《眠月魔情錄》 新版 第一集 楔子 眠月曆三百九十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時至隆冬﹐天色陰霾﹐厚厚的烏雲佈滿了順州曉日城的天空﹐凜冽的寒風吹得枝搖葉飛﹐夾雜著絲絲細雨﹐使曉日城變得又冷又濕。路上的行人很少。這麼冷的天﹐誰也不願出門﹐都喜歡在家中烤火取暖。偶而有行人經過﹐都澀縮著身體﹐整個身子都藏在厚厚的衣服中以便躲避刺骨的風刀。 「唔哇--哇--」 城東的一間平房內突然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房外小院中喜氣洋洋﹐等候著的人都在為新生的嬰兒而相互慶祝著﹐尤其是中年得子的葉君行和陶晶夫妻﹐以及與葉家相約指腹為婚的冰離。 然而﹐當穩婆從屋內抱出一個又瘦又小的新生嬰兒的時候﹐原本的喜悅被擔憂代替了。經過醫師兼未來岳父冰離的檢查﹐這個新生的嬰兒被確定經脈太弱﹐丹田過小﹐因此無法練武。在這尚武的眠月大陸上﹐這類人只會被稱為「癈物」。為此﹐家人們都為這個嬰兒的健康和未來的發展感到懮心忡忡。 年已四旬的葉君行給兒子取了個平凡的名字--葉歆﹐他只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的過一世。此時此刻﹐誰也想不到這個將會被稱為「癈物」的瘦小嬰兒會有絕對不平凡的一生。 在歷史的長河中﹐任何人都只會是一顆流星﹐不無論如何的光彩耀眼也只會一逝而過。葉歆本也是匆匆的過客﹐然而神奇的命運之手卻賦與他傳奇的一生﹐他的傳奇為悠長的歷史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正是他推動了時代的巨浪 正是他改寫了眠月大陸歷史的新的一章 正是他用人生撰寫了一個蕩氣迴腸的傳奇故事 當後世的人們翻開《眠月年史人物誌奇士篇》的時候﹐就會赫然發現這個嬰兒的名字﹐以及八個字的評語﹕ 「道行天下﹐魔影九州」 新版 第一集 第一章 曉日城城南的夢山﹐紅色和黃色的楓葉﹐為夢山染上了秋意。輕脆悅耳地鳥鳴為夢山增添了活氣﹐使原已美如畫境的夢山更加迷人。遠處﹐清爽的秋風拂過無盡田野﹐掀起了黃金般的波浪﹐向天邊湧去。深藍的天空飛浮著雪白的雲團﹐艷陽的金光遍灑大地。 「小葉子﹐快呀﹐快走啊。」一把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鋪滿楓葉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粉裝玉琢的小女孩﹐大約十歲。她身穿粉色裙子﹐下身是草綠色的長褲﹐雪白的臉蛋上有著兩個甜甜的酒窩﹐精靈的大眼睛顯得活潑可愛﹐頭上用彩繩結成的兩個小辮子更添俏麗。 片刻後﹐山道上又出現了一個男孩的身影﹐他臉色蒼白﹐身形瘦弱﹐上身穿著白色短褂﹐下身則是藍色的長褲﹐正是葉歆。他一直體弱多病﹐長年臥於病榻之上。幸得冰離醫術高超﹐經常以人參、鹿茸等珍貴的藥材提氣補血﹐才使他的健康略為好轉。然而﹐健康上的問題未曾影向其心智的發展。葉歆從小就聰明好學﹐其父又學識淵博﹐所以葉歆總是喜歡手捧一書﹐細細地讀著。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就連吃飯也手不離書﹐常常一手扶書一手著筷﹐因此父母都笑他是小書癡。 那嬌俏的女孩則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叫冰柔﹐比他大半歲。從小他們就形影不離﹐一起讀書學字﹐甚至同吃同睡﹐兩小無猜的感情十分深厚。此日便是她拉著葉歆來夢山遊玩。 「小葉子﹐快點來吧﹗」冰柔站在山道向後面招手大叫。 葉歆後面彎著腰站在那裡﹐雙手撐著膝蓋﹐抬頭望著冰柔﹐氣喘吁吁地道﹕「柔兒--慢點--我--走不動了。」 「你沒事吧﹖」冰柔急忙跑到他的身邊問道 葉歆勉強地笑了笑﹐說不出話。 冰柔見葉歆喘得厲害﹐非常擔心﹐連扶著他找了一塊平地讓他坐下休息﹐右手不停在他的背上輕撫著幫他舒氣﹐柔聲道﹕「沒有事吧﹖休息一會兒在走吧。」 坐了一陣﹐葉歆的呼吸才略為暢順﹐問道﹕「柔兒﹐你不是要練武嗎﹖『落英步』和『落英掌』你才練了半年﹐要是讓你師父知道一定重重地罰你。為甚麼拉著我跑到這裹﹖我的書還沒看完呢﹗」為了擺脫不能習武的「癈物」之名﹐他一直苦讀文章﹐希望能有所做為﹐使父母寬心。後來發現自己於軍略之學有天份﹐所以專心的研習韜略﹐希望能從這方面發展。 冰柔淺淺一笑道﹕「你這書獃子﹐就知道看書。又是經史﹐又是兵法﹐一天到晚看那麼多書也不累。帶你出來是讓你散散心﹐總是窩在家裡多無趣啊﹗這裡多美啊﹗不看就可惜了。」 「還說﹐光是那些無聊的武學書籍就夠我讀的﹐明知我天生不能練武﹐還塞了那麼一大堆給我。」葉歆嘟囔著 「那可是師父特意派下的任務﹐讓你讀完教我。」 「陳剛伯伯又不是我的師父。」葉歆喃喃地埋怨著 「你的身體不好﹐總不能每天叫你陪我去軍營學武﹐你幫我記我就不必去軍營了﹐這樣我們不是能在一起了嗎?」冰柔嘻嘻一笑﹐「況且﹐誰叫你是武學天才﹐師父教的『落英掌』和『落英步』那麼難﹐人家記了幾天都沒記住﹐你卻看一次就記住了。」她一直不喜讀書﹐為了使方便自己練武﹐因此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借葉歆出眾記憶能力幫她熟記招術和武功心法。 「甚麼武學天才﹐只能看不能學﹐根本就是癈物。」葉歆一臉無奈地苦笑著﹐他心裹並不想去記甚麼武功心法、武功招式﹐只不過冰柔一再哀求﹐他才免為其難﹐應了下來。 冰柔撲到他面前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嘻笑著道﹕「別這樣﹐我知道你幸苦﹐所以特意帶你來這裡﹐讓你享受一下自然景色。」 對著冰柔嬌俏的笑靨﹐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傻傻地捂著臉笑著道﹕「別說我們還是走吧﹐晚了回去你又要挨罵。」說罷便牽著冰柔繼續向山裡走去。 沿著山路﹐兩人邊走邊欣賞風景。葉歆完全被夢山的風景給吸引了﹐特別是身處自然之中那種舒適的感覺。長期以來受到病體的束縛﹐臥床不起﹐因此他一直最喜歡看地理遊記﹐終日嚮往有一天能遊歷天下。 「好漂亮的果子啊」冰柔忽然叫了起來﹐接著便跑了過去。 葉歆順著冰柔的眼光一看﹐原來山坳處有一小瀑布。瀑布旁崖邊的石縫中長著一棵小樹﹐樹上結了一個五彩的果子﹐晶瑩剔透。他知道冰柔要去摘果子﹐叫道﹕「柔兒別去﹐太高了。」 「沒事」 只見冰柔雙腳一蹬﹐身子向上一拔﹐便攀上了石崖﹐順著石縫冰柔慢慢地接近了彩果。她右手鉤著石縫﹐左手向彩果探去﹐一下便握住了彩果。由於她太過興奮﹐不知不覺中﹐支持身體的力量便由右手轉到了左手。突然間「咯嚓」一聲﹐小樹因為支持不了她的重量而折斷﹐接著她的身體便快速地向下墬落。突如其來的劇變使冰柔完全不知所措﹐臉色嚇得煞白﹐連自己學過輕功也忘得一乾二淨。 葉歆呆了一下﹐接著一邊向崖邊跑去﹐一邊焦急地喊著﹕「快用輕功」 可是話還沒說完﹐冰柔己經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隨即大聲地哭喊著叫「疼」。 葉歆撲到她的身邊﹐急切地問道﹕「怎麼啦﹖柔兒﹐傷到那裡﹖」 冰柔痛得直冒汗﹐身體微顫﹐淚水不停地往下掉﹐嗚咽著答道﹕「腿﹐好疼﹐疼死我了。」 葉歆大驚失色﹐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冰柔的右退。冰柔立即又疼得叫了起來。見她傷得很重﹐葉歆當機立斷﹐背起冰柔往曉日城走去。 可是由於葉歆的身體太弱﹐再加上背上還背著冰柔﹐所以走得很慢﹐致使走到天黑還沒走出夢山。雖然他已走得氣喘吁吁﹐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奮力地往前走。他知道冰柔傷得重﹐心裡只盼著能早時回到家﹐以免耽誤了療傷。 冰柔趴在葉歆的背上﹐斷腿處的劇痛仍然持繼著。她見葉歆如此辛苦﹐心中甚是憐惜﹐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地為葉歆拭著額角的汗﹐道﹕「不如再休息一會兒吧。」 黑暗中﹐一陣虎嘯突然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虎﹗」 冰柔和葉歆顫抖地叫了出來﹐面色變得慘白。冰柔的兩隻小手緊緊地抱著葉歆的脖子﹐臉緊貼在他的後脛上﹐淚水正沿他的背脊往向下淌。葉歆直接感覺到冰柔那柔軟的身軀在不斷的顫抖﹐但這時他也無法鎮定下來﹐心中惶惶不安。 虎嘯之聲越來越近﹐二人的心也越跳越快。葉歆知道老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而且正撲向他們的所在。但此時他束手無策﹐只知道盡力向前跑﹐心裡越來越絕望。腳下忽然一軟﹐接著兩人便摔倒在地。 他們回頭張望﹐後面的樹林中忽然出現了兩個小小的深綠色光球﹐像是在空中飄著一般越來越接近了。霎時間﹐光球的後面出現了巨大的身影。冰柔和葉歆嚇得大叫救命﹐身軀顫抖地抱在一起﹐內心充滿絕望和懊悔﹐後悔自己不該冒然前來遊玩。 老虎向著他們一下就撲了過來﹐距他們只有三丈之遙。 葉歆閉上眼睛﹐心中念道﹕「爸爸﹐媽媽﹐孩兒再也見不到你們了。你們保重啊。」 突然﹐只聽左邊傳來一聲大喝﹕「畜牲安敢傷人」 葉歆和冰柔睜開眼一看﹐只見漆黑一片﹐卻不見了老虎的身影。再往地上一看﹐發現老虎居然被一條青籐捆在地上動彈不得。 又往剛才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出﹐卻見有一團淡綠色的光球由遠處飄來。當光球飄至身邊﹐兩人才看清楚了是一個老人﹐他正微笑著看著他們。那團光球正飄於老人的右掌之上﹐並發出淡淡的綠光。細看老人﹐只見他白髮白鬚﹐頭上有髻﹐面色紅潤而有光澤﹐手擼長鬚﹐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別然不同。身著淺淡綠色的奇怪長袍﹐長袍的胸前處繡有一段青竹和一片竹葉。後來他們才知道這是道士的裝束。 驚神稍定後﹐葉歆把冰柔放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後走向綠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謝老人家救了我們﹐我是葉歆」又指著冰柔道﹕「她是冰柔﹐都住在曉日城。請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貧道青竹」綠袍老人問道﹕「你們為何深夜不歸﹖」 「我們來此遊玩﹐不想柔兒的腿摔斷了﹐不良於行。我身體又弱﹐背著她走得很慢﹐所以走到現在還沒有出夢山。」葉歆憂心地看了一眼冰柔應道 「哦﹗腿斷了﹐讓我看看」青竹道人走到冰柔身邊。 這時恐懼以過﹐斷腿處再次傳來了劇痛使冰柔不停地呻吟著﹐頭上也痛得冒出了冷汗。 看著見冰柔痛苦的樣子﹐青竹道人憐惜地用手摸了摸她的頭﹐又再仔細地檢查了斷處。之後他從地上拔起一段青草﹐先平攤左手﹐再把青草放於掌心﹐右手在左手上空劃了一個符﹐之後把青草覆於斷腿處﹐用左掌壓著青草﹐口中輕喝了一聲﹕「唧」 冰柔突然感到有一絲冰涼由斷腿處的皮膚透入﹐十分舒服﹐慢慢地冰涼的感覺擴散至整個小腿﹐原來痛楚竟然被這種冰涼的感覺慢慢地掩蓋了。 冰柔喜逐顏開﹐叫道﹕「不痛了﹐不痛了。」接著她又想動動腳﹐卻被青竹道人阻止了﹐道﹕「我只是幫你消除了痛楚﹐你的腿還沒好﹐回去讓醫師把斷處接上方能復原。」冰柔聽感沮喪﹐不過又覺得沒有痛楚已經好多了﹐所以還是很高興。 太神奇了﹐世上怎會有如此神術﹗ 自從看了青竹道人神術之後﹐葉歆心下大震﹐深深地被其吸引了﹐心中不禁地充滿了無限的嚮往。 看著葉歆依然充滿了疑問眼光﹐青竹道人笑了笑﹐並沒有立刻回答﹐卻把那根草遞給了葉歆。 葉歆接過一看﹐方纔還綠油油的青草已變得枯黃﹐脫口而問﹕「這是怎麼回事﹖」 青竹道人這才解釋﹐道﹕「我剛才用的木行道術中的「移命術」」青竹道人並不曾向別人解釋他那神奇的道術﹐因為在別人眼中﹐他所施展是神奇的醫術。他覺得這種誤會反而對他有好處﹐因為人們不會將當成那些騙人的妖士。這也方便他四處遨遊天下。但心中難免留有遺憾。他之所以告訴葉歆﹐只是他覺得這個孩子與自己很有緣。 「道術﹖木行道術﹖移命術﹖」葉歆聽得莫名其妙 「對﹐是道術」青竹道人歎了一口氣道﹕「不過﹐這世上知道道術的人已不多了。」接著他講術了一段道術發展的歷史。 在眠月大陸上﹐道術有很長的歷史。早在天嵐帝國建國以前﹐道學便已開始在眠月大陸上發展了。曾經更一度名揚天下。尤其在魔族之亂的年代﹐道術更是為世人所景仰﹐因為道術幫助了大量的人們成功躲避了魔族的大屠殺﹐挽救了很多受傷的士兵。大戰之後﹐學道之人越來越多﹐其中不少是皇親國戚﹐官紳名流﹐連天嵐帝國的聖皇江天風也對此術極感興趣。此時道學的發展可謂是輝煌已極。 可是好景不長。由於當時的學道之人繁多﹐難免品流複雜﹐良莠不齊﹐漸漸的就出了不少妖士。他們並不會道術﹐而是用騙術騙人﹐並吹噓自己有長生不老的道術。之後﹐道術能長生不老之說遍傳開了。 終於在眠月一百八十九年﹐道術被禁。當時﹐聖皇江天風要求當時最大的道學組織「五行教」傳授長生不老之術。「五行教」教主稱並無此術。聖皇大怒﹐下令禁道術﹐並誅殺了不少道士。再者﹐道學之術繁難﹐不若武學之術人皆可練。道術更重悟性和心力的培養﹐所以不少人終生學道而毫無所得。有的地方甚至把道術當成是邪說。從此學道之人漸少﹐道術漸漸末落了。雖然後來禁令被癈除﹐但民間已找不到道士﹐極少數的修道之人都跑進深山裹。 青竹道人又接著道﹕「剛才我用『移命術』將草的生命力注入了小姑娘的斷腿處﹐從而刺激斷處附近肉的生長,使她的痛楚消減。」 葉歆這才明白過來﹐又問﹕「道術豈不是可以起死回生﹖」 「非也﹐此術只能用於新傷﹐而且只能減輕或延緩傷勢﹐並不能治癒。況且植物的生命力有限﹐多用有傷天和﹐非學道之士所為。」青竹道人撫著白鬚﹐笑道﹕「道學博大精深﹐神奇的地方太多﹐連我也未能見其終極層次。」 葉歆覺得學習道術有莫大的好處﹐對於自己柔弱的身體來說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心中極為希望能學得此術﹐但又怕自己沒有足夠的條件學道術﹐於是問道﹕「道術是人人都能學得嗎﹖」 青竹道人一聽就知道葉歆的意思﹐心下甚喜﹐因為他覺得葉歆如果修行道術會有很大的成就﹐早已有收徒之心﹐但又怕他只是一時好奇﹐並非真心想學道術﹐反問﹕「你有興趣學嗎﹖」 葉歆點頭道﹕「是﹐因為我的體質太差﹐不能學武﹐所以剛才面對老虎無計可施﹐連柔兒也無法保護﹐使她幾乎喪身虎口。因此我想學點東西可以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青竹道人很高興葉歆的反應﹐但還是耐心的試探著﹐道﹕「你要想清楚﹐道術並不為大眾所認同﹐甚至被稱為妖人。雖然道術人皆可學﹐但能成者千而無一。學道術需要有堅強的毅力和過人的耐心。這樣你還要會學嗎﹖」 「想」葉歆鄭重地點頭﹐表示自己堅定的決心。 青竹道人大喜﹐道﹕「好﹐我也覺得與你有緣﹐所以才向你談及道術。你屬五行中之木﹐由於體內木性太強﹐故五行不調﹐身體較差。雖不適合練武﹐卻是天生的學道之身。我亦是木性之身﹐故號青竹﹐你正是我理想中的徒弟。」 葉歆聽了大喜﹐便想立刻拜師。 青竹搖了搖頭道﹕「且不忙拜師。我有急事需遠行北方﹐現在沒有時間教你。你且等我三年﹐三年後我再在收你為徒。」 葉歆低頭不語﹐臉上失望之色不言而譽。雖然有機會學習道術﹐但還要等二年﹐現在的他恨不得立即開始修練道術。 青竹道人看在眼裹心中一動﹐道﹕「不必擔心﹐我先教你一點道術基礎﹐再傳你木遁之術﹐勤練此術既可增加道力又可助你逃離危險。」 「我也要學。」冰柔對青竹道人所施展的道術羨慕不已 青竹笑著道﹕「你乃火性之身﹐我並不熟悉火行之術。況且﹐修道要花很多時間﹐你要修練道術便可能要停止修練武功。你若真想學道﹐我可幫你找其它道士教你。」 冰柔想了想﹐道﹕「我還是學武﹐剛學了落英門的武功﹐真捨不得現在放棄。」 青竹道人聽了笑笑﹐並沒回答﹐只是把冰柔放在一塊大石山。接著﹐青竹道人讓葉歆手持一片草葉﹐盤膝坐在石旁的草地。之後青竹道人便把道術的基礎知識簡單的說了一下。 新版 第一集 第二章 道學以陰陽說為本五行之術用。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每個人都有一種屬性﹐青竹身屬木性故修木行術。木行道術分三系﹕草系﹐籐系﹐木系。三系亦是三個層次﹐草系最易﹐籐系次之﹐木系最難。所以修行之人皆從草系開始學起。修道其實是修行心之力﹐以心之力使用物的能量。 「我現在教你練木行心之力中的草系﹐你要做的是用心感受草之心。」 「如何感受﹖」 青竹道人答道﹕「閉上眼睛﹐用心感受」 葉歆於是閉上眼睛﹐嘗試著感受草之心。腦中不斷地念著﹕「草之心﹐草之心」而且還不停地幻想著草的外形。可是等了很久﹐身體卻甚麼也感受不到。心下甚是懷疑﹐問道﹕「為甚麼我甚麼也感受不到啊﹖」 青竹道人反問道﹕道你是如何感受的﹖」 「我不停地想草之心﹐難道不對嗎﹖」 青竹道人不禁莞爾﹕「要感受草之心要用心去感受﹐並不是用腦去想草之心﹐所以應停止一切思想﹐用平靜的心去感受。你身體中的木性很強﹐所以應該不難感受到草之心」 「噢﹐原來如此。」 明白了之後﹐葉歆便開始嘗試驅除腦中一切思想﹐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腦中的一切思想慢慢地都被驅除了﹐腦中一片空靈。心彷彿進入一個空間﹐四週一片漆黑﹐很黑很黑﹐甚麼也沒有。 慢慢地﹐他開始有所感覺。最初﹐這種感覺十分輕微﹐但它在不停地增長著﹐很慢很慢地增長著﹐而且他並不知這著感覺是甚麼。當感覺增長到一定成度﹐他開始明白了。 他感到生命的存在﹐雖然非常非常弱﹐但它確實的存在著﹐而且彷彿是一種十分頑強的生命力。 他又感到了黑暗﹐感到了壓迫﹐但是那種頑強的生命力使他有慾望去衝破黑暗﹐擺脫壓迫。因而在不停的往上爬﹐因為他覺得上面有東西在吸引它﹐越向上爬越能衝破黑暗﹐擺脫壓迫。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終於﹐他衝破了。現在他感到喜悅﹐是新生的喜悅﹐是充滿希望的喜悅。 他又感到到溫暖﹐溫柔的暖意。 啊﹐是光﹐是一種溫柔的光。是它吸引了他﹐是光給予了他向上的動力。 他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此刻﹐他感覺到一絲特別的溫暖﹐很舒服。抬頭一看﹐原來是光﹐是月的光令他如此舒服。 「我感覺到了」葉歆興奮地叫了起來。但他有點不明白﹐於是問道﹕「道長﹐這是甚麼感覺﹖」 青竹道人在站葉歆身邊點頭微笑﹐反問道﹕「你感覺得到甚麼﹖」。他知道葉歆成功了。並不是很多人能發現到那種感覺﹐只有極少數的人能這快感覺到。但青竹道人卻不知為甚麼很有信心﹐或者是因為葉歆身體裹那與眾不同的木性。 葉歆答道﹕「我覺得自像是剛破土而出的芽。」 青竹道人道﹕「對了﹐這就是草系的第一層--『草之芽』。」 「芽」葉歆明白了。他開始有點領悟道術了。那是心的修練﹐是心之力的修練。道術之所以難以修練因是為他每一層每一系都需要心的領悟。外人是無法告知的。 青竹道人又道﹕「這第一層並不是如此簡單﹐要完全領悟你要多加練習才行。另外草系共有三層﹐你自行領悟吧。我現傳你木遁之術。」說罷﹐地上拔起一棵草﹐放在手上﹐手指在空中疾畫一符。然後口中輕念「唧」﹐整個人便從空中消失了。 「人呢﹖」葉歆和冰柔大吃一驚﹐到處尋找著青竹道人的所在﹐卻毫無蹤跡。 當青竹道人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面前。冰柔驚歎道﹕「好神奇啊﹐比輕功還厲害。」葉歆則心急著等待青竹道人傳授他此術。 青竹道人道﹕「要施術此術﹐必靜氣寧心﹐以心之力而發動。其實是借植物之力而化於無形﹐繼而遁走。你只領悟了草系第一層﹐故只能借草而遁。施此術時﹐先取一草﹐接著畫一符﹐以心之力喚出草的力量。並口中念「唧」喚出遁術。心之力越強所遁越遠。」接著便教葉歆畫該種符。 葉歆學會了之後便急著要試﹐於是也拔了一棵青草用手握著﹐以指畫那符。然後靜氣寧心。慢慢地便感到了心之力。接著口中念「唧」。忽然聽到冰柔大笑不止﹐葉歆心裹奇怪﹕難道我失敗了﹖於是看了看她﹐只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指葉歆的下身。他低頭一看﹐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原來﹐全身只有雙腳被隱﹐腳以上的身體卻未隱去﹐看上去很奇怪﹐就像身子在空中飄著。 青竹道人沒有笑﹐安慰道﹕「你的心之力不足﹐所能借用的草之力不多﹐所以只能有這樣的效果。你要必須勤加修行才能應用自如。」 葉歆有些激動﹐雖然試驗失敗了﹐但這只是第一步﹐只要他努力修行道術﹐將來不單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身邊的人。對於人生﹐他越發對信心了。 青竹道人彷彿知道他的心情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道﹕「放心吧﹐一定能成功。」 冰柔看著葉歆的表情﹐感覺很奇怪﹐於是向他做了一徊鬼臉﹐逗得他一笑。然後從衣服的口袋中掏出那枚五彩果子﹐轉頭問道﹕「道長伯伯﹐你知道這是甚麼果嗎﹖能不能吃啊?」 青竹道人看了這五彩的果子﹐驚道﹕「這是五行靈果﹐另有一個名字叫妖果。世上大部份人只知妖果之名﹐而只有道士知道這果也叫五行靈果。你們是從那裡找到的﹖」 看了看雙手正撫弄著的果子﹐冰柔道﹕「我在山崖上摘下來的﹐就是為這果子才摔斷了腿。為甚麼叫妖果啊﹖好怪的名字啊﹗」 「因為練武之人吃了有害。它會使經脈縮窄﹐丹田變小﹐內息混亂不凝﹐有散功之危。」 「好在我沒吃」冰柔伸了伸舌頭﹐又氣憤的道﹕「為了這破果子﹐我還把腿摔斷了﹐真是不值。」說罷就想把果子扔了出去。 青竹道人連忙接了過來﹐道﹕「對你是有害﹐可對他卻有莫大的好處。」說著一指葉歆。 葉歆詫異道﹕「為甚麼﹖」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此物有養心寧神之功效﹐收天地五行之靈氣﹐能提高心之力的修為。而且還有護心的功效。你沒有內力﹐所以吃了不會有副作用。果裹共有五瓣﹐為金﹐青﹐黑﹐紅﹐黃五色﹐分屬金﹐木﹐水﹐火﹐土。青色那瓣屬木﹐歆兒把青色那瓣吃了吧。」 「道長為何不吃﹖」 「我老了﹐修為也不淺。沒有必要再浪費此靈物。」 葉歆只好把果子撥開﹐裹面果然有五瓣﹐為金﹐青﹐黑﹐紅﹐黃五色。葉歆把青色那瓣吃了﹐又問﹕「其它四瓣呢﹖」 青竹道人道﹕「其它四瓣各有屬性﹐你吃了也無用。你把牠收好﹐此物不會壞﹐以後或許有用。你年齡太小﹐修為又淺﹐不能立即全部吸收此果的靈力﹐你可以一邊修練﹐一邊吸收。等你道術有成﹐當可全部吸收。」 他再從懷中拿出一個布袋交給葉歆﹐復道﹕「此乃草籽﹐是修練草系心之力的最佳工具。你以後每次用一顆草籽修練。修練心之力全日皆可﹐但以午時和子時修練的效果最佳。午時日氣最盛﹐子時月氣最盛。如何安排﹐你自己決定吧。」 葉歆又問道﹕「用完草籽我去那兒找啊﹖」 青竹道人哈哈一笑﹐道﹕「不必擔心﹐將來根本不用收集草籽﹐只怕是草籽越來越多了。」 「為甚麼」葉歆疑惑地看著青竹道人 「日後自然明白。見過我的事和我傳你道術之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恐會有禍。」青竹道人道背起冰柔﹐拉著葉歆便向山下飄去。他因有急事﹐只把他們送到城門口便飄然而去。 葉歆雖然不捨﹐卻也法捥留﹐只好背起冰柔回家。經過了又驚又累的一天﹐兩人回到家中便沉沉地睡去。 休息過後﹐葉歆便立即跑冰家去問冰柔的傷勢。來到冰柔的房間﹐正好田氏正在冰柔的房中照顧她﹐而冰柔正坐在床上噘著小嘴吵鬧著要去練武﹐田氏則在一旁不停的勸止。葉歆走了上去﹐一問之下才只知道冰柔的傷要三個月才能復原。於坐在床邊﹐安慰道﹕「柔兒﹐忍一忍吧﹐三個月很快就過了。」 冰柔愁道﹕「呆在床上三個月﹐悶也悶死了。」 葉歆柔聲安慰道﹕「我每天過來陪你﹐像以前一樣講故事給你聽。」 「我想練武」冰柔捧著腮﹐一臉懊喪地喃喃自語。 看著冰柔煩惱的樣子﹐葉歆心裹著琢磨著如何才能令她高興起來。只聽冰柔喃喃地道﹕「要是坐在床上也能練武就好了。」 葉歆的腦子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冰柔的師父陳剛曾經交給他的那些武功書籍﹐道﹕「我有辦法」 冰柔聽了眼睛一亮﹐雀躍萬分﹐連忙問道﹕「有甚麼好辦法﹖」 葉歆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說罷就出去了。很快他的身影又出現﹐手上拿著一本《武學要義》。 看著葉歆手上的書﹐冰柔也明白了﹐道﹕「原來是這個辦法﹐不過總比沒有好。」 葉歆笑了笑﹐便陪著冰柔讀起了《武學要義》。此後他每天過去冰家去陪冰柔讀書。讀完了這本《武學要義》﹐他又跑去問冰柔的師父陳剛要了更多武學書籍。這樣一來﹐不但冰柔學到了很多武學知識﹐連葉歆也記了一大堆東西。 這一日﹐葉歆正講著以柔克剛的武術理論﹐冰柔忽然問他﹕「你講了這麼多拳掌兵器的使用技巧和理論﹐怎從來沒有講過修練內功啊﹖」 葉歆尷尬的搔了搔頭道﹕「我看不通講述內功的書籍﹐裡面甚麼經脈﹐穴道﹐我一點也不明白。」 冰柔哈哈大笑﹕「我還以你真是武學天才呢﹐原來也有好多東西看不通。」 葉歆無奈地苦笑道﹕「我也沒有辦法啊﹐從來也沒有人教過我。」 冰柔道﹕「你真笨﹐我爹那麼好的醫術你怎麼不去問他啊。」 葉歆疑惑地問道﹕「經脈穴道和醫術有關嗎﹖」 冰柔道﹕「當然﹐我就是因為害怕記那麼多穴道經脈才不肯學醫。」 「原來如此」葉歆恍然大悟﹐心裹又有點愁﹐問道﹕「冰伯伯肯教我嗎﹖」 冰柔很有信心地應道﹕「那當然﹐他正愁找不到好徒弟﹐你這麼聰明﹐我爹肯定收你。」葉歆聽罷便去找冰離。 冰家其實也是個醫館。冰離和他妻子田氏都是醫師﹐只不過他妻子的醫術是他教的﹐所以醫術比他差了很多。由於冰離是軍醫﹐需要去兵營任職﹐上午的時候﹐由他妻子打理醫館。若有一些特別的病便等冰離下午回來再行醫治。 葉歆來到後廳﹐只見冰離正在看醫書﹐大概是因為沒有甚麼特別的病人﹐所以才這麼清閒。見葉歆走了進來﹐冰離笑著問他的來意。葉歆告訴他想學經脈之術。 冰離聽了很高興﹐道﹕「你想學醫術﹗太好了。我一直想找個好徒弟﹐可惜柔兒只肯學武﹐不願學醫。這下好了﹐終於有人可以繼承我的醫術。」 葉歆見冰離急欲收徒﹐心裡覺得好笑﹐道﹕「冰伯伯﹐我只想學經脈之術。」 冰離見他不肯學醫﹐心下甚急﹐心道﹕「歆兒聰明伶俐﹐實在是學醫的良材﹐像這樣的良材可是可遇不求的﹐我一定把他收為徒弟﹐不然就會後悔莫及。」腦子一轉﹐心生一計﹐認真地道﹕「那可不行﹐經脈之術只是醫道中的一種學問﹐要學經脈之術必先從醫學的根本學起。我看你還是跟我學醫吧﹐反正你又不能練武﹐多學一門學問對你的將來也有好處。況且柔兒這麼喜歡練武﹐一定經常受傷﹐你若學好了醫術﹐以後就可以幫她了。」 聽了這話﹐葉歆猶豫一陣﹐因為自己需要學東西的太多﹐但為了冰柔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冰離首先介紹了醫術的發展﹐道﹕「早在遠古時代,在找尋食用植物的過程中,逐漸認識到藥效,此為發現並應用草藥防治疾病的起源;在應用石器作為生產工具的同時,用砭石、骨針刺瘡放血,此為針刺療法的起源;從烤火,按摩得到溫暖舒適和止痛,逐漸發展用以治病,此為艾灸和推拿療法的起源。醫術以陰陽五行……」 葉歆想起青竹道人所說的五行道術﹐插口道﹕「是不是木、火、土、金、水。」 冰離笑著道﹕「正是。所謂『五行『者,乃木、火、土、金、水此五類。陰陽乃根本之理論﹐其乃相互關聯而對立之事物、現象或屬性,如天地、上下,日月、水火、內外等。以醫而言︰向外、使推動、溫煦、興奮、促進作用為陽;向內、使凝聚、滋潤、抑製作用為陰。陽消陰長,陰消陽長,互為消長的運動變化。」 頓了頓又繼續道﹕「五行學說既較具體地補充了陰陽相對平衡過程解說的不足,又與陰陽學說一同為醫道所重視的整體觀念和辯證論治等基本理論奠定了紮實的基礎。五行學說乃陰陽學說之繼承和發展,其與陰陽學說乃相輔相成的。如《內經》所示:寒、暑、燥、濕、風、火乃天氣的陰陽,故有四時六節氣候之變化;木、火、土、金、水體乃現地氣之陰陽,故有四季事物的出生、成長、演化、收成、存藏之變化。」 說到這裡﹐冰離走到書櫃前﹐從裡拿出了一本藍皮的舊書交給了葉歆﹐道﹕「這是《內經》﹐裡面有更詳細的解說﹐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接著他又回到座位上準備繼續講解。正想開始說﹐葉歆又向他請教了五行生剋之道﹐因為他覺得醫理中的五行之法與道術有關。 冰離答道﹕「五行的生剋、乘侮和配屬關係,說明了人與自然是個統屬的大整體,人本身各器官組織也是個小整體。陰陽平衡,五行生剋,則人處於正常生理狀態;陰陽失調,五行乘侮,則人可生病。」 葉歆問道﹕「何為五行相生﹖」 冰離道﹕「五行相生,指的是木、火、土、金、水的互相資生、助長、興奮、促進等的運動變化,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之類。『五臟『類比於『五行『,故木、火、土、金、水分別代表著五臟的肝、心、脾、肺、腎。五臟相生,則是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腎、腎生肝。五臟又可類比五竅,故肝開竅於目,腎開竅於耳,心開竅於舌,脾開竅於口,肺開竅於鼻」 「那麼五行相剋呢」對葉歆來說﹐他更關心五行相剋﹐因為這對他日後施展道術有很大的影響。 「相剋乃事物之相互克制、制約或抑制之道,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是故肝克脾,脾克腎,腎克心,心克肺,肺克肝。」 「原來木為金所克」葉歆暗暗點頭。 冰離見他若有所思﹐以為他已有所悟﹐心裡很是高興﹐道﹕「我看你靜靜沉思﹐想必心有所悟﹐想到甚麼講來聽聽。」 葉歆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解釋道﹕「師父﹐歆兒只是在記你剛才所說的東西。」 冰離點了點頭﹐又開始講述醫學理論。他很細心的講解著﹐對於葉歆不時提出的各種問題﹐他也耐心的回答。很快天色漸昏﹐房裡二人卻茫然不知﹐冰離是因為難得有了徒弟﹐所以說個沒完。而葉歆也對這門新知識漸漸產生了興趣﹐越聽越入神。直到田氏進來叫他們吃飯葉歆方才知道天色已晚﹐便向冰離告辭。 剛走到房門口卻被冰離叫住﹐冰離指著桌面上幾本厚厚的書道﹕「這是《藥草大全》﹐是學醫治病的根本所在﹐你拿回去仔細看明背熟。」 葉歆看了那些厚厚的書﹐心裡苦笑著﹕這麼多﹐甚麼時候能看完啊﹗忽然又想到一事開口問道﹕「我何時可以學經脈之學﹖」 冰柔笑了笑道﹕「你先把這此草藥學完﹐然後我再教你經脈之學。」心裡卻道﹕若是現在讓你學了經脈之學﹐恐怕再也沒有心思學其它的了。 葉歆聽了無可奈何﹐只好抱起那堆書回家了。 新版 第一集 第三章 從此,葉歆每日下午便至冰家學醫,雖然開始的時候很辛苦,總是被一堆草藥名鬧的頭昏腦脹,就算他有多麼的聰明也苦不堪言。隨著所學漸深,他開始真正有興趣學習醫術,而且越學越有趣味。這是因為他發現木行道術和草藥學相輔相承,尤其是草系的藥草。修行道術可以使他能感應到草系藥草,從而從內部瞭解草藥的功效。因此,到後來他只要拿著藥草便可用心之力讀出其功用。至於木系和籐系的藥草,他雖無法感應其心,但亦非常容易的便記下其名,其形,其用。所以便越背越快,越背越多。 另一方面,學習草藥之學使他有更多的機會修練道術,在不停的與草藥感應下,他的木行道術也有了很大進展。不同的草藥使他瞭解了各種不同的草之心。因而在短短的一年內,他已領悟了草系木行道術的第二層—「葉」。再加上五行靈果的作用,他的道力有了飛越式的增幅,這使他的木行遁術也有極大的進展,他現在已能全身隱去,但還不能遁。他本來只能躲在房中修練道術,現在卻可以在每天修練道術的時候以木行遁術隱身,這使他更直接的感應草之心和草之力。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著,學了兩年的草藥學之後,冰離終於開始傳授其經脈之道。 這日,葉歆又來到冰家,正準備重複著他以往每天的功課—辨認草藥。冰離卻把他叫住了,道:「你的草藥知識已經背得差不多了,從今天起,我開始傳你經脈之道,你要仔細地聽。這經脈之學可不比草藥之學光背誦便足夠了,這是一個門更加深奧的學問,是醫道的精焠所在。因此,你一定要用心領悟。」 葉歆先是愕了一下,然後心中狂喜,興奮地應道:「是師父,我一定會用心學習。」 於是冰離便開始講道:「經絡乃人體氣血運行的通道,它內屬臟腑,外絡肢節,縱棋交錯,遍佈全身。人體通過經絡系統的複雜聯繫,將上下表裡內外各個部分,統一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並使之與外界環境相適應。」 葉歆問道:「人體有多少經胳啊﹖」 冰離答道:「人體內的經胳多不勝數。經絡系統是由經脈和絡脈組成的。經脈,又可分為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兩類。十二經脈,亦稱「正經」,乃人體氣血運行的主要通道。其特點是:具有一定的分佈、循行和交接規律,同體內臟腑有直接的絡屬關係,經絡之間有相互表裡配合的關係等。奇經八脈,則不具備上述特點而「別道奇行」,起到統一、聯絡和調節十二經脈的作用。奇經八脈中的任、督二脈與十二經脈,通常合稱為「十四經」,是經絡系統的主要組成部分。而絡脈則是經脈的分支。」 「那麼內力是不是就通過這些經絡而運轉的呢﹖」 「正是,只是不同的內功所使用的經絡也有所不同,而所謂的奇門內功大多是走奇經八脈。但奇經八脈各有特色,而且很難控制,一不小心便易走火入魔,這也是為甚麼高深的內功比較難練的主要原因。」 「穴道又是甚麼﹖」 冰離反問道「你怎麼知道人體有穴道﹖」 葉歆答道:「我在武學書籍中看到的,難道醫術中沒有穴道之說嗎﹖」 冰離點了點頭:「不錯,武學中的內功之道便是以經胳穴道為要點。在醫術中,穴道也是非常重要的。經絡龐大的整體系統,相互之間聯繫在一起,在經絡軌道上形成眾多不同方位的「站點」,給治療提供了出入門戶。每一個「站點」稱之為穴位,有經穴、奇穴、阿是穴三大類之分。經穴者,包括十二經脈、奇經八脈中督、任二脈的腧穴,稱之為十二經穴。奇穴則指沒有歸屬於十四經脈的腧穴,因其有奇效,稱之為奇穴。阿是穴並無固定部位的穴位,以「痛」處為穴。」 聽到這裡,葉歆現在才開始有點明白那些書籍所說的是甚麼。 冰離走到牆邊,從牆上拿下了一幅經胳穴位圖,攤在桌上,指著經胳穴位圖道:「此圖所示便是人體之經胳和針位的分佈。」 葉歆細細地看著,卻發現穴道太多,一時間根本記不住,而每一修經脈上都有相應的穴道。 冰離又接著道:「對於醫術來說,經胳穴位的主要作用是在於診脈和針灸。所謂『望,聞,問,切』這切脈便是利用脈象找出病因。我現在傳你診脈之法,你要記熟。」 接著,叫葉歆伸出右手平放在桌上,然後伸出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搭脈,道:「由右手手腕往後推是肺脾腎」之後又叫他把左手伸來,接著道:「而左手依序是心肝腎。三指平放,感覺三部是否有強弱不一,,然後再把個別的部位的脈形和速律。最後得出六部脈象,再以此判斷可能的證候。」 葉歆在旁一邊聽著一邊點頭稱是,然後也伸出三指搭在自己的腕上嘗試著為自己把脈。開始的時候,他只感覺到脈摶的跳動,分不清楚三個位置的脈摶有何不同,於是問了出來。 冰離笑著道:「這診脈之學可不是一兩日使可學得的技術,你需要每天不停的反覆練習才能真正的掌握診脈的絕竅。這脈象共有二十四種,不同的脈象差異很小,若不小心很容易使會造成誤診,其影響可大可小,大則會醫死病,所以你一定要認真的學習方能有所成。」 「是,師父」葉歆的心裡十分感歎醫學的博大精深。他知道學習醫術並不是短時間就能學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和時間學習醫術,但既然已經開始學習便都盡自己的能力去學好醫術。 學醫的日子過的雖是辛苦,但葉歆也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慢慢地,他再不只是讀醫書了,冰離讓他在前廳醫館幫忙同時也讓他從眾多的實例中吸取經驗,有的時候甚至讓他幫病人把脈,並從中指出他的錯誤,以便他能吸取教訓,改進自己的醫術。 從此,葉歆開始瞭解經脈之道,那些原來看不懂的武功書籍也漸漸看懂了,他的武學知識也越來越豐富。連冰柔也從中得益不少,她的內力有所提高,落英掌也越練越好了,她師父陳剛也多傳了她三招。 一日下午,醫館裡沒有求醫的人,葉歆和冰離正在醫館中看醫書,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這時有人高聲叫著「冰醫師,冰醫師」接著一個身材略胖的婦人出現在醫館的門口。冰離放下手中的書,抬頭一看,原來是街上賣小吃的李嬸。問道:「甚麼事啊,李嬸﹖」 李嬸單手扶著門框,喘著氣道:「有人……有人在街上暈倒了,還吐血。」冰離聽了急步便走了出去。葉歆心裡十分好奇先是向門口張望了一看,見甚麼也看不到,也站起來隨著冰離走了出去。 來到大街上,就看見一群圍在路中間像是在看著甚麼。這時裡面有人又高叫道:「快,快,快把他抬起來,冰醫師的醫館就在前面。」 外圈有人看到冰離正走向人群,叫道:「快讓開路,冰醫師來了。」人們聽到了便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冰葉二人走進人群方看到人群所圍的地上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一動不動地躺著,他身上穿著破爛的衣服,上面補了十幾個補丁,頭上和身上都是灰塵和泥土,佈滿皺紋的臉上一片蒼白,絲絲的血水正由他嘴角流了出來。老人的旁邊有一個男子正準備扶起那老人。 冰離見了急忙叫道:「不要動他,讓他平躺著。」說罷便快步走到老人身邊蹲了下。接著伸手探了探鼻息,見還有氣,手便搭在老人的腕上診脈。忽得眉頭一皺,沒說甚麼,只是把老人的手放下,輕輕地歎了口氣。 大漢粗壯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急著問道:「這老人得了甚麼病﹖怎麼會無故暈倒在地上呢﹖」 見他開口問,冰離這才看細細地打量了這個男子。往上看,只見他生的濃眉怒目,國字臉,面色古銅,頭上是蓬鬆的短髮,滿臉落腮鬍子,。往下看則是虎背胸腰,上身著灰色背心,赤著膀子,肌肉粗實,背上背著包袱。下身著米黃色的長褲。他身旁的地上還放一條黑色鑌鐵大棍,足有葉歆的小膀子一樣粗。冰離心道:好一條大漢,想必是武功高手。見他著急地看著自己於是道:「壯士,可否幫我把老人抱回我的醫館﹖」 大漢二話不說便抱起了老人。冰離走在前面帶路。這時葉歆看見地上的大棍便想幫那大漢提起大棍,怎知用進了全身的力氣才提高了寸許便支持不住了。只聽「噹啷」一聲,鑌鐵大棍又掉在地上了,還差一點砸倒了腳,嚇得他大叫了一聲。 大漢聽到聲音回頭一看,便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小兄弟,這棍有五十斤重,小心砸壞了腳。」接著把老人交到左手,走回原處用右手提起了大棍。對他而言簡直是輕若無物。葉歆看了吃驚,瞪大了雙眼,伸了伸舌頭,大聲地讚道:「大叔,好大的力氣啊﹗」 大漢看了看這個瘦削的少年,笑著道:「小兄弟,我才十八歲,別叫大叔那麼老,還是叫大哥吧。小兄弟,你叫甚麼名字啊﹖。」葉歆乖乖地叫了一聲大哥,又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來到醫館,冰離先把老人放在病床上,再把人們都勸走了,只留下那個大漢。 大漢又問道:「這老人到底怎麼了﹖」 冰離不答,反問道:「這老人是你何人﹖」 大漢答道:「我不認識這個老人。我是北方銀州人,路過此地見到老人摔倒,所以在此照顧老人。」 「噢,壯士高姓大名﹖」冰離有點吃驚,因為大漢對老人的病情的緊張程度令誰也不會想到他和這老人毫無關係。他也十分佩服這大漢如此急公好義。 大漢道:「我叫扎猛,銀州科蘭草原,自幼學了點武藝所以出來闖闖。」 葉歆羨慕道:「扎猛大哥好厲害啊﹗十幾歲就一個人出來闖了。」 扎猛笑了笑道:「葉小兄弟,等你再大一點,你也可以出去闖闖。」 冰離在一旁接口道:「歆兒別吵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復又對著扎猛道:「這老人的背部被人重重地打了幾掌,受了極重的內傷,未能及時醫治,使其五臟都已離位,恐怕命不長久。」 「內傷﹖」扎猛很震驚「誰這麼狠,連老人也不放過﹗」 冰離搖了搖頭面帶哀容道:「這老人練有很高明的內功,但氣海穴和丹田都受了掌力,此時真氣已散,我只能用針灸之術使他多活幾,看看他有甚麼遺言吧﹗」 扎猛歎了口氣,悲傷地道:「真可憐,就這麼客死在異鄉了。可惜不知道他的家在何處。」 屋裡靜了一會兒,冰離打破了過於悲傷的寧靜,道:「我且幫他施針,歆兒,準備用具。」葉歆連忙拿出所用之針放在病床旁邊的小桌上。 冰離拿出一根針轉頭對葉歆道:「我現在所用的針灸方法你要好好記住,從今天起我便傳你針灸之術。」說罷便在老人的身上下起針。 葉歆在一旁一邊仔細地看一邊記著每一個步驟,。 扎猛第一次看到針灸之術很是好奇,面帶驚奇之色,也伸長了脖子,仔細地看著冰離的動作。 過了半晌,冰離終下完了針,拿過手巾擦了擦頭上的汗後道:「我只能刺激他的身體使他有機會暫時甦醒一下,不過他到底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了。」 看到老人身上頭上插著很多長長短短的銀針,以及老人在施針後安詳的睡態,扎猛更是好奇,讚歎道:「這些小小的銀針竟有這等功效,實在是神奇。」 冰離笑著道:「這針灸之術可是醫道的精焠所在,自然是功效卓著。」復又問道:「歆兒,你可記下了﹖」 「記下了,師父」葉歆驚奇地又問道:「這麼一些小針怎麼會能起這麼大的作用呢﹖」 冰離正色道:「你可別小看此針,醫生若能適當選擇及嫻熟運用其柔中帶剛的治療方法和特性,都會有確切的療效,有時甚至可以『針到病除』。」接著又拿出幾根銀針,交給葉歆,道:「你看這幾根針有甚麼不同。」 葉歆看著手上的針,問:「這幾根針有甚麼不同啊﹖我看都一樣。」」 冰離笑著道:「針灸用的針有很多種針及針法,如毫針、三梭針、梅花針、七星針、羅漢針等二十多種針,每一種針有其獨特的針法,不同的針法又有不同的適應症、主治範圍及對象。」 葉歆伸了伸舌頭,驚訝道:「哇,這麼複雜啊﹗」 冰離語重心長地道:「所以你要好好學啊﹗」 扎猛羨慕地看著冰離和葉歆,道:「真是神奇的醫術啊﹗」忽得眼泛淚花,抬頭望著屋頂長歎了幾聲。 葉歆見一直豪爽的扎猛變成這樣,覺得很奇怪,問道:「扎猛大哥,你怎麼啦﹖」 扎猛拭了拭眼淚,答道:「在我的家鄉,醫術十分落後,只是用一些土方治病。若是有這麼神奇的醫術,我的父母也不會病死。」 葉歆感受到扎猛的傷心也很難過,右手扯了扯了扎猛的衣袖,道:「等我學好了醫術,我一定會去你的家鄉行醫。」 扎猛放下雙手,看著葉歆,沾滿淚水的臉上閃出了笑意,摸了摸葉歆的頭,道:「好,葉小兄弟,我為家鄉的人謝謝你。」 從短短的相處中,冰離已經很瞭解扎猛這個人,他覺得扎猛有一顆赤子之心,而且有心有善念,又是個孝子,很喜歡這個大漢便邀請他住在自己家。扎猛再三推辭,但見冰離意誠也就答應了。 葉歆領著扎猛走向後院,剛走到院子,冰柔迎面走了過來。她見到葉歆和一個大漢言談正歡,心下奇怪,問道:「小葉子,你不是在前廳學醫嗎﹖怎麼跑到後面來了﹖這位大叔是誰啊﹖」 「大叔﹖我有那麼老嗎﹖」扎猛一臉無奈葉歆哈哈大笑,道:「柔兒,他是扎猛大哥,不是大叔。」 冰柔不好意思,尷尬地道:「扎猛大哥」 葉歆指著冰柔道:「扎猛大哥,她就是柔兒。」接著又轉向冰柔說道:「扎猛大哥會在你家住下,他可是個武功高手啊,他那根棍子我拿都拿不起來。」 冰柔一聽很驚訝,看了看扎猛手上的大棍,才相信了葉歆的話,高興地道:「扎猛大哥,能不能指點指點我啊﹖」 扎猛笑道:「我可不是甚麼武功高手,只不過有幾斤蠻力罷了。不過你要是有興趣我們可以切磋切磋。」 冰柔聽了便急著要拉著扎猛去後院。葉歆插口道:「柔兒,你也太心急了吧。扎猛大哥才剛到,還沒安頓好呢。不如等他安頓好再來陪你練武。」 新版 第一集 第四章 待扎猛安頓好後,冰柔又開始纏著扎猛練武,扎猛見無事可做也就答應了下來。 來到了葉家的院子,冰柔俏聲問道:「扎猛大哥,你能表演一下你的武功讓我們開開眼界嗎﹖」 扎猛道:「好,我就使一套掌法讓你們看看。」接著跳到院中央站好,雙手擺了架式。忽地大喝,雙掌齊出,便使出掌法。葉歆看了很多武學書籍,所以一看便知扎猛的掌法屬於陽剛一路,只見他使得虎虎生威,掌法大開大閤。雖然使得並不快,但每一招都剛勁有力,若是真讓它拍上恐怕要筋斷骨折。 冰柔看得在一旁直拍掌叫好,等到扎猛使完更跑上去問這問那。 葉歆問道:「扎猛大哥,為甚麼你不使你的大棍啊﹖」 扎猛笑著答道:「這裡太小,若是使了出來,恐怕這小院也沒了。」 冰柔在一旁插口道:「既然這裡小,不如明天我們去兵營吧。那裡很大,而我的師父也在那裡,你們可以切磋一下。」 「哦」扎猛問道:「你師父是誰啊﹖」 冰柔自豪地答道:「我師父是陳剛」 「『飄英劍』陳剛﹗落英門的左護法﹗」扎猛大吃一驚,因為陳剛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氣,尤其是他的師門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勢力。 「正是」冰柔自豪地點了點小頭,「我師父還是曉日府指揮使,官居從四品。」在眠月大陸上,武功分一流,二流,三流,每一流又分上,中,下品,一流上品為最。當然還有很多未入流的武功。 「陳剛伯伯真的很厲害,落英門的武功精妙,是一流下品的武功。扎猛大哥,你應該去和陳伯伯切磋切磋。」葉歆在一旁附和著。 扎猛聽了心癢癢地,覺得若能與這等高手切磋一定會受益不淺,道:「如果能和你師父切磋一下是再好不過。」 冰柔笑道:「這個容易,明天我們去軍營找師父」 「好啊」扎猛高興地答應了,復道:「冰小妹,既然你有明師指點,想必武功也很好,不如使來讓我看看。」 冰柔也想在扎猛面前一顯自己的身手,爽快地答應了。經過近四年的練習,冰柔的「落英掌」已經練得很純熟。只見她出掌迅捷飄逸,掌影上下翻飛,晃若秋之落葉,春之殘英,加上冰柔的身體細小,再輔以「落英步」,整個人就像化成一瓣花瓣,隨風而飄蕩,其中已有了落英的神髓。 葉歆看得連連點頭,面有喜色,暗道:柔兒確實練得很不錯,也不妄我每天一大早天沒光就起來陪她練武。 扎猛則看得眉飛色舞,不停地叫好。他的武功屬陽剛一路,招式兇猛渾厚,遠不及冰柔這套功夫好看。待冰柔練完,他走上去讚道:「冰小妹練得真好,我在你這年紀可沒有此等武功。」 冰柔粲然一笑,邊擦汗邊道:「扎猛大哥過講了,我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請扎猛大哥指點柔兒。」 扎猛笑了笑道:「我可沒有甚麼本事指點別人。我只會使可不會講。而且我的武功路子與你截然相反,若是說錯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葉歆煞有介事道:「柔兒,你的落英掌真是大有進步啊﹗可惜功力不足,速度不夠快,使掌法的威力發揮不足。」 雖然知道葉歆說的對,但冰柔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向他做了一個鬼臉,道:「就你知道,你看人家扎猛大哥都在讚揚我,只有你老是批評我。」 葉歆委屈道:「我也是為你好啊﹗我也不想老是批評你,但是若不指出錯誤,你以後的武功就不會進步了。」 「知道了,大武學家」冰柔噗嗤一笑,「你越來越囉嗦了」 扎猛看著好笑,插口道:「葉小弟,該你表演了。」 葉歆連忙搖頭擺首,道:「我可不會武。」 扎猛很奇怪,問道:「不會武﹖」 「體質太差,無法學武」葉歆神態自若,好像不是在說自己。 扎猛問道:「為甚麼麼不先學內功呢,學習內功應該可以增強體質啊﹖」 「師父說我的經脈太弱,丹田又太小,即使學內功也很難有大成,而且若是強練內功會有生命危險。再者,我的體質特別,陰柔或陽剛的內功都不適合,除非有陰陽兼容的內功心法。」 「可惜可惜」扎猛憐憫地看著葉歆,復問:「你既然不會武功,又如何知道冰小妹的武功缺點呢﹖」 冰柔搶著答道:「他讀了一肚子的武學典籍,記性又好,師父教的『落英步』他看一遍就記住了,連我師父也讚他是武學天才。」笑了笑又道:「扎猛大哥,你剛才使的那套掌法,我看他也記住了。」 「武學天才﹗」扎猛驚奇地看著葉歆,「你已經記下了我的掌法招式嗎﹖」 「記了一點,有的太快,看不清楚。」葉歆細細地想了想,道:「扎猛大哥,你的武藝屬陽剛一路,招式兇猛剛硬,仿若猛虎出閘,勇不可擋。可是剛不可久,力量再大也有力盡的時候,若你的敵人先與你游鬥,等你力盡方才全力進攻,這時你可必敗無疑。」 「果然一針見血」扎猛讚歎不已,接著神秘地笑了笑,道:「我還有絕招,明天去軍營再使給你們看。」冰柔和葉歆聽了都十分好奇,急欲想看,但扎猛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他們無奈,只好作罷,心裡卻急盼著明天的軍營演武。 晚飯時分,冰離已把葉君行夫妻請來一起來吃飯,扎猛見冰離身邊有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大約五十多歲,白面花髯,頭髮灰白,眼角已有了很多皺紋,身上青衫青褂,臉上笑容可掬,別有一分儒雅之氣,一看就知是飽學之士。而那婦人素衣青裙,頭髮略白,樣貌慈祥和譪。他知道是葉歆的父母,不感怠慢,連忙行禮。 葉天行見前面一條大漢,知道此人便是兒子所說的扎猛,身長七尺,虎背熊腰,面如古銅,聲如洪鐘。見他行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就是扎猛,果然是英雄年少,威武不凡。」 「過講,過講」扎猛聽了有點不好意思。 眾人坐定之後葉天行,冰離和扎猛三人便喝起了酒。一邊喝酒一邊高談闊論。正喝著,冰離突然對葉歆說:「歆兒你去看看那老人醒了沒有,若是醒了回來叫我。」葉歆應了一句便放下碗筷出去了。 過了許久葉歆跑了回來,冰離滿臉醉意,笑著道:「歆兒怎麼去了這麼久啊,快坐下來吃飯。」葉天行見兒子眼睛紅紅地尚有淚痕,覺得有甚麼不對,於是問道:「歆兒怎麼了﹖你的眼睛為甚麼會這麼紅,好像是哭過。」 「老爺爺死了。」葉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甚麼﹖」冰離和扎猛大吃一驚,頓時酒意全消,都站了起來。接著匆匆忙忙地跑向前廳。其他人也跟著去了。 客廳內一片愁雲慘霧,眾人皆面帶戚容,雖然沒有人知道老人的姓名,但對這客死異鄉還無法留下姓名的老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過了半晌,大家才收了戚容商量著為老人辦後事。冰離道:「明天我們去買口棺材把老人安葬了吧。」葉天行和扎猛都點頭稱是。接著冰離用一塊白布蓋住老人的身軀,道:「我們回去吃飯吧。」 回到飯廳,突發的事情使大家都沒有心思繼續喝酒,大家默默地吃完了飯便散了。 到了自己的房間,葉歆想起老人臨終交給他的小布包,由於老人再三叮囑不要告訴任何,所以他沒有對任何人說。他抽手入懷掏出那個小布包。手摸著便感到裡有兩本書和一塊很硬的東西,不知道是甚麼。慢慢地打開了小布包後,才發現那塊很硬東西原是一塊青色的竹牌,上面雕著一根八節的竹子,栩栩如生。但並沒有甚麼特異之處,便隨手把竹牌放在一邊不管了。 接著又看了看那兩本書。上面一本是薄薄的黃皮書,上面有幾個小字--「仙翎劍法」。葉歆心道果然是一本武功秘籍。他翻開了《仙翎劍法》的第一頁,上畫著一個人形,手裡拿著劍,像是在舞劍,葉歆知道這是一招劍招,圖的下方有幾行小字是講述此招的使用技巧和強弱之處。接著又草草地翻了翻後面,發現這是一套十分高深的劍法,有很多招式都非常難作,好像比「落英掌法」還要複雜,不是短時間能夠看的明白,於是合上了書,也放在一邊,忖道:這劍法應該對柔兒有好處,等我有時間再來看它。 《仙翎劍法》的下面是一本很舊很薄的灰皮書,書面很皺,像是被很多人翻閱過。細看書面,卻發現了一些似字非字的符號組合,共有四組,有長有短,每一組由不同的號所組成。怪字的下方是一個六邊形的圖案。心下不明白,於是翻開了細看。只見裡面也全是怪字,看得他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翻到最後卻發現這本書的後面有被火燒過的痕跡,想是大部份都被火燒掉了,所以才這麼薄。葉歆想起老人緊張的神情,心道:「這就是那本甚麼武林秘寶《天嵐真經》,怎麼這麼奇怪,全是怪字,還被燒了一大半,難怪沒有人能看懂。」因見是老人臨終相贈,也是收了起來。 他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腦後,呆呆地望著屋頂,想著老人的遺物,葉歆深深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老人到底是甚麼人呢﹖那本劍法所顯示的是一套非常高明的劍法,既然這本《仙翎劍法》是其畢生的武學精華所在,他應該是武林中有名的人士,以他這種身手,為甚麼會死於非命呢﹖難道是為了那本看上去毫無用處的《天嵐真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定武林中人都以為那本書可以令人武功大進,所以起了覬覦之心都想搶。可是他又從何處得這本書呢﹖事情撲素迷離,使葉歆想破了小腦袋也搞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想著想便睡著。 翌日一早,冰離和葉天行便去買了口棺材把老人裝殮好,又借了一輛牛車,把棺材放在牛車上,然後運往郊外安葬了。 葉歆三人見諸事已閉便前往軍營。軍營在西門外,原有一萬五千駐軍,其中一萬人編入躍虎關,故現在只有大約五千駐軍。 出了西城門走了一會兒,就遠遠地看到一片矮樹林,樹林上方出現了一排旗幟。冰柔指那排旗幟,興奮道:「到了,到了,那就是軍營。」接著加快腳步,拉著葉歆向前走。 繞過矮樹林,一大群木質建築就出現在葉歆的眼前。剛想看清楚,卻被一層數尺高的木牆擋住了視線。高大的營門坐落在木牆的正中間。門上插著一桿三角形的大旗,大旗中央繡著一條金龍,旗邊鑲著金色滾浪花邊,十分威武,正是天龍帝國的標幟—金龍牙旗。金龍牙旗的兩邊是各色的軍旗。風乍吹起,就見旗花滾滾,金龍飛舞,好不威風。 穿過營門,三人參觀了一下軍營。來到陳剛的營帳外就聽裡面有爭論的聲音,推開一看,卻見營帳正一張大桌,桌上鋪著一張大地圖,四個軍官正圍著一張大桌子站著,口中激烈地爭辯著甚麼,連三人走了進來也不知道。葉歆三人不好打撓他們的談話,只好站在一邊靜靜的聽著。 為首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落腮鬍子更添威武,身著灰色的軍袍,藍色長褲,內著軟甲,腳登一對軍靴。腰掛一把長劍,劍鞘為墨綠色,上面雕著各種花紋,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古劍。他正是冰柔的師父陳剛,以家傳的「落英掌法」和「落英劍法」聞名。 只見他左手邊一個黃臉的軍官一拍桌面,道:「大人,別再猶豫了,我看還是正面進攻吧,我們有五千人馬,他們才千餘人。五個打一個,一定會贏。況且我們的裝備也比他們好。」 他的右側一位頗為年青的白面軍官搖了搖頭,道:「不行,正面進攻恐怕損失太大。」 陳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這是為何﹖」 那年青軍官指著地圖,答道:「大人,這些山賊佔據了花崗山,此山山勢陡削,只有一條山路可通,山腰的一線天更是狹窄非常,易守難攻。山賊勇猛,不易對付。而且是山上幾乎寸草不生,士兵攻上山路無處隱身,皆暴露在敵人的弓箭之前。若是要正面進攻,我看至少會損失至少一半士兵。」 陳剛面色嚴肅,點了點頭,道:「我也是怕損失太大,所以找你們來商量。」 另一短鬚的中年軍官道:「不如,我們再次派人去招降吧。」 陳剛搖了搖頭,道:「我已派了兩次使者,但山賊頑固,不肯投降。只有剿滅一途了。」 青年軍官又道:「不如將敵人誘下山來,再圍而滅之。」 陳剛聽了面上略有喜色,道:「是個好辦法。」接著又皺起了眉頭,復道:「可是如何能引山賊下山呢。他們有險可守,必不會愚蠢的跑下山來和我們打。」那三位軍官聽了都陷入了沉思。 冰柔和扎猛不懂軍略,所以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對他們而這,正面進攻才是戰鬥中最合適的方法。 葉歆卻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裡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已有定計。見他們都在思考,心癢癢地,插口道:「不如斷其水源。」 陳剛等四人聽了都是一楞,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帳中多了三個人,前面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身後還站著一個提著鐵棍的大漢。 陳剛見是葉歆和冰柔,笑著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葉冰二人尚末回答,那黃臉軍官面向扎猛,卻急著問道:「剛才那個主意是你出的﹖為何有如此想法﹖」其他三人也都看著扎猛想知道他的計策,因為這三人中只有扎猛是個大人,他們也不會認為兩個孩童能有如此見地,所以一致認定剛才是扎猛在說話。 「不是我」扎猛尷尬地搖了搖頭,然後一指葉歆道:「是他」 「他﹖」那三個軍官都十分驚訝,直愣愣地看著葉歆,眼光中透出懷疑之意,覺得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不想可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計策,只不過隨口胡說罷了,若是連這種小孩也能出謀劃策,還要他們幹甚麼。 陳剛知道他很聰明,一直都在研讀軍略之道,因此對他的提意很有興趣,問道:「歆兒,為甚麼會有這種想法﹖」 其他三個軍官都一臉不以為然之色,認為葉歆的話只不過胡言亂話不可當真,沒有必要聽他胡說。黃臉軍官不滿道:「大人,這只不過是小孩的無稽……」 話還沒有說完,陳剛一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黃臉軍官只好怏怏住口不說。 葉歆剛才一時衝口而出,這時見眾人都看著他,不好意思道:「我只不過是隨便想想罷了。」 陳剛鼓勵道:「能不能詳細說說﹖」 葉歆走到桌邊,指著地圖一角道:「我看過關於這裡地形的介紹,此山確是幾乎寸草不生,山下有一溪,乃整座山的水源所在,山上並無水源。人若無水,三日便不行了。所以我認為可以用五千士兵把花崗山團團圍住,以絕其水源。只要兩三天,山上必然缺水。此時山賊必會下山搶佔水源或者突圍,我軍可在山路上和山下的樹林中多設陷阱,待山賊下到山下,其人數已折過半,再以強弓硬弩射之。這時,要殺要降便由不得他們了。」 陳剛一直怕死傷太多,因此猶豫不決,此時聽了葉歆之計眼睛一亮,右手一拍大腿,連聲叫好。他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好,既可以避免官兵與山賊直接交鋒,又可以將山賊一網成擒。 新版 第一集 第五集 其他三個軍官聽了葉歆的意見面面相覷,驚訝非常。 青年軍官心中有點不忿,突然問道:「若是山賊在我軍設陷阱的時候下山攻擊,此時軍力不齊,恐怕山賊很容易便突圍了。若是這樣此計便行不通了。」 葉歆道:「所以我軍必須不停的派人向山賊挑戰,以撓敵心。山賊以為我軍勢眾,急於開戰,必不肯出戰,此時我軍便可偷偷地設好陷阱。」」 青年軍官又問:「若是敵人應戰呢﹖」 葉歆笑了笑,反將了他一軍,道:「若是敵人應戰,我軍可引之下山,到時敵之優勢盡失。以我軍五千之眾,且馬,步,弓箭等兵種齊全。我想將軍們不會輸吧。若是這樣都能輸也無話可說了。」 這青年軍官頓時啞口無言。陳剛大笑,右手一揮,道:「好,就依歆兒之計,明日出發剿賊。」那三位軍官仍是將信將疑,但見陳剛同意了也無話可說,況且自己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接著陳剛便將那三位軍官一一介紹。黃臉的軍官叫崔勇,官階是正五品「千總」,他乃陳剛帳下頭一號猛將。短鬚的中年軍官叫王亮,是曉日府的正七品「參軍」。那青年軍官叫殷浩,剛從調入曉日府,官階是從七品「副尉」。 陳剛指著冰柔說王亮三人道:「這是小徒冰柔。」三人見冰柔年紀尚小,但眉清目秀,齒白唇紅,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實足一副美人的胚子,都贊陳剛收了個好徒弟。 陳剛笑了笑,又指了指葉歆笑著道:「這小軍師叫葉歆。」王亮三人看在陳剛的面子上都著實稱讚了他一翻,說他小小年紀便智慧過人,將來必成大器,弄得葉歆十分不好意思。 陳剛又看了看扎猛,見他濃眉劍目,虎背熊腰,高大的身形顯得十分威武,手上還提著一根鑌鐵大棍,陳剛先是暗暗地喝采,忖道:好一條大漢。接著問道:「請教壯士尊姓大名﹖」 扎猛一抱拳,躬身行禮,恭敬地道:「不敢當,晚輩叫扎猛。請問前輩可是「飄英劍」陳剛陳前輩。」 陳剛抱拳還禮,道:「我便是陳剛」接著又再次細細地上下打晾扎猛,復道:「原來你就是扎猛,果然是青年英傑。」 葉歆奇怪地問道:「陳伯伯,你認識扎猛大哥﹖」 陳剛笑著道:「你這個扎猛大哥在江湖上可是名氣不小啊,他是武林十大新秀之一的「霹靂虎」。」 「十大新秀﹗」 「霹靂虎﹗」 王亮等三人都很是吃驚,因為這武林十大新秀是現在風頭最盛的十個青年人,各有一身的好武藝,是武林的新興勢力。所謂一龍二虎三鷹四鳳,「霹靂虎」正二虎中的一虎。 葉歆和冰柔則張大了小嘴,齊聲驚歎道:「原來扎猛大哥是這麼出名啊﹗」 扎猛見了大家的反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道:「其實,那只不過是江湖傳聞過份誇張罷了。我也沒有那麼厲害。」又道:「陳前輩才是武林高人,久仰前輩的落英門武功十分出眾,今天我特來向你討教的,不知能否給晚輩一個學習的機會呢﹖」 陳剛見扎猛樣貌粗豪,但行為言辭卻謙虛有禮,很是欣賞他。又見他虛心求教,便點頭應道:「好罷。讓我試試你這武林新秀的實力。」旁邊諸人聽了都眼睛一亮,臉有喜色,對這場龍爭虎鬥都有很大的期盼。 扎猛見陳剛答應了非常高興,連忙謝道:「多謝前輩。」 陳剛笑著道:「不用謝我,說不定你比我還強呢。這裡地方太小,我們去大教場。」接著便引眾人前往校場。 到大校場後,陳剛和扎猛走到了場中心,而其他人則遠遠地站在閱兵台上看著。不少士兵正在其他校場操練,聽說他們的上司要和外人比武,就都趕來了。不少人的手上還提著各種兵器,連一些中下級軍官也顧不得操練,都帶著手下也趕來看比武。因為陳剛是軍營中的第一高手,士兵和軍官們都沒有見他輸過,更沒有人有膽量向他挑戰,所以聽到有人向陳剛挑戰都十分好奇,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敢來挑戰陳剛。 一時間,校場內被擠得是人山人海水洩不通,只留下中央一塊地給兩人比武。士兵們都張大了雙眼,想看他們的上司是如何應付這個對手的。 「陳大人必勝」場邊為陳剛吶喊助威之聲此起彼伏,幾千人的叫喊聲更是地動山搖響徹軍營。很多人更不停地揮動著手上的兵器以助聲勢。 扎猛站在場中聽著四周的叫喊聲,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獅子沒一大群狼包圍著,他指了指周圍的士兵,笑著對陳剛說道:「今天我若是僥倖勝了一招半式,你的手下恐怕會把我分屍。」 陳剛也笑著道:「小哥莫怕,我這裡可是軍法如山,他們要是敢動,我第一個就饒他們。」 「那我們開始吧﹖」 「好」 扎猛首先雙手持棍,橫棍於胸,擺了個起手式,請陳剛先進招。陳剛知道這是禮貌,點了點磕頭,接著抽出配劍,劍尖向上一挑虛晃一劍以示公平。 扎猛見了笑了笑,舞起大棍當頭便朝陳剛砸去,力量剛猛之極。陳剛知道,此大棍非自己的配劍所能比,不敢硬接,於是把身子一側,待棍風過後便踏著「落英步」旋身而前沿著棍身向扎猛的胸口刺去。 扎猛知道自己用的是長兵器不利於近身搏擊,便身子向左跨步大棍順勢橫掃陳剛的腰部,想把陳剛迫出去。陳剛叫了一個好字,便反身躍開。扎猛見有了足夠的距離便全力施展起他的「霹靂棍法」,頓時只見一條棍影上下翻飛,直朝陳剛而去。他那條大棍上挑下砸左橫右掃,仿若一隻出閘的猛虎,不斷的向陳剛咬出。 陳剛見扎猛攻勢猛烈,棍的前諯不時的劈出勁氣,可見招式剛猛已極,不由心裡讚道:好一條霹靂虎,果然名不虛傳,居然能將內力傳至棍身,再由棍身發出勁氣,宛如大棍又長了數尺,要想取勝實在不易。他小小年紀能有此修為實在難得。 陳剛並不想與扎猛正面硬碰,他施展起「落英步」繞著扎猛的棍圈遊走,身影旋舞又似一條蒼龍。他時而突然進入棍圈刺上一劍,但只要一進棍圈,大棍便從四面八方砸來,所以他一沾即走等待最佳的機會。他心裡也明白,對於這種陽剛兇猛的棍法來說,自己的落英劍法是不能與之硬碰的,否則必會劍斷人傷,只有以柔克剛,等對方力盡方有機會求勝,正所謂剛不可久。而且自己的內力修為也比扎猛高,所以並不著急進攻。 扎猛見陳剛以守為攻,知道他的意途,於是把棍舞得更快,追著陳剛打,可巧妙的「落英步」總能令陳剛在千鈞一髮之際逃出棍影,而且還走得很瀟灑,一點也沒有被動的樣子,氣得扎猛直咬牙。 雖然打得很激烈,但兩人的心裡都很高興。扎猛第一次和這種高手比試,所以越打越興奮,使出混身解術。陳剛也很久沒有與扎猛這樣的對手過招,所以很久沒有打得這麼舒服了。 閱兵台上的冰柔,葉歆和軍官們都看得眉飛色舞,不少人還在不停的學著扎猛和陳剛的招式舞了起來。旁邊的軍士們卻是另一種反應,他們只看到場中有兩個身影在不斷的飛舞,扎猛的鑌鐵大棍幻成一團黑影,而陳剛的劍也舞成一條白影,一白一黑,煞是好看。站得近的士兵感到不時還有勁風撲面而來,嚇得他們紛紛後退躲避。他們大都看不懂場中二人誰高誰低,所以都看得心驚肉跳。 「你看頭兒能勝嗎﹖」 「看不清楚」 「頭兒怎麼只走不打啊,是不是不行啦﹖」 「……」 倏地,場中一聲清嘯,陳剛不再遊走於棍圈之外,只見他沖天而起,一躍便至扎猛的頭頂,然後頭朝下腳朝上直刺扎猛的頭頂。 原來扎猛舞了一輪棍後有些力不從心,出棍便有些慢了。經驗老到的陳剛當然一目瞭然,因此改變了他的策略,開始主動進攻。 若是平時扎猛有能反擊,可是現他氣力不繼,出棍後無法馬上收回,這時見陳剛從上而下直入棍圈的中心,心道不妙,於是一個懶驢打滾,滾至一旁。陳剛緊隨其後,不待他身便劍又刺了出去。扎猛只好跪在地上使了一招「背弓望月」,棍從背後刺向陳剛。只聽「叮」一聲,劍尖與棍尖相擊,兩人各自後退,但陳剛只退了一步,而扎猛則向後滾了三四丈,強弱立辨。 圍觀的觀眾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以為陳剛贏了,紛紛豉掌慶賀,又是一片震耳欲聾的吶喊聲。葉歆對扎猛敗了有點惋惜,心裡不解扎猛為甚麼沒有使出他所說得絕招。冰柔見師父勝了高興地大喊大叫。 扎猛卻未放棄,大喝一聲又揮著大棍攻了上去,棍勢比剛才更加兇猛,他知道自己不如陳剛,所以想盡快把陳剛壓制在棍風之下,以免失了先機。 這時,陳剛已經瞭解了扎猛的棍法,胸有成竹,瀟灑地在扎猛的棍圈外飄動著身影。隨著扎猛的棍勢,陳剛偶而漫不經心地刺出幾劍,看似輕鬆,但實際上卻是妙招分呈,劍鋒所擊之處都是棍招的破綻。 扎猛越打越驚,他吃驚的是陳剛的眼力和經驗。因為陳剛之所以能找出他的弱點並不是靠他的招式,而是陳剛長久以來積累下來的經驗。自己的招式在他的眼中已經被剝去其神密的面紗,優點和缺點都已瞭如指掌。 陳剛看準了一個大破綻挺劍橫刺扎猛的腰間,扎猛急忙閃開。可陳剛在劍勢將盡之時並沒有收劍重新出招,而是順著劍勢把劍交到左手旋身繼續掃向扎猛。扎猛見避無可避趕挺胸收腹。劍尖自扎猛的腹前劃過把扎猛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扎猛看著腹部的破衣,苦笑了一聲,接著又長歎了一聲。心道:陳剛真是很強,看來不用絕招是不行了,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還是試試這絕招,看看自己的進度如何。 場中,陳剛並沒有跟上出劍,而是站在原地笑著道:「不如就此罷手吧。」 扎猛卻搖搖頭,面帶微笑,道:「勝敗未分,而且我還有絕招未出,我們繼續打吧。」 陳剛點了點頭,但心中有點驚訝,忖道:原來他剛才還未出全力,不知道他的絕招又是甚麼呢﹖正想著,忽見扎猛把棍尾一擰,棍的前端出現了一個槍頭。 原來如此,且看這槍法有何不同。陳剛暗暗點頭。 扎猛也不多說,舞了一團槍花,使一招「夜叉探海」分心便刺。 陳剛看了一團槍影撲面而來,並不著急和他打,再以游鬥與之周旋。他想看看扎猛的新招有何厲害之處,扎猛換了槍,打法截然不同。剛才是大開大閤,手力和內力灌注在棍上,棍法剛猛無比,以力制敵。現在用的槍法卻是刁鑽靈活,槍尖專找陳剛的要害而去。在槍法中又夾雜了棍法,使這套武功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刺,挑,磕,砸,擋,掃,橫,劈,樣樣俱全。滿天的槍尖槍影弄得陳剛霎時間有些手忙腳亂,連連地向後退。 他從未在比武中使出這套槍法,這是他師父一代「槍聖」的成名之作,他因為還沒有全部學成,所以一直不肯使出,以免辱沒了師父的成名之作外面的觀眾見扎猛換了打法都很吃驚。葉歆和冰柔相互看了一眼,然後會心一笑,心道:原來扎猛大哥的絕招便是如此。果然不只陽剛之力,而是剛柔並濟,力巧相生。 扎猛見陳剛繼續游鬥,暗自得意,心道:我這槍法可是剛柔並濟,想重施故技﹖這回可沒那麼容易。 忽然藉機向陳剛的頭上虛刺一槍,陳剛連忙向左方一閃。扎猛突然鬆開右手單掌劈向槍身,槍身被劈得一彎然後向陳剛的胸前彈去,還帶著一道如彎月狀的罡氣,。 陳剛的身子正向左閃,眼見勁風掃胸,驚出一身冷汗,這時要想避開已是不行了,他只好身子後仰盡力讓開槍尖,罡氣連帶槍身貼身疾掃而過,把陳剛的衣服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周圍的觀眾見了此幕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不少人都緊張的牙關緊咬,身體僵硬,有的更不停地擦著額上的冷汗。 扎猛見陳剛避得精彩,心中暗讚。這一招是他師父所教的招式中最厲害的其中一招,他師父一向要他不要輕易使出恐會傷人。這時見陳剛只是衣服被劃破了,不由的大讚起來。又惋惜自己的功力不能使出這一招的十成威力。 陳剛比他還要吃驚,剛才的驚險情況使他心有猶悸,忖道:好厲害的一招好,出其不意,若我不是閃得快恐已被他所傷。看來我還是太大意了,我要更加小心,說不定他還有甚麼奇招。他看著胸前的破衣笑了笑道:「好啊,一槍還一劍大家扯平了。」 「我們再來。」扎猛見一招不成又攻了上去,這次陳剛很小心地觀察每一招的虛實,以防剛才的驚險場面再次發生。 慢慢地,陳剛開始熟悉了扎猛的新打法,也開始了他的反擊。他見扎猛把槍法使完一遍又重頭使出槍法,他知道時機已到。於是他先硬接了扎猛一槍,把槍彈開,然後向扎猛一連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更旋身圍著扎猛而轉。 「穿花繞樹」台上的冰柔看到此招興奮地大叫扎猛見避無可避,也硬生生地刺出四十九槍以擋劍鋒。 「叮」「叮」「叮」 劍槍在空中不停的撞擊而發出聲音。陳剛乘機攻至扎猛的身邊,「落英劍法」便如行雲流水般使了出來。 扎猛既無法施展槍法,又無法擺脫劍影,只好左閃右避,用槍身擋開劍招。 陳剛知道扎猛已是強弩之末,於是施出落英劍法的最厲害一招「落英繽紛」向扎猛捲去。扎猛根本看不清楚陳剛的位置,他只見陳剛的身影鋪天蓋地而去,想反擊也沒辦法,一咬牙奮力用槍身橫掃了一圈,想把陳剛趕出身邊。 就聽「叮」一聲,緊接著就見扎猛的鐵槍飛上了半空,然後直直的插在地上,槍尾還不住的顫動著。原來陳剛以劍氣作引字絕,扎猛力盡,拿槍不住,便飛了出去。 觀眾們細看,發現陳剛的劍已入鞘,正站在那裡微笑著看著扎猛,而扎猛則愣愣地看著空空的兩手。眾人都知陳剛勝了,校場上立即響起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和掌聲。 大人贏了陳大人好厲害啊﹗大人必勝陳剛並沒有理會那些士兵,拍了拍扎猛的肩膀,道:「一代新換舊人,我看不出幾年我就打不過你了。特別是剛才那一招實在厲害。我看你現在缺少的只是實戰的經驗和內力的修練。」 扎猛有點失望,搖了搖頭道:「我還差的遠。」 「別灰心,只要勤練,必能有成效。」陳剛笑著拉著扎猛走回台上。 新版 第一集 第六章 回到台上,其他軍官紛紛稱讚二人武藝高超。台下的士兵們見比試完了則紛紛散去,但口中仍在談論著方才兩場比試。 坐了一陣,陳剛忽然問道:「扎猛,你在曉日府會停留幾日﹖」 扎猛想了想答道:「大約六七日吧」 陳剛又問:「你可願與我們一起去收復山賊﹖」他心裡盤算著,如果有扎猛的參與行動,實力會上升很多,也使剿賊計劃多了勝算。 扎猛眼睛一亮,急聲問道:「我能去嗎﹖」 陳剛笑道:「我正求之不得」 扎猛連忙答應了。崔勇等三人見有了強助也都十分高興,紛紛出言感謝。葉歆和冰柔聽了心有所動,問道:「陳伯伯,我們能去嗎﹖」 「這…」陳剛猶豫了一陣,卻聽王亮道:「此乃兵凶之事,孩童怎能參與,況且萬一有何閃失,我們可擔待不起。」崔勇和殷浩也點頭稱是葉歆振振有辭地遊說道:「此次用我之計策,我有責任參與。況且這可是個實習軍略之術的好機會。」 「是啊」冰柔附和道扎猛助言道:「既然有了完善的計策,又有陳前輩和諸位,讓他們去也不會有甚麼危險。反正他們只是去感受一下,不會出現在最前線,我可以保護他們。」 陳剛這時方才點頭,道:「也好,不過你們還要先得到父母的同意方可去。」冰柔和葉歆聽了雀躍萬分。 回到家,葉歆和冰柔便急著向父母說起參與出征之事。葉君行並沒有阻止,反而鼓勵葉歆去,他認為既然兒子以學習軍略之術為主,隨軍出戰是遲早的事,早些見識戰爭的真面目對他將來的發展會有好處。而冰離只是猶豫了一陣,當聽到有陳剛和扎猛保護也就點頭同意。 出征之日,葉歆等三人一早便來軍營。陳剛等諸將也準備妥當,正等三人。見三人來了,陳剛向吩咐親兵備馬,接著一個小兵牽了一匹灰馬給扎猛。 扎猛想先把葉歆扶了上去,但葉歆不知為甚麼一接近馬就怕。上了馬之後更是頭暈目眩,臉色發青,身體搖搖擺擺的,然後身子向右傾,眼看就要摔下馬去。扎猛見了好笑,連忙扶著葉歆,避免他摔下來,接著自己迅速翻身上馬,把葉歆抱在懷中。葉歆有了依靠,這才定下心來,但隨著跨下的戰馬不停的晃動,他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 扎猛笑著道:「騎多幾次就會習慣了。」 葉歆心神未定,自然聽不進去,總覺得騎馬太過危險。這事雖然小,但對葉歆的一生對有莫大的影響,他一生都很少騎馬,反而他的遁術卻因此修練得出神入畫,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另一邊,冰柔見陳剛騎著踏雪烏錐,身著鎖子連環甲,墨綠色的戰袍,手提一捍大刀,叫道:「師父好威風啊﹗」 陳剛笑了笑沒有理她,把冰柔拉上了他的馬。他從懷中拿了一把精緻的短劍給冰柔,道:「這把劍你拿去防身,雖然此次出征應該不會有甚麼危險,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把這短劍帶在身邊以防危險。」 冰柔一直沒有學兵器,也沒有屬於自己的兵器,因此興奮地接過短劍左看右看,拔出來舞了幾下,插回去,再拔出來舞下,又插回去。 陳剛看了她那天真的行為感到十分好笑,笑著道:「看你這麼興奮,這把短劍就送給你了,快收起來吧,小心傷了人。」 冰柔聽了更是高興,她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兵器,雖然不是甚麼利器,但感覺還非常興奮。不但沒有收起來,反而玩得更起勁了。陳剛拿她沒辦法,只讓她玩。 少時,見大家都準備好了,陳剛大喝一聲「出發」士兵們便開始移動。陳剛一馬當先走在是最前面,扎猛騎著灰馬緊隨其後。之後便是一千馬軍,接著是二千步軍,最後是弓兵和糧草部隊。 大道上,旌旗蔽日,衣甲鮮明,隊列整齊,大軍有條不紊地向花崗山前進,宛如一條長蛇。將領和士兵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和勇氣。 花崗山在曉日府西北,相距八十餘里,地屬輝縣。輝縣本有駐軍一千,領軍的校尉在毫無準備和計劃的情況下冒然出兵,被山賊打得大敗,死了三百多人,重傷四百多人,其餘皆有輕傷,連該校尉也戰死了,因此才有此次的出征。 葉歆坐在扎猛懷中心神稍定,臉色也漸漸正常,見到那整齊的軍容,不由讚歎道:「陳伯伯真是治軍有方啊﹗我看兵書所述,多以治軍為要點,陳伯伯能有如此軍隊真是不簡單啊﹗」 扎猛也讚道:「天龍軍雖眾,但素質參差,很少能看到如此整齊的軍容。有的軍隊走起來就像一堆沒頭的蒼蠅到處亂竄。」 陳剛聽了笑了一笑,應道:「治軍必嚴,否則到了戰場上我叫進攻卻沒有人動,就會誤了軍機,招至大敗。」葉歆和扎猛連連頭稱是。 正說著,前面的大路忽然塵土飛揚,接著一匹快馬飛馳而來,跑到陳身邊,馬上的士兵縲住韁繩,然後下馬跪在地上稟報:「啟稟大人,山賊並未下山只在山上休息,但不時有山賊的細作下山打探,恐怕已經知道我軍的行動。」 陳剛笑了笑道:「我正是要他們知道我軍行動,從而使其留在山上守備。以免其到處亂跑。你下去吧。」 「是,大人」探子行了一禮又上馬而去。 扎猛忽問:「前輩為何不怕山賊逃去﹖」 陳剛看了看葉歆問道:「歆兒你可知道﹖」 葉歆想都不想,隨口答道:「這山賊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根據地,必是想在此地大肆搜掠一番,又自以為天險難攻,必不肯輕易放棄。加上四周府縣皆有駐軍,無論山賊逃往何處都會面臨官軍的圍剿,所以他們必會在山上布下全部人馬以擋官軍,以求一勝。若是他們勝了,曉日府就沒有能力再度圍剿,到時他們便可在此地為所欲為,大肆搜掠一番。既使再派其他軍隊前,恐怕他們早以逃之夭夭了。不過……」葉歆猶豫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剛好奇地問道:「不過甚麼﹖」 葉歆沉吟道:「我覺得這山賊出現的有點奇怪。」 「為甚麼﹖」 「這花崗山雖是易守難攻,可他們為甚麼要選那裡呢﹖輝縣並不富裕,況且現正是春耕之際,農家的餘糧不多,並不足以支持那些山賊。他們又沒有能力去攻佔城池。對這有群山賊來說,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 殷浩也催馬跑了上來,聽了葉歆的話有些不以為然,笑著道:「我看你是多慮了,那些山賊不會有那麼聰明,他們只知道搶東西,又怎會有周密的占劃呢﹗」 葉歆也覺得自己有點多慮,笑了笑沒有繼續往下說。 走了半日,大軍來到了輝縣。輝縣的縣令邢文偉和輝縣的大小官員早已在路旁等候,見了陳剛來到面前,邢文偉等大小官員立即上前參見,邢文偉阿諛道:「多謝大人出兵相助,輝縣全體百姓必不忘大人救命之恩。」 陳剛勒停了馬,並不下馬,只是微微一笑,道:「邢大人不用客氣,此乃我份內之事,不必言謝。」心裡卻想:你們自己沒用,不定計謀,輕率出兵,致使損兵折將,要不然也用不著我們出兵。 邢文偉陪笑著又道:「大人不如下馬休息一陣再去滅賊。」 陳剛搖了搖頭道:「兵貴神速,我們馬上圍山。」說著馬鞭向前一揮,大軍又繼續前進了。 接近花崗山,遠遠的便望見一坐大山。山勢陡峭而高聳有如刀削。山上光禿禿的,只在山腰下有幾棵樹,可以清楚地看見山上有不少房屋。青色的山石和陡削的山勢使花崗山看上去仿若一塊青玉。山腳下有一片稀疏的樹林,一條小溪從林中淌出並伸向遠方。眾人一看便知此溪便是山上的水源。 來到樹林外,陳剛首先下令圍山,士兵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四面八方的把花崗山團團圍住。接著他便讓士兵圍著花崗山安營下寨。待一切都安頓之後,便派人上山挑戰。 花崗山的山頂有一塊大平台,平台上建有很多房屋,都是由木頭搭建而成十分簡陋矮小。只有正中的一間大屋建得十分高大,雖不豪華卻也得體,這正是山賊首領的屋子。 這時山上的山寨中,細作只向山賊大頭領曹金虎報告官軍的動靜。曹金虎正坐在大廳中央喝酒。聽完了報告,他一點也不在乎,說道:「別理他們,讓他們來攻。這些沒用的官軍,不可能把我們怎麼樣,上次那一千官軍還不是讓我們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況且我們的目的便是要他們攻上山來,如此便可以好憑借地形的優勢殺得敵人片甲不留。」 一旁,他的兄弟二頭領曹銀虎卻有點擔心,問道:「大哥,這次有五千人馬,我們能不能守得住啊﹖」 曹金虎大笑,道:「五千人馬算甚麼,此山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佔的。我們當初選了此地便要借用此山的險要。山腰的一線天一夫擋關萬夫莫入,我已派了五百人守在那裡,再多五千人也沒法攻下我這花崗山。只要敵人肯攻上山我便要他來的去不的。」 「頭領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一些小嘍咯在一旁不停地拍掌喝采。 曹金虎揚揚自得地大笑起來。曹銀虎卻沒那麼放心,不知為甚麼他的心裡總是有點不祥的感覺。 山下,陳剛一邊不停的派士兵去罵戰,一邊在樹林中埋設各種陷阱。軍官們都知道前兩天不會有甚麼戰事,因此也不會太過緊張,但戒備還是非常森嚴。而葉歆,冰柔和扎猛三人則悠閒地在樹林外的營中亂逛,時而練練武,時而說說話,時而又會士兵和軍官們談談笑笑,過得也挺舒服。 就這樣兩天過去了,山下的陷阱已全部設好,陳剛也不再派人上去罵戰。全部人都在等待著山賊的進攻。 曹金虎在山上在等著官軍進攻,越等心越急,口中還不停地罵著:「這些狗官軍,是不是怕了,怎麼兩天都沒有動靜﹗」 曹銀虎皺著眉道:「大哥,敵人是不是有甚麼鬼計啊﹖」 曹金虎「哼」了一聲,道:「能有甚麼鬼計啊,山路就這麼一條,他們根本上不來。我們不下去,他們又能把我們怎麼樣。反正我們糧食充足。再等半個月我看敵人想跑也跑不了。」 曹銀虎陰陰地笑著,道:「是啊,只要能守住半個月就可大功告成,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享享官福,再也不用作山賊了。」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個小嘍咯慌慌張張地跑進大廳稟,急聲稟報:「頭領,山上的水快沒了,怎麼辦啊﹖」 曹金虎正發著他的好夢,被小嘍咯打斷了很心裡不高興,喝道:「慌甚麼,去打水不就行啦,這點小事還要來問我。」 這嘍咯道:「頭領,平時我們都是去山下的小溪打水,可是現在山被圍住了,我們無法下去打水。」 曹金虎和曹銀虎兩兄弟大驚,對望了一眼,曹金虎一跺腳,恨恨地道:「原來這些狗官軍要渴死我們,怪不得一直龜縮在山下不動。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那些混蛋真他媽的狡猾,居然想出這等鬼計,實在可恨。」 曹銀虎憂心忡忡地道:「大哥,沒有水可不行。我看應該趕快下山突圍,要不然再過幾天兄弟就都渴得無力作戰。再者,兄弟們要是知道了沒水,軍力渙散,恐怕有人會逃走或投降。」 曹金虎點了點頭,一拍大腿,叫道:「對,我們要先衝出包圍,再把這群狗官軍殺得片甲不留。我馬上招集人馬,立刻下山。」 曹銀虎連忙攔阻,道:「大哥不可,我怕官軍還有鬼計,不如先派一個小隊下山試試。」 曹金虎一向聽從他兄弟的計策,見他有不同的意見自然就同意,於是便派了幾十個人下山試探。 由於山道光禿,所以那些山賊一出山寨便被發現了,有士兵報與陳剛知道。一眾軍官正在營中閒談,聽到士兵的報告,陳剛想了想道:「只是一小隊山賊,不用理他們,等他們下到山下再用弓箭射殺。」 葉歆進言道:「陳伯伯,不可」 眾人都奇怪地看著葉歆,陳剛問道:「為甚麼﹖只不過是一小隊山賊。」 葉歆答道:「如果山上知道有陷阱,必會想方設法破壞。因此不能讓他們太早知道陷阱,現在必須用弓箭把他們都射回去。」 眾人這才明白,點頭稱是,陳剛便派人把那一隊山賊射了回去。 陳剛聞報對諸將說道:「山賊必是今晚下山突圍,大家立即回本部早作準備。」 參軍王亮聽了也點頭附和道:「是啊,敵人見白天無法下山一定會在晚上突圍,我們要小心不要讓他們跑了。 軍官們正欲離開,葉歆忽然道:「陳伯伯,請派重兵至溪邊埋伏,今夜山賊必涉溪而逃。」諸人聽了都轉身驚異地看著葉歆,陳剛問道:「我已經四面圍住了住了花崗山,為甚麼要把重兵放在小溪呢﹖」 葉歆道:「山賊一但下山必先遇陷阱,他們必不敢再入樹林,所以唯一的道路就是那條小溪,因為我們無法在溪中布下陷阱。一但山賊全軍從小溪方向突圍,我怕現在的包圍圈太薄,會有漏網之魚。」 陳剛將信將疑,但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便佈置了一千五百名士兵在溪邊埋伏。 山上的大寨中,曹金虎聽聞手下被射了回來勃然大怒,要立即發兵下山。曹銀虎又勸道:「大哥,現在下山太過明顯了,一出山寨就會被敵人發現,我怕無法突圍反而會招至慘重的損失,不如等天黑再下山,那時更容易突圍。」曹金虎想了想,覺得兄弟說得有理,暫壓怒火,等待天黑的到來。 到了晚上,烏雲遮住了星月,山上山下一片漆黑,只有陳剛的軍營燈火通明顯得十分耀眼。 山賊們收拾好行裝,拿著兵器便摸黑沿著山路向山下走。來到山腳下的樹林邊,曹金虎笑著對他的兄弟道:「二弟果然料事如神,那些狗官兵也真沒用。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看他們睡得正香。」 曹銀虎也笑著道:「那裡那裡,全仗大哥鴻福齊天,再加上天公作美。看來我們的大計一定會成功。到時候就算不是個將軍也是個都尉。」 新版 第一集 第七章 正當兩人得意洋洋之際,林內忽然傳出淒漓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曹氏兄弟大驚,忙問何事。一個嘍咯從林內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只見他混身都是血,還少了一條右臂。他一邊跑還一邊叫「陷阱,有……」還沒說完已倒地不起了。四周的士兵都慌了起來,不少人嚇得不知所措站在那裡,更多的則是傍惶地相互看著,臉色也嚇的慘白,嘴裡還不停的直打哆嗦。 曹金虎大驚,道:「二弟,林中像是有很厲害的埋伏,我們豈不是走投無路了嗎」 曹銀虎也嚇得面色煞白,想了一想,道:「大哥,此處有一溪,本是我軍水源,不如沿著溪水而行,那裡應該沒有陷阱。」 曹金虎哪還想得出主意,連聲叫好,接著便帶領餘下幾百名山賊向小溪跑去。沿著小溪,山賊們終於出了樹林,正想喘口氣,怎知四周忽然燈火通明,他們已被團團圍住,幾百張強弓正對準他們,後面還有大隊步軍和馬軍。 陳剛在馬上大笑,道:「果然不出歆兒所料。你們這群沒用的山賊還是放下兵器投降吧。」 崔勇提著大斧也在馬上大叫:「你還不快快投降。若遲了老子把你們的腦袋全都砍下來。」 山賊們知道大事已去,不少山賊都放下了武器坐在地上,他們本來就是為了混口飯吃來當山賊,沒有必要作垂死掙扎。曹金虎卻仍在作他的將軍夢,自然不肯投降,仍作困獸之鬥。他提起手中大刀砍翻了身邊幾個正要投降的嘍咯,高聲大喊道:「你們這群卑鄙的狗官軍,誰敢與老子交鋒。」 官軍陣中一員銀盔銀甲的年青小將拍馬而出,手中一挺銀槍大叫:「我來戰你」正是殷浩。接著便撕殺了起來。 眾軍官都知道殷浩的能力,並不擔心,只是在一旁看著,還不時的彼此交談。士兵們則忙著去綁那些投降的士兵。 曹銀虎見勢不對便不停地找著脫身之計,他知道以他山賊首領的身份就算投降不是死罪也是被囚數十年,他的將軍夢就會無法實現了。看了看周圍的官軍,他也放下了兵器表示投降。官軍們見他繳了兵器也就不再理會他了。他首先換下一件普通嘍咯的衣服,然後趴在地上裝死屍,再一寸一寸地向外移。由於大家都在看場中的打鬥,所以沒有人留意他。爬了一會兒,他終於爬出了包圍,接著便沒命似的向外狂跑。 這時終有人發現了,於是一群士兵追了過來。曹銀虎見有人追來,逃慌示擇路,竟向營寨方向跑去。忽然發現前面有兩個少年,心中大喜,決定劫了少年作人質,便向兩個少年的方向撲去此二人正葉歆和冰柔,由於扎猛和陳剛一起出戰,所以把他們留在了營帳。但葉歆和冰柔並沒有去睡覺,因為他們覺得官軍一定會勝,所以也走出營寨想看看情況如何,走著走著便越走越遠,不想卻遇到了曹銀虎。見他撲來,兩人大驚失色,冰柔抽出了短劍向曹銀虎劈去,口中問道:「你是甚麼人﹖」 曹銀虎見眼前的少女稚氣未消,覺得抓這少女應該比較容易,便衝了上去。誰知冰柔從小學武,雖然沒有正式學劍,但也跟著葉歆讀了幾本有關使用兵器的書籍,故能劈出凌厲的劍風,使曹銀虎手忙腳亂。 葉歆見冰柔攻了上去,自己卻無法上前幫忙,心裡難受,只好退開一邊以免妨礙了冰柔。看著冰柔雜亂無章的劍術,葉歆心中大急,忽然想到自己的武學知識,於是便細心觀察起兩人的動作。見冰柔漸落下風,他大叫:「柔兒,腳踩『落英步』,掌劍並使。」 冰柔聽了大喜,連忙踏出「落英步」,左手揮出「落英掌」。這一來情況頓時改觀。曹銀虎由於手上沒有兵器,很快便為冰柔所制。他見自己無法取勝,又怕後面的追兵趕到,心下著急。 這時,葉歆在一旁叫道:「你還是快投降吧,官軍馬上就到了。」 曹銀虎正歎自己倒霉,遇上了武功高強的小女孩,現在想逃已經晚了,後面追兵的叫喊聲越來越近,再不想辦法就只有束手就擒。忽然聽到葉歆的聲音,眼角便掃向葉歆,心道:這小男孩定是不會武功,不如去抓他或者能抓他做人質。於是虛晃一招,獰笑著便向葉歆撲去。 葉歆早已料到曹銀虎會攻擊自己,手上已持有草籽,這時見曹銀虎撲來,連忙運起心之力,手畫一符,輕喝一聲「唧」,接著整個人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曹銀虎正撲向葉歆,忽然發現小男孩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以為是甚厲害的武功,心下大驚,身子隨之一頓。正當他想尋出小男孩的住置,背心突然一涼,接著感到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一柄劍已透胸而出。他大叫一聲,便摔倒在地死了。 曹銀虎的後面,冰柔正臉色煞白地看著死在地上的曹銀虎,嚇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原來她見曹銀虎撲向葉歆,知道葉歆沒有武功心中大急,下意識的用盡全身之力把劍擲出,不想正中曹銀虎的後心。由於這是她第一次殺人,因此感到後怕。 葉歆隱身之後心裡還是很擔心,因為他無法遁走,見冰柔殺了曹銀虎心下大定,於是收了道術,走到冰柔身邊。看見冰柔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摟著冰柔,安慰道:「別怕,他死了。」 冰柔聽到葉歆的聲音方才安定下來,抱著葉歆大哭。 後面的士兵這時才追到,見曹銀虎死在地上,背上插著一把長劍,而葉歆和冰柔則在一邊說話覺得很奇怪。一個高高瘦瘦的士兵問道:「是你們殺他﹖」 葉歆指著冰柔點點頭,並沒有回答。他知道冰柔的心情還未完全平復,不想多說,接著便扶著冰柔走回營寨,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安慰她。 其實他覺得自己很窩囊,竟然看著冰柔與敵人作生死摶鬥,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心中更盼望著青竹道人早點來教他道術,從而使他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那邊,曹金虎和殷浩的打鬥也接近了尾聲,殷浩的槍法越來越快,漸漸地便佔了上風。其實曹金虎和殷浩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間,但此時曹金虎驚慌失措無法發揮自己的實力,所以被打得披頭散髮,甚是狼狽。曹金虎見無法取勝便想跑,卻被殷浩縱馬追上,一槍便結果了他。殷浩割下曹金虎的腦袋之後,便面帶笑意回到陣中。陳剛和其他人著實誇講了他一番。接著便安排部份士兵清理戰場,其他人各自回營休息。 次日一點算,官軍竟無一人死亡,只有十幾人受了輕傷,真可謂是大獲全勝。眾人都認為葉歆的功績最偉,當士兵來報說葉冰二人殺了山賊二頭領時,眾人更是又驚又喜。陳剛忙問起事情發生的經過。冰柔經過一晚心情已然平復,於是便嘰嘰喳喳地將事情說了一遍。當然,葉歆使用道術之事自是略過不說。 陳剛先是責備兩人不應擅自跑出軍營,然後笑著逗著冰柔道:「柔兒,你立了大功。想我怎麼獎勵你啊﹖」 柔兒認真的想了一想道:「我要當將軍。」 眾人都哈哈大笑,陳剛笑著道:「等你大一點,再讓你當將軍。現在可不行。這樣吧,回去後我便教你『落英劍法』。」喜得冰柔手舞足蹈。 陳剛又對葉歆道:「你的功勞太大了,我也不知道怎麼獎賞你。」 葉歆笑笑,道:「不用了,以後要還有這麼好玩的事,你把我也帶上就行了。」 眾將都笑著道:「這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葉歆的內心十分高興,因為他覺得學習軍略之術果然能夠有所作為,就像這次,他的計策使傷亡人數減至最低。他再一次確定了自己要走的方向。 陳剛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道:「這樣吧,我贈你一塊落英門的護法玉牌,你將來有事只要出示此牌便可得到落英門弟子的相助。」 扎猛羨慕道:「葉兄弟,以後你憑此牌就可以在江湖上暢通無阻了。」 葉歆很高興地接下玉牌貼身收好。 參軍王亮笑著道:「這此大獲全勝,說不定有人可以陞官。」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果然,後來陳剛因功賜了三等「蕩寇將軍」銜,仍任曉日府兵馬司。而殷浩也因拿了賊首升了都尉。其他人則各記了大功一件。 陳剛親自審問了山賊,從而得知這批山賊是由昌州而來,原來的首領並不是曹氏兄弟,曹氏兄弟殺了以前的首領才當上山賊首領,他們不知由何方弄來了大批的糧食,並把全部山賊帶到了花崗山。由於曹氏兄弟已死,其他人並不知道詳情,陳剛沒有辦法,只好作罷。 之後,士兵們又上山把被擄之女子一一放了,又把山上的存糧運走,再一把火燒了山寨。見諸事已閉,陳剛便引軍回曉日府。 路過輝縣時,輝縣的百姓知道山賊已滅,都跑出來夾道歡迎。看著車馬走近,人群都歡呼了起來。 「多謝陳大人為民除害」 「陳大人英明」 陳剛向人群回以陽光般的笑容,並揮了揮手向人群示意。士兵們看到人群的反應都感到很自豪,都挺胸收腹使自己表現的精神抖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只有殷浩年青氣盛,心裡對陳剛所得的榮耀有些妒忌。此外,他更妒忌葉歆的知慧。 輝縣的各級官員也都出來迎接大軍。縣令邢文偉更是感激涕零,因為此事關乎他的前程。他熱烈地招呼著陳剛和一行軍官下馬喝茶吃飯,並不停地讚道:「大人真是英明,居然能不損一人便能收復山賊,實在是百姓之福,國家之福。」其他官員也一起附和。 陳剛也很客氣,並告知邢文偉,他己把他的名字也放進了立功將士的名單當中,邢文偉聽了更是感激地無以復加,口中卻道:「小人怎能無功而受祿呢。」陳剛也不多說,休息了一陣又上馬走了。 葉歆奇怪地問道:「陳伯伯,那個縣令甚麼也沒做,你為甚麼也把他的名字放入立功將士名單呢﹖」 陳剛歎了口氣道:「官場難啊﹗官場其實就是另一個無形的戰場,但這是一場比真正的戰爭還難打的仗。在真正的戰場上,你很清楚的知道你的敵人是誰。可是在官場上,你則要面對一些看不見的敵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為自己減少敵人。這邢縣令官職雖小,但背後有人撐腰,得罪了他,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葉歆聽得似懂非懂,只是點了點頭,由此開始對於官場有一種莫名的抗拒感。 陳剛見葉歆並未完全明白,笑了笑道:「你還小,長大了就自然會明白。」接著他轉頭對扎猛道:「你的武藝這麼好,不如留在我軍中效力,我可以保舉你做個校尉。」 扎猛搖了搖頭說:「多謝大人美意。但我還年青,我想再闖幾年。然後我想去參加天下武道大會。到時再找個一官半職。」 陳剛點點頭道:「也好,年青人是應該多歷練。以你的武功,幾年後當可在武道大會上有所成就。」 扎猛歎道:「天下這麼多武高手,要想有一番作為可是不容易啊﹗」 陳剛點頭稱是,問道:「你師從何人,怎會學到這剛柔並濟的槍法和棍法。」 扎猛道:「先師是『槍聖』張敞」 陳剛倒吸一口涼氣,驚道:「原來是『槍聖』之徒,難怪有如此厲害的槍法。」 扎猛歎了一口氣,道:「可惜我功力不足,只能發揮一半威力。有負師父的名聲實在慚愧。」 陳剛笑了笑道:「不用著急,你還年青。」 葉歆想起那老人贈給他的書,插口道:「陳伯伯,你知不知道『仙翎劍法』啊﹖」 陳剛和扎猛都嚇了一跳,道:「仙翎劍法﹖那可一流中品的武學,比我這『落英劍法』還要高明。歆兒,你如何知道此劍法﹖」 葉歆隨口答道:「是從書上看來的。」又問「誰會使『仙翎劍法』啊﹖」 陳剛道:「丐幫長老「一劍斷天」許百槦便是以這『仙翎劍法』聞名天下。」 葉歆忖道:原來老爺爺是「一劍斷天」許百槦,還是甚麼丐幫長老。這劍法好像很厲害,找機會把它教給柔兒。又問:「甚麼是『天嵐真經』啊﹖」 「啊」陳剛和扎猛更是嚇了一大跳,吃驚地看著葉歆,問道:「你這又是從甚麼地方得知的﹖」 葉歆不敢說實話,只好撒了一個謊,道:「我去酒樓找爸爸,偶而聽到食客正在談論這書,所以記了下來。」 陳剛這才舒了口氣,道:「這《天嵐真經》可是武林相傳的秘寶啊﹗不知已有多少人為了爭奪這寶物而死。此物是從天嵐皇朝的年代傳下來的,已有數百年歷史了。聽說若是學了其中的武技便能天下無敵。不過不知為何從來也沒有人學成過。」葉歆心裡嘀咕:那當然。那麼一本怪書,誰也看不懂,而且又殘缺不全,甚麼武林秘寶,簡直是癈物。 走了半天,大軍回到了曉日府地界,陳剛引兵回了軍營,而冰柔,葉歆和扎猛則回家去了。到了家中,冰柔和葉歆便忙不迭的說起了此次軍旅之行的經過,大人們也頗有興趣地細細聽著。 扎猛在冰家又停留了數日便要告辭。冰葉兩家雖然一再捥留,但見扎猛去意已定,只好為他準備了一些乾糧和銀兩。 冰柔和葉歆聽聞扎猛要走都有不捨之意。葉歆面有淒苦之色,拉著扎猛的衣服,道:「扎猛大哥,怎麼這麼快就走啊﹗你還有很有見聞沒有說給我們聽呢﹗」 扎猛也是不捨,摸著葉歆的小腦袋,道:「葉小兄弟,我還有事要做,不能再留了。將來我一定回來看你們。」拿起包袱,提起大棍便離開了冰家。冰柔和葉歆追了去,道:「我們送你」扎猛會心一笑,便牽著兩人走向城門。 出了城門,葉歆和冰柔站在城門口目送著扎猛離去,依依不捨之意自是不言而譽。直到扎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內,兩人才往回走。 葉歆低著頭慢慢地走著,一邊走還一邊想。以前他只有冰柔一個朋友,也沒有兄弟姐妹,難得有這麼一個大哥哥陪他,他覺得這段日子過得很幸福,很充實。現在大哥哥走了,他又只剩下柔兒一個朋友了,因此感到有些寂莫,心態上還有些無法適應。 冰柔也在可惜自己少了一個很好的練功對象。不過她的性格比較活潑,所以很快便沒事了。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很熱鬧,便起了興致,跑到路邊的小攤看東西。不時還拿起一些貨物問東問西。小販們見她可愛也不時地逗著她玩。 正當此時,城門外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馳來了一匹灰馬,正高速的向城門口衝來。馬上有一個白衣人正不停地揮動著馬鞭。 守門的士兵見來勢甚猛,走到路的中央,挺起手中長槍,連聲高叫:「甚麼人﹖快下馬,城內不許騎馬亂跑。」 馬上的白衣人大叫:「讓開,快讓開,我有緊急軍務要見知府太人。」守門士兵聽了是緊急軍務連忙讓開,白衣人縱馬急馳而入並沒有減速。 街上的行人見了紛紛閃避一旁,頓時一片混亂。灰馬向葉歆的位置直衝過去,走而葉歆仍沉浸在他的思緒之中,對四周發生的事茫然不知,還是低著頭走著,並未閃開。街上的人這時都發現了有個小孩走在路中央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驚叫了起來。 冰柔被人群擠到了另一邊,見人們驚叫便順著人們的視線望過出,這才發現葉歆的情況十分危險,因此急地大叫「小葉子閃開」。葉歆聽到人群的驚叫,這才回頭看發生了甚麼事,此時馬已馳到身後,想避卻也來不及了。 馬上的白衣人見有一小孩擋道,連忙勒緊韁繩想避開他,馬被拉得長嘶了一聲,前蹄飛起,後蹄直立,可是馬的衝勢太猛一時無法停下,硬生生地撞上了葉歆。 只聽「砰」一聲,葉歆的身驅被馬身一撞,整個人飛上半空。他聽到胸前「喀嚓」一聲,霎時間便感到一陣劇痛,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斷了。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空中形成一團血霧。噴完血剛有點清醒,又是一陣劇痛,這次是由背部傳來的。原來背部被狠狠地撞在了一邊的牆上,再反彈開來,當他落在地上時已經神志不清,身體抽觸了幾下,又噴出一大口鮮血,然後便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新版 第一集 第八章 周圍的路人商販都看到了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有不少人圍上去看葉歆的情況。 「小葉子,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冰柔看著這一幕,想動卻力不能及,只嚇得臉色慘白、眼睛發直、嘴唇發抖、四肢冰冷、手腳發麻,一顆心提到了嗓子。愣了一陣便發瘋似的跑了上去,推開圍觀的人群來到了葉歆躺臥的地方。 她看了地上的鮮血,腦中一片空白,淚水立刻忍不住湧了出來。她跪在地上,雙手輕輕地搖著葉歆。可是怎麼搖葉歆都沒有反應。冰柔以為他已經死了,心中像火燒一般,痛不欲生,她的內心被黑暗完全籠罩了,即使是天地也彷彿變成了黑灰色,忍不住把葉歆抱在懷中嚎啕大哭。 葉歆被冰柔一抱,觸動了傷口,身體急顫了幾下又恢復平靜,並未醒來。冰柔感覺到懷中葉歆的身體動了幾下,她的心從谷底又提了起來,低下頭在葉歆的耳邊不斷的呼喚著:「小葉子、小葉子,快醒醒。」 旁邊有人認出了葉歆,叫道:「我認識他,他是城東冰醫師的徒弟。」人們聽到醫師這兩個字也醒悟起來,都叫道:「醫師,快找醫師。」 我要趕快找爸爸!這個意念驅使冰柔想抱起葉歆回家,人群中有一中年漢子見狀便連忙攔阻她,並高聲問道:「快,誰有車?」 「我有車,快抬上去。」一個賣菜的男人推著運菜的三輪車走到了葉歆身邊。又有兩個人把葉歆抬上了車,然後便推著車往城東而去。 忽然,人們發現那個騎馬的人跑了,氣得怒不可遏,有的人氣得當街破口大罵。 「這個混蛋,撞了人就這麼跑了。」 「真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啊!居然有人撞倒了人,一聲不吭就跑了。」 「真是混蛋,趕著去死也不用撞人啊!」 ※※※ 往城東的路上,冰柔跑在前面帶路,一面走還一面回頭看葉歆,見他仍是沒有知覺,眼淚落得更快了,心裡不停地禱告著:「小葉子,不要死啊!我們快到家了,只要找到爸爸,你就沒事了。千萬不要死啊!」 「請讓一讓,有人受了重傷,請讓一讓!」推車的人一路叫嚷著。 路上的行人見有人受傷都自動地讓開了路,所以小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冰家的醫館門口。 冰柔一個箭步便衝了進去,抱著父親大哭:「爸爸快出來啊!爸爸,小葉子不行了。」 冰離正在給病人看病,聽了大驚,一下便站了起來,顫聲問道:「怎麼回事?快說,歆兒在哪兒?!」 冰柔手指著門外,哭著叫道:「快!在外面,快!」 冰離連忙撥開冰柔,急步衝了出去。剛出到門口便看到葉歆直挺挺地躺在三輪車上一動不動。冰離一個箭步便跨到了車邊,神色凝重的看了看葉歆。只見葉歆臉色慘白,嘴角和衣服上都有血漬,明顯是吐了血。 那兩個好心人見醫師出來,急著道:「醫師快看看吧!他還有救嗎?」冰柔連眼淚也來不及抹便跟著跑了出來,心中惦記葉歆的傷勢,焦急地想知道情況。 冰離沒有直接問答,他幫葉歆把了把脈,見脈象雖弱,但仍有機會救治,這才鬆了口氣。冰柔見他父親眉頭稍展,知道葉歆還有救,稍稍放心。 冰離接著又用手檢查了葉歆的身體,當他按到胸口時發現胸口有些癟,知道是肋骨斷了,吐血是因為斷骨把肺給刺傷了,接著又發現右臂也斷了,內腑則因為強力的撞擊而有些離位。 他皺了皺眉,問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內外都傷得這麼重?」 冰柔急問道:「小葉子沒有生命危險吧?」 「現在還不知道,要是他能醒過來,就會沒事,否則……」冰離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冰柔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咬牙切齒恨恨地道:「都是那個混蛋,居然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策馬亂跑。」 冰離這才知道葉歆是被馬給撞成這樣的,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葉歆,生怕觸痛了葉歆。他並沒有走進醫館,而是走進了旁邊的葉家。 葉君行還在曉日學堂,家裡只有陶晶一個人。她正在院子裡掃地,見到冰離抱著兒子進來很奇怪,問道:「歆兒怎麼啦?」 冰離面色沉重地道:「嫂子,歆兒受了重傷。」 陶晶立即嚇得花容失色,扔下掃帚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摸了摸葉歆的身體,她的眼淚不斷地流了下來,哭著道:「兒啊!你怎麼啦!」 「嫂子,先讓我把歆兒送回屋吧!我還要幫他治療。」冰離抱著葉歆走進他的房間,然後輕輕地將葉歆放在他的床上。陶晶這才看清楚兒子的狀況。她見兒子的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嘴巴和衣上都是血,心中大痛,撲在兒子的身邊嚎啕大哭。冰柔也隨著撲了上去大哭。 冰離自己雖然也很心痛,但他還是勸慰道:「嫂子,歆兒還有救。你就不要太過擔心了。」 陶晶捶胸頓足,哭嚎著道:「我怎能不傷心啊!我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下半輩子還怎麼活啊!」 冰離無話可說,只好走回自己的醫館去拿工具幫葉歆治療。一邊走還一邊長吁短歎。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好徒弟,又是自己未來的女婿,要是這樣就沒了,他實在不敢想像那時的情況。 回到醫館,見那兩個好心人還在,冰離說道:「謝謝兩位送病人回來,病人現在還是昏迷不醒,你們先回去吧!」 那兩人聽了便離開了醫館,口中還不停的歎著:「真可憐!」 田氏也知道葉歆出了事,跑出來問情況。冰離把情況簡要的說了,田氏忍不住也哭了起來,道:「這孩子才這麼小,怎麼這麼不幸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柔兒可怎麼辦啊!」 冰離默默地拿好工具又回到葉家,田氏也跟了過去。 這時,葉君行已經回來了,坐在床邊看著昏迷中的兒子唉聲歎氣。見了冰離,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發起了牢騷:「我四十歲才有這麼一個孩子,可這孩子生下來就弱,好不容易拉拔到這麼大,本來以為他有點聰明才智可以光耀門楣,誰知竟有此禍,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希望也斷了。」 陶晶和冰柔本已收了哭聲,聽到這話又哭了起來。 冰離拍了拍葉君行的肩膀道:「葉大哥,歆兒的情況還不算太差,不要太過擔心,且讓我幫他醫治。」 葉君行聽了點點頭,起身把位置讓給冰離。冰離坐下後先把葉歆的上衣脫去,摸了摸胸骨,找到斷骨後,把肋骨移正,斷骨的痛楚使得葉歆的身體急震。其他人以為葉歆醒轉都大叫「歆兒」、「小葉子」。可葉歆顫了一陣後又恢復了平靜。 冰離道:「大家不要緊張,他並未醒來,只是身體的疼痛使他產生了自然反應。」眾人聽了都很失望,默然看著冰離。 冰離取出銀針,分別刺入胸前諸穴,以通血脈。之後再用藥泥和布帶包紮好。接著他又醫治了右臂。 待一切完畢之後,他向眾人說道:「我現在可以做的只有這些,其餘的便要看歆兒自己了。我想歆兒的病情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只能等他醒來,我再作醫治。」眾人默默點頭,此時除了等待,就再也做不了什麼了。 ※※※ 且說另一邊,那白衣人見傷了人有些不好意思,本想下馬看看,但自己有緊急軍務在身,不便久留,心道:「算了吧!這等小民,死了算他倒霉,反正我有緊急軍務在身,官府也不會追究我的責任。」於是雙腿一夾馬身,揚長而去。 一路上,他還是以高速策馬狂奔,弄得雞飛狗跳,不知撞壞了多少攤子,人們的咒罵聲此起彼伏。跑了不久便來到了知府衙門,他不等馬停下便跳了下來,接著飛快的衝向知府衙門。 衙門口有幾名守衛正站在那裡說話,他們都穿著紅黑色的衙役服飾,腰懸配刀。見有人急速馳馬而來,連忙抽出配刀,攔在衙門口,高聲喝問道:「什麼人?膽敢在知府衙門口馳馬,不想活啦!」 那白衣人一邊跑一邊叫道:「我乃定川府副尉劉羿,有緊急軍務求見知府高謙之高大人。」 衙役們聽說是緊急軍務吃了一驚,但仍是把他攔下,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衙役道:「你在這等著,我去通報一聲。」說罷轉身便向裡走去。 白衣人見不能過去,不敢往裡闖,只好停了下來道:「有勞大哥傳話,還請務必轉告知府大人,軍情十分緊急,不容遲疑。請高大人務必准許一見。」那衙役頭也沒回,只是隨口應了一句。 知府高謙之正與小妾作畫為樂,正在得趣之際被屬下打擾,心中十分不樂,本想回絕不見,但想到定川府知府的面子上不好交待,只好勉為其難的在正廳接見。 劉羿在衙役的帶領下來到了正廳,見知府大人還未到便參觀了正廳。正廳內雖不是雕樑畫棟,卻也是奢華非常。正中的主位有兩張龍橡木做的太師椅,椅上各鋪著一張虎皮。主位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排椅子鋪著鵝絨錦墊,四周還放了不少古董瓷器。三面牆上各有一幅名貴的大畫。 他正打算細看,卻聽身後有人輕輕咳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站在身後,他臉形圓而紅潤、高鼻大耳、膚色白淨,一雙眼睛細小而靈活。身材略矮,有些胖,十足像個富有的士紳。 但劉羿知道這便是曉日府知府高謙之,他連忙走到高謙之面前單膝跪下,道:「卑職定川府副尉劉羿參見高大人。」 高謙之沒有應他,慢悠悠地走到虎皮椅上坐了下來,接著便有一個媚態十足豐胸細腰的丫鬟遞上了一個青花茶碗。 他端起茶碗先用右手打開了蓋子,左手把碗放在鼻前,用鼻子嗅了嗅,然後放在嘴邊輕輕地沾了沾唇,點點頭十分滿意地道:「蕊兒,今天這茶泡得好,茶葉和水的比例正好,水溫也恰到好處。不枉我教了你這麼久,我要賞你。」 丫鬟蕊兒福了福,喜形於色,道:「謝謝老爺,謝謝老爺誇獎!」 劉羿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卻又不敢說話,只好跪在那裡著急。 高謙之又喝了口茶,這才開口道:「你起來吧!」說完,指了指左邊一排椅子道:「坐著說話。」 劉羿聽了便坐到椅子上,心想:「該談正事了吧!這位高大人知道緊急軍務還這麼鎮定,真是了不起。」 誰知高謙之還是沒有興趣談正事,他悠然而道:「你們宋大人一向可好?我們已好久沒見了。」 「宋大人正為軍務煩惱。」劉羿雖然著急但也不好發作,只好引高謙之入正題。 「什麼軍務如此煩惱,又是山賊吧!」 劉羿見入正題心下大喜,急忙說道:「大人,不是山賊,是清月國發起了戰爭……」話還沒說完,高謙之「哦」了聲,自以為是地插口道:「這有什麼好擔心,有躍虎關和十萬雄兵在,量他小小的清月國也不能怎麼樣。」 劉羿不敢打斷高謙之的話,只好等他說完才道:「大人,清月國的大軍不知何時越過天雲山,突然攻入我定川府的寧水縣,寧水縣的三座城池現已全部落入清月軍之手。」 「什麼!」高謙之驚得跳了起來,手上的茶碗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劉羿又道:「知府宋大人認為清月軍將進攻定川城或北上進攻曉日府,甚至直接攻打曉日城,所以特派我前來通知,還望大人早定良策。」 高謙之嚇得面如土色,渾身顫抖,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他只是個文官,對兵略之事一竅不通,又從來沒有遇過戰爭,所以心如鹿撞,惶惶不安,口中還不停地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若是敵軍來攻曉日府,可怎麼辦啊?」 劉羿見他這樣,看高謙之的眼光中便帶了鄙夷之意,心中冷笑:「我還以為他胸有成竹呢!原來是反應遲頓,膽小如鼠。」 他見高謙之沒有反應,問道:「大人有何打算?卑職也好早些回去稟報。」 高謙之不停地走來走去,口中喃喃地道:「怎麼辦?怎麼辦……」 劉羿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知道他想不出辦法,提議道:「大人,貴府的指揮使陳大人聽說是個用兵的能手,不如請他前來議事。」 高謙之聽了眼睛一亮,止住腳步,自言自語道:「是啊!我怎麼沒想起他呢!我是文官,這事不該我管。」接著便打發衙役去請陳剛過府議事。 陳剛正在軍帳中議事,聽到高謙之派人請他過府議事,心裡奇怪,卻也沒有遲疑,急忙趕往知府衙門。 走進府衙的正廳,他劈頭就問:「高大人,什麼事這麼急著叫我過來?」 高謙之正等得焦急,他一直認為陳剛只會耍槍弄棒是個粗漢,平時裡不太喜歡與陳剛來往,但這時見了他便彷如見了救星一般,雙眼發亮,一個箭步便跨到陳剛的身邊,緊緊地抓著陳剛的衣袖道:「陳大人,大事不妙啊!清月國攻佔了寧水縣,正要進攻我曉日府!」 陳剛正奇怪為何高謙之對他突然變得這麼熱情,這時聽說清月軍要打曉日府,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什麼!清月軍何時破了躍虎關?」 高謙之拉著陳剛坐在另一張虎皮大椅上,手指著劉羿道:「此人是定川府副尉劉羿,是定川府的宋大人派他來稟告軍情,詳細情況還是由他來說吧!」接著對劉羿道:「這位是本府的兵馬司陳剛陳大人,你趕快將所發生之事細細說來。」 陳剛一進門的時候,劉羿已留意了,他看著這個身著四品武官服色,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漢子,心道:「這人恐怕就是曉日府的指揮使,聽說剿滅山賊竟不折一人,不知是否誇大?」 這時聽了高謙之的話連忙上前,單膝跪下,道:「卑職定川府副尉劉羿參見陳大人,久聞大人的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下官的榮幸。」 陳剛不理他的阿諛奉承之詞,直接問道:「起來吧!到底發生何事?」 劉羿站了起來,躬身回答:「實際情況並不清楚,只知前日清月軍忽然出現在寧水縣,他們首先夜襲了浚山城,浚山城毫無防備,清月軍便輕易得了此城。接著又連夜化裝成我軍騙開淼城的大門。縣城寧水城得到通知立刻派兵增援,誰知此乃敵軍的調虎離山之計,軍隊剛離開寧水城,敵軍便出現在城下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取了寧水城。那增援的一千軍隊在半路被三面圍攻全軍覆沒。縣令王峮大人自縊殉國。」 陳剛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緊皺,歎道:「好周密的計劃啊!好高明的用兵啊!」又問道:「敵軍如何越過天雲山?」 「稟大人,下官不知詳情,但知敵人不是由躍虎關進入我國的。」 「新的通道?這可是大消息啊!敵軍有何動靜?」 「稟大人,據探子回報,敵人緊閉三城不放一人出來。不過聽說正在策劃攻佔另一府城。」 「聽說?沒有更好的情報了嗎?」陳剛有些不高興,因為沒有確實的情報很難作出正確的對策。 劉羿見陳剛面色微怒,連忙解釋道:「稟大人,敵人似乎有很多高手,探子一進五里範圍便不知所蹤。因此探子們只能站在遠處觀望,所以沒有更準確的情報。」 陳剛哼了一聲,又問:「敵軍有多少兵馬?」 劉羿嚇得一哆嗦,道:「探子見城上旗海飄揚,城頭滿滿的都是士兵,三個城加起來恐有不下兩萬人馬。」 「兩萬!」陳剛一下站了起來:「我這曉日府才五千士兵,你們定川府也只有五千。這麼點士兵,恐怕是很難守得住了。」 高謙之嚇得面如土色,顫聲道:「我們是不是要趕快逃啊?!」 新版 第一集 第九章 陳剛和劉羿都鄙夷地看了高謙之一眼,誰也沒有理他。他們都認為這個高謙之根本就是尸位素餐的無能之輩。 劉羿道:「所以宋大人派我來急謀良策,還請大人早作準備。」 高謙之突然叫道:「我們趕快去順州城請求救兵吧!若遲了,敵軍就打來了。」 陳剛沉吟了一陣道:「整個順州的兵馬大多在躍虎關,順州城也只有大約四五千士兵,根本無法救援。若是集結整個順州的軍隊,大約能有二萬人,但是若集結大軍,順州各城將無兵可守,敵人便可如入無人之境。一旦被敵人佔了順州城,再想剿滅敵軍恐怕就難了。這五千軍隊太少,若用之守城,恐怕也不能長久。」 高謙之道:「不如就讓敵軍佔了順州城,等朝廷的大軍一到,便可消滅這些敵軍。」 陳剛深深地看了高謙之一眼,不滿和輕視之意更加明顯,道:「這辦法確是可行,但我們必需顧及百姓的安危,不能只圖一時之利。若敵軍佔了順州城,民心必然大亂,到時受到影響的不只是順州一城,恐怕還會動搖國家的根本。而且敵人未必會占順州城,若是讓其攻入昌州,則鐵涼國也不會坐視不理。兩國一旦結成聯軍,我國將有大難。」 高謙之又問道:「向外州求援如何?」 陳剛道:「若等其他州的援軍到來,恐怕最少也要十餘天,到時候,敵人恐怕已佔了大部分的順州之地,腳根已穩,再想打就難了。現在需要的是在短時間內把敵軍消滅,時間一長,民心恐受影響,若被北方的鐵涼國得知,恐怕也會乘機發兵進犯昌州。那時,天下恐會大亂。」 劉羿見陳剛和高謙之都不能立即想出辦法,不免有些得意,道:「宋大人也是想盡快將敵軍消滅,但手上兵力不足,無法與之一戰。所以我向宋大人提出了一個建議,宋大人也認為是好主意。」 「什麼建議?快說!」高謙之搶著問了出來。 劉羿輕輕一笑,道:「我認為只有請躍虎關出兵相助,方能消滅敵軍。」 「躍虎關?」陳剛驚訝地叫了出來:「不行,若動用躍虎關的軍隊,一旦敵人進攻躍虎關,我怕會守不住。」 劉羿道:「敵人的大軍若是前後夾擊躍虎關,躍虎關恐怕更加危險。若敵人切斷躍虎關的糧草供應,使躍虎關缺糧,到時候失陷恐怕是無法避免的事了。因此,不如讓躍虎關派出大軍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消滅了敵軍,如此一來便可解兩面受敵的威脅。」 陳剛還是有些猶豫,低頭沉吟。他在擔心躍虎關一旦失陷,其所帶來的影響遠非丟失一縣一府可比。以天龍帝國的國力來看,失了其他府縣可以輕易的奪回,若失躍虎關,恐怕就難以輕易取回。 而他身邊的高謙之卻聽得連連點頭。對高謙之來說,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和官位就已經足夠。 劉羿一心想藉此計陞官發財,見陳剛猶豫不決心裡著急,又沒有辦法要求陳剛同意,心道:「這個陳大人怎麼總是猶豫不決,想必那傳言都是虛假的。我這個方法這麼好,一定能成功戰勝敵軍,千萬不能把這麼好的陞官機會給丟了,否則要做大官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眼角忽然掃到高謙之,他覺得這個草包應該可以幫他說服陳剛,因此獻媚道:「高大人明見千里,素來做事堅毅果斷,對此提議當有更高明的見解,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高謙之被他一捧,有點飄飄然,覺得這劉羿還挺順眼,故作沉吟,然後面色一正道:「我看既然宋大人也同意此策,不如就依計而行。軍情緊急,事不宜遲,我們還是立即行動吧!若遲了,恐會誤了軍機。」 陳剛仍是反對,又問道:「你們定川府的指揮使張大人有何意見?」 劉羿陪笑道:「張大人已調任他府,新任的指揮使還沒到,知府宋大人正掌兵權。」 陳剛又問:「順州總督府可曾知道?」 劉羿雖然感到不耐煩,但也不敢發作,到底陳剛的官位比他大了好幾級,答道:「宋大人已派了快馬前去稟報,我想也沒有什麼問題,況且順州也派不出援軍。」 一旁的高謙之開口說道:「陳大人,不要再猶豫了,我看就這樣吧!我們可以一面派人去躍虎關請嘉寧公派兵剿敵,一面急報朝廷和總督府,請求救兵。」他可不比劉羿,所以沒有什麼顧忌。 陳剛沒有辦法只好同意,心裡仍對清月國此時出兵十分不解,但也想不出清月國到底想幹什麼,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不過他也希望劉羿所出之策能解定川之危,勉強說道:「好吧!不過我還是回去和武官們商量一下如何應戰。請高大人立即修書兩封,一封給躍虎關的顏公爺請他派兵支援,另一封給順州總督喬海清喬大人,請他奏報朝廷再派他州軍隊前來援助。」 高謙之點了點頭,道:「正該如此,我立即修書,請陳大人加緊操練兵馬準備應戰,以防敵軍偷襲。」 陳剛點了點頭應道:「高大人放心,此乃我分內之事,我自當盡力守住這曉日府。」轉頭又道:「劉副尉請隨我前去軍營,我還有些軍情想和你商量。」 劉羿正在神氣揚揚,他覺得這次自己將要立下大功,一定會連升數級,說不定還能封爵。腦中便浮現出自己騎著高頭大馬,披紅掛綵地走在街上,人群夾道相迎,都不停地向他歡呼鼓掌,口中高呼英雄,眼中全是羨慕和敬佩之色,美麗的少女們更是頻頻的向他獻花送吻,連陳剛和高謙之也不停的向他獻媚。想著想著,就站在那裡傻笑了起來,連陳剛叫他也沒聽到。 陳剛見他沒有反應而且笑得詭異,心裡奇怪,提高了音量,叫道:「劉副尉、劉副尉。」 劉羿這才反應過來,躬身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隨我去軍營,我有軍務要和你商量。」 「我還要回去稟報宋大人,恐怕不能久留。」劉羿因為剛撞傷了人不想再留下。 陳剛道:「高大人自會派人告知宋大人,你不必擔心,你還是跟我走吧!」接著便向高謙之告辭了。劉羿無奈只好跟著陳剛走出了知府衙門。 劉羿見陳剛並沒有騎馬,因此也不敢上馬,只好牽馬走在陳剛的身後,問道:「大人為何不騎馬啊?」 陳剛道:「這大街上人來人往,馬容易受驚,萬一不小心傷了人,就不好了。」 劉羿不敢多說,心中卻不以為然:「傷了人又如何,我不是也撞傷了人嗎?還不是大模大樣的在這走著。做官就要有官威,小民百姓本來就應該讓道,哪有官讓道於民的道理,這位陳大人真是不會做官。撞傷人有什麼大不了的,那是他們活該,不知閃避,不是當官的錯。」 正走著,突然有人大叫:「就是他,就他在西門撞傷了人不顧而去。」霎時,街上的人都停了下來。 一個中年漢子氣勢洶洶地向劉羿走來,一邊走還一邊罵道:「你這個混蛋,撞傷了人,竟不顧而去!」 劉羿先是嚇了一跳,隨後見是一個平民,神色立即變得輕鬆,笑著道:「我有緊急軍務去見知府大人,撞到他,算他倒霉。」 那中年漢氣得臉色通紅,怒吼道:「我要送你這混蛋去見官!」 劉羿滿不在乎,輕笑道:「見官?!見什麼官,我就是官,你敢罵官,活得不耐煩啦!」 陳剛正走在前面,聽了很惱火,回頭正想說話,旁邊又有人叫了起來。 「我認得你,就是你這個混蛋打破了我的東西!」 「還我的攤子!」 「賠我的菜!」 頓時,街上群情洶湧,人群圍著劉羿大罵。陳剛見了反而沒動,只是冷冷地看著劉羿,他已經大概瞭解發生了什麼事,想看看劉羿會有什麼反應。 劉羿有點怕,故作鎮定,抽出配刀,顫聲喝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可是官,你們這是造反,是要殺頭的!」 人群見他抽出配刀有些害怕,向後退了幾步,隨後又圍了上去「官又怎樣?!撞傷了人就要負責!!」 「想動刀子?難道當官就能隨便傷人嗎?有本事砍我!」 劉羿有點急了,舉起刀就想砍過去。可是剛舉起刀,手腕就被人從後面緊緊地抓住了。 「哪個混蛋敢抓老子的手?不想活啦!毆打官員可是大罪!」劉羿頭也不回就罵開了。 「是嗎?」一把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劉羿還想罵,回頭一看就楞住了,吶吶地道:「陳大人,你看見了,他們想造反。」 旁邊也有人認出了陳剛,叫道:「陳大人為我作主啊!不要放過這個混蛋!」 「是啊!大人一定要嚴懲這個混蛋!」 「拿他下獄!」 陳剛冷冷地問道:「劉副尉,你還有什麼話說?」 劉羿急忙解釋道:「大人,我可是為了緊急軍務啊!況且是那小孩不知閃避。」 旁邊的人又叫了起來:「是你在大街上縱馬撞了人,那小孩還不知是生是死呢!」 陳剛諷刺道:「好一個父母官,居然撞了小孩會落荒而逃。你可真厲害啊!」接著望向四周,問道:「是誰家的孩子傷啦?傷得如何?」 有人接口答道:「好像是城東冰醫師的徒弟。」 「什麼!歆兒?!」陳剛大吃一驚,狠狠地瞪了劉羿一眼。 劉羿被瞪得心裡發毛,心道:「又不是你兒子,用不著這麼凶吧!」 陳剛高聲道:「各位,這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不會讓有罪之人逃脫,請大家放心。現在就把他帶到軍營審問。」眾人聽了紛紛鼓掌叫好。 劉羿哭喪著臉,小聲自言自語道:「傷幾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在定川府不也傷過人,最後還不是沒事。」 聲音雖小,但陳剛聽得是清清楚楚,心中更是惱火,心道:「原來早有前科,難怪傷了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在我這曉日府可輪不到你猖狂。」於是,鐵腕緊緊地捏著劉羿的手臂,拉著他便往軍營走去。 ※※※ 軍帳中有不少軍官正在議事,見陳剛來了都站起來,又見他拖著一個人進來,頓時感到很奇怪。 陳剛走到自己的坐位上坐了下來,道:「大事不好,清月軍突襲定川府的寧水縣,現已佔了全縣三座城池。」 眾軍官大為吃驚,王亮問道:「大人從何得知?」 陳剛指了一指劉羿,冷冷地道:「他是定川府的副尉劉羿,是定川府知府宋大人派他來稟告軍情的。」接著對劉羿道:「你再將情況說一遍。」 劉羿見陳剛沒有審問他撞傷人之事,心下大定,揉了揉差一點被陳剛抓斷的手腕。他覺得到底大家都是官,自古以來都是官官相護,這次也會一樣。對於陳剛,他懷恨在心,心裡盤算著等自己立了大功、升了官,便要尋機報仇。此時卻不敢怠慢,又把所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 眾人又是一陣驚歎。清月軍如此大規模的計劃居然事前沒有透露出一絲風聲,可見敵人這次是經過周密的計劃才行動的,所以才能一舉攻下了寧水縣。對敵人這種無聲無息的計劃,大家都感到害怕,不知什麼時候敵人會出現在曉日城,因此很多人都感到危機四伏,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有的人和身邊的其他人小聲的交頭接耳說話;有的人則拿著手巾不斷的擦汗,整個營帳中都瀰漫著不安和害怕。 陳剛看著大家的反應不禁搖了搖頭,覺得軍官的反應太差,一點士氣也沒有,到底是和平了太久,人們的心中沒有了危機感,所以一旦危機來到,大家都變得不知所措,看來還是要多鍛煉才行。這次的戰爭是一個絕好的鍛煉機會,也好讓這一群養尊處優的軍官老爺們歷練歷練,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戰場,只希望代價不要太高。 只聽崔勇大聲叫道:「怕什麼!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我們的五千士兵可不是豆腐做的,各個都能以一擋十。」 其他軍官聽得直搖頭,心道:「莽夫,就知道打打殺殺,只有傻子才會以五千去打二萬。」 陳剛卻很欣賞崔勇的勇氣,這也是現在最需要的,他緩緩道:「劉羿副尉提議向躍虎關求援,定川府的宋大人和我們高大人都同意了。」 這句話又使大帳內掀起了波瀾,將領們都嚇了一跳,王亮急聲道:「大人,這實在太危險了。若是躍虎關有個什麼閃失,那影響就大了。」 劉羿在一旁侃侃而談:「不必擔心,只要躍虎關肯派出大軍,幾天便可消滅敵軍。我看此次清月國把國內全部精英都放在這個計劃,所以國內一定沒有什麼精兵。況且躍虎關城牆高大,兩邊又是高山懸崖,只要留下三五萬軍隊便可守住躍虎關。因此不必擔心躍虎關有危險。」 不少的將領聽了都連連點頭,有人更大聲叫好。見了大家的反應,劉羿不免又在那裡晏御揚揚,不可一世的樣子。 對於劉羿的提議,參軍王亮則抱著懷疑的態度,問道:「若是敵人有什麼陰謀鬼計,那可如何是好?」 劉羿自負地道:「敵人一定認為躍虎關的大軍不敢動才出兵入侵我地,他們也不會料到我們會敢於讓躍虎關的軍隊出動。我們出奇不意以大軍壓制敵軍,敵軍根本無法有什麼陰謀鬼計。況且這是在我國境內,我們對地形的熟悉程度遠比敵人要高,即使敵人有什麼埋伏,我們也能輕易找出。」 聽了劉羿這一番話,大部份將領都不停的點頭稱讚,更有人對他的見解佩服得五體投地。其他一些將領如陳剛、王亮等,雖然不完全相信,但也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 陳剛道:「不論如何,既然知府大人已經決定了,我們只有配合。 大家回去要做好戰前準備,我軍隨時會與敵人交戰,千萬不可大意。」 「是!」眾將齊聲答應。 偏將李天崴問道:「大人,那麼敵人下一步會向哪裡進攻呢?」 劉羿又搶著說道:「我看敵人必會進攻府城甚至順州城,他們可以以此站穩腳根,再圖其他地方。」 將領們又是一陣喝采,很多將領都認為劉羿分析得有條有理,而且十分符合現實,對敵人的心態也拿捏很好。 殷浩一直是這軍營裡最受注目之新星,現在被一個外人搶了風頭有點不滿,開口辯道:「我看敵軍必是想要曉日府的潼縣,因為那兒與躍虎關相連,敵人若是佔了潼縣,躍虎關的糧草補給之路就會被切斷。那時,躍虎關在缺少糧草的情況下必難守住,敵軍便可乘機攻佔躍虎關。」 將領們正在對劉羿所作的分析讚歎不已,這時又聽了殷浩的分析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頓時分成兩派,不少人更爭辯得面紅耳赤,帳內一片混亂。 陳剛見亂得不像樣子,右手一拍桌子,大聲道:「好了!不要吵了,成何體統!」見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才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整頓好軍隊,使之可以隨時應戰。另一方面,我們需要更準確的情報。」 「黃海浚!」陳剛手持一枚令牌叫道。 「在!」一個身材矮小的武官起身應道。 陳剛把令牌遞給他:「命你帶領三百名士兵前去探聽情報,我要最準確的情報。」 「是!」黃海浚接過令牌,轉身出了營帳。 「殷浩!」 「在!」 「你立即前去躍虎關,請嘉寧公顏公爺派兵助守潼縣,若是他不願意就算了。你路過潼縣的時候傳令給陳岱,叫他馬上把那裡的一千人馬帶回曉日城。」 「是!」殷浩有些不樂意,他覺得這傳話的工作用不著自己去做,但也無法拒絕,只能勉強應了下來。 王亮問道:「大人,你是要放棄潼縣嗎?」 陳剛苦笑道:「假使敵人真有兩萬人,如躍虎關肯派兵助守,根木用不著我這幾千士兵;若不肯,我這五六千人根本守不住潼縣。那裡的城池太小,又在平原上,很難守得住。而且,我怕一旦集結軍隊守潼縣,敵人就會攻我曉日城,所以不如集中兵力守這曉日城。」 王亮點頭道:「原來如此!」 陳剛又道:「其餘各人加緊操練兵馬。」 「是!」 新版 第一集 第十章 陳剛轉向劉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軍務已完,是時候該談談軍紀了。」接著對著一個穿文官服飾的中年官員道:「李主簿,在大街上縱馬傷人,該當何罪?」 劉羿聽了心中大驚,冒出一身冷汗。他以為撞人的事可以不了了之,誰知陳剛從來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只是等軍情商議完畢再來處治他。 主簿李文斌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好照實答道:「大人,在大街上縱馬行兇傷人,按律當杖責四十,並負責賠償傷者一切損失。若是傷者死了,則以殺人罪論處。」 陳剛冷冷一笑,道:「劉副尉,你在大街上縱馬傷人,我判你四十軍棍!」接著大聲道:「來人啊!把劉羿拉出去杖責四十。」 門口立刻進來了兩個彪形大漢,一人一邊拖著劉羿便往外去。 劉羿掙扎著大叫:「我是定川府的軍官,你無權罰我。」 陳剛厲色道:「我是四品指揮使,你在我府犯案,我自然有權罰你。」 劉羿見硬的不行,只好用軟的,他哀求道:「那只不過是一個小孩,還望大人手下留情。」 陳剛一聽更是惱火,喝道:「小孩不是人嗎?況且他上次討伐山賊有功,我正要上奏請旨褒獎。還不快拖出去!」那兩個大漢一聽,雙手抓緊劉羿拖了出去,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了淒慘的哀叫聲。 「哎喲!哎喲……」 兩旁的將領沒有人敢出面求情,直到現在,他們才瞭解為什麼陳剛對這位「足智多謀」的劉副尉一直臉色不善。 大家眾人心裡嘀咕:「原來是犯了事,他也真倒霉,偏偏讓陳大人知道。若是遇上其他大人,或者還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這位陳大人卻一向是紀律嚴明,落在他手上可不是好受的。更何況,傷什麼人不好,偏偏是傷了葉歆,不把他殺了算他走運。」 劉羿被打得死去活來,心中狠狠地詛咒著陳剛:「好你個陳剛,此仇不報,我就不姓劉,要是我這次立了大功升了大官,看我怎麼治你。」 少時,軍士拖著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劉羿回到帳中,陳剛還是用冰冷的眼光看著他,道:「你可要保祐傷者平安無事,否則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說罷,一揮衣袖便走出了營帳。 其他將軍趕緊叫人抬來軟床,讓劉羿趴上去。劉羿被打的全身都痛,不停地慘叫。當眾人告訴他傷者是陳剛的子侄,劉羿這才知道自己撞了何人,大歎倒霉。 ※※※ 且說陳剛,他的心中一直惦記著葉歆的傷勢,但由於軍情緊急,一時無法脫身,直到處理完了所有事情方才急著趕往葉家。 走進葉家的院子,陳剛見院中沒有人便高聲叫道:「葉老哥在家嗎?」 等了一陣,才見葉君行從葉歆的屋內走了出來。陳剛見他面有戚容、眉頭緊鎖、神色頹喪,好像老了很多。 他以為葉歆的傷勢過重,心中一涼,衝了上去,急聲問道:「葉老哥,歆兒傷得如何,是不是有生命危險啊?」 葉君行見是陳剛,歎了口氣道:「冰老弟已經幫歆兒做了應有的治療,歆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到現在還沒有醒來。冰老弟說了,若是歆兒能夠醒來則沒有大礙。」 陳剛聽了之後方才有些心安,心裡歎著葉歆小小年紀便要受這等苦實在是不幸,劉羿那傢伙也真混蛋,應把他押來陪罪。又想看看葉歆,便道:「我還是進去看看吧!」葉君行默然點頭,領著陳剛進了屋。 看著床上面無血色的葉歆渾身被布帶包紮著,胸前和手臂上還有夾板,陳剛心痛不已,歎道:「歆兒的運氣也真差,平白無故的居然會被撞成這樣,劉羿這個混蛋實在可恨。」想到劉羿,陳剛忍不住罵了出來。 「劉羿?」屋內的人聽了都一楞。 陳剛恨恨地解釋道:「就是那個撞傷歆兒的兇手,已經被我抓住,我打了他四十大板。」 陶晶滿臉怒容,厲色地叫道:「四十板太少了,這種人應該抓去坐牢!」 冰離也附和道:「對,應該重重懲罰那個混蛋。」 陳剛道:「我已經按律法懲治了他。如果歆兒沒有事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再加重他的刑罰。」 冰柔握緊小拳頭,咬牙切齒道:「應該讓他也給馬撞一下。」 葉君行卻沒有罵,看著床上的兒子,輕輕地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歆兒早點醒來,其他的事再說吧!」 陳剛這才得以擺脫窘境,問道:「難道沒有什麼方法可以令歆兒早些醒來嗎?」 冰離皺著眉道:「若是其他人或許有辦法,可是歆兒……」 眾人急著問道:「什麼辦法?」 冰離道:「可以用強大的內力通過脈絡刺激心神使病人甦醒。可是歆兒的經脈太弱,受不起強大的內力,若是強行輸入真氣,只怕會使他的經脈爆裂而亡。」眾人聽了都默不作聲。 陳剛忽道:「大家這幾天不要出城,恐有危險。」 眾人都嚇了一跳,驚問道:「為什麼?」 陳剛道:「清月國已派兵佔了定川府的寧水縣,可能會進攻曉日府,所以大家還是留在城裡吧!不過這個消息現在還不要向旁人說起,我怕會引起恐慌。」 眾人驚得啞口無言,過了半晌,葉君行歎道:「要打仗了,這可是大事啊!幾十年的太平日子看來要結束了。」 「不用那麼悲觀,知府大人已派人去請躍虎關的大軍出兵討敵,我想應該會沒事。只是這十幾天要小心一點,以免敵軍狗急跳牆,做出什麼報復行為。」 冰離有點唏噓,道:「看來我又要忙了。」身為軍醫的他,實在不想看到戰爭所帶來的死亡。 陶晶插口道:「既然歆兒還未醒來,不如大家先回去吧!有我們夫妻在這裡照顧歆兒就行了。」 眾人見等著也不是辦法,只好離去。唯有冰柔死活也不肯走,說要留下來陪著葉歆。冰離和田氏沒有辦法,只好讓她留下。 新版 第一集 第十一章 一晃三天,葉歆身上的傷處已經被藥物和針灸之術所控制而沒有再惡化,但他還是沒有醒,葉冰兩家的人越來越急,卻也束手無策。 一個白髮白鬚的老人出現在葉家的門口,正是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推開院門正想走進去,卻見一個中年婦人從屋內走了出來,便用略帶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問道:「請問這是葉歆的家嗎?」 陶晶見一個道骨仙風的老人問她這裡是不是歆兒的家而心裡奇怪,應道:「是啊!你是什麼人,你認識歆兒?」 青竹道人,笑著道:「我是青竹,和歆兒有約。」 「你和歆兒有約?我怎麼不知道。」陶晶更是奇怪。 青竹道人問道:「夫人可是葉歆的母親?」 「是啊!」 「我能見一見歆兒嗎?我想他應該很想見我。」 提起兒子,陶晶又傷心了起來,歎著氣道:「歆兒受了重傷,正昏迷不醒,都已經三天了。」 青竹道人雖然覺得很意外,但並沒有太吃驚,道:「葉夫人請放寬心,我看他樣貌清奇,非夭折之相。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陶晶聽了青竹道人的話略為定心,道:「醫師說只要他醒來便可無恙,只是我們沒有辦法讓他醒來。」 「哦!」青竹道人點了點頭道:「能否讓我看看,或者我有辦法讓他醒來。」 「真的?」陶晶聽了喜上眉梢。 葉君行聽到陶晶在屋外和人說話也走出來看看,見陶晶面帶喜色覺得奇怪,心道:「夫人一直為歆兒擔心,每天都是以淚洗面,今天怎麼會這麼高興呢?莫非有人能救歆兒?!」於是走到妻子的身邊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陶晶一手抓著丈夫的手,一手指著青竹道人,興奮地道:「相公,這位老人家說他能使歆兒醒過來。」 葉君行打量了一下青竹道人,他見這老人樣貌清奇,穿著古怪,將信將疑地問道:「連醫師都沒有辦法,你會有辦法?」 青竹道人並不介意,笑著道:「既然連醫師都沒有辦法,何不讓我試試?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陶晶也在旁邊附和著道:「既然老人家有信心,不如就讓他試試吧!」 葉君行見青竹道人說得很有信心,而且妻子也贊同,便點頭同意了,領著青竹道人進屋。其實,他的心裡也盼望著兒子能盡快醒來。 冰柔正在坐在床邊,看見葉氏夫妻領著青竹道人進了葉歆的屋子,便跑上去抱著青竹道人大哭道:「道長伯伯,快點救救小葉子吧!他已經三天沒有醒了。」 葉氏夫妻這才相信兒子真的認識這個老人,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青竹道人摸了摸冰柔的頭,道:「放心吧!我一定能喚醒他。」 冰柔沾滿淚水的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拉著青竹道人便往床邊去,道:「道長伯伯快點。」 青竹道人走到床邊憐惜地看著葉歆,然後從身上拿出一朵蘭花貼在葉歆的眉心,手畫一符,輕喝一聲「唧!」,接著便把手放在草葉上閉目不動了。 葉氏夫妻看著心裡奇怪,他們以為老人會施展一些奇門醫術,怎知卻只是一朵蘭花和一些古怪的動作,於是心裡又在嘀咕,對老人的信心又下降了。但冰柔因為上次看過青竹道人的神奇道術,所以對他很有信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著床上的葉歆。 過了一陣,青竹道人站起來對葉氏夫妻說道:「我看歆兒半日之內就可醒過來。」 「太好了!」陶晶和冰柔聽了都雀躍萬分,臉上興奮得通紅。 葉君行卻仍是半信半疑,他怎麼也不相信那些奇怪的行為比冰離的醫術還要高明,但事已至此只好等下去,況且也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 其實葉歆一直沒有醒的原因是他的心進入了另一種境界。 開始的時候,他感到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痛得好像身體整個裂開。痛到極點之際,便一下昏了過去。他感覺到他自己和死亡很接近,好像只是一線之隔。瀕死的感覺使他心頭大震,他想起了父母、柔兒、師父和一切與自己接觸過的人。 他很努力地想把這種感覺從心中揮去,這時心之力產生了作用,心之力使他失去了知覺,腦中又變成一片空明,但此時他並沒有反應,直到冰離以針灸之術刺激了他的神經,他才開始有所感覺。 他感覺到自己正身處一片茫茫的草原,大地上有各種各樣的草,有長有短,有青有黃。天上的太陽很溫暖,小草在陽光的照耀下都在茁壯的成長,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他置身於其中也感覺到了草的喜悅和生命力的成長,他覺得自己也化身成了一棵小草,和其他的草一樣,正在不斷的吸收著陽光和養份,慢慢地成長,越長越高,越長越強壯,十分舒服、十分滿足。他舒服的想睡,漸漸地便睡著了。 過了很久,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草不再長大了,而是結出了很多很多的草籽,各種各樣的草籽。他感覺到了,是成熟。到了這裡,他頓時恍然大悟,他終於領悟了草系道術的第三層——「籽」。 他很興奮,自己這麼快就領悟了全部的草系道術實在是很幸運。他彷彿看到自己與草融合,可以盡情的使用草之力。 他還發現那五彩靈果已經徹底被自己吸收了,所以心喜若狂,因為他的道術修為不是一點一點地增加,而是跳躍式的成倍猛增。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是心的力量。 他感覺到有人在呼喚他,聲音很熟悉,他知道那是他的父母在叫喚他,不過他沒有回應,還是沉浸在喜悅之中不想離開這種感覺。 他覺得好像還少了些什麼,他並不知道是什麼,但他明白這種領悟好像並未到達草系終極境界。 隨著時間齒輪的轉動,青青的草變得越來越枯黃,有的甚至死去。 突然,周圍狂風大作,草籽都被吹得離開了母體,隨風飄散。他很吃驚,舞動身體想抓住那些被吹散的草籽,可是怎麼抓也抓不住,他很傷心,覺得丟失了一些很寶貴的東西。 草籽被吹得分散東西而撒落在大地上,他眼前的景象又為之一變。彷彿他也像那些被吹散的草籽般落在了泥土上,漸漸為泥土所覆蓋。 這時,他的感覺和第一次修練道術時的感覺是一樣的——四週一片漆黑。他又感到了相同的黑暗,感到了相同的壓迫,又感覺到那種頑強的生命力使他有慾望去衝破黑暗。 這種相同的感覺令他很奇怪,這應該是草系第一層「芽」的境界。 自己已經完成了這層次,為什麼又回到這裡呢?難道是自己的道術修為又回到了草系第一層?應該不會吧! 他有點驚慌,所以試了試自己的道力,感覺到自己的道力不但沒有回到最初,反而變得綿綿不息,細韌而綿長的道力在心海中不停的流動著,使他的心以及身軀都十分舒服,完全沒有那種重傷之後的痛楚。 草籽又發芽了,再一次穿過了泥土來到地面,又是不斷的吸收陽光和養份。慢慢地,葉也長了出來,最後又結出草籽。如此不斷的循環往復,不斷的變化著。 看著這些變化,葉歆陷入了迷惘,他不知道這種變化代表了什麼意思,但他知道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是領悟終極草系的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不能突破這個難關,他的道術便不會再有進步。 因此,他不斷的思索著。 發芽——出葉——結籽 不斷的重覆這三個步驟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有什麼特殊含意呢?是不是裡面暗示了什麼道理呢? 為什麼我的心之力會變得綿長不斷呢?難道和這一現象有關? 正想著,青竹道人的道力注入了他的心房,猶如一盞明燈照亮了他的心,刺激了他的感覺。他感覺到一些東西,但又不能確定。他想到了自己瀕死的那種感覺,於是又去感應草之心。這一次,他對草由生到死的過程中的每一個步驟都細心地感應著。 終於,讓他發現枯黃的草也是有生命力的,並不是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樣。他一直以為草枯黃便是死了,再也沒有生命力。但新的發現使他瞭解到枯黃只不過是草生長中的一個步驟,其實草的生命力是綿長不斷。 他這才明白什麼是終極草系,草系道術所代表的是生生相息、是延綿不斷、是循環往復、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缺點是力量細小。 徹悟的感覺是十分的美好,他不斷的回味著那種感覺,從心裡笑了出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新版 第一集 第十二章 一入眼簾,便是冰柔那嬌小俏麗的小臉,葉歆高興地叫了一聲:「柔兒!」 冰柔見葉歆醒了,心喜若狂,捧著他的臉叫道:「小葉子,你終於醒了。」 葉君行和陶晶正等得心焦,聽到冰柔的叫聲,全都立時撲到床邊。 陶晶溫柔的摸著兒子的小臉,道:「歆兒,你終於醒啦!可把我們給急死了。」 葉君行站在後面微笑看著兒子,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了。對於青竹道人更是有無盡的感激,心中還在慚愧自己一直懷疑他的能力。想到這裡,他不禁回頭看了青竹道人一眼,眼中儘是感激之意。 「娘!」葉歆微笑看著母親,又看著後面的葉君行,叫了聲:「爹!」 陶晶關心地問道:「歆兒,你覺得如何?還痛不痛啊?」 葉歆笑著道:「痛倒不痛,就是肚子餓。」 陶晶道:「你先等著,我馬上就去拿東西給你吃。」 冰柔在一旁笑著道:「那當然,你都睡了三天,三天沒吃東西當然會餓。」 「三天!」葉歆很驚訝:「我睡了這麼久?」 「可不是,把大家都急死了。」 葉歆這才知道自己居然花了三天的時間在修練道術,讓大家這麼擔心,心裡有些不好意思,吶吶地道:「我也不知道這一睡就過了三天。」又看了看身子被布帶綁得像一個粽子,感到好笑,問道:「我怎麼會被綁成這個樣子?」 冰柔連忙道:「別動,你的傷還沒好呢!」 葉歆知道自己的斷骨還沒有長好,不敢亂動,看著冰柔笑了笑道:「現在我可無法陪你練武了。」 冰柔白了他一眼,嬌笑道:「呆子,少練幾天武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陶晶轉身便要去為兒子拿吃的,看到青竹道人也想起自己夫妻光顧著看兒子而把他給忘了,不好意思的道:「多虧老人家的高明醫術,歆兒才這麼快醒來。」 葉君行也附和道:「是啊!多虧了老人家,在下實在慚愧,當初還懷疑你。」 青竹道人只是笑笑,道:「不用謝我,其實歆兒也快醒了,我只不過是助他早一點醒來。」 葉歆的視線被擋住了,看不見青竹道人。當聽到青竹道人的聲音後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何人。 冰柔道:「小葉子,道長伯伯來看你了。」 葉歆這才省起那是青竹道人的聲音,心中大喜,叫道:「道長伯伯,是你來了嗎?」 青竹道人走到床邊,笑著道:「是我來了,我們可有個三年之約。」 「是啊!我一直等著道長伯伯。」 葉君行心裡奇怪兒子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奇人,還有什麼三年之約,怎麼沒有聽兒子說過。但見兩人說得正歡,也不便插口打攪。 葉歆又道:「道長伯伯,你是不是來收我為徒啊?」 青竹道人道:「是啊!有你這麼好的徒弟,我可不願意放棄。」 葉歆高興地說道:「太好了,我剛才已經領悟了終極草系道術。」 青竹道人笑著道:「我知道,我看你的眼睛就已經知道了。」 「終極草系道術?」葉君行聽了大吃一驚,他雖然沒見過道術,但曾看過一些有關道術的書,明白道術曾經被朝廷所禁,連忙問道:「歆兒,你學了道術?」 葉歆看著父親,自然地道:「是啊!既然不能學武,學道術也不錯啊!」 青竹道人見了葉君行的反應,連忙解釋道:「貧道青竹,是遊方的道士,三年前路過南山見歆兒和柔兒遭遇虎襲,便助了他們一臂之力。後來歆兒想學道術,我便教了他一點入門的道術,並答應三年後再收他為徒。未能告知葉先生是我的過失,還請葉先生見諒。」 葉君行這才瞭解事情的始末,連忙對青竹道人說道:「道長,歆兒已經有了未婚妻,可不能跟你去作道士。」他並不是擔心道術會教壞他的兒子,因為他也有些瞭解道術的本意,只是曾聽說修行道術之人都不成婚,故而有些擔心——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還要靠他傳宗接代。 青竹道人啞然失笑,道:「我只是教他道術,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君行懷疑地問道:「學道之人不是都不娶妻嗎?」 青竹道人哈哈大笑道:「你聽誰說的?根本沒有此事。獨身固然對修道有很大好處,但也不必強硬遵循。我也有妻子,不過已去逝多年了。」想起了已逝的妻子,不由神色一黯。 葉君行聽了方才放下心來,又見了青竹道人的神色,知他想起妻子,心中不安,便道:「是我孤陋寡聞,誤會了道長,還請道長原諒。」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除了道士,沒有人能真正瞭解道術的真相。其實,道術也和武學一樣,是讓人修練的東西,只不過方向不同罷了。葉先生請不要將此說予他人知曉,以免影響了歆兒將來的發展。」 葉君行點頭答應了。 此時,一直盯著葉歆的眼睛細看的冰柔,忽然高聲叫道:「我發現了!」 陶晶正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聽到冰柔的叫聲,笑著問道:「柔兒,你發現什麼啦?」 葉君行也奇怪地看著冰柔,而青竹道人則捋了捋鬍子,微笑看著冰柔。 葉歆也問道:「柔兒,你發現什麼啦?」 冰柔興奮地叫道:「你的眼睛有一層很淡的綠色。」 「什麼!」葉家的三人都嚇了一跳。 陶晶不知道兒子修練了道術,平時也沒有留意兒子的眼睛,這時聽到兒子的眼睛是綠色的,便以為兒子又有什麼事,急忙把食物放在桌上,衝到床邊看兒子,細看之下發現兒子的眼瞳上果然有一層很淡的綠色,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葉君行雖然覺得綠色的眼睛有點怪,但認為這也無傷大雅,就把妻子拉到一旁細細地把事情的始末解釋了一次。陶晶這才舒了口氣,神情也變得輕鬆許多。 葉歆卻有些擔心的問道:「師父,我的眼睛是不是永遠都是這樣啊?」 青竹道人笑著道:「徒兒,這只不過是一個階段,當你練成了木系便可恢復原來的顏色,況且這點綠色很淡,不細看是很難發現的,從遠處看只是比別人的眼睛明亮了一些。」 冰柔看著葉歆的眼睛,羨慕的道:「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啊!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葉歆見冰柔也喜歡便放下心來,開心地說道:「想不到這次居然因禍得福,我的修為又高了很多。」 陶晶端著粥碗走到他身邊,道:「快吃吧!」接著便一匙一匙地餵他。 葉歆三天沒吃東西自然是吃得狼吞虎嚥,口中還不停說道:「好吃、好吃。」 看著葉歆的饞樣,眾人都笑了起來。 之後,葉君行邀請青竹道人住在家中,青竹道人自然是欣然同意。 ※※※ 躍虎關建於眠月三百二十八年,為天龍皇朝所建,為防「清月國」入侵。地處曉日府西南百餘里,是清州之清月國進出順州的唯一要道。躍虎關居躍虎峽之中,躍虎峽是為山谷,東西兩個入口極為狹窄,中間腹地甚大,能藏十萬兵甲。躍虎峽兩側是高聳入雲的天雲山脈,高不可攀。天龍皇朝於兩側谷口各建一座高大的城牆,故躍虎關實為一城。此關易守難攻,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躍虎關的守將是鎮西大將軍,躍虎關兵馬都總管,嘉寧公顏伯盛。其麾下有雄兵十萬、戰將百員,一向是守護這西南要地的重要人物。 他已年過六旬,在這躍虎關也已經守了二十餘年,是朝中重要的老臣。其父顏溮是天龍皇朝的開國功臣,也是開國四大世家之一,所以顏氏一門在朝中顯赫非常。當今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顏伯盛便已是他這一派的主要人物,後來又扶持太子登基,所以聖眷正隆,而且他又和其他世家聯姻,故此在朝野都十分有影響力。 接到曉日和定川兩府的求救文書後,顏伯盛立即聚集麾下眾將於大將軍府議事。 他端坐正中,掃了一眼兩側的將領,正色道:「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清月國越過天雲山攻佔了寧水縣,他們正要向外擴張。據曉日府和定川府的文書看來,敵軍超過兩萬人,比順州各地兵馬的總和還要多。他們沒有能力討敵又怕敵軍進犯,故請我派兵滅敵。叫大家來,是商議該不該出兵。」 眾將頓時互相議論了起來,廳裡吵吵嚷嚷。顏伯盛皺了皺眉頭,喝道:「安靜,一個一個說。馬副帥有何高見?」 坐在他身邊的一個五十多歲的武將躬身應道:「大人,我看敵人不除,順州危矣。順州大部份軍力皆在此處,若我軍不動,順州恐會有失。萬一失了順州,我軍難逃前後夾擊之險。因此我認為應該立即派兵,早除後患。」這人是躍虎關的兵馬副總管「忠勇伯」馬萌,一直跟在顏伯盛的身邊,是顏伯盛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的為顏伯盛效力,所以顏伯盛一直很重視他的意見。 一旁的總兵胡鵬卻不同意,道:「敵人至少有二萬,說不定還更多。我軍至少需派出五萬軍隊方能迅速消滅敵軍。可是這樣一來,守關的士兵就只餘五萬。寧水雖小但糧草甚豐,若大軍無法及時消滅敵軍,待敵人來犯躍虎關,我怕久守難持。若是派出的軍隊太少,則我軍未必能勝,此時敵人便可乘機攻佔順州全境。我看不如暫且不動,請朝廷另派軍隊前來滅敵。」 顏伯盛點了點頭道:「我正是擔心此事,所以才叫大家來商量。但若請朝廷派兵,唯恐曠日持久禍亂叢生。」 行軍司馬孫濮道:「不出兵也怕會有大禍。若敵人占潼縣斷我軍糧道,我軍必亂,此時清月國便可兩面夾擊。屆時,我軍少糧不能久持,躍虎關便是敵軍的囊中之物。」 顏伯盛道:「這是重點。曉日府日前已派人來此求我助守潼縣,否則他們便要棄守潼縣,我尚未回答。」 校尉李恩憤憤而道:「這陳剛居然把責任全推到我們身上來了。」 顏伯盛笑著道:「這正是陳剛聰明之處。他手下本應有一萬五千兵馬,但有一萬歸屬躍虎關,因此他手上的兵力不足,無法兩頭兼顧。現在他手裡只有五千兵馬,又怕府城被佔,所以把兵都收回去防守曉日城。況且就算他派全部的五千人馬來守潼縣,也未必能夠抵擋敵人的兩萬軍隊。因此,對他來說,守不如棄。我們可不同,潼縣對於我們可比對於曉日府重要,他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有此策略,不過這陳剛也確實狡猾。」 將軍們都哈哈大笑,他們對於此次事件並不擔心,一概認為清月軍只不過是癬疥之疾,不足為患。 這時,一名軍士走進大廳,跪著道:「稟大人,探子回報。」 「說!」 「據探子報,敵人又有大批軍隊進駐寧水縣,大約一萬多人。」 顏伯盛輕輕一笑,道:「又多了一萬,敵人這次可真是志在必得啊!」復問:「敵人的主將是誰?」 「探子見寧水城上的大旗上有個雲字,想是清月國的兵部尚書雲璧親自領兵。」 顏伯盛嘿嘿一笑:「雲璧!他可是清月國的支柱啊!竟然親自帶兵出戰,可見清月國對此戰是志在必得。」接著揮了揮手,示意軍士退下。 周圍的將軍聽是雲璧領軍,全都眼睛大亮。他們都知道,若是能夠戰勝雲璧,將是一件巨大的功勞,陞官在所難免。不少人都躍躍欲試,希望自己被派出去打仗。 胡鵬疑道:「這個雲璧鬼計多端,此次是否也有什麼鬼計呢?」 孫濮道:「我認為他是想斷我軍糧道,然後兩面夾擊,以圖攻下躍虎關。」 馬萌不同意,道:「若敵人有能力從其他地方越過天雲山,根本沒有必要來佔躍虎關。」又問道:「敵軍是如何翻過天雲山呢?要是敵人找到新的方法通過天雲山,這躍虎關不就成了無用之物?!」 顏伯盛聽了皺皺眉,道:「這確實是個問題,我們一定要找到敵人越過天雲山的方法,否則我這躍虎關就不用守了。」接著指著一名將領道:「趙寅,你立刻加派探子,務必找到敵軍越過天雲山之路。」趙寅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顏伯盛又問:「馬大人,清月國那邊的駐軍有何動靜?」 「派出去的探子一個也沒回來,敵軍似乎對情報進行嚴密封鎖,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馬萌有點擔心清月國有什麼鬼計。 馬萌的一番話使顏伯盛陷入沉思,思考了良久,他忽然大笑起來,眾人不明其意,問道:「大人因何發笑?」 顏伯盛輕笑道:「這必是敵人的疑兵之計。我軍若是中計,必不敢輕舉妄動,敵人便可一舉增兵寧水。寧水糧多,待其站穩腳跟便可圖謀整個順州,此次人數的增加便是證據。雲老兒啊,雲老兒!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出自己的失招。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主動出擊,否則若等敵人把國內的大軍運了過去,我們會有危險。」 胡鵬道:「既是這樣,不如我們攻入清月國,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顏伯盛道:「敵人既能派兵佔我城池,其國內必有可恃。況且,清州都是險山惡水,大軍行軍不便,若清月軍趁機攻佔了躍虎關,我們將無路可退。」 胡鵬讚道:「原來大帥早有定計,下官佩服。」 「我用兵一向謹慎小心,這正是我能在此守關二十餘年的原因。」顏伯盛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眾人皆起身喊道:「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顏伯盛笑著擺了擺手,然後面色一正,道:「馬萌、胡鵬!」 「在!」 「命你二人領六萬人馬圍剿敵軍,務必在短時間內將敵人清掃乾淨。」 馬萌有點遲疑,道:「大人,只留四萬人,恐怕不夠守城。」 顏伯盛道:「我認為敵軍必是集結大軍由另一條路侵入我國腹地,因此國內的軍隊必定不多,四萬人再加上高大的城牆,就算有十萬大軍也無法在幾日內攻下此關。不過你此行定要速戰速決,早日歸來,以免躍虎關有險。」 「是,大人!」 ※※※ 次日一早,馬萌便統率六萬大軍出征,分為前中後三軍,分開行軍,兵鋒直指寧水縣。躍虎關與寧水縣相去三百餘里,六萬人浩浩蕩蕩地走在官道上,宛如一條巨龍。馬萌只用了一天時間便穿過了潼縣。看著行軍的速度,馬萌覺得很滿意,他認為只要三天便可到達寧水縣。 可大軍剛穿過潼縣來到交河縣,忽然殺聲大作,大軍左側的小山坡上出現了一支大約五千人的清月軍,這支軍隊如猛虎下出般衝向馬萌軍隊。馬萌見了大怒,立即命前軍和中軍夾擊清月軍。清月軍並沒有攻擊,而是由前軍和中軍間的空隙穿過,往另一方向逃去。馬萌軍隊還未來得及形成夾擊之勢,清月軍便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些耗子,讓我抓住了,我要你們好看!」馬萌氣得暴跳如雷,嘴上雖是罵著,但也沒有辦法,因為派出去的探子一個都沒回來,無法準確地摸清敵人的位置。又怕敵人用的是拋磚引玉之計,因此只好重新整頓隊伍繼續上路。 可一路上還是不太平,晚飯時分,小股敵軍又出現在遠處,以軍鼓之聲騷擾,使馬萌軍隊的士兵無法休息,士氣和士兵的狀態都受到影響。馬萌沒有辦法只好安營下寨,讓士兵們休息了一天方才上路。 大軍走走停停,花了六天才走到寧水縣。 可剛到寧水縣就聽說敵人已經離開了寧水縣且不知所蹤,氣得馬萌破口大罵。但他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敵軍只有五千人。他也不是庸才,立即想到敵人的目的是在躍虎關,於是分兵四萬,火速趕回躍虎關,餘下二萬由胡鵬帶領,繼續撲擊逃入深山的敵軍。 新版 第一集 第十三章 陳剛在曉日城也過得不踏實,心中總是擔心著清月軍會來進攻曉日府,所以惶惶不安。現在他麾下只有六千軍士,聽聞敵人增兵,只得加緊操練,準備大量的滾石檑木用以守城。 知府衙門將消息封鎖,對平民只說是有大股山賊作亂,但不少人還是透過各種途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城中的百姓都在擔心戰火蔓延到曉日府。有的人甚至準備好行裝,以便隨時可以逃難。 對於百姓的反應,官府只好出來安撫民心,告訴城中的百姓,躍虎關的大軍已經出動剿敵,又宣揚天龍軍威猛無敵,勝卷在握,人們這才漸漸安定下來。 陳剛知道躍虎關出兵六萬後,很擔心躍虎關的安危,卻又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只盼望馬萌軍隊早日消滅敵人。他想起葉歆的傷勢,於是來到葉家探望,這已是葉歆醒來之後的第五天。 剛走入葉家,便聽到葉歆屋中傳出的歡聲笑語,陳剛立時明白葉歆已經醒了,心裡大喜。 葉歆正躺在床上,與冰柔和青竹道人說話。看到陳剛進來,葉歆高興地叫了起來。 冰柔回頭見是師父,問道:「師父,你不是很忙嗎?怎麼會有時間來看我們?」 陳剛笑著道:「我掛記著歆兒的傷勢,所以來看看。幸好他的傷勢無礙,我也好放心。」看到一個身著奇特的老人坐在一旁,覺得奇怪,問道:「這位是……」 青竹道人笑著道:「我是青竹,是歆兒的新師父。這位想必是陳大人吧!」 「正是!」陳剛點了點頭,問道:「新師父?」 青竹道人搶著答道:「我是教他音律的師父。」然後從道袍內拿出一支雪白的竹蕭嗚嗚地吹了幾下。冰柔和葉歆沒有解釋,他們知道青竹道人不想告訴其他人有關修道之事,因此裝模作樣地扮作音律老師。 「原來是教音律的。歆兒,你的興趣也太多了吧!」陳剛微笑看著葉歆。 「陳伯伯,外面都傳說清月軍要攻曉日府,這是怎麼回事啊?清月軍怎麼會突然大舉翻過天雲山呢?」自從聽了敵軍入侵之事,葉歆便一直掛心,想知道確切的消息,這時見了陳剛便忙不迭地問了出來。 陳剛於是把所發生之事向葉歆說了一遍。葉歆沉吟了一陣,道:「陳伯伯,我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我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妥。」陳剛也一直在為此事不安。 葉歆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敵軍為什麼會選寧水縣作為第一個攻擊目標。」 「將領們認為敵軍想先找一個立足點,而後再圖他地。」 葉歆不滿意這個答案,道:「這種看法也有它的理由,但是其中疑點甚多。首先,從戰略的角度來看,寧水縣只不過是一個海邊小縣,雖然糧草甚豐,但易攻難守。定川府比起寧水縣,不是更有價值嗎?控制了定川府,其轄下的幾個縣由於缺乏軍力,皆可輕易落入掌握之中。而且定川府城四通八達,北接曉日府可上昌州,南達海州,東至順州城。若是佔了定川府,對於敵軍將來的擴展會更有利。再者,如果敵軍真有二、三萬人,在我軍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們絕對有能力攻佔定川府的府城。定川城城牆高大,比起寧水縣的那三座小城要好,更何況定川城內的存糧也比寧水縣多。既然如此,敵軍又為什麼偏要攻佔小小的寧水縣呢?」 「或許是敵人計劃中的疏忽。」陳剛也覺得這事不尋常,勉強找了一個答案。 「不可能!」葉歆的語氣十分堅定:「綜觀此次事件,敵人一定有十分詳細的計策和安排,否則不可能在我軍毫無所知的情況就能攻入我國。他們不可能在這麼重要的地方有所疏失,我想必有所圖。」 陳剛也覺得這個答案有些勉強,低著頭細細地思量。 葉歆又道:「另外,攻佔了我國幾處府縣,其實對清月國並沒有直接的好處,因為以軍力來看,敵軍是無法和我國相比的,他們佔了城池也無法久守。況且又有躍虎關的十萬大軍在那裡虎視眈眈,對他們國內有很大的威脅。而各地的百姓也不會支持清月國,他們得不到民心就得不到兵力和糧草的補充。有這麼多弊處,敵軍不會想不到。那麼,敵軍為什麼還要策劃此次進攻呢?」 「是啊!」陳剛越聽心中越是不安,危機感油然而生。 「他們攻下寧水縣之後便再也沒有出兵。以他們的兵力,應該可以在短時間內攻下整個定川府甚至順州,何必孤守在寧水小縣?而且還四城緊閉,不放出一兵一馬。」 「對啊!」陳剛更迷惑了。 「我猜他們沒有繼續攻城掠地的原因只有一個。」 「什麼原因?」 「兵力不足!」 陳剛大吃一驚,道:「這怎麼可能,敵軍可是有二萬多人啊!」 葉歆問道:「聽說寧水縣的三個城都是城門緊閉,探子又是從何處知道敵軍的人數呢?」 「探子根本進不去寧水縣,似乎敵軍內有很多高手。探子一進寧水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他們只能從遠方觀察。探子們看到城牆上旌旗蔽日,而且滿滿的都是士兵,早上又不斷的有軍隊進入,由此判斷敵軍的人數。」 「此中會不會有詐?」葉歆深思著。 「有詐?」 「城頭上都站滿士兵,並不代表城內也都是士兵。要令城牆上站滿士兵,需多少人?」 陳剛想了想道:「以寧水縣的規模來看,大約要一千人!」 「這就是說,只要用一千士兵再加上旗幟,便可虛張聲勢,營造猶如數千士兵之勢。」 「什麼!」陳剛掩不住臉上的驚慌之色,叫了出來:「每天增加的士兵,又如何解釋?」 葉歆道:「這個容易,只要每城派數百士兵穿梭於各城之間,晚間出城,白天入城,這樣便可擾亂探子的感覺,以為敵人在不斷的增兵。」 「換句話說,敵軍可能只有四五千人,因此不敢進攻其他城池。他們的目的在於躍虎關!」陳剛恍然大悟,眉頭隨之一皺,道:「但這只是猜測,沒有確實的證據,無法下定論。」 「是啊!說不定我的猜測是錯的,若能有準確的情報就好了。」葉歆也知道自己所言純屬猜測。 陳剛站了起來,道:「我看還是我親自去打聽情報,不能誤了軍機。」說罷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葉歆一時想不到答案,於是閉上眼睛靜靜地想著。 青竹道人看著他,讚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韜略,果然是天縱之才。」 葉歆謙虛道:「我只不過就事分析罷了,說不定所說之詞都是錯的。」門外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說話。 「葉小兄弟在嗎?」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葉歆大喜,問道:「扎猛大哥,你不是去清州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扎猛歎道:「我本想從山上爬過去,誰知在山上救了一個清月國的採藥人。他感激我救了他,所以告訴我清軍國集結了大軍要攻打躍虎關,為了防止消息洩漏,邊境一帶全線封鎖,見外來人便殺。我見清州去不成便想回銀州老家,順路過來看看你們。」他見葉歆面有病容,問道:「葉小兄弟,你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果然如此!」葉歆喊道:「柔兒,你馬上去軍營見你師父,就說我有敵軍的緊要情報,請他一定要來。」 冰柔不明白葉歆是什麼意思,見他焦急的樣子知道事情不小,連忙趕往軍營。陳剛正準備親自去探聽情報,聽到冰柔說有情報便立即趕到葉家。 葉歆一看到陳剛便急著道:「陳伯伯,敵軍果然要攻躍虎關。」接著就將扎猛所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剛得到消息後沉吟了半晌,道:「果然是調虎離山,可是躍虎關仍有四萬兵馬,又有高大的城牆,守城應該不會有問題。敵軍似乎沒有能力一下攻破此關。」 葉歆道:「敵軍既然有這些安排,就說明他們必有後招,只是我們想不到罷了。由種種跡象來看,躍虎關危在旦夕。如今之計,只能請出征的大軍盡快回關,再招集各府的兵馬助守躍虎關。」 「請大軍回兵是必行之舉!」陳剛皺著眉道:「只是我沒有權力招集他府兵馬,況且我是曉日府兵馬司,若直接揮兵前去躍虎關,恐有違職權。」 「既然如此,陳伯伯可以用守衛潼縣為由,駐兵潼縣邊境。一旦躍虎關有事,便可立即派兵助守;若躍虎關已失,則能防守潼縣,阻敵攻勢。」 陳剛沉思了一陣,道:「好,我立即發兵去潼縣。只是我這五千兵馬太少了,恐怕起不到作用,我只能盡力而為。」又歎道:「可惜你受傷未癒,否則隨我出兵,也是一大助力。」 葉歆也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雖然覺得這次躍虎關危矣,但自己想不出辦法也無可奈何。況且他認為即使清月國得到了躍虎關,一時間也不會進犯順州,因為清月國沒有國力支持大量用兵。 扎猛拱了拱手,插口道:「陳前輩如不嫌棄,扎猛願隨軍出征。」 「好!」陳剛很高興:「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說罷便領著扎猛離去。 ※※※ 正當援軍趕往躍虎關之際,清月軍已經在關外集結完畢。天龍軍的探子立即將情報稟告顏伯盛。 「哦!十幾萬?這樣豈不是清月國的所有軍隊都出動了?」此時的顏伯盛仍然信心十足,輕笑著走向城頭。 眾將此時都已聚集城頭,準備迎接敵人猛烈的攻城戰。顏伯盛一邊向將領們打招呼叫他們放心,一邊觀看城外的情況。 城牆下是一大段崎嶇不平的山路,遠處的平地上站著黑壓壓一大片軍隊,一望無際。軍隊的前面是弓兵,隨後是步兵,由於山路崎嶇,並無馬軍。奇怪的是,他們並未發起進攻,好像在等什麼似的。 士兵看得面面相覷,不知道敵人要搞什麼。一位將領問道:「大人,敵人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進攻?時間拖得越久,不是越對他們不利嗎?」 顏伯盛冷笑一聲,自以為是地應道:「他們定是在等關內那支軍隊的信號。想要前後夾攻?沒那麼容易!我有四萬兵馬在手,就算有二十萬大軍也攻不下我這躍虎關。」接著吩咐手下不必擔心,只要多準備弓箭礌石就行了。 可是等了一個時辰,敵人還是沒有動靜。顏伯盛等得不耐煩,索性叫人搬了桌椅,讓將軍們陪著一起坐在城樓上品茶。眾將官都顯得忐忑不安,雖然對主帥輕視敵軍的作法不以為然,但也沒有人敢反對,只好陪著顏伯盛品茶作樂。 「敵人動了!」士兵們突然驚叫起來。 「慌什麼!」顏伯盛一邊喝斥著士兵,一邊伸頭向關外看。果然見清月軍的弓兵分為左中右三隊,慢慢地向關口移動,主將雲璧領著其餘軍隊跟在後面。 「找死!」顏伯盛暗暗冷笑,並不理會,繼續品茶。 清月軍行軍的腳步聲漸漸地由遠處傳來,越來越響,震撼著躍虎關天龍軍的心。不少人慌亂了起來,有的人不等敵軍進入射程範圍便開始射箭,這種緊張的情緒影響了所有的士兵。霎時間,箭雨鋪天蓋地般朝清月軍撲去,可是飛到離清月軍還有十幾丈便墜落地上。 顏伯盛看得直搖頭,他知道這幾十年沒有戰事,所有士兵都沒有大戰經驗,最多只是參與征討山賊盜匪的小戰事,因此遇到這種大戰難免有些緊張,他連忙帶著將領安撫軍心。 士兵們剛安定下來,躍虎關左側的高山上突然出現了一桿紅旗。正當躍虎關的守軍疑惑不解的時候,清月軍的方陣中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殺聲。 「殺——」 城上的士兵不知道發生何事,急忙張弓搭箭準備迎戰。突然間,士兵們感覺到大地在顫動,緊接著堅固的城牆突然下陷和崩塌,很多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就已經被沙石所沒。往日高聳堅固的城牆很快就變成了一堆廢墟,連顏伯盛也不明不白的慘死於亂石堆中,陪伴著他的還有那些一起品茶的將軍們,他們至死也不明白為什麼如此堅固的城牆會倒塌。 清月軍前面的弓箭隊急速地移動到射程內,並開始向沒有城牆保護的躍虎關天龍軍猛射。箭如雨下,頓時射倒了一大片。中箭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戰場,為慘烈的戰爭畫面添上驚心動魄的一筆。 守軍的重要將領大部份已經死在了城牆下,士兵們沒人指揮,亂成一團,不少人在決定逃跑或抵抗的猶豫間便已被射成了刺蝟,僥倖逃過一劫的士兵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隨後,清月軍的步兵也展開了屠殺。霎時,二十萬清月軍如巨浪般吞沒了整個躍虎關。長期以來的壓抑使清月國的士兵都充滿了恨意,追趕著四散的天龍軍砍殺。天龍軍已經毫無鬥志,倉惶而逃,只盼著自己能逃過這一劫。 屍體越來越多,到處都是一片血海,慘叫聲、呻吟聲、哀嚎聲、哭聲、罵聲更添淒涼。死了還好,那些斷手斷腳的天龍兵只能倒在屍體旁無助的祈禱,有的更在地上不停地爬著,拖出了長長的血痕,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清月兵還不時的補上幾刀…… ※※※ 天空飄起了小雨,彷彿在為戰爭的殘酷而哭泣。濃烈的血腥夾雜在細雨中,為大地渲染了無限的淒涼。無論勝利者還是失敗者,他們都對城牆謎一般地崩塌感到驚訝,其間的分別只是在於慶幸還是詛咒。 躍虎關東側的城牆上,雲璧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感受著成功的喜悅。 看著眼前水土肥沃一馬平川的順州平原,他不由的感慨萬分:「十年了,今天終於成功了。壓在清月國頭上的大山終於被剷平,以後我們清月國就有好日子過了。」 「是啊!父親。」雲璧的身邊突然幻出一個身著黃衣的中年男子:「若不是父親的周詳計劃和巧妙安排,清月國怎會有今天。」 看著兩鬢漸白的兒子,雲璧歎道:「這次全靠你,我這計劃才得以成功,讓你花十年時間去破壞一座城牆,實在太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笑道:「父親,只要能為清月國做點事,就算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況且是我無用,道力太淺,只能一點一點地破壞城牆,否則就不必等十年。」 「那些妖術以後盡量不要使用,我不想雲家的人被稱為妖人!」雖然得到土行道術之助方能破關,但是雲璧的心目中還是將道術看成邪惡的妖術,而且他總覺得利用妖術破城是恥辱之事。 「是,父親!」中年男子顯得有些無奈。 雲璧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靜靜地看著城牆外的順州平原。 ※※※ 陳剛的軍隊剛到潼縣便接到躍虎關失守的消息,守關的四萬大軍只餘殘兵三千,重要將領一一戰死。聽了戰爭的經過,他驚得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隨後收編了殘軍在潼縣下寨。他用營寨將潼縣的武陽、博平、大雒三城連成一道防禦線。由於士兵人數不足一萬,加上平民也無法據守全線,他只能遍插軍旗,虛張聲勢,雖知這不過是掩耳盜鈴,卻又無計可施。將士們每天都在心驚膽戰中度過,坐不安寧、食不下嚥,生怕清月軍隨時會打來。 然而,攻下躍虎關的清月軍並沒有進一步行動,連寧水縣境內的敵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陳剛雖然奇怪,但也慶幸有時間等待馬萌的大軍回歸。 三日後,馬萌領著四萬大軍回到了潼縣,他聽到顏伯盛戰死便急著要揮軍攻打躍虎關,但被眾將勸阻。大家都知道,以現在的兵力根本無法奪回躍虎關,能守得住潼縣已經是不錯了。 陳剛見馬萌回歸,便把軍隊交給他,自領一千士兵回到曉日城。扎猛見情況如此,也告辭返鄉。 又過了半月,清月國居然遣使求和,要求稱臣不納貢。眾將不明其意,只好送使者去京城。天龍皇朝中的君臣們雖然很不滿清月國攻佔了躍虎關,又憤恨顏伯盛被殺。但他們都知道天龍軍新敗,士氣不振,此時攻打躍虎關毫無勝算,而且他們不願因打仗而影響了國力,因此就同意議和——清月國仍是天龍帝國的附屬國,但每年只象徵性的納貢白銀一兩。 但朝廷還是不放心,從全國抽調了二十萬軍隊駐守在潼縣,並把潼縣劃為軍事管制區,由朝中的另一位重臣「長安公」蘇方志出任鎮西大將軍。這蘇方志是開國四大將軍蘇嶝之後,又是顏伯盛的女婿,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新版 第二集 第一章 葉歆的傷養了半年方才痊癒。青竹道人見他的傷已經好了便開始教他道術。由於葉歆白天要學醫,青竹道人便決定在夜裡教他道術。由於木行道術需要接近自然,通過感應各種植物達到物我合一的境界。 在野外之地有各種各樣的植物可以幫助修練道術,因此他是把葉歆帶到了夢山。 夜色漸濃,月光穿過稀疏的樹枝,輕輕地飄灑下來,顫顫的像透明的琴弦,欲嗚欲奏,欲瘖啞地發不出聲來。山路上泛起淡淡的銀光,使寂靜的山林顯得格外幽深。 青竹道人拉著葉歆坐在一片草地上,他認真地說道:「你跪下磕三個頭,行過拜師之禮我們便是真正的師徒。」 「師父」葉歆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青竹道人笑著撫著白胡,道:「好﹗徒兒,我偏愛竹子,因此取了道號為『青竹』,你既然是我的徒弟,我贈你道號『雪竹』。」說罷從懷中拿出一根雪白的竹簫,復道:「此乃天雲山巔所產的一種竹子,叫『雪竹』,與你的道號相同,我把他贈給你作為為師的禮物。」 葉歆知道此蕭是師父隨身揩帶的心愛之物,不敢收下,道:「師父,如此珍貴的東西徒兒不能收。 況且我不懂音律,收了也是暴殮天物。」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為師已經老了,這樣的好東西應該由你繼承下去。音律之學很容易,我會教你,而且這奏蕭之術與修練道術有關,你學了自然有好處。」 葉歆奇怪地問道:「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 青竹道人指著雪竹簫道:「並非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而是這種絲竹樂器由植物所作,所奏之音我們稱為木之音。我們吹奏它是將我們的道心和竹之心一起吹奏出來,以求達到共嗚的效果,這比平常的音律之學要難很多。 其實只要你道行高深便可與任何植產生共嗚,不需樂器也能奏出木之音。在吹奏的同時,你的道力也會在修練。不過現在你還未練到木系道術,所以你暫時無法使用此簫。我會先將使用的方法告訴你,你可以草或籐奏此木之音。待你進入木系階段便可使用這雪竹蕭。「 「謝師父厚賜」葉歆見師父態度堅決只好收下,小心亦亦地將雪竹蕭並懸於腰間。 青竹道人見他收下,又從懷中拿出一卷雪白的籐條,展開之後約有一丈。他把雪籐遞給葉歆,道:「你現在正修練籐系道術,這條雪籐可以幫你更好的修練道術。」 「好涼啊﹗」雪籐觸手冰涼,一股寒氣由肌膚透入,直抵心扉,葉歆不禁打了一個冷噤。 青竹道人含笑而道:「此乃雪嶺所產之雪籐,長年浸於冰雪之中,故能發出陰涼之氣。此籐非普通刀劍所能砍斷,我用了道力才取下這麼一段。你可以將之繫於腰上以作腰帶,亦可作兵器使用。由於木為金所克,我們若手持金屬之器就無法施展出道術,所以我們不能持有任何金屬之物,這種雪籐是我們最好的防身兵器。不過你要小心,不要讓之與神兵利器相碰,否則非斷不可。就算是普通刀劍也不要輕易與之相交,免得長期受到金屬之氣的克制而受損。」 葉歆聽了大喜,不停地撫摸著雪籐,簡直愛不釋手,玩了一陣便把原來腰帶解下,再將雪籐繫在腰間。雪籐的陰涼之氣透過衣服滲入,腰部立時感到一陣清涼,使葉歆覺得十分舒服。 「這麼涼,冬天會不會很泠啊﹖」 青竹道人微笑著道:「只要你進入了籐系道術的層次,你便可以控制此籐,使其在冬天不會發出陰涼之氣,故此你必須勤加修練。」 「噢」葉歆點頭應了,心琢磨著要加緊練習,否則冬天一到,自己可受不了這陰涼之氣。 青竹道人見該交待的事都說完了便開始講述道學:「道學是一門很廣闊很艱深的學問。平時,我們籠統地稱其為道術。其實『道』和『術』是兩種不同的修練方向。」 葉歆覺得很新奇,問道:「『道』和『術』兩都有甚麼不同嗎﹖不是都是修練道心嗎﹖」 青竹道人道:「『道』者心也,故修道實乃修心。所謂修練道心,也就是修練心的力量,它是一種修道的過程最主要的部份,道力是其過程中所產生的力量和能量。而『術』則是運用道力的技術,不同的使用方法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例如移命術和五術遁術。」 葉歆又問道:「我不是兩種都練嗎﹖難道我有甚麼特殊的地方嗎﹖」 青竹道人笑著解釋道:「你的確有所不同。由於道學艱深繁難,一般人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提高道力,幾乎所有的練道之人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將道力修為提到較高的境界。很多人只能練到草系的第一或第二層便停滯不前,無法進步。他們沒有耐心再修練道力,因此有些人會選擇減少修練道力的時間,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研究道術,因此就產生了各種不同的道術。由於道術可以為修道之人帶來更多實質的好處,因此越來越多的修道之人轉而研究道術。然而這些人大多只有淺薄的道力,他們雖然會使用很多種道術,但由於道力不深,所以效果有限。這種修道之士我們稱之為『術士』。而像我們這種以修練道心為主的人才能稱為『道士』。」 葉歆急著問道:「我是道士嗎﹖」 「你的體質特殊為木性所克,故身體柔弱不能練武,然而塞翁失馬,焉之非福。正是由於你的木性太強,很適合修練木行道術,再加上有五行靈果之助,因此你小小年紀便已經完了草系的修練,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而且我相信你很快便能將木行道術的三個層次都修練完閉。因此你會有更多的時候去練習」道術「。對你來說是沒有『道』和『術』之分。但道的修練無窮無盡,我也沒有辦法找出甚麼是終極道術。最重要的一點你要記住,道為本,術為末。」 葉歆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使用練術才是學道的主要原因。」 青竹道人正色道:「對於一個修道之人來說,需要修練的是道,是心的修練,而術只不過是道力的一種表現方式。術的修練只不過是用於保護修道之人的安全,所以道士所使用的道術大多不帶有殺傷力。 因為真正的修道之人並不會參與太多紅塵世俗之事,他們隱逸於山水之間,借天然之力修練道術。對於他們而言,只有山中的猛獸會對他們造成危脅。因此,道術的對象往往只要那些猛獸,故此沒有必要去創造和修練千奇百怪的道術。」 「術士使用的道術有甚麼不同嗎﹖」 「術士多遊歷於塵世間,他們會面對各種不同的問題。為了解決那些問題,不同的道術便應運而生。 不過學道之人之所以不容與時代,術士要負上絕大部份的責任。不少的術士心術不正,他們以道術為非作歹,幹下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所以人們稱為妖士。現在,術士已經很少出現了,他們都不敢以術士的形象出現,而是化裝成武林人士出沒於各地,他們的道術也被掩飾成武功。」 「術士都是壞人嗎﹖」 「不是所有的術士都是壞人,大部份的術士都是因為道力修為無法精進才改練道術的。只有少數的修道之人利用道術做壞事。」 「術士會那麼多種神奇的道術,一但遇上他們,我們這種道士豈不是會落入下風﹖」 青竹道人大笑道:「非也,我之所以說『道為本,術為末』,就是因為當你有深厚的道力時,普通的道術對你便起不到作用。一般的術士只有淺淺的道力,根本傷不了你,除非有人像你一樣可既有深厚的道力又有高明的道術。這種人除了你,我還沒有發現過其他人。不過,當你遇上金術士的時候還是要格外小心,要以深厚的道力將他們壓制方能轉危為安。寶劍再利也無法砍下整個森林,如果你的道力像海一樣廣闊無盡,術士的金系法術便無法傷你。」 葉歆似有所領悟般點了點頭,又問:「師父,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有甚麼特異之處嗎﹖」 青竹道人耐心地解說道:「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是五術中最神奇的一系,因為五行之中只有木代表生命,非其他四系可比,所以木行道術又稱生命道術。當然其他的水,火,金,土都各有其獨特的地方。 木行道術的特點是感應植物的生命,借植物的能量增加道力和施展道術。既然是生命道術的修練,我們的心中便不能帶有一絲殺意,否則道力便無法發揮出來,而道術也會失效,因此我們是無法運用木行道術去殺人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又道:「除非有人能殺人不帶殺意。」他總覺得葉歆所學的軍略之術會把他帶另一個方向,因為軍略之術也是殺人之術,雖然不一定是親手殺人,但其所殺之人可能是上百過千,比起親手殺人,軍略之術的危害性更加大,這與修練木行道術的本意是有衝突的。 葉歆聽不懂師父說中的含意,笑者隨口回道:「我又不會用道術去殺人,沒有必要去考慮甚麼殺意,只要能安安穩穩的過這一輩子就行了。我最希望能帶著柔兒周遊各地。現在我身體支持不了長途跋涉,只有練好了道術才能達成心願。」 「既然是如此,你為何要學軍略之術呢﹖」青竹道人覺得徒兒的想法很矛盾,有些不明白。他當然希望葉歆能夠專心修練道術遠離那些塵世之事,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葉歆的父母都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根本不可能像他一樣離世修道。而且葉歆還有個未婚妻,對於葉歆來說,似乎他覺得冰柔比一切醫術,道術都重要,他是不可能放棄一切的。 「雖然我夢想是遊遍天下,可是父母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都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現在學習軍略之術也是為了讓父母高興,況且我也覺得自己很有天份。至於將來如何發展,我也不清楚,也許自然地發展才是最好的」 青竹道人點了點頭,並沒有給他任何建議。他知道這是徒弟一生的大事,必須由他自己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葉歆急切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練好道術,您快點教我修道吧。」 看著現在滿懷熱忱的徒弟,青竹道人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不禁想起了自己修道的過程。他在新婚後一年,便丟下了一切凡塵之事獨自入山修道,致使他的妻子積思成疾憂鬱而死。雖然他不認為選擇修道是錯誤的,但他對於妻子的死還是感到深深的內疚。其實他的內心一直都對自己的妻子有深厚的感情,只是當年年少衝動,不顧後果便選擇了道路,現在追悔莫及。 葉歆見師父忽然沉默不語,而且眼泛淚光,奇怪地問道﹔「師父你怎麼啦﹖」 青竹道人被葉歆的話打斷了思緒,但眼神還是充滿了深沉的憂傷,他用那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兒,把雪竹蕭借我一用。」 葉歆看著師父落寞的神情不敢多說,急忙從腰間取下雪竹蕭,遞給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接過雪竹蕭,輕輕地摸了摸蕭身,眼望遠方長長地歎了一氣,然後便嗚嗚的吹了起來。 最初的蕭聲是悠揚而輕快的,仿若仙樂般使人心曠神怡。起伏的蕭聲,迴盪的旋律,似甜蜜的情侶在互訴衷情,連他自己在陶醉在自己的蕭聲之中。他想到那新婚之夜的喜悅,妻子那美麗的倩影在他的心頭浮現了起來,那時是多麼的溫馨,多麼的和諧。婚後的柔情蜜意更使他心馳神往。 突然曲風一變,音符中充滿了哀怨和蒼涼,他彷彿看到了自己沉迷於修練道術,終年遠遊他方,把妻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家中,終日以淚洗面,面容蒼老,顏色漸衰。而自己卻茫然不知,直到自己回到家才知道妻子的死訊。吹到此處,悲傷之情再也掩飾不住了,淚水如泉水般湧了出來,蕭聲也隨之斷了。 這時的青竹道人再也不是那個仙風道骨,出塵脫俗的道士,而是一個白髮蒼蒼,面帶戚容的老人,眉宇沒有了原來那種瀟灑飄逸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滄桑孤寂的悲情。葉歆不知道師父發生了甚麼事,但他知道師父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一些令師父傷心的往事。 只聽青竹道人輕輕地吟誦著:「紅燭猶照芙蓉帳,菊泠西風故園空。怨笛何由驚夢醒,淚灑香腮夜夜濃。」這首詩是他的妻子所寫,表達了深閨的幽怨之情,青竹道人一直記著這首詩,這時情動所以脫口而出,接著低聲喊道:「宛兒啊,是我對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在怨我吧。」 葉歆看著師父異樣的表現心中十分驚訝,蕭聲的意境也感染了他,如醉如癡。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想著自己與冰柔在一起的時光,甜美而溫馨。他才十四歲,對於愛情並不沒有深切的瞭解,但十四年的朝夕相處使他心中漸漸地燃起了愛的火苗,並茁壯地成長著。其實他們之間再也不是以前那種兩小無猜的感情,當然對像自然是冰柔。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變化代表了甚麼,但那種感覺使他坐立不安,只有見了冰柔才能開心起來。 青竹道人收斂了心神,長歎一聲,道:「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無法擺脫情的困擾,我的道術還是受到情字的影響而無法探索道術的頂峰。」轉頭看到葉歆仍然沉醉在蕭聲之中,叫道:「歆兒」 葉歆被師父一喚便從幻想中回過神來,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青竹道人認真地說道:「道術最大的難關莫過於情字,我修練了一生也無法擺脫情這一字,你要小心,不要被感情影響了道術的修練。」 葉歆根本還未真正瞭解情感,所以才會對自己的感覺產生疑惑。他聽不懂師父話裡含意,只好隨口答應了,但眼中透出迷茫之色。 青竹道人見他答得猶豫,又察覺到他那迷茫的眼神,知道他還未瞭解,於是試探道:「如果在道術和柔兒之間作出選擇的話,你會選哪一個﹖」 葉歆奇怪地反問道:「為甚麼要選啊﹖能不能兩者一起選﹖」 青竹道人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柔兒要你放棄修練道術,你會如何決定﹖」 葉歆笑了起來,道:「柔兒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不可能」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呢﹖」青竹道人煞有其事地看著他葉歆想都不想便答道:「天下除了父母,沒有比柔兒更重要的事情,我會放棄一切而選擇柔兒。」 他的態度很堅定,一點猶豫也沒有,就像這一句話一直刻在腦海中。 「果然如此,我所料不差」青竹道人有點失望,必竟葉歆不能全身心的投入道術的修練之中。但隨即便釋懷了,因為連他自己也做不到忘情又如何教自己的徒弟去忘情呢。 新版 第二集 第二章 葉歆想起師父剛才所奏之曲,覺得非常好聽,好奇地問道:「師父,您剛才吹奏的是不是木之音啊?」 青竹道人道:「不是,那只是普通的音律。我現在吹一次木之音,你且細細聽著。」說罷又嗚嗚地吹了起來。他並不是用嘴在吹,而是用道力使竹簫產生共鳴,從而發出聲音。 這一次的簫聲中不帶有絲毫的感情,平和柔順的音符從雪竹簫中跳出,就像是竹子自己在演奏。這才是真正的天籟,是自然的聲音。周圍的樹木花草都隨著木之音而擺動著,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這些聲音不但不會破壞原來的和諧,反而融入了青竹道人所奏之曲,使之更加美妙。 音律直接透入心神感染著葉歆,他的眼睛自然地閉上了。他聽到的彷彿不是人在吹奏樂器,而是大自然所有的植物在譜奏著一曲交響樂。在樂曲感染下,葉歆一切的思緒都停止,心境變得平靜如一池深潭,不帶有絲毫的漣漪。塵世的煩惱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名利富貴也不再成為心的羈絆。他的身體像是消失了重量,感覺到自己像是在飄,在音符的海洋中沉浮,很輕柔、很舒服。 正當葉歆感受著無限的平靜之時,冰柔那俏麗的容顏投入了腦海,使他的心湖泛起了陣陣的漣漪,平靜的心神被打亂了,心的晃動使他的身體也隨之顫動。 青竹道人看到這種情況便停了下來,心中不由的歎息著:「癡兒,還是不能徹悟。看來他也和我一樣不能擺脫情的羈絆,希望他將來能破這一難關。」 「好舒服啊!」葉歆緩緩地睜開眼睛。 青竹道人道:「這木之音的用處不止於此,將來再慢慢領悟吧!你既然徹悟了終極草系,不如現在你先試一試你的草系道力。」 「怎麼試啊?」 「這裡這麼一大片草地,你就用這片草地來試驗你的道力,我想看看你的控制能力和道力的持久性。」 葉歆從來沒有完全釋放過自己所練的道力,平時也只是使用遁術,這時聽了師父的要求便感到有點緊張,心中七上八下,不停地猜測自己的道力能夠做些什麼。 青竹道人向他笑笑,道:「不必緊張,盡你所能吧!」 葉歆應了一聲,接著收斂心神,先使自己的心進入空明的境界,將道力釋放出來感應著草地上的草。這是他領悟終極草系道術後第一次使用道術,這時既興奮又好奇,也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達了何等層次。 草地上的草隨著葉歆的道力產生了變化,它們搖擺著身體像是在向葉歆打招呼。接著整片草地自葉歆所坐之地開始掀起了草的波浪向四周擴散開去,一層又一層的草浪帶動著草面上空氣的流動,形成草風,草風帶動著枯草在天上飛舞。 葉歆本來是閉著眼在施展道力,這時他卻發現自己不用控制心神也能施展道術,於是睜開了眼睛。看著天空的草,他玩心大起,又催動道力嘗試著同時控制在空中飄動著的枯草。 開始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釋出道力,卻無法控制空中的枯草,只能使之在空中停留。見效果不理想,他便全力施展道力。果然,枯草開始受他的控制集結成團。由於道力所限,他所能控制的草的數量有限,而且控制的範圍也較小。 他運用道力變換著草團的形狀,使之在天上結成一條細長的黃色草帶,看上去就像一條黃色的草龍在天上騰躍舞動。接著,他驅動草龍繞著自己的身體來回轉動,形成一個草環。 草龍舞了一會兒,他又改變了草帶的形狀,將草組合,使之成為無數的小蝴蝶在天上飛舞。接著又將無數的小蝴蝶集結成一隻巨大的蝴蝶,並用道力驅動著這只草蝴蝶飛來飛去。 之後,他將施展出的道力提升至極點,增加所能控制的草,將空中的草結成一個大草球把自己包裹在裡面,草球的表面又被草風所覆蓋,使草球的表面出現了草浪,而且草球還不停地在原地轉動著,其拖出的草帶形成了一個草環圍繞著草球。 就這樣,葉歆不停的催動道力控制著草,使空中的草變成各種形狀。 草系道力雖然有生生不息的特點,但由於之前過度使用道力,使本來已經細小道力無法延續,道力中斷,空中的草又散落在地上。 不過,青竹道人很高興。首先是因為葉歆在施展道術的過程中靈活運用了道力,由於吃了五行靈果,葉歆道術的持久性明顯比其他人要好的多,若其他人的層次也是終極草系,他們只能控制地表上的草,絕對沒有道力去控制枯草在空中運動。 其次,葉歆施展出來的道力變化多端,靈活而不拘泥,其中的創意和靈動感連他也不曾想到。由此可見,葉歆將來在道術的創造方面會有更新的發展。他本來想教授一些道術給葉歆,但看到這種情況便改變了主意。 青竹道人現在最大的期望是令葉歆可以使用自創的道術。道無常形、術無常態,只有自創的道術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不必去拘泥於一種或數種道術的使用,否則學來的道術未必能發揮作用,只會有其形而無其實。 葉歆也覺得很興奮,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靈活地運用道力,而且還創出了新的道術,雖然只是好看有趣,沒有什麼實用,但良好的開始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他問道:「師父,我的道術施展的怎麼樣?可惜中間斷了。」 青竹道人笑著讚道:「很好、很有創意,比我當年要好的多。我當年練成草系已經三十歲了,所以創意很差,而且道力也沒有你現在高。你既然有這種創造力和道力,就要善加利用。你要記住,草系的特點是細小而綿長,所以不能同一時間運用大量的道力,否則道力無法延續。一定要控制好釋出的道力,不要過強,也不能太弱。其中的要訣,運用久了就會掌握。」 葉歆聽了很開心,謙遜地說道:「師父過講了,我這道術一點用也沒有,只是好看罷了,最多拿去逗柔兒開心。」 青竹道人道:「你可以憑此為基礎自行研究,使你的新發明有實際的作用。」 葉歆道:「我也不知道如何令這種控草的技術更有實用,還是師父教些有實用的道術給我吧!」 青竹道人道:「我原以為你的情況會和我一樣,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我不會傳授你太多道術,只會傳你一些救命的基本道術,其他的道術你自行領悟吧!」 「為什麼?」葉歆以為師父不願傳他道術而有點急。 青竹道人微笑著解釋道:「我長年修煉道心,所精通的道術不多,沒有辦法教你更高明的道術。況且我覺得你很有創造力,應該有能力創造出自己的道術,我不想把你的創造力給埋沒了。再說,唯有自創的道術,才能隨心所欲的使用。」 葉歆這才鬆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師父認為我資質太差不肯教我,害得我擔心了一場。」 青竹道人大笑,道:「你的資質太好,我才不夠資格教呢!好了,你還是去領悟籐系道術吧!我先回去了。」青竹道人說罷就想走。 葉歆急忙叫道:「師父,你不教我,我怎能學會呢?」 「我在這裡也幫不了你什麼。籐系和草系的分別並不大,我上次教你的方法你可以繼續用,那條雪籐就是修煉的工具。你不必太過心急,慢慢地練吧!早點回去,不要讓你父母擔心。」青竹道人說罷就遁走了。 葉歆沒有辦法,只好坐回原地,開始修煉道術。他解下腰間的雪籐,雙手緊握著,然後平心靜氣,又進入了空明的狀態。 這次可不像上次那樣一開始就能領悟草系的第一層,這次他只能感受到道力在心湖中流動,除了感受到雪籐那股涼氣之外,籐系的特點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練了很久,卻只能使道力有輕微的增長。 他心裡奇怪,但沒有灰心。他認為籐系道術一定有什麼特異之處,自己還沒有瞭解籐的生長。因為在城市中很少見到籐的出現,多是樹和草。於是他決定去一些長滿籐的地方修煉,或許在那種環境可以幫他練成籐系道術。他抬頭看了看天,見時辰不早也就不勉強練下去。 ※※※ 次日夜晚,他又來到了夢山。這次他找了一個山籐較多的地方修煉道術,但效果卻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好。與之前一樣,他只能提高道力,而無法感受籐系道術的特別之處。 接下去的十幾天,他都遇上了這種情況。他只是略略地感覺到什麼,但感覺似有似無,並不真切。雖然道力的增加也是一件好事,但他始終想盡快進入籐系道術的境界,於是他去找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並沒有告訴他籐系道術有何特別之處,只是告訴他木行道術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每一系都與植物的生長有關,但是就算知道了生長的過程也不代表能夠真正的領悟其所代表的意思。所需要領悟的是植物本身的心,使自己的心能夠與植物融合。當道力和道心達到了一定的層次,才能領悟其真意。 聽了師父的話,葉歆知道自己太過心急,其實道力的不斷提升就是修煉籐系道術的前奏。他細細地察看了一下自己的道力,這才發現自己的道力與之前有點不同,但是不清楚那是什麼。 又過了十幾天,那種感覺比之前又強了一點,他耐著性子,一點點地檢查自己的道力。檢查了良久,終於讓他發現之前的道力是細小而綿長,現在的道力比以前粗壯了一點點,而且帶有一點點韌性。由於改變很輕微,所以不容易察覺。他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籐系的層次,只不過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於是他嘗試著施展道力,草龍再一次在空中翻騰飛舞。在施展道力的同時,他仔細地觀察著道力的變化,發現道力確實有點不一樣。 以前施展道力的時候往往會突然中斷,那是因為草系道力太細,控制不好便會斷。現在他使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斷過,這一定是籐系道術所引發的。 新的發現使葉歆興奮不已,他對道術的修煉更有信心,對道術的神奇之處也越來越感到驚訝。 青竹道人知道葉歆已經進入了籐系道術的境界,非常高興。這時,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留下來,葉歆應該會有自己的方法去領悟道術,自己留下來只會讓他依賴自己,因此又興起了出遊的念頭。 同時,為了讓葉歆瞭解殺念對木行道術的影響,以及真正的道意,青竹道人特地送了一本「道義心經」給他,這是一本有關道義道理之書。 葉歆接到這本書的時候,以為是修煉道力道術之書,便略略地翻了翻,發覺書中之言別樹一格。一般的書都是入世之論,叫人奮發向上,力求功成名就、立下不朽之功績,從而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留名青史。這部「道義心經」卻是教人出世,以無功、無名、無用、無為為理論,又宣揚道法自然,一切應順應自然,不要強硬地改變自然。 他越看越迷惑,不斷問自己:「難道以前看的那些書都是錯的?難道父母所說的功名利祿也是錯的?那麼,現在所學的兵法韜略、文學治道豈不是有違自然之理?」 從這一刻起,他那苦讀文章力求功名的想法開始動搖,心裡眾多的疑問驅使他跑去找師父。 青竹道人很重視這一現象,為此還改變了以往放任葉歆自學的風格,在出遊那日還特地把葉歆又帶上了夢山,為他上了一堂課。 青竹道人耐心地講解道:「人人身中本有『道心』,但受凡塵所染、情慾所擾、識心所蓋,以致真心受陰霾所蒙蔽。我們修煉道學的主要原因便是使『道心』重現。心無所定,則怨恨、慾望皆來。人心若違背自然道理,錯認顛倒,背離永恆安和之法則,敗性壞命,猶如乾坤傾倒,天地反覆。」 他續道:「我們修煉道力時之所以要平心靜氣,就是因為無念方能靜,靜中氣自平,氣平息乃住,息住自歸根,歸根見本性,見性始為真。煉心之道在於看得開、放得下,攝心歸性,棄妄歸真,是故修心者入靜之時要將心放開,將心氣放下,保持氣平息和,無令氣突,如此漸入冥杳之境。最重要者,就是偶有任何念頭迴繞或是覺有任何景象,也不加禁制,不作回應,念過不起追思,因止念也是起念,能令氣突。」 「施展道術時為什麼可以產生意念呢?」葉歆對於自己可以隨意施出道力有些不解。 「使用道術只是將道力釋放出來,因道力已成,不必像修煉道力時那樣一定要平心靜氣,但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下施展道術,效果會更好。」 青竹道人接著講道:「道本天地而生,道即天地萬物。人心乃人身之主使,能操控精氣神。道好寧靜,而人好爭勝;道主清,人好名利等濁事;道忌妄,人心好念;道不沾七情六慾,而人心偏愛之;道無邊際,而人心狹窄……」 聽了這麼一大堆話,葉歆越來越糊塗了,忍不住問道:「由此來看,修道好像可以治百病而延年。難到道術可以使人長生不老?」 青竹道人笑著道:「有的修道之士以為可以長生不老,那只是無稽之談,當年道術便是因為此等邪說而被禁。其實生老病死也是自然的演變過程,追求長生不老才是有違自然,與修煉道術的本義相背。你在修煉的過程中應絯可以感應到植物生長和死亡的循環,那才是自然之理。以我個人的看法,修煉道術會幫助我們遠離塵世,避免太多的事發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如八九,修煉道術可以使我們在面對不如意之事的時候能以闊達的心去接受事實。人會因此減少憂傷,人生也會更加如意。尤其像我這樣長年隱於山林之中,就自然不會受太多紅塵之事的困擾。」 葉歆拍拍心口,笑著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師父要我斬斷一切塵俗之事進山修道呢!我可不能這麼做,我還有父母和柔兒一家要照顧。」 青竹道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若能入山修道自然是好,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勉強你,到底道術是自己的事。但我覺得你所學的軍略之術乃殺人之術,與道學不符,而且兵學的虛偽詭詐對道心的修煉也沒有好處,我怕會對你道術的修煉有影響,若是可以,還是少用為上。不過這是一輩子的事,你自己選擇吧!」 聽了師父的話,葉歆的思緒便如煮開了的沸水,不停的滾動著。面對軍略之術和道術之間的抉擇,他實在一時間無法作出決定。 青竹道人道:「你不用現在就決定,回去想清楚了再下決定,免得終生抱憾。也許你可找出兩者相生之道。我出遊了,你慢慢練吧!」說罷就飄然而去。 葉歆呆呆地點了點頭,心裡還在盤算著此事。他知道自己學習軍略之術的本意是想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並不是為了殺人。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軍事方面挺有天賦的,能夠有所做為。而且,他從來未曾想到軍略之術也是殺人之術,只曾想過軍略之事能救人,也能定天下而安民。 為此,他想了幾天也想不出個結果,越想越煩,連修煉道術時也無法定心。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決定先把道術和醫術學好,而軍略之術則暫且放到一邊,等道術和醫術有所成再考慮是否繼續。 在空暇之餘,他偶而也看看「道義心經」,雖然不甚瞭解,卻也懂了一點點。 新版 第二集 第三章 春去秋來寒暑變幻,轉眼已過了兩年的時光,葉歆今年已經十五歲。 兩年的時光令曉日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主要原因是在於潼縣駐紮了二十萬大軍。這些軍隊為曉日城創造了巨大的市場,從而使很多商人都跑到曉日城來經商。而不少駐軍的家屬也由遠方遷至曉日城定居,使得曉日城的人口大增,現已超過了三十萬人,比順州的州城還要多。無論在經濟上還是軍事上,曉日城已成為了西南大城。 由於人口快速增長,原來的土地不敷使用,曉日城的城牆被一推再推,面積比原來擴大了四倍有餘。而原來的舊城區成為市中心,冰家醫館所在的地段已成了商舖雲集的商業區。 天龍朝廷也因應這一變化而作出了改變。曉日城代替了順州城成為順州的州城,而順州城改名悅江城,建悅江府代替原來的曉日府。 順州的州級衙門全都搬到了曉日城。 鎮西大將軍蘇方志兼任順州總督,他將順州的官員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順州的軍政大權都在他手中,宛如一方霸主。雖然獨斷專權,然而他確有本事,順州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民生安泰,經濟繁榮。蘇家因此樹立了極高的威信。 高謙之因唆使躍虎關出兵而犯下重罪,被鎖拿回京,交大理寺嚴加審問。想不到的是,劉羿卻在押解入京的途中成功脫逃而去。 在這兩年中,青竹道人很少留在葉歆的身邊,他總在雲遊天下,只是不時的出現,指點葉歆一二便又出遊了。 當葉歆遇上難題的時候,他師父並沒有給他很大的幫助。故此,大都份的難題都是葉歆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破解的。事實上,在道術的修煉之中,青竹道人所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一個引導者,他認為葉歆的天賦並不需要太多直接的指導,葉歆有能力發揮自己的潛力。 經過自己不斷的努力,以及得到青竹道人偶而的指點,葉歆的道術有了長足的進步。在短短兩年內,他已經能夠領悟到籐系道術之中的前三個層次——「芽」、「葉」、「莖」。 雖然名字一樣,但內裡乾坤別有不同。草系是純柔性的道力,所以綿長而易斷。進入籐系後,道力中隱隱帶有剛性,因其柔中帶剛,故有韌性。而且要領悟新的層次,必須道力和道心同時達到新的層次。 一般的修道之人往往因為道力不足而無法進入新的境界。但葉歆吸收了五行靈果後,道力本已超越籐系,只因道心未能達更高的層次,故空有道力而無法使用。也是因為擁有足夠的道力,他才能在短短幾年中到達籐系的第三層。 其實籐系道術與草系道術十分相近,也是通過領悟籐生長的幾個過程,從而領悟籐之心。這時的葉歆已經能夠掌握籐系道術的部份特點,那就是堅韌、依附和因勢利導。他的道力已不像以前那麼微弱,而是變得粗壯了一些,所以施展道力時的力量有很大的增長。 在領悟了部份籐系道術之後,葉歆已能夠操縱那根雪籐,使之像蛇一樣在身上游動,但他必須抓著雪籐才能控制雪籐的移動,仍不能像當初他操縱草一樣放開手腳,讓草在空中舞動。 他也發展出自己唯一的攻擊性道術——「籐縛術」。其實這與當初青竹道人用籐捆住老虎的道術是一樣的,但其重要性在於他自行領悟,並沒有得到師父的指點。 不過,這籐縛術只能捆一些動物或者武功很差的人,因為他曾經用此術去捆冰柔,卻被冰柔用內力把身上的籐彈開。幸好冰柔沒有用利劍去砍,要不然連那條雪籐也保不住了。因為無論道力如何高明也無法改變植物的本質,植物本身是柔軟的,在道力的驅使下,施道之人只能控制植物卻無法令柔軟的植物變得堅硬如鐵。 這次試驗使他知道這道術的作用有限,也就沒有太在意,因為他認為自己不必去和武林高手過招,所以攻擊性的道術並不重要。反而他把一些治療性的道術練得十分熟練,例如移命術、化毒術等,這是因為這些道術對他的醫術有很大的幫助。 為了讓葉歆更明白修道的真正含意,青竹道人每次外游回來都特地找時間為葉歆講解「道義心經」。在師父的潛移默化下,葉歆的名利之心的確淡薄了,對於功名利祿毫不動心。但對冰柔的情卻越來越濃,無法遏止。 ※※※ 與曉日城一樣,葉冰兩家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主要原因還是歸功於葉歆。他將道術和醫術結合在一起創出了三種新藥——天心丹、玉蓉丸和龍魄散,此事還要從一年前說起。 當時,葉歆正在努力修煉道術,但他還是每天到醫館學醫。他從十四歲開始已經可以獨立行醫了,當然他的經驗和冰離相比還是相差甚遠,但一些平常的病都是由他進行醫治,病人們都叫他葉小醫師。 對於草藥的使用和搭配,他比冰離還要高明,這完全要歸功於木行道術的修煉,他能從眾多草藥中找出最佳的草藥和最適合的份量。 當然草藥的使用還需要對病情的準確判斷,這方面冰離可以彌補他的不足,因此冰家的醫館聲名大噪。 在行醫的過程中,他覺得每次為病人煎藥之後,大量的藥渣都扔掉是非常浪費的行為,尤其是那些可以再生的植物系藥材。他尋思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直接使用藥性而不傷害植物本身就好了,於是便開始研究藥物。 最初他只是直接研究醫術和草藥的使用,但成果比預期中要差很多,因為除了煎藥的方法外,他根本無法直接從植物中提取藥力。 這時他忽然想到移命術,既然移命術可以將植物微小的生命力注入人體,從而刺激患處的生長,那麼藥力也應該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所以便嘗試著將道術融入醫術。 重新開始後,他找了一些草藥。他的道力本來只能控制草系和籐系的植物,木系的草藥雖然也能使用,但只能用道力強迫出藥力,會傷了草藥本身的生長,所以他一向不願使用,此次為了新研究也只好勉為其難的用了。 但他的研究仍然不順利,因為他找不到方向。雖然他能感應到藥力的存在,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直接使用藥力。他知道不可能幫每個病人直接注入藥力,一來他不願別人知道他懂道術,二來不同藥物的藥力混合以後會形成不同的君臣佐使關係,單一地注入藥力無法引發藥力混合後所產生的奇特藥性。因此他認為必須借用一種媒體使藥力得以混合,然後再行使用。 仔細地思考後,他覺得如果用一些食物作為媒體,讓此媒體吸收藥力再給病人吃,說不定可以達到醫療效果。他首先試著用道力將藥力化成液狀,然後催出藥汁,再將藥汁化入飯中或水中。但結果卻是不盡人意,因為這種藥汁比煎出來的藥還難喝,根本是無法下嚥。看到這種情況,他只好暫時放棄他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在醫館中幫一個小孩治病,因為藥太苦,那小孩死活不肯吃藥,於是小孩的母親拿了一個蘋果給小孩吃,小孩吃了蘋果才肯乖乖地喝藥。 看到此景,葉歆靈機一動,他覺得不必將藥力化成藥汁,而是直接將藥力注入一些新鮮的果肉之中,既可以利用鮮果的香味和甜味蓋住藥的苦澀,又可以用果肉的生命力維持藥力的持久性。 想到這裡,他心中狂喜,急忙跑去試驗他的新想法。他首先選用了蘋果,然後用道力將藥力注入蘋果。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所有藥的藥力注入其中。一嘗之下,此藥的苦澀味果然被蘋果的甜味給蓋住了,而藥力得到蘋果生命力的支持,效用比煎出來的藥要好上百倍。 不過蘋果被注入藥力之後顏色變得很難看,變得又黑又暗。於是他又嘗試其他水果,最終選擇了紅棗。他先把紅棗搗成泥狀,再將藥力注入棗泥,最後搓成球狀。藥球色澤紅亮。一嘗之下,外形和顏色果然比用蘋果要好的多。 看著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的心情十分激動,他覺得自已做了一樣造福天下的大事。不過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使用這種新的煉藥之法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道力,自己做了這一顆藥丸之後已經累得不行了,若要大量生產是不可能的。因此這種新的煉藥方法並不適合於一些小病。想到此處,葉歆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一天,葉歆坐在廳中聽陶晶和田氏閒談,兩人正聊著美容之道。只聽田氏歎息著道:「年老了就是不一樣,皮膚變差了,頭髮也白了,要是有什麼藥能夠保持容顏就好了。」 陶晶笑道:「哪有這種藥啊!要是有,我也想吃。世上那些美容的藥都作用不大,而何首烏之類的好藥又十分難得,藥力也有限。我們總不能天天找何首烏吃吧!」 田氏道:「何首烏我們醫館也有一棵,還是活的,但我一直捨不得吃。」 聽了這裡,葉歆心動了,他覺得既然自己這種新的道術不便用於小病,不如將之用於製作一些奇藥,說不定也能產生特別的作用。 於是他又跑回醫館,偷偷地找出了那株何首烏,再找了一些養顏的藥物。他先用道力感應不同藥的藥力,從藥材中選出二十四種。這二十四種藥的藥力都是相輔相成,而其中以何首烏為主。然後他又找了一些紅棗。 收集完材料之後,他也像上次一樣,先把棗肉搗成泥狀,再運起道力將何首烏和其他藥的藥力注入棗泥。這次花的時問更長,因為這次所用的藥更多,他花了三天才把所有藥的藥力都注入了棗泥,之後他將棗泥搓成兩個紅色的小丸。 接著他再找了一些植物,利用移命術將植物的生命力也注入藥丸,使藥丸狀似鮮果,以保持藥力,就像其他水果一樣。之後他再找了一些香草,把草香也注入了藥丸,使藥丸發出陣陣的清香,令人聞起來很舒服。 雖然很累,但他看著手上的兩顆紅色藥丸笑得很開心,他知道這藥丸的藥力一定很好。 不過在回顧製作過程之後,他覺得製作藥丸花費了太多時間和道力,自己沒有精神和道力大量製作。而那株何首烏被他迫出了大量的藥力,顏色顯得有些灰暗,沒有了以前的形態。他知道這次所用的藥力太多,使何首烏的元氣大傷。因此決定以後每次只能製作一顆,否則他的身體支撐不了,而且也沒有足夠的天然草藥給他煉製新藥。 次日,葉歆將藥丸拿給母親吃,陶晶不知道兒子拿得是什麼東西,但聞到藥丸怡人的清香也不禁有點好奇,又見兒子誠心誠意地拿東西給自己吃也就吃了下去。藥丸入口就溢出了清甜的汁液,咬上去就像是在吃一種新的水果,吃完之後齒頰留香。陶晶覺很好吃,問道:「這是什麼果子啊?太好吃了,還有嗎?」 葉歆笑嘻嘻地看著母親吃下了藥丸才道:「娘,這可是養顏之藥,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做成兩顆。我這新藥可以令你的頭髮恢復黑色、皮膚恢復光澤。」 「胡扯,哪有這麼神奇的藥啊?」陶晶微笑看著兒子,一點也不相信。 葉歆神秘的一笑,道:「過幾天你就知道這藥的神奇之處。」 過了十幾日,陶晶的頭髮真的有所改變,皮膚也比原來更有光澤。她這才知道兒子所說的是真的,看著自己部份的白髮變黑,她非常興奮。 葉歆知道後十分滿意,這些所注入的藥力都是精華之中的精華,還有植物的生命力,非平常煎出來的藥汁可比。第一次的成功使他對這種煉藥方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新的計劃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次他打算製作一種能治病的藥丸。 在不斷的嘗試下,他終於選定三十三種藥材,全都是植物系的藥材。其中有很多像人參、枸杞之類的補藥。這三十三種藥材搭配在一起能起到伐毛洗髓的功效。 葉歆也是將藥力注入棗泥之中,再搓成球狀,然後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和香草的香氣。這藥花的時間更多,五天才製作了一顆。 他找了一個得了肺病久治難愈的老人,偷偷地給他服用,證實結果後,葉歆很滿意。他將這種藥丸取名為天心丹,又將那養顏的藥丸取名為玉蓉丸。他明白自己現在的道力有限,若能提高道力,製藥的時間會縮短一點。 自此,他每天晚上一邊修煉道術,一邊製藥。每天晚上煉完藥之後,他的道力被消耗殆盡,精神也很差,因此他花更多的時間休息。雖是辛苦,但道力的增長卻非常顯著,道力的使用也越來越靈活。 接著葉歆又做了兩顆玉蓉丸給田氏和冰柔。但何首烏等草藥卻因為藥力被抽走而變得干褐。他知道短期內不能再抽取藥力,除非有另一批新的藥材。 當冰離知道了葉歆新藥的神效之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親自嘗試了玉蓉丸,發現這玉蓉丸果真能夠改善他的皮膚和頭髮,他臉上的皺紋變少了,頭髮也漸漸地恢復了黑色。看著藥的效果如此神奇,冰離驚歎著葉歆的創新力和智慧。 而天心丹更讓他吃驚,這種嶄新的配方很奇特,恰如其份地將藥的君臣佐使分配得恰到好處,植物生命力的注入使原來的藥性被激發。食用後,生命力和藥力一起被吸收,生命力會將藥力提升至極點,身體的抵抗能力也隨之增加,從而驅除體內的病源。 但丹中的生命力不能持久,所以越快吃效果越好,時間一長,其生命力流失後,藥力也會隨之流失。若想維持藥力就必須不斷地注入生命力。 葉君行沒有冰離那麼興奮,他只是很好奇,問道:「這兩種藥這麼厲害,可以令人長生不老嗎?」 冰離搖頭道:「人生的生命力有限,即使再健康的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生命力,只不過健康者的生命力流失得比較慢罷了。這天心丹的確能夠延年益壽,減少疾病所導致的生命力流失,但不能使人長生不老。」 葉歆也笑著道:「我做這兩種丹藥為的只是一時的好奇,雖然效果不錯,但太費時間和精力,我每個月只能做幾顆給自己人吃,外人可就享用不到了。」 「這樣我們豈不是能長命百歲?!」葉君行笑著道。 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歆歎道:「可惜原來的藥材短時間內不能再用了,除非找到新的活的草藥,否則我這丹藥想做也做不成。」 冰離笑道:「這有何難,我可以請各府的軍醫和藥商們幫忙,一定可以供給你足夠的草藥。」 「好啊!」葉歆興奮地跳了起來,他也不願意放棄這種既能修煉道力又可以煉製丹藥的機會。 冰離知道葉歆需要的藥材種類後,便以他軍醫的身份跟藥商們商量,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很多新鮮的草藥。葉冰兩家的院子也因此變成了藥圃,種著各種不同的草藥供葉歆煉藥。 新版 第二集 第四章 冰離又細問了製藥的過程和配方。他對配方有濃厚的興趣,因為他覺得可以依方製藥,雖然效果差的遠,但也比平常的藥要好。然而,因為所用的藥材珍貴,又不能像葉歆那樣不傷藥而取藥力,只好作罷。 瞭解了一切細節之後,他知道製作兩種藥花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並沒有要求葉歆大量製作兩種新藥給他出售。 葉歆也知道這兩種藥無法大量生產,所以只把它當作練習道術和運用道力的方法。其後他又發明了龍魄丹,這是一種治療內傷和補氣的藥,他之所以製作此藥,完全是為了冰柔,他怕冰柔在練功或比武的時候發生意外。 這種新藥能在短時間內控制內傷,使內臟得到藥力的保護而快速的痊癒,也能調理紊亂的內息。這種藥的煉製也很費時間,因此最初他只做了三顆給冰柔,後來想起陳剛也是親近之人便想做三顆給陳剛。 這日,陳剛來到葉家找冰離和葉君行喝酒,葉歆便把龍魄丹交給了陳剛。 陳剛看著手上的小盒中裝著三顆淡紅色的小藥丸,還飄出怡人的清香,心下奇怪,問道:「這是什麼?」 葉歆道:「這是龍魄丹,是治療內傷的好藥,是我新製作的藥。」 冰離有點驚奇,道:「歆兒什麼時候又制了好藥啊,怎麼連我也不告訴?」 葉歆笑著道:「這藥是治療內傷的藥,取名為龍魄丹,我覺得練武之人比較需要它,所以並沒有多做,只做了三顆給柔兒,現在這三顆是我新做的,專門要送給陳伯伯的。」 冰離揶揄道:「好啊!只想著未婚妻,連我這未來老丈人都給忘了。」 葉君行和陳剛都哈哈大笑起來,葉君行笑著道:「連我這當父親的都不知道,何況你這未來老丈人。」 葉歆不好意思回應,只好站在那兒裝傻。 冰離讚道:「你可真厲害,居然發明了三種神藥。這龍魄丹我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不過想來也不會比天心丹和玉蓉丸差。要是能大量製作,天下的病可就都能治了。有你這個好徒弟,我真是心滿意足。」 陳剛本來不知道葉歆送給他的藥有何好處,以為只是平常治傷的丹藥。這時聽了冰離的話很是吃驚,他看著袋中那幾顆小小的藥丸,如何也無法相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問道:「這些什麼天心丹、玉蓉丸、龍魄丹,有那麼神奇的功效嗎?」 冰離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道:「你看看我這頭髮就知道那些藥有多麼神奇了。」 陳剛這才發現冰離原來黑白相間的頭髮已變成了烏亮的黑髮,不由的驚歎道:「真是很神奇啊!」 「我只能少量製作,所以這些藥只能分給親朋好友,平常人就享用不到了。這龍魄丹我不經常做,等你們吃完了再做。」葉歆看著大家的反應十分高興陳剛低頭沉思了一陣,忽然問道:「歆兒,你那天心丹和玉蓉丸能不能給我十顆?」 葉歆奇怪地問道:「陳伯伯,你有什麼病嗎?」 陳剛道:「下個月是皇后娘娘的五十大壽,各地的官員都獻上了壽禮,我一直在為壽禮煩惱。既然你有這麼好的藥,我想拿它當壽禮獻給皇后。我聽說皇后一直都有頑疾在身,所以這天心丹是最合適的貢品,而玉蓉丸也是女性喜愛之物,皇后收了一定會很高興。」 眾人聽了都十分震驚,葉君行急忙道:「這可使不得,萬一吃出了什麼事,可是滅門的大罪啊!」 陳剛聽了也猶豫起來。 「不怕,我知道這藥的藥效非凡,而且不會有副作用,皇后娘娘吃了一定會藥到病除。」冰離對兩種丹藥的藥性瞭解得很清楚,所以很有信心。 葉歆則笑著道:「我這藥的效果是不必懷疑的,只怕是進貢之後皇后不會吃,到時候就浪費了。十顆我沒有,我可是要花一個月才能做出二顆天心丹和七顆玉蓉丸。現在手上只有三顆天心丹和五顆玉蓉丸。」 陳剛知道藥不會有害,放下心來,道:「那就每種三顆吧!我就說是山中神醫煉出來的寶藥,我以性命擔保這藥。不過,這藥要是不靈,我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葉歆拍著胸口應道:「陳伯伯你放心吧!我這藥一定能起到神效。」接著回房拿了三顆天心丹和三顆玉蓉丸給陳剛。 ※※※ 次日,陳剛便派人快馬將壽禮送進宮中。果然,皇后吃了三顆天心丹後頑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玉蓉丸也使皇后的皮膚和頭髮都變好了。她自然是非常高興,不停在皇上的面前誇獎藥的神效。 皇上聞之龍言大悅,於是下旨褒獎陳剛進貢神藥使皇后康復,授他一等男爵,升任順州總兵,並金口御封「天心丹」和「玉蓉丸」為「神藥」。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朝中官員聽聞神藥的奇效都紛紛派人前來曉日城求藥。陳剛見來的都是王爺、皇子或大官而不好推辭,只好推說是購自冰家的醫館。於是大批的購買者便湧向冰離的醫館。 大批的購買者中,不少人都穿著官服,他們都是皇子百官的家將或管家,不少人都趾高氣揚地迫著冰離賣藥。冰離心中埋怨陳剛多事,非要進貢這兩種藥,弄的不好處理,這些都是有權勢之人,自己都得罪不起。問題是自己並沒有藥在手,又不好拒絕,想很久都想不出辦法,只好去找葉歆商量。 葉歆知道後也很驚訝,他細想了想,道:「每個月我盡量做出二顆天心丹和七顆玉蓉丸。天心丹我自留一顆備用,玉蓉丸我也要留兩顆。因此每個月我會拿出一顆天心丹和五顆玉蓉丸來賣。」 冰離卻愁眉苦臉道:「可來的這些都是有身份地位的,這麼少恐怕不夠分。若是惹惱了他們,我們可吃罪不起。」 葉歆笑著道:「既然如此,我覺得應該拿出來拍賣,價高者得。反正那些官員和商人們有的是錢。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把注意力放在拍賣場上,而忽視了對我們的注意。不過千萬不要說是我做出的藥,否則我怕那些人會對我下手。就說是山林高人放在我們醫館寄賣,我們並不知道藥的製作方法和藥方。」 冰離點頭贊同道:「這是個好辦法,那就定每月的十五為拍賣日。」 到了拍賣會的日子,冰家的醫館是門庭若市,買藥的人都來了。人群、車馬和轎子,把整條街都塞得滿滿的,成為曉日城的一種奇象。 不少的人都好奇地往這裡擠,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聽明的小販們也在附近販賣著各種商品。更有人為了競投空地而大打出手,弄得拍賣場一片混亂。看著門前混亂的局面,冰離實在沒有辦法控制場面,最後還是陳剛派了軍隊前來才使場面受到控制,但人還是越來越多。 冰離見醫館太小,無法招呼這麼多人,只好將拍賣場移至軍營中最大的一個軍帳。那些看熱鬧的人也跟了過去,但軍營可不比大街,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那些小販們只好圍在軍營旁邊擺下攤子,因此軍營旁的空地就成了集市,原本想見識一下的人們發覺進不去都去逛集市。 來的商人小販越來越多,參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叫賣聲、吆喝聲響遍四周,想不到曉日城逢十五有集會的傳統便由此開始。 與此同時,拍賣場中競投活動正在進行著。葉歆一家、田氏和冰柔都沒有去,他們不願意接近這些趾高氣揚的管家、家將們,只有冰離一個人主持著拍賣會。 在座的有大皇子榮親王府的大總管趙元、三皇子順親王府的二總管李忠、八皇子廉親王府的大總管方信義、仁國公府的總管陳光業、征北大將軍英國公府的親信家將屈鋒、鎮西大將軍長安公府的總管蘇全,以及其他的官商仕紳。 來競投的人以三個皇子的代表為中心分成幾堆,明顯有競爭的意識。看著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冰離不知是喜是憂。他也知道皇上並未立下太子,諸皇子們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太子的寶座,朝中互相傾軋的情況時有發生,稍有不甚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雖然出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因此而捲入官場的鬥爭就得不償失了。但眼下也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作他的主持人,希望場面能夠得到控制。 競投活動一開始便非常激烈,尤其諸皇子的代表更是志在必得,不停地出價。他們都知道皇上最寵愛的文妃生了重病,都想買到此藥進貢文妃,從而得到父皇的寵愛。因此競投一直激烈地進行著,叫價聲此起彼伏。 「五千!」 「一萬!」 「一萬三!」 「……」 由於天心丹只有一顆,競投者們都知道這天心丹的藥效神奇,又有皇后這麼一個明擺著的實例,所以都想買。買者中有的是富商自己親自來競投,有的是王公大臣的管家和家將。一時間,競投活動彷彿成了比試的意氣之爭,因為這些王公大臣各有派系,在朝中就彼此較力,這次更把爭鬥帶到了拍賣會中。 正當榮親王的管家出到十萬白銀的時候,忽然後面傳來一把尖尖的聲音,叫道:「三十萬!」 競投者都大吃一驚,這個價比榮親王府的管家出的要高二倍,眾人心裡奇怪誰這麼狠,一下出到三十萬兩白銀。 冰離聽了這個價也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身著錦袍的白髮老人在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的攙扶下正緩緩地走進會場,後面還跟著幾個侍衛。 那些京裡來的人見了都站起來躬身行禮,幾位王府公爵府的人全迎了上去。 榮親王府的管家趙元扶著來人,道:「喬公公,什麼風把您老人家也吹來了?」 喬公公尖聲尖氣地答道:「還不是為了這神藥。」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嘿嘿一笑,復道:「大家都知道文妃突然病得很重,她是皇上最寵的妃子。皇上說自己的妃子還是自己照顧,因此急著要我來買神藥。」 眾人都知道喬公公在暗中點破諸皇子的意圖,都乾笑了幾聲,沒有應話。 冰離這時也知道老人是內宮副總管喬公公,連忙上前請安。 喬公公笑著道:「不必多禮,你這神藥可是天下知名啊!連皇上也惦記著。」 冰離陪笑道:「哪裡,哪裡。這神藥可不是我制的,要是我能制,一定送給諸位,這可是山林高士每個月派人送來賣的。」 順親王府的管家李忠插嘴道:「既然皇上要用,拿去就是,何必競投。」 喬公公道:「這是皇上的意思,為的是對這山林高人的尊敬。大家別跟我爭,這個月皇上把它買下了,下個月你們再競投吧!」 競投者誰都沒有這麼大膽敢跟皇上爭,全部連忙表明態度放棄競投。 喬公公從懷中抽出了一疊銀票給冰離,道:「這是四十萬兩白銀,三十萬兩買這天心丹,十萬兩買一顆玉蓉丸,那是皇后要的。」 冰離連忙推辭,喬公公道:「這是皇上的聖諭,你收下吧!反正又不是給你的,是給那山林高人的。皇上還要你傳話給他,皇上封他為『天龍醫聖』,爵比一等子爵。若他願意,皇上想召他入太醫院為『太醫令』。」 冰離實在為葉歆高興,但知道他不會願意以此為官,應道:「皇上的聖諭,草民一定代為傳達。不過此人我只見過一次,以後每次都是他派人送藥給我,我怕他不會願意入京。」 喬公公道:「不願意就算了,他現在已經是『天龍醫聖』,若他願意,隨時可以入京。」說罷便拿著藥離開了軍營。 眾人都起身恭送喬公公至營外方才回來。隨後,競投玉蓉丸的活動又開始了,競爭依然激烈。終於,餘下的四顆玉蓉丸中三個王府各得一顆,餘下一顆由鎮西大將軍蘇家得了去。 ※※※ 當冰離和陳剛帶著七十餘萬兩銀子的銀票回到家時,眾人都驚呆了。葉君行辛辛苦苦在學堂工作一個月只能賺三十兩銀子,可這一顆天心丹就三十萬兩銀子,不由的眾人不吃驚。 陳剛笑道:「今天的收穫還不只這些。」 「不只這些?」眾人驚異地看著冰離。 「是啊!」冰離微笑看著葉歆道:「皇上剛封了製藥人為『天龍醫聖』,爵比子爵,還想召他入京任『太醫令』。現在,歆兒可是爵爺了。」 眾人都愣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懷疑地看著冰離,誰都不相信,以為冰離在說笑。 冰離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說得都是事實。眾人都轉頭盯著葉歆看,滿臉的驚喜之色。 陳剛笑著假裝向葉歆施了一禮道:「下官參見葉爵爺。」 葉歆嚇得連忙躲開一邊,擺手道:「我不是什麼爵爺。」 眾人都笑了起來。冰柔重重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向他福了一福,嘻嘻笑道:「葉爵爺,小女子有禮了。」 田氏朝女兒笑笑,道:「等你們成婚後,你就是誥命夫人了。」這話羞得冰柔紅著臉躲在葉歆身後不敢說話。 陶晶也笑著道:「歆兒,這次你可光宗耀祖了。」 陳剛道:「我還沒謝你呢!這神藥不但幫我升了順州總兵,還送了一個一等男爵給我。不僅如此,更幫你自己得了個一等子爵。下次再弄個什麼東西出來,說不定還要陞官。」 得到世人的認同,葉歆也很興奮,他從未想過會有如此的迴響,連皇帝也讚他的新藥。但他並沒有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的醫術還不行,經驗太少,得了大眾的讚賞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將道術融入了醫術,這是無法告知世人的技術。「天龍醫聖」的榮譽和一等子爵的封號使他感到慚愧。 他自己明白,他的醫術比起冰離還差了許多,尤其在針灸之術方面,他的火候還嫩,不能完全將針灸之術的效用發揮出來。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不能為一次偶然的成功而自滿。 而且,青竹道人的道義之論使他對功名利祿感到淡薄,他也知道官場黑暗,不願去每天面對那些勾心鬥角的人和事。 因此,他認真地說道:「我不會告訴別人我就是製藥人,也不會去做這個所謂的『天龍醫聖』,我的醫術和師父比起來相差甚遠,根本沒有資格去做什麼醫聖。況且我不想出名。」 對於葉歆的決定,眾人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也尊重他的決定。葉君行道:「既然你不願出名,我們也不逼你,無論如何你都是這個『天龍醫聖』,承不承認將來再說吧!將來的路,就由你自己決定吧!我覺得還是正正經經的讀書考個功名回來,那才是真實的。」 葉歆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心裡卻不認同父親的說法,又不敢反對,只有假裝同意。 冰柔道:「是啊!等小葉子考上狀元,做個更大的官,不是說還有什麼王啊!公啊!侯啊!」 「是啊!」陳剛附和道:「歆兒的軍事才能優越,遲早會有所做為。鐵涼國和清月國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早晚會入侵我國。這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若是能讓歆兒發揮所長,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陶晶摟著兒子笑道:「天色已晚,今天雙喜臨門,不如我們去醉香居吃頓好的,邊吃邊談,不過要歆兒這個小財主請客!」眾人也都點頭稱是,於是便一起往醉香居走去。 ※※※ 高官和皇子嘗試過玉蓉丸的藥效之後都大讚,於是兩種藥的名聲越來越響,價錢也越來越高,參與競投的人也越來越多,就連一般的百姓也知道了天心丹和玉蓉丸。由於藥都給王公大臣買了去,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此藥,有人因此歎道:「得萬金者易,得神藥者難。」 由於神藥的數量稀少,價格昂貴,官員和富商們都以擁有此兩種藥為榮,他們相互之間以此做為比較身份和財富的標準。而那些貴婦們也以擁有藥丸的數量相互比較,弄得那些原本沒有興趣的官員和富商們也參與了競購活動,一時間成了風氣。飯前飯後,人們都經常討論著順州的神藥。 為了保護神藥不被偷盜,買者甚至要求冰離將藥交給官府派重兵保管。也曾有人要求冰離把製藥人直接介紹給他們,冰離則以製藥人不願露面為理由拒絕了。還有的人要求增加出售的數目,冰離只說神藥難制,製藥人無法大量製作。 新版 第二集 第五章 雖然葉冰兩家被神藥給弄得手忙腳亂,卻因此得到了巨金,尤其是葉歆,他的財產超過二百萬兩白銀。沒有人知道他是真正的製藥人,他的錢也全部用十幾個假名分別放入錢莊之中。他並沒有去宣揚自己的能力和財富,也沒有因為自己有豐厚的財產而沾沾自喜,自從修了道術之後,金錢對他的影響力變得很低,他還是專心的修煉道術和醫術。 葉冰兩家卻因為醫館太多人而搬離了原地,在東城外的郊區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住了下來,而原來的冰葉兩家的房子都成了醫館的所在。 冰葉兩家也沒有將所持有的財富表現出來,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只是稍大了一點,為的是種植更多的草藥,而且看上去並不豪華。因此有人很奇怪,於是去問冰離,冰離卻告訴他們,他並沒有因為神藥而發財,由於事先並沒有想到藥會有如此神效,每顆藥只收幾兩銀子,故此發財的是製藥人而非是他們。 人們聽了冰離的解釋都為他不能賺大錢而惋惜,他們更不住地打聽製藥之人是何方神聖,弄得葉歆從此不敢去醫館。 而龍魄丹也沒有拿出來賣,一則沒有時間煉製,二則怕吸引太多武林人士前來,容易出問題。 青竹道人知道葉歆將道術和醫術結合創製了新藥後讚歎不已,他從未想過道術可以和其他的學術融合在一起,葉歆的創舉使他也大開眼界。 他知道葉歆還能創出更多的新東西,有這麼一個徒弟他覺得很欣慰,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鼓勵徒弟要大膽地嘗試。不過,他並不喜葉歆拿天心丹出來賣,因為他覺得這些東西只能富人享用,窮人連見也見不到,他覺很不公平,有違道義。 葉歆思考再三,覺得師父說得對,決定停止拍賣天心丹,改為每月進貢給皇上,這樣可以避免那些求藥者的不滿。皇帝自然是龍顏大悅,因為如此一來天下能擁有此藥的就只他一個人,於是皇帝又贈了「太醫院供奉」給製藥人。 由於這天心丹只賣過三顆,其中一顆還讓皇上給買去了,天心丹因此成了天物,價格高居不下,就算百萬銀子也沒處買。因此擁有此丹之人都捨不得吃,結果藥中的生命力流失,效用也差了。不過,對他們來說擁有此丹所代表的是身份,所以也就沒有人在意藥效了。而玉蓉丸依然是貴婦們的心頭最愛。 葉歆和冰離又用原來的配方煎制了藥丸,稱為補心丹,效果雖然比天心丹差得遠,但也算是好藥,他們又用低廉的價格出售,使一般平民也能得到好處。冰家醫館的名聲因而更響,門庭若市,求醫求藥者數不勝數。冰離因而辭去了軍醫的身份,專心打理醫館。 ※※※ 看著兒子每天忙忙碌碌的學醫、煉藥、修道,葉君行總覺得不是滋味。雖然他很高興兒子有這些成就,但他總是希望兒子能從科舉上進身官場。 這些日子,葉歆總是把時間都花在了其他方面,書本之事反而荒疏了,葉君行擔心這樣下去自己的期望會落空。終於,眠月四一四年春,葉歆過了十五歲生日,完成了成年之禮後,葉君行便開始遊說兒子去考科舉。 當晚,葉家一家正在吃晚飯,葉君行忽然對葉歆說道:「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應該想想自己的前途了。」 葉歆點點頭道:「是啊!不過我還沒有決定將來要幹什麼,做個醫師也不錯。」 葉君行搖頭道:「做醫師固然不錯,但我還希望你能做官。我覺得你的文章已經很不錯,你應該去參加今年秋天府試,以你的能力應能榜上有名。明年春天再考上舉人,便可以去京城參加京試,若能考上進士就能做官了。」 葉歆有點不願意,道:「為什麼要做官啊?現在我們又不愁吃不愁穿,錢莊裡那幾百萬兩銀子這一輩子也用不完,沒有必要去參與官場之事。」 葉君行正色道:「你若能做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我們葉家是書香門第,我們的先祖在天嵐皇朝的時候曾官至一品吏部尚書,當時也算是顯赫一族。可惜現在沒落了,我對你有很大的期望,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恢復葉家的聲威。」 受到青竹道人和「道義心經」的影響,葉歆對於名位之事有些淡薄,連一等子爵都沒興趣何況普通的功名,因此聽了父親的話便覺得有些不順耳,心道:「爸爸年紀這麼大了還是看不透虛榮,為了一個虛名居然要我去涉官場那灘渾水,我可沒興趣。」 葉君行又道:「你讀了那麼多書,也學了不少軍略之術,若是不做官,豈不是浪費了你多年所學?況且做官並不是為了揚名,而是為了為百姓造福,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柔兒爭一副誥命回來,好讓她嫁得光彩。除非你去告訴世人你就是神藥的製造者,再去做那個什麼『天龍醫聖』和一等子爵,否則你會委屈了柔兒。」 葉歆這才明白父親的真意,原來父親並不是看重名聲,而是想到為百姓造福,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又想到自己花了很多時間去讀書和學習軍略之術,若是不做官就會毫無用武之地,實在可惜。而且為了柔兒,自己也應該讓她光彩地嫁過來。 於是,葉歆說道:「好吧!我會去參加科舉,考個進士,讓柔兒也開心一下。」 葉君行見兒子答應了,喜得眉開眼笑,道:「這半年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大意了。」 葉歆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一邊吃著飯一邊答道:「用不著擔心,我對自己的能力瞭解得很清楚,秀才應該是囊中之物。」他對自己的學識和文章都很有信心,並不擔心自己會考不上。 葉君行又道:「那就好,從明天開始,你去曉日學堂上學。」 葉歆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上學?為什麼要上學啊?考試和上學,有什麼關係啊?」 葉君行道:「學堂裡有很多出名的老師,他們都曾經做過官。有些是因為年老而辭官返鄉,他們覺得在家無所事事,因此去學堂找點事做。這些人在朝中都有龐大的關係網,若是你日後為官,這些關係網可以幫你減少很多障礙和敵人,從而使你更容易在官場上立足。」 葉歆雖然覺得父親說得有理,但還是不想去,於是辯道:「現在又不是學院開學的日子。我沒有報名,怎麼去上學啊?」 葉君行朝他笑了笑道:「這你不必擔心,其實兩年前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什麼!」葉歆吃了一大驚,連手上的筷子也掉了,急聲問道:「我怎麼不知道呢?」 葉君行嘿嘿一笑,道:「你別忘了我可是曉日學堂的教書先生。再者,我叫你去學堂上課,也不是為了讓你去學東西。」 葉歆更是奇怪,問道:「不學東西,去學堂幹什麼啊?」 葉君行答道:「你現在所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我看有些老師看的書也不及你多,你已經比那裡的學生強上太多。我要你去學堂是因為我覺得你每天不是待在家裡就是去冰家,你應該多出去。而學堂是個好地方,那兒有很多同年的學生,你會有更多的朋友。而且,去學堂上學對你將來的仕途有很大的好處。」 「我還要去冰伯伯那裡學醫呢!」葉歆又找了個借口 葉君行的態度很強硬,道:「不必說了,學堂你一定要去,不過可以只去半天。因為早上是文課,下午是武課。武課你可以不用上,下午你還是可以去學醫。況且你的醫術也學的差不多了,你冰伯伯也說你青出於藍,連神藥你都能製出來。我已和你冰伯伯說過了,他說你不必再去醫館,你已經藝滿學出師了。反正自從神藥面世以後你就再也沒有去醫館。」 「反正我不去上學啦!柔兒不也沒去嗎?」葉歆一口拒絕了,他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去學上學,他覺得在家看書已經足夠了,再說他根本沒有興趣去學堂。 葉君行振振有辭地道:「我和你冰伯伯說好了,柔兒也會和你一起去。不過你先去,我會找你陳伯舉薦柔兒入學,等這幾天幫柔兒辦完入學手續,她再去。反正她的武功已經這麼好了,晚一點去也沒什麼關係。」 「她去做什麼?她又用不著考試。」 「她也要參加今年的府試,不過她考的是武秀才。」 「那……」葉歆還在猶豫。 葉君行狡猾地笑了笑,道:「學堂裡可是有很多文武雙全、年輕英俊的學生在那裡讀書,若是讓柔兒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個人去上學,你可要小心被其他人把你的未婚妻給搶去了。」他知道兒子能言善辯,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兒子去上學,只有冰柔是他的死穴,只要有關冰柔的事情兒子一定會有興趣。 葉歆聽了只好苦笑,他知道父親又用這一招逼他就範,但他也無法避開,心裡確實擔心柔兒。他見辯不過父親,於是轉頭用淒苦的眼光看著母親。 陶晶知道他怎麼想,卻沒有附和他,道:「去吧!歆兒,我看你也應該多交幾個朋友,順便照顧柔兒。」 葉歆見無法挽回,只好悶悶不樂的吃飯。 ※※※ 吃完晚飯,葉歆呆呆地坐在書房中想著去上課之事。突然眼前一黑,一對嫩滑的玉手把他的眼睛給遮住了。接著一個柔軟的嬌軀貼上了他的後背,陣陣少女的幽香鑽入了他的鼻子,使他有點暈眩,又有點陶醉。他知道只有冰柔會這麼做,所以也就不點破,索性靠在冰柔的懷中繼續享受著這溫馨的時刻。 冰柔見他沒有反應,反而靠在自己身上,於是手指敲了他腦袋一下,嬌嗔道:「好你個小葉子,居然敢佔我便宜,看我不教訓你!」 「哎喲!」葉歆叫了一聲後連忙逃開。回頭一看卻見冰柔並沒有追過來,只是嫣然一笑,雙手撫弄著烏亮的青發,靦腆地看著他,臉上染有一抹紅暈。 葉歆眼眸中映出冰柔那秀美的容顏,使他心動神搖。冰柔是越長越美,俊眼修眉,鼻樑小巧,朱唇似丹,雙頰上有兩個淺淺酒窩,又直又長的青絲如瀉瀑般垂下肩頭,望之顧盼神飛,黠俏活潑。雪白的肌膚像是可以擰出水般的光滑嬌嫩,身上還帶有淡淡的處子幽香。 葉歆越看越愛,他總是喜歡傻傻地看著冰柔。冰柔和他在一起十幾年,對他的性格是瞭如指掌,對他看自己的眼光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覺得很開心。 葉歆走到冰柔的身邊,拉著她坐在床邊,柔聲問道:「我給你的玉蓉丸,你吃了嗎?」 冰柔嬌笑道:「我早就吃了,很好吃啊!」 葉歆自豪地道:「那當然,這可是我花了很多時間才煉製出來的。我每個月送一顆給你吃,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一定羨慕死你。這每一顆可是值幾萬兩白銀啊!你看你比以前更美了。」冰柔吃了大量的玉蓉丸後,她的皮膚和頭髮越來越好,容顏也越來越秀美。 冰柔握著他的手,面帶羞意,柔聲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葉歆看著她的秀目,深情地說道:「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將來一輩子都會對你好。」 冰柔聽了心裡很高興,甜意湧滿心頭,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轉了話題說道:「你明天要去學堂上課了。」 「是啊,不能陪你練武了!」葉歆惋惜地說道。 冰柔含笑著道:「不過就幾天罷了,過幾天我也會與你一起去上學。」言語中帶有興奮之意。 葉歆見她這個樣子,於是問道:「你很想去學堂嗎?」 冰柔道:「是啊!以前我就想去學堂學武,後來師父來了,我就不用去了。我很想知道上學是什麼一種情況,我覺得很新鮮。」 葉歆聽了也就不再抗拒去學堂了,反而開始幻想著與冰柔一起上學的日子,道:「也好,反正只去半年,到了秋天考完秀才就不必去了。與你一起去上學也不錯,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相處而已。」 冰柔興奮地說道:「是啊!每天下午在家學針線女紅真是無聊死了,上學後就不用再學了。」自十三歲起,冰柔便被她母親迫著學針線女紅,說她應該學學作妻子應該會的東西。 雖然冰柔不樂意,但也沒辦法,所以冰柔早上練武,下午練習針線女紅。自從搬到城外後都是這樣,連門也沒出過。 兩人談了很久,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 曉日學堂是由官府所設,是官方的教育機構。和曉日府一樣,各地的縣、府、州城皆有學堂,稱官學。其作用在於提供學習的地方給各地的學子。雖是官學,但學堂並非是官府選拔官員之所,學堂的建立只是為了傳授知識,所以學堂內並無正統的考試,有也不過是讓學子們知道自己的程度。 兒童十二歲便可入讀,至十八歲止。學堂內的學生劃分為六個等級,每級有仁義禮智四個文班和忠勇孝廉四個武班。 當然也可以不入學堂而進私塾。但由於學堂中有不少年老辭官返鄉之人,他們在官場有很大的關係網,所以人們還是願意送子女入讀學堂,從而以求能與朝中大臣拉上關係。 仕途之道在於科舉,分府、州、京三試。府試中榜者為秀才,州試中榜者為舉人,京試中榜者為進士。還有一途為太學,各州州試前二十名者可入太學,太學為期三載,太學生隨時可以參加畢業考試,通過者便可為官。三年不能過者,可以為吏,也可以參加京試,以求功名。 次日一早,葉歆梳洗完畢便準備上學。他頭上沒有道髻,也沒有像平常書生一樣用方士巾把頭髮紮好,只是隨便用細繩綁著,所以頭髮便披了下來。身上則穿著青色的道袍,胸前和背後也繡著一段竹子和一片竹葉,與他師父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那段竹子和竹葉是白色的,以符合他雪竹的道號。道袍本不需束腰,但葉歆卻用雪籐為束腰,腰上還掛著雪竹簫。 自從拜了青竹道人為師之後,他也學青竹道人做了幾件道袍,之後他一直都是穿著道袍。冰柔很喜歡他這種裝束,因為看去顯得葉歆瀟灑不羈,出塵脫俗,靈秀中透出仙道之氣。葉歆見冰柔喜歡,越發不肯換平常的衣服,終日都是以道袍裹身。 他剛出門,卻在門口見到了他父親。 葉君行道:「還是我送你去學校吧!順便介紹你的老師。」 葉歆突然一臉懷疑地問道:「我的老師不會是你吧?」 葉君行笑了笑,道:「我本來也想把你編入我那班,可惜讓別人給搶了去。你是第六級仁文班的學生。」 「第六級?我才十五歲,怎麼會是第六級呢?」葉歆奇怪地問。 「我把你平時寫的文章拿給院長看,他說你的水平應該去最高的等級,所以就編在第六級的仁文班。」 葉歆心道:「第六級也不錯,反正就只有半年,哪一級都無所謂。幸好不是你那班,不然日子可就難過了。」嘴上卻直歎可惜,臉上更擺出一副萬分惋惜的樣子。 葉君行一看便知道兒子在想什麼,索性不理他,心裡想:「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想騙我可沒那麼容易。」忽然想起一事,又古怪地笑著道:「歆兒,你那班的老師可是個厲害的人物,他就是學堂的院長,你可要小心啊!」 見了父親古怪的表情,葉歆的心裡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緊張地問道:「真的很厲害?有你這麼厲害嗎?」 葉君行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道:「他呀!當然沒有我厲害,每次下棋都是我贏,所以這老頭一直心有不甘,總是想盡方法整我,好在我聰明,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不過,兒子啊!你可要小心啊!說不定他會整你。」 葉歆雙眼一翻,心想:「完了,這次恐怕會死無全屍,要趕快想辦法才行。」 葉君行正色道:「不過,要是你把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弄好了,對你將來的仕途會有很大的幫助。」 「為什麼啊?」 「他是前任『國子祭酒』,在任上待了十多年,很多官員都是他的學生,所以他在官場的影響力頗大,尤其是在清流,他是代表人物。因為家在昌州,所以年老辭官後便來到這裡做院長解悶。」 葉歆伸了伸舌頭,道:「這麼厲害?!」 「是啊!連府試會考也是他主持的,得到他的認同,便等於一隻腳跨入了官場的大門。因此你要小心應對,千萬別出什麼差錯。不過他對你的印象甚好,因為你的文章才把你收入他那一班,所以只要你勤學好問,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新版 第二集 第六章 說著說著,葉君行和葉歆便來到了學堂門口。 學堂本來不大,但在曉日城升格成州城並且擴大之後,學堂便搬到東城外。面積也擴充了幾十倍,現在的學堂中有大約五六千學生。並不是所有的求學之士都能進入這間學堂,由於學堂也隨著曉日城的升級而升級為州級學堂,所以在挑選學生的時候十分認真,不能入學的只能去一些小型的學堂和私塾。 學堂分成三大區,文區、武區和宿舍區。顧名思義,文區是供文課使用;武區是給學生們學武、練武用的;宿舍區則是為了讓其他府縣的學生方便。 剛進校門,便看見前面正走著一個白髮老人,周圍的學生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鞠躬行禮。 葉歆心裡正奇怪,只聽葉君行喚道:「長安兄!」 白髮老人回頭見是葉君行,眼睛一亮,道:「原來是君行老弟。」忽然見到葉歆的裝束奇特、氣質不凡,問道:「此子是何人?」 葉歆打量了這個老人,只見此人白髮蒼蒼,清臞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瞇著兩隻小眼睛像是半睡半醒。身上是一件灰色長袍,看上去有些舊,手上拿著一把折扇。 葉君行笑了笑,指著葉歆道:「正是犬子。」然後轉身對葉歆道:「這是你的老師馬長安馬院長,還不快行禮。」 葉歆行了一個大禮,道:「馬院長。」 馬長安細細的打量了葉歆,然後幽了他一默,道:「我可是久聞大名啊!你這曉日城的小神醫可不得了啊!兩年多沒來上課,今天我可是終於有緣得見了。你父親跟我說你一直在學醫,看來我什麼時候也要向你求教一番。」 葉歆非常尷尬,窘得臉紅,不知如何回答,於是用求助的眼光望著父親。 葉君行笑了笑插口道:「你不用急,以後你每天都可以見了。」 「哦,終於來上課啦!難得難得。你的文章寫得不錯,要好好學。我對你的期望甚大,今年的府試你應該能名列前茅。」馬長安嘿嘿一笑,又道:「時間不早,趕快去教室吧!葉歆,你跟著我走吧!」說罷便走了。 葉歆回頭看著父親,道:「我走了,下午的武課我不上了。」 葉君行道:「去吧!中午你娘會送飯來和我一起吃,你去和柔兒一起吃飯吧!」 葉歆點了點頭,便跟著馬長安走了。 ※※※ 走進教室,葉歆發現裡面差不多已坐滿了人,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 馬長安指著教室右上角角落的一個空座位對他說:「你就坐在那兒。」 葉歆聽了便走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他看了看周圍,左邊是一個很壯的青年,兩隻大眼睛正直楞楞的盯著他看。這青年長得身材高大,濃眉大眼,手臂比他大腿還粗,他心裡奇怪這人為什麼不去武班而來文班。 他的前面是一個紮著兩條長辮子的少女,樣貌只是中平,但一雙大眼卻很好看,透出青春的氣息,她也在回頭看著他。葉歆友善的向她笑了笑。被那明亮幽深的眼神一懾,女孩的小臉一紅,趕快把頭轉了回去。 自從葉歆開始進入教室,全部的人便都望著他。由於葉歆的身形高而瘦長,並且表現出非凡的神采和氣度,別人看不出他只有十五歲。 不少人小聲的交頭結耳,說了起來,頓時整個教室熱鬧非常。 「他是誰啊?」 「是新生吧!」 「可是現在不是招收新生的日子啊!」 「我見過他,他是冰家醫館的小醫師,聽說醫術挺高明,不知道為何來上課。」 「冰家醫館?那可是天下知名的地方啊!我真想見一見那天下聞名的天心丹和玉蓉丸。」 「是啊!是啊!」 女孩們卻另有話題。 「他長得好瘦啊!臉怎麼那麼白啊!」 「是不是有病啊!」 「啊!好明亮的眼睛啊!」 「是啊!他那身裝束好怪啊!不過很好看。」 這時,卻聽馬長安站在講台上看了學生們一眼,臉色一正道:「肅靜,上課了。」然後嘿嘿一笑:「今天我們這班總算到齊了,葉歆同學終於來上課了。」 學生們一聽盡皆嘩然,課室更喧鬧了起來。眾人都回過頭來看著葉歆,還不時的竊竊私語。 「原來他就是那個一直沒來上課的人啊!老師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們呢?」 「兩年多不來上課,他也真厲害!」 「他不是醫師嗎?今天怎麼會來上課呢?」 葉歆見大家都望著他,聳了聳肩,故作自然的向大家笑了笑,心裡卻不停地埋怨父親私下幫自己報名而不告訴自己,更甚的是還迫自己來上課。 「啪!」馬長安拍一下講台,厲色叫道:「安靜、安靜。」 眾人這才收回他們好奇的眼光,轉過頭去,但不少學生還是偷偷地望著葉歆。 馬長安接著道:「今天繼續講聖皇的『治國論』,我先讀一次,然後大家一起跟著讀。」說罷拿起書本,之後便之乎者也地讀了起來,一邊讀還一邊搖頭晃腦。學生們也打開課本一起讀了起來,教室中頓時充滿朗朗的讀書聲。 看著周圍的學生們都在讀書,葉歆覺得無趣之極,因為這篇文章他小時候就已看過了,現在更是倒背如流。但見大家都在讀,也不好意思不讀,於是只好裝模作樣的跟著一起讀。 開始還好,可是馬長安讀完之後,又開始細細地講解,而且講了一遍又一遍,他越聽越覺得無聊,因此呆呆地的坐在那裡想著冰柔現在會是什麼樣的情況,會不會和他一樣感到無聊。 馬長安正講得起勁,眼角忽然掃到了坐在牆角的葉歆正在那裡發呆,心中甚怒,不知不覺中便停下了講解,走向葉歆。 眾人都覺得奇怪,平時老師最喜歡這書,每次都講得很起勁,不明白為什麼今天忽然停了下來,教室頓時靜了下來,大家都一臉疑惑地看著馬長安。 馬長安一臉不高興地走到葉歆桌旁,用手上的書重重地敲了一下葉歆的頭。 「哎喲!誰打我?」葉歆捂著頭大叫了一聲。教室裡立時哄堂大笑。 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葉歆抬起頭看著馬長安,一臉迷惑地問道:「老師,您為什麼打我啊?」學生聽了笑得更厲害。 怒容滿面的馬長安,厲色道:「第一天上課就不專心,居然在課堂上發呆。馬上把這篇文章先讀一遍再講一遍,只要有一個字不會,就罰你抄書。」 其他學生聽了都伸了伸舌頭,心道:「這個馬院長可是整個學堂最嚴厲的老師,他居然敢上課發呆,真是不知死活。」 葉歆聽了馬長安的話,也不緊張。他可不怕被罰,因為心裡對自己十分有信心。看著一臉怒色的馬長安,他神態自若地站了起來,應道:「是,老師。」 然後便朗朗地背了起來。馬長安見他並沒有拿書,先是吃了一驚——因為這一篇文章共二千多字,很少學生能夠流暢背誦。接著便心中冷笑一聲,忖道:「居然這麼有信心,看來今天是要先給你下個馬威才行,不然以後其他學生就難教了,而且我的顏面何存。」 可是葉歆越背越順,更學著馬長安搖頭晃腦了起來,臉上還帶著微笑,像似在嘲諷著馬長安,氣得馬長安直咬牙。 其他學生一開始也是大吃了一驚,聽得目瞪口呆,有的人更拿著書本,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是否有錯漏的地方。當看到葉歆的表情時,都忍俊不禁。諸人都面帶笑意但又不敢笑,只好用手捂著嘴,嘻嘻笑著。 聽著葉歆流暢的背書聲,馬長安既是憤憤不平又是無可奈何。而後,葉歆把整篇文章都背完了,開始詳細地講解:「治道在於安民,民安則國泰……」 這次學生們更吃驚——這篇文章艱深難懂,馬長安解說了很多次還是有許多人不明白,而葉歆沒上一天課便能細明其中之意,可見其胸懷錦繡。連馬長安都不得不暗暗讚歎,心中對葉歆的期望就更大。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自此而後他更加關注葉歆的舉止行為。 葉歆花了很長時間才將整篇文章講完,然後面帶笑容,眼睛直直地盯著馬長安,像是在說:「我講得怎樣,不錯吧!」 馬長元雖然心中欣喜,但表情淡淡的,哼了一聲,道:「講得不錯,但上課要專心,不要發呆。」說罷便怏怏不快的走回講台又繼續講他的課。 見馬長安無可奈何的走開了,葉歆心裡覺得好笑,於是煞是有趣的看著馬長安氣得鐵青的臉,心裡想:「上課雖很無聊,但是這個老師好像挺好玩的。怪不得總是下棋輸給爸爸,這麼容易生氣,又怎麼贏呢?」 馬長安走到講台上又開始講這篇「治國論」。葉歆見無事可做,又覺得不好再發呆了,便仔細地觀察起其他學生。 學生中,有的穿著綾羅綢緞,有的則穿著布衣芒鞋。他知道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雖然,未必會有歧視,但階級的不同還是會產生分化,就像在教室中,富人子弟坐在一起,而窮人子弟則坐在另一邊。 而他正坐在窮人這一邊,周圍的同學都在專心的聽課,就像左邊那個粗壯的大個子便直直地看著老師,眼睛眨都不眨,但雙目中流露出迷茫之色。而那些富人子弟雖然眼睛盯著老師,但是很多都顯得昏昏欲睡,或者心不在焉,頻頻望向窗外。 就這樣等了良久方才下課。他本來想去找父親,但一下課就被學生們圍住了,大家都知道他的醫術高明,想知道他為什麼來學堂上學。 葉歆面帶微笑,一一作答。周圍的人見他笑容可掬,言辭溫文,都對他有好感。 當葉歆告訴他們自己才十五歲,眾人都嚇了一跳。坐在旁邊的大個子用著他那粗壯而洪亮的聲音問道:「葉小弟,你好厲害啊!才十五歲就上了第六級,而且又會醫術,文學又好。」 葉歆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啊?我看你長得這麼壯,應該去武班才對啊!」 其他人笑著道:「他是周大牛,是我們班成績最差的學生,不過力氣是整個學堂最大的。」 周大牛並不介意,笑著道:「俺家沒錢,武班的學費比文班貴幾倍,所以俺只好上文班,不過文班也有武課,能學武就行。」 葉歆見他性格直爽,不拘小節,很喜歡這個大個子,道:「那你可比我厲害,我連一點武功也不會。」 有的人聽了很吃驚,面上便帶了鄙視之意,特別是那些富家子弟。在他們看來,不會武功就等同廢物一個。 周大牛並不介意,笑著道:「不會武有點可惜,不過不要緊,你的醫術這麼好,以後可以幫我們療傷了。」 正說著,一個很胖的青年跑了過來,抓住葉歆的膀子道:「太好了,你也不會武,我終於有伴了。」 葉歆嚇了一跳,然後細細打量青年,只見他胖得像個人球,圓圓的臉、扁扁的鼻子、大大的耳朵,一副富態,身上穿著華麗絲緞制的衣服,手上還戴著玉扳指。 他微笑問道:「你是……」 這胖子笑道:「我是宋錢。」 「送錢?」葉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周大牛道:「他是曉日城首富宋金的六公子,原來是我們班唯一不會武的人,上武課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坐在一邊看,有的人因此看不起他。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所以他找到伴了。」 葉歆這才瞭解宋錢如此高興的原因,笑著問道:「你也是先天不能練武嗎?」 宋錢古怪地笑著道:「都怪我爸把我喂得這麼胖,練起武來就像個肉球在湯裡面滾,每次都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好放棄了。」 眾人見他說得有趣又笑了起來。 葉歆也笑著道:「以後上武課的時候,我們就作伴吧!」 「好啊!」宋錢拍了拍葉歆的肩膀高興的大叫。 那些富人子弟暗地裡則譏笑他們兩個是一對廢物,連那些窮家子弟的眼光中也帶有少許的鄙視之意。 葉歆十分不喜歡那些人看自己和宋錢的眼光,於是不理其他人而拉著宋錢說話。周大牛卻毫不介意他們不會武,仍與他們一起談笑風生。 周大牛問道:「葉小弟,人家都說你們醫館的神藥天下聞名,什麼時候也帶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宋錢也道:「是啊!我家老爺子去了幾次拍賣會也沒買到,每次都為了這事長吁短歎。」 葉歆不敢告之真相,只好笑著應道:「我可沒有神藥,那些都是山林高人放在那裡賣的,下次拍賣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周大牛興奮地大叫。 為了安全的理由,平常人是無法進入拍賣會場的,這次有葉歆領著才有機會去見識一下神藥,所以他十分興奮。周圍的人也想去,但因之前一直輕視葉歆不理他,這時也不好開口,只能羨慕地望著這三人。 ※※※ 第二節是軍略課,走進來的老師卻讓葉歆嚇了一跳。不是別人,正是參軍王亮。他不由的脫口叫了出來:「王參軍!」 王亮聽了一楞,因為在學堂中沒有人叫他王參軍,只叫他王老師。他掃了一眼教室就發現牆角多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笑著道:「嘿,小軍師怎麼來啦?」 學生不知道王亮在說什麼都驚奇的看著他,王亮接著問道:「歆兒,你怎麼會這裡上課?」 大家這才知道王老師說的是葉歆,因此都回頭看著他,心裡奇怪老師怎麼會認識葉歆,而且還用這種口氣和葉歆說話,完全不像是師生,反而像是朋友。 葉歆聳聳肩笑著答道:「沒辦法,被爸爸迫來上學。」復問:「你怎麼會是曉日學堂的老師呢?你不用去軍營嗎?」 王亮笑笑道:「軍營不要我,所以只好來混口飯吃。」學生們聽了都哈哈大笑。 「好了,不說閒話了,我們上課吧!」說完,看著葉歆,王亮忽然靈機一動,突然跑了出去。 正當學生們奇怪的時候,王亮又跑了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卷地圖。他把地圖掛在牆上,眾人一看才知道那是輝縣的地圖,上面有地形的資料。 王亮看著葉歆一笑,然後指著地圖說道:「我們今天用實例來上課,這是輝縣的花崗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山上光禿,而山下有一片樹林和一條溪。當時山上有一千多個山賊,我軍有五千人。大家想想我們該怎麼攻啊?」 葉歆一聽就知道說的是上次征剿山賊的事情,心中不禁感到有點自豪。眾人看著地圖都在絞盡腦汁,想找出答案。 王亮等了一會見沒有人回答,看著葉歆一笑,道:「這是兩年前的一場戰事,當時獻計的軍師就在這裡,我現在請他來講解。」 台下一片嘩然,學生們都左望右望,以為老師請了別人來上課,都想知道是誰。葉歆知道王亮說的是他,窘得臉發紅,卻不肯出去。 王亮笑著道:「歆兒,不用怕,上來吧!既然你來了,還是由你來教比較好。」 眾人都回頭看著葉歆,臉上自然帶有非常震驚的表情,眼光中充滿了懷疑——他們想不到那個軍師居然是葉歆,而老師居然請他來講解軍略之術,心中又好奇葉歆有什麼能力可以讓王老師推出來講解軍略之術。那些富家了弟更是嗤之以鼻,覺得這個不會武功的廢物不可能有如此的能耐。 葉歆擺擺手道:「我不行,我的學識還不夠,還是你親自講吧!」 眾人見他推辭,都以為王亮是和葉歆開玩笑,也就不再驚訝了。 王亮卻道:「我這堂課要教的是地形和地理的運用,你上次的計策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我覺得你來說比較好。」 葉歆沒有辦法只好離開坐位走上了講台。 王亮又道:「各位,今天的主題是地形和地理的運用,我現在請葉歆向你們講述真實戰役,這場戰役計策是由葉歆所獻。」 宋錢急問道:「結果如何?」 王亮嘿嘿一笑,道:「他的計策使我曉日城的駐軍在不死一人的情況下消滅了一千多名山賊,至於細節讓他來講。」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大家都不曾想到葉歆居然有實力為軍隊出謀劃策,而且能不死一人而消滅一千多名山賊,若不是王亮親口所說,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葉歆有如此厲害,原本有些鄙疑的眼光漸漸露出了羨慕和敬佩之意。 葉歆見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而感到有點緊張,不知道從何說起。王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不用怕,就像上次你在軍營的表現一樣,放膽說。」 新版 第二集 第七章 葉歆靜了靜心情,開始講述那場戰役的經過和重點。開始的時候他仍有些怕,說話有點結結巴巴,但越講越鎮定,也越講越流利。台上的葉歆逐漸展現他的口才和氣度,言辭既清晰又幽默,不時的逗得學生們十分開心。 與此同時,班上的學生們越聽越驚,心中十分佩服葉歆的智慧,那些女學生更把葉歆當成了智者,不少人的眼光中加入了敬慕之意。 講著講著,葉歆便忘形地投入了這個角色,忘卻自己的學生身份,就像天生的講師。那雙因練習木行道術而帶有淺綠色的眼睛也不知不覺中透出攝人心神之淡綠色光芒而有點妖異,但學生並不感到驚異奇怪,就好像這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事情。 這種自然流露的異光吸引著學生們不自覺地盯上了葉歆的眼睛,如癡如醉。葉歆見大家都呆呆地看著自己而覺得奇怪,又不好停下來,只好繼續說下去。 直到講到下課,學生們才回過神來,大家都讚歎著葉歆的天縱之才。 王亮見他講完了,道:「大家要從這一例子中學習地形和地理情況對於戰鬥的重要性。下課了,大家散去吧!」接著朝葉歆笑了笑就離開了。 學生們見老師走了便一擁而上圍著葉歆說個不停。葉歆被人群圍著問東問西,有點不自在。他的心裡一點驕傲自滿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出名並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人們不知道他是神藥的製造者,否則他每天都要面對這種被人群包圍的場合,要是那樣可就苦不堪言了。 在他的心目中,出名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人們知道他的實力就行了。就像那兩種所謂的神藥,人們都知道藥的好處卻不知道他是創造者,他看到人們的反應已經心滿意足了,並不在乎人們對他本人的意見。這時他想做的只是盡快回家見到冰柔,於是他告訴同學們要回家吃飯,學生們這才散去。 宋錢、周大牛和他一起走,當走到學堂的門口時,就發現一大群女學生擋在門口,像是圍著一個什麼人,還不停的發出驚叫。 宋錢不滿地說道:「每天都這樣,真煩!就算真是好男人,也不必這麼搶法。」 「好男人?」葉歆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每天都是這樣嗎?」 宋錢掃了一眼人群道:「她們圍著的人是鎮西大將軍蘇家的三公子蘇劍豪,年輕、英俊、高大、武功好、出身好,又有爵位。所有女人理想丈夫的條件他都有,誰嫁了他就立即成了誥命夫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家不是盯著這個三少夫人的位置。」 周大牛羨慕道:「要是我有這麼吸引人就好了。」 宋錢白了他一眼,笑道:「就你這樣,也想和他比?哪個女子會選一頭牛做丈夫?」 周大牛搔了搔頭,嘻嘻一笑,道:「也是,免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葉歆笑道:「不用羨慕他,這麼多女學生也夠他煩的,要是我早就煩死了。」 宋錢搖頭道:「這可不對,人家眼光高的很,這群女子中,有布政使的親侄女,有提刑按察使的外孫女,可他一個也看不上眼。連我家老爺子也想把我十妹妹介紹給他,他只不過脾氣好不願發作罷了。」 葉歆對這麼傑出的男子很有興趣,想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何能如此引人注目。但望過出去只看到一大群人,中間隱約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形,但看不真切。 等了一陣,他放棄了,道:「算了,我們走吧!誰叫人家的條件這麼好。我們又不是女人,用不著關心那麼多,我們還是走吧!對了,我下午不來了。宋錢,我看你也沒有必要去武課。」 「我去武課是為了減肥。」宋錢有點不好意思,又問道:「你不是說下午要和我一起去武課嗎?」 葉歆笑著道:「過幾天我再陪你去,這幾天我有事,我們明天見。」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趕往冰家。 「什麼事這麼急?」宋錢在後面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 ※※※ 趕到冰家時,冰柔早已像個小妻子一樣坐在飯桌邊等他,他笑著走過去坐下來,道:「讓你久等了,師父師母呢?」 冰柔一邊為他盛飯,一邊溫柔地微笑道:「沒關係,反正我沒有事做。我爸和我媽都吃過了,我們吃飯吧!」葉歆接過碗朝她笑了笑,便與冰柔一起吃起飯。 兩人邊吃邊談,冰柔不停地詢問著學堂的事,葉歆便將早上之事細細地說了說,聽得冰柔羨慕不已,恨不得能一起去上學。 吃完飯,葉歆又陪著冰柔坐了一下午。 ※※※ 連續半個月,葉歆都是上午上課,下午回家陪冰柔。學校的生活確實令他感受到了一種新的生活,尤其是結交了宋錢和周大牛這兩人,雖然還未深交,但是宋錢的樂天幽默和周大牛的憨厚爽朗都使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很喜歡這兩人。 另一個留下印象的人是王亮,因為王亮對於軍略知識瞭解的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說實話,他本來覺得王亮這個參軍有點尸位素餐,但聽了十幾堂課後,他很是吃驚。王亮對於兩軍交戰時陣形的強弱和變化,以及各種兵種的運用搭配是瞭如指掌。還有很多實戰的經驗是他無法從書本上學到的,因此他對王亮很尊敬。 而馬長安管得他很嚴,總是找些難的課題給他做,好在他之前讀書多才得以應付過去。 由於有陳剛的推薦,因此冰柔入學的手續辦得很快。這半個月中,葉君行將冰柔的一切入學手續都弄好了。這天,葉歆和冰柔終於可以一起上學了。 ※※※ 天剛亮,冰柔便已興奮地起了床,急急忙忙地梳洗完畢之後便興沖沖地跑到葉家去叫葉歆一起上學。 冰葉兩家的新家也在東門外,離學堂的後門很近。一路上冰柔興奮地蹦蹦跳跳,滿臉笑容,嘴上還不停地說著。葉歆也陪著她說說笑笑,非常快樂。兩人都覺得一起上學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兩人正商量著向老師要求上課坐在一起。 然而,葉君行忽然插入的話使葉歆和冰柔大為吃驚,他道:「你們兩個不是一個班的,柔兒是我那班的學生。」 「什麼!」葉歆大吃了一驚,急聲道:「我和柔兒不在一個班上課?為什麼?」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冰柔也很吃驚,噘起嘴,有點不高興地問道:「是啊!為什麼我不能和小葉子在一個班啊?」 葉君行連忙解釋道:「不是我要分開你們兩個,是因為你們兩個所學不一樣,歆兒學文而柔兒學武,所以歆兒去的是文班,柔兒去的是武班。」 葉歆道:「那我去武班不就行了?反正我去上學也不是為了學東西,文班武班都無所謂。」 葉君行搖著頭道:「那可不行,你們的班級都已經定了,無法更改。」 葉歆和冰柔十分失望又不敢不去,相互看了眼,然後垂頭喪氣地默然走著。 葉君行看在眼裡覺得好笑,也感歎著兩人深厚的感情,道:「用不著失望,下午的武課你們會在一起上,到時候就可以相見了。」 由於學生都是由前門進入學堂,所以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學生,路上的行人也很少。但冰柔的美貌仍然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今天冰柔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和長褲,看上去就像火焰般的灼熱。而她腰上紅色劍鞘的佩劍和眉宇間的英武之氣動人心神,看似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加上走在路上的時候不時地與葉歆一起說笑,所展現出來的魅力就更動人心。不少男的都駐足盯著她看,有的人的眼神更是色迷迷的。 這兩年冰柔沒有出過門,所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雖然葉歆一直都說她美,但她自己覺得美不美都無所謂,只要葉歆喜歡就行了。而她本身並不注重自己的外表,所以為了方便練武,總是穿著一身練功的勁裝。殊不知這種裝束剛好突顯她本身的特點,美貌的容貌再加上英氣使她的魅力完全地表現出來。 當感覺到路人眼光中的異樣時,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但又不好發作,於是狠狠地瞪了那些盯著她看的路人一眼,接著拉起葉歆就往學堂跑。葉歆也很討厭路人的異樣眼光,雖然他知道這是難以避免的,但心中仍感到一絲酸意。 葉歆和冰柔一直跑到學堂的後門時才停下。葉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著冰柔說不出話來。 冰柔溫柔地撫著他的後背,道:「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能跑,不過那些人也真討厭。」 葉歆喘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道:「我明白,我也不喜歡那些人看你的眼光。」 這時,葉君行也跑到了,他笑著道:「柔兒,你太漂亮了,若其他學生見到你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冰柔厭惡道:「那些人的眼光真討厭。」 葉歆對於那些看冰柔的眼光也感到很不舒服,但他知道冰柔的魅力所在,笑著道:「誰叫你這麼美,看來以後你要帶面紗上學了。」 冰柔噘著嘴道:「早知這樣,我就不來了。」 葉君行道:「別在意,習慣了就好,我們去教室吧!歆兒,你自己去仁文班的教室,我帶柔兒去忠武班。」 兩人只好依依道別,葉歆在後面叫道:「柔兒,中午我們一起回家吃飯,你在後門等我。」 冰柔應了一聲就和葉君行去了。 ※※※ 葉歆去到教室,沒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楞楞地發呆,心中惦記著冰柔現在會是個什麼情形。這時,宋錢和周大牛走過來和他說話,他才有了笑容。 下課休息的時候,突然有人跑了進來大叫:「忠武班來了個大美人,長得像天仙一樣,大家快去看啊!」 教室中的男生們立即起了騷動,有人急忙問:「在哪兒?快帶我們去看美人。」 「快跟我來!」那人一招手,一大群男生便湧了出去 宋錢和周大牛也跟著向外跑。葉歆一聽就知道說的是冰柔,並沒有跟去。看著正跑出去的學生們,他哭笑不得。 忽然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眾人只好停步坐回原位。 ※※※ 直到中午放學,學生們才一擁而去。葉歆也跟著人群走向忠武班的教室。 他走到忠武班的教室卻發現門口早已擠了一大堆的人,把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對於冰柔能吸引這麼多人圍觀,葉歆雖然替冰柔感到高興,因為她確實很美,但另一方面又擔心有太多競爭者。 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開始懷疑以自己的樣貌是否配得起冰柔那美麗的顏容。他擠了一陣卻一直無法進去,只好苦笑,心道:「柔兒的魅力可真厲害,第一天就引起了這麼大的反應,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真煩,這樣怎麼找她啊?看來我還是先回家吧!」 這時宋錢從後面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擠眉弄眼地朝他笑笑,道:「平時看你對其他女孩連正眼也不瞧,想不到現在你居然也來看大美人啊!」他看了看正往教室裡擠的人群,又道:「我幫你,我有辦法。」 葉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道:「我看自己的未婚妻居然還要別人幫忙。」 宋錢從懷中拿出幾錠碎銀子,向外一扔,然後朝著人群大叫:「快來啊!有錢撿啊!」卻想不到人群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哭喪著臉,喃喃地道:「這招每次都行,怎麼這次失效了?難道美人比金錢還吸引人?」 葉歆看著好笑,從地上撿起銀子,塞在他懷裡,笑著道:「走吧!我們這種沒有武功的人是不可能擠得進去的,況且看不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奇怪,難道這個學堂沒有其他美女嗎?」 宋錢看著他,嘻嘻一笑,點頭應道:「美女是有,但新人總有點新鮮感。又聽說這新來的美人氣質與眾不同,不像那些女子總是扭扭捏捏的,就算練起武來也裝模作樣扮作名門淑女。不過,我還是覺得金錢比美女更好看,反正也不會有美女看上我。」向人群看了一眼,他又拉著葉歆向學堂門口走,邊走邊道:「老弟,我們去醉香居吃點好東西。他們看美人,我們吃美食,這叫各有所好。」 葉歆被他逗得大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要回家吃飯,不能跟你去。」 但宋錢死抓著他不放,一定要請他去吃飯。葉歆見他意誠也不好拒絕,想去告訴冰柔一聲,但人實在太多怎麼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和宋錢一起去吃飯。 一路上,葉歆總是惦記冰柔,後悔一時口快答應了宋錢和他一起吃飯,這時又不好反悔,只勉為其難失約一次,心裡想著如何向冰柔陪禮道歉。 ※※※ 坐著宋錢的馬車,兩人很快就來到了醉香居。醉香居位於曉日城的中央,是城中的黃金地段,所以樓前人流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其始建於眠月二百十三年,是擁有百年字號的老店,而其長盛不衰的原因在於歷代的老闆皆長袖善舞,醉香居獨特的食譜也使得顧客們留連忘返,它的女兒紅和醉鴨更是曉日城一絕。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吸引了大量的文人墨客、名流商賈和豪門過客來此吟風弄月。 醉香居樓高三層,一樓大廳招待普通食客;二樓是雅坐,多為文人墨客所愛;三樓是包間,多用作宴會之所。 剛走入醉香居,店小二和王掌櫃都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原來這醉香居是宋家開的,因此少爺來了自然就引得店小二和掌櫃走過來巴結,他們都知道宋家的人一毛不拔,只有這宋錢和他名字一樣,闊達大方總是向外送錢,連他父親也抱怨取錯了名字。然而他們卻因為都得到過宋錢的不少好處,所以都喜歡這個六少爺。 宋錢不耐煩的道:「好了,別囉嗦。快給我準備上好的酒菜,下午我們還要上課呢1 王掌櫃陪笑著問道:「六少爺今天要吃點什麼,我讓廚房盡快送上龍香閣。」 龍香閣是專給宋家之人用的特別房間,裡面十分豪華,是宋金招待重要貴客的地方。而宋錢最喜歡那裡的富麗堂皇,每次都只去那間房間。王掌櫃自然是十分清楚六少爺的喜好。 宋錢笑嘻嘻地道:「我今天要招呼朋友,你們快去準備些好菜,別讓我丟人。」 王掌櫃連忙應了是,便下去準備了。 ※※※ 葉歆隨著宋錢登上了龍香閣,龍香閣在三樓。一進這龍香閣,葉歆發現這間屋子果然富麗堂皇,貴氣迫人。 四面的牆都掛滿了真金做的雕花,上面鑲有各種寶石,連房頂也鑲有很多寶石,就像滿天的星斗被移進了室內,在燭光的照射下發出各種光芒,十分耀眼。東面掛著一幅巨大的福字,並不是用筆寫出來的,而是用金線和銀線繡成。 房的中央有一張很大的玉石餐桌,是由一整塊玉雕刻而成,桌面也鑲有金銀絲線。桌上的餐具也是由金箔所包。正北方是一排窗戶,由整塊的龍鑲木雕刻而成,上面用金銀鑲了花紋圖案,整間房看起是來金銀堆砌而成。 在普通人看來,這一間所表示的財富是他們一生的夢想,但在葉歆看來,他只是想到兩個字「庸俗」。他覺得這種演示財富的方法實在可笑,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因為他知道宋錢最喜歡這間龍香閣,又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沒有必要用自己的角度來評價別人的價值觀。 再者,若是太過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意見,恐怕產生什麼負面情緒,影響了兩人的交往。 當葉歆觀察房間的時候,宋錢卻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葉歆。他看出葉歆的眼中毫無心動之色,神色也沒有被眼前的金銀財富所迷惑,眼神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清澈,甚至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出他對眼前財富有絲絲的不屑之意,宋錢不禁心中暗讚葉歆的定力。 其實葉歆所練的道術就是心的修煉,保持心湖的平靜不波就是修道的目的,眼前這些東西自然無法對葉歆產生任何作用。 再者,他本身的財富並不比眼前所見到的少。只要他有興趣,他可以隨時建造更加豪華的房屋,因此不可能對這些粗俗的裝潢感興趣。 新版 第二集 第八章 宋錢笑著招呼葉歆坐下,道:「葉老弟,我癡長你幾歲,就不客氣叫你一聲老弟了。」 葉歆一撩道袍坐了下來,笑著道:「難得你這順州首富的六公子不嫌棄我這平民,願意與我稱兄道弟,我為什麼要拒絕呢?我們不是早就稱兄道弟了嗎?」 這時,外面的侍從端上了兩盞茶,又退了出去。 宋錢指著茶道:「先喝杯茶吧!這可是好茶。」 葉歆端起了茶碗,細細地欣賞著。茶碗是東平州的青花瓷,上面的花紋既雅而清,很有品味,與房間的風格有點不相襯。 他輕輕地揭開了碗蓋,一陣茶的清香撲鼻而入,使人心曠神怡。接著他吹開漂在水面的茶葉,然後輕嘗了一口。茶的苦澀和清香一起湧入他的口中,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不由的讚道:「好茶,這應該是龍川嗚茶,又名棋盤茶,棋盤仙茗。條索緊結,呈龍卷狀,黛綠銀尖,茸毫蓋鋒梢,幽香持久,滋味醇和甘鮮,湯色碧綠清澈,葉底嫩綠明亮。經飲耐泡,尤其是採用南山乳泉烹飲更是膾炙人口,飲後齒頰留芳,耐人尋味。喝到此茶我真是有福啊!」又品了一口,歎道:「可惜沒有南山乳泉的泉水。」 宋錢驚歎道:「老弟真是學識淵博,我不能及啊!我只知道這是龍川嗚茶,其餘一概不知。」接著笑著問道:「老弟覺得這間房如何?」 葉歆雖然心中對這間龍香閣的佈局不以為然,卻不願批評,只見他放下茶碗,道:「這屋子金碧輝煌光華耀眼,連窗戶也鑲有金銀,簡直是天下極品,我能進到這間房間簡直是三生有幸,像我等小民只有羨慕之意,哪能有其他想法。」 宋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笑著道:「老弟不用騙我。這屋子曾經招待過很多人,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們也被這些金銀珠寶所迷惑,他們的眼光中除了貪婪之色再無其他。當你看這間屋子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的眼神由始至終都是那麼清澈潔淨,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貪婪之意。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傑出人物。」 聽了這段話,葉歆驚奇地上下打量著宋錢,他之前所見的宋錢是一個嘻嘻哈哈毫無心機的青年,總是喜歡花錢,一擲千金而無所動。 這時眼中的宋錢卻是個一本正經,很有深度的男人。眼睛也不再是瞇著像是總是睡不夠的樣子,而是變得炯炯有神、精光四溢,神色中透出狡猾之狀。 葉歆知道,宋錢能看出自己眼中一逝而過的神色,這說明他很細心,很有觀察力,絕不是一般的人物。因此感到有點迷惑,不知道宋錢為什麼會突然向他這麼一個剛認識的人表現出他的本來面目,其中必有意思。 「宋兄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見你總是一副不知愁滋味富家子弟的模樣,樂天而隨和。這時卻是另一種形象,精明能幹,觀察入微,心細如髮。相比起來,你才是展翅的雄鷹。我想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不知宋兄何以在我面前露出本來面目呢?」 宋錢笑道:「實不相瞞,我一見到你便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你應是藏於深潭的潛龍,有朝一日必能騰空而上驚天動地,這幾天你在課堂上的表現更證明了我的看法。況且這些日子我們相處的極好,所以我有心與你相交。」 葉歆看著他,搖頭道:「我無意名利,考取功名只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所學及滿足父母的期望罷了。」 宋錢有點驚奇,他之前以為葉歆志在官場,想不到竟有如此的見解,笑道:「世事難料,有的時候並不是你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說不定命運的安排不允許你做你想做的事。以你的才能,就算想不出眾也很難。」 葉歆灑脫地道:「那也不要緊,我可以入山歸隱或者四方行醫。況且笑傲山林本來就是我的理想。若是世上不容於我,我便隱居做一個隱士也不錯。」 宋錢越發欣賞,拍手讚道:「想不到老弟有如此胸襟,我自愧不如。」 葉歆端著茶碗一口氣喝乾,道:「宋兄請我來想必不只是為了說閒話吧?有什麼事,儘管說。」 宋錢站了起來,正色道:「正是,我覺得老弟乃人中之龍,將來必有騰達的一日,我想跟老弟一起做一番事業。以老弟之才再加上我的才能,必能成就大事業。」 葉歆輕笑一聲,故作神秘之態,輕聲說道:「宋兄想做什麼大事啊?不會是造反吧?!」 宋錢先是一驚,然後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這樣子也是做皇帝的料?我也沒那個膽量冒那麼大的風險。」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又道:「我宋家已經是一州的首富,若想一世無憂,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那你還想要什麼?權否?名否?美女否?」 宋錢突然面露不平之意,眼中含淚,恨恨地道:「我娘是我爹的待婢,只為了我父親一時醉酒才佔有了我娘。在宋家,我娘為我吃盡了苦,終於被我爹的那些姬妾們折磨至死。我既沒有武功,又沒有財富,眼看著我娘每天累得要死卻無能為力。別看我現在這麼風光,其實家裡沒有人看得起我。我父親只是塞點錢給我,卻從來不理我的死活。其他的兄弟和姨娘也經常欺負我,就算在學堂也沒有人會理我,大家都嫌棄我不會武功。因此我一直沒有真正的朋友,那些人和我在一起不過是想騙吃騙喝罷了。我和你一樣都是先天不能武,所以我想找你一起幹些大事讓別人看得起我們。」 葉歆想不到嘻嘻哈哈的宋錢居然有這麼一段不幸的經歷。比起自己,雖然宋錢生於富豪卻得不到任何的親情;而自己雖然布衣粗食,但有父親和冰柔一家不斷的呵護照顧。相比之下,自己要幸福的多,因此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走到宋錢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麼聰明、這麼有才能,將來一定能夠有所為,我一定支持你。」 宋錢感激地握著葉歆的手道:「謝謝你,我們一定要讓別人知道我們這種不會武功的廢物也能有一番作為。」歎了口氣又道:「我之所以表現出另一種形象,完全是為了生存。在大家族裡,每天面對的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一不留心便會四面楚歌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一家子每天為了金錢的分配大吵大鬧,那些兄弟姐妹姨娘太太們都在窺視老爺子的財產,一旦老爺子死了,這個家就會分崩離析。」 這時門口的侍從敲了敲門,宋錢和葉歆連忙停了談話,坐回原位。 宋錢喚道:「進來。」 門外,王掌櫃帶著一群侍從走了進來,每個人都端著菜。各種山珍海味,是應有盡有,擺了滿滿一桌的好菜。 安頓好菜後,王掌櫃陪笑道:「六少爺,飯菜已準備好了,請用吧!」 宋錢擺擺手道:「出去吧!我們還有話說。」 王掌櫃應了一聲,便領著侍從出去了。 宋錢見人都出去了,接著道:「我在這個家中毫無地位可言,又沒有人撐腰,一旦老爺子死了,我看我只能去要飯。我也不想這麼有心機,但為了自保,我只有裝成這個樣子才能使家裡的其他人不會注意我,免得他們在我背後放冷箭。」 葉歆想不到富豪之家竟然會是這麼一種情況,心中不由感歎著富甲天下也未必能得到幸福,而金錢對人的吸引力非一般人所能抗衡,人們為了金錢連親情也置之罔顧。 雖然內心百感交集,面上卻帶著笑容,道:「不會吧!我看你在這醉香居還是很有影響力,他們都這麼聽話,對你也總是恭恭敬敬的。」 宋錢歎氣道:「這些都是我平時大手筆才營造出來的效果,家中那些人總是為了一點小錢而斤斤計較,有時甚至大打出手,所以這些下人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我每次都賞些銀兩給他們,對他們也挺和氣,而家中其他人對他們只會呼呼喝喝,因此他們都親近我。但老爺子對我這種揮金似土的作法很不滿意,後來甚至不再給我錢。」 葉歆指了指門外,道:「你若能控制這麼一群好部下,應能夠有所作為。」 宋錢一臉無奈,歎息道:「我雖然錦衣玉食,又自認有商業智慧,但手上沒什麼錢,根本做不了什麼事,也沒有權力動用家族的資金,只要老爺子斷了我的飯碗,我就一無所有了。若是將來無法出人頭地,恐怕就要等著我那些兄弟施捨了。」 葉歆越來越感歎宋錢的遭遇,沉聲說:「宋兄,不知我能幫你什麼,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我一定幫你。」 宋錢感激得熱淚盈眶,道:「老弟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你肯和我作朋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葉歆笑著道:「我也沒有什麼朋友,既然你不嫌棄,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我就叫你大哥。」 「兄弟!」宋錢握著葉歆的手,激動地道:「我雖然有那麼多親兄弟,卻沒有一個像你這麼待我。」 這時葉歆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尷尬地笑了笑。 宋錢笑道:「你看我,光顧著說話,把午飯都忘了,咱們趕快吃吧!」說罷急忙拉著葉歆坐下,還不停的挾菜給他。 葉歆感其意誠,也就不客氣了,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談了起來。 葉歆問道:「大哥有什麼打算嗎?」 「老爺子的健康不好,看也活不長了。將來,這宋家我是無法待下去了,我現在去學堂只是為了求個一官半職,將來好養活自己。可惜我的文采不行,看來想做官也不容易,現在我不斷的給老師們送禮,希望他們能夠推薦我入太學。」 「大哥不是對經商有興趣嗎?為什麼要去做官?」 宋錢笑著道:「兄弟沒有經過商,所以不知道經商的法則。自古以來都是官商勾結才能賺大錢。我們宋家也是因為當年在戰亂的時候與官員勾結,盜賣軍糧才有今天的局面。我想做官只是為了將來能夠以一個有利的方式進入商場罷了。況且我沒有資金,也無法經商。」 葉歆對經商一竅不通,聽了也不甚明白,只好點頭回應。他雖然有錢,也想幫宋錢,但他對這個新朋友還未完全信任,想再交往一段時間,若宋錢可信,則可將錢莊中的錢交他打理,一來可以幫朋友,二來也免得那麼多錢放在錢莊中毫無用武之地。 宋錢摸著玉石餐桌,歎道:「可惜啊!這麼一個宋家就快倒了。」 葉歆驚異地問道:「宋家家大業大,怎麼會倒呢?」 宋錢長歎一聲,道:「自從老爺子這一代開始,宋家是越來越差了,享用者眾,謀劃者少。家裡的人越來越奢侈,花費也越來越大,現在只等坐吃山空了。你看到的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家族還能撐幾年。再過幾年只怕是樹倒猢猻散。」說著一拳擊在桌上,濺得湯水四溢,憤憤而道:「可惜我沒有權,要是我能控制家族的財產,我一定會將宋家變成天下首富。」 葉歆見他激動,安慰他道:「你既有才能,不必靠宋家也會變成天下首富的。」 宋錢聽了滿懷豪氣,道:「對,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我一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望了望四周,小聲道:「兄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宋家在兩年前的躍虎關之戰時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可惜仗沒打多久就停了,加上這兩年各地豐收,使得糧價大跌,宋家損失慘重。」 宋家的事從宋錢的嘴裡說出來不帶絲毫的感情,就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葉歆開始聽著有些不舒服,後來想著宋錢的處境也就釋懷了。 宋錢繼續說道:「現在宋家資金短少,連這醉香居也要找人賣了。這醉香居可是宋家發跡的根本啊!居然也守不住,實在太可惜了。可惜我手上沒有錢,白白看著要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若是能買下這醉香居作為經商的基礎,將來必有可為。」 葉歆想不到宋家的局面居然壞到如此地步,不由心中感慨。然而醉香居卻使他產生了興趣,因為他手上一大筆錢,不知該如何管理,只把它存入錢莊。這時聽到醉香居要賣,於是心動。 他一直都十分喜愛這間醉香居,除了這間庸俗的房間外,他對整幢樓的設計都很喜歡,而且食物可口,連父親和師父們都喜愛來這裡喝酒談天。又覺得這是試探宋錢誠意的好機會,若將醉香居交給宋錢打理,既能考驗一下宋錢的經商能力,又能從中看出宋錢的人品是否可信。於是,葉歆問道:「這醉香居不賺錢嗎?我看這裡門庭若市,應該生意很好才對。」 宋錢道:「怎麼會不賺錢呢?每年的收益都在三萬兩白銀以上,但比起那些投機的生意自然是少了。而宋家的那些人目光短淺,都想著一次賺大錢,他們看不上這種細水長流的生意,又不願花時間來打理,所以都同意賣了。」 「這麼大的酒樓要賣多少錢?」 宋錢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笑著道:「哦!兄弟有興趣嗎?這幢樓光這間房間就花了五萬兩黃金、十萬兩白銀,再加上地皮,總共算起來至少要五十萬兩白銀。這可是筆大數目啊!」 葉歆認真地說道:「我是有興趣!」 宋錢一臉驚異,看著葉歆,歎道:「想不到兄弟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有這麼多財產,比我這名不符實的順州首富的公子還要有錢。」 葉歆暫時還不想把自己的財產洩露出去,於是笑著道:「錢我沒有,但我有一顆天心丹和兩顆玉蓉丸,加起來市價超過五十萬,尤其是天心丹,現在這天心丹可是有錢沒處買。我特別喜歡這醉香居,所以有興趣買下它。」 「天心丹!玉蓉丸!」宋錢大吃一驚,道:「這可比金銀還難得啊!老爺子競標了幾次也沒買到,想不到你竟然有。也難怪,到底是你們醫館出來的,想必是那天龍醫聖送你的吧?」 「正是!」 宋錢笑道:「若這樣就沒問題了,老爺子想這兩種神藥都想瘋了,他身體不好總是想買天心丹,你拿這和他交換一定能行,到時候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了。」 葉歆輕笑道:「不,我只出錢不出面,我想請你做這裡的老闆。」 「我?」宋錢又是一驚。 葉歆笑著解釋道:「我只是喜歡這間店,卻沒興趣經營這醉香居,也沒有這才能。你既有商才,正好我幫我打理這間店,這叫人盡其材。賺了錢,你可以拿去投資。我嘛,有空來這裡吃點好東西也就心滿意足了。」 宋錢聽了狂喜,興奮地叫道:「多謝兄弟給我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葉歆道:「那好,麻煩你代我出面去和你父親商量,明天我就把天心丹和玉蓉丸給你。」 見大計已定,兩人都開懷地吃了起來。吃完飯,已經遲了,兩人趕快乘馬車趕回學堂。 新版 第二集 第九章 由於下午的課是武課,兩人直接來到練武場。學生們正在場上練武,有的練兵器、有的練拳腳、有的相互對打,而遠處的比武台卻圍著一大堆人在看。 兩人雖然遲到,但由於他們不練武,也沒有人管他們。宋錢見比武台那邊熱鬧就拉著葉歆跑向了比武台。 遠遠地就看見台上有一團白影和一團紅影打鬥著,周圍圍著一大群人正不停的高聲喝采。 葉歆一看就知道那紅影是冰柔,卻不知道白影是何人,居然可以和冰柔打的不分上下。因為他知道在這兩年裡,他把仙翎劍法加入落英劍法之中,使冰柔的劍法更加完美,而冰柔的內力也大有進步。 ※※※ 且說冰柔,她早上面對的卻是另一種情形。當葉君行領著她進入教室的時候,整個教室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學生們都被冰柔那秀美的顏容給吸引了,尤其那些男學生,不少人張大了嘴巴,直直地盯著冰柔看,心裡興奮著班上來了個大美人。 不少女生看著冰柔的美貌都自形慚愧,而略有姿色的則挺胸搔首想與她比個高低,她們本來是班上的寶,這時卻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冰柔的臉色卻是冷冷的,她十分討厭眾人的目光。一路上所感受到的目光已經使她受不了了,眾人現在更是明目張膽地向她擠眉弄眼,狀作挑逗,不少的目光還帶有色迷迷的意思。 她本想微笑著向同學們打招呼希望留個好印象給同學,但這時的感覺卻令她不快,不由的鳳目微睜,眉尖緊蹙,臉泛怒意,冷冷地掃了一眼在座的學生們,哼了一聲,便走向葉君行所指的坐位。雖是怒容,但呈現在冰柔的俏臉上卻別有美態,看得眾男生更是心神晃動,不能自拔。 葉君行看到這種情況只有苦笑,輕咳了聲,道:「上課了,大家坐好。這位是新同學,叫冰柔。從今天開始,她會與你們一起上課。」心裡卻道:「歆兒,你可真要小心啊!你這未婚妻實在太動人了,難免有狂蜂浪蝶圍著,要是一不留神可要給別人搶走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不過男生們還是不住的轉頭偷看冰柔。冰柔沒有理他們,只是面色冰冷地坐在那裡,眼睛看著葉君行,專心的聽著葉君行講課。 坐著坐著,她總是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一道熾熱的目光正凝望著她,令她很不自在。於是她回頭尋找目光的來源。當眼光掃到牆角時,就見牆角處坐著一個英俊的青年,正在凝視著她。那青年見冰柔望向他,便友善地對著冰柔微笑著點了點頭。 只見這青年劍眉秀目,面如玉,唇似丹,頭有武士巾,身著白色勁裝,腰間懸有銀色劍鞘,英武中透出儒雅,俊朗中藏著瀟灑,十足的翩翩美男子。 冰柔看了先是一楞,然後就回過頭來不再理他。因為雙目相對時,冰柔發現這青年的眼中透出火熱,灼得她很不舒服。這種眼光她見得多,一進教室就有很多人用這種眼光看著她,但似乎這個青年所表現出來的特別濃烈。 在冰柔的記憶中,葉歆經常用這種眼光看她,以前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反感,反而很享受其中的綿綿深情。但當第二個人用這種眼光看她時,她便覺得很不自然。 這青年的來歷卻是不小,他便是那招引得無數少女癡狂的蘇劍豪。 他是「長安公」蘇方志的第三子,今年十八歲,蔭封為三等「武義子」,後因父親升任鎮西大將軍駐守躍虎關外而來到了曉日城,入讀曉日學堂。 他家學淵源流長,父親以擒龍劍法聞名天下,又善使韜略。而他也繼承父親的武功韜略,並拜在武林泰斗「劍聖」白嘯凡門下,學得「天一劍法」,是個文武全才的全能之才。武林之人贈外號為「劍公子」。他父親也因為有這個兒子而自豪。 他本來不用來學堂上學,但他不想靠父親之蔭,而希望從正途上進入官場,所以他選擇進入學堂學習一陣,再參加今年的文武秀才考試。 他才入學堂不久,便成為學堂的天之驕子,因為他的武功和文學都表現出超人一等的實力,外表英俊,而且沒有沾染那些富家子弟的驕縱之氣,反而顯得謙虛和譪、溫文有禮。故此無論老師和學生都十分喜愛他,女學生們更不停地圍著他轉。 蘇劍豪原已是京中出名的美男子,又是前途無限,所以成為京中眾多大家閨秀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不少的大家閨秀都為他神魂顛倒,皇親國戚和大官們都想與蘇家結親。但他一直不喜歡京中那些大家閨秀的嬌柔之氣,也不喜歡那些所謂武林俠女的驕縱之氣,所以一直沒有定親。 想不到,這時見到冰柔卻被她獨特的英氣和美麗的容貌所吸引,不由的打開了自己的心湖,投入了冰柔的倩影。 周圍的人看見蘇劍豪那火熱的目光盯著冰柔看,都知道蘇三公子看上了這位新來的大美人。後來又見冰柔也回頭看蘇劍豪,都以為他們在眉目傳情,不禁小聲地相互竊竊私語。 「到底是美女愛俊男,這大美人一來就看上了蘇三公子。」 「是啊!看來我是沒有希望了。」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想和蘇三公子爭,一點機會也沒有。人家英雄美人才是一對,你看他們在一起多相配啊!」 女學生則一方面歎息著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蘇三公子了,另一方面詛咒著為什麼會來一個大美人把她們的光彩都蓋住了。那些什麼布政使的親侄女、提刑按察使的外孫女,更恨恨地盯冰柔,心裡說不出的不痛快,妒忌之意表露無遺。她們都是為了想接近蘇劍豪才到學堂上課,這時見希望落空,不由的憎恨起冰柔。 葉君行聽在耳中只能暗地苦笑,他可不願意未來的兒媳被別人搶走。他也知道蘇劍豪無論是身份地位武功樣貌都比兒子優秀,若他對冰柔有意,將是兒子的勁敵。他不由的擔心起兒子,他知道兒子對什麼都無所謂,只對冰柔的一切有興趣,若是冰柔被別人搶去,他不敢想像兒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冰柔並未理會週遭人,只是靜靜地坐著。可一下課,她就被所有的男學生圍住了,男生不停地問著各種問題,例如她喜歡穿什麼、吃什麼、有什麼興趣。有的甚至直接表達仰慕之意,但隨即被其他人拉出去打得半死,看得那些女生們越發妒忌。 冰柔越聽越煩,面色越來越冷,心中惱怒,但覺得剛來上課不好將同學之間的關係弄差,只好忍了下來,最後索性趴在桌子上不理他們。 這時蘇劍豪走了過來,叫道:「走開、走開,你們不要煩著冰小姐,快讓開。」 由於蘇劍豪是學堂中武功最強的人,所以學生們都叫他老大。見老大說話,其他人只好讓開,心裡面暗暗偷笑,認為蘇劍豪想一個人親近冰柔。 果然,蘇劍豪走到冰柔的身邊,溫文有禮地說道:「冰小姐,實在不好意思,他們不該煩你,我代他們向你陪罪。」說完向冰柔鞠了一躬。 冰柔抬起頭看了看蘇劍豪,見他語氣溫和謙恭不好意思不理他,淡淡一笑,道:「不用多禮。」 蘇劍豪見了她那迷人的笑容更是心神蕩漾,感情深深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於是引她說話,道:「冰小姐眉間英氣十足,雙目精亮,腰懸長劍,必是善武之人,若是有興趣,不如我們在下午的武課時切磋一下。」 冰柔聽到比武也起了興趣,笑著道:「好啊!下午我們比試比試,我看你也是用劍的,我們就切磋一下劍術。」 看著冰柔盛放的笑容,整班的男生們都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都在歎息著果然只有蘇劍豪能引出她的笑顏,到底是英俊的人更吸引美女。 蘇劍豪也認為冰柔對他有好感,心中大喜,臉上那曾迷死無數女子的笑容又顯於臉上,他想以此盡量給冰柔留住一個好印象。 冰柔也覺得他的笑容令人很舒服,也就放鬆下來,與蘇劍豪愉快地談了起來,但所談的都是武學方面的事。冰柔發現蘇劍豪的武學知識也非常豐富,有些新的概念更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所以就越談越投入,有時還指手畫腳展示招術。 蘇劍豪見冰柔如此投入更是興奮,同時也讚歎冰柔的武學知識也如此豐富。蘇劍豪越發賣弄自己的武學知識,把所聽到的有關武學方面的東西都掏了出來,一直談到上課。他不知道,冰柔的武學知識大多是當初她受傷的期間,葉歆坐在冰柔床邊講給她聽的。 班上的學生們見兩人相談甚歡,時而小聲細語、時而放聲大笑,就像兩個小情人,越發相信兩人情投意合。平時認蘇劍豪作大哥的那群人更向蘇劍豪豎起大拇指,還不停地擠眉弄眼,弄得蘇劍豪有點不好意思,瞪了他們一眼,繼續和冰柔談笑。 上完了上午的課,冰柔又被男學生們圍住了,這次是其他班的男生。他們把教室擠得滿滿的,爭先恐後的想一睹美人的風采,弄得學生們出不去也進不來。 冰柔面對這麼多人顯得更不耐煩,又不方便硬擠出去,氣得她想拔劍開路。蘇劍豪見那麼多人圍著冰柔也很不高興,大力地將圍著的人推開,然後一手護著冰柔便向外闖,一手推開人群,口中還叫道「讓開,別擋路。」,那些蘇劍豪的「跟班」也幫著開路。 男生們見有蘇劍豪這樣一個人物在冰柔身邊都自形慚愧,無論武功文學,他們都比不上蘇劍豪,也沒膽與蘇三公子搶女人,因此也就不再圍著冰柔,主動地讓開了一條道。看著兩人如此親密地走在一起,一個花容月貌,一個英俊瀟灑,大家都議論紛紛,自然而然便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 在蘇劍豪護送下,冰柔終於走了出去。蘇劍豪親密的走在冰柔的身側,貼得很近,少女的幽香刺激得他心難自持。 見冰柔居然沒有拒絕和自己如此曖昧地走著,蘇劍豪以為她也屬意自己,心中狂喜,溫柔地說道:「冰小姐,我想請你共進午餐,不知你肯不肯賞面?」 冰柔這時正在四下張望,想從人群中找出葉歆,並沒有留意自己與蘇劍豪靠在一起。聽到蘇劍豪的問題,轉頭一看才發現他和自己是這麼接近,幾乎是臉貼臉。 冰柔嚇了一跳,連忙拉開距離,應道:「謝謝你的好意,我要回家,所以不能跟你去。」 蘇劍先是有點失望,隨即又高興了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是少女應有的矜持,這代表冰柔的心性堅貞,不像以前見過的那些武林女子那麼隨便放蕩,主動投懷送抱。 他又道:「那我送你回家如何?」 冰柔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必。」說罷就扔下蘇劍豪一個人走了。 蘇劍豪只好遠遠地望著冰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後滿心歡喜地走向他的那些跟班。 為首的一個穿綠衣的男學生獻媚道:「大哥,你真厲害,人家冰大美人才來第一天就給你弄上手了,什麼時候把嫂子娶回家啊?」 蘇劍豪笑著道:「別胡說,我們才認識了一天,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嘴上雖然不承認,但心中卻是甜絲絲的。 這時,那群女學生又圍了上來,這次蘇劍豪可沒有那麼好耐性去應酬這群人。 ※※※ 冰柔去到後門見找不到葉歆,以為他已一個人回家了,不高興他爽約,氣鼓鼓地也往家走,嘴裡還嘟嚷著:「這個小葉子,居然敢不等我,看我怎麼收拾他,一定要罰他陪我練武。」 回到家中,才知道葉歆沒有回來陪她吃飯,心裡好奇,想知道葉歆的今天上課有什麼事發生,居然連家也不回。吃完飯,她便直接去到練武場練武。 蘇劍豪一早便在練武場等著她,見她來了,高興地迎了上去,道:「冰小姐,我們去比武台練武吧!」 冰柔高興地答應了。 兩人走上了比武台,先伸了伸腰腿。熱完身,蘇劍豪道:「兵器容易傷人,我們先練練拳腳吧!」 冰柔也無所謂,便點頭答應了。於是兩人便擺開架式打了起來。台下的諸人本來就對這對俊男美女感興趣,這時見兩人在台上練武都圍了上來。 冰柔以她的落英掌法為主,時而又加入幾招葉歆揉合「仙翎劍法」所創的幾招。蘇劍豪則以指使出「天一劍法」。 論品流,「天一劍法」是天下少有的一流上品武功,比「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要好的多,精妙之處相差甚大,「落英劍法」更比「天一劍法」低了許多。但蘇劍豪年紀尚輕,未能發揮十成的威力,所以兩人尚能一較高下。 以內力論,兩人的實力相差不算太多,而且葉歆所創的新招正好彌補了原來的不足,使兩人旗鼓相當。因此兩人打得十分緊張好看,再加上兩人的容貌和身著都十分出眾,打起來就像紅白兩隻蝴蝶在台上翩翩起舞,因此吸引得觀眾們連連喝采。 打著打著,冰柔叫道:「用掌不過癮,還是用劍吧!」 蘇劍豪自然忙不迭地答應。兩人抽出佩劍又打了起來,這次兩人都將內力灌注劍身,霎時間,台上劍氣縱橫,嚇得台下的觀眾急忙後退,唯恐避之不及。 這時,葉歆和宋錢也來到台下觀看兩人練武。 「你看他們好相襯啊!不知道是不是一對呢?」 「聽說這冰大美人一個早上只對蘇三公子一個人笑過,對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我看他們一定有事。」 「中午放學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們拉著手貼在一起呢!這大美人才來第一天就讓蘇三公子搶到手了。蘇三公子到底是不一樣,我還沒有見過他和任何一個女子如此親近。」 「整個學堂也只有蘇三公子配得上冰大美人,也只有這冰大美人才能配得上我們家蘇三少爺。他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 葉歆交了個新朋友,又將要買下醉香居,心情本來很好,正悠閒地看著台上兩人比武。這時聽到觀眾的談話後,心神巨震,臉色大變、眉頭緊鎖,酸意湧上心頭。 他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何事使觀眾們有這種看法,但這些談話令他的心神大受打擊。他本來就覺得自己的樣貌平常,覺得有點配不上冰柔,雖然沒有真正看清楚蘇劍豪的外表,但從宋錢處他瞭解了蘇劍豪的來歷出身,不由的信心盡失,酸意陡然而生,雙目緊盯著台上的兩人。 宋錢在一旁讚歎道:「真是俊男美女,天生一對。」忽然瞧見葉歆的臉色變得陰冷,原來那種瀟灑不羈的神采蕩然無存,眼中更射出冰冷而帶有絲絲淡綠色的寒光直指台上,看上去有些妖異。 他嚇了一跳,搖了搖葉歆的身子,道:「老弟,沒事吧?!」 葉歆沒有答他,還是盯著台上。 宋錢向台上看了一眼,笑道:「兄弟不會是看上那個大美人吧?還是放棄吧!你看人家蘇三公子才貌雙全、身份高貴,待人又謙恭友善,他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 葉歆那冰冷的眼光掃了宋錢一眼,又轉頭望向台上。 宋錢被他眼中那妖異寒光一掃,心頭突然起了冷意,全身自然地發顫,話便說不下去了。 這時,台上的冰柔卻越打越高興,因為平時大都是自己一個人練武,這時有人切磋,實戰的刺激感使她很興奮,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了。蘇劍豪見心上人高興,更加抖擻精神賣弄著自己的武學。 台下的葉歆看得越來越心涼,他開始懷疑了,腦子正胡思亂想著。 難道柔兒真的變了嗎?才一天的時間,不可能吧? 但為什麼她會對著這個什麼蘇三公子笑得這麼開心? 難道他們上午真的曾經親密地貼在一起嗎? 為什麼一天之內會如此的變化?為什麼? 我怎麼辦?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 由於圍著的人太多,葉歆無法擠到台邊,正當他想用遁術上台的時候,整個人楞住了。 新版 第二集 第十章 原來台上的兩人已經分出了勝負。蘇劍豪的內力比冰柔要高出一點,所以打了這麼久還是氣息悠長,而冰柔有些氣力不繼,被蘇劍豪的手在肩上掃了一下,於是就認輸了。 當台上的兩人停下來的時候,蘇劍豪正好面向著葉歆的方向,葉歆這才看清楚蘇劍豪的樣貌。一看之下,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腳步也停了下來。 他發現蘇劍豪長得果然英俊非凡、樣貌堂堂、氣質高貴,站在冰柔身邊的他此時更顯得神采飛揚。柔風輕拂起衣角,黃金般的陽光灑在兩人的衣服上反射出一片光芒。台上的兩人就像是一組美麗的雕塑,使他覺得任何行動破壞了這種美的和諧便是天大的罪過。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冰柔的感情,但此時他不由的將自己的外表和蘇劍豪相比,覺得自己和他比起來根本就是烏鴉與鳳凰之比,心中不禁自形慚愧,再加上蘇劍豪武功高超,和冰柔正是一對,而自己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的心裡除了自卑就再也沒有什麼了。 想著想著,神色也不再那麼冷了,而是顯得黯然頹喪,原本緊張的身軀立即鬆了下來,垂著兩肩默默地凝視著台上的兩人。 宋錢一直跟在葉歆身邊,這時才鬆了口氣,心道:「好厲害的眼光啊!把我的心神都懾住了。就算一見鍾情,也不用這麼強烈吧!」 又見葉歆神色黯然,安慰他道:「兄弟,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天下的美女多的是,等我們創出一番事業,自然就有美女投懷送抱了。」 葉歆沒有說話,輕輕地歎了口氣,默然看著台上的冰柔。 此時,蘇劍豪見冰柔打得香汗淋漓,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巾遞向冰柔,柔聲道:「擦擦汗吧!」 冰柔沒有留意,隨手接過手巾。台下的觀眾見了都一片嘩然,葉歆看了更是心酸。他實在看不下去,揮袖轉身急步向練武場外走去。臉色更加灰暗,垂頭喪氣,一點原來的神采也沒有了。 宋錢連忙跟了上去,道:「兄弟,你都看見了,別想那麼多了。我們去喝酒吧!一醉解千愁。」說罷拖著葉歆走向醉香居。 葉歆這時神不守舍,任由宋錢拉著。心裡還在不斷回想著當時的情況,越想心越痛,刺痛的感覺麻痺了他的神經。現在的他就像行屍走肉般毫無知覺。他腦子裡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又該如何處理這種局面。 那邊,蘇劍豪見冰柔接過他的手巾大喜過望,喜滋滋地看著冰柔,認為自己成功奪得美人心。 冰柔聽到台下的聲音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手巾是蘇劍豪的,臉一紅,連忙丟還給他,又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手巾擦汗。她之所以會接蘇劍豪的手巾是因為平時她練完功之後,葉歆總是拿手巾和涼茶給她,這次也是習慣性的以為是葉歆遞了手巾給她,因此下意識的便接了。 蘇劍豪見冰柔把手巾丟還給他,以為她聽了台下的聲音害羞,心中並不介意。他笑著道:「冰小姐的武功這麼好真是難得,以後若是冰小姐有空,請到我家,我們可以切磋武功,互補不足。」他想把冰柔介紹給自己的父母兄弟認識,所以以練功為名,邀冰柔去他家。 「好啊!」冰柔並未深思,隨口就答應了。 蘇劍豪更是歡喜,道:「太好了,到時候我介紹我父母和兄弟給你認識。」 冰柔茫然不知其意,心裡正奇怪練功和蘇劍豪的父母有什麼關係,但見他高興也就沒有插口。 冰柔又獨自練了一陣武,見練武場內找不到葉歆,心中掛念,就回家去了。 蘇劍豪又說要送冰柔回家,但仍被冰柔拒絕了。他只好回家,但心中還是甜絲絲的,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終身伴侶,而且對方也對自己有意,興奮地居然以輕功在大街上飛馳,嚇得路人大叫。 ※※※ 蘇家的府第原在潼縣,但因無戰事,便移入了曉日城中原來府尹的府第。蘇劍豪一進家門口便遇上了他的兩個哥哥——蘇劍龍和蘇劍虎,他們都官任將軍之職,在父親的帳下效力。 看到三弟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和穩重,臉上充滿笑容,神態也顯得很興奮,蘇劍龍和蘇劍虎都很意外。他們一直都喜愛這個弟弟,更以他為榮。因為蘇劍龍和蘇劍虎都是猛將,只練武不修文,不像蘇劍豪這麼文武全才。 蘇劍豪一見兩位哥哥,便興奮說起冰柔之事。蘇劍龍和蘇劍虎聽了自然是大喜。他們兩人都已成婚,為了這個三弟的婚事,他們一家沒少煩,總是因為蘇劍豪的眼光過高而受阻。想不到三弟居然對一個只認識了一天的女子而動心,更顯得如此興奮,心中不由的對這個女子感到好奇,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令這個三弟如此神魂顛倒。 晚飯的時候,蘇方志和妻子顏蓉也知道兒子有了心上人而笑得合不攏嘴,急忙問是何家女子、家勢如何。蘇劍豪一一回答了。 眾人聽說是冰家醫館,倒有點吃驚。他們都知道現在的冰家醫館是天之驕子,與朝中的各皇子重臣都有關係,他們都求著想買神藥。 蘇家花了大力氣才買到二顆玉蓉丸。於是眾人都笑說若是與冰家結親,以後想買神藥就容易。 蘇方志覺得冰柔的出身有點低,好在冰家的地位正在竄升,又見兒子這麼高興也就不阻止他與冰柔交往了。而顏蓉則催促兒子趕快把心上人帶來讓他們看看。 ※※※ 這邊蘇家眾人興高采烈,那邊葉歆卻為此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且說葉歆被拉到醉香居後就不停地把酒往嘴裡灌。他從來也沒喝過一口酒,因為他的身體不好,冰離不讓他喝酒,這時他卻把冰離的吩咐丟至腦後。酒剛入口,辛辣之味便刺激得他不停地咳。 宋錢想不到葉歆沒喝過酒,這時見他瘋了似的喝酒,便想阻住他。卻被葉歆一把搶過酒壺,然後對著壺嘴狂喝起來,才喝完半壺已經醉了,還不停的咳,最後連血也咳出來了。 宋錢看了大驚,趕緊叫人用軟床把葉歆送去冰家醫館。看著遠去的葉歆,宋錢直搖頭,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葉歆有這麼激動的反應。 ※※※ 葉君行一天不見兒子有些奇怪,便過去冰家想問冰柔。剛近冰家的大門,背後忽然有人喊:「這位先生請讓路,我們有病人。」 葉君行回頭一看,卻見兩個身著醉香居夥計服色的人抬著一張軟床站在身後,他趕緊讓過一邊。 當軟床經過面前的時候他才發現軟床上的病人是葉歆,心中大驚,連忙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兒子怎麼會這樣?」 兩個抬床的夥計聽說是病人的父親,邊走邊說:「他喝多了,吐了點血。」 冰離聽到人聲也走了過來,見兩人抬著葉歆進來,連忙叫他們把葉歆放在病床,便讓他們走了。他和葉君行走到床邊就聞到濃烈的酒氣。 冰離皺著眉道:「我不是告戒他不要喝酒嗎?他的內臟受不了酒的刺激,今天怎麼會喝這麼多酒呢?還弄得吐血。」 葉君行急忙問道:「歆兒有沒有事啊?」 「歆兒沒有什麼事,只不過內臟受了刺激有點傷。現在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對他的將來可能會有影響,以後千萬不能讓他再喝酒了。」 葉君行這才放心,道:「不知道歆兒為什麼會喝這麼多酒呢?難道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 「柔兒、柔兒!」葉歆突然叫了起來。 葉君行和冰離對望了一眼,心道:「難道與柔兒有關?」想到此處,冰離便高聲叫喚女兒。 冰柔聽到後,跑了出來,發現葉歆躺在病床,以為葉歆發生了什麼意外,連忙撲了過去,急切地問道:「小葉子怎麼啦?」 葉君行和冰離見冰柔神色緊張,不像是有事,又疑惑了起來。 冰柔聞到濃烈的酒味,見到葉歆醉態十足,知道他喝醉酒,撫摸著他的臉頰,笑著道:「這個小葉子,一天沒找到他,原來是跑去喝酒了。沒事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弄得我們都為他擔心。等他醒了,看我怎麼治他!」 葉君行和冰離都笑了起來。 ※※※ 葉歆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到頭痛欲裂,揉了揉太陽穴,又看了看四周,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腦中只記得自己喝了很多酒,之後的事都記不得了。 想到冰柔,他的心又痛了起來,比宿醉之後的頭痛更使他痛苦。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經歷過感情上的挫折。一直以來,雖然他的身體不好,但自己的家人和冰離一家都對自己非常好。在感情方面,他從來沒有面對任何問題,這時突然遇上了感情上的問題,便顯得不知所措。 忽然響起了開門聲,接者那秀絕的顏容就出現在葉歆的眼眶中,但此時的他正陷入感情的漩渦之中,所以見到冰柔只會想起昨天的事,心又開始覺得不舒服。 他躺回床上,用被子把頭捂了起來。腦子裡總是將蘇劍豪那英俊的外表和冰柔連在一起,昨天那個畫面記憶猶新,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冰柔見了好笑,走上去掀開被子,推了推葉歆道:「大懶蟲,起床了,我們要去學堂,再不走就遲到了。」 葉歆用頹喪的語氣說道:「我頭疼,不想去學堂,你自己去吧!」說罷又用被子把頭給捂上了。 冰柔笑著拍了他一下,道:「誰叫你昨天喝那麼多酒,活該。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扔下我一個人去喝酒。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留下來陪你。」 葉歆聽了心裡有些高興,但想到昨天之事,心又亂了起來,想問清楚,卻又躊躇,怕知道壞消息後自己無法承受。 於是他強作笑顏道:「你不是要去練武嗎?不用在這陪我。聽說你昨天練武練的很開心。」 冰柔想起昨天的比武有些興奮,道:「是啊!那個蘇劍豪居然那麼厲害,我出盡全力也打不過他。可惜昨天你沒去,錯過了精彩的好戲。」 葉歆心想:「我正後悔昨天去練武場看了那麼一場『好戲』,要是沒去,我現在也不會這個樣子了。」口中卻道:「既然練得那麼高興就不要停,你還是去吧!」 冰柔奇怪葉歆為什麼催她去學堂,但見他意志堅定,也就不勉強他,道:「那好罷,我上完課再來看你。」說完拍了拍葉歆,又道:「要是頭不疼了,就來學堂吧!你還要指點我武功呢!」 葉歆滿帶酸意地應道:「有那個蘇三公子教你就行,沒有我也不會有問題。」 「蘇公子的武學是很不錯,但我覺得你知道的更多,而且眼光獨到。好了,我去上學了。」說罷就離開了葉歆的房間。 冰柔剛走,葉歆就跳下了床衝到門口,隨後又突然在門口停了下來。望著冰柔離去的方向長歎一聲,又頹然走回床邊坐了下來,默默地苦思著。 我該怎麼辦呢? 難道就這樣把柔兒讓給蘇劍豪嗎? 不!沒有了柔兒,這一生就沒什麼趣味了。 可是能不讓嗎?我能勝過蘇劍豪嗎? 我根本配不上柔兒,我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廢物。 柔兒嫁給蘇劍豪才能幸福,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那我呢?沒有了柔兒,就算活著也沒有什意義了。 難道學師父入山修道嗎? 可是沒有了柔兒,修道又有什麼意思呢! 各種想法紛紛出現在葉歆的腦海中,困擾著他,令他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屋內來回走動。 而葉君行從冰柔的口中得知兒子頭疼,不想去學堂,也沒有逼他,逕自領著冰柔去學堂了。至於蘇劍豪,還是跟在冰柔身邊用各種方引她說話,冰柔見談得挺高興一直都沒有拒絕,因此在別人的眼中,兩人就成了親密的一對,形影不離。 宋錢下午武課的時候來到葉家探望葉歆,看著葉歆頹靡不振的樣子,宋錢歎道:「老弟,還是為了那美人的事煩惱吧?別想那麼多了。」 「我……」葉歆欲言又止,並沒有繼續解釋,默然地拿了一顆天心丹和二顆玉蓉丸給了宋錢之後就推說頭疼。宋錢見他精神不振,也就不打擾他,自行離開了,臨走還囑咐他要好好休息。葉歆看宋錢意誠,心裡也很感動,越來越重視這個新朋友了。不過,這一天,他還是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了。 一連十幾日,葉歆都以頭疼的原因不去上學。葉冰兩家的人都發現葉歆神色頹靡不振,雙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變得灰暗,身形也越發消瘦,顯得有點憔悴。而他每天都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連道術和醫術也沒練。只是每次冰柔來看他的時候,他便裝作無事,陪著冰柔說話。 葉君行知道兒子有心事,因此多次去找兒子談話,但葉歆卻什麼也不肯說,葉君行只好作罷。 ※※※ 另一邊,這些日子,蘇劍豪不停地邀請冰柔去他們作客,冰柔被他說得心煩,隨口就答應了。 這日下午,蘇劍豪便帶著冰柔回家。蘇氏父子和顏蓉看了讚不絕口,特別是顏蓉,總是拉著冰柔上看下看問這問那。而蘇方志也覺得冰柔的容貌與自己的兒子確實很般配。蘇劍龍和蘇劍虎既是羨慕又替三弟高興。蘇劍豪見父母都喜歡冰柔便下定決心,想盡快定親。 冰柔見蘇家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感到很不舒服,又被顏蓉摸來摸去,問東問西,心裡更是不耐煩,又不好發作,只好忍著。 顏蓉卻因此認為冰柔品行柔順,會是個好媳婦,心中就更愛了。 冰柔忍了很久實在忍不下去了,便以練武為名告辭了。蘇家之人自是送了一大堆禮物給她。她見無法拒絕,只好免為其難收下了。 蘇劍豪把冰柔送回家中,乘機拜會冰離。 冰離見女兒和一個英俊的青年一起回來心裡奇怪,卻沒有多問。蘇劍豪則十分熱情,恭恭敬敬地向冰離問安,並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冰離知道他的來歷也是吃驚不小。又見這個蘇三公子的眼光總是在看自己的女兒,而且眼神帶有濃濃的癡迷之意,他是過來人,心下自然明白,不由的看了女兒一眼。 冰柔正捧著一堆禮物笑著走向後院,冰離看著女兒的笑容,以為女兒看上了蘇劍豪,心中不高興,臉色一沉,推說有病人便暗示著要蘇劍豪離去。 蘇劍豪卻不解其意,反而坐了下來,笑著道:「伯父現在可是天下知名啊!有幸能見到伯父真是難得,晚生還想向伯父請教醫術呢!」 冰離淡淡地道:「公子過講了,我這平民百姓怎比得上蘇家呢!天色不早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蘇劍豪見冰離的態度有點尷尬,臉窘得發紅,站起來行了一禮,道:「伯父,那我就先走了,以後我一定會常來看伯父和冰小姐。」 冰離輕輕一笑道:「小門小戶不勞公子大駕,免得辱沒了公子的身份。」 蘇劍豪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冰離,在主人一再送客下只好離開了冰家。 ※※※ 蘇劍豪回家一說,眾人對冰離的態度都有些不滿,又奇怪為什麼冰離有這樣的態度。不過眾人都希望能與冰家成為親家,於是為蘇劍豪出謀劃策。 蘇方志笑著道:「以你的文學武功和身份地位來看是不會有問題的,只要冰柔看上你,她父親也就不會有問題了。」 蘇劍豪自信地道:「我看冰小姐對我也有意思,只不過害羞不肯說出口罷了。」 顏蓉道:「既然這樣,你可要打鐵趁熱啊!別把這麼一個好女孩給丟了。」 蘇劍龍道:「不如直接去求親吧!反正你們兩情相悅,定了婚也好安心。」 蘇劍虎在一旁也點頭稱是,蘇劍豪卻道:「不忙,我們才認識幾天,現在求婚有點唐突,再過一段時間吧!」 蘇方志和顏蓉都認為兒子想的周到,心裡卻在盤算著要舉行隆重的婚禮。 ※※※ 學堂裡的傳言自然也傳到葉君行耳中。他大為吃驚,也開始明白兒子為何拒絕上學、頹靡不振。他不禁歎氣。但又覺得這種事只能靠葉歆自己處理,他作為長輩不便去找冰離談,只好回家勸兒子看開點,不要放棄,既然有婚約就不必想那麼多。 葉歆聽了父親的話,苦笑了聲,問道:「比起那個蘇劍豪,我是不是很差啊?」 葉君行語重心長地道:「若是論身份地位當然沒法比,但這種事不能全看身份地位的高低。我看柔兒也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她對你還是那麼好,一點也沒有變。你不要多想,現在婚約還在,你仍是柔兒將來的丈夫,若是冰家要退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現在這個樣子誰也不會喜歡,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被這麼一個小小的挫折而弄得自己灰心失意。你將來的路還長著呢!挫折也會越來越大,處理不好將會貽誤終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看著迷茫之中的兒子,葉君行知道兒子雖然聰明,但人生的閱歷太少。一直以來,兒子總是在學習各方面的知識,很少步入社會,所接觸的人都是熟人,所以處理人際關係的經驗不足,顯得不太成熟。而且在面對一些切身的問題時,應變能力便顯得有些不足。 他雖然很想幫兒子,但他覺得這是一個讓兒子面對社會殘酷的絕佳機會,對兒子的將來人生會有莫大的好處,因此葉君行並沒有繼續勸慰兒子。 他走到家門口卻發現蘇劍豪正從冰家走出來,覺得是時候該找冰離談談了,於是便走向冰家。 新版 第二集 第十一章 冰離這時正為女兒結交蘇劍豪之事惱火,卻見葉君行走了進來。 葉君行見冰離面色不善,問道:「什麼事令老弟動氣啊?」 冰離歎道:「還不是為了柔兒。」 葉君行以為冰離知道了女兒和蘇劍豪之事,想退婚又不知如何開口,也歎了口氣,道:「老弟若是想退婚,我不會怪你。」 「退婚?什麼退婚?」冰離奇怪地看著葉君行。 葉君行苦笑道:「老弟就不要再瞞我了,柔兒和蘇三公子之事都已傳遍學堂,他們在學堂內形影不離,宛如情侶。不過蘇公子也確實比我兒子更配得起柔兒。以外表來看,他們確實是天生一對。可惜歆兒看不開,為了此事上次醉酒吐血,這半個月又茶飯不思,瘦很多,還是早早把這事解決了吧!否則歆兒再這樣下去可不行,這孩子什麼事都聰明,就這事糊塗。」 冰離聽了大為震驚,勃然大怒,氣得面色鐵青,道:「老哥放心,我不知道此事,也不會退婚,我家柔兒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接著怒氣沖沖地衝進冰柔的房間。 冰柔正坐在床上與母親一起在看著那些禮物,還不時拿起一些項煉手鐲之類的飾物玩弄。她見父親走進來,捧起那堆飾物,嬌笑著道:「爸爸,你看蘇家送了好多東西啊!」 冰離厲色喝道:「給我跪下。」 冰柔和田氏都嚇了一跳。 冰柔見父親臉色鐵青,怒氣沖沖地盯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滿臉委曲地跪了下來,問道:「爸爸,什麼事令你這麼不高興啊?」 冰離氣得直顫,喝道:「你還問我?我冰離怎麼就生你這麼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 冰柔被罵得不知所措,委屈地哭了起來。 田氏急忙問道:「那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相公為何這麼惱火?」 冰離氣得指著女兒對妻子道:「問你女兒吧!」 田氏轉頭問道:「柔兒,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怎麼把你爹氣成這樣?」 冰柔抹著眼淚,嗚咽著道:「我也不知道。」 冰離喝問道:「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那個蘇劍豪又是怎麼回事?!」 冰柔道:「沒什麼特別,他說請我去他家一起練武,我去了以後,蘇家的人就送了這些東西給我,之後蘇公子一定要送我回來,我只好讓他送我。」 冰離又問:「這個蘇劍豪為什麼會單單請你去他們家,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冰柔聽得糊塗,應道:「沒有什麼關係啊!只不過是同學,他的武功很好,我和他一起練武罷了。」 冰離更加生氣,喝道:「你還騙我?!你和蘇劍豪的事,在學堂裡都傳開了,連你葉伯伯也知道了。歆兒還因此喝酒吐血,現在茶飯不思、形容消瘦,這些你都應該知道。連你葉伯伯都跑來問我是不是要退婚了。」 田氏聽了也大吃一驚,連忙問道:「女兒,你爸爸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可是有未婚夫的!」 「原來小葉子是為了這事不開心!」冰柔自己也吃驚,連忙辯道:「沒有這回事。我只不過是覺得蘇劍豪溫文有禮、熱情誠懇,我不好意思拒絕他。我不知道會是這樣一種情況。」 冰離道:「我看那個蘇劍豪真的看上你了。」 「不會吧!我怎麼不知道?」冰柔又嚇了一跳。 「你就是什麼也看不到才惹出這些事來。他的眼神已經將他的想法表露無遺了。你還是小心點吧!他們一家都是朝中重臣,惹他們可不是好事啊!」 「我怎麼看不出來?」 冰離聽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道:「你也真糊塗,人家的意思這麼明顯,你卻一點也察覺不到,他帶你去他家就是為了讓你見他的父母,有相親的意思。你居然什麼都不問就這麼跟去了。你啊!我不知道怎麼生你這麼一個糊塗的女兒。這下可好,把問題弄得這麼複雜,弄得不知如何收場。」 冰柔噘著嘴道:「人家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誰知道他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練武怎麼會跟和相親有關呢?真奇怪。」 田氏笑著道:「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說不定什麼時候讓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冰離聽了女兒的解釋,又見她說得十分認真也就信了,歎了口氣道:「既是這樣,我就不怪你了。起來吧!不過你以後行事要小心啊!外面的流言蜚語可不少,別再惹出什麼事了。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別這麼大意。這事還沒完,為了避免麻煩,我看你以後少和那個蘇劍豪在一起。」 冰柔站了起來,氣憤地說道:「我可不想有什麼麻煩,今後不會再和蘇劍豪在一起了,我只不過想和他練練武罷了,居然惹出這麼多事。那些人也真無聊,不就是在一起練武嗎?居然說成一對,實在可氣。」 田氏在一旁見沒事了,便笑道:「好了,沒事就好。柔兒,你還是快過去看看歆兒吧!別讓他再胡思亂想了,有這麼好的夫婿,你可要珍惜啊!那孩子也真是的,平時那麼聰明,怎麼到這事就亂了章法了。」 冰柔應了一聲,飛快的衝向了葉家。 ※※※ 冰柔一走進葉歆的房間,就見葉歆坐在桌前,雙手撐著下巴呆呆看著窗外。 「你怎來啦?」葉歆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冰柔,又強作笑顏。 看著葉歆消瘦的面頰,冰柔不由的感到既是心痛又是甜蜜,因為葉歆為了她變成這個樣子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感情是多麼的深厚。 她走到葉歆的面前,輕撫著葉歆的臉,幽幽地叫了一聲:「葉郎!」 葉歆聽了,身子一顫,這聲「葉郎」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靈,疑是夢中。他定定地盯著冰柔的雙眼,因為從冰柔的眼中,他發現了深深地情意,他捨不得離開,怕一旦離開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不禁問道:「你叫我什麼?」 「葉郎!」冰柔雙手撫摸著葉歆的面頰,深情地道:「對不起,讓你變成這個樣子。我以後不會讓你再為我傷心了。」 葉歆顫聲問道:「可是,你和蘇公子……」 冰柔裝作怒樣,道:「我來罵你。」 「罵我?為什麼要罵我?」葉歆驚訝地看著冰柔。 冰柔盯著他的眼睛,反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葉歆如何也不敢說出口,於是心虛地避開冰柔的眼光。 冰柔嗔道:「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那謠言都是假的。」 「但是,上次在比武台上我看見……」 「那是我的錯,我以為那個是你,所以習慣性的接了他的手巾。」 「可是我覺得你和蘇公子在一起會更幸福。」葉歆的態度很認真。 冰柔氣得大聲道:「那個蘇公子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居然不相信我!你若是再胡思亂想,我不理你了。」 葉歆激動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抓著冰柔的雙手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會幸運地得到你,不相信自己配得上你。」 冰柔秀眉一豎,甩開他的手,不滿道:「男子漢大丈夫,敢愛敢恨,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連我都敢直接說愛你,你怕什麼?!」 「可是……」 冰柔見葉歆仍是猶豫,抽出佩劍遞向他。 葉歆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冰柔把長劍一橫,認真地說道:「我很討厭你的猶豫不決,現在我已經表明了心意,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殺了我!」接著她朝葉歆嫵媚地笑了笑,又道:「要麼……愛……我……一……生……一……世……」 葉歆驚訝地看了看冰柔,又看了看冰柔手上的長劍,心中激盪萬分。他雖然知道冰柔的性格剛烈直爽、愛恨分明,卻想不到冰柔會這麼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心中是千肯萬肯,但卻驚訝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冰柔看著葉歆的臉,從他的眼神知道了他的想法,於是收回佩劍,嬌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我。」 葉歆忽然繞到冰柔的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她的纖腰,在她的耳邊溫柔地說道:「柔兒,是我不好,不應該懷疑你,我要你陪著我一生一世。」 冰柔吃了一驚,回頭看了葉歆一眼,嬌靨染出了一抹紅暈,輕輕的掙扎了幾下,然後螓首一垂就不動了。 她軟軟地靠在葉歆的懷中,幽幽地道:「從一出世,我們就注定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天。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已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部份,是誰也無法代替的。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除了你沒有人配得起我。所以以後別想那麼多,你不能光知道你的心,還要知道我的心。」 葉歆緊緊地抱著冰柔,輕輕地嗅著冰柔髮絲的幽香,感受著嬌軀的柔軟,心中享受著這一刻的甜蜜與溫馨,遮住他心湖的烏雲早已被吹乾乾淨淨。燦爛的陽光又再一次燃亮了兩人的心。 兩人都沒有說話,內心卻彷彿在互相交流著,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說話已是多餘的,沒有任何的語言可以代替這種心靈的交流。 葉君行和陶晶正走向兒子的房間,從門外剛好看到了如此溫馨的場面,相視微微一笑,知道問題已經圓滿地解決了,於是悄悄地離開,生怕打擾了這對小情侶的甜蜜時光。 過了良久,冰柔輕輕地道:「晚了,明天還要去學堂,我該走了。」 葉歆微笑著鬆開了懷抱,道:「早點睡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學堂。」 冰柔給了葉歆一個甜甜的微笑,才離開他的房間。 葉歆看著離去的冰柔,心中無比的興奮,事情能這麼完美的解決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一晚,葉歆睡得十分香甜,夢境中不斷重複著那段時光。 ※※※ 次日一早,葉歆和冰柔又高高興興地一起去學堂。葉君行跟在他們身邊笑得合不攏嘴,兒子已經回復往日瀟灑不羈的神采。經過了此次的小問題,葉歆和冰柔的感情變得更穩定更深厚。然而,他仍在擔心蘇家不會就此罷休,蘇劍豪現在仍未知道冰柔和兒子訂婚之事。若是知道了,將來會發生何事仍是未知之數。 當冰柔進到教室時,蘇劍豪又笑臉迎人地走過來打招呼。 自從昨天被冰離「趕」離了冰家之後,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冰離棒打「鴛鴦」。雖然一直都有女子圍繞在他的身邊,但這次畢竟是他初入情關,沒有任何的經驗,所以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冰柔不再給他好臉色看,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下,沒有答話就走了。 蘇劍豪被那目光一掃,心中發涼,於是追上去和冰柔說話。冰柔不理他,靜靜坐著看書。蘇劍豪見冰柔不理不睬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遠遠地看著冰柔。他既是迷惑又是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冰柔對他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難道她父親不喜歡我?難道她認識了其他人?各種懷疑不停地跳出腦海。 周圍的人見兩人這副模樣,都很吃驚,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出了什麼事啊,怎麼會這樣?」 「小倆口吵吵鬧鬧,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是啊!像蘇三公子這麼好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沒處找。」 平時粗心大意的冰柔這才發現流言蜚語是這樣傳出去的,不由的氣得鳳目圓睜,滿臉怒容。 她的性格本來就剛烈,如何也忍不住,突然站了起來,抽出佩劍指著說話的那堆人喝道:「我跟蘇劍豪只是同班同學,除此以外沒有任何關係,以前你們胡說八道我放過你們,以後誰要是敢再亂說,可別怪我劍下不留情。」接著用凌厲的眼神掃了四週一眼,又坐下看書。 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全都驚訝地看著冰柔,又一起回頭看了看蘇劍豪。他們對望了一眼,伸了伸舌頭,好像在說「好厲害啊!」,也沒有人敢再大聲說話,不過還是有人在小聲嘀咕。他們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想問又不敢問,只好私下猜測著事態的發展。 那些女學生卻很高興,因為她們又有機會成為蘇家的三少夫人了。而之前對冰柔的敵意也消失了,心中還很佩服冰柔居然捨棄了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因此有的人主動走過去和她說話。冰柔並不討厭這批女生,但也不願多說,人家問十句她才答一句,而且多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蘇劍豪聽了既尷尬又傷心,臉如死灰,吃驚地看著冰柔,心中十分不願相信所聽到的話,但冰柔有如發誓般的講話使他的希望和幻想都給打碎了。接下去的一堂課,他都無法集中精神,只是一直楞楞地盯著冰柔,腦中一片空白。 上完了課,蘇劍豪下了決心似的走到冰柔的身邊,其他人見了趕緊讓開,都等著看好戲。 蘇劍豪坐到冰柔的面前,深情地看著她,緩緩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那麼說,是伯父不喜歡我嗎?還是你討厭我?」 冰柔淡淡地道:「我並不討厭你,但也不喜歡你。」 「難道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我確實喜歡你,我家一家人都喜歡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娶你,嫁給我好嗎?我會好好的待你。」 學生們聽了這一段表白都吃驚地看著蘇劍豪,想不到他會這麼直接的表示自己的愛意,而且還當面求婚。 蘇劍豪望向冰柔,想知道冰柔怎麼回應。大部份人還是覺得冰柔會答應他,他們實在想不到冰柔有什麼理由會拒絕這麼好的夫婿。 冰柔靜靜地聽著,面上不帶有絲毫的表情,等蘇劍豪說完方才淡淡地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喜歡你,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為什麼?」話還沒說完,蘇劍豪就激動地站起來大叫,他怎麼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會讓冰柔拒絕他。 「我已經訂婚了,之前的謠言使我的未婚夫很不高興,我不想以後有什麼誤會,所以以後請你不要再來煩我。」 「未婚夫」這三個字使教室內像煮開的沸水般沸騰了起來。學生們都看著冰柔張大了嘴,雖然這種年紀訂婚是很平常的事,成婚的也不在少數。不過以冰柔的容貌來看,訂婚必然不是小事,但誰也沒有聽過這事。 本來葉冰兩家附近的鄰居都知道,但城市的改變使那些人都各分東西,也沒有人會記得冰葉兩家的聯婚。再加上這兩年多的時間,冰柔專心在家練武和學習針線女紅,從不出門,樣貌變得這麼美也沒有人知道。 蘇劍豪聽了,雙腳一軟,坐了下來。凝視著冰柔半晌,然後轉身奔出教室,他現在是完全絕望了,心痛的感覺使他再也坐不住,現在他唯一的感覺就是想要發洩胸中的鬱悶和傷心。 直到上午的課上完了,蘇劍豪才衝回教室,渾身是汗水,頭髮有些散亂,衣服也不整齊。班上的學生們都嚇了一跳,因為誰也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他。而冰柔卻無動於衷,收拾了東西便向教室外走去。她並不是討厭蘇劍豪,而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的糾纏,也不想再有任何事影響她與葉歆的感情。 蘇劍豪走到冰柔的面前,沉聲問道:「他是誰?」 冰柔卻是無動於衷,她的心中只有葉歆一個,其他任何人都與她無關。她忽然甜甜地一笑,道:「下午的武課,你會見到他。」說罷就走出了教室。 蘇劍豪見了冰柔說話時露出的嬌態,心中更痛。因為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對他而發的,而是為了她的那個未婚夫,於是他心中急切地盼望著能早些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人能搶走冰柔的芳心。 葉歆這一早上卻是興高采烈的。自從第一天上課他給同班同學帶來無比的震撼後,他已經成了班上最受矚目的人,雖然不像蘇劍豪那麼耀眼,卻充滿了神秘感。因此,當他早上一到教室,班上的諸人就問起他為什麼半個月沒有來上課。 葉歆有點尷尬,總不好說自己為情所困,只好指著宋錢,笑著答道:「都是他,把我帶去喝酒,弄得我頭疼了十幾天,所以沒來上課。」 宋錢委曲道:「誰知道你的酒量那麼差,喝一點就醉成那樣,還敢說我。」 眾人聽了都大笑不止。 下課時,宋錢把葉歆拉到一旁,小聲地說道:「事情我都辦好了,細節我們中午去醉香居說。」 葉歆很高興,道:「好啊!不過中午我還要帶個朋友。」 「沒問題,現在醉香居已經是你的了。」 新版 第二集 第十二章 葉歆約好冰柔在後門等他,所以他跟宋錢一起坐著馬車先到後門。冰柔早已在後門等他了。 看著冰柔,宋錢一陣驚訝,結結巴巴地道:「冰……大美……人……」 葉歆走過去輕輕地攬著冰柔的細腰,笑著道:「這是我的新朋友宋錢。」又對宋錢道:「她是誰,你應該知道了吧!」 冰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和葉歆表現的如此親暱,先是有點害羞,隨後便大方地向宋錢打招呼。 宋錢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冰柔,再看了看葉歆,忽然打了葉歆的肩膀一拳,笑著道:「兄弟,你瞞得我好苦啊!怪不得上次喝那麼多酒,原來真的是為了冰大美人傷心。現在可好,終於抱得美人歸。你什麼時候把冰大美人從蘇公子的身邊給搶到手的?佩服佩服。」 冰柔聽到宋錢說她和蘇劍豪之傳聞很不高興,怒道:「別亂說,我和蘇劍豪清清白白的,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再敢造謠生事,我可不客氣了。」 「不敢、不敢!」宋錢見冰柔動怒,嚇得望著葉歆求助。 葉歆假裝無奈地笑笑,道:「別看我,誰叫你胡說八道。這個冰大美人一出世就已經是我的未婚妻,想換也沒辦法。」 冰柔用力捶了葉歆胸口一下,嬌嗔道:「好啊!你現在是不是嫌我啊?」 葉歆的手摟得更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敢、不敢,我怎敢啊!娘子,我們還是快去吃飯吧!別把你餓壞了。」 冰柔白了他一眼,甜甜地笑著。 宋錢見他們兩個郎情妾意,好不羨慕,哭喪著臉道:「看著你們這樣,弄得我也心癢癢地,想去找個老婆。可我這麼胖,誰肯嫁給我啊!」 冰柔和葉歆被他逗得大笑不止,葉歆扯了他一下,笑道:「叫你父親幫你,不就成了?我看想作宋家六少夫人的人也不少。」 宋錢笑道:「還是算了吧!那種看錢份上投懷送抱的女人,我可不要。」 「這我可幫不了你。快走吧!我們還要去醉香居吃飯呢!下午柔兒還要去學堂練武。」葉歆說罷便拉著冰柔上了馬車。 冰柔坐在葉歆懷中問道:「我們不是回家吃飯嗎?為什麼要去醉香居?」 葉歆摟著她的嬌軀,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因為今天有喜事。」 冰柔被他噴出的熱氣一吹,頓時覺得渾身乏力,「嚶」的一聲便軟倒在葉歆的懷中,葉歆緊緊地抱著她,把頭貼在她的黑髮上,嗅著那股獨特的幽香。 宋錢上了馬車,看著依偎中的兩人,又大叫起來:「你們別再刺激我,我都快受不了了。」 葉歆和冰柔一起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宋錢搖搖頭自言自語歎道:「為什麼老爺子不一早給我訂下個美女呢!」 冰柔笑著道:「你這麼胖,美女都給你嚇跑了,誰還敢嫁你。」 宋錢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著對冰柔道:「也對,要是把我和你放在一起可不像樣,人家一定會說美人與西瓜。」 葉歆和冰柔都忍俊不禁,指著宋錢大笑,笑得前仰後合,連肚子都笑疼了起來。葉歆忍著笑道:「別再說笑了,再不走,下午就遲到了。」 到了醉香居,葉歆發現今天的醉香居居然沒有開門做生意,心裡覺得奇怪。宋錢跳下馬車敲了敲門,隨著店門打開,王掌櫃和店中夥計都迎了出來對著宋錢鞠躬行禮道:「宋老闆好!」 宋錢點了點頭道:「我們進去說。」 來到大廳,葉歆和冰柔坐在一邊。宋錢知道葉歆不願出面,於是自己坐在正中間。他久在富豪之家,自然對這種場面駕輕就熟。 他看了看面前三十幾個夥計,道:「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從今天起,這裡不再是宋家的產業,老闆另有其人,他不願出面,所以請我代他管理。以後一切照舊,大家的工錢加一倍。若是生意好,還另有賞錢,大家要好好幹。」 店夥計聽了都大喜過望,喜滋滋地想著:「這新老闆可真不錯,一來就加工錢,以後還另有賞錢,看來將來有好日子過了。」 宋錢又道:「以後還是王掌櫃當家,大家要幫著王掌櫃一起管好醉香居,王掌櫃就是你們的榜樣,你們要好好學、好好幹,將來開分號,這裡的人都是新店掌櫃的優先人選。」 大伙聽了更起勁,都想著如何賣力的工作,希望有朝一日能當上新店的掌櫃。王掌櫃對於宋錢當著眾人的面誇他而感到十分有面子,心中感激,立志要管好這間醉香居,不讓宋錢失望。 宋錢指著葉冰二人道:「這兩位和我一樣,是新老闆的代理人,不過他們不會參與管理,只是負責監察。」 眾人連忙向葉冰二人行禮。 冰柔很驚奇,看了葉歆一眼,葉歆把嘴湊到她耳邊道:「這醉香居是送給你的聘禮,以後你就是老闆了。」 冰柔吃驚地看著他,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葉歆笑嘻嘻的在她耳旁把事情簡要的說了一下。冰柔聽完白了他一眼,怪他不早告訴她。不過她自己很喜歡這間醉香居,此時也很高興。 宋錢又囑咐了一些事情便讓眾人散了去,並叫他們準備午飯。夥計見加了工錢而心中高興,這頓飯更是賣力的準備,廚師們都使出渾身解數,把他們最拿手的菜都弄了上來,所以這一頓午飯吃得三人既舒服又寫意。宋錢還不停的大讚,說吃了這麼多次就只有這次才是醉香居真正的水平,只要每天都是這個水平,醉香居一定能大賺。 ※※※ 忙了一個中午,三人遲了很久才來到練武場。 走到練武場外的時候,冰柔忽然親暱地挽著葉歆的手臂,把火熱身子緊貼著葉歆的身體。葉歆雖然很享受這種樣子,但心裡奇怪,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做此親暱之態,今天柔兒怎麼會這麼熱情的主動表現出這種親暱之態。 冰柔看到葉歆驚奇的目光,笑著輕聲道:「今天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未婚夫。」目中射出柔情似水的眼光,直抵葉歆的心湖,掀起了感情巨浪蓋住了整個心湖。 葉歆又驚又喜,心中感動,回以帶有濃濃情意的眼光,裡面包含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像是在表達他的誓願。他忽然抽出手臂,摟住了冰柔的纖腰。冰柔朝他笑笑,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後倚在他的懷中,兩人依偎著走進了練武場。 練武場中,老師們已經教完了招式,學生們正在自行練武。比武台那邊也聚集了不少人,有的在過招、有的在相互討論著武功。當看到這一幕,眾人都驚訝的停了下來,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 這幾天,冰柔一直保持著冰冷的模樣,就算之前與蘇劍豪在一起時所表現出來的也是一副英武剛健的形象,這時卻像只小貓般溫柔地依靠在一個男人的懷中,神態中表現出來的就像是沉迷在愛河的小女人,臉上充滿甜蜜的笑容,眼睛只看著那個男人。 葉歆的同學們更是吃驚,他們想不到葉歆居然把蘇三公子的心上人給搶到手,還使冰大美人變成這種模樣,都覺得不可思議。 其他不認識葉歆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詢問這個男人是什麼人,居然敢和蘇三公子搶女人,而且居然贏得美人歸。大家都知道這些日子蘇劍豪和冰柔的事,原以為兩人已成一對,想不到居然殺出第三者。 大家這時都回頭去看蘇劍豪有什麼反應。在他們的眼中,葉歆長的只不過五官端正,並不是特別的英俊。 蘇劍豪一早便來到了練武場想看看冰柔的未婚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覺得冰柔的未婚夫一定是個美男子才能吸引她委身下嫁,因此他特意回家換了他的子爵官服,想與冰柔的未婚夫比比高低。 這時他正在比武台指點別人練武,遠遠的就看到了冰柔和那個男人,他的心像刀絞一般的劇痛,臉色灰暗,牙齒緊咬著下唇,連咬出血也不知道。身體激動地發顫,想迎上去卻半步也動不了。這時,他見大家都看著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又整了整衣服,然後才慢慢地走向冰柔和葉歆。 葉歆也看到從人群讓開的通道中走過來的蘇劍豪,待他走近才真正的看清楚了蘇劍豪的樣貌。一副俊美絕好的臉孔,劍眉鳳目,鼻若懸膽,唇若塗丹,面如冠玉,白裡透紅,身形高大而健實。頭戴官帽,正中鑲有一塊紅寶石,光彩耀眼。身上是一件繡著仙鶴圖的大紅色官袍,腳踏官靴,正是子爵的官飾。腰上懸有佩劍,劍鞘上繡有花紋還鑲著各色寶石,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正午的陽光般那麼耀眼奪目。 「好俊美的人品啊!」葉歆默默地歎道。 相比之下,自己的外形比蘇劍豪要差上一大截,蘇劍豪實在可以稱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他覺得自己若是女子也會選擇像蘇劍豪一樣的男子,而冰柔選擇了自己確實表現了一種堅定而執著的感情。他不由的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冰柔,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冰柔只是淡淡地掃了一下蘇劍豪又望向葉歆。見了葉歆的神情,冰柔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於是給了他一個甜笑。 葉歆得到冰柔傳遞的訊息後,開心地笑了,接著轉頭微笑看著蘇劍豪。 蘇劍豪則步履沉穩地走著,眼睛直盯著冰柔,見她轉頭望向自己,突然心跳加快,臉上有了些許喜色,但隨即又消失了,臉色更暗——因為他在冰柔的眼中只看到淡漠,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於是,他細細地打量起葉歆。 葉歆仍是穿著那奇特的道袍,腰間繫著雪籐,胸前的白色竹子和竹葉十分搶眼。蘇劍豪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裝束,感到有些驚奇。由於葉歆正在胡思亂想,所以神色有些黯然,本來那獨特的氣質沒有表露出來。 蘇劍豪望著葉歆那平常的外貌和氣質,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個男人有什麼地方可以吸引冰柔,令她如癡如醉。 然而,葉歆驀地瀟灑向他一笑,原來那出塵脫俗的仙道之氣又流露了出來。眼中的柔和的綠色異光掃得蘇劍豪的內心一片清涼,心中忽然平靜了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如果說蘇劍豪像耀眼的太陽,葉歆給人的感覺就是吹拂著大地的清風。他面上的微笑使人感到十分舒服,就像在盛夏的酷暑中忽然吹起了一陣清涼的風。 這時,蘇劍豪對葉歆才刮目相看,不過他還是不認為葉歆比自己出色。 他走到葉冰二人的面前,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沉聲問道:「你就是冰小姐的未婚夫?」 葉歆鬆開冰柔,抱拳還了一禮,正待回答,冰柔卻搶著道:「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叫葉歆。」 蘇劍豪深情地看了一眼冰柔,又對葉歆說道:「我不知道你憑什麼打動了冰小姐的芳心,但我不會放棄的,我要向你挑戰。我們比武台上比個高低,輸了就要放棄冰小姐。」 他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想在冰柔面前把葉歆打敗,好讓冰柔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強者,希望冰柔能夠回心轉意。而他從葉歆的眼中看出他的內力修為很差,因此更是胸有成竹。 冰柔焦急地看著葉歆,她知道葉歆不會武,所以不願葉歆與蘇劍豪打賭。 不過,四周的學生都叫囂了起來,尤其蘇劍豪的支持者們更是不停地鼓動著兩人比武。蘇劍豪一直都是他們的「大哥」,而且蘇劍豪待人又好,不少學生都喜歡他,見有人搶了他的心上人都十分不高興。 大家認為蘇劍豪是最優秀的,沒有人會比他更好。現在見到葉歆樣貌普通,更替蘇劍豪不值,心中也妒忌葉歆能有這麼好的運氣抱得美人歸,因此都希望蘇劍豪在比武台上教訓這個小子一番,讓他知難而退。而那些官宦子弟為了巴結蘇劍豪,也紛紛出來說話。 宋錢看著事態的發展,心裡替葉歆著急。他知道葉歆不會武,又知道蘇劍豪武功高強,急得直搓手,卻想不到任何辦法。 葉歆本來面帶笑意,這時嗤之以鼻,搖了搖頭說道:「你說得真是好笑。我原來還以為你是真心喜歡柔兒,想不到你對感情的理解是如此的膚淺,居然將心愛的人當成可以隨時相讓的禮物。由此可見,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柔兒。」 蘇劍豪被他說得慚愧地低下了頭,知道自己太激動,言辭有誤。 葉歆繼續道:「我和我未婚妻的婚事與比武毫無關係。就算你能天下無敵也不能改變我們的心。無論如何,我都是柔兒的未婚夫,現在是、將來也是,這是沒有人可以改變的。」說罷伸手摟住冰柔的纖腰,問道:「是不是啊?娘子!」 冰柔覺得葉歆此番做作來戲弄蘇劍豪十分好笑,順勢依在他的懷中,道:「是啊!相公。」 有些仁文班的男學生看得不順眼,立即叫了起來:「他是個廢物,一點武功也不會,所以不敢動手,真丟人!」 其他的人聽到之後都用輕視的眼光看著葉歆,一個穿綠袍的男學生走出來,指著葉歆叫囂道:「冰小姐,別跟這個廢物在一起,你還是回到蘇公子身邊吧!這小子真辱沒了你!」 一旁不少人附和道:「是啊!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還是跟我們老大吧!」 「別理那個懦夫!」 「滾吧!懦夫!」 「懦夫!」 蘇劍豪雖然不像別人那般看不起葉歆,但他始終是出身武學之家,又得到名師的栽培,所以對於不會武的人還是有一點點輕視,也覺得葉歆配不上冰柔。 妒忌使他的本性被蒙蔽了,他憤憤的道:「冰小姐,你是瞎了眼,還是糊塗了?你怎能嫁給這種人,實在太辱沒了你!」 冰柔十分生氣,秀目中寒芒一閃,抽出佩劍揮出幾朵劍花,冷冷地喝道:「有誰再敢侮辱我夫婿,別怪我劍下不留情!」 周圍的學生被她的氣勢所震,都靜了下來,瞪大眼睛看著她,每個人都奇怪她為什麼這麼死心塌地跟著一個不會武的廢物。 葉歆看著持劍怒目的冰柔,十分感激她對自己堅定的情意。他走了上去,對冰柔溫柔地笑了笑,按下冰柔的右手,把她的劍摘了下來。 不絕於耳的辱罵之聲,並沒有打擊他,反而激發了他早已遺忘的豪氣,他掃了人群一眼,沉聲道:「不錯,我是不會武,但那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也無法改變我們的心。她知我心,我明她意,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算你們殺了我,也不能改變。」 說罷,溫柔地看了冰柔一眼,左手倒轉手中長劍,將劍鋒抵住前胸,然後一咬牙,忍著痛楚將長劍刺入胸口半寸,血從胸口湧出順著劍身流至劍柄。胸口的道袍被血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竹子和竹葉變得腥紅。 周圍的人看了都驚叫起來。冰柔只是稍稍變色,然後又恢復了平靜,因為她已經瞭解葉歆的用意。 葉歆沒有理會周圍的人,拔出長劍,將劍身上下反轉,使沒有血跡的劍身向上,接著伸出右手,貼著一側的劍鋒。 冰柔忽然微笑著走到他的對面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右手,貼於另一側的劍鋒。 兩人沒有理會蘇劍豪,同時用掌在劍鋒上一抹,鮮血立即湧了出來,兩人將手抬高,讓血沿著指尖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劍身。 鮮血滴在劍身,形成一個個血斑。兩人的身子一動不動,滴血的手慢慢地移動,使血滴在劍身的每一個部份。 漸漸地,兩人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特別是葉歆,他因失血過多而身體開始發軟,手也開始發抖,連劍也顫了起來。 冰柔見了,連忙伸出左手扶著劍柄。葉歆向她輕輕一笑以示感謝,又繼續他們的儀式。雖然辛苦,但兩人的臉上一直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一直等到整個劍身佈滿了血斑,冰柔和葉歆才收回了手掌。冰柔先點了葉歆手上和胸口的穴道止住血,再幫自己止血,然後兩人依偎著一起舉起血紅的長劍,齊聲說道:「以血洗劍,以劍明心,永世相偕,天地可鑒。」 「血劍之誓!」 新版 第三集 第一章 人們從葉歆舉行血劍之誓的第一幕起,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都收回了鄙視的神光,代替的是肅穆和敬佩。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血劍之誓」的來歷,知道的也不敢說,因為一切有關異的言論都是重罪。 人們只知「血劍之誓」是武人最高的誓禮. 其實「血劍之誓」最早出現於六百多年前滅魔之戰。當時聖皇江天風為了打敗入侵的魔族,在百萬大軍前以此方法立誓,所代表的是無比的信念和勇往直前的意志。以後,人們便以此「血劍之誓」為最高的誓禮,就算是窮凶極惡之輩也不敢輕視這「血劍之誓」。誰若破誓將會面對天下人的唾罵,以及最重的酷刑。 一般的練武之人都不敢輕易嘗試這個誓禮,因為其所需要的信念,意志和決心不是普通的人可以擁有的。葉歆作為一個沒有武功的「廢物」,為了心愛之人卻敢於在這麼多的人的面前演示這「血劍之誓」 ,這證明了他無比的決心和勇氣,人們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 「不,不要……」蘇劍豪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幕地發生,臉若死灰,搖著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絕望之情表露無疑,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已被完全斷絕了。 葉歆因為失血過多,扶著冰柔對蘇劍豪道:「現在我要向你挑戰,不是為了我和柔兒之事,也不是為了你侮辱了我,而是為了你剛才辱罵我的未婚妻。」 眾人又大吃了一驚,大家都知道他不會武,挑戰就等於自討苦吃,非輸不可。 但蘇劍豪沒有應戰,他清楚,今天他已經注定成為輸家,就算他能打敗葉歆也不能成為勝利者,只會讓其他人覺得他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他垂著肩,頹喪地轉身走向學堂的大門. 葉歆見蘇劍豪沒有應戰,對著冰柔笑了笑,接著看了四週一眼,向了宋錢打了一個手勢後就摟著冰柔走出了學堂。 冰柔依在他懷中輕聲道:「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葉歆微笑著道:「不要緊,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就算是鬼神,我也一樣把你搶回來。」 冰柔凝視葉歆,忽然墊起腳跟,在了葉歆的臉上親了一下。 葉歆有點驚訝,隨後緊緊地擁著冰柔,雙唇深深地印在冰柔的紅唇上,冰柔「嚶嚀」的一聲,軟倒在葉歆的懷中。 宋錢的聲音卻突然打斷了這刻溫馨,他一邊跑一邊叫道:「葉老弟,等等我。」 冰葉二人回頭就見宋錢像個肉球似的彈了過來,兩人都噗吃一聲笑了起來。葉歆笑道:「慢慢走,我們等你。」 宋錢跑到兩人面前直喘大氣,喘順了口氣,他朝著冰柔豎起大拇指,讚道:「我真佩服你,整個曉日城不知有多少女人夢想著成為蘇劍豪的夫人,你卻隨手放棄了。說實話,蘇劍豪無論樣貌,武功,身份都比我這兄弟好,你確為了他當眾拒絕了蘇劍豪,真厲害,我這兄弟真有福氣。」 冰柔白了他一眼,摟著葉歆的手臂,辯道:「誰說那個蘇公子比葉郎好,葉郎還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沒人知道罷了。」 宋錢點頭道:「也對,就像他是醉香居的老闆就沒有人知道。況且他還能替老師上課,想必還有甚麼特異的地方。只不過他不喜歡出名罷了。」 葉歆笑道:「我哪有那麼厲害,別捧我了,我可受不了,走吧。」 三人說笑著便走了。 遠處的樹上,另一個身影看著這一幕卻黯自神傷,不是別人,正是蘇劍豪。眼見著心上人和她的未婚夫在此細訴衷情,他除了歎息就甚麼也無法做了,只好默然離去。 回到家中,一家人見蘇劍豪變得悶悶不樂,茶飯不思,還不停唉聲歎氣,都很奇怪蘇劍豪一向爽朗怎會有此愁容。顏蓉心疼地問道:「豪兒,甚麼事把你弄成這個樣子啊﹖」 蘇劍豪被母親勾起了傷心事,黯然地應道:「冰柔有未婚夫了。」 「甚麼﹖」一家人聽了都一怔,蘇方志問道:「你為甚麼以前沒提過﹖」 「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冰柔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她也不知道我對她有意思,所以一直沒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蘇劍龍怒道:「不喜歡你還跟你回來,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蘇劍豪不高興兄長辱罵冰柔,自然而然便為冰柔辯護.接著又歎道:「 她實在一個可敬的女子,堅貞而愛恨分明,是我無緣,不能娶到她。」 顏蓉滿不在乎地笑著道:「定婚又不是結婚,沒甚麼大不了的,明天我親自去冰府求婚,以蘇家的身份,地位,威望,誰敢拒絕啊,況且能嫁入蘇家是她的福份,別人想嫁還不行呢。」她到底是出色官宦之家,門第的觀念還是很重。 蘇劍龍和蘇劍虎都點頭稱是。 蘇劍豪搖頭道:「今天她和她的未婚夫當眾立下了「血劍之誓」,我看是無法捥回了。」 「血劍之誓﹗」 連蘇方志也動容了,正色道:「既是這樣,我看這親也不必求了,否則讓別人說我們蘇家仗勢欺人可不是好事。而且這血劍之誓不可輕破,破誓者會受到天下的唾罵.」 顏蓉卻不理甚麼「血劍之誓」,橫蠻地道:「立誓又如何,我就不信我們蘇家比不上小民百姓,況且我是去求親不是逼親,別人也說不了甚麼.」 「可是……」蘇劍豪白天見冰柔說得堅決,又立下重誓,不相信她會改變主意,但心裡又期盼母親所說的會成事,所以心裡很矛盾。 蘇方志雖然覺得冰柔的樣貌不錯,與兒尚算相配,只是出身大低,他原想為兒子娶一個豪門之女,使蘇家在官場更穩。然而,他看著頹迷不振地兒子也是心疼,而且他知道夫人性格頑固,不可勸,只要讓她遭遇失敗方能使她放棄自己的想法,因此也就不再說話了。 次日早上,顏蓉便帶著幾車的聘禮去到冰家。 醫館中沒有多少人,冰離正在為一個老人治病,田氏也在一邊幫忙。門口忽然響起了喧鬧之聲,緊接著一群士兵衝了進來,把等候就醫的病人都嚇走了。冰離夫妻目瞪口呆地看著混亂的醫館,不知如何反應。 一個身著軍官服飾的中年人走到冰離的面前,滿臉傲氣地看著他道:「我們蘇公爺的夫人馬上要到,你趕快去門外迎接,遲了要你好看。」 冰離雖然很不滿軍官的傲慢,但聽是蘇公爺的夫人來訪也不敢怠慢,趕緊整了整衣冠,和妻子一起走到門口候著。心中猜想蘇夫人無緣無故來找他必有所圖,不是為了神藥,就是為了女兒,若是為了神藥,事情好辦,若是為了女兒和蘇劍豪之事可就麻煩了,想到此處不禁眉頭緊鎖. 在一群家兵的護送下,顏蓉的轎子來到了醫館的門口,後面還跟著兩輛馬車,上面載滿貨物。 冰離見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婦人在婢女的摻扶下緩緩走出轎子,知道這便是蘇夫人,急忙堆起滿臉的笑容走上去問安。 顏蓉滿臉笑容,道:「冰醫師,我可是久仰大名啊,你這冰家醫館天下聞名,我特來拜訪.」 冰離躬著身,應道:「我這小小的醫館竟能得到蘇夫人的光臨,實在是小民的榮興,令小民的醫館蓬壁生輝.但醫館簡陋,恐怕怠慢了公爺夫人。」 顏蓉在女婢的摻扶下慢慢地向醫館內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著說著:「冰醫師客氣了,京中不知多少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主客坐定後,顏蓉拍了拍手,外面的士兵便捧著各種禮物進來,都是些金銀珠寶,綾纙綢緞,古董瓷器之類的昂貴禮物。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今天來是為了兩家連親之事。我的三兒子很喜歡你的女兒,想娶她,我也覺得不錯,所以今天來求親.這些禮物是我帶來的聘禮.」 冰離夫妻聽了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昨天發生的事,以為有「血劍之誓」便可將問題都解決了,想不到蘇家仍不罷休。冰離吸了口氣,緩緩應道:「蘇公子何等人也,非小女薄柳之姿所能相配。況且小女生性粗魯,又不懂女紅,恐怕不適合作豪門之婦.而且早以許配他人,無法再行婚配。」 顏蓉笑著道:「定婚之事我已知道,沒甚麼大不了的,退了不就行了。要是你開不了口我找人去跟那家說,最多不過給他們幾萬兩銀子罷了。況且我兒子對你女兒情根深種,我也覺得兩人尚且相配。我看就這麼說定了。等你女兒過了門後,她就是誥命夫人了,你冰家的地位也會變得不同凡響。」 顏蓉橫蠻傲慢自以為是的態度引得冰離夫妻很不滿,冰離淡淡地道:「小女既然已經定親,就絕無更改的道理,況且血劍之誓不可輕破,否則便是對聖皇的大不敬之罪,雖說現在是天龍皇朝,但道理也是一樣的,若朝廷真的追究起來,那可是滅門的死罪。對於蘇公子對小女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但小女福薄,無法消受,請蘇夫人另找名門淑女為蘇三公子婚配。」 顏蓉見冰離一口便回絕了求親的要求,弄得她又窘又怒,哼了一聲,道:「不識抬舉」然後甩袖而去。 回到家中,她氣鼓鼓地向丈夫和兒子們訴說了自己的遭遇。 蘇劍豪早已猜了結果,這時聽了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有些黯然,因為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反而蘇劍龍和蘇劍虎大為不滿. 蘇劍龍怒道:「這個冰家居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乾脆派兵把他女兒抓回來不就行了。」 「是啊」蘇劍虎附和著叫道蘇劍豪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搖頭. 蘇方志喝道:「胡鬧,這冰家可不是一般人動得了的,現在皇后和宮中的嬪妃們都想著玉蓉丸,皇上也離不開天心丹。若動了冰家,萬一龍顏大怒,我們可擔當不起。況且誰都沒有這個膽子去破那血劍之誓,他們不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蘇劍虎怒道:「都是那小子搶了三弟的心上人。那底是甚麼人這麼大膽敢跟三弟搶老婆。快告訴我,等我去教訓他,把他趕得遠遠的。」 蘇劍龍道:「是啊,我們三弟這麼好的人品居然會被人搶了心上人,這是混蛋是誰﹖」 顏蓉也問道:「到底是誰家的兒子,居然把你也比下去了。」 蘇劍豪道:「他叫葉歆,也是曉日學堂的學生。聽說是冰離的徒弟,醫術不錯,但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蘇劍龍和蘇劍虎猛地站了起來,怒吼著,「三弟你怎麼能輸給這種人呢,簡直是奇恥大辱。你等著,我們去把這小子教訓一頓,讓他自動退親,然後讓他滾得遠遠的。」 蘇劍龍和蘇劍虎本性不壞,但到底生長在豪門之家,自小錦衣玉食,父母又百般喝護,難免有些嬌縱之氣。自從蘇方志出任鎮西大將軍後,蘇家如日中天,朝中各大勢力都紛紛拉攏,致使兩人以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出任將軍,還封了爵位,蘇劍龍是三等武勇伯,蘇劍虎是一等忠義子。之後又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兒,他們的身份更不同了。兩人在軍中如天之嬌子般被軍官們捧上了天,又沾染了些軍官們的傲慢之氣,所以變得越發目中無人。好在有父親管著,才沒有幹出甚麼壞事。這時聽到了三弟的委曲都不由的火冒三丈,那不可一勢的態度表露無疑。 蘇劍豪嚇得連忙拉住兩位哥哥。他自小跟在劍聖身邊學武,所以沒有沾染上兩個兄弟的毛病,心地比較純良仁厚,頗有武士之風. 蘇方志認為沒有必要讓這事繼續下去,雖然冰柔確實不錯,但他嫌冰柔野性太濃。他更希望與朝中重臣結親,或者等皇上賜婚,這樣才能維持蘇家的家勢長盛不摔。他喝道:「不許去,你們都是將軍了,做事還這麼不經大腦,我蘇家一直都以公正持平為皇上所器重,你們這樣做豈不是敗壞我蘇家的名聲。」 「那三弟的婚事呢﹖」 蘇方志道:「當今幾位公主郡主就快成年,我正等者皇上招劍豪為駙馬郡馬.」 顏蓉聽了也明白丈夫的想法,附和道:「若能這樣到是不錯,如果豪兒成為駙馬,將來的前途就更不可限量了。不過,豪兒你可別再想冰柔,沒有必要讓一個不試抬舉的女人擾亂你的生活。」 蘇劍豪默然不語,靜靜地坐著。 蘇劍龍和蘇劍龍見父母反對只好作罷,但心中還是不憤,互望了一眼,陰陰一笑,坐回了原位。 葉冰兩家的其他人知道蘇家來求親後都很吃驚,葉歆和冰柔並不太驚奇,只是相視一笑,並不擔心蘇家會怎麼樣,他們一直以為事情已經說清楚,想不到蘇家還是來求親,既然冰離沒有答應,也就沒有甚麼好怕了。到底是未經世事的青年,有事總是向著好方向著想。而且他們現在剛相互表明了心意,現在正是熱戀中的情侶,眼中只見著對方的音容,腦中也只想著對方,其他的事自然放過一旁不理,長輩們卻不這麼想,他們都有些擔心,若是蘇家都再也來糾纏,也是一件頭疼的事。到底蘇方志是順州最大的官,手上又有十幾萬軍隊,宛如一方霸主,非他們可比,就算葉歆亮出他的醫聖和子爵的身份也未必能左右蘇家的意願。於是葉君徒刑招齊了兩家的人在葉家商議對策。 看著眾人,葉君行憂心道:「這蘇家非同小可,根本就是順州的霸主,在順州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皇上也忌他三分,惹了他們可沒有好日子過啊﹗」 冰離附和著怨道:「是啊,都是柔兒惹得禍,平白無故去招惹蘇三公子,弄得現在不好收拾。」 柔兒嬌笑道:「是他自作多情,關我甚麼事,我又沒有叫他喜歡我。」 陶晶正坐在冰柔的左側,她笑著摸了摸冰柔嬌美的臉蛋,道:「誰叫你長得這麼美,連我看上去也愛得不得了,何況那些男人。」 冰柔的臉微紅,嗔道:「伯母又笑我。」 陶晶笑道:「我可沒有說謊,不信你去歆兒。」 葉歆聽了嘻嘻地笑著點頭稱是。冰柔瞥了一眼葉歆,臉更紅了。 田氏也忍不住加入他們的談笑,笑道:「別誇她了,這丫頭野的很,就知道練武,女紅也不好好學,又總是惹事生非,將來過了門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個好妻子呢。」 冰柔噘著嘴嗔道:「我有那麼差嗎﹖」 陶晶笑道:「沒關係,只要歆兒喜歡就行了。」 冰離和葉君行沒有理會她們的談笑,還在那裡苦思著解決方法。冰離忽道:「為免夜長夢多,不如讓他們進快成婚,這可以斷了蘇劍豪的非份之念。」 「啊﹖」說笑中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冰離接著道:「這樣一來可以避免橫生枝節。反正他們都已經成年了,遲早都是要成婚,這一次又立了個「血劍之誓」,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不如借此機會把這一件事了了,我們也好放下心頭大石。」 葉氏夫婦和田氏都點頭贊同。葉歆自然是心喜若狂,看著冰柔傻笑。冰柔也傻傻地回望著他,兩個人的眼眸中除了柔情蜜意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葉君行也很高興道:「我們選個良辰吉日讓他們拜堂成親吧。我早就想抱孫子了。」 田氏滿臉喜容,道:「下個月十八號是好日子,不如就定那天吧。」 冰離道:「我們也不用鋪張,一頂花轎抬過去拜堂就行了,至於賓客只請一些好友就算了,反正我們兩家在曉日城都沒有甚麼親戚,要是等遠方的親戚來恐怕要幾個月,所以就不必請他們了。」 陶晶道:「這到是好主意,只是委屈了柔兒。」 田氏笑著道:「沒甚麼好委屈的,反正遲早都是要嫁。等將來歆兒爭口氣弄個大官做做,再為柔兒弄一個誥命回來,我們柔兒也就風光了。」 接著雙方家長又興奮地談了談婚宴的細節。 葉歆忽然紅著臉插口道:「不如就在醉香居宴請賓客吧。」 葉君行想了想道:「醉香居是個好地方,但那裡每天都客滿如潮,想定位子可不容易啊﹗」 冰柔笑道:「容易的很,現在我們兩個是醉香居的老闆,想甚麼時候用就甚麼時候用。」 冰氏和葉氏夫婦者驚奇地看著兩人,葉君行問道:「歆兒,你甚麼時候買下了醉香居﹖怎麼不告訴我們一聲。」 葉歆道:「我本來想過幾天請大家去醉香居吃飯,順便告訴大家。」 「你不會想做商人吧﹖你可是還要去考科舉.」葉君行一臉懷疑地看著兒子。 葉歆笑道:「我可沒這門心思去經商,我只是出錢,至於醉香居我交給宋錢打理。」 「宋錢那個敗家子﹖」眾人都覺得好笑,問了出來葉歆正色道:「你們可別小看宋錢,他可是個能手,只不過深藏不露罷了,將來必成大器。我現在只是試驗他的誠意,將來我還要把錢莊裡的錢都交給他用來經商,免得放在那裡無用。」 眾人見他說得認真也就將信將疑地聽了。 新版 第三集 第二章 翌日,葉冰兩家就開始操辦婚事,葉歆和冰柔還是像往常一樣去學堂上學。蘇劍豪仍是擺脫不了心中的感情,但冰柔連話都不跟他說,弄得他只好坐在座位上癡癡地望著冰柔,連課也沒有聽。冰柔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將要成婚之事,她怕又再掀起什麼風波。 葉歆把消息告訴了宋錢後,喜得他大叫,嚇得葉歆連忙摀住他的嘴。然後拖著宋錢走出教室,找一處沒人的地方把蘇家求親之事說了一遍,宋錢也很吃驚,自己摀住嘴巴,張望四周。 葉歆笑道:「其實也不用那麼緊張,只不過怕蘇家再來糾纏罷了。我找你是要借醉香居一用。」 宋錢道:「什麼借不借的,醉香居根本就是你的,什麼時候要用,你說的算。老弟是想在醉香居宴請賓客吧!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弄得妥妥當當,包你滿意。」 「全仗大哥安排了,明天我請我父母和岳父母去醉香居找你商議。」 「沒問題!」宋錢嘻皮笑臉地用肘撞了撞葉歆的肩膀,道:「這下老弟可滿意了吧!小登科可比金榜題名重要啊!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美娘子,還是從我們蘇三公子手上搶來的,連我都妒忌死了。我比你大三歲,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討個老婆。」 葉歆樂得開懷大笑,拍著宋錢的肚子道:「大哥,你先把肚子弄扁點,到時候就自然有美女肯嫁你了。」 宋錢摸著圓圓的肚子,苦笑道:「要去掉這一肚子肥肉,可比考上進士還難。」 這時響起了上課鐘,兩人笑著走回教室。 ※※※ 連續幾天,葉冰兩家的人都忙著準備婚事,陳剛和兩家的朋友知道後,紛紛前來賀喜。弄得不少人都知道這事,學堂的大部份學生都很同情蘇劍豪,但也對葉冰兩人真摯的感情十分感動,因此並沒有再輕視葉歆和冰柔,只有那些想靠著蘇劍豪陞官發財的學生們還是鼓動著蘇劍豪把冰柔搶回來。 蘇劍豪也從其他學生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心情更差,神色更加沮喪,淒苦之色顯而易見。以前都是女孩們為他神魂顛倒茶飯不思,這次他也嘗到了為情所苦的滋味,人也消瘦了許多。 平時迷戀他的那些女學生都看得心疼,不停地埋怨冰柔不知好歹,連這麼好的夫婿都不要。冰柔聽見那些埋怨的聲音並未理會,還是依然故我,對待其他人的神情就更冷漠了。 蘇家的人也在為這事心煩,蘇方志惱怒兒子不爭氣,為了一個女子弄成這樣,一點也沒有乃父之風。顏蓉則不停的在蘇劍豪的耳邊嘀嘀咕咕,叫兒子看開些,不要為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弄得自己失魂落魄。蘇劍豪雖然心裡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心中的苦楚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蘇劍龍和蘇劍虎,看著三弟這個模樣心中惱怒,脾氣一向火爆的他們於是決定去教訓那個搶了三弟心上人的人。 ※※※ 迎親之日越來越近,離婚期只有半個月。為了婚事,葉歆和冰柔沒有再去上學,他們每天都興奮地忙著準備自己的婚禮。這幾天,葉歆的心情特別高興,因為他的師父青竹道人又來看他。 青竹道人一到便聽到徒弟要成婚的喜訊,雖然他一直希望葉歆能專心修煉道術,待道術大成再成婚,但作為一個長輩也為徒弟成婚感到高興。 看著陪在一旁的葉歆和冰柔,他撫著鬍子開懷大笑,道:「徒兒,你終於要成家了。作為你的師父,我實在為你高興。柔兒是個好孩子,你們實在是天作之合。」 葉歆握著冰柔的手,望著冰柔,笑著道:「是啊!柔兒真好,娶到她,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 冰柔深情地回望了葉歆,道:「能與你共渡一生,也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看著情意綿綿的小倆口,青竹道人又想起了以前自己新婚的日子,傷心之感又起,他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要求葉歆入山修道,否則葉歆的命運恐怕會和自己一樣。 他仔細地端詳了葉歆,接著正色道:「我覺得這幾個月你的道術好像荒疏了許多,看來你這些日子為了婚事把道術都荒廢了,果然是為了『情』字所累,希望你成婚之後要堅持修煉道術。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道術的發揚光大就要看你了。」 葉歆心感慚愧,道:「師父,是我不好,荒疏了道術的修煉,將來我一定會專心修煉,不負師父的重望。」 冰柔道:「道長伯伯,你就別罵他了,都是我不好,害他無法專心修煉道術。」 葉歆連忙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胡思亂想,才無法靜心修煉。」 「好了、好了。連挨罵也要搶著為對方承受,果然是郎情妾意。」青竹道人笑著道:「我並沒有責怪歆兒的意思,只是希望他別把道術給忘了。」 葉歆和冰柔相對一笑。 青竹道人問道:「你的神藥煉製的如何?」 葉歆無奈道:「這段時間都沒有製藥,這個月只是拿以前留下來的玉蓉丸出售。下個月就不知道怎麼辦了,現在我也沒有心思去製藥。只好等婚禮過後再說吧!」 冰柔插口道:「乾脆把藥停了,我們的財富一輩子都花不完,不必再為那些藥花費心思,我可不想每天晚上跟你去煉藥。」 葉歆歎道:「我早就想停了,但是欲罷不能。尤其是進貢的那一顆天心丹,好在天心丹我還有不少,就算停了玉蓉丸也能支持幾個月。將來我會想辦法,要不就說製藥人已仙去。」 「這不在咒你自己嗎?」 「沒有辦法,只能這麼說。」 青竹道人道:「別想那麼多了,現在應該高高興興地迎接你們的新婚之日,這可是人生最美麗的時刻。」 「是啊!」葉歆和冰柔都點頭贊同。 ※※※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婚禮前的三天,葉歆和宋錢為了婚宴一大早又來到醉香居做最後的檢查。看了醉香居的佈置,葉歆十分滿意。為了準備婚宴,醉香居停業了幾天,王掌櫃和店夥計們知道老闆的代理人要成婚都賣力地幫忙。 經過葉冰兩家人的指點,宋錢把整個醉香居佈置的十分美觀,帶有濃烈的喜慶之氣卻不庸俗。代表喜慶的紅色自然少不了的,再加上各種的裝飾物更顯得大方得體,最特別的是青竹道人用了他的道術引得各種鮮花在醉香居上同時盛放,香氣四溢,怡人心扉,味清而不膩,連街上的行人都可以聞到,紛紛駐足遙望——這時的醉香居名符其實地成為了「香居」。 葉歆和宋錢見諸事妥當便高興地離開了醉香居。葉歆因見冰柔一直都沒有戴首飾,因此特地去珠寶店買了一些珠寶首飾,其中葉歆最喜歡一支釵,叫紫金盤玉鳳銜珠,因此一直拿在手上玩弄著。 走出城門,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走著走著便來到了一處無人地帶,路的兩旁是茂密的樹林。就在這時,兩個大漢突然從左邊的密林跳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不是別人正是蘇家兄弟。 他們為了顯耀自己的身份,竟然身著金色的將軍戰袍和盔甲,腰跨戰刀,一臉凶相地看著葉歆。他們已經調查清楚,知道了葉歆的外貌特點,又知道了葉家的位置,所以想在郊外教訓一下葉歆,為弟弟出口氣。他們一直都覺得三弟輸給了葉歆是奇恥大辱,連帶他們也沒面子。 蘇劍虎怒聲問道:「你就是搶了我三弟心上人的小子?」 葉歆不認識這兩人,仔細端詳了這兩人。兩人大約二十三四歲左右,身材高大,濃眉虎目,腰懸彎刀,身著武官服飾。再看臉上,他們臉色不善,還說他自己搶了他們三弟的心上人,葉歆聽不明白,一臉茫然地看著蘇家兄弟,不知道怎麼回答。 宋錢抬頭一看,認得這兩人是蘇劍龍和蘇劍虎,正想告訴葉歆。 「你這混蛋,竟敢不理我們的問話!」蘇劍龍一手拔出佩刀,瞪著葉歆,舉刀就向他劈去。 原來,他見葉歆樣貌普通,比起自己兄弟那俊朗的外表簡直是天淵之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兄弟為什麼會輸給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所以越想越氣。又見葉歆沒有回答蘇劍虎的問話,以為葉歆傲慢無禮看不起自己兄弟。 平時被捧為天之驕子的他如何忍得住,拔出佩刀便向葉歆示威。他的本意只是嚇嚇葉歆,希望嚇得葉歆跪地求饒,並非真要殺他。然而,他卻忘了葉歆不會武功。 葉歆第一時候想到的是用遁術逃走,可就在他想施展遁術的時候,道力居然無法釋放。這時他才想手上抓著的那支紫金釵,道術為金所克,他的道力又淺,無法施展遁術。 就在這猶豫之間,刀已劈到,他這才想到要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對一般有武功的人來說,都會向後或者向橫跳躍躲避。其實就算葉歆不躲,刀鋒也不會砍到他身上,因為蘇劍龍雖然魯莽,但武功不錯,早就算好了力度和角度,若葉歆不動,刀鋒只會在他的面前掠過。 誰知葉歆見刀鋒砍到,又因為無法施出遁術而心慌意亂,嚇得張大了嘴巴,下意識推出雙手以擋刀鋒。刀鋒從雙手的手腕處劃過,帶出一抹鮮紅。 「啊!」葉歆感到劇痛,慘叫一聲,向後便倒。 蘇劍虎和宋錢都嚇呆了,怔怔地看著葉歆和蘇劍龍。 蘇劍龍沒想到葉歆會用手擋刀,這時也呆呆地看著染血的刀身,驚得說不出話。 葉歆雖然倒在地上,但仍是清醒。手腕處,血如泉湧,染紅了衣上的道袍,臉上也漸漸失去血色。然而,在劇痛刺激下,他反而越發清醒。他想抬手找東西包裹傷口,卻發現根本無法控制雙手,連一隻小手指頭都動不了,就像斷了一樣。他知道必是手筋被砍斷,心中萬分悲痛。 不過,他也明白這樣遲早會失血而死,因而朝著宋錢喊道:「大哥快來幫我。」 宋錢被他一叫,這才回過神來。他飛快地衝了過去,跪著扶住漸失血色的葉歆,擔心地問道:「兄弟,傷得如何?」 葉歆見他臉上儘是焦急之色,完全是真情流露,心中感動,有氣無力的應道:「手筋斷了,請大哥幫我把傷口裹上。」 宋錢聽聞他的手筋斷了而大驚,連忙撕下自己的衣服,幫葉歆把傷口裹住,可血還是一直不停地向外滲出。 葉歆知道只有點了穴道才能立刻止血,看了蘇氏兄弟一眼,道:「請大哥幫我把柔兒叫來。」 宋錢應了一聲,趕緊衝向葉家。 蘇氏兄弟雖然傲慢驕縱,但家教甚嚴,又在父親的麾下,所以從未幹過什麼壞事,這時見傷了人都感到心虛,兩人對望一眼,撒腿就跑,也顧不得葉歆傷得如何。 葉歆忍著手腕的劇痛走向家,看著飛奔而去的宋錢,覺得宋錢是真心把自己當成兄弟,心中感慨。又看著軟軟地垂在手腕上的手,苦楚之情油然而生。 他知道手筋斷了可不像其他傷病,自己很有可能會終生殘廢。本來不能練武已經被別人稱為廢物,若再加上殘廢的雙手,廢物之名可就一輩子也洗不掉了。 想到自己一生都可能變成殘廢之人,不禁愴然淚下,什麼豪情壯志都已在這片刻間被打的煙消雲散了。 此時的葉歆雙目無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腦中一片空白,連雙手的劇痛也似乎感覺不到,只知道茫然地向前走。雙臂軟軟地垂著,鮮血由傷口滲出布帶,沿著指尖向下滴,在經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血點。 對他來說,現在要面對的不是這一條回家的路,而是可能會出現的一條充滿荊棘毫無光彩的黑暗人生路——他實在不知道何去何從。 宋錢沒命似的跑到冰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了進去。冰離去了醫館,葉君行在學堂,青竹道人也不在,只有陶晶、田氏和冰柔在家準備著一些婚禮要用的東西。 看著氣急敗壞的宋錢,陶晶奇怪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啊?跑得這麼急。」 「葉兄弟受了重傷!」宋錢喘著大氣,急口應了一句,便衝到冰柔的座位旁,拉著冰柔就往外去,焦急地說道:「快跟我出去,你相公在丹葉林旁小路上受了重傷,等你去幫他止血。」 眾人聽了都驚得身體一震,冰柔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甩開宋錢的手,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眼淚也湧了出來,卻顧不得擦眼淚,死命般衝向葉歆受傷的地點,宋錢也死命地跟著跑。 陶晶和田氏也緊跟了出去,心中又痛又愁,埋怨著老天為什麼總是捉弄葉歆,這次居然後在婚禮前三天受傷,不知傷得如何,要是傷得太重,連婚禮也要取消了。 「葉郎!」冰柔跑了不久便看到葉歆正蹣跚地朝著家的方向走。 葉歆聽到冰柔叫他,猛的一楞,一不留神,腳下被石頭一絆,摔了一跤。沒有了雙手的支撐,他一下子爬不起來,只好苦笑著坐在地上等冰柔。 冰柔一看到葉歆滿身血漬地坐在地上流淚,不禁叫了出來,然後飛撲到葉歆的身邊。看著葉歆沒有血色的臉,她覺得比她自己受傷還要痛。 她焦急地問道:「葉郎,傷到哪兒啦?」 葉歆看著冰柔那梨花帶雨的嬌容,勉強一笑,道:「手腕傷了,柔兒快點幫我點了小臂上的穴道把血止住。」 冰柔聽了連忙點了他兩臂的穴道,止住了流血。當她抬起葉歆的手臂時,她發現他雙手軟綿綿地向後垂下,驚得叫道:「你的手怎麼會這樣?」 葉歆憂傷地看著無力的雙手,無奈地道:「手筋斷了,手也廢了。能不能復原,還要看天意。」 冰柔驚得大哭不止,她憐惜的看著葉歆的手臂,輕輕地放下葉歆的手臂。悲痛之後則是無比的憤怒,胸中的怒氣刺激得粉臉通紅。 冰柔鳳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大叫:「是誰這麼狠要廢了你?是不是蘇劍豪?!」 葉歆搖頭應道:「不是,我不認識他們。」 冰柔恨恨而道:「我一定要為你報仇,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就把他們的四肢都挑斷。」 這時,宋錢也跑到了,接口答道:「是蘇劍豪的兩個哥哥,蘇劍龍和蘇劍虎。」 二人驚得楞住了,連葉歆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個消息。他們誰也沒想到上次的事件還沒完,而且居然會有這種結果。以蘇家的聲望,誰也不會想到蘇劍龍和蘇劍虎會做出這種卑劣的行徑。 「這個卑鄙的蘇劍豪,我不會放過他。」怒氣沖沖的冰柔拔出佩劍便往學堂方向衝去,還咬牙切齒地怒罵著。 葉歆雖然心中十分痛恨蘇家的人,但他知道冰柔的武功不及蘇劍豪,此去毫無勝算,急得大叫:「柔兒回來,別去!你打不過他的!」 冰柔這時已經氣得什麼都不顧了,只記得葉歆無力的雙手和落寞的表情,心中痛得像火燒,怒氣便蓋住了理智,根本聽不到葉歆的叫喊聲。她全力施展出輕功,一轉眼就不見了。 新版 第三集 第三章 葉歆見冰柔不理,想用遁術追去,但手不能動,畫不了符,所以無法施展,只好硬是忍著疼痛追了上去。 旁邊的宋錢勸道:「兄弟,還是先回家把傷包紮好再去吧!」 葉歆急著道:「不行,我不放心柔兒,一定要把她追回來。」 宋錢沒有辦法,只好扶著他一起向學堂內跑去。 田氏和陶晶這時才到,見葉歆不回家反而朝學堂方向跑去,急聲叫道:「歆兒,你去哪裡?你不是受了傷嗎?」 「我去追柔兒。」葉歆一邊應著,一邊跑向學堂。 ※※※ 勇武班的教室內,學生們正在專心地上課。 突然間,冰柔像一陣風般地衝了進來。眾人見冰柔面帶煞氣,持著長劍,怒氣沖沖地跑了進來,都驚得楞住了。 講台上的講師李榆衝著冰柔叫道:「你要幹什麼?我們正在上課,不許亂來。」 冰柔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向蘇劍豪衝過去。 蘇劍豪見冰柔殺氣騰騰地持著利劍衝向自己,大惑不解,開口問道:「冰小姐,你怎麼啦?什麼事這麼生氣啊?」 冰柔怒視著蘇劍豪,並不答話,衝到他面前一劍就劈了過去,嚇得學生們都大聲驚叫起來。 蘇劍豪想不到冰柔會砍他,也嚇了一大跳,但他反應敏捷,面對危險處變不驚,用手抬起書桌擋開劍鋒。劍鋒一下便劈開了書桌,連帶蘇劍豪胸前的衣服也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白色的肌膚。若不是蘇劍豪以內力擋著劍氣,這一下就要被開膛破肚。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驚得大叫,尤其那些女學生,更嚇得面色慘白,雙腳有點發軟。 冰柔見一劍不成,又向蘇劍豪的頭上橫去。蘇劍豪連忙讓開並使了一招鐵板橋,身體後仰讓開了劍鋒。 「別打了,有話好好說。」周圍的師生們都在一旁不停地勸說著。可冰柔什麼也不顧了,一直追著蘇劍豪砍。 雖然冰柔還是不停的攻擊,但蘇劍豪並沒有回擊,只是施出輕功左右躲迫著,口中問道:「冰小姐,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對我?」 他很傷心,因為他看到冰柔的眼中充滿了恨意和殺意,她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完全將自己當成了仇人,而且每一招都是向著自己的要害攻去,根本就是要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快。想到冰柔居然會這麼絕情,不顧一切的要殺自己,他的心非常痛。 冰柔見他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以為他有意推脫,心中更恨、殺意更濃,劍風也越來越凌厲,發了瘋似的狂攻,每一招都鎖定蘇劍豪的要害部位,有的時候甚至連招式都沒有,持著劍硬砍硬劈。 蘇劍豪實在不願意與冰柔發生衝突,但他知道再不反擊只有死路一條,一咬牙,拔出了佩劍與冰柔對打起來。 其實,現在的冰柔被憤怒所控制,無法施展出招式的精妙之處,而且破綻百出,只要是蘇劍豪敢主動進攻,很快便可擊敗冰柔。 然而,蘇劍豪並未全力施為,只是以守為主,因為他怕失手傷了冰柔,不願將本來已經差的關係弄得更差。 他知道他的武功和內力都比冰柔好,只要時間一長,冰柔自然就無以為繼了。待那時再與冰柔好好談談,希望瞭解冰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刀光劍影加上真氣流蕩,教室內的桌椅被打得肢離破碎,其他的學生怕殃及池魚,早已嚇得跑到了教室外面,圍著教室向裡面張望。 教室中不時傳出兩劍相交時的金屬聲音以及桌椅被破壞時發出的聲響。老師見情況不對立即去武區找武學教師,希望他們能阻止這場打鬥。 打著打著,冰柔和蘇劍豪由教室內打到教室外。刀光劍影中,冰柔越打越狠,不但怨恨蘇家的狠毒,還埋怨自己無故為葉歆招惹血光之災——若是自己不去招惹蘇劍豪便不會有這事發生。若葉歆因此殘廢,就算自己照顧他一輩子也無法贖罪。 自責和愧疚點燃了她的報仇之心,逼使她一定要為葉歆報仇,就算明知不敵也在所不惜。 周圍圍著一大群好奇的學生,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因為其他班的師生也聽到了聲音,都跑來問發生了什麼事,連學堂之長的馬長安也來了。 勇武班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將事情說了一遍,不過他們誰也不知道冰柔為什麼會攻擊蘇劍豪,而且還表現出非殺蘇劍豪不可的表情。 冰柔打得香汗淋漓,雖然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但在恨意的支持下仍然奮力攻向蘇劍豪。蘇劍豪卻越來越輕鬆,人們見他游刃有餘都樂得圍觀看熱鬧。 馬長安看著混亂的場面很不滿,對著那些剛趕到的武學教師道:「你們快去把他們分開,這成何體統!」 幾個老師抽出兵器,上前架開兩人。蘇劍豪本來就無心與冰柔對打,這時也樂得收招。冰柔卻不肯罷休,正想衝上去繼續打,卻被一把熟悉的聲音制止了。 「柔兒,住手!」 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回頭望去,就見葉歆在宋錢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向冰柔。圍觀的人看到葉歆臉色慘白、滿身鮮血,全都嚇得一怔。 周大牛第一時間衝了過去,焦急問道:「葉兄弟怎麼變成這樣?傷得重不重?」 葉歆強作笑顏,道:「牛哥放心,死不去。」 冰柔雖然恨死了蘇劍豪,但見葉歆阻止她打下去,只好撤劍縱到葉歆的身邊,看葉歆失去血色的臉和落寞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淚。 她雙手扶著葉歆,恨恨地道:「葉郎,怎麼不讓我教訓這個卑鄙小人?」 蘇劍豪聽冰柔說自己是卑鄙小人,心下大痛,凝視著冰柔,問道:「冰小姐,我什麼時候得罪了你,你竟然用卑鄙小人這四個字來形容我?」 蘇劍豪的支持者和仰慕者都大聲地喝斥著。 「是啊!蘇公子不會是卑鄙小人!」 「蘇公子光明磊落,是真君子。」 「你趕快向蘇公子道歉!」 冰柔怒喝著:「什麼真君子!這個偽君子居然讓他兩個哥哥砍傷葉郎。」說著說著,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輕撫葉歆那對無力的手,咬牙切齒地道:「傷了人還不算,還把葉郎的手筋也砍斷了。蘇劍豪,你可真狠啊!想不到你這麼卑鄙,居然想讓葉郎終生殘廢!」 「什麼!」蘇劍豪叫了出來,他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直楞楞地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冰柔,接著委屈地大叫:「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你,是誰!葉郎這個樣子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而且宋錢也親眼看見你的兄弟傷了葉郎。做了不敢認,還想抵賴,想不到堂堂蘇家竟然出現你這種小人,真是丟臉!」冰柔忍不住罵了出來。 蘇劍豪忍受著冰柔的怒罵,看著宋錢,沉聲問道:「真的是我的兄弟所為?」 「是!」宋錢不願多說,鄭重地點了點頭,他也十分不恥蘇家的所做所為。 周圍一片嘩然,師生都非常震驚,小聲地交頭接耳談論著此事。誰也不會想到蘇劍豪居然這麼狠,傷了人不算,還要把人家弄成殘廢。 但葉歆方纔的樣子已經證實了冰柔所說的都是真的,大家都知道蘇劍豪一直在追求冰柔,以為他因妒成恨,所以找他哥哥為他解恨。連那些一直大聲為蘇劍豪辯護的支持者們都收口不言。 眾人都盯著蘇劍豪看,眼光中則多了點東西——有點鄙視,有點害怕。他們怕,若是什麼時候不小心惹惱了蘇劍豪,也會變成葉歆這個樣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得到宋錢的答案,蘇劍豪呆在那裡喃喃自語。雖然他十分不願相信,但事實不由他不信,而葉歆現在的模樣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劍豪雖然知道兩位兄長平時飛揚跋扈、驕傲自大,但萬萬也想不到自己的兩位哥哥會為了自己去砍傷葉歆。 現在每個人都以為是自己指使,就算自己再解釋也無法擺脫嫌疑。他又羞又惱,羞愧自己的兄弟不成器,做出如此之事,更惱恨兄長敗壞自己的名聲,使自己無法見人。他的臉脹得通紅,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 此時,聽聞冰柔在學堂鬧事的葉君行,匆匆趕到。他發現葉歆滿身血漬地依著冰柔,驚得大叫:「兒子,你怎麼啦?」 葉歆見是父親,抬起雙臂,傷心地應道:「手筋斷了。」 冰柔一邊哭一邊叫道:「蘇家卑鄙無恥,故意將葉郎的手筋砍斷。」 「什麼!」葉君行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知道手筋斷了不比平常,可能會導致終身殘廢,要是那樣,兒子的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他一向是個十分溫和的人,這時也不由的用怨恨的眼光掃了掃蘇劍豪。蘇劍豪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慚愧地低頭不語。 葉君行憐惜地看著兒子,急聲說道:「還不快回家去讓你岳父治療,說不定還能治。」 宋錢也道:「是啊!葉兄弟的傷要趕快醫治。快點回去吧!」 葉歆也看了一眼蘇劍豪,眼神中卻不是恨意而是帶有鄙視之意,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無法與蘇家相鬥,不能只為一時之快而陷葉冰兩家於險地。況且就算殺了蘇家的人也不能改變事實。現在,他最希望的是手能有機會復原。 他對冰柔說道:「柔兒走吧!」 「要是葉郎有什麼,我不會放過你們蘇家!」冰柔怨恨地瞪了蘇劍豪一眼,這才扶著葉歆,跟宋錢和葉君行一起離開了。 蘇劍豪呆呆地看著遠去的葉歆和冰柔,腦中不時現出葉歆滿身鮮血的樣子和冰柔那怨恨的眼光。 馬長安走到蘇劍豪的身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他很失望,蘇劍豪和葉歆都是他寄與厚望的學生,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他實在很傷心。 其他的學生也慢慢地散去了。 蘇劍豪看著四散的人群,連平常圍在自己身邊的女學生們也離得遠遠的,就像是躲避著瘟疫一樣躲著他。而那些支持者想過來與他說話,又不敢,都站在那裡躊躇不前。 蘇劍豪滿腹委屈,卻又無可奈何,心中恨自己兩個哥哥多事,平白無故傷人,令自己受人冷眼、白受委屈。現在學校裡風言風語,他沒臉再留下來,只好回家去找他那兩個哥哥算帳。 ※※※ 一進家門,蘇劍豪便大聲地吼著:「蘇劍龍、蘇劍虎,快給我出來。」聽到蘇劍豪的咆哮怒叫,蘇府的老小都跑出來看,蘇方志和顏蓉也從正屋走了出來。 蘇方志喝道:「劍豪,什麼事這麼大喊大叫!連基本的禮儀也忘了,成何體統?!」 顏蓉也道:「是啊!平時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劍豪見了父親不敢大叫,委屈地說道:「劍龍和劍虎跑去把葉歆的手筋給砍斷了。現在整個學堂都以為是我指使的,誰都避著我,我現在是顏面掃地,再也沒有面目去學堂。」 蘇方志勃然大怒,氣得臉色鐵青,喝道:「劍龍和劍虎這兩個小畜牲在哪兒?」 管家蘇全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早上回來後,就待在房中一步不出。」 蘇方志喝道:「快把那兩個小畜牲給我叫出來!」說罷,怒氣沖沖地走進正廳。 顏蓉雖然吃驚,但到底是親生兒子,自然是護著他們,勸慰道:「老爺息怒,劍龍和劍虎還小,不懂事,老爺教導一下也就行了。就算葉家告到官府,以蘇家的地位也不會有事。」 蘇方志還是怒著叫道:「他們還小?二十幾歲的人了,既是軍官,又封了爵,做事怎麼這麼不經大腦,我蘇家遲早敗在他們手上。」 顏蓉道:「老爺,沒那麼嚴重吧?」 蘇方志忽然歎道:「夫人你不知道,雖然這兩個小畜牲不會有事,但我蘇家聲譽會大受打擊。朝中派系紛亂,皇子們各自結黨,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局勢錯綜複雜,稍不留意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我一心只向著皇上,從不參與任何派系,此刻我手握重兵,又遠在西南,沒有人敢動我,但也如履薄冰,刻刻小心。」 他續道:「但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對眼睛在盯著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我整倒取而代之。尤其是那些皇子,巴不得我被貶被殺,就是聖上恐怕也防著我作亂。偏偏這冰家醫館聲名在外,連皇上都知道,幾個王爺、皇子都與之有來往。要是他們告到京裡,再讓朝中的御史們參上幾本,說我們仗勢欺人、縱子行兇,蘇家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若是朝中的各個派系再推波助瀾,恐怕我這位子也保不住了。就算能平安無事,我們蘇家也會在皇上面前失寵,到時候一沉百踩,我們根本不會有好日子過。」 「不會這麼嚴重吧?」顏蓉聽了,嚇得面無血色、嘴唇泛白。 「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當年開國四大家族何等威風,可今天除了我蘇家,其他三家無復當年的地位。你們顏家自岳父過世後便一沉不起,你那幾個兄弟和侄子只會走馬章台,十足的酒色之徒。上個月,你那個侄子顏僖連爵位也給削掉了。至於秦家和易家,已經沒落,要不是我護著,早就連世襲的爵位也給削掉了,現在干拿著個爵位,一點權力也沒有。若我不是小心翼翼,恐怕蘇家早也給弄下去了。」 顏蓉見丈夫發了脾氣,也不敢多說。 「這兩個小畜牲,做事不經大腦、有勇無謀,很容易就會給別人抓住痛腳,到時候不只是他們有事,我們整個蘇家都會受到影響。我是怕他們把我苦心經營的蘇家弄至萬劫不復的地步。」 蘇劍豪在一旁聽著父親的話,他這才瞭解為官之難,完全不像是他習武那樣,一招一式,光明磊落,因為不由得聯想起自己將來要走的路恐怕也會和父親一樣。 等了一會兒,蘇劍龍和蘇劍虎才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眼光逃避似的看著地下。 蘇方志一見他們,怒火又冒了起來,大聲地喝斥著:「你們這兩個小畜牲,平時飛揚跋扈也就算了。現在竟敢出去無故傷人,我要執行家法。來人啊!取刑棍。」 其他人都不敢求情,取了刑棍過來,就地打了兩人三十棍,直打得蘇劍龍和蘇劍虎死去活來。顏蓉看著心疼,卻不敢求情,直到打完了才敢上去看。 打完了之後,蘇方志打發所有的下人,然後對著蘇劍龍和蘇劍虎教訓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執行家法嗎?」 蘇劍龍和蘇劍虎忍著痛,解釋道:「知道,我們傷了人。但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想去教訓一下那小子,誰知他這麼蠢,自己把手送上刀口。」 「錯了!」蘇方志喝道:「我氣的不只是你們做錯事,是你們的愚蠢,是你們無故為蘇家惹禍。」 「愚蠢?」蘇氏三兄弟都很奇怪,連顏蓉也不明白,大家都看著蘇方志。 蘇方志哼了一聲,道:「對,是愚蠢!你們兩個畜牲,做事之前一點計劃也沒有,若是深思熟慮再做,事情又怎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而且,為了一口氣而致自己於險地,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只有蠢材才會做。現在可好,弄得人盡皆知,我蘇家的名聲一落千丈。這還是小事,將來你們要是在官場上也做出這等蠢事,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輕則丟官去職,重則不但會人頭落地,就連我們也要受到牽連,滿門抄斬也是平常的事。」 新版 第三集 第四章 「那該如何做呢?」蘇劍龍嚇得一哆嗦,顫聲問道。 蘇方志眼露精光,森然陰笑,道:「既然做了,遇上當時的那種情況就一定要做得乾淨俐落,不留手尾。像冰家這種出名的人家,如果不能一擊而至之於死地,就不要輕易動他們。這次,龍兒和虎兒要是鎮定一點,傷了人後乾脆把人給殺了,再棄之荒野,也就不會有人知道,就算有人懷疑,沒有證據又能奈何。可你們不但傷人,還被嚇跑了,太沒用了。」 「啊!」蘇劍豪不寒而慄,他從未想到父親會是如此狠毒之人,手段如此毒辣,居然要兩位哥哥斬草除根。 蘇方志深深地看著蘇劍豪,語重心長勸道:「劍豪,你雖然文采武功過人,但心地太好,這會對你將來仕途的發展不利。你要記住,皇上要的是忠臣、是能吏,不是好人。現在朝中的得勢大臣哪個是好惹的,恩將仇報、落井下石、笑裡藏刀、口蜜腹劍,誰都可能是敵人。」 「我早年也像你一樣,以武者的風範為目標,不肯做壞事,總喜歡直來直去。可是你可知道朝中的那些清官為什麼死的死、貶的貶嗎?就是因為他們心思太直。天下誰都想又做好人又得利,可這事是幾乎不可能的。」 「為了皇上和蘇家,有的時候一定要心狠手辣,該下手的時候一定要狠,心慈手軟只會為你招來災禍,切記、切記。我不怕後人說我心狠有辣,只要能令蘇家一直長盛不衰,我在所不惜。你是蘇家的希望,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心軟而至蘇家於危地。」 「當然,我不是要你做壞人,能做好事的時候還是應該多做,這樣會幫你建立好的形象,以便能與清流好好相處,免得他們總是找碴。官場這渾水,過清過濁皆無法生存,要想成功必須示之以清、藏之以濁。這是做官的訣竅,千萬要記住。」 父親的一席話令蘇劍豪完全不知所措。一直以來,他所學的都是仁義道德、武者風範,尤其是在外學武的日子,謹守武道成為了主要的思想,這時突然要他接受爾虞我詐的官場處世之道確實有點困難。 雖然,他明白父親所說的都是事實、是為了他好,而且為了蘇家也需要這麼做才行,但他還是覺得有些逆耳。 蘇方志又道:「如果有選擇,我也不希望你變成心機深沉的人,但為了蘇家,你一定要作出選擇。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做壞事,有什麼事就由劍龍和劍虎去做。我要將你塑造成陽光般的英雄,清月和鐵涼兩國早已蠢蠢欲動,朝廷皇上年紀又大,戰亂之日很快就到了。以你的才能必能有所做為,到時候你和蘇家一定會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景仰,這樣才能使我們蘇家名留萬代。」說到這裡,蘇方志仰天大笑,一副得意的樣子。 蘇劍豪嚇了一跳,他想不到父親有這麼大的野心,急聲問道:「父親,難道你想……」他實在不敢說那兩個字。 顏蓉、蘇劍龍、蘇劍虎也愣住了,一起盯著蘇方志,心急地想知道蘇方志的想法。 蘇方志傲然一笑,大膽地侃侃而道:「造反?我可不想背上不忠的罪名。當今皇上對我蘇家還算不薄,他是個厲害的角色,天龍皇朝又地大兵多,有他在,誰也不可能成功。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不想背上叛逆的罪名。但世事難料,照我看,皇上年紀大了,再健康的人也會死,就皇上的健康而言,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在位一天,我就會擁戴皇上。」 他續道:「只是現在太子未立,皇上最喜歡的二皇子又英年早逝,現在的皇子中沒有一個有絕對的優勢問鼎大位,因此朝中的大臣總是相互傾軋。而三個最有利的皇子對我們四大世家早就看不順眼了,一直想奪我兵權。若皇上一死,就算我們不反,他們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因此我們必須做好準備,萬一他們發難,我們也不至於被打得措手不及。雖然他們不成氣候,而且薄情寡恩,但天龍畢竟勢力強大,就我們這二十萬人馬根本無法抵抗,只有在皇上在位的時候不斷地增加我們手上的籌碼,才能保全我們蘇家。」 蘇家三子和顏蓉都明白了,蘇方志對於保全蘇家的苦心,也說明蘇家正處在一個關鍵的時刻,稍有不慎,便會有滅族之災,這也難怪蘇方志會對這件事如此動怒,他所擔心的並不是這一件事的影響,而是要教訓他們處事的方法和準則。 蘇劍豪忽問道:「父親的苦心,孩兒明白,若皇子們真想清掃我們,我們有何良策可行?」 「我們有很多路可走。一是投入清月國,將二十萬士兵和順州之地拱手相讓。二是我們獨立,聯合清月和鐵涼瓜分天龍。三是以清君側的名義,入京勤王。這些都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使的招,我也怕蘇家留下個叛國的罪名。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孩兒明白,孩兒一定為蘇家的長盛不衰而努力。」蘇劍豪若有所悟,斬釘截鐵地說。 「好、好!」蘇方志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厲色的對蘇劍龍和蘇劍虎喝道:「以後你們別再給我惹禍,做事之前要多用大腦,有什麼不懂要多問劍豪。以後你們要輔助劍豪,為蘇家的大業盡心盡力。」 「是,父親!」蘇劍龍和蘇劍虎唯唯諾諾地應了。 蘇劍豪問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處理葉歆受傷這件事?」 「為今之計,只有我親自帶著那兩個小畜牲去葉家陪罪,希望能化解兩家的恩怨。另外,我還會把他們降為參將,以示我公平持正。」 蘇方志又道:「劍豪,別再去招惹冰家那女孩,免得再生事端。大丈夫何患無妻,別為了一個女人坐失大好的人生。另外,學堂不必去了,在家準備府試,只要你能高中榜首,人們自然就會忘了發生的事,我們蘇家的聲望也會回升。」 「我哪裡還有臉去見她,她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蘇劍豪暗自神傷,苦笑著答應了。 顏蓉心疼兒子,連忙插口道:「好了,別說了,先把龍兒和虎兒扶下去上藥,別誤了。」 蘇方志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哼了一聲,道:「起來吧!下次再犯,絕不輕饒。」 ※※※ 日薄西山,淡淡金光染上了雲霞,夕陽的餘暉仍傳送絲絲暖意。 然而,葉家彷彿籠罩在陰霾之下,屋內愁雲密佈。突如其來的慘禍使每個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即使屋外的陽光是如何的溫暖,也無法減少冰葉兩家諸人心中的冷意。 葉歆的房中,冰離和青竹道人正緊張地為葉歆進行治療。葉歆雙目呆滯,躺在床上任由冰離和青竹道人聯手為他療傷。雙手手腕的血已經被止住了,雪白的肌膚上露出深深的傷口,煞是嚇人。 冰離先用十數枚銀針控制著小臂的經絡血脈,再將砍斷的手筋兩頭相接,以銀針固定位置。 之後,青竹道人施出道力,操縱著一條像絲般纖細的青絲籐伸入傷口,纏繞著手筋斷處,緊緊地將手筋連接在一起,青絲籐的另一頭則繞在青竹道人的手上。 他利用了葉歆製藥的原理,將藥力一點點注入青絲籐,再透過青絲籐將藥力慢慢地注入手筋,從而刺激手筋以及附近皮肉的生長。 但他們知道,這方法最多只能使手筋復原,卻無法確定是否能使手的功能也復原。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眾人都站在一旁看,宋錢看在眼中,心中大震,但臉上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神色,直到治療完畢,他才告辭。 冰柔留在房中陪著葉歆,其他諸人回到客廳。陶晶和田氏仍然抽噎著,不停地用手巾抹著眼淚。葉君行則老淚縱橫地坐在一邊,不停地哀聲歎氣。 冰離憂心忡忡地沉聲道:「現在,我們所要面對的是兩個問題,首先是如何讓被砍斷的手筋連接起來。這一方面,經過暫時的治療,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只要利用針灸之術不斷治療,再加上道長繼續注入藥力,相信手筋會復原。第二個問題較為重要,更為棘手。當手筋長好後,手恐怕不能立即變回像以前那樣靈活。如何使手的功能復原才是問題的要點,否則即使手的傷好了,使不出力也是沒用。這方面,如果單以醫術治療,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方能使手的功能復原。希望道術可以幫助治療,縮短恢復的時間。」 青竹道人道:「歆兒之傷,需要經常為其注入藥力才行,最好的方法是他自己運用道術和醫術為自己療傷。我們雖然各善一術,但終究不如他瞭解兩者的共性,只有他自己才能完美的將兩者結合使用。但看他如此頹靡不振,只有先令他振作起來,才能有機會使手復原。」 「是啊!」冰離喟然長歎:「對於一個才十五歲的人來說,遇上這種事實在不容易應付,肉體上的痛楚還是小事,精神上的打擊才是致命的,誰面對這種情況都會有低迷的情緒。如果他就此放棄,一生將不會有所作為。真希望他能很快就振作起來。」 陶晶道:「這事看來只有看柔兒的了,除了她,誰也沒有辦法讓歆兒振作起來。」 葉君行接口道:「我更擔心蘇家,這次蘇家因為此事而聲名受損,萬一惱羞成怒,我怕……」他對蘇家是既恨又懼,總不放心。 冰離道:「不會吧!蘇家的名聲一直都很好,在這西南之地更是威名赫赫,而且蘇爵爺又一向以仁義寬厚響譽天下。這次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又是他們理虧,我想他們不會這麼大膽再做出什麼事。」 葉君行歎道:「希望如此。不過,官家之事難說,還是小心為上。」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冰離沉思了一陣道:「是不是應該把他們暫時送出曉日城?」 青竹道人插口道:「不如這樣,你們兩家一起跟我上昌州雲錦山,一則可以讓歆兒專心養傷,山林的環境對他的傷勢有好處,二則可以避免與蘇家再發生新的衝突。」另有一層意思他沒說,他想藉這次機會讓葉歆入山專心修道,遠離世俗。 葉君徒和冰離對望了一眼,默然沉思。 靜了一陣,冰離開口說道:「我們在此住了幾十年,既未犯事,不必逃難似的遠遁他方。而且,我也不想離開我的醫館。不過你說的也對,讓歆兒上山養傷應該對他的傷勢有好處。我看還是讓歆兒和柔兒一起跟你入山,我們留下來,蘇家應該不會把我們怎麼樣。」 葉君行道:「是啊!我雖然老了,但還是惦記著學堂,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實在捨不得。況且就這麼一走,倒像是我們做錯了事似的。就讓我們長輩留下來,讓歆兒和柔兒一起入山吧!期待歆兒能盡快復原,我還希望他能參加秋天的府試。」 陶晶和田氏捨不得兒子女兒,但見丈夫決定留下,也不好多說,但臉上的不捨之情說明了一切。 冰離看在眼裡,寬慰道:「夫人、嫂子,不必太擔心他們,小鳥始終有展翅的一天,未來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我們能做的只是鼓勵他們。現在正是他們面對人生的好機會,度過了這一難關,他們才能真正的走入這個複雜的社會。」 見眾人都同意,青竹道人道:「既然這樣,讓他們盡快收拾一下,過幾天我們就可以起程了。」 田氏突然問道:「婚禮呢?還繼續嗎?」 「這——」眾人都拿不定主意,相互對望著。 田氏繼續道:「歆兒傷成這樣,怎麼拜堂啊?」 冰離道:「不如這樣,既然雙方家長都在,叫他們小倆口在這磕幾個頭,行過大禮就算了。這樣他們入山前也好有個名份,照顧起來也方便些。拜堂之事,等他們回來再說。」 陶晶道:「這也是好辦法,不過實在太委屈柔兒了。」 「沒什麼,只要歆兒的手能好就行了,以他的才能,柔兒會有風光的一天。」 「希望如此!」 冰離突然想起一事,憂慮道:「歆兒這次受傷,天心丹和玉蓉丸都無法繼續製作,玉蓉丹也就罷了,可這每月上貢的天心丹卻是個難題。若是突然停了……」 葉君行道:「不如這樣,把現有的天心丹一次都上貢,就說是山林高士年老體弱,無法繼續煉藥,所以不能進貢,我想不會有太大問題。」 「也只好這樣了。」 ※※※ 葉歆的房中。 接受完治療的葉歆靜靜地依在床頭。背後靠著大紅的鴛枕,身上蓋著繡有龍鳳的喜被,床頂掛著鮮紅的雲帳,不遠處的台上還有一對紅燭。 然而,葉歆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越發蒼白,與屋內主色調相比,顯得很不相稱。他呆呆地看著床頂的紅帳,一聲不響。 葉歆那對受傷的手平放在身側,經過青竹道人和冰離的處理,手腕的傷口處被一條纖細如絲的青絲籐細密的纏繞著,原來深深的傷口已經被完全覆蓋了,看上去就像包著一塊青布,青絲籐的中間還插有幾根銀針。 冰柔坐在床頭,眼都不眨地看著葉歆,左手輕撫著葉歆的臉頰,雙眉緊鎖,淚水不住的向下淌,眼睛早已哭得又紅又腫。臉上的神情不斷地變換著,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哀愁淒愴。 為了三日後的婚禮,葉歆的房間已經被裝飾成新房,放置著各種婚禮用品。本來三天後,她將會成為這個房間的女主人,然而現在周圍的裝飾卻刺激得她止不住眼淚。 最令她擔心的是葉歆現在的樣子,從治療完,他就一句話也沒說。灰心落寞的神情顯而易見,這使她本已緊鎖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她怕他萬念俱灰,一時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但她不敢打擾葉歆,只在一旁靜靜地陪著他。 葉歆突然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睜開眼睛,凝視著那對紅燭,緩緩地說道:「柔兒,不如我們取消婚約吧!」 冰柔愣住了,一聲不響地凝視著葉歆。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頓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大樹沙沙作響。 新版 第三集 第五章 冰柔凝視了許久,忽然向著葉歆嫣然一笑,溫言勸慰道:「你又在胡思亂想,每次有什麼事你都是這樣。你是不是又想氣我啊?」 「我是認真的。」葉歆黯然應道,表情和軟弱無力的語氣出賣了他的真心。 冰柔心裡偷笑,嘴上卻輕哼了一聲,噘著嘴問道:「我問你,如果這次是我斷了手,你會怎麼樣?」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葉歆想都不想,衝口而出。 冰柔笑得更甜,反問道:「既然你會這樣做,為什麼我不能?」 「這——」 冰柔向他擠了擠眼睛,道:「你別忘了,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不要我去拿劍啊?」說罷假裝要起身去拿劍。 「別、別去!」葉歆嚇得急忙用話攔阻她。 冰柔坐回床邊,幽幽地道:「不要忘了我們的『血劍之誓』,那十六個字就是我們一生的目標,我們的命運是相連的。」 「我……我只是不忍心讓你陪著一個廢人渡過一生,太委屈你了。」 「誰說你是廢人,爹和道長伯伯都說你的手有機會復原,況且你還有那麼神奇的道術,一定會有方法令你的手恢復的。」 葉歆歎道:「說不定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 「一輩子又怎樣?只要你的手一天不能復原,我就一天做你的雙手;一輩子不能復原,我就一輩子做你的雙手。」冰柔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著,態度十分堅定。 「柔兒!」葉歆不知說什麼好,現在他只想緊緊地抱住冰柔。 「別動!」柔兒按住他,輕輕將他的雙臂抬起,然後將身子依在他的懷中,再把他的雙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懷中。 冰柔一邊輕撫著傷處,一邊柔聲道:「我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一個遇事就想退縮的無用之人。為了你、為了我,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因為小小的挫折,就放棄自己。你的才能我最瞭解,一定會有讓你施展才能的機會。我知道你喜歡道術,對名利沒有興趣,爹媽、公公婆婆都希望你能功成名就,我也希望你能成為有用之人。就算不出將入相,也可以拿著藥箱行醫天下。」 葉歆聽罷,靜靜地沉思著,沉默了一陣,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心中決定已下,發誓般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退縮。將來如何發展我不清楚,但我會盡快使雙手復原,然後正式娶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柔兒!」葉歆把頭擱在冰柔的香肩上,輕輕地在冰柔耳邊道:「都是我不好,惹得你傷心,連眼都哭腫了。」 冰柔歉然道:「其實是我累了你,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 葉歆歎道:「都是蘇家——」 房中突然又靜了下來。 葉歆強笑著道:「不談他們了,躺著不太舒服,我想去廳裡坐,也許師父們已經想好了治傷的辦法。」 「好,我扶你去。」 ※※※ 晚上,當冰柔扶著葉歆走入客廳的時候,大家都很驚奇,眼前的葉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充滿了朝氣和活力,與之前頹靡不振的形象截然不同。眾人皆在心裡讚歎冰柔果然是唯一能令葉歆振作的人。 葉歆並沒有細說自己心境的變化,只說自己想通了,不願做一世廢人。 葉君行道:「歆兒,我們想好了,你和柔兒與青竹道長一起去昌州的雲錦山養傷,這兩天收拾一下,三日後出發。青竹道長說在那裡治療,對你的傷有好處,同時也可以避免蘇家又來生事端。」 「真的!」葉歆又驚又喜,他早就聽師父說過雲錦山,一直都想去,這次能和柔兒以及師父一起去,他十分興奮,希望能利用這段時間使自己的手盡快復原,也讓道術更進一步。況且有冰柔相伴,這使他更嚮往兩人在雲錦山一起生活的日子。 陶晶道:「明天,你們給我們雙方家長磕個頭,以後你們就是夫妻了,等你們回來再拜堂。」 葉歆和冰柔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 次日早上,葉歆和冰柔恭恭敬敬地拜過了雙方父母。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喧鬧的人聲。葉君行趕緊走出屋子看個究竟。 一出屋子就見院外來了很多人,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面方臉白、劍眉虎目,不怒而威,正是蘇方志。 他身著藍色公爵朝服,披領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薰貂。繡文兩肩,前後各有正蟒一條,襞積有行蟒四條,下幅為八寶平水,腰繫藍色朝帶,有鏤金銜玉圓版四版,每塊均飾有貓睛石一顆,前補服繡九蟒。頭戴官帽,上飾東珠和紅寶石各一顆。 他的身邊有二人正是蘇劍龍和蘇劍虎,赤著身子,被繩子緊綁,跪在葉家門口。後面還有順州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其他官員。而陳剛也在其列,他也是剛知道葉歆和蘇家的恩怨以及受傷之事,心中十分擔心,但蘇方志在此,他不敢有任何動靜。 蘇方志一見葉君行就立即迎了上來假裝要拜,口中道:「蘇方志領兩個不肖子前來謝罪,要殺要剮,敬聽吩咐。」 葉君行嚇一跳,連忙扶著蘇方志,道:「不敢、不敢,蘇公爺太多禮了,我們怎敢受爵爺大禮。」 蘇方志又堅持了一陣,見葉君行不讓,也就順水推舟,道:「葉老既然不喜,我就不勉強了,我的兩個不肖子就在門外,請葉老發落。」 葉君行雖然心中怨恨,十分想處置蘇氏兄弟,以圖一快,可是他又懼怕蘇家的勢力,強笑道:「那本是兩位蘇公子一時失手,誤傷我兒,事情過去也就算了。」 「不行!」蘇方志一臉正氣地道:「他們傷了人就要受罰,既然葉老不肯說,就由我來判罰。蘇劍龍、蘇劍虎,你們無故傷人,罪不可赦,降你們兩級為參將,留軍中效力,另外再賠償葉公子白銀三千兩,以作藥費。你們可服?」 「我們心服!」蘇氏兄弟當著這麼多人受辱,心裡既憤恨又尷尬,但父親叫他們這麼做只好照做。 蘇方志轉身對葉君行道:「葉老,我這判罰,你可滿意?」 「太重了,怎能讓兩位小將軍受到如此重罰呢?」葉君行明知道蘇方志只是做作,三千兩對蘇家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降兩級也可以隨便找個借口官復原位。 「一定要,否則別人會說我蘇家教子無方、治軍無方。」 其他官員齊聲讚道:「蘇將軍不循私情,實乃朝廷的典範,我等佩服。」 蘇方志含笑點頭,道:「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了。我還有公事,就此告辭。」 葉君行巴不得送走這個惹不起的人物,陪笑著恭送他離去,隨即心情輕鬆了許多,轉身走向獨自留下來的陳剛。 陳剛知道葉歆的傷勢和受傷過程後震驚不已,蘇家名聲在外,雖把持一方大權,但也頗有建樹,想不到蘇家二子卻做出如此敗壞家門的事情。他也贊成葉君行不招惹蘇家的想法,覺得還是避開為上。 他還特地將自己的武功精要全寫在紙上交給冰柔,希望她能在山上自行苦練,因為冰柔這一次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留在山上,他怕時間一長,冰柔的武功會有所生疏,索性將武功全部交給她,若葉歆有時間也可幫她練武。 陳剛又坐了一陣,安慰葉歆幾句,見葉歆的神情並不頹靡,心裡十分高興——遇到這種事還能這麼快地振作起來,可見葉歆的意志非常堅強。殊不知這全是冰柔之功。 ※※※ 剛送走了陳剛,宋錢來了。葉歆把他迎入自己的房間,叫冰柔拿出自己銀莊帳號的小折子拿了出來交給宋錢。 宋錢看著那些帳號中的存款,驚呆了,他雖沒有資格控制家產,但對於家族的收益也是略知一二。宋家作為順州首富,雖然總的財產不只這個數,但是單論現金存款,宋家也沒有這麼多。 「這是……」宋錢呆呆地看著葉歆。 葉歆笑道:「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些是我的財產的大部份,我留下一點給父母和岳父岳母,其餘的你拿去做買賣吧!以你的才能,這些銀子可以幫助你完成自己的夢想。」說著歎了一口氣:「我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這些錢留在我身邊也沒有什麼用。這雙手不是銀子就能令它復原的,所以銀子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兄弟,你這錢……」宋錢很難相信葉歆會有這麼一筆巨額的財產。 「大哥不必擔心,這些財產來路正當,絕對不會給大哥帶來任何問題。」 宋錢感激地道:「好,這些銀子就當是你投資的,不會少掉一分一毫。」 葉歆道:「我相信,希望再次見面時,大哥已成為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宋錢感動得熱淚盈眶,最後灑淚而別。 三日後,葉歆、冰柔和青竹道人終於踏上了前去雲錦山的道路,殊不知葉歆已經被命運之手一步步推向了他那無法擺脫的軌跡。 ※※※ 昌州西北方,與涼州,銀州交界之處,有一條很短的東西走向山脈,稱為靈仙山脈,跟南北走向的天雲山脈剛好呈十字。此地山巒交疊,蜿蜒起伏,延綿數百里。雲錦山就座落在這群山之中。 崎嶇的路上,一輛馬車慢慢地走著,車頭坐著一個中年的車伕和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兩人正談笑著。 一隻粉臂撩開了車簾,馬車裡坐著一對男女,正是葉歆和冰柔。從馬車中望出,可見眼前有座大山擋道,高聳入雲,巍然聳立,自山腰以上雲霧繚繞,不見山巔。 「好高的山啊!」看著眼前的大山,葉歆不禁讚歎著。 青竹道人回頭笑著道:「那是靈樞山,又稱仙山。」 「仙山?」 青竹道人道:「靈樞山是昌州最高的山,山頂終年被雲所遮,所以終年看不到山頂。有一條靈樞溪自山上流下,匯入眼月河。由於山高路陡,因此很少有人嘗試攀登山頂。而且山腰以上被雲霧所阻,無法看清去路,因此沒有人上去過,連我也沒有。這些使仙山添上了神秘的色彩,故民間相傳,山上有仙人居住,當地人都相信這一傳聞,因此在山腳建有『請仙台』,為當地的名勝,前方不遠便是。從仙山出名以後,當地人便不喜有人攀爬此山,若有人嘗試,當地人必群起而攻之。」 冰柔好奇地問道:「真有仙人嗎?」 青竹道人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請仙台』倒是不妨一去。」 車伕在一旁重重地點頭道:「真的有仙人,聽說山頂有時還會發出聲響。那麼高,若不是有仙人居住,怎會有聲響呢!」 「師父,我們去看看吧!」經過一個多月的旅途,加上冰柔以柔情密意相輔,葉歆對手的問題已經淡漠了,心情也已經平復。這時聽見有名勝,便起了遊興,又見車伕對仙人之說言之鑿鑿,便引發了他的好奇心。 冰柔附和道:「好啊!坐了這麼久的車,實在有點悶。不如去看看,我也想看看仙人是什麼樣子。」 青竹道人點頭道:「不必擔心,要去雲錦山必會從請仙台前經過,所以我們很快便會到請仙台。」 車伕一甩手中馬鞭,抽在了馬身上,馬一聲長嘶,急奔而去。 順著道路,不久便來到靈樞山的腳下,請仙台坐落在靈樞山山腰的一個平台上,離山道很近,為了方便遊人去拜祭游賞,因此建在了這裡。雖然建得並不雄偉,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但由於仙人的傳說,仍吸引了不少的遊人前來。 葉歆和冰柔依偎著走上了請仙台。這時台上的遊客稀少,從請仙台上望出去,周圍群山疊翠,兩人沿著山路邊走邊談。 葉歆被風景吸引,光顧欣賞,一不留神,便被一個柔軟的嬌軀撞了一下。 「哎喲!」葉歆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剛才那一撞剛好撞到了手腕的傷處,所以疼得他叫了起來。 冰柔見葉歆被撞倒在地上,急忙扶起他問道:「相公,沒事吧?手疼不疼?」 葉歆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道:「手撞了一下,有點痛。」 這時,前方一個頗為英俊的青年卻怒目瞪著葉歆,怒氣沖沖地叫道:「沒長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然後改了笑顏向那少女慇勤地問道:「小姐沒事吧?」 旁邊的另外兩個男子也對著葉歆叱喝了起來。冰柔秀眉一豎,煞氣突現,正欲發作。 與葉歆相撞的女子突然走到葉歆面前溫言問道:「你沒事吧?」 「姑娘,對不起撞了你。」葉歆隨口應道。 他抬頭一看,便見到一位少女正看著自己。這少女大約二八年華,螓首蛾眉、明眸皓齒、杏臉桃腮,眉宇間英氣十足,神色間微藏煞氣,瀑布般的長髮散披於肩,身上也是火紅的勁裝,腰懸長劍。 他覺得這女子的形象與冰柔十分相似,兩人若是站在一起倒像是兩姐妹。雖然看上去與冰柔差不多年紀,但表現出來的氣質卻比較成熟,而且氣勢不凡。 她沒有冰柔那種少女的活潑,但端莊大方、剛健中帶著婀娜,隱隱的霸氣更添威嚴,就像馳騁沙場的將軍。 冰柔見這女子態度友善,氣也就消了,不由得看著她仔細端詳起來。她也發現這女子無論衣著或外貌都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不知不覺中便有了競爭的意味。 那三個男子見了冰柔也眼睛一亮,但見她與葉歆的親暱之態,再聽兩人的稱呼,便知她是那個男子的妻子,不禁都瞪著葉歆,心中直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正當四個青年為兩位火紅美人沉醉在驚艷之中時,那少女見到冰柔也留意了起來。她見冰柔貌美如花,紅色的勁裝和佩劍襯得她英姿颯爽,心中暗暗稱讚。又見她眼睛晶亮有神,必是內息高強,也不由的與自己比較起來。 看著親暱的冰柔和葉歆,她也感到奇怪,不明白這個看上去很普通的男子怎能娶到這麼動人的妻子。由於從外表看這對年輕夫妻並不十分相襯,因此她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起葉歆,卻怎麼也發覺不到他的特別之處。 段延平見她盯著葉歆看,心中不滿,低聲道:「小姐,是時候走了。」 那女子點了點頭,向冰葉兩人笑了笑,然後轉身下台。直到那女子跨上馬背,葉歆這才想起還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只是見她走遠,也就算了。 兩人游賞了一陣,又乘馬車繼續他們的旅途。由於山路太過崎嶇,走了不遠,三人便棄了馬車步行上山。好在葉歆和青竹道人有道術相助,冰柔的輕功也很高明,所以走起來並不吃力。 新版 第三集 第六章 轉過靈樞山便看到另一座山,比靈樞山矮很多,但也是周圍所見第二高的山。 青竹道人一指此山,道:「這就是雲錦山,山上為大片樹林所覆蓋,而在山腰處有一條帶狀的地區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火籐,如其名,籐色艷紅如火。火籐的紅染上了周圍的雲霧,染得雲錦山頂似錦如霞,再加上鬱鬱蔥蔥的森林,紅綠相疊,遠觀如一條錦帶環繞著山巔,故名雲錦。」 葉歆和冰柔抬頭望去,就見眼前的那座大山果然很奇特,山頂不是尖的,而是一個火山口。山腰有一圈浮雲,環繞著山腰。然而浮雲不是白色的,而是以紅色為主,又夾雜了其他的顏色,宛如一條錦帶鑲在山腰。 「好美的山啊!」葉歆和冰柔齊聲歎道。 青竹道人道:「那就是你們的新家。」 「我們的新家?師父你呢?」葉歆問道。 「我年輕的時候在此修道,年老後便很少來。以後這個地方就讓給你們。」 「師父,你不在,我怎麼療傷啊?」葉歆驚叫道。 「你的醫術比我高明,道力也不差,而且只有你才能將道醫結合使用。趁此機會既可養傷又可修道,我在這裡反而會阻礙了你。」青竹道人笑著又道:「況且你們新婚,我在這裡只會妨礙你們的夫妻生活。」 葉歆和冰柔羞紅了臉,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儘是甜蜜。 青竹道人又囑咐道:「山腰的火籐有毒,中者立倒,一日方醒,沒有人敢通過火籐生長的地帶,只能用木行道術引路才能通,因此山上不會有人打擾你們。山頂有一小型的火山湖,那裡風光怡人,你們夫妻可在此靜養。沿著山路向北去十幾里有一個小鎮,有什麼想買的可以去那裡。我此去雪嶺,三年內不會回來,若你們能在三年內傷癒歸家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我再來相助。」 「知道了,師父!」 走著走著,來到火籐生長的地帶時,果然見不少的動物昏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青竹道人用道術令火籐讓開了一條通道,三人方才過去。 上到山頂,果然有一個小型的火山湖。湖水清可見底,湖邊圍著一圈樹林,生長各種奇花異草,幽香四溢。天空的鳥鳴聲、瀑布的流水聲,以及其他各種聲音交織出山林交響曲。 看著如此怡人的景致,葉歆不由的從心底裡喜歡上了此地,因為這裡與他理想中的生活環境很接近。想到要和冰柔在這裡過上一段長時間,他不禁心喜萬分。 冰柔也被這新奇的地方所吸引了,興奮不已,跑到花草間看這看那,自然流露出來的少女嬌態揉和了周圍的美景,繪出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在青竹道人的引領下,三人來到了湖的北邊,這裡有座兩層的木屋。這座木屋本是青竹道人的住所,由幾棵大樹的枝幹構成,因青竹道人控制了枝幹的生長方向而自然的組合成了小屋。上層用作臥屋和書房,下面是客廳。 青竹道人將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冰葉二人,之後便飄然離去。 葉歆和冰柔看著自己的新家,他們十分滿意,相擁而笑,因為這裡是他們婚後的第一個家,是真正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家,而且還在一個美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多久,但這裡一定會留下他們甜美的回憶,他們將會在這裡享受著新婚的喜悅和甜蜜。突然間,任何問題都不再是心的羈絆,手的傷痛彷彿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葉歆深情地凝視著冰柔,道:「柔兒,這裡就是我們的新房了。」 「是啊!」冰柔微帶嬌羞地依在葉歆的懷中,抬起他的雙手,在雙手的傷口處輕輕地吻了一下道:「希望你的雙手能盡快復原。」 「對不起,不能為你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只能等我的傷好了才能正式娶你。」葉歆歉然說道。 冰柔嬌笑道:「傻瓜,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了。再說,等你將來功成名就,我自然就風光了。」 葉歆淡淡一笑,轉頭看著屋外,道:「外面的夕陽一定很美,我們出去看看!」 冰柔淺笑著攙扶葉歆慢慢地走向湖邊。夕陽的餘暉灑在湖面,泛起金光,湖邊的岸堤上留下了兩個影子,慢慢地合成了一個。 從這日起,葉歆便開始了每天艱苦的療傷和修道的生活,而冰柔也不辭辛苦的照顧著葉歆的起居飲食,日子過得煞是甜蜜美滿。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已過一年。外面的世界雖然瞬息萬變,但山中的生活卻始終如一,彷彿沒有了時間的束縳。 春天的來臨令百花盛開,湖邊一片生機盎然,輕脆悅耳的鳥鳴為山林增添了活力。湖邊的樹林中,一個輕盈優美的白色倩影正飄向湖岸,正是冰柔,她正拎著籃子為葉歆送飯。 一年的時光令她改變了不少,頭上梳起了代表少婦的盤龍髻,還插著一朵藍花。白色的長裙代替了以往紅色的勁裝,雖然少了一絲少女的活潑,卻增添了少婦素潔淡雅的韻味,加上嬌艷欲滴的桃腮粉頸,顯得越發動人。 穿過樹林便來到湖邊,一個瘦長的身影正靜靜地坐在湖邊出神地凝視著飄著霧氣的湖水。 冰柔忽然一笑,然後躡手躡腳走向葉歆,可是剛走近三丈距離就被葉歆發現了。 「柔兒,你來啦!」葉歆沒有回頭,仍然看著水裡的魚,平靜的臉添上微笑。 冰柔嬌笑:「又讓你發現了,你的感應越來越靈了,總是瞞不過你。哎呀——」 一條雪白色的籐突然從葉歆道袍中伸出,捲住了冰柔的纖腰後帶向葉歆的懷中。冰柔雖然嚇了一跳,但未掙扎,只是雙手護著飯籃,然後一蹬雙腳,順著去勢便偎進了葉歆的懷中。 葉歆手掌無力,無法攬住纖腰,只好用雙臂環繞著冰柔的嬌軀,嗅了嗅冰柔髮際的藍花,感受著軟玉溫香,輕聲地在她耳邊問道:「好香啊!這是什麼花啊?」 冰柔抬頭白了他一眼,道:「小心,別把籃子打翻了,我可是花了一個早上的功夫才做好的。」 葉歆鬆開雙臂,輕笑道:「好啊!讓我嘗嘗娘子的手藝進步了多少。」那條雪籐又捲向了飯籃。 冰柔急忙按住他,道:「別動,這次不行,等我下次做木碗,你再施展道術。」 葉歆哭喪著臉,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啊!」 冰柔一邊從籃子裡拿出飯菜放在草地上,一邊教訓道:「你已經摔壞了十幾個碗了,山上的碗只剩下幾個,我可不想下山為你買碗。」 「呵呵!」葉歆被冰柔說得不好意思,傻笑了幾聲,忽然故作神秘一笑,道:「今天我有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冰柔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葉歆忽然伸出雙手抓住飯碗,然後緩緩地將碗提離地面。 「啊!」冰柔又驚又喜,她知道丈夫的傷口雖然好了,但手一直都無力,連拿筷子也會顫抖。現在丈夫手中的飯碗雖然不住的顫抖,但這是丈夫受傷以來第一次可以拿起稍重一點的物件,所以她的心情興奮到極點。 可當她再仔細看,卻發現丈夫的雙手上各纏著纖細如發的雪籐絲,將整隻手包裹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對雪白色的手套。 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驚奇——失望的是丈夫的手並未完全康復,驚奇的是丈夫的道術又進步了,居然能通過雪籐絲控制自己的雙手。 葉歆得意地道:「這是我的新發現,我已經完成籐系道術的所有層次,現在已經可以完全控制籐系植物了,真不枉我這一年不眠不休的苦練。這些雪籐是我用道力驅使雪籐生長出來的。利用雪籐絲……哎呀!」說得忘形,道力有所不繼,手一軟,碗便向地上摔去。 冰柔急忙伸手接住,然後笑嘻嘻地看著他,調侃道:「還是我來吧!免得我又要花時間去做飯。」 「看來還要多加練習才能控制自如。」葉歆抬起雙臂,看著纏滿雪籐的雙手,搖頭歎息,但緊接著又自我安慰道:「只要繼續練習,我很快就能使用雙手了。」 冰柔用羹匙把飯菜送到他嘴邊,溫柔地勸慰:「相公,別急,日子還長著呢!」 葉歆感受著冰柔的溫柔,笑著道:「我不急,有這麼好的妻子服侍著,每天飯來張口、衣來張手,逍遙快活。」 冰柔猛的把羹匙插到他的嘴裡,笑道:「大少爺,吃飯吧!再說飯都涼了。」 葉歆笑嘻嘻地一口吃了下去,道:「等我傷好了,我也一口一口地餵你吃。」 冰柔心裡甜絲絲的,沒有答話,一匙一匙地餵著葉歆。 吃完飯,冰柔把東西都收拾了,又坐回葉歆的懷中,一起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美麗的景色。微風帶動了陣陣的漣漪,驚起了湖中的飛鳥,鳥鳴劃破寂靜的山林。 望著飛翔在湖面的鳥群,葉歆讚道:「好美啊!好舒服啊!每天抱著你坐在這裡欣賞風景,是多麼的寫意啊!可惜手還沒有復原。」 冰柔溫柔地安慰道:「相公別急,你手上的傷很快就會好。」 葉歆知道冰柔體貼自己,深情地道:「我現在最希望的是能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擁著你。」 冰柔擰了擰身子,使自己與葉歆貼得更緊,嬌笑道:「我這樣投懷送抱,不是一樣嗎?」 葉歆笑了笑,認真地道:「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擁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在這種仙境般的地方一起生活。也許大部分的人喜歡出將入相、倚翠偎紅,坐擁權勢美女。但我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就是我期望中的生活,平淡而清雅,不必參與人際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要是一輩子能和你在這裡共渡一生,那該多好啊!」 冰柔卻持相反的意見,道:「這裡非常美,我很喜歡,但我還是覺得應該趁著年輕多做些事情。更何況,男兒志在四方,就連我這個女兒身也想要做一番事業。況且,你用了那麼多時間去學習各種知識,若是不用實在可惜。而我也花了很多時間去練武,應該去天下闖一闖。等我們老了,厭倦了外面的生活,到時再回到這裡,豈不是更好嗎?」 氣氛突然顯然有些嚴肅,葉歆看著冰柔欲言又止,低下頭沉默不語。 冰柔卻越說越興奮,眼神充滿了對未來的嚮往和期盼,道:「這裡的生活有點平淡。我們還年輕,這種歸隱式的生活不適合我們。你的傷勢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想來很快就會復原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去考科舉,我們便可以一起做一番事業。」 葉歆暗暗歎了口氣,他第一次發現兩人的思想有這麼大的差別、對將來的生活各持完全相反的意見,不禁神色黯然,忍不住問道:「你真的這麼想出去闖嗎?」 「為什麼不出去?我練了那麼多年武,學而不用豈不是浪費了,我可不想變成廢物——」話突然間停住了。 冰柔知道自己一時口快,忘了葉歆的感受,「廢物」兩個字衝口而出,連忙道歉:「對不起,相公。」 葉歆淡淡地一笑,鬆開冰柔,道:「沒關係,我不介意。好了,我該去修煉了。你累了一早上,回去休息吧!」 冰柔甜甜地一笑,便拎著籃子走了。 ※※※ 葉歆的心情很沉重,他並非因為冰柔的話不高興,而是因為兩人對於未來和人生看法不同而感到不安,生怕處理不好會影響彼此的感情——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他很矛盾,既不願冰柔失望,又不想放棄自己的心願,冒然踏上仕途。 他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在悠長的歷史中,在官場中弄得家破人亡的例子數之不盡。就算是一代英雄豪傑,也有可能落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即使能平安無事,也無法找回如此平靜和諧的生活。 他很清楚自己喜歡的就是現在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然而他也知道冰柔一向好動,這種平靜的生活不適合她。她之所以能在此生活一年,完全是為了自己。要讓冰柔繼續忍受這種她不願意的生活方式,他實在心疼。冰柔一直都很體貼他,但是他這時才知道冰柔對於他的將來抱有如此大的期望,與他對自己的期望恰好相反。 思緒影響著他的心情,他如何也靜不下來修煉道術。為了一解胸中的悶氣,他來到雲錦山的最高處。站在山巔,眼前是巍峨綿延的崇山峻嶺,腳下是美麗的火籐和色彩斑斕的錦雲,心情霍然開朗,胸中悶氣解除了不少。他把煩惱暫時放下,盡情感受著自然的美麗和奧妙。 看著眼前高大巍峨的靈樞山,他不禁聯想起仙人的傳說,對於這充滿神秘的靈樞山產生濃厚的好奇心,忽然有種衝動想去看看,因此全力施出遁術向靈樞山飄去。 受傷後,他便對遁術進行了改良。從之前的事故中,他瞭解到施展遁術的缺點——所需的時間太多、步驟也過於繁雜,遇到突如其來的危險時根本來不及躲避。 他想方設法改良遁術,希望加快施術的速度,令自己可以在心動之間便可施展遁術,可隱可現。他知道最大的問題在於畫符的時間太長,待敵人攻到面前,根本沒有時間畫符。因此,要改良遁術必須減少施展道術所需的時間。而畫符的意義在於催動道力的施放,使道力產生不同的作用。 經過多番嘗試,終於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他先叫冰柔將符的圖案刺於背上,再每天用植物的汁液塗在背部的符上。長此以往,植物的汁液便滲入皮膚,在背上形成一個綠色的符,這樣一來便可以隨時使用遁術而不必臨時畫符。隨著道力的增長,現在的他可以隨想隨遁。 有了遁術相助,葉歆爬起來很輕鬆,再加上這一年都在山上居住,所以已經適應了高山的寒冷氣候和稀薄的空氣。 越往上,天氣越冷,猛烈的山風呼呼作響。葉歆剛一現身,便被山風吹得連連後退,他連忙施出盤根術,固定自己的身體,接著隱身前進。 去到半山,周圍被一濃霧所罩,伸手不見五指,路也無法找到,而且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山下,好像有一個迷宮設在山腰,阻止人們向上爬,他這才真正明白為何無人上山。 幸虧山上生長著各種植物,他利用木行道術的感應力讓山上的植物引領他前進。走了許久,方才穿過了雲霧帶。 爬到最高處的時候,他發現山頂果然別有天地,與自己所住的雲錦山一樣,都是火山口,中間的火山湖更大,湖的東部和北部各有一片很大的土地,生長著茂密的森林,四周的山坡上也長滿了各種花草,香氣隨著山風飄散,令人心曠神怡。湖上飄著淡淡霧氣,使人有置身仙境之感,從而使人忘卻世間的一切煩惱。 火山口內的氣溫明顯比山的外側要溫暖的多,葉歆悠閒的躺在山坡上,盡情享受如此美境,剛才的憂愁也暫時置之腦後。 忽然,東北方近森林的湖面突然泛起了巨浪,接著湖面更出現了片片薄雲,忽而又飄起了雪花。這番異象吸引了葉歆的注意,他覺得這些現象太過奇怪,非天然而成。在好奇心的慫恿下,葉歆飄向了那裡。 新版 第三集 第七章 沿著崎嶇的山道,葉歆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尋找著異象發生的地點。尋了許久,方才走到東北方的森林。穿過茂密的樹林,葉歆來到了一處平地,隨即大吃了一驚,因為不遠處有一座小屋,他想不到這裡會有人住。 難道真的有仙人?還是有什麼異人?葉歆不禁心裡打鼓,七上八下。 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到小屋的門口。小屋其實是很大的樹洞,用一些樹木連接樹洞建成屋子。屋的四周長滿了各種花草,有異香飄出。 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葉歆高聲問道:「請問有人嗎?」 等了很久也沒人回應,葉歆心中奇怪,正在考慮是否推門進去。這時,不遠處的湖面傳來了巨大的水聲,葉歆急忙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隨著距離的接近,水聲越來越大。從樹林的縫隙望去,可見到前方的湖面上飄浮著巨大的藍色水體。葉歆嚇了一跳,生怕有什麼怪物,連忙施出遁術隱身而去。遁到湖邊時,眼前的奇境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湖中有個巨大的水球滾在水面,浮而不沉。葉歆好奇地望向四周,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再度仔細地觀察水球,赫然發現水球的中間隱約有一物體,但看不真切。 大水球周圍的水面,不時有浪花吐出一個個小水球。小水球跳到空中,在大水球的旁邊跳躍著。時而幻成水帶飛舞,時而幻成水點分飛。在光線的照射下,水帶和水點幻出了晶瑩的藍光,隨著水帶的運動而變幻著。 忽然,水球如花一般綻放,在水面形成了一朵巨形的水藍色花朵。花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婷婷裊裊的少女,赤著玉足,佇立於水上,正站在花的中央,舞動著身影。 細看這少女,婉約秀麗,望之如姑射仙子;雪膚花容,觀之若綽約天女。水藍色的長裙裹住嬌軀,更添婀娜。霧鬢雲鬟,以水藍色的飄帶系之,隨著陣陣的清風飄舞,越發顯得飄逸出塵。如仙境般的美景與清幽出塵的少女渾然一體,彷彿畫中世界,編織出一幅仙女戲水圖,使葉歆感覺既虛幻又真實。 奇特的是,她的衣服上有薄薄的水層包裹在衣服之外,然而衣服卻毫無潮濕的感覺,就像穿上了一層水做的長裙,在光線照射下,少女的身上便幻出晶瑩的藍光。 葉歆這時也放下心來,收了遁術。他不敢打擾少女,輕輕地走到湖邊觀看。面對如此絕美的少女,他心中不禁暗暗驚歎:「金玉愧其俗,冰雪慚其膚,花月羞其貌,星日慕其精。天上仙子不過如此,可惜我不善丹青,無法留下這麼美麗的畫面。可惜、可惜。」 這少女並未留意周圍多了一個人,仍專心地施展其神術。腳下的湖面又泛起陣陣漣漪,少女的雙足並未移動,仍立於波浪之上,由水的漣漪帶動向前飄去。 她舞動著那纖細修長如冰雕般晶瑩的玉手,指引著水流,通過控制著漣漪擴散的方向以控制自己移動的方向。轉了一圈後,她又飄回原地。 接著,湖水被引到空中,再度在她的身邊圍成水球,將她那絕美的身影包裹其中,從外面看只能看到一個倩影在水藍色的球內舞動。 突然,水球的水壁全部化成了水氣,再結成薄雲,隨後雲又幻成了片片的雪花在空中飄舞。不一會兒,雪花又結成了很小的冰粒,最後冰粒又幻成霧氣,使湖面變得霧氣騰騰,少女的俏影隨之隱入霧中。 漸漸地,風吹散了霧,湖面恢復平靜,少女的倩影也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著少女神乎其技的控水之術,一個名詞跳進了葉歆的腦海——水行道術。除非這少女真是仙人,否則他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奇術可以如此自如地控制水。 令他更震驚的是少女的年紀很輕,大約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一直以來,青竹道人都說他是修道中人的奇跡,想不到這個少女年紀輕輕,所擁有的道力和道術更加高明,而且使用的道術更是神乎其神,這水上漂流之術更是聞所未聞的奇技。 然而,少女接著施展的道術更令他吃驚,只見她身邊的冰粒又幻成了片片薄雲,然後少女的身體竟然離開了水面站在雲端,任由薄雲四處飄浮。 看到這裡,葉歆的感覺從驚歎變成了敬佩,一時興起,他也施展起木行道術。湖邊草地上的野花在他的操縱下也飛上了半空,然後幻成一陣花雨飄向少女。 當花雨飄進少女身處的薄雲,光線透過水折射在花瓣上,再反射出來,折射出各種顏色的光線,為水藍色的波光添上了斑斕。波光隨著水體形狀的變化而變幻著,在少女的周圍幻出如彩虹般的光芒。 看到周圍的變化,少女愕了一下,但她的臉上隨即綻放出蘭花般的笑容。這一刻,天地彷彿也為之屏息,所有事物都在這笑容間失去了光彩。 葉歆再次被感染了,讚歎道:「一笑傾國,天地間竟有如此美麗的笑容。看到如此的笑容,便是天地也會動容。」 在他眼中,這少女是如此的出塵不染、是如此的婥約多姿,如水般潔淨無瑕、如風般輕柔脫俗。 看著她,任何人都不會有絲毫不潔的念頭,是不敢,也是不忍,彷彿任何念頭都會褻瀆了她。她是一種純美的表現,只會讓人覺得自己太過污濁,生怕沾污了她。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時,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也是修道的嗎?」話語有些生澀,就像很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一樣。 葉歆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正有一雙如秋水般深幽的眸子凝視著他,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略有些緊張,行了一禮道:「我叫葉歆,道號雪竹,是木行道士,請教仙子法名。」 「凝心!」少女的臉上再次綻放出如蘭花般的笑容。 細細的柳葉眉下是一對明亮的眼睛,纖巧的小鼻子又挺又直,櫻桃似的小嘴鮮紅透亮,嫣紅的雙唇微張,露出二排如白玉般的小牙,白裡透紅的肌膚吹彈欲破,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玉肩,在水藍色飄帶的點綴下更添秀氣。方才從遠處望之,潔白明亮,若太陽升朝霞,此時臨近細看,鮮明秀麗,若芙蕖出綠波。 葉歆看得呆了一下,連忙低下頭,不敢正視。 凝心好奇地上下打量葉歆,問道:「這裡從沒有外人來過,你怎會找到這裡?」 「我住在旁邊的雲錦山。山下傳說這裡有仙人居住,因為好奇,所以來看看。」 凝心輕輕一笑,道:「仙人?哪裡有仙人,我住了十幾年也沒見過。」 受到凝心親切的笑容和溫柔的語氣所感染,葉歆漸漸放鬆下來,笑著道:「怎麼會沒有仙人?仙子仙姿玉貌、道術高明,既可踏浪而行,又可浮雲而游,不就是仙人嗎?」 凝心抿嘴一笑,道:「別叫我仙子,我可受不起!」 葉歆吶吶道:「仙子才貌雙絕,乃世外天人,不是仙子是什麼?」 凝心輕笑道:「什麼仙子,你還是叫我凝心吧!名字不是用來稱呼的嗎?何必再多此一舉。」 「這不太好吧!」葉歆覺得直接叫名字太過唐突。 凝心想了想,轉而問道:「你多大啦?」 「十六。」 凝心皺著眉頭苦苦地思索了一陣,道:「我好像十八了。」 「好像?」葉歆疑惑地看著凝心。 「是啊!自我懂事,便已在此山中與婆婆相依為命。十歲時婆婆死了,這裡就剩我一個人。一個人在山上,時間對我已經沒有意思了,只記得婆婆死後花開了八次。外面是什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凝心的眉宇不經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啊!對不起!」看著凝心絕美的秀面上露出戚容,葉歆彷彿覺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引得她傷心,惴惴不安道:「小生一時失言,仙子請勿見怪。」 凝心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平整了自己的心情,淺淺一笑,道:「我比你大,不如你叫我姐姐吧!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有個弟弟也不錯。」 葉歆不好意思,吶吶地叫不出口。 凝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了,連姐姐也不願叫嗎?」 「姐——姐——」葉歆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 這聲「姐姐」使凝心有些異樣的興奮。她從小獨自一人在山中修煉道術,任何情感都已經淡化了,葉歆的出現使她彷彿找回了些許人的感覺。更重要的是,葉歆也是修道之人,這種熟悉感使她覺得很親切。 她被自己的感覺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後,淺淺地朝葉歆笑了一笑,道:「我們都是修道之人,以後可以在一起修煉道術。」 葉歆興奮道:「太好了,有姐姐如此高明的水行道術相助,我的道術一定能更上一層樓。」 凝心微笑道:「是啊!木為水生,一起研究道術會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是啊!」葉歆想起凝心長年一人在山中居住,不禁問道:「姐姐這多年一個人過,會不會寂寞?」 凝心微笑著應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你也是修道之人,應該知道這樣才是修道的最好環境——無牽無掛,心湖自然平而不波。」 葉歆恍然大悟道:「姐姐能有如此高明的道術,想必就是得益於此。」 凝心點了點頭,問道:「你也是在一直在山上修道嗎?」 「我住在雲錦山,是來此養傷的。」說著,葉歆伸出雙手。 凝心疑惑地看著葉歆的手,問道:「你的手怎麼啦?」 葉歆施出道力,收回纏在手上的雪籐絲,露出雙手。手腕的刀痕仍在,雙手因為久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 「這是什麼道術?好奇怪啊!」凝心看著那條可以伸縮的雪籐很好奇。 「是我發明的,利用雪籐操縱雙手,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葉歆無奈地答道。 凝心忽然伸出玉手,一下抓住了葉歆的雙手。葉歆有點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卻又不敢。 凝心沒有看他,低頭凝視著傷口,一邊用玉手輕輕地撫摸著傷口,一邊憐惜地道:「好深的傷啊!疼不疼啊?」 「不疼、不疼……」葉歆嚇了一跳,想抽手,卻又不敢。 凝心抬頭問道:「這傷什麼時候能好啊?」 「不知道,可能一年、可能兩年,也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葉歆無奈地苦笑。 「啊!」凝心驚訝地看著葉歆,關懷地問道:「你也是一個人住嗎?手斷了,你怎麼照顧自己?」 「姐姐放心,有柔兒照顧我。」 「柔兒?」 葉歆靦腆地笑了笑,道:「是我的妻子,也住在雲錦山。」說起柔兒,他的臉上洋溢起幸福溫暖的笑容。 「妻子?」凝心有些好奇,問道:「你成親了嗎?師父說修道之人不宜成親,你難道不知道嗎?」 「不會吧!我師父只是說要避免受到感情影響,我和妻子的感情這麼好,不會有事。我的道行不高,成親也沒什麼事。」葉歆笑著又道:「況且成親有成親的好處,有困難的時候有個人在身邊照顧總比一個人好。像現在,我的手傷了,有柔兒在身邊照顧才能專心養傷。」 凝心看了葉歆充滿幸福的臉,忽然轉頭望向平靜的湖水,眉尖微蹙,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兩個人在一起,真有那麼好嗎?」 談到冰柔,葉歆才想起出來已久,怕冰柔擔心,於是向凝心告辭:「姐姐,天色不早了,我怕柔兒擔心,我要回去了,下次再來向姐姐請教道術。」 這些年來,凝心都是一個人,突然有人可以與她談話聊天,她感到有些奇特、有些興奮,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笑著道:「下次把你妻子也帶來吧!我從來沒有試過和兩個人在一起,很想知道那會是什麼感覺。」 葉歆笑著應了一聲便遁去了。 回到雲錦山的小屋,天色已經全黑,冰柔正焦急地在屋外等著,見到葉歆的身影立即撲了上來,問道:「相公,你去哪兒?我都快急死了。」 看著冰柔,葉歆又想到兩人之間暗藏著的問題,煩惱再次湧上心頭。他不想冰柔為此而擔心,於是壓下心頭的煩惱,換上一副笑顏,歉然道:「對不起,回來晚了,我去了靈樞山。」 冰柔好奇地問道:「靈樞山?就是那個仙山?真的有仙嗎?」 葉歆笑著道:「有,進去再說吧!別餓壞我的娘子。」 冰柔嬌笑著挽著他走進屋子。 晚飯時,葉歆將今天的遭遇說給冰柔聽。聽到凝心神奇的道術時,冰柔羨慕不已,逼著葉歆要他帶自己去。葉歆欣然答應。 ※※※ 次日一早,葉歆便帶著冰柔去靈樞山。 一進到火山湖的範圍,冰柔便被周圍的景色所吸引,恢復了她活潑的天性,興奮地到處亂跑。葉歆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嬌美的冰柔穿梭於花叢間,採花撲蝶,他知道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讓她枯住深山,自己覺得有些內疚。 「來啊!」冰柔拿著一大堆鮮花,嬌笑著向他招手。 湖面又出現了異樣,葉歆知道凝心又在修煉道術,叫道:「柔兒,凝姐姐又在施展道術,我們快去吧!」 「好啊!」冰柔捧著鮮花跑了過來。 經過樹林和小屋,兩人來到湖邊。冰柔一下子就被凝心的道術驚呆,她雖然見過葉歆的道術,但凝心所展示出來的道術已經突破了一般人的想像力,她驚歎著居然有人可以踏雲而飛、漂水而渡。 凝心也注意到湖邊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昨日剛認識的葉歆,另一位婀娜多姿、嬌美可人。她知道這女子便是葉歆所說的柔兒,於是收了道術,飄回岸邊。 冰柔便一下子跳到凝心的身邊,接著圍著她轉了一圈,然後盯著凝心的臉,左看右看。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淺淺一笑。 冰柔突然問道:「姐姐,你是不是人啊?」 「什麼?」凝心怔怔地看著冰柔,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冰柔雙眼發光,道:「姐姐如果不是仙子下凡,怎麼會長得這麼美?如果不是仙子,又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道術?」 凝心被冰柔的嬌態逗得抿嘴一笑,道:「我哪有你美啊!連我都動心了,何況歆弟。能娶到你,他真有福氣。」說罷瞥了一眼葉歆,捂著嘴輕笑。 冰柔挽起葉歆的手臂,笑著道:「那當然,不是我,他早就在山上餓死了。」 葉歆裝模作樣地朝冰柔鞠了一躬,道:「多謝娘子的大恩大德。」 三人都笑了起來。 對著兩位如蘭似玉的美人,葉歆看得眼花繚亂,話都說不出來。 凝心清雅絕秀,冰柔嬌俏可人。雖然凝心更美,但是太美給人的感覺便不真實,彷彿是遙不可及的畫中仙子。冰柔則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令人想親近。 「去我的小屋坐坐吧!」凝心領著葉歆和冰柔走進了自己的木屋。 新版 第三集 第八章 木屋建得很樸素,屋內除了一般的家俱外,沒有什麼特別的物品。然而屋子雖小,卻藏有大量的書籍,牆邊排著一排書架,架上擺得滿滿的都是書。 葉歆看著書房內各種各樣的書很興奮,由於雙手不便,所以很長時間沒有看書,這時不免有些心癢,問道:「姐姐果然飽覽群書,這裡都是修道的書嗎?」 凝心道:「有些不是,其中有很多奇特的書,我也不大明白,只是沒事的時候隨便看看罷了。」說罷便伴在葉歆身邊為他介紹著架中的藏書。 葉歆沿著書架慢慢地看,他發現書架中不單有水行道術的書,還有其他四行的書籍,好奇地問道:「這些書你都看過嗎?」 「是,一個人沒事做的時候隨便看看。」 「不是只能練一種嗎?」 凝心笑著解釋道:「五行道術注重相生相剋之理,因此必須瞭解所有五行的特點,才能練好自己的道術。況且,道術無極無限,需要我們去深入探討。我覺得道術應以太極為本,獨孤一味地分化五行,只會局限道術的發展。要追求更高的境界,就必須博采眾家之長。」 「姐姐果然道行高深,你能給我講講嗎?」凝心剛才的一番話宛如一把鑰匙,為葉歆開啟了道學更高層次的大門。他彷彿看到了更光明更廣闊的道學之路,通向無邊的道學領域。對於凝心的智慧,他由心的敬佩,不禁渴望向凝心學習更高明的道學。 「好啊!我正愁沒有人跟我一起研究道術呢!」凝心從書架中抽出一本關於木行道術的書,遞給了葉歆。 葉歆伸出雙手,無奈地笑了笑。 凝心恍然大悟,向他嫣然一笑表示歉意,然後把椅子搬到他身邊,正欲坐下,忽然又站了起來,雪白的玉臉上泛起淡淡的紅霞。 她回頭望著冰柔,尷尬地道:「你來幫他吧!」 冰柔笑著擺了擺手道:「不行、不行。那些道術我一點也不懂,和你們在一起只會悶死我。你們談吧!我一個人出去練武。」說罷就嘻笑著走了出去。 凝心淺淺一笑,道:「柔兒妹妹真的很可愛。」 葉歆深情地向門口望了一眼,然後對凝心笑了笑道:「我們開始吧!」 「好啊!」凝心又坐回葉歆的身邊,手捧著書,一頁一頁地翻給他看,細細地講解書中所述。 坐在凝心身邊,一絲絲如蘭似麝的幽香總是透鼻而入,弄得葉歆心神不定。轉臉一望,玉人近在咫尺,幾乎貼身而坐。兩彎淡淡的黛眉似皺非皺,如同一抹輕煙,朦朧典雅;一雙靈巧顧盼的秀目似笑非笑,流眄溢彩;櫻紅的小嘴吹氣如蘭,捧書的玉手似霜凝雪。 凝心給他的感覺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仙子,而是觸手可及的妙齡少女。 葉歆呆了一下,立刻低頭看書。與如此絕秀的玉人相對,便是石人也會動心,何況凡人,即便他這種修道之人也難免有些心動神搖。但他又捨不得這種修煉道術的好機會,於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收斂心神,凝視於書本之上。 凝心也察覺到葉歆的異樣,轉頭看了他一眼,發覺自己和葉歆貼得很近,臉上也染上了一絲紅暈,又看了葉歆一眼,緩緩地低頭繼續講解。 漸漸地,兩人都專注於道學的研究,越談越投入、越談越高興,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相處也越來越自然,沒有了開始時的生疏感。他們相互交流著自己對道術的見解,從道術談到道義,又從道義談到道心。討論完一本,凝心隨手又拿起另一本,繼續討論…… ※※※ 屋外的冰柔卻是孤身隻影,最初她跑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好,一時採花撲蝶、一時習武練劍,煞是寫意。可是時間一久便覺得了無趣味,面對湖光山色,卻絲毫提不起興趣。無聊之極便走回小屋,想找葉歆和凝心一起去遊湖。 怎料葉歆和凝心仍在那裡專心致志地談論道學,絲毫不知道她走了進去。葉歆神采飛揚,妙語紛呈,把凝心逗得花枝亂搖。一笑百媚生,凝心自然透溢出來的美態,連冰柔也看得呆了一下。 見兩人相談甚歡,冰柔也想一起說話,但她不懂道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躊躇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了一陣,最後在牆角坐了下來,雙手捧著腮,呆呆地望著談話中的兩人。 枯坐了一陣,見無事可做,她隨手從身邊的書架中拿出書本翻看。翻著翻著,她隨手從書架的角落中找到了一本怪書,書面上有四組符號,符號的下面有四個眠月文字——「魔語寶典」。 翻開一看,書裡所述都是魔族的語言,而那些古怪的符號正是魔族語,符號的旁邊還注有眠月文字。 看到此時,她明白這是一本魔族語詞典,不禁非常好奇。雖然小時候,葉歆曾給她說過一些有關異族的野史故事,但她一直都將它當成人們編出來的故事,這時她才知道異族是曾經存在的,只是不知何時滅亡了。 她不禁想起葉歆身邊的那本怪書,書裡也都是這種怪字,但沒有眠月文的註釋。她問了葉歆很多次,但葉歆只說那是一本看不懂的怪書。這時見有了「魔語寶典」,便可以翻譯那本怪書。 她很高興,急忙跑葉歆的身邊,興奮地叫道:「相公,我找到了一本好東西。」 葉歆和凝心都沉浸在道學的領域之中,心無旁鶩,此時被冰柔一驚,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冰柔。 冰柔把書放在葉歆的面前,邀功似的說道:「相公,那本怪書之謎,終於可以破解了。」 「哦!」葉歆早已將那本看似無用的「天嵐真經」給忘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口就應了一句。然而,當他低頭一看,卻整個人呆住了。 冰柔手裡的書所示的符號與「天嵐真經」上的符號非常相似。冰柔把書打開,一頁一頁地翻給他看。當葉歆看到書中怪字旁的眠月文註釋,整個人興奮地跳了起來。 凝心不知道兩人為何如此興奮,好奇地伸頭一看,接著笑著問道:「這本『魔語寶典』有什麼特別嗎?你們為什麼這麼高興?」 「『魔語寶典』?」葉歆疑惑地看著凝心。 「是,『魔語寶典』記載的是魔族語言和文字。」 「魔族?真有魔族?我看到野史中曾經提到其他種族,但是朝廷編的史書卻從未提到過。」葉歆既驚訝又好奇,對於人類之外的其他種族,他一直抱有很濃厚的興趣。 「是真的!」 接著,凝心開始講述著一段悲壯的歷史故事。 ※※※ 眠月一百六十三年,新的種族突然出現在大陸西岸,無論在形體上,抑或習慣上,新的種族與原有的人族十分相近。由於這個新的種族能使特殊的技能——魔法,故被稱為魔族。他們自稱由西方大陸而來,於眠月大陸西部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暗魔帝國」。 經過二十年的發展,魔族成為當時最強大的種族。由於魔族特有的魔法能量和優良的體質,使暗魔帝國建立了強大的軍事力量。當時暗魔帝國的皇帝——天魔帝,野心勃勃的希望利用其強大的軍事力量和魔法技能統一大陸。 眠月一百八十三年春,天魔帝終於發動全面的進攻計劃。短短的六個月內,暗魔帝國控制了整個大陸的一半。更甚的是,滅族政策使得魔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所有人族、精靈、矮人和半獸人皆在被屠之列。 九月,人族皇帝江天雲戰死。十月,其弟江天風繼位,以高明的外交手段和權謀,統合了人族、精靈、半獸人和矮人的戰力。 由於半獸人有較強的防守能力,而精靈箭手有高超的箭技,因此江天風以半獸人為主、以精靈箭手為輔,建立了強大的防衛體系,使魔族的進攻被迫停了下來。 而後,江天風利用矮人先進的冶煉技術打造了大量的優良兵器,使軍力大大的提高。武術被推廣至軍隊,道術也被用於戰爭。從此形勢逆轉,魔族漸漸落於下風。 眠月一百八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江天風結合高超的武技和五行道術,深入敵軍腹地,刺殺了天魔帝。魔軍因而大亂,節節敗退,一個月內損失六十萬大軍。史稱「滅魔之戰」。 最後,戰爭使魔族被滅了族,矮人、半獸人和精靈也損失慘重。 戰後,人族恢復的最快,佔了九成的人口。因為害怕魔族的事件再次發生,所以當時的天嵐帝國就找了些借口把其他種族殺光了。 說到最後,她感歎道:「幾百萬異族就這麼被殺光了,可是就算沒有了其他的種族,戰爭和不公平還是存在,所以我不願出山。」 葉歆和冰柔聽了後震驚不已,久久不能說話。 凝心又道:「人類為了瞭解魔族的語言和魔法,因而撰寫了這本『魔語寶典』。魔族被滅後,聖皇江天風下令銷毀一切與異族有關的東西,其中包括書籍文字,所以世上沒有什麼人知道當年之事。這些故事都是小時候婆婆說給我聽的,她說我的師祖曾經參與過滅魔之戰,因為不滿天嵐皇朝濫殺異族,因而歸隱此地。這本書便是我師祖留下的。」說到婆婆,她的眼眸中不禁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意。 葉歆定了定神,問道:「此書能借我一用嗎?我有一本魔族語的書,一直都看不懂,這本『魔語寶典』應該可以幫我解開疑團。」 「當然可以,我拿著也沒有什麼用。想不到你竟然敢藏有魔族的書,我看書上說這是滅族的大罪。」 「我也知道,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柔兒也不清楚。」 冰柔好奇道:「那本是什麼書啊?這麼神秘。」 葉歆道:「武林傳說那是一本至高無上的武林絕學,據說源自天嵐皇朝,故名之天嵐真經。想不到竟是西方大陸的魔族所著,是不是武功秘笈也尚未可知。」 「我們快回去找找吧!看看這書到底是不是武林秘笈。」柔兒一聽可能是武林秘笈,立即產生了興趣,急著想知道那本怪書是不是武林秘笈,因此催促丈夫離去。 葉歆和凝心看了一下外面,這才發現日已西斜,對望了一眼,葉歆笑道:「想不到一說起話,時間就過得這麼快。時候不早了,我們告辭了,太晚路就難走,明天再來和姐姐論道!」 凝心點了點頭,便送兩人去到門口。 冰柔忽然嬌笑著攬住凝心,道:「姐姐,不如明天你去我們家做客吧!」 「我答應了師父,終身不離此山,所以我不能出去,還是你們來吧!」凝心摸了摸冰柔肩上柔軟的青絲,笑著婉拒了冰柔的邀請。 冰柔沒有辦法,失望地和葉歆走了。 ※※※ 回到家中,葉歆立即讓冰柔找出那本「天嵐真經」。 冰柔拿著「天嵐真經」,然後坐在桌前細細地查閱著。葉歆則坐在她身邊,等待結果。 查找了片刻,他們發現書的封面上的四個怪字並不是「天嵐真經」,而是「水系魔法」。葉歆苦笑了一聲,他知道武林中人的猜測可能都錯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們繼續翻譯此書。 由於書很薄,兩人花了一夜的時間就將怪書破譯。 看著桌上這本所謂的武林秘笈,葉歆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書中所載,根本不是練武之法,皆是有關水系魔法的原理。 從書中,他們得知世界上果然還有另一個大陸叫「西方大陸」。西方大陸上有一種特異技能叫魔法,就和眠月大陸上人人練武一樣,西方大陸上也是人人都練魔法。而魔族其實也是人族,當年眠月大陸的人因為他們會用魔法,才稱他們為魔族。 西方大陸除了人類外,還有各種不同的種族生存。各族之間紛爭不停、戰火不斷,因而就產生了魔法。各族有自己不同的魔法,但產生的原理相同,只是使用的方法和效果不同罷了。 據書所載,天地間有水、火、風、地、光、暗六種魔法元素,因此就產生了六種相應的魔法。 通過不同的魔法操縱六種魔法元素,可以在短時間產生大量的能量。不同的魔法使魔法元素產生不同的組合形式,不同的組合形式產生不同的效應。 由於魔法的產生源自於戰爭,在不斷的改良中,魔法的攻擊力大大的增加,而防禦力也相應的得到增加,因此魔法的效果越來越厲害。六種不同的魔法各有特色,若練至極限,據說能毀城移山、斷河分江。 看到此處,兩人打了一個冷噤,不寒而慄。腦中不禁幻想起當年魔族入侵的畫面——日月無光,山河變色,大地咆哮,江河震動,烈火焚天,城牆崩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同時,他們的心裡不禁產生了疑問,當年魔族有此如此強大的魔法,為何仍在眠月大陸上落個滅族的結果? 一種想法出現在葉歆的腦海中,他猜測當年必有能與魔法抗衡之術,因此他想到了道術。假若真是如此,當年的修道之人必有過人的道力和道術,也就是說當年的道術大都已經失傳了。 想到此處,葉歆感到深深的惋惜。同時他很興奮,因為他彷彿看見了道術的更高境界。 他們又繼續往下看,此書專注於水系魔法的使用。水系魔法以強大的防禦力為主,當然也有很多攻擊性的魔法。 看到此處,他們興奮了起來,如果能有強大的防禦力,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可他們都失望了,後面的大部分都已被燒掉,留下的部份只是介紹水魔法元素的特點,以及收集和操控水魔法元素的方法,然而教人如何施展魔法的部份全被燒掉了。 冰柔見勞無所獲,失望地把書往桌上一丟,噘著嘴就跑去睡覺了。 葉歆則呆呆地坐在那裡,他想到了送他此書的許百槦,想到那麼多人為了這本無用的書丟了性命,實在太不值得。 武林中人一定很多像許百槦一樣,為了此書相互仇殺,落了個客死異鄉的下場。忽然,他產生了一種衝動,想把這本害人的書毀掉。 他走到湖邊,想把書扔入水中。 不過,當他看到平靜的湖水,他想起了凝心——凝心練的是水行道術,這些水系魔法原理或許對她會有好處。於是決定把書送給凝心。 新版 第三集 第九章 翌日,葉歆帶著那本「水系魔法」去找凝心。 凝心細細地讀了一遍,覺得很有趣,笑著道:「這本書很新奇,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水魔法元素的存在。以前我修煉水行道術的時候,經常發現有些不明的水能量粒子,但我沒有去留意,以為那是水體變化所產生的水能量。看了這本書之後,我覺得水系魔法與水行道術可能有些共通之處,也許可以從此書中找出令道術有所突破的方法。」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邊研究道術,一邊研究此書,有用則用之,無用則棄之。」聽了凝心的話,葉歆突然對此書產生了濃厚興趣。自從昨日一談,他深深地瞭解到凝心的道學知識豐富,既然她有興趣,就代表此書確有些用處。 「正合我意!」 練了一陣道術,葉歆忽道:「不如姐姐試試操控水魔法元素。」 他還是對魔法元素很好奇,因為魔法元素之中沒有植物系,他很奇怪為什麼沒有這方面的研究和發展,想知道魔法元素究竟是什麼。 凝心又細讀了「水系魔法」中魔法元素的控制方法,她覺得這感應魔法元素的方法與修煉水行道術時感應水的方法有些相似。 確認之後,她伸出右手,嘗試著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應魔法元素,原本她以為會很難,誰知念力一動,右手的掌心便一點點慢慢地聚集了晶瑩的藍色物體。 葉歆目不轉睛地盯著凝心的玉掌,只見掌心處出現了一個似水非水、似霧非霧、似冰非冰的藍色球狀物體,慢慢地越來越大。這種球體與平時看凝心利用道術所結成的水球大不相同。 凝心停止了念力,笑著對葉歆道:「想不到這麼容易。」 「姐姐,這究竟是什麼?」 凝心仔細地檢查了這個球狀的流感水晶體,然後試著利用水行道術去感應這個物體。 過了良久,她忽然驚歎道:「這些水魔法元素可是好東西啊!它是水之精華所在,比一般的水更純、更晶瑩、更潔淨。它應該是天地之間的水體在變化流動轉形中產生的水能量,這種能量本是透明的,但因為它的能量而依附了水的精華,也就是最純淨的水分子,因而變成水藍色。這水可以凝合變化,從而產生更大的能量。但缺點是這種水魔法元素非常少,而且很難收集。」 葉歆想不到凝心一語便道破了魔法的優劣,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姐姐真厲害,這麼快就發現了水魔法元素的秘密。」 「我修煉的是水行道術,自然對一切有關於水的東西能感應。而且,照書上所說,魔法元素並不需要像道術一般感應融合之後才能操制,而是用一種奇特的方法驅使這些魔法元素變化成形,從而產生使用者想要的效果。」 葉歆盯著那個水藍色的小球,忽道:「我覺得魔法與道術是兩個方向。照你所說,魔法的精華便在於駕馭,駕馭魔法元素,從而強硬地逼使魔法元素凝合成形而產生大量的能量,進而產生破壞力,這種方法似乎有違道術天人合一。不像我們所學的道術,道法自然。道術在於融合,萬物即是我,故我動則物動。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希望控制水,便是如水相通,只有與水融合。是水自己在動,而並非我們要它動。」 「對,例如,我覺得修煉水系魔法的人也會溺於水,而修煉水行道術之人便無懼於水,可踏水、分水、馭水、隱水、遁水、幻水。換言之,練了水行道術之人,是不可能淹死的。」 「我明白了,魔法中之所以沒有木,是因為萬物中只有生物是有靈性的,有靈性必有自己的感覺,只有與之相融,才能借用其心其力,強硬的駕馭是無法令生物被完全控制。若強硬的駕馭,就會產生反效果,導致生物抵抗。正如人一樣,沒有人希望被別人控制,太多的壓抑只會使人們反抗。」 「你的說法很精彩,將道義的根本說得透徹。然有利必有弊,依書所說,魔法起源戰爭,而魔法元素則是各種能量,使用魔法便是使用這些能量粒子。這種高能量的東西一旦被使用,其可能造成的效果將是十分龐大的。而我們修道之士以修煉道心為主,道力和道術只不過是修道時產生的副產品罷了,因此,我們沒有必要去使用這種高能量的元素粒子。」 「姐姐果然見識過人,但我覺得姐姐既然是修煉水行道術,也應可以與此等水魔法元素感應,從而與之融合。若是能更好的使用這種水之精華,應該對你的道術有極大幫助。說不定可以用道術融合魔法元素,再使用之。」 「你說的對,我應該嘗試與這些水魔法元素融合。利用這些水魔法元素施展道術,想必是一件奇特的事。你也應該能夠駕馭這些水魔法元素,不如你試試吧!」 「也好,只是不知我這種修煉木行道術之人是否有能力控制水魔法元素。」 「但試無妨。」 葉歆點了點頭,試著利用念力感應水魔法元素。雖然他的精神力也很強,但他可不比凝心,凝心每天都在感應水,天下的水體她都能感應,水魔法元素既然是水體產生的能量粒子,因此感應水魔法元素也應是大同小異,而葉歆之前沒有絲毫經驗,所以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覺。然而,他一直耐心的嘗試著。 等了許久,只有一點點反應,但一現即逝。 葉歆無奈笑了笑道:「看來我還是不太適合此術。」 「不必灰心,多試幾次就行了。」 「我還是先練好道術吧!有時間再來練這魔法,況且書中的操縱之法已失,而我又無法融合水魔法元素,即使能控制水魔法元素也無用武之地。」 「也罷,這書我留著慢慢研究,我們繼續研究道學。」 接著,兩人又開始研討道學。 ※※※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修煉,他們發現雙修道術的效果更好,他們不知道若是兩種相剋的道術士在一起修煉是否也有相同的效果,但他們至少瞭解了如果相生的道術在一起修煉,修煉的效果要比一人獨自修煉的效果好上百倍。 水木相生之天然理法,果然對葉歆的木行道術有極大的幫助,無論是道力,還是道術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的木行道術被水行道術激化,從而使他的道力有大幅度的提高,道術層次的進展勢如破竹,木系的幾個層次很快便被一一突破。 然而,最令他興奮的是,他發現若利用水魔法元素和水行道術相助,這對他的傷勢有極好的效果。於是他聯合凝心,嘗試著將水行道術也加上醫術,使醫術、木行道術和水行道術相互結合,從而發展出新的治療技術。 通過凝心對水魔法元素的解說,葉歆覺得水魔法元素是一個很好的媒介,這種似水非水,似霧非霧的流質晶體粒子可以變幻成形,又含有極高的能量。木行道術中若加入水魔法元素,威力會被激化。 於是,他想到可以利用這種水之精華去培育藥材,使藥材的藥力突破本身的極限,達到更高的層次。另一方面,利用這種技術,也可以使醫療中所使用的藥材減少,而藥的療效則會增加。 但問題是他必須熟悉水魔法元素的操控方法,必須靈活的運用水魔法元素輔佐道術,然而他操控水魔法元素的能力很差,只好求助於凝心。 凝心對這種新的技術很感興趣,她覺得這不但是醫學上的突破,也是道學上的新開始。但她知道葉歆修煉的木行道術,不能巧妙使用水魔法元素,必須花很多的時間去練習,如此一來,待他能熟練的控制水魔法元素時,可能已經垂垂老矣。 雖然她覺得自己可以幫助葉歆共同研究和發展這種新的技術,然而她不懂醫術,不瞭解其中的要訣,她不知道如何幫助葉歆,於是她最後把自己的難題告訴葉歆。 因此,葉歆又花了很多時間向她講解用藥的醫學知識和原理。在葉歆的幫助下,加上凝心的聰明,很快兩人便能默契地配合,進一步研究道醫相生之學。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歆每天都與凝心一起研究以道入醫的技術,果然發現水和木在一起對藥材的生長與藥力的效果有絕大的好處。純淨的水魔法元素是水中的精華,由於凝心的道力作用使水魔法元素被其融合,凝心可隨心所欲地使用融合後的水魔法元素,利用隱藏其中的水能量刺激藥材的生長,而水魔法元素本身可以激化和淨化藥力,藥力中的雜質和引起副作用的份子完全被清洗乾淨。 水行道術還能將藥力融合在水魔法元素以及其他水體之中,使水體再轉化成氣體。這樣一來,被人吸收後,藥力直接產生作用,就可以避免藥力在腸胃中因身體功能的差異而產生差異。 然而,水魔法元素唯一的缺點就是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因為生命力無法融合於水。因此必須同時利用木行道術中的移命術,才能相輔相成,達到最高的效用。 待一切都瞭解之後,他們便開始醫治葉歆的手。首先他們共同施展道術,將藥材中的藥力融入水魔法元素之中,再由凝心利用水魔法元素中的水能量激化藥性,使之達到極點,再使之轉化為氣態。 隨後凝心利用道術將這種藥氣包裹在葉歆的手腕上,再使藥氣慢慢地滲入皮膚,最後到達手筋的傷處。在藥力和水能量相互的作用下,手筋被不斷地刺激。與此同時,葉歆利用移命術將植物的生命力注入手筋,一同刺激手筋的活力。 ※※※ 經過了幾個月的治療,葉歆的手越來越有感覺,手掌的力量也漸漸地增長。他興奮不已,他從未想到自己的手會好的這麼快。對於凝心,他是萬分的感激和敬佩。 除了醫治手傷之外,他們還一起研究新的道術,想利用水行道術和木行道術的特點,將之融合。當然,這種道術需要兩人共同施展才能達到效用。 凝心越來越開心,笑容也多了,與葉歆相處親密無間,完全把他當成了親人、知己。 她也是越來越喜歡葉歆。在她的眼中,葉歆不再是一個弟弟,而是一個相知相敬的知己,自己所有的喜好和興趣都與他一樣,只要與他在一起,她便有一種滿足感和親切感,覺得無比的快樂。一日不見他,便有些掛心、坐立不安,彷彿生命中缺少了什麼。 她的心湖越來越不平靜。她有點驚慌,師父一直要她練到心湖不波的境界,可她現在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心,彷彿被一種什麼給牽引住,無法擺脫。 她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的道術會受到影響,她也曾想過斷除,但她捨不得,一想到要與葉歆分開,她的心便像針刺一樣的痛,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忘記這個只相處一年的男子。就算他們只談一些家常小事,也能談個一天。只要與葉歆說話,她的心情立即開朗了許多。 她開始有些羨慕冰柔,羨慕冰柔與葉歆在一起十幾年的時光,她不知道什麼是夫妻,只是在書本上偶而看到過,她有的時候也會幻想過著與葉歆一起在山上修仙練道的仙侶生活。 現在的他們是每天在一起,便宛如山間修道的仙侶。然而,她明白,這種生活是不會長久的。葉歆的手一天天好起來,也就是說他離開的日子也漸漸地近了。因此,凝心眉宇間流露出的憂愁越來越明顯。 葉歆看在眼裡心中愧疚,但他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裝作視而不見。他的心中很清楚,凝心將會他是一生中最好的知己,只有她能明白自己的感覺,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要什麼。 他覺得與凝心在一起的感覺很和協,無論是氣質、興趣、思想、人生觀,他們都是十分相似,面對對方就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冰柔雖然很體貼他,但冰柔的主觀意識很強烈,對人生的理解尤其主觀,一直在逼他下山入仕。 但每天回到家中見到冰柔的溫柔和體貼、見到冰柔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那柄染著自己和冰柔鮮血的長劍,他便不斷地警告自己,不可動情。因此,他一直強硬地控制著自己,與凝心在一起的時候不去想道術和醫術以外的事,免得多生事端。 他知道自己仍是深愛冰柔,所以他怕自己做出任何傷害冰柔的錯事、害怕心中漸漸增長的新感情。雖然三妻四妾之事常見,但他並不覺得那是對的,他覺得感情是不能分割的,一生中應該只有一位妻子。 然而,他又不想失去修煉道術和醫治雙手的機會。思前想後,他決定每次修道之時都把冰柔一起帶去,這樣才能控制自己的感覺。 但冰柔只去了靈樞山幾次便不去了,一個人在雲錦山上練武。她覺得自己不懂道術,去了也只是看著他們兩個一起修煉道術,太過無聊。 孤獨感雖然偶而使她有點不開心,但她天性開朗,又知道葉歆和凝心在為葉歆的傷勢而努力,同時對葉歆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凝心和葉歆之間會出現任何異變,只是心裡不禁羨慕起凝心,覺得若是自己懂得道術該多好。 葉歆見冰柔不願去,也不強迫她,反而更加感激和敬愛,這至少表明冰柔對於自己和兩人之間感情有無比的信心。 正是這種信心讓她放心地讓丈夫和一個比自己更美的女子朝夕相處啊!這種感慨堅定了葉歆在感情路的執著。同時,也讓他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手傷復原之後,便與冰柔下山,做冰柔所希望的事。 山上的日子過得也算快意,所以過得很快,葉歆已經忘了在山上住了多久,只知道湖中的荷花已經含苞待放。他也沒有留意,只知道每日不斷的修煉道術,研究道術。 凝心雖然知道時間過得很快,葉歆的手已經差不多痊癒了,但她並沒有刻意去提醒葉歆,而且,總是提出一些想法,吸引葉歆的注意力,希望藉此使他多留一段時光。 而這些日子,冰柔總是覺得渾身不自在,但又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每日昏昏欲睡、懶懶的、躺著就不想動,還不時的有作嘔的感覺。本來她以為只是小事,休息兩天就好了,可情況持續了幾天,依舊未見好轉。 葉歆看出冰柔有些不妥,他一直在專心修道,可以說是廢寢忘餐,因此對她略為疏忽。而今,一發現她的異常情況,立即憂心如焚,急忙幫她把脈。 新版 第三集 第十章 冰柔躺在床上,緊張地問道:「相公,我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病啊?」 葉歆臉上忽然有驚喜之色,隨之又隱去,他再次幫冰柔號了號脈,終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太好了!」葉歆驚喜地叫了起來,一下便抱住冰柔,不停地大笑。 冰柔見了葉歆的神情大惑不解,嗔道:「你怎麼了?人家不舒服你還高興,再笑我就惱了。」 葉歆摟著冰柔,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動地喊道:「柔兒,我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冰柔呆了一呆:「我當真是、是有了?你沒騙我?!」 葉歆笑道:「我是醫師,怎麼會騙你,已經二個多月了。」 冰柔滿面通紅,含羞帶喜地低下了頭。 「這下可太好了,我要做父親了……」葉歆實在掩不住心中的喜悅,挽著冰柔走出了小屋,對著平靜的湖面大聲地叫著。 冰柔道:「要是爹娘知道,一定很高興。」 「是啊!他們一定會樂壞了。」 提到父母,冰柔眼圈忽然一紅,撲在葉歆的肩上抽噎道:「相公,我想回家。兩年沒有回去,我有點想家,不知道爹娘現在怎麼樣。我想讓他們知道這一喜訊。」 冰柔突然的要求衝擊著葉歆的思緒,他環抱著冰柔的纖腰,望著遠處的山峰,細細地思考著。 冰柔依在他懷中又道:「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離開了。現在是七月,再過兩個月就是府試的日子,現在回去正好參加府試。我想讓我們的孩子生在家中,讓爹娘第一時間便能看到他們的孫兒。」 「柔兒,你真的想我出人頭地嗎?」 「那當然,你不是說,就算我想要天下,你也會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嗎?我不需要天下,我只希望陪在你身邊、看著你成功,我就高興了。」說著,冰柔的臉上染上了一抹嫣紅,摸了摸小腹,羞澀地低頭道:「不為了我們,也應該為了快要出世的孩子著想,難道你不想讓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嗎?」 「孩子」這一個特殊的名詞刺激著葉歆的思維,他在湖邊踱著步,細細地思考著這個關係一生的問題。 一直以來,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他總是認為無憂無慮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他童年的夢想就是無憂無慮地遨遊天下。 而今,婚姻和家庭令他彷彿多了很多責任,不能再只為自己著想,還要為妻子、父母和下一代著想。現在,冰柔懷孕,他不能不為孩子的將來著想。 冰柔繼續勸道:「公公也一直希望你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難道你想讓他老人家失望嗎?我知道你想周遊天下,又想行醫救人。若是你功成名就之後,我再陪你一起遨遊天下,這樣豈不更好。」 葉歆想到的卻是另一點:「柔兒,你不知道,官場複雜,一不小心便要禍延滿門。是福是禍,還是未知之數。」 「我不信以你的聰明才智不能成功,你的遁術如此出神入化,我還想不出天下有誰能傷你,大不了一走了之罷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道士,就算我的遁術再好,恐怕也無能為力。」葉歆聽了直搖頭,為冰柔的想法而苦笑,但冰柔已經提出了要求,他只有這一個選擇。 同時,他也面對另一個問題,便是凝心的感情。如今看來,離開這裡是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 他倏地一轉身,堅定地道:「柔兒,我們回家吧!」 「真的?」冰柔燦爛的笑容綻放在她那嬌美的俏臉上。 「真的!」葉歆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啊!我們明天就走。」冰柔興奮地叫了起來。 看著興奮無比的冰柔,葉歆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微笑道:「不急,我還想去看看凝姐姐。」 「是啊!好久沒見她了。要是凝姐姐和我們一起回家就好了。」她和凝心相處得很融洽,把凝心當成了親姐姐看待,不捨得與她分開。 「凝姐姐是不會出去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修道,恐怕誰也無法讓她離開靈樞山。」想到要和凝心分開,葉歆不禁有一絲悵然,又有點擔心凝心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 ※※※ 翌日,葉歆和冰柔又來到心湖。 凝心見冰柔到來,笑著迎了上去,道:「柔兒妹妹,好久不見了。」 冰柔嬌笑著撲到凝心身邊,嬌嗔道:「凝姐姐,你怎麼也不去看我?」 凝心抿嘴淺笑道:「我立了重誓,終生不下此山。你怎麼也不來啊?」 「我又不會道術,來了也是悶著,還不如自己在家練武。姐姐,我們要回家了,今天特地來看你。」 凝心聽到他們要走,臉色劇變,眉頭緊皺,急切地問道:「這麼快就要走了?」 冰柔道:「姐姐你怎麼啦,捨不得我們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看你。」 凝心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瞥了葉歆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你們去吧!該去的總歸是要去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順其自然最好。」 葉歆吶吶地道:「凝姐姐,柔兒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讓她回家。」 「有了身孕?」凝心吃驚地看著一臉紅暈的冰柔。 葉歆道:「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冰柔道:「可惜你們兩個以後都不能在一起修煉道術了。」 凝心幽幽地道:「我慣了一個人在山上,你們來了反而有點不適應,去了正好,我可以靜心修道了。」 葉歆聽了心有不忍,插嘴道:「別在這裡站著了,我們去小屋說話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調笑道:「你急什麼,你每天和凝姐姐在一起說悄悄話,就不許我跟姐姐多說一陣。」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凝心的玉臉微微一紅,隨即變得黯然。 葉歆有點發窘,輕喝道:「柔兒,別胡說,姐姐乃是雲心月性之人,別褻瀆了姐姐。」 冰柔嬌笑著調侃道:「我不過是說笑而已,你慌什麼,莫非真的有事?」 「沒有、沒有!」葉歆心虛地看了凝心一眼,正好凝心也在偷看他。雙目相對,葉歆看到了凝心眼中的無限柔情,心中一緊,連忙轉頭看著冰柔,不敢再看凝心。 凝心一直盯著葉歆,淡淡地道:「我怎能和你比,你們兩個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話語中隱約有一絲失落、一絲憂鬱。 冰柔卻聽不出來,跑到葉歆的身邊,嬌笑著抱著他的手臂,道:「那當然,我們可是立了血劍之誓的夫妻,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血劍之誓!」凝心的神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自然。然而心中卻是驚訝、憂怨、失落,所有負面的感情一起湧上心頭,使心湖掀起了巨浪。 葉歆看在眼中,雖然心有所感,卻絲毫不敢露出任何神色。 「我們去湖邊吧!」凝心淡淡一笑,沒有再看他們,轉身走向湖邊。 葉歆心中默默一歎,拉起冰柔走向湖邊。 湖中,凝心已經站在水上等著葉歆。 葉歆操控起草葉浮於湖面,然後腳踏草葉,浮水而立。凝心用手一招,平靜的湖立即產生了波浪,葉歆便順著水流漂向凝心。 凝心凝視著他,幽幽地道:「既然要走了,今天我們就不練了,我贈你一曲。」 「好!」葉歆又漂回岸上,等待著凝心的演奏。 凝心輕揮玉臂,湖面出現了一條條的波浪,她以湖水為琴、浪為弦,彈奏起水的音樂。一時間,山泉的叮咚聲、大江的奔騰聲、巨浪的拍岸聲、瀑布的擊石聲、小溪的流淌聲……眾音共鳴,譜出一曲激盪的水之歌。 悠揚的音符一個個自水中跳躍而出,忽高忽低、時續時斷,有如一根看不見的細絲,撥動著冰柔和葉歆的心弦。 那柔曼如提琴者,如草叢中淌過的小溪;那清脆如彈撥拔者,如石縫滴下的細泉;那厚重轟響者,如萬川匯於空谷;那雄渾如銅管齊嗚者,如激流直下於深潭。 激盪之聲鳴於心,纏綿之意表於情,凝心越彈越投入,身形也隨之飛舞於湖面。她那優美的體態,朦朧明滅、若有若無,似輕雲之蔽月;她那飄舞的身影,飛旋揚起、飄忽輕盈,若流風之回雪。 冰柔聽呆了,葉歆也看呆了。 然而,葉歆卻從音符聽出了凝心情緒上的變化,他抽出雪竹蕭,為凝心合弦。木之音伴隨著水之音一起共鳴。湖邊的樹木開始搖擺,花草飛旋於空中,伴著凝心起舞。葉歆的身影也幻入飛花之中,隨之沉浮。 凝心先是一頓,隨即恢復正常,臉上綻放出無比的喜悅,忘形地在湖上飛舞。 原來激盪的曲風為之一變,變得像水一般柔和、像風一般飄逸,兩種音符跳躍在一起是無比的和協,彷彿本來就是共生共鳴。 冰柔坐在湖邊的草地上觀看,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面前的兩人擁有的氣質完全一樣,一個飄逸出塵,隱隱仙道之氣;一個綽約仙姿,觀之若水中月、鏡中花,有矇矓之感,自己與他們彷彿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連一直相親相愛的丈夫也有了一點琢磨不透的感覺。 她忽然有些害怕,於是使勁地搖了搖頭,甩去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不停地安慰自己。 一曲奏罷,凝心和葉歆回到湖邊,冰柔道:「今天是臨別之日,姐姐,不如我們一起去遊湖吧!」 凝心頷首道:「這湖這什麼大,你還有很多地方沒去,今天就逛一逛吧!」 「太好了!」冰柔又恢復了她少女的天性,興奮地跑在前面追花逐蝶。凝心陪著葉歆慢慢地在後面走著,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默然不語。 冰柔在前面叫道:「你們怎麼走得那麼慢啊!快來啊!」 凝心和葉歆相視一笑,各施遁術,瞬間便來到冰柔的面前…… ※※※ 遊玩了一天,凝心見天色已晚,便邀請兩人留宿一晚,兩人欣然答應。 一進小屋,冰柔便累得趴在桌上就睡著了,葉歆笑著把她抱到了凝心的床上,歉然道:「這個柔兒,總是這樣,一忘形就什麼都不顧了。」 凝心微笑道:「這正是她動人之處。讓她在這裡睡吧!我們出去走走。」 葉歆點了點頭,與凝心一起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湖上,泛起淡淡的藍光,也為湖邊的兩個身影披上了銀色的披風。靜靜地走了一會兒,兩人回到小屋前的湖岸,坐在草地上。 凝心眉尖微蹙,幽幽地歎道:「真的要走嗎?」 「是!」 「雖然柔妹妹有了身孕,也不必走的這麼突然啊?」 葉歆不敢正視,歎道:「柔兒說她想家,又說府試的日期就要到了,所以希望我們一起回家。為了柔兒,也只有這麼做了。況且,再晚,柔兒行動就不方便了,到時候再走怕有些不便。」 凝心聽了葉歆的話,低頭靜靜地沉思著。過了半晌,才呢喃道:「真是可惜,以你的天賦若能在山中靜修,必能為道術找出新的境界。」 葉歆輕笑一聲,道:「論天賦,你比我要好,只要你繼續修煉下去,道術必會有嶄新的一頁。」 凝心惋惜道:「可惜你要走了,在道學和醫學方面我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共同研究。」 「是啊!這些日子全賴姐姐相助,我的道力才能有這麼快的進步,還創出了一些新的道術,更治好了我的手。」 「不必謝我。」凝心凝視著他,又問:「你不是一直都不願意入仕嗎?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我想通了,有了家室就不能只考慮自己。不僅要為妻子、父母考慮,還要為後代創造好的環境。你雖然沒有任何親人而有些孤獨,但無牽無掛,可以全心全意的修煉道術。我想,我這一輩子也無法到達道術之極了。」 凝心看著平靜的湖水,道:「她的運氣真好,有你這麼一個好丈夫陪著她一輩子,情願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心願。」 「娶到她,是我的福氣。在外面,我是個不能練武的廢物,手又廢了,她本來有更好的選擇,可她仍然不離不棄地在我身邊照顧我,能有今天全是因為她。我不能負她,為了她,就算要我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也在所不惜。」葉歆信誓旦旦地朗聲答道。 ※※※ 此時,遠處的樹下有一個倩影癡癡地依在樹邊,正是冰柔。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起來後發現房內無人便找了出來,剛接近便聽到葉歆的鏗鏘誓言,不由的癡了。從這一刻起,她彷彿成熟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思想直接簡單的冰柔了。 她慢慢地走回小屋,腦中不斷重複著葉歆的話…… ※※※ 次日一早,兩人便向凝心告辭。 冰柔盡最後的努力勸道:「姐姐,和我們一起走吧!在山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寂寞啊!大家一起下山多好啊!我們家鄉很多好去處,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凝心搖頭道:「山,我恐怕是不會下了。從此以後,除了你們,我不會再見外人。你們什麼時候想來,我這心湖小屋都歡迎你們。」 葉歆和冰柔知道無法再勸,只好告辭離去。 凝心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凝望著他們遠離的方向,幽幽地長歎了一聲。 ※※※ 離開了心湖,冰柔一直沉默不語,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歆一看就知道冰柔有心事,問道:「柔兒,在想什麼啊?愁眉深鎖的樣子,這可不像平時的你,莫非有什麼心事?」 冰柔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欲說還休,在葉歆的一再催問下,終於答道:「相公,不如我們留下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葉歆驚奇地看著冰柔,不明白一直想回家的冰柔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我的意思是我們回去看爹娘,等孩子生了下來,再回來這裡定居。我知道相公一直都在為我的意見煩惱,既然相公不想出去做官,就留下來吧!」 「柔兒,你也學會胡思亂想了。」葉歆攬著冰柔,開心地笑著道:「你放心吧!我既然決定出去,就一定會做到底。」 「可是相公會不高興。你這些日子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我很擔心,我怕要是相公出山後每天都這樣,我、我可成為罪人了。」 葉歆知道冰柔體貼自己,在她的耳邊輕聲道:「要我開心很容易,你安心的休養,到時候給我生個好兒子,我就開心了。」 冰柔啐了一口,羞紅著粉臉,嗔道:「沒正經!」 葉歆嘻笑道:「難道你不想嗎?」 冰柔紅著臉,白了他一眼,嗔道:「這事又不是我說的算。」 「你說的不算,我說的算,快回去吧!」葉歆哈哈大笑,回頭看了一眼雄偉的靈樞山,然後攬著冰柔向雲錦山飄去。 新版 第三集 第十一章 時至初夏,略帶西斜的七月太陽殘忍地停留在半空,灑下炙膚的熱力,每一片土地都似乎在喘息。 沿著山路向南走,葉歆帶著冰柔又來到了請仙台,背後是高聳入雲的靈樞山,他依然記得那一聲幽幽的歎息。 對於這世外桃源的仙山,還有那貌若仙子的凝心,他實在是非常喜歡,但是既然選擇了離開,他也無怨無悔。何況,有心愛的人陪在身邊。 「相公你看,請仙台上好多人啊!」冰柔驚呼了起來。 葉歆向請仙台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台上台下都擠滿了人,他們都穿著破舊的衣服,應該都是些農民。這些人不停地向著仙山磕頭,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兩人很奇怪,於是走向請仙台。走到近處,他們便發現請仙台上的每一個人都面有菜色。大多是一家老小扶老攜幼,不斷地湧向請仙台。 葉歆拉住走過身側的一個老農,問道:「老丈,請問你們這些人為何到此祈福?」 老農隨口答道:「這裡的人都是來祈雨的。」 「祈雨!」 「祈雨?為什麼要祈雨?」 老農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身著也算光鮮,臉色並無饑色,問道:「這位公子怎麼會不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昌州連年旱災,今年更是一滴雨也沒下,因此民不聊生,還餓死了不少人,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來請仙台求雨。」 葉歆與冰柔對視了一眼,他們未曾想到山下會是這種情況,與山上的日子有天壤之別。山上四季如春,每天都有新鮮的瓜果,湖中還有魚可捕,因此不需為生活而煩惱。 冰柔問道:「若是山上沒有仙人怎麼辦?」 老農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道:「不要褻瀆了神靈,山上真的有仙,否則為什麼各地都缺水,樹木枯死、河流斷水,而這裡卻雲霧繚繞,土地肥美,樹木茂盛,百花盛放?山上流下來的溪水乾淨清澈,而且綿綿不絕,養活了四周的百姓,這一帶現在根本就是昌州的樂土,所以很多人都趕來求雨。」 「你們為什麼不搬到這裡來?」 「這一帶是仙人所住之處,我們豈能居住?若惹得仙人不高興,將大旱延長,我們昌州的百姓豈不是沒有了活路。昌州總督已經將這一帶列為禁區,只能朝拜,不能居住。」說罷,老農沒有再理他們,隨著人群湧向請仙台。 「相公,你怎麼不勸勸他,告訴他山上並無仙人。」 葉歆歎道:「百姓愚昧無知,以為這天時可改,殊不知自然之力乃天成,非人力可為,就算有人可以逆天而行,久後必遭天譴。」 冰柔好奇地問道:「真的有人可以行雲布雨嗎?」 葉歆望了靈樞山一眼,道:「凝姐姐也許有這種能力,只是她發了重誓,永不下山,就算她有能力,也不會輕易施為。」 「可我覺得這些人真可憐,又可笑。」 「這是朝廷的責任,相信一定會有賑糧運到,我們還是走吧!早點買一輛馬車,免得累壞了我的嬌妻。」葉歆笑著攬著冰柔的纖腰,往南下的第一個小城凌峰縣縣城而去。 ※※※ 走了一會,葉歆和冰柔見到路邊有個茶寮,便走進去休息一陣。 茶寮中只有一個老頭,他笑呵呵地端兩碗茶過來,道:「客官,您慢用。」 葉歆問道:「這水是從仙山上流下來的嗎?」 老頭崇敬地望著靈樞山的方向,道:「是啊!多虧了仙山,我們才有活路,比起昌州其他地方,我們這裡真是人間樂土啊!」 葉歆聽了不禁也有所感,冰柔道:「我們在這裡住了兩年,竟然不知道。」 路上響起了馬蹄聲,葉歆和冰柔向路上望去,不一會兒便見三匹快馬飛馳而來,跑到了茶寮外,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勒住了馬,回頭道:「下去喝碗茶再走!」接著便跳下馬來。另外的兩人也跳下馬,把馬拴好後,便走進茶寮。 葉歆看了一眼,只見為首者大約三十幾歲,滿臉落腮鬍,一身青色的勁裝,手提長劍。他左側一人臉色焦黃,身材修長,背後插著一把刀。右側那人面若青銅,眉角有一紅痣,手拿著一對短銀槍。葉歆知道這些人必是什麼地方的武者,不願理睬,低下頭喝茶。 ※※※ 茶寮很小,因此三人一進來就看到葉歆和冰柔,為首的那個落腮鬍老大看到冰柔時,倏的眼睛一亮,臉露驚喜之色,隨後向身邊的兩人擠了擠眼睛,又朝冰柔努了努嘴。 他身邊的兩人見到冰柔也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欲說話,老大搖了搖頭,找了張桌子坐下,又叫了三碗茶。 面有紅痣的老三小聲道:「大哥,是不是她?」 滿臉落腮鬍的老大從懷中拿出一幅畫,看了看畫上的女子,又看了看冰柔,點頭道:「我看是她,與畫上有幾分像。」 臉色焦黃的老三道:「不是說她頭上總是有一支銀羽釵嗎,怎麼不見?」 「嘿,一定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收了起來。」 「可她的身邊應該有個丫環,怎麼變成一個年輕的書生?」 「說不定是她看上了這小子,奸戀情熱,怎肯讓一個丫環跟在身邊。」 「公子也沒說她是什麼人,有個相好的也不算奇怪。」 「我們怎麼辦?」 「先穩著,等他們上了路,我們再跟上去。」 「好,就依大哥。」 三人一邊喝茶,一邊盯著葉歆和冰柔。 ※※※ 不多時,葉歆和冰柔喝完茶便上路了。 這三人相互使了個眼色,扔下兩個銅板就跟了上去。 葉歆和冰柔走了不遠,就聽到後面又響起了馬蹄聲。回頭一看,又是剛才在茶寮所見之人,因此並未留意,繼續向前走著。 可是,三匹馬跑到他們身邊的時候,馬上的三人跳了下來,圍住他們。 冰柔立即抽出佩劍,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落腮鬍老大道:「小姐不必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奉公子之命前來請小姐的,請小姐跟我們走。」 葉歆和冰柔都萬分詫異,道:「我們不認識什麼公子。」 落腮鬍老大笑道:「小姐就別裝了,我們有你的畫像。」 葉歆道:「你們認錯人了。」 紅痣老三嘿嘿一笑,道:「小子,都是你拐跑了小姐,否則也不會勞動我們。識相的自己走人,要不然我們可不客氣了。」 葉歆氣憤道:「你們怎麼這麼不講理,分明是認錯了人,還在這裡危言聳聽。」 黃臉老二有些猶豫,在落腮鬍老大的耳邊道:「大哥,是不是我們真的認錯人了呢?」 落腮鬍老大道:「我也不知道,上面就給了一張畫像,其他資料都沒給,我也無法確認。」 「那可如何是好?」 「大哥,先帶回去,不是再說。」 落腮鬍老大向他點了點頭,轉身對冰柔道:「不管是不是,總之我們就是要帶你回去覆命。」 冰柔和葉歆見他們橫蠻無禮,心中惱怒,葉歆冷冷地道:「我們自有去處,不勞三位。」 那三人一晃手中兵器,道:「小子,這就由不得你了,看你這樣子,最多也只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別在我們兄弟面前班門弄斧,免得丟了小命。」 冰柔氣憤不過,抽出佩劍,一劍就劈了過去。 落腮鬍老大嘿嘿一笑,道:「小姐的武功果然不錯,難怪會動用到我們兄弟。」 接著,他又朝身邊二人道:「二弟,小心點,別傷了人,回去不好交待。三弟,你去把那小子廢了,我和二弟抓這小妞。」 「是,大哥!」那個紅痣老三舞動雙槍,就向葉歆攻去。 葉歆見他們動手,喝道:「你們是何門何派,難道不知道私下比武是要受重罰的嗎?」 「老子的事,輪不到天龍皇朝管。」 「輪不到天龍皇朝管?你們是鐵涼國的?」 「三弟別跟他多說,快點宰了他。」 此時,冰柔不知道葉歆的道術是否有能力自保,急忙回身相救,卻被那老大和老二攔住。冰柔奮力相擊,劍舞長空、身若披霞,將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一一使出。 二人見冰柔的妙招層出不窮,有點吃驚,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與她拚鬥在一起。 冰柔的武功比二人都高,雖以一敵二,本應游刃有餘,只是有孕在身,怕傷胎氣,不敢出盡全力,稍落下風。但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都是一流的武功,足以自保。 面對老三的攻擊,葉歆先是瞥了一眼冰柔,見她有能力自保,便放心下來。然後不慌不忙地施出遁術,在那老三的身邊晃來晃去,時左時右,時前時後,並沒有攻擊。 他此時尚不知道自己的道術用於實戰會有什麼結果,因此先用道術試探一下自己遁術的靈活性。 這老三根本跟不上葉歆的速度,被他晃得暈頭轉向,只覺得四處都是葉歆的身影,卻永遠觸摸不到,不禁驚叫道:「大哥,這點子硬,快來幫我。」 老大和老二見老三險象環生,心中大急。他們本來以為這是手到擒來之事,誰知兩人的武功都如此厲害,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搶著辦這件事,弄得現在進退兩難。 他們互看了一眼,出全力攻向冰柔。一時間,冰柔被突然而來的猛攻弄得手忙腳亂,有點應付不了。 葉歆一見,連忙舍下老三,遁至冰柔的身邊。腰間的那條雪籐也自動地彈了出來,一頭繞在葉歆的手指上,另一頭攻入圍攻冰柔的兩人。 那二人見一條雪籐攻至,嚇了一跳,連忙縱身後退,與老三會合,然後又一起攻了上來。 葉歆對冰柔道:「柔兒,你休息一下,讓我來。」 冰柔見他有信心,於是退至一邊,但仍準備隨時上前助丈夫退敵。 葉歆道:「三位不信我們的話,我也沒辦法,此事確是誤會,不如罷手吧!」 三人卻心想:「既然接受了這次任務,就算是抓錯人也要抓一個回去覆命,免得空手而回受罰。」因此不答話,圍著葉歆猛攻,嘴裡還道:「怪不得小姐不肯跟我們走,原來有你這麼一個護花使者,我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只好自歎倒霉,也惱怒這三人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於是,催動道力,手上的雪籐便如游龍般捲向三人,同時又用道術,使雪籐攻擊的方向不時的變換著。 三人只能看到滿天的白影,自己被籠罩在白網之中,無處可逃。他們並不知道那白影是什麼,因此不敢與之相碰。這正合了葉歆的意,他本就不願雪籐與兵器相交,怕金氣損了雪籐。 冰柔在一旁看得手癢,叫道:「相公,讓我玩玩。」 葉歆見冰柔如此有興趣,笑道:「一起來吧!我們聯手。」 冰柔嬌喝一聲,挺劍,旋身飛至。葉歆為了讓冰柔盡興,只在一旁騷擾,不做正面攻擊。 三人被葉歆弄得心神不定,生怕葉歆隨時會出現在他們的身邊。這一分神,使得他們的招式露出更多的破綻,冰柔很快就攻破了他們的防禦網,用劍尖點了三人的穴道。 葉歆見了,笑道:「讓他們在這裡睡一陣,我們走吧!」 冰柔指了一指三人的坐騎,道:「現在我們有馬了,我們騎馬吧!」 葉歆見到馬有點怕,遲疑道:「這不好吧?」 冰柔嬌笑著道:「我知道你怕騎馬,我們共乘一匹如何?」 葉歆只好點頭,選了一匹最好的青馬,兩人共乘而去。 坐在馬上,冰柔道:「這三個人真是糊塗,認錯人還說沒錯,我們真倒霉。」 葉歆道:「想不到一下山就遇上這種事,希望他們不會再追來。」 冰柔嬌笑道:「追上來又如何,還不是又輸給我們,反正一路上挺無聊的。」 「我們還是小心點。」 「怕什麼,我看天下沒有人比你逃得快。你剛才用的遁術,連我的眼睛也給弄花了。」 葉歆笑而不答。 走了兩個多時辰,凌峰城那古老的城牆就在眼前,兩人剛才打鬥了一番,葉歆怕冰柔累了,於是便決定在凌峰城休息一晚。 ※※※ 夜,漸深。 四週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已熟睡,只有窗外沙沙的樹搖聲。 五條黑影正沿著無人的大街,奔到凌峰客棧的後院。 看了看不大的客棧,為首一人輕聲問道:「是這裡嗎?」 「是,我們查過了。他們就住在這裡的地字二號,我還見到我的那匹馬呢!」 「你說他們睡在一個房間?」 「是!」 「嘿嘿,這下有好戲看了。要是二皇子知道這個消息,一定開心。只是便宜了那小子。」 「隊長,他們的武功可不低,正面打,有把握嗎?」 「蠢貨,在這種地方怎能硬來?若是驚動了別人,我們可吃不完兜著走。凌峰城的銀槍門雖是小派,但驚動了他們,也不易對付。」 「那如何是好?」 為首那人從懷中拿出一支煙筒,道:「有這個迷魂煙,就是神仙也會倒。」 「隊長果然英明,不愧是二殿下的親信。」 隊長笑了幾聲,道:「許安平,你的輕功較好,你去。若是不成,就把他們引到城北的那幾間破屋去。」 「是!」 於是,一道黑影便竄向二樓的地字二號房。 ※※※ 透過門縫往屋裡看,裡面黑忽忽的,什麼也看不到。許安平笑瞇瞇地拿起煙筒,對著門縫朝屋內吹去,煙筒前端噴出了一團白煙。 他正洋洋得意之際,背上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以為是同伴,隨手向後一拍,道:「別弄,還沒好呢!」 「是嗎?我來幫你。」 許安平還未來得及發聲,便被一隻玉手在他的後頸一拍,頓時昏了過去。 後面,葉歆和冰柔正笑著看著這個黑衣人。 「相公,看來他們真的不肯死心。這些蠢貨,以為白天跟在我們後面就神不知鬼不覺。」 「柔兒,應該不止一個,外面應該還有人接應,我們去看看。」 「好啊!想不到今天我也有機會做一回俠女。」 葉歆輕聲笑道:「你要想做俠女,乾脆我們把他放了,等他們下次再來。」 冰柔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幹,這些人總跟著,連覺也睡不安穩。快走吧!我還想睡個好覺呢!」 說罷,冰柔一躍而去。葉歆笑了笑,隱身跟在後面。 ※※※ 客棧外的四人等得心焦,那隊長道:「丁梭、吳平、滕依,你們去看看許安平那小子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是!」 三人剛想動身,身後有人說話了。 「不用勞駕各位,我們來了。」 那四人嚇了一跳,隊長低喝一聲「走!」,便縱身而去。其他三人也趕緊往同一方向逃去。 冰柔一躍便把其中一個攔下,轉頭道:「這個交給我,你去追帶頭的那個。」 葉歆看著那隊長逃去的方向輕輕一笑,飄然一幻,便到那隊長的面前,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隊長見葉歆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沒有對手快,索性停了下來,道:「小子,好輕功,有膽的跟我到城北一鬥。」 葉歆知道他害怕驚動了其他人,輕輕笑道:「尊駕為何無緣無故施迷藥想害我們?」 「小子別裝蒜了,你幹的事自己清楚,不過你這麼做,我們主子很高興,跟我們回去,一定有你的好處。」 葉歆聽得不知所以然,訝異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只知道你想害我們,我看你還是乖乖的去見官吧!」 「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我宰了你,再去辦正事。」說罷便舉起兵器攻向葉歆。 此時,突然有人叫道:「什麼人?!」 葉歆抬頭一看,只見幾個巡夜的人提著燈籠和兵器走了過來。他不願惹事,因此瞪了那隊長一眼,急遁而去。 ※※※ 回到客棧門口,冰柔早已在那裡等著他,她面前的地上還躺著一個黑衣人。 「相公,沒抓住嗎?」 「遇上巡夜的,不想多事。」 「這個人怎麼處理?」 「帶回房中細問。」 回到房中,冰柔將倒在門口的那個黑衣人也搬了進去放在地上,將抓住的那個放在椅子上。他們揭開地上那黑衣人臉上的布,發現這人是白天見到的那個老二。 之後,冰柔又揭下方纔所擒那人臉上的黑布,黑布下卻是個花樣少女。她隨手在少女的身上拍了兩下,解開她的昏睡穴,少女才幽幽醒來。 少女睜開眼,見面前有兩個陌生人,而身體又動彈不得,驚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葉歆道:「你來放迷藥,還問我們是什麼人。」 「是你們!」 「我跟你們無怨無仇,怎麼總是跟我們過不去?白天用武,晚上用迷藥,我們說過了,你們認錯人了。」 少女細細地打量了冰柔,又搖搖頭道:「我也分不清楚,是與那張畫有幾分像,要我們的總領才清楚其中的細節,連隊長也不清楚。」 冰柔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拍了她幾下,解開她所有被封的穴道,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們隊長,我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不要再來煩我們,還有地上的那個你也帶走。」然後又拍開地上那人的穴道。 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拉著剛醒的許安平,飛快地跑了。 ※※※ 次日早上,葉歆和冰柔又合乘一騎,向府城綿陽城而去。 離開「仙山」越來越遠,一路上,葉歆和冰柔見到了乾涸的河流、龜裂的土地,有等著賣兒賣女而抱頭痛哭的家人、有看著荒蕪田野長歎不已的老農,也有一邊殺著瘦弱的老牛一邊默默流淚的村民。 看著眼前一幕幕淒慘的景象,他們感到無奈和傷感,然而他們做不了什麼,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便繼續趕路。 走了四個時辰,隱約能看到綿陽城就在前方,遠遠望去,城門口正排著長長的隊,似乎在排隊進城,但吵雜的喧鬧之聲從遠處便能聽到。 葉歆和冰柔走到城門口下了馬,城門口有一大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吵著要進城,卻被一群手持利刃、橫眉怒目的兵丁所擋。而其他等著進城和出城的人都無法通過。 「知府大人有令,不許閒雜人等入城,你們這些叫花子快給我滾開,其他人排好隊,一個個檢查。」一個軍官指著那群難民不停地喝斥著。 難民不肯罷休,還是往城門口擠。 有人跪在地上,哀求道:「兵大爺,讓我們過去吧!我給你們磕頭了。」說罷就砰砰地磕起了頭。 那軍官喝道:「再磕幾百個頭也沒用,城裡的賑糧都已經派完了,進了也沒用,快給我滾開!」 「哇——」一個嬰兒嚇得大哭,她的母親不斷地輕拍著她,哄她不哭,卻一不留神,被士兵們推開,一下摔倒在地,正好摔在冰柔的身邊。 冰柔連忙扶起那位婦人,好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然後,她憐惜地用手摸了摸小孩的臉。自從她懷孕之後,變得越來越心慈,看著小孩瘦黃的小臉,她又憐憫又傷感,腦中幻想著自己孩子的模樣,臉上不禁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婦人抬頭見冰柔盯著她的孩子,又見她衣著華美、頭戴玉釵、容貌秀麗、神態和譪,看了看懷中正在啼哭的孩子,一咬牙,對著冰柔說道:「夫人,我女兒才一個月,您要是喜歡,您就把她買下來吧!」 冰柔嚇了一跳,從幻想中驚醒過來,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婦人見她不肯,抱著女兒哭著哀嚎道:「女兒啊!不是娘不救你,實在是娘養不活你。」 冰柔聞言頓感淒涼,不禁流下了眼淚,卻又不知怎麼辦,抬頭望向葉歆求助。葉歆也是傷感,但又不想無端買個孩子,於是從懷中取出幾錠銀子,遞給冰柔。 冰柔明白他的意思,接過銀子後,把銀子塞在那婦人的手上,安慰道:「這幾錠銀子,你拿去給孩子買點東西吃。」 那婦人看著手中的銀子,感激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拚命地磕頭,道:「夫人和老爺真是心腸好,我們母女倆的命已經是你們的了,我願給你們做牛做馬。」 有孩子的難民見到這種情況也都圍了上來,跪在地上哀求著要賣孩子。 葉歆這下也沒轍了,與冰柔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新版 第三集 第十二章 突然,那個領頭的軍官一腳踢開幾個難民,喝道:「還不快滾,這少爺和夫人是看你們可憐,才給了幾錠銀子,怎麼,還想要啊!人家可不是來放賑的。」他見葉歆和冰柔穿著華麗、氣度不凡,以為是什麼官宦子弟,因此不敢怠慢。 他走到葉歆和冰柔的面前,陪笑道:「兩位是要進城吧!您快走吧!要是真的給這群人纏上,想走也走不了。」 葉歆只好忍下同情心,拉著冰柔便往城裡去。他邊走邊問那軍官:「這是怎麼回事?」 軍官無可奈何地道:「這昌州兩年大旱,顆粒不收,難民就多了起來。」 「朝廷難道沒有放糧放賑嗎?」 「別提了,朝廷幾次派人來放賑,卻都被人給搶了,所以現在無糧可派。」 「搶了?!」葉歆想起了那些無助的眼神、想起了那些面黃肌瘦的面孔,也想起了餓死在路邊的屍體,胸中突然燃起的怒火使他失態地叫了起來。 「誰幹下這種無恥的事,實在太可惡了。」冰柔此時也豎起秀眉,煞氣頓現,目光變得凌厲,猶如利劍般從她那秀目中射。 軍官看得心頭一震,連忙道:「我也不大清楚,消息是傳出來的,聽人說是征北大將軍府中傳出來的。」 葉歆看了冰柔一眼,冰柔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便向城內走去。 冰柔小聲道:「相公,這事我們不能不理,那些難民太可憐了。」 葉歆頷首道:「我也是氣憤不已,只是此事要從長計議,你現在有了身孕,萬事要小心才行。」 「不怕,才兩個多月,不會有影響,我實在氣不過那些連賑糧都搶的山賊。」 葉歆見她堅持,只好答應。而這兩天合騎一馬,雖然溫馨,但不甚方便,他們決定買一輛馬車,於是來到城東的一家馬店。 馬店很簡陋,外面的馬廄只有幾匹瘦馬和幾匹小駒。 一個夥計正在餵馬,見葉歆和冰柔進去,男的神色平和、瀟灑出塵,女的貌美如花,娥娜多姿,便臉上堆滿笑容迎了上去,問道:「客官,你有什麼吩咐嗎?」 葉歆看著廄內的馬不甚滿意,眉頭一皺,道:「想買輛馬車,有好馬嗎?」 夥計點頭哈腰地陪笑著,道:「不好意思,小店的馬只有這幾匹了,您多包涵。」看了看他們身後的那匹馬又道:「你這匹比我們這裡所有的馬都好。」 「沒有再好一點的嗎?」冰柔很不喜這幾匹又老又瘦的馬。 「客官,您是要上哪兒?」店內走出了一個中年漢子。 「我們要南下臨川府。您是……」葉歆遲疑地應了一句。 「我是這裡的店東,叫張富。」中年漢子陪笑著應道:「我看客官還是將就點吧!這幾匹馬雖然跑不快,但拉車還是可以的。從這去臨川府也就是幾天的路程,慢慢走不會有事。」 葉歆奇怪地問道:「昌州不是產馬之地嗎?怎會只有這幾匹馬?」 「客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張富好奇地看著他們。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們一直住在山上。」 「原來是這樣。」張富歎著氣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幾年昌州一直有旱情,去年更是沒下過一滴雨,許多地方顆粒無收、牧草短缺,馬死了不少。有的養馬人因為缺糧而把馬殺了充飢。不但如此,朝廷的賦稅又加了一成,說是收什麼兵稅。更甚的是,好馬都讓征北大將軍的軍隊給徵用了,聽說是為了防止鐵涼國入侵。這裡的人能吃飽飯已經是不錯了,誰管他打不打仗,就算真打起來,也不過如此。」 夥計插嘴道:「朝廷比山賊還狠,說不定讓鐵涼國來管還更好呢!」 張富瞪了他一眼,喝道:「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人聽到告到官府,我們可是要殺頭坐牢的,少給我惹禍,還不快去餵馬。」 「我可沒說錯。」夥計嘟囔著走開了。 葉歆和冰柔對視一眼,慨歎不已。 「生意豈不差了很多?」 「可不是,我們賣馬的沒馬可賣,豈不是笑話。天災連年,可賦稅未減反加,收了人頭稅,又收地稅,還有什麼兵稅、貢稅、馬稅,更有一些連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稅。聽說很多都是征北大將軍巧立名目,私自徵稅。可是我們小民百姓怎能與大將軍爭鬥,官府要甚麼,我們只能交什麼。交不了稅就搶馬搶東西,這種年景,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誰還有能力繳交那麼重的稅。上個月收稅的人還來過一次,大批的馬都給搶走了,幸好送了一些上山放牧,才留下這些。要是全搶走了,客官您想買還買不到。」張富無奈地苦笑著。 「是啊!官軍比山賊更凶。有些山賊只搶軍糧軍餉,從不傷騷擾百姓,有的時候還派人送糧救濟災民。就像前些日子,一個好美的女英雄帶著一大批糧食來救濟我們鎮,人們高興啊!都讚他們是替天行道的英雄。哪像那些官兵,抓不到山賊就抓幾個平民頂替,有錢才能放出來。就像秀芳家——」夥計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越說越激憤,說到最後還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張富本想阻止他說下去,但聽得心中感歎,無奈地默然不語。 「稅監住在什麼地方?」冰柔氣得粉臉通紅,剛才被賑糧被搶一時激怒了,此時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夥計嚇了一跳,連忙應道:「在昌州城。」 葉歆忽然按住冰柔,給她使了個眼色又搖搖頭。他也是義憤填膺,想教訓一下稅監,但他覺得此時要謹慎考慮,不便聲張。 冰柔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怒意暫時按下。 張富忽問:「兩位是去給金家賀壽的嗎?」 「金家賀壽?」葉歆和冰柔大惑不解地看著張富。 「兩位不知道?那可是昌州的大事,好多官紳富商都去給金老太爺祝壽。」 「金家做壽,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這金家是昌州第一大糧商,您也知道,這兩年昌州大旱,饑民如潮,賑糧又不見蹤影,只有金家派糧賑災,救了好多人的性命。昌州無人不知金家的大名。現在的糧食可是比天還高,金家拿出糧食就等於拿出白花花銀子。您說金老爺大壽,誰不去賀一賀。」 冰柔聽了很感興趣,道:「這麼好的人家,是應該去賀壽。」又對葉歆道:「相公,我們也去吧!」 葉歆自然是笑著點頭同意。只是他心裡琢磨著,賑糧丟失,而昌州最大的糧商是金家,賊人若想圖利,必找買主,金家便是最好的買主,此去順州正好經過臨川,不如前去看看。金家若真是大善之家,倒也值得去拜會一下。 「馬車我們要了,我這匹馬留下,您給我們套好車,我們吃完飯就來取。」葉歆從包袱中拿出銀子交給掌櫃。 出了馬店,葉歆和冰柔見左邊有一間酒樓,便想進去吃午飯,忽聽後面有人叫道:「恩人留步!」 他們回頭一看,卻見剛才那位婦人抱著女兒跑了過來。 冰柔奇怪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跟他們說,恩公給的是銀子,就是買下我們母女,我們現在是恩公的僕人,要跟著恩公上路,他們就放我過來了。」 冰柔急忙辯道:「我們只是給點銀子讓你買東西給孩子吃。」 那婦女又要跪下哀求,冰柔連忙扶住,道:「我們有事,不能帶著你。」 葉歆道:「這樣吧!我們先上去吃點東西,你的孩子也餓了。」 冰柔點了點頭,便領著那少婦進了酒樓。 店夥計見少婦衣衫破爛不堪,面有菜色,知道她是難民,本不想讓她進去,但又見冰柔的樣貌和衣著,這才心有不甘地招呼他們。 點了幾樣東西後,那少婦狼吞虎嚥地吃著,葉歆和冰柔對於賑糧被盜一事十分氣憤,都沒有心思吃東西,只是吃了幾口便不吃了。 「那些盜賊實在太可惡了,連賑糧都敢搶,這事我們不能不理。」 「是啊!竟敢幹這種事!」 少婦忽然抬頭道:「可我聽說賑糧到了昌州,都讓鐵涼國派人來搶走了。」 「什麼?!」葉歆和冰柔都對這個新的消息感到震驚。 他們將信將疑地看著少婦,不相信鐵涼國會為了一點點賑糧而破壞與天龍皇朝的關係,而且這樣做只會為鐵涼國帶來罵名,鐵涼國能人不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旁邊忽然有人插嘴道:「可我聽說是征北大將軍把賑糧都吃了。」 葉歆和冰柔又是一愣,這個消息更令他們吃驚,如果一品大員不顧千萬饑民,連賑糧都貪,可是吏治之腐敗。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旁邊的桌子坐著兩個帶有綠色面紗的女子,一個身形婀娜,頭戴玉瓚,綠衣綠裙,外披紅色的斗蓬,腰懸寶劍,腳蹬粉緞劍靴;另一位長得嬌小玲瓏,身著粉衣藍裙,身旁放著兩個包袱。 葉歆問道:「你們從何得知?」 「現下災情嚴重,曾經有人見軍隊運了大批糧食去昌州城的倉庫,卻不見官府派糧。」 葉歆點了點,拱手道:「多謝姑娘贈言,民間各種傳聞都有,不可皆信。我們也只是閒來無事,議論一番而已。」 驀地,門被踢開了,十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為首一人光禿著大腦袋、尖尖的鷹嘴鼻子、蓄著一撮山羊鬍、穿著一件嶄新的官袍,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後面跟著的都是彪形大漢,一臉凶相,目露凶光,手裡還提著鋼刀。 夥計連忙陪笑著迎了上去,問道:「李稅監,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只見李稅監一巴掌打了過去,把夥計打倒在地,啐了一口道:「你是什麼東西,快叫你們掌櫃來侍候。」 冰柔一聽是稅監,本就不高興,又見了他如此橫蠻無理,更是氣憤,喝道:「你怎麼無故打人?!」 李稅監轉頭一看,見是一個美貌如花的少婦正怒視著他,他眼睛像冒火般直直地盯著冰柔,一臉淫笑,口中喃喃道:「嘿,想不到這裡有這麼標緻的小娘們。」 旁邊一個爪牙為了逢迎上司,道:「小娘子,還不過來陪李大人喝酒!」 另一個爪牙也叫道:「對,小美人,快過來陪李大人喝酒,要是侍候的好,李大人收你做第五房小妾,包你享受榮華富貴。」 「呸!」冰柔啐了一口,正待罵他,葉歆說話了。 「就你這狗樣,給我娘子做看門狗都不配。」葉歆此時已怒不可遏,面色陰沉,冷冷地嘲諷著。 對他而言,沒有什麼事情比傷害冰柔更令他憤怒與不快,就算是語言上也不行。現在他只想殺了這個李稅監,以圖一快——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對別人產生殺意。 他用手指輕輕一彈,想施道術,但殺念一動,道力像是遇到了一堵牆,如何也施放不出。 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剛才怒火中燒,忘了「施展木行道術不能有殺意」這一原則。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 李稅監這才發現美人的身邊坐著一個男子,想必是那美人的夫婿。 他心中又忌又妒,覺得這美人讓這臭小子給摘了太可惜,面泛怒意,吼道:「你這臭小子,來人啊!把這小子給我廢了。」 接著,他又堆起笑臉對冰柔道:「小美人,你要是肯乖乖地侍候你家老爺我,我可以饒你男人一命,否則我就給你們一個私通山賊的罪名,到時候別怪我無情。」 說著,一群爪牙立刻作勢衝向葉歆。冰柔氣得咬牙切齒,立即拔劍相向。那些爪牙見冰柔動了劍,有些怕,都停了下來,也各自抽出兵器。 「柔兒坐下!」葉歆冷冷地笑了笑,仍安靜地坐著。 他從未傷過人,但這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教訓一下這些在言辭上污辱冰柔的人。此時的他想到了另一種教訓李稅監的方法,因此按住心頭的殺意,手指在空中暗暗一彈,木質的桌子突然飛出幾根細如牛毛的木刺,然後他暗用道力控制著木刺從地上飛向李稅監的爪牙,直刺入小腿。那些爪牙頓時覺得小腿一癢,以為是蚊子咬的,也沒有留意。 冰柔看了葉歆一眼,收劍坐回了原位,仍是滿臉怒意地看著李稅監。 爪牙們見冰柔收了劍,便回頭看著李稅監,等候指示。 「算你識相,惹怒了你家稅監老爺,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小美人,你還是過來侍候你家大爺我吧!」李稅監本來還挺害怕的,此時見冰柔收了劍,以為他們怕官,立即又擺起了稅監老爺的架子。 葉歆用冷若寒冰的語氣喝道:「滾!」 冰柔從未見過丈夫如此憤怒,就連他被蘇家兄弟傷了手也未曾憤怒,好奇地看著他,想知道他會怎麼做。 葉歆對人一向都十分溫柔,修煉了道術後更不喜動氣,此時的葉歆卻突然表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霸氣,令她又驚又喜。 「喝,你還得意起來了!上,把他給我抓了,老爺我今天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李稅監陰霾地冷笑。 「是!哎喲……」爪牙們聞言馬上要撲向葉歆,可腳一發力,立刻兩腿發軟,全都倒在地爬不起來,還不停地呻吟著。 原來葉歆見他們撲來,暗用道力,令木刺在爪牙們的腿內爆裂,刺入他們腿上的血脈,令他們腿上的血脈被阻,無法動彈。 「你們怎麼啦?」李稅監驚叫了起來。 「大人,剛才腿上微癢,我們沒有留意,可現在我們的腳又酸又痛,走不了了。」爪牙們不停地哀嚎著,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葉歆有些驚訝,他不曾想到自己這一招比殺人還厲害,可以令人痛不欲生,因此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剛才他們對冰柔的態度,眼神又變得冰冷。 由於剛才那招太毒,因此他正思考著如何控制道術的傷害力,以便懲治為禍已深的李稅監。 這時,店內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見到李稅監的手下這般模樣,心裡都高興地叫了起來,可誰也不敢當面叫好。 「妖法、妖法,你們會妖法。」李稅監指著葉歆和冰柔大叫,又驚又怕。 葉歆輕輕一笑,道:「稅監老爺,你可別亂說,我們可不會妖法。我看他們是做的虧心事太多,有報應。您什麼時候受報應啊?」 李稅監用顫抖的手,指著葉歆道:「我可是屈大將軍的人,你跟我過不去,就是跟屈大將軍過不去,我能要你生不如死。」 「李稅監,輪到你受報應了。」一把輕脆的聲音從牆角傳來。 眾人轉頭一看,卻見聲音的主人是坐在牆角處的兩個面紗遮臉的女子,正是剛才和葉歆說話之人。 「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對老爺我這麼說話!我明白了,剛才一定是你用了什麼妖法偷襲暗算。」 綠衣女子嬌斥道:「要是我,早就把你的手下給宰了。」 李稅監見是個女的,於是抽出爪牙的佩刀,走向那綠衣女子。突然,一把光晃晃的寶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綠衣女子朝著他冷冷一笑:「你這狗官,我早已聽聞你仗著自己的姐姐是征北大將軍的小妾,仗勢欺人、為禍一方,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稅監嚇得膽顫心驚,雙腿發抖,顫聲道:「我沒有,我是好人。」 「哼,你是好人?」綠衣女子怒極反笑:「你只知道到處撈油水、搶東西。城西的秀芳家就是因為交不起稅,又不願送女兒做你的第五房小妾,你就誣陷她父親勾結山賊,結果全家落了個通匪的罪名,男的被發配軍前做苦工、女的被送入教坊,可憐秀芳一頭撞死在家門口。本姑娘今天就要為昌州除害!」 說罷,綠衣女子手中長劍輕輕一帶,一抹鮮紅飛灑半空。隨之,李稅監的屍身便摔倒在地。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想不到這女子如此輕易便殺了李稅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冰柔早就有殺這李稅監之意,但丈夫不願她殺人,只好作罷,這時見這個女子乾淨俐落地了結了李稅監,為地方除了一害,頓時喜笑顏開。 她擊掌稱快,道:「姐姐殺得好!這等小人就這麼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蕩盡天下不平事,是我輩學武之人當為之事,何勞稱讚。」 那綠衣女子向冰柔一拱手,以示感謝,然後飛身而出,幾劍便將李稅監的爪牙殺得一乾二淨。 圍觀的人見殺了官,還殺了這麼多人都嚇得跑了,連酒店的夥計和掌櫃也跑了。 「大庭廣眾,擊殺朝廷命官,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葉歆看著一地的鮮血以及掉落一旁的頭顱,搖頭不語。 綠衣女子看在眼裡,不滿道:「你這人怎麼比我們女人還懦弱!剛才還見你挺神氣地教訓這些人,現在怎麼轉眼間變得如此膽小如鼠。不就是殺了幾個敗類,你好像很不滿。」 葉歆輕笑不答。 冰柔維護道:「我丈夫不是膽小怕事之徒,他此番作為必有深意。」 「有什麼深意,不就是膽小怕事嗎?」綠衣女子哼了一聲,一甩袖子,然後提劍而去,眼中儘是不屑之意。 葉歆無奈地笑了笑,對那少婦難民道:「你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帳我會付。」說罷,放下一錠銀子便和冰柔走了。 那少婦知道他們不會帶上自己,高聲問道:「恩公尊姓大名?」 葉歆和冰柔回頭笑了笑,沒有回答就走了。 少婦跪地上,不停地往他們離去的方向磕頭,嘴裡還念道:「保祐恩公夫妻一生平安,大富大貴……」 新版 第四集 第一章 「你們站住」 葉歆和冰柔剛出酒樓就遇上了蜂湧而來的士兵,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為首的一個粗壯的軍官將他們攔住,其餘的士兵衝進了酒樓。 葉歆神態自若地問道:「大人,不知喚住我們所為何事﹖有甚麼事需要我們幫忙﹖」 那軍官還未說話,就聽一個士兵跑出來稟報道:「大人,李大人真的死了。」 軍官哼了一聲,轉向葉歆,粗聲粗氣地問道:「聽說殺死李大人的是兩個女匪,你們可見過她們的真面目﹖」 「大人,那兩名女子皆戴著面紗,看不清楚樣貌,只知一人身著綠色衣裙,一身則是粉衣藍褲,身手高強,武藝出群,可憐李大人竟被她們所殺,草民一介書生,手無縳雞之力,不能助官拿匪實在是沒有用。」葉歆假裝頓足捶胸,憤憤不平,似乎真的是在為李稅監的死而發怒。 軍官打量了他們一眼,見他們神情鎮定,目光清澈,也就相信了,於是擺了擺手,將圍著他們的士兵散開,接著叫道:「立即封鎖四門,搜尋城內,不能讓殺死李大人的兇手逃了。」他也很怕,必竟李稅監與征北大將軍屈復清是姻親關係,萬一屈復清遷怒於他,他可就大禍臨頭了,因此拼了命地想捉住兇手,好向上頭交差。 士兵們應了一聲就跟著軍官去了。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覺得這次下山所遇頗奇,別有趣味。他們去到馬店,見馬車還沒安好,便想在城中逛一逛,於是向張富問明了城中最熱鬧的去處。 轉過兩條街,他們走到城中最大的一條街。雖然旱災為禍,但街上還是吵吵嚷嚷的,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街道的兩側有很多小攤子,擺著各種各樣的貨,琳琅滿目,很吃的到穿的,很看的到用的,是應有盡有。大都是因為家裡沒有糧食,所以想變買用物品換糧食。 他們沿著大街邊走邊看,冰柔二年來都沒有見到如此熱鬧的場面所以特別興奮,看完了這攤又去看那攤,還不時的拿起東西細看,一見到喜歡的就向葉歆伸手要錢,弄得葉歆跟著她到處亂跑。不一會兒,手上便多了一大堆東西,有吃的,有戴的,更有很多小巧的玩具,說是要留給孩子的。葉歆看在眼裡既是愛憐,又是好笑,索性給了她一疊銀票,自己則坐在街邊喝茶。 冰柔拿著銀子,興誤采烈地在街上到處亂逛,慢慢地便走到了街尾,她見那裡有一攤賣首飾的小攤子,便走了過去。正當她蹲在地上,拿著一支珠釵在看,突然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問道:「小姐,我這裡有好東西,你要看看嗎﹖」 冰柔正蹲在地撫弄著一支銀釵,抬頭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面黃肌瘦,身形削長,頭髮披散在臉前,將臉摭去了一大半,兩道幽深的眼光,從發間射出,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長袍,正用哀求的眼光看著她。她覺得這人必是災民,於是動了惻隱之心,問道:「大叔,你叫我嗎﹖」 中年漢子一臉可憐地哀求道:「小姐,我家裡已經斷糧十幾天了,一家老小正等著我買糧食回去,我有一支羽釵,您要是有興趣就買下吧。」 「好吧,那支釵要多少錢﹖」冰柔見他說得可憐,心就軟了,況且她手上有錢,因此也就不在乎了。 「太好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老小永世不亡,只是這羽釵在我女兒那裡,您跟我去取吧」中年漢子喜形於色,手一指左前向的小巷子,「我女兒就在那個小巷子裡。」 冰柔猶豫了一下,回頭瞧了葉歆一眼,見他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碗,不知道在想甚麼,又回頭見巷子不遠,心想索性幫人幫到底,也就點頭同意。她卻見不到中年漢子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以及被頭髮摭住的臉上露出異樣的笑容。 漢子陪笑著在前面引路。冰柔一邊走還一邊好心地詢問著中年漢子家中的情況。中年漢子隨口敷衍了幾句,加快腳步,走向小卷子。 冰柔走進小巷子,卻見不到一個人,心中有些懷疑,問道:「你女兒呢﹖」 中年漢子驚叫道:「女兒,你在哪兒啊﹖」然後哭嚎著衝進了巷子的深處。冰柔不放心,急步跟了上去,想幫他尋找女兒。那個漢子繞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離大街越來越遠。冰柔有些擔心,衝到他的前面,急聲問道:「你的女兒是不是回家了﹖」 「女兒」中年漢子忽然對著前面大叫冰柔轉頭一看,前面甚麼也沒有,正在犯疑之際,忽然感覺到腦後有一股勁風直掃向她脛部的府風穴。她大吃一驚,連忙將身體前傾,讓過脛部,只覺一股勁風從頭上掠過。 那漢子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另一支手居然後發先至點向她腰間。 冰柔蒼促之間,無法拔劍,只能回掌急拍。勁氣相碰,冰柔立時就感覺到一股寒氣從掌心的勞宮穴滲入,沿著經脈迅速蔓延至整個手臂,手臂變得麻木。她心道不妙,自己方才大意,沒有及時用內力護住經脈,現在被寒氣入體,再打下去一定會輸,便想蹤身逃走。同時,她的心裡後悔萬分,埋怨自己太不小心,上了這漢子的當。 漢子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想逃,陰陰一笑,道:「紅大小姐,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接著雙臂一揮,而兩支青灰色的手掌夾帶著寒冷的勁氣撲向冰柔的面門。 冰柔聽到「紅大小姐」幾個字明白他們又是那一夥人,正想辯駁,可是勁氣撲面而來,她剛張開嘴,就被勁氣壓得說不出話。由於右臂無法動彈,她踩著落英步,左閃避開。 中年漢子見她愣然的表情,知道自己可能抓錯人,但事已至此,不由他放棄,又見她連避兩招,有些吃驚,提掌又攻。與此同時,冰柔的背後突然有利器的破空之聲,直向她的後腰打來。 冰柔大驚,擰腰讓開,就見一支寸長的小銀槍夾著勁風從她的腰間堪堪掠過,正當她慶幸之時,中年漢子的掌風又向她的小腹掃到。 冰柔這次顯有些驚惶失措,嚇得面色煞白,心想若被他這一掌掃中小腹,肚子的孩子一定保不住,此時掌風已至,連退開的時候都沒有,更不容她細想。她一咬牙,拚命地使出全身盡力推左掌迎擊。 這中年漢子突然雙掌翻起,上擊冰柔的胸口,只聽砰的一聲,冰柔被勁氣掃中前胸,她立即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原來中年漢子方纔的那一招本是虛招,本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效果,誰知冰柔過於顧忌腹中的孩子,不敢放開手腳摶鬥,而且驚惶之下也沒有查察敵人的招式的虛實,因此躲閃不及。其實她的武功比這漢子只高不低,只是一時措不及防而己。好在中年漢子意欲生擒,沒想到要傷她,否則這一掌便可使她重傷。 「想不到這小妞這麼難纏,花了這麼多功夫才弄到手。」中年漢子看著倒在地上的冰柔得意地笑了,他先在冰柔的身上點了幾處穴道,然後吹了一個口哨,片刻間,巷中便出現了四個人,正是那夜之人。 許安平問道:「隊長,她到底是甚麼人﹖害得我們從平安州趕到這裡,還失手被擒,若不是那小子 蠢,我們早就沒命了。」 「二皇派人的密使只說她姓紅,涼州人,還給了幾張畫像,其他甚麼都不肯說,我已經十幾年沒去過涼州了,每次都是住涼國送消息,也沒有得到過甚麼消息,所以不知道她是甚麼人。」中年漢子在把摭臉的長髮向後一撥,然後用衣服在臉上摸了摸,立時現出本來面目,大約三十多歲,面白無鬚,尖額瘦臉。 「姓紅,這個姓可不多見。我沒去過涼州,涼州有這個姓嗎﹖」 滕依歪著頭想了一下,忽然驚叫起來:「姓紅﹖雪狼關鎮守使也姓紅,他好像有個的女兒,而且上次那個密使提到過,紅家之女……」 「助口,不要胡亂猜測。」隊長喝斷了她的話,滕依嚇得不敢再說。 「那她豈不是……」三人吃驚地看著隊長。 隊長搖了搖頭,厲色道:「我們屬二皇子管轄,他下的命令一定沒錯,其他的事就輪不到我們操心了,你們只需幹好本份,別的事少知道為妙,免得惹禍上身。還記得當初我說過甚麼嗎﹖」 四人唯唯諾諾地答道:「不能妄自猜測,不能告訴任何人。」 隊長點了點頭,陰笑著道:「記住就好,這事若成,我們就可以回涼州了,而且還會陞官。這人姓紅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誰要是透露了半點消息,二皇子會叫他生不如死。」 四人都嚇了一跳滕依看著冰柔,疑惑地問道:「隊長,真的是她嗎﹖我們沒有抓錯人嗎﹖」 他笑了笑道:「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像,她形象與總領所說的有點區別。但是,不管有沒有錯,也要交回去再說,錯了也不要緊,送一個大美人給二皇子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勞。而且,她既然和我們的目標相像,說不定二皇子另有妙用,這就不是我們所能管的了。」 許安平等三人都陰陰地陪笑起來滕依有些不忍,那夜被葉歆和冰柔放走後,她一直耿耿於懷,此時有恩將仇報的感覺,但自己位低言輕,說話沒有份量,不敢多言。 許安平道:「隊長,我們快走吧,讓那小子知道可就麻煩了,他的輕功真他媽的快,像鬼影一樣,讓他纏上可不容易走。」 隊長想起那晚葉歆突然在他面前出現的情況,有些不寒而慄,催促道:「走吧,還這麼多廢話,事辦砸了唯你是問。」 「隊長,為甚麼不立即出城﹖這樣不是更好嗎﹖」 「聽說城中死了一個李稅監,官府正四處搜查,此時不宜出城,等城裡平靜下來再說。滕依,你背著她,你們三個在旁邊護著,立即回客棧。」 滕依無奈地應了一聲,背著軟倒在地上的冰柔,跟許安平等三人向著城北走去。 且說葉歆,他只是低著頭想了一些事情,抬頭一看,卻不見了冰柔的身影,驚得站了起來,緊張地四周張望,可如何也找不到冰柔的身影。 「柔兒」他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四周的人看著他,卻沒有冰柔的影子。他心神皆喪,急得他四處亂跑,邊跑邊叫著冰柔的名字。在街上來回地尋找著,越找心越急,從街頭問到街尾,尋問了每一個攤子的小販。小販們見過他和妻子一起來,最後他找那個最後見到過冰柔的小販,小販聽了他的描述,覺得是方才在他這裡看東西的少婦,於是告訴他,一個中年漢子有東西要賣給冰柔,於是冰柔和一個中年漢子走進了小巷之中,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葉歆此時心道不妙,這明顯是個騙局,必是那一夥人幹的好事,怒火沖天,惱恨他們認錯人還死心不改,屢次為難他們夫妻,這次更把妻子給騙走了,此刻不知所蹤,本來已經心急如焚的他,更加擔心了。好在四門都有士兵嚴察,那群人一時無法將人帶來城外。但是一個女子落入幾個大漢手中,其危險性是顯然易見。 想到這裡,他也不顧大庭廣眾,便施出了遁術,整個人突然在空氣中消失,嚇得周圍的人大叫起來。 葉歆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由城南至城北,不斷地尋覓著冰柔的蹤跡。街道上,有的攤子無緣無故被撞倒了,有的人見到一個青影突然出現隨即又消失,也有的人走得好好的手上的東西不知被甚麼給撞掉在地上,如此之來,城裡頓時如煮開了的沸水般,沸騰了起來,這消息比李稅監被殺還要震動人心,人人都說有鬼,膽小的更立即趕回家,將門窗都關得緊緊的,生怕被這不知名的力量騷援。 葉歆可不理這些,發了瘋似的到處亂闖。可就是如此,才讓他找到了線索。當他遁至北城花家巷的時候,突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當初遇到的三人之一。 此人正是吳平,他和同伴將人送到客棧後,見客棧內無聊,便想出去找點樂子,不想正碰上葉歆。 葉歆隱身在他身邊,冷冷地盯著他,他不願驚動了這人,怕他有同伴在附近,萬一打草驚蛇,可就得不嘗失了。因此葉歆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後面,希望跟著他找到冰柔的所在。 吳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跟蹤,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間掛著「玉生香」招牌的店,他喃喃地道:「媽的,那麼美的女人,可惜不能碰,害得老子心癢癢,還是自己找點樂子算了。」 徑往「玉生香」走去。 葉歆聽到他的話也稍稍有些放心,但對於這個到打妻子主意的人,冷冷地一笑,心道:先讓你快活一陣,等我找到柔兒再來收拾你。 吳平走進了玉生香,一個龜奴迎了上來,他見吳平穿得一般,不像是甚麼有錢人,沒精打采地叫道:「有客」 吳平哼了一聲,走進了大廳,老鴇笑臉迎人地出來迎接,道:「請大爺去花廳吃酒。」接著叫道: 「菊花,快來接客。」 「哎,來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妓女走了過來,搭著吳平的肩膀,呢聲道:「大爺」 吳平不多說,笑嘻嘻地摟著她,直接走進了房間。 葉歆等得有些不耐煩,看見大廳中有不少薔薇花,隨手招來幾片花瓣貼在吳平的臉上,吳平覺得臉上有些騷癢,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卻不想臉上留在了幾點紅印。 不一會兒吳平慘叫一聲,跑了出來,一臉驚惶之色,隨手扔了幾錠碎銀子,便衝出了。後面,菊花一臉不屑地看著他的背影。 「自作孽」葉歆冷笑了一聲,跟在他的後面。 吳平氣沖沖地走在大街,又窘又惱,口中不停地漫罵著,不一會兒便去到城北角落上的一間很小的客棧。 葉歆抬頭一看,只見招牌上寫著「雲來客棧」,知道這裡便是這群人的藏身之地,冰柔很有可能藏在這裡,心急的他不等吳平帶路,身形一晃便衝了進去。 新版 第四集 第二章 客棧很小,從大堂轉過去,只有五、六間房,葉歆順著次序一間一間地查看,終於在第二間找到了冰柔。 她躺在床上不動,看來是昏迷了,身子似乎冷的蜷縮在一起,臉色發青,葉歆一見就知道是寒氣入體,心下大驚,以為妻子受到甚麼重傷。又見上次放走的那個女子坐在桌邊,看著冰柔歎氣。 葉歆急欲為妻子看病,縱身幻至滕依的身邊,然後現出身形,緊接著腰間的雪籐迅速彈向滕依。滕依措不及防,被雪籐緊緊地纏住了頸部,她急欲擺脫,伸手去扯雪籐。 就在這時,葉歆輕喝一聲,雪籐的表面立即泛起薄薄的綠光,將雪籐包裹在內。與之同時,雪籐的表面伸出幾根籐刺,直插滕依頸部的幾處大穴,滕依還不及反應便已昏倒。 葉歆沒有再理她,走到冰柔的身邊,抓起來她的手號了號脈,探得妻子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這才放下提到嗓子口的心。他馬上利用雪籐伸出來的刺,幫冰柔解開穴道。 冰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葉歆關切地看著自己,又看了看四周,問道:「相公,我怎會在這裡?這是甚麼地方啊?」 葉歆親匿地擁她入懷,伸手撫了撫她的鬢絲,柔聲道:「柔兒,沒事了,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 冰柔這才想起自己被那個中年漢子設計暗算,心頭那把無名火焰騰騰的按捺不住,正欲叫喚,卻被葉歆摀住了嘴。 「柔兒,先不忙,等我幫你醫好,再去教訓那些東西。」葉歆的眼中突然露出懾人的寒光,看得冰柔心頭一震。 她感覺到右臂又酸又麻,胸口脹痛,寒氣漸漸來到肩膀,問道:「我的傷甚麼時候能好,孩子沒事吧?」 「你的胸口中掌,那掌勁氣不強,且無寒氣,只是震動了內腑,靜養便可痊癒。而右手的勞宮穴被寒氣侵入,寒氣沿經脈而上,麻痺了手臂的經脈,使氣血不順,我幫你扎幾針,過後再服些藥,將寒氣驅除就會沒事。不過這兩天你不能動手。至於孩子,你放心,一切都安好。」 冰柔聽到孩子沒事,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又道:「那個中年漢子的武功不錯,又卑鄙陰險,你能對付他嗎?」 葉歆自信地笑道:「若是連這些人都料理不下,我在山上兩年的苦修不是白廢了嗎?」 冰柔看他如此有信心,也就放心下,她知道丈夫不是個愛吹噓之人,他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有把握。 葉歆從牆角找到了他們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一盒銀針,走到冰柔的旁邊,在她的手臂上紮下幾針,道:「我先幫你控制寒氣的移動,等我收拾了其他四人再幫你去除。」 冰柔受了幾針之後,立即覺得胸口的悶氣已平,身體不再覺得冷了,只是右手麻木,不能動彈。 「相公,是時候教訓他們了吧?我實在忍不住了。」冰柔憤恨地叫道這次葉歆沒有阻攔她,此刻他胸中的憤怒不少於妻子,加上妻子平安無事,也就不用投鼠忌器了,盤算要教訓一下那群人,因此也就不怕妻子驚動他們。 房子建得很簡陋,冰柔這麼一叫,立即驚動了隔壁的人。此時,隊長正指著垂頭喪氣的吳平訓斥著,罵他不該私自外出,聽到隔壁的聲音,大叫一聲不妙,立刻衝出了房門。 當他們四人衝到冰柔的房中時,就見葉歆擁著他們捉來的女子安坐床邊,像是等著他們。 葉歆用那凌厲的目光掃了四人一眼,冷冷地道:「我兩次告戒過你們,認錯了人,事不過三!這次居然敢把我妻子給擄來,不給你們點教訓,當我們是好欺的。」 隊長瞧了瞧伏在桌上的滕依,哼了一聲,喝道:「小子,我們可不管有沒有抓錯人,只要看上去有點像的,我們都要。你到挺有能耐,居然能查到這裡,算你有本事,不過遇上我們幾個可不這麼好過的。」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震怒之下不再多言,右手迅速在桌面畫出一符,然後輕輕一拍桌子。 只聽啪的一聲,那四人正想笑,可剎那間,桌子已化成萬點梅花狀,時而幻成利針、時而變成薄刀,如濃霧般向他們籠罩過去。四人只見到一團灰濛濛的東西撲面而來,急忙舞動雙手,緊閉雙目,縱身而退。 就在此時,葉歆已經遁至四人的退路,一條雪籐幻作靈蛇向四人捲去。因為雪籐不是靠勁氣所動,所以移動時無聲無息。 許安平等三人被幻想遮眼,看不清四周的情況,還未來得及運氣護身,便皆為籐刺插中穴位而倒,只有隊長一人早有準備,用內力護著全身,雪籐沒有勁力,所以刺不進他的肌膚。 就是如此,他也嚇得一身冷汗,此時他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有木針和竹刀衝向他。他被眼前的幻象嚇住了,不顧一切地縱身硬闖而逃。 葉歆本想追趕,但妻子受了傷,無法與人打鬥,他怕敵人還有伏兵,因此沒有追趕。他隨手一招,屋內似乎又回復了原狀,連桌子也是完整無缺。 冰柔又驚又喜,驚奇地看著丈夫,問道:「相公,你甚麼時候練的這一招?怎麼方才看到桌子碎裂成粉狀,現在又變回原樣了?」 葉歆收回雪籐,笑著解釋道:「這一招叫草木幻境,只是利用現場的物件產生幻象,幫助打鬥而已,並不是甚麼奇術。那個漢子被我抽中也能逃,這就說明這一招的效用還有限,有時間要改良一下。」接著他又歎道:「我有力攻人卻無力護身,只要身體直接被擊中,便九死一生,不像你有內力自然保護。」 冰柔指著地上的人問道:「這幾個該如何處理?」 葉歆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他們的手段如此卑劣,一定不是甚麼好人,我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柔兒,去解了他們的扶風穴,我要問話。」 冰柔走了過去,將四人的扶風穴解開,然後回到他的身邊。 葉歆見四人漸漸地甦醒,問道:「為何要為難我們夫妻?」 許安平等三人見不能動,哭喪著臉哀求道:「不關我們的事,是上頭吩咐要這麼做的。」 葉歆哼了一聲,喝問道:「你們到底是甚麼人?上頭又是誰?」 許安平等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回答,葉歆正欲發作,卻見滕依張口欲答,於是用雪籐將那三人點倒,走到滕依的身邊,道:「你是否有甚麼想說?」 滕依面有慚色地答道:「我們是鐵涼派在天龍的暗探,他們是潛龍隊的成員,本來在平安州活動;我是臥鳳隊的成員,在綿陽府活動,這次受二皇子的命令前來抓人,為了配合他們的行動,因此借調過來。」 葉歆和冰柔都很吃驚,自己居然惹上了鐵涼的暗探。葉歆心想若不是自己及時發現了妻子,妻子很有可能會被送到鐵涼國,到時候問題就大了。 同時也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還牽扯上鐵涼國的二皇子,其中可能暗藏著不小的陰謀,想必是與鐵涼國內部的政治鬥爭有關。 「你們要捉的人叫甚麼名字?她是甚麼人?」 「她是甚麼身份,上頭不肯說,我們也無法證實,手上只有她的畫像,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冰柔抱怨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們夫妻是順州人,路經此地而已。」 滕依低著頭道:「我知道,只是潛龍隊隊長李嘯遠說,抓錯了也要送回去,他說送個大美人給二皇子也有功。」 葉歆氣得拍桌子,吼道:「這個李嘯遠,下次再讓我見到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誰敢動我妻子,我就要他生不如死!柔兒我們走吧,我還要去幫你抓藥治傷。」 「相公,他們怎麼辦?」冰柔指著滕依和地上那三人。 「這位姑娘既然把事情都告訴了我們,我看就再饒她一次。其他三個就扔在這裡,經此一役,他們應該不敢再來煩我們了。剛才我刺破了他們的膻中穴,他們的真氣被破,內力應該只剩不到一成,不足為患,這也算是對他們的懲罰。」 「姑娘,穴道半個時辰後自解,就麻煩你在這裡待一陣。」接著葉歆拿起包袱,扶著冰柔走出了客棧。 ※※※ 東城外,葉歆和冰柔正坐在馬車上向東馳去。 葉歆趕著馬車,轉頭看著冰柔,溫柔地道:「你的傷不礙事了吧?」 冰柔靠在他的肩頭,道:「還有點麻木感,不過好多了。」 「不必著急,過兩天就好了。」 冰柔摸了摸小腹,嬌嗔道:「都是這個小東西,害得我又驚又怕,不敢放手一搏,要不然也不會被擒。」 「柔兒,以後小心點,人心叵測,不可不防。」 冰柔知道自己的缺點,歉然道:「相公,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上了他們的當,以後我會小心。」 葉歆溫言勸道:「柔兒,你一向直爽豪邁,我很喜歡,只是有的時候該多留點心眼,我們在曉日府的時候沒有經過甚麼大事,所以處事的經驗不足,以後要多加小心,眼看亂世又生,人心越來越難測。」 冰柔皺著眉道:「真想不到外面這麼亂。」 葉歆輕聲笑道:「我們以後還會遇上更多的事情,你若是這麼快便放棄,不如我們立即回雲錦山算了。」 冰柔嬌笑道:「我可不幹,說好了下山闖一闖,就算再難也要試一試。」 葉歆瞭解妻子的心態,仍有些擔心,問道:「柔兒,如今這樣,你還想去查賑糧之事嗎?」 冰柔剛經歷這次被擒的事件,心裡有點怕,但她想起滿街的災民,以及那些求助的眼睛,又想做點事,猶豫之間,無法決定。 葉歆看在眼中,知道她的想法,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有孕在身,又受了點傷,不適合冒險,剛才的事把我急壞了,弄得全城都以為有鬼,我可不想你再次遇到甚麼危險。」 「三種說法中,山賊劫糧這一說法最簡單。若是征北大將軍所為,我們一介草民,不可能做些甚麼,他現在是天龍帝國北邊的大將,手持重兵,即使真有其事,也不能怎樣。若是鐵涼國所為,那就更麻煩了,不是你我可以一查到底的。」 「而且,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這個時候敢冒天下之大不諱來劫賑糧,不知道背後還有甚麼隱藏著的秘密,我怕一旦查到甚麼內幕會牽扯上麻煩,而招致殺身之禍。經過這次的事件,我們已經惹了不小的麻煩,雖然我們能應付他們,但是像這種陰謀詭計,防不勝防,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牽入其中。我覺得他們在找甚麼重要人物,此中必有重大的陰謀,否則不必勞師動眾地來尋人,說不定兩者之間也有關聯。」 冰柔伸了伸舌頭,歎道:「這麼複雜啊!這麼一件小事,虧你想到這麼多,還牽扯上了朝廷大事,聽得我越來越怕,還是不要說了,我可沒心思去想那麼多,也許只是一群黑心山賊干的,或者是饑民餓極了搶糧。你既然不願去查就算了,說實話,我也有點擔心。」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妻子最討厭的就是動腦子,陰謀詭計的東西和她直爽的性格不符,所以一聽就煩。 ※※※ 出了東門,走了片刻,就聽身後有急促的馬蹄聲,他們轉頭一看,就見身後大批的士兵急奔而過,大約有百人。 葉歆和冰柔連忙將馬車勒停在路邊,等軍隊過去再走。 「相公,他們是去抓那兩位姑娘的吧?」冰柔似乎不太喜歡官府去抓那二個女子,語氣之中有些不滿的意味。 「應該是吧!只是反應慢了一點,前後已經快兩個時辰,應該追不上了。」 「我們怎麼不走南門,而走東門?」 「你不是想去見識一下臨川的金家嗎?我打算繞道臨川,反正路程差不多。」 「是啊!這麼一個大善之家,真應該去看一看。」 「我們走臨川府南下順州,一則可以去拜訪一下金家,二則可遊玩一下。此次回順州,我將參考科考,你亦將為人母,恐怕沒有時間一起出來遊山玩水了。」 冰柔嬌笑道:「相公對我真好,保祐相公考個狀元。」 葉歆回以一笑。 ※※※ 沿著大道,他們一直朝東南方向而去,在南安小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繼續行程。當馬車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左側林子裡突然傳來了叮叮噹噹的打鬥聲,還有喝斥聲和慘叫聲。 葉冰二人對望了一眼。 「柔兒,你先趕著馬車去前面的林中等著,我用遁術隱身去看看。」 「相公小心,有事叫我。」冰柔說完就揚鞭驅車向前而去。 葉歆施出遁術往打鬥聲的方向而去,行不多遠,便見前面的林中人影翻飛,刀光劍影,其中便有前幾日所見的那兩個女子。 一大群官兵正圍攻著一位綠衣綠裙的姑娘,正是昨日殺了李稅監的那位女子。地上已經躺著不少士兵,有的昏死、有的氣絕身亡,還有的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著。 而與她在一起的那粉衣少女身上多處染血,靠著大樹,勉強的揮劍迎敵。 綠衣女子的主要敵人並不是那些士兵,而是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軍官,黃臉上長著短鬚,眉角有一顆黑痣,雙目炯炯有神,鷹視狼顧,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但其身手矯健,一把虎頭刀使得是虎虎生風、刀刀要命,更甚的是,刀尖掃過之時,真氣貫注於刀身,時隱時現,弄得那綠衣女子頗為吃力。 這綠衣女子本來佔了上風,但身邊的同伴受了傷,因此她既要對敵,又要照顧同伴,便落了下風,身上也多處受傷,但此時被士兵包圍著,想逃也無處可逃,只好咬著牙硬拚。 那軍官忽然虛晃一招,用刀氣引出劍鋒,然後左手一揮,三枚藍色的小針呈品字形向粉衣少女射去。粉衣少女根本無力躲避,眼看著藍針逼近,卻無計可施。 綠衣女子大驚,見回招已經來不及,於是全力擲出手中長劍,追向藍針,她也縱身過去,想推開粉衣少女。 可是,眼看藍針就要被長劍擊落的時候,突然迴旋擊向綠衣女子。綠衣女子措不及防,連忙矮身相避,雖然避過了兩針,卻仍是被一枝藍針刺中手臂。 軍官此時也躍身舉刀當胸便劈,粉衣少女死命地推了綠衣女子一下,綠衣女子才讓過要害,卻只聽得嗤的一聲,刀尖自上而下劃破衣服,並且將綠衣女子的面紗挑下。 面紗之下露出一張秀麗的面孔,眼睛明亮如波,俏麗的眉毛又細又長,小嘴嫣紅,在面紗之下別有一番味道,正是桃花人面薄紗籠。 綠衣女子慘叫一聲,仰後便倒,胸口處血如泉湧。 粉衣少女,驚得大叫:「小姐,你怎麼啦?」 綠衣女子躺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刀,鮮血淋漓,她感到傷有麻癢的感覺,並且有暈眩感,心道不妙。 她怒瞪著那軍官,有氣無力地道:「這個卑鄙小人,居然在刀上抹毒。」 那軍官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小美人,別讓她跑了,大家樂完了再拿回去給李大人報仇。」 「是!」士兵淫笑著附和。 新版 第四集 第三章 葉歆此時方才趕到,見情勢危急,急忙飄至那女子的身邊,施出道術,地上的落葉被他一卷而起,在空中飛舞,士兵們只見鋪天蓋地的樹葉撲面而來,嚇得大叫。 那綠衣女子見身邊突然間多了一個人,心中一驚,便昏了過去。粉衣少女則趴在她身上不停地哭叫著。 葉歆不想傷人,用葉子結成直徑三丈球壁,將自己和兩個女子包在中央。 士兵見那兩個女子倒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葉球,並泛著薄薄的碧光,看不清楚中間有甚麼,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都看著那軍官。 那軍官也嚇了一跳,但他不甘心就此放掉兩個犯人,舉起手中的虎頭刀就向球壁劈去。當刀劈到球壁上的時候,球面的碧光就像平靜的湖水突然被投入一顆石子般,產生了漣漪。隨著漣漪的擴散,他覺得自己擊在葉球表面上的勁力被分化而去。瞬間,球壁又回復了平靜。 軍官不憤,又連劈數刀,但結果還是一樣。 這一招是葉歆結合了凝心的水行道術的特點而創出的防禦性道術──「葉之漣漪」,是利用木行道術能吸收、轉化和釋放能量的特點,將攻擊的勁力吸收,再利用漣漪化散而去。 這一招也可以反守為攻,因為葉歆可以將吸收而得的勁力收集再由被攻擊點釋放回去,敵人的勁力越猛,所受的傷害就越大,除非敵人一直用內力護身,才能減少這種反作用力的傷害。但他不願傷人,所以沒有利用這一招的反攻。 「軍官大人,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想傷人。」 那軍官如何聽得入耳,叫道:「都給我上,用兵器擲死這妖人。」 士兵們紛紛將手中的兵器擲向葉球,然而只能在球壁上留下一個個漣漪。 葉歆看著地上受傷的兩個女子,歎了一氣,知道要盡快將這些人趕跑,否則時間一長,這個中毒的女子就難救了。 於是,葉歆使出另一種新創的道術──「葉雨瀟湘」。樹葉在空中急速的舞動,四周的樹木在道力的作用下,不斷滲出綠色的木能量,樹葉在綠光的包裹下變得晶瑩通透,彷彿是一片片薄薄的碧玉,飛向那群士兵。 然而,對那群士兵們來說,每片樹葉便如一片片薄薄的刀子,向他們攻去。各個都舞動兵器,想撥開樹葉,但樹葉太多,剛讓開正面的攻擊,碧葉又從兩側攻入,弄得所有人手忙腳亂。 霎時,士兵們的身上被葉子留下幾百個刀口,每一刀都淺得剛好見血,傷口不大卻疼痛難當,身上的衣服則被割得一片一片的,看上去就像一群乞丐在林中亂跳。 士兵們見抵擋不住,都抱著頭向林外狂跑,連那個軍官也嚇得慌不擇路。 那個粉衣少女沒有昏迷,見到這個情景也嚇呆了,口中喃喃地道:「這是甚麼武功,這麼厲害。」 葉歆見他們都跑了,連忙收了道術,他拿出雪竹簫吹了幾下,這是他和妻子連絡的方法。 「請你救救小姐吧!」粉衣少女躺在地上忍著身上的痛楚,不住地哀求著。 葉歆道:「放心,我會盡力。」 說罷,他將綠衣女子平放在地面上,令他驚訝的是,這女子的外貌與冰柔有幾分相似,正是當年在請仙台上所見之人。 隨即他又想到這幾日的事,那些人要抓的應該就是這個女子,只是不知這個女子有何來歷,勞動那些人如何大動干戈,還連累了他們。 他拿出幾根竹針,將傷口附近的穴道都封閉了,為綠衣女子暫時止住血,又給她號了號脈,確定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你們叫甚麼名字?」葉歆一邊為綠衣女子療傷,一邊問那粉衣少女。 「我叫錦兒,小姐叫紅緂。」 正說著,冰柔趕著馬車到了。 她跳下馬車一看,驚問道:「她們怎麼傷成這樣?」 葉歆指著紅緂道:「這個叫紅緂的女子傷得不輕,又中了毒,比較難救。」又指著錦兒道:「她中的刀傷沒有那麼重,容易治。」 「你快點救救她們吧!我很喜歡這個紅緂,她剛才殺那狗官的樣子我還記得很清楚。」冰柔哀求著。 「柔兒放心,我會救她們,你先拿兩顆龍魄丹給我。」 冰柔急忙拿出懷中的錦囊,從中取出兩顆龍魄丹交給葉歆。 葉歆把紅緂的牙關撬開,將龍魄丹放在她的嘴裡,然後又喂錦兒吃了。 「柔兒,我們先把她們抬上馬車,這裡不安全,我們必須立即找到城鎮,紅姑娘的傷有救,只是我手上沒有藥,無法幫她治,現在能做的只有先用道術把她們的傷穩定下來。」 「好!」冰柔答應了一句便幫著把兩人抬上馬車,趕著車向東南方最近的九岳城而去。 ※※※ 葉歆在馬車內用道術幫紅緂和錦兒去毒療傷,他正想幫紅緂上藥,可手剛碰到紅緂的身體又收了回,錦兒躺在旁邊,急聲問道:「怎麼了?」 葉歆尷尬地道:「我恐怕不方便!」 錦兒明白了葉歆的意思,滿臉嬌羞,細聲道:「此時也顧不得甚麼了,只請公子盡快幫小姐療傷。」 葉歆猶豫了一下,把頭伸出馬車,對冰柔道:「你來幫她們療傷吧!我不方便。」 冰柔道:「我不會醫術,幫不了你。」 「可是我實在不方便。」 冰柔卻道:「心正不怕影子斜,你這是救人,難道在醫館中我爹沒有教你嗎?」 葉歆點了點頭,又回到馬車中,一咬牙,迅速解開了紅緂的上衣。 紅緂胸前的傷口很深,血肉模糊。葉歆先拔出她胸口所中的毒針,然後拿著隨手採的青葉貼在傷口處,利用「去毒術」將毒吸到葉上,一片青葉轉眼已變成黑色。 看著青葉全黑,他又換了一片,直到毒去清後,他又拿出隨身攜帶的一些草藥,將草藥化成藥泥,敷在傷口,再撕下幾塊布條,將布帶包好。而後,又用移命術為紅緂減輕痛苦,促使傷口盡快癒合,最後幫她穿好衣服。 整個過程中,紅緂一直重傷不醒,只是有時因為劇痛而無意識地叫了一下,又昏了過去。 治完了紅緂,葉歆又為錦兒依法療傷,他發現錦兒的身上也有十幾處傷,讚道:「錦兒你真勇敢,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堅持戰鬥。」 錦兒羞得粉臉通紅,不敢睜開眼睛,道:「公子過講了。」 「你們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我覺得你們的武功不差,應該有時間跑。」 「我們在林中休息,誰知讓他們追上了。那群卑鄙小人一上來就圍攻我們,居然還用毒針暗算。好在公子相救,不然我們不但被抓,恐怕還會受到那群狗賊的污辱。公子的大恩大德,錦兒不知如何才能報答。」 「我是醫師,救人本來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謝。」 「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九岳城。」 ※※※ 傍晚時分,他們驅車來到了一處山溝,兩側是山崗,各有一片茂密的松樹林。他們見天色漸黑,正想快馬加鞭趕到九岳城過夜。 就在此時,兩側的山崗上出現了火光,接著七匹快馬從右側衝了出來,為首一名男子手提金戟,看了看冰柔,對身邊的那人道:「不是她,走吧!」 那人正是葉歆見過的李嘯遠,他因為屢次失敗,受了上司的責罵,心存報復之念,此時己方人多,又有高手助陣,想教訓一下葉歆,因而陪笑答道:「她與那人相似,不如抓回去,也許二皇子有用。」 為首那人又瞥了冰柔一眼,點頭道:「也罷,就擒下這女子送給二皇子。」接著傲氣十足地對葉歆道:「把身邊的女子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雖然敵方有七人,但葉歆很鎮定,他冷冷地看著李嘯遠,喝問道:「又是你們!賊心不死,又想來抓我們?想對我妻子不利之人,我必除之。」 李嘯遠叫道:「小子,上次你運氣好,這次可就不同了,快把人交出來,不然讓你死無全屍。」 冰柔掣出長劍,秀目一豎,喝道:「你們這群人,不是告訴你們認錯人了嗎?怎麼又來了?」 為首那人,陰陰笑道:「小妞,算你運氣不好,誰叫你長的和我們要找的人相似,乖乖跟我走吧!免得受罪。」 「呸!」冰柔如何忍得住,抽出佩劍就衝了上去:「問過我的長劍再說!」 「你既然不肯乖乖跟我們走,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都給我上。」 「是!」以李嘯遠為首的六人都衝了過來,攻向冰柔,只有為首那人悠然地坐在馬上,胸有成竹似地看著手下六人。 此時冰柔已將「落英劍法」練成了,而且這次有丈夫在身邊,她信心十足,因而全力施為,不再像上次那樣縛手縛腳。 一柄長劍在她手上施展起來揮灑自如,內氣充盈,劍氣衝霄,體迅飛鳥,飄忽若神,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波流。 那群人被她一陣急攻,弄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為首那人見了大怒,喝道:「沒用的東西,被一個女人弄成這樣,回去我要重罰。」他仍是不屑出手夾攻一個女子。 他的手下也似乎是知恥近乎勇,奮力地攻了上去。 葉歆自然不肯讓妻子受險,飄身而至,道:「柔兒,你去護車,這群人交給我。」 冰柔嬌喝一聲,長劍急舞,揮開圍攻的人,然後退回車上。 葉歆則操縱著雪籐,游戰於六人之間,並時刻留意著為首那人的動靜。經過了幾次的打鬥,他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練習搏鬥用的技術,道術太過怪異,難免有人生疑,而他又不能一味的遁走,因此借這六人圍攻之際,試著將道術和武藝結合,希望利用道力使出武力招式,從而達到另類的效果。 在之前的打鬥中,他使用雪籐時並沒有招式,只是利用自己的遁術使雪籐突然攻擊,而今開始將自己所記住的武功招式用雪籐施展出來。 他的手並沒有如何動彈,只是利用道力控制雪籐的揮動,同時仍用遁術使自己的位置不斷地變化。 有的人想抽身去攻冰柔,可身子一動,便被葉歆突然出現的身影攔住。六人見到葉歆那如同鬼魅的身影,不敢大意,凝神靜心圍攻。 葉歆遊走於六人之間,落英劍法那種輕柔飄逸的特點在他的手上表現的淋漓盡致,雪籐化作劍招,居然可以連續劈出一百零八下,而且是從不同的角度攻向六個人。 冰柔看得目瞪口呆,她師父陳剛也只能刺出七七四十九劍,而她自己也只能刺出三十六劍。 然而,葉歆的招式只是神似而非形似,由於雪籐不像劍一樣鋒利,因而其產生的效果也有所不同。 為首那人突然喝道:「月牙陣!」 他的手下聽了此話立即後退,然後迅速地結成月牙陣形,再次攻向葉歆。 葉歆看在眼中,驚訝萬分,心裡納悶,覺得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賊人,所用的陣形都是戰場上用的,可見他們必然受過軍事訓練。他不禁懷疑起這群人的身份。 然而,陣勢並沒有機會發揮其威力,因為陣剛結成,就被葉歆時隱時現的身影所擾,無法發揮陣形的效用,六人反應不及,無法及時找到葉歆出現的位置,因而無法產生攻擊效果。 葉歆以快速的身影在陣的外圈盤繞,由於速度太快,那青色的身影在陣的外圈形成一個青色圈,將六人包裹在其中。他們被葉歆弄得頭暈目眩,漸漸無法支援。 為首那人見手下以六敵一仍落下風,吃驚不小,也顧不得身份,提起金戟飛躍而至。他一加入,情勢立即出現了變化。 因為他看出葉歆所用的是一根長籐,因此專找葉歆的雪籐攻去,他的功力不凡,應變能力極快,葉歆的身形一現便能立即做出反應,使得葉歆一直都沒有下手的機會。而其他六人見了,也都有了信心,賣力地狂攻。 葉歆的道武結合之術尚未完善,面對突然而來的狂攻,一時無法反擊,但他的遁術超凡,在七人間不停地晃動,利用敵方人多這一特點,讓他們自己人成為自己人的障礙。尤其是為首那人,幾次險些傷了手下,氣得他哇哇大叫。 打了良久,七人的勁力消耗了不少。葉歆由於不停地使用遁術,雖然道力強大,但他的體力和精神力消耗了不少,覺得有些累。而他也知道,自己雖有道術相助,但天生體質弱這一特點並不能消失,任何一掌便能要自己筋斷骨折。 葉歆看了看周圍的松樹林,又看了看地上的松針,臉上浮現出笑容,心道:「想在這裡抓我們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用這些松針再試試我的道術!」 於是葉歆放棄了游鬥的念頭,突然遁回了馬車旁。一見那七人追了過來,他手捏一劍訣,心中喚起道力,身下的松針一根根豎了起來。 霎時間,松針如驟雨般向那七人攻去。那七人見到滿天飛來的松針都慌了,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這種打法,也想不出這是甚麼武功,一時間不知如何應變,只好扔下手上的兵器,頻頻推出雙掌,用內勁擊飛松針,臉上則露出驚惶的神色。 葉歆見了他們面有懼色,靈機一動,抽出那根雪竹簫,嗚嗚地吹了起來,身影也隨之飄動,一絲絲幽怨而淒涼之聲跳了出來,恍若鬼哭,令人毛骨聳然。 再加上昏暗的天色,以及閃著森然綠光的松針,使這荒山野嶺添上一種陰冷淒厲的氣氛,那七人心中早已害怕,再加上涼風一吹,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斷地劈出勁力後,他們的手腳漸漸慢了下來,都心知不妙,葉歆這種打法根本不需要耗費太多氣力,而自己七人的內力有限,很快就會無以為繼,於是對看了一眼,便倉皇而逃。 松針在葉歆的操縱下追著他們而去,為首那人搶先跳上馬急馳而去,其他六人反應不及,都被松針刺中,被刺中的人只覺得渾身發軟,四肢無力,接著便軟倒在地,動彈不得。 「這是甚麼武功?」那為那人邊逃邊回頭看,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心中震驚不已,同時也埋怨李嘯遠無故招惹這個厲害的人物,害得自己損失了五個手下。 葉歆知道見為首那人已經縱馬遠去,便不再追趕。 「相公,你剛才怎麼用雪籐施展出的,那幾招明明是落英劍法,可是所用的勁力大不相同,那到底是甚麼武功,我怎麼沒見過。」冰柔很好奇,她覺得葉歆這種打法很新奇。 葉歆笑道:「這只是臨時想到的,我要研究一下,以便往後能更靈活運用。」 冰柔道:「這些人怎麼辦?總是死纏不休。」 葉歆的眼中寒芒一閃,去車上拿出銀針,走到那六個人的身邊,在每個人的身上紮了幾針,然後挽著冰柔回到車上,錦兒和紅緂似乎都睡著了,一動不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車內,笑了笑,揚鞭而去。 「相公,你對他們做了甚麼?」 「我說過敢動我妻子之人,我不會放過他們。那個李嘯遠被我破了丹田、膻中和氣海三個要穴,以後都無法凝聚內力,其他的人則被我破了真氣,需要幾年時間方能復原。」 冰柔甜蜜地一笑,依在他的肩頭,道:「這次我可大開眼界了,想不到你這麼厲害,以前我說過一輩子要保護你,看來不用了,以後我要靠你保護了。」 「那當然,我是你終生的守護者。」 此時的葉歆豪氣沖天,眉宇間隱隱地露出了霸氣,似乎真的選擇了這一條仕宦之路,冰柔看在眼中更心慕不已。 新版 第四集 第四章 九岳城乃一座小城,地方不大,也挺偏僻,城裡的人也不多。葉歆和冰柔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下來。然後又買了些藥材,幫紅緂治病。 直到次日早上,紅緂才幽幽地醒來。 紅緂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環境,問道:「這是哪裡?」 躺在紅緂身邊的錦兒見紅緂醒了,立即忍著痛爬了起來,高興地叫道:「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紅緂轉頭見是錦兒,高興地道:「錦兒,你沒事吧?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可身子一動,傷口被牽動,哎喲地叫了起來。 「別動!」冰柔走過來溫言道:「這裡是九岳城的客棧,你受了重傷,所以把你放在這裡養傷。」 「是啊!小姐,多虧葉公子和葉夫人相救,我們才得以保命。」 紅緂見到冰柔,放心似的舒了口氣,道:「原來是你,不知姐姐尊姓大名,怎麼會救了我們?」 「我叫冰柔,我丈夫叫葉歆,就是前幾天在酒樓你見到的那個。你先躺著,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說罷就走出了房間。 「小姐,我們這次可是大幸啊!要不然不僅命沒了,連清白也難保,若不是葉公子武功高強,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成了甚麼樣子呢!」 「他?他有這種本事嗎?他那麼文弱,我看連刀都提不起來。」紅緂一臉不信地看著屋頂。 「小姐,他的本事可太厲害了,連刀劍都不用,只用了一堆樹葉就把那群士兵給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 「真的!」錦兒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又把二皇子的那群暗探打得落花流水。」 「二皇子的手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見到帶頭的那個好像是暗探總領孫明成。」 「他?他不是坐鎮天龍城總部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知他們好像與葉公子夫妻有仇,要抓他們,結果他自己落荒而逃,他的六個手下都被葉公子廢了武功。」 「他真有那麼厲害?孫明成可是鐵涼的高手之一,居然也會輸給他?」 「還不止呢!他的醫術也很高明,我們的傷都是他給治的。」 「哎呀!」紅緂知道自己的傷在胸口,驚叫了起來,急聲問道:「都是他一個人治的嗎?怎麼治的?」 錦兒一想起療傷的過程就羞得臉紅,用最小的聲音道:「小姐……我不多說你也明白,我們渾身是傷,除了那樣還能怎麼治!」 「啊!」紅緂羞得臉紅到耳根上,又氣又急:「他怎能……」 這時,冰柔正端著一碗粥與葉歆一起走進來。 葉歆道:「紅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紅緂見到葉歆便想起療傷之事,臉泛桃花,不自然地道:「好多了,多謝公子相救。」 「不必言謝,我本就是個醫師,那是我應該做的。」 冰柔端著粥走紅緂身邊,讓錦兒將紅緂扶起來,然後一口一口地餵她。 冰柔很敬佩紅緂前日的那種豪爽之氣,道:「妹妹當眾擊殺惡官,實在是大快人心。」 紅緂抬頭一看,笑道:「姐姐過講了!」頓了頓,嘲諷似的又道:「可你的相公卻不是這麼想,他好像還挺有同情心,連惡官也不忍相害。」 葉歆道:「這位姑娘,教訓這等敗類本就是當為之事,那個狗官我也想殺,但不能只圖一時之快而不顧結果。」 「殺官就殺官,有甚麼了不起。」紅緂毫不在意地應著。 「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殺了那狗官,姑娘何至於此?」 「我……」紅緂一時想不到甚麼話辯駁。 葉歆又道:「對我們來說,固然是心頭一快,滿心歡喜,覺得為天下除了一害,是有功之人。但若我們細想便知此事雖小,但牽連不小。此人既為官員,我們殺官已是重罪。可是你這一走,這殺官之罪便會落在城中之人的身上,不知多少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是我殺的,與他人無關,官府又怎會怪罪到其他人頭上呢?」紅緂口氣有點軟,但仍是強辯著。 「此人既有征北大將軍做靠山,即使他不管,底下的官員也會為了討好他,而將小事化大。」 「依你之見,難道我們就放任這些小人在此胡作非為?」 「你可先制住他們,再移之野外,到時再動手就不怕牽連他人。況且我已在他身上施了手腳,就算不殺他,他將來的日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紅緂這才明白葉歆的意圖,有點不好意思,道:「小女子莽撞,不知公子早已定計,方才冒犯公子,還請恕罪。」 葉歆還以一禮,道:「姑娘不必多禮,其實也沒有甚麼,只是拙荊有了身孕,我不想讓她見到血腥罷了。」 冰柔嬌羞地低下了頭,心裡卻是無限的歡喜和甜蜜。 「恭喜兩位。」 「姑娘可記得我們?兩年前在請仙台曾有一面之緣。」 紅緂細細地想了想,笑道:「對不起,記不得了,兩年前我是和師兄們一起經過請仙台。」 葉歆笑了笑,表示明白,等紅緂吃完了東西,忽道:「紅小姐主僕想必是鐵涼吧?」 「你怎麼知道?」紅緂和錦兒都驚得叫了起來。 「是貴國的暗探告訴我們的,昨日與我相鬥的那群人也正是為紅小姐而來,似乎是鐵涼國的二皇子下令捉拿紅小姐,其中有甚麼陰謀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二皇子要抓我?」紅緂驚地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甚麼好。 錦兒驚訝地問道:「小姐,怎麼會……」 紅緂剛從驚訝中反應過來,連忙打住錦兒的話,介面道:「不錯,我們是從鐵涼而來,天龍和鐵涼是主臣之國,我們想來看看而已。至於鐵涼國的暗探之事,我們不清楚,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二皇子有事找我,又不知道該如何找到我,所以派暗探前來請我,只是部分暗探不明事情的真相,以為是要抓我,所以才會造成這種效果。」 葉歆見她說得言之鑿鑿,表情自然,心中十分佩服紅緂的應變能力。但他很清楚,那些人屢次的行動似乎志在必得,而且手段卑劣,不會是為了小事。而紅緂能與鐵涼國皇室扯上關係,可見她的身份對於鐵涼的內政和朝局應該有不小的影響。 他輕輕一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窮追不捨,誤認我妻子是你。」 紅緂有些不知所措,正在猶豫之間,錦兒插嘴道:「恐怕他們是認錯人了吧!葉夫人和我家小姐有幾分相像,所以才會有誤會。」 紅緂打量了一下冰柔,頷首道:「我也覺得葉夫人長得與我有些相似,難怪他們會認錯人。」 葉歆也細細地打量了兩人,點點頭,道:「果然有幾分相像,難怪他們為了姑娘幾次與我們為難,甚至設下陰謀,擄我妻子,最終大打出手,他們可真是鍥而不捨啊!請個人居然用到這些手段,真是難得。」 紅緂愣了一下,接著陷入了沉思之中,眉頭緊皺,似乎在苦苦思索著甚麼,不到片刻,她的臉色大變,牙關緊咬,驚惶之色越來越濃。 葉歆看在眼中,勸道:「我想姑娘還是小心點,萬一他們真是有甚麼企圖,以兩位的身手恐怕無法相抗。我見姑娘義殺惡官,想必不是壞人,因此勸你一句。若真是有事找你,倒也好辦,若是牽連上國家大事,可就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雖然這裡是天龍境內,鐵涼國的勢力不會太大,可是你若真有甚麼特別價值,事情就難說了。好了,我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柔兒走吧!」說罷便轉身走出了房間,冰柔回頭看了紅緂一眼也走了出去。 ※※※ 傍晚,葉歆和冰柔又去看紅緂,葉歆見紅緂的氣色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隱隱有淡淡的憂愁,知道她在為二皇子捉她之事苦惱,安慰道:「姑娘不必多想,凡事自有解決之道,此地應該安全,姑娘可安心休養,否則傷會好的很慢。」 紅緂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葉公子,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相瞞,我父親是鐵涼國的征東大將軍兼雪狼關鎮守使紅烈,我也有銀羽將軍的虛銜。」 葉歆和冰柔早已料到紅緂的身份不低,卻想不到竟是將軍,葉歆驚歎道:「原來你竟是鐵涼國名門之後,又是將軍,難怪言談舉止之中常常露出威嚴的霸氣。」 「那是學自我父親的,他是一代名將,我雖不常在他身邊,但自幼學習兵法韜略,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像父親一樣統領大軍。」 葉歆淡淡一笑,紅緂的志向與他的童年願望有點像,也是希望走軍法韜略這條路。 他又問道:「你既然是鐵涼的官員,那些暗探為何不認識你?」 「由於我母親是銀州人,她的家鄉與我父親把守的雪狼關很近,她晚年一直喜歡住在自己的家鄉,我自七歲起就一直伴隨母親移居銀州,每年回去雪狼關陪伴父親幾天,都是暗中前去,沒有驚動他人。由於我們母女住在天龍境內,我父親不敢聲張,怕天龍會對我們母女不利,因此國內的人只知道我父親有一個女兒,但見過我真面目而認識我的人沒有幾個。三年前,母親去世,我去了銀州的虎劍門學武,沒有再回涼州。」 「二皇子為何有你的畫像?」 「今年我隨同父親入京,父親突然帶我去見皇上,因此我才有了銀羽將軍的封號。當時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場,我想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有我的畫像。不過,我在京中的那段日子,他們對我都很好,幾乎每天都來看我,似乎沒有加害於我的意思,而且鐵涼國內沒有發生甚麼大事,我父親在官場也好像沒有甚麼敵人。而我除了去皇宮之外,都是以面紗遮臉,以便來天龍行走。至於二皇子為甚麼要抓我,我真的不清楚。」 「原來如此,此中疑點甚多,我猜測不出其中緣由。政治之事錯綜複雜,不在其中很難知道其中的始末緣由。我也不想妄加猜測,擾亂你的心神。唯今之計只有多加小心為上,尤其是重傷未癒期間,千萬小心。好在兩位都面紗遮臉,常人不易見到真面目,相信不會有甚麼事。」 「希望如此。請問公子,我的傷何時能好?」 葉歆思考了片刻,道:「姑娘傷的不輕,需要大約一個月方能復原。」 「這麼久?!」 冰柔問道:「妹妹有甚麼要事要辦嗎?」 「柔姐姐,也沒有甚麼事,我們這次來是想遊歷一下,明年六月再去武道大會看看。」 「武道大會?離現在還有一年,妹妹傷勢未癒,不如去我們順州作客,那裡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況且有相公在,你的傷會好的快一些。」 「好啊!我們本想先去臨川,之後的行程未定,去一趟順州也不錯。」 「臨川,難道也是去金家嗎?」 「對啊!你們也是去金家嗎?」 「是啊!聽說金家是難得的大善之家,聽到金老太爺大壽,所以我們想去湊個熱鬧。」 「我們卻不只是去祝壽,金家亦不只是個富商這麼簡單,其實金家也就是金劍門,金劍門的飛劍之術名聞遐爾,神乎奇技,為當世一絕,列為一級上品,與天一劍法、定魂刀法和破雨槍法並為四大奇術,見過的人沒有幾個,我們想去見識一下。而且,這次金老太爺大壽,金家廣邀武林豪傑會聚金家,說是要弄個武林聚會,因此我們也想去湊湊熱鬧。」 「武林聚會?」冰柔十分好奇:「我知道有個武林,武林聚會不知是甚麼組織?」 葉歆插口道:「武林聚會是指流浪武者的集會。以前,有很多武者行走四方,門派間也有不少的爭鬥,他們有自己的遊戲規則,這種官府之外的社會被人們稱之為武林。而今這武林之稱有變,分大小武林。眠月大陸尚武,因此幾乎人人會武……」 說到這裡,葉歆想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聲,接著又道:「由於眠月大陸的習武之人太多,好勇鬥狠,天龍朝廷一直都不放心,採取各種措施控制這些習武之人,尤其是對於那些頂尖的高手,更是恩威並施,加以控制。因此現在的武學門派完全由官府所控制,其實也不能稱之為武林了。而小武林是指那些沒有門派的流浪武者,他們的武功大都不入流,沒有本事追求名利,又不甘心做小人物,但他們卻嚮往著以往武林那種沒有法律,無拘無束的生活,因此終日無所事事,遊蕩四方,他們自稱是真正的武林中人,外人稱這種形式為小武林,其實他甚麼也不敢做,只是吹噓自己而已。這些人無事便找地方聚在一起,說是比武練功,這種集會他們稱之為武林會。」 紅緂插嘴道:「這次不同,由於金劍門是在冊門派,他們搞的武林聚會非比尋常,各門派都派人去祝壽,這次在冊的門派會不會參加武林聚會還是未知之數。若是都來參加,那可是舉世矚目了。」 冰柔聽了十分有興趣,又問:「朝廷是怎麼控制武林的?」 紅緂笑著解釋道:「天龍皇朝規定所有的門派都必須登記註冊,只有登記之後才能授武,沒有登記的門派組織一律以反叛罪論處。門派中的所有人也都必須在朝廷中登記,以便管制。註冊之後,朝廷會按門派的等級分發銀兩和糧食,每個門派必需派門下的弟子進入軍隊服兵役,或者充當衙役,以免這些門派生亂,同時又能使軍隊有充足的高手坐鎮,增強軍隊的作戰能力。等級較高的門派的子弟可以得到較好的職位。但任何門派的成員都不能超過一千人,避免其勢力過於龐大。」 「所有門派之間的比試和打鬥都必須在官府登記比試之人的姓名、門派、時間、地點。私下打鬥者,不僅其本人要受重罰,其門派也要受到重罰,因而杜絕了私鬥的風氣。而正式的比武又能成為門派之間地位高低的旁證,以及為各地提供娛樂。但由於申請比試的手續繁雜,門派間又不敢擅自打鬥,久而久之,比試越來越少,門派之間的交流也少了。這一政策使各門派故步自封,缺少了切磋之後帶來的改良和進步。同時,在冊的武者若是犯案,刑律加倍。」 「沒有門派的武者無需登記便能比試,但有死亡、受傷者,以殺人或傷人罪論處。但他們若想與有門派之人比試也需登記,否則也以重罪論處。」 「其實武者最強的就是三國的皇室,他們擁有自己的絕技,因此才能鎮住天下群豪。限制了武學的發展使皇家的武學保持了其崇高的地位,別派無法代替。」 「有兩種人不可參加武道大會,一是沒有門派註冊的武者,二是有官職在身之人。所以大多數出名的高手都喜歡註冊門派,因為這樣才能在武道大會上揚名,而後得利,但新門派在註冊時必須有一品官員擔保,因而限制了創新學和新門派的發展。」 「朝廷定天下門派為五等,主要為一、二、三流,每一流分上、中、下三品,另有四個皇帝親封的特級門派。」 「門派的等級按武道大會的成績排列,四大世家所代表的門派為特級,其門派中特有的武功也列為特級,這四個門派不參與武道大會。其餘的門派分三級九階。一流每品三個門派,共九個門派;二流每品五個門派,共十五個門派;三流每品十個門派,共三十個門派;入不了級的統稱為末流。」 「天龍皇朝利用這種門派品級的評定使大部分練武之人都沉醉於練武,爭取門派更進一級,從而避免他們過多的參與軍政之事。而且各門派只允許在註冊的地方授徒,不能設置分部,違反的門派,門派中的所有成員將被囚十年。由於門派之間相互監督,沒有門派膽敢違規,因為一旦違規,他們所面對的將是全天下的門派以及軍隊,即使武功再高也無法抵禦。同時,無論出身甚麼門派,只要一有官職在身,就必須退出該派,不得有利益的來往,以防他們相互勾結。不過這些人也可授徒,但只能收一人,也需註冊在籍,列入原屬門派之中。」 「但天龍皇朝仍怕他們作亂,因此所有門派掌門人的直系家屬都必須住在京城旁邊的武城,享受高薪厚祿,但會成為官府監控的目標。」 「由於沒有門派的人在天龍無法施展才華,因而使得清月和鐵涼吸收了幾乎所有這些沒有門派的高手,只是那都是早期的高手,後一輩的高手因為在天龍有名有利,因此越來越少人去清月和鐵涼二國,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清月和鐵涼兩國的實力。但軍事戰爭不完全靠這些高手,因此一強兩弱的局面仍然維持著。種種的限制都嚴格地控制了各武學門派,避免了不少的問題。」 冰柔聽懂了一點,但還是不太明白,眼露迷茫之色,紅緂見了,好奇地問道:「你練過武,怎麼會不知道武林呢?」 冰柔面有慚色,道:「我沒有見過世面,所以知道一點,但不太清楚,妹妹千萬別見笑。」 紅緂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又問:「柔姐姐腰懸長劍,想必是習武之人,不知師從何門?」 「我師父是落英門的陳剛。」 紅緂點頭,道:「原來是落英門的左護法,落英門是一流中品,也算是名門。落英劍和落英掌算是一絕。他現在可是順州的重要將領,聽說他很快又要陞官了。」 「真的嗎?」冰柔心裡一直惦記著師父,此時聽到師父要陞官,又驚又喜。 「你不知道嗎?」 冰柔搖了搖頭,道:「我和相公在山上住了兩年,外面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紅緂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又讚道:「大哥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想不到武功這麼好。不知道是哪一個門派的?」 葉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傻傻的笑了笑。 冰柔心裡在偷笑,嘴上卻道:「妹妹,可別小看他,他可是個神秘人物,有些事連我都不知道。」 「真的?」紅緂笑著調侃道:「是不是大哥另有……」 葉歆慌得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妹子可別亂說。」 「他敢?!」冰柔撇著嘴,面帶嬌笑,斜視著丈夫:「要是真有,我一劍殺了他。」 葉歆伸了伸舌頭,面露驚慌之色,道:「不敢、不敢。」 紅緂和錦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紅緂的外傷雖重,但無內傷,經過了葉歆精心的調理,所以只花了三天時間便可下地行走。 於是,四人商量著立即出發,因為金家的壽宴安排在五天後,從九岳城去臨川府需要四天,所以他們不得不上路。 新版 第四集 第五章 「你們將來有何打算?」坐在馬車上,紅緂好奇地問葉歆。 冰柔答道:「我們正準備回去參加今年的科考,想從仕途上發展。」 紅緂道:「想不到你們想入仕途,當今天龍朝政局不穩,內有皇位之爭、外有割據之慮,實乃一觸即發之勢。而且,皇帝年老體弱,前年還大病了一場,若不是有甚麼神藥相助,可能早就不行了。此時若入官場,恐怕不易立足。」 葉歆聽到「神藥」兩字輕輕一笑,又聽聞官場之事,不禁歎道:「天下官員如李稅監者多不勝數。此時為官,清則不容於官場、濁則不容於良心,難啊!」 冰柔不以為然道:「我覺得這種時候才要做官,只有手中有權才能為平民做事,殺貪官、懲酷吏,蕩平天下不平之事。」 「好!」紅緂擊掌而起:「柔姐姐大義凜然,慷慨陳詞,紅緂佩服。若姐姐能掌大權,必能造福萬方。」 冰柔不好意思道:「我可沒有那種雄心,我只是想為百姓做些事,以免辜負了大好年華。」 葉歆忽然歎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官場險惡,縱然手握大權,只怕也是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終日。如此做人,還不如做一小民,笑傲山林,遊歷四海,怡然自得。」 「葉公子的看法好新奇啊!眠月大陸以武為上,以強為尊,各個爭強上進,有公子這等看法之人,我可從未見過。」紅緂雖然口中不說,但心中對葉歆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 葉歆笑了一笑,並未回應,心中卻暗暗慨歎,天下雖大,但知己難求,不禁又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明白自己,可惜伊人遁隱於靈樞山,不知何時方能相見。 紅緂見葉歆的見解奇特,又問:「公子乃有識之士,不知對天下有何看法。」 葉歆笑道:「想不到姑娘對天下大勢有興趣。天下九州,天龍皇朝佔其七,清月鐵涼各佔其一。但清月鐵涼兩國佔有地利,清月有躍虎關、鐵涼有雪狼蒼狼兩關,易守難攻。只要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情,三足之勢很難改變。」 紅緂聽了很感興趣,追問道:「何者為變?」 「此等國事,不談也罷!」 紅緂見葉歆不肯說,只好作罷。 ※※※ 幾天下來,四人越混越熟,況且年紀相若,一路上四人談談講講,倒也舒服。只是一問到有關紅緂和錦兒的事,她們就顧左右而言他,問了幾次後,葉歆和冰柔便不再問,令他們對於紅緂主僕的來歷感到好奇。 而紅緂則對於這一對似乎不相稱的夫妻感到莫名的好奇和好感。一是因為冰柔嬌美可人、性格爽直,與她相仿,況且又認了姐妹,所以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一路上,冰柔和紅緂不時的談論武藝,有談有笑。 而對於葉歆,她覺得這個樣貌普通,偏偏又出塵瀟灑的男子很神秘,而且知識淵博、見識非凡,對於世途和人生別有一番道理,與眾不同。紅緂雖有不同的意見,但也承認葉歆這種心態和價值觀造成他自在灑脫的特質。 ※※※ 臨川府位於昌州腹地,北有玉子山,南有汝河相伴,糧產甚豐,本是昌州少有的富裕之地,但此時汝河的部分流域水枯流斷,因此臨川府也同樣面臨災禍,只是情況較好而已。 金家住在臨州府登雲縣二十里外的金家鎮,也是金劍門所在,鎮上約有四百多名金劍門弟子,以及他們的親屬。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鎮的面積也不斷地擴大。 一進鎮,他們就發現此地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這裡沒有面黃肌瘦的災民,也沒有賣兒賣女的情況,難民倒是不少,但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他們覺得奇怪,於是葉歆拉住一個中年男子問道:「請問您貴姓?」 男子和氣地道:「小姓馬,公子有事嗎?」 「看這裡的人這麼高興,有甚麼喜事嗎?」 「公子你不知道,這裡的金家是遠近馳名的大善之家,見昌州饑荒,因此大發善心,常常派米,明天是金老太爺的大壽,所有人都高興啊!聽說明天不但派米,還要派肉。知道這事的災民都來了,你看滿街的人都是。」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冰柔讚道:「果然是大善之家!」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對金家此舉他也是十分讚賞,但心存懷疑,不明白金家怎會有如此財力,進行這種善舉。 此時昌州的糧價高居不下,現在派糧比派銀子的開銷還要大,金家又是如何得到這批糧食呢?莫非與賑糧失盜案有關?這個疑問使他對這個金家很好奇,想一探究竟。 除了災民之外,街上還有不少拿著兵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獨來獨往、或三五成群,吵吵嚷嚷,很熱鬧。 「這些是甚麼人,怎麼這種樣子?」葉歆看這些人很不順眼。 紅緂道:「這些人便是武林中人,那些腰上繫著金色腰帶的就是金劍門的弟子。」 葉歆看了很不以為然,道:「這些人每天到處亂逛,無所事事,難道武林中人都是這樣的嗎?」 紅緂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一直想和他們一樣無所事事,遊歷天下嗎?怎麼現在又批評起人家了?」 葉歆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笑道:「紅姑娘說的對,大哥失言了。」 冰柔笑道:「還是妹妹厲害,他這張嘴,誰都說不過他,就只有你比他厲害。」 錦兒嘻笑著調侃道:「小姐,怎麼以前沒看出你這麼伶牙俐齒?」 紅緂嬌嗔道:「多嘴、沒規矩!這幾天你越來越壞了,一點也不像個丫鬟,倒像起主子了,看我不教訓你!」 錦兒仍是嘻笑以對。 「好了,我們先找間客棧吧!妹妹的傷還沒痊癒,經過了這幾天的舟車勞頓,也該休息了。」冰柔打斷了她們的說笑。 三人都點頭應是。 ※※※ 於是,四人來到鎮上最大的客棧──「金家客棧」。 一進客棧,夥計見他們四人衣著華美,樣貌不凡,知道是有錢人,立即熱情地迎了上來,問道:「諸位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要吃飯?」 葉歆道:「我們先在這裡吃飯,你給我們準備二間上房。」 「好,客房我們給您備下,您這邊請。」夥計將他們四人引到中央的一張空桌 紅緂和冰柔一摘下面紗,立即吸引了店中所有食客的目光。 這客棧的大堂中,都是練武之人,大部分是年輕的漢子,有不少光著膀子正在喝酒談天,身邊都放著刀劍。見到葉歆身邊的兩位美貌的妙齡少女,都羨慕不已,有些人的嘴裡更不清不楚起來。 這使得冰柔等三人很不高興,怒目瞪了他們一眼,反而惹得他們更高興。 葉歆對於武林人士的觀感是差到極點,立即站了起來,吩咐道:「我們要雅間。」之後一甩袖子就往二樓走去。 「嘿,你這臭小子真有艷福,弄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邊,老子看了不順眼,快讓一個陪老子喝酒。」一個酒客突然叫囂了起來。 葉歆回頭怒目而視,說話之人的樣貌以及穿著打扮都很平常,只是下巴的那一撮雜亂的鬍子給人留下印象,背上背著一柄長刀。 他左手邊一個身著黃衣,尖嘴猴腮的男子,嘻笑道:「一個不夠,三個才行,我們這桌一人一個,誰也不落空。」 右手邊的一個附和道:「對啊!這兩天見的美女不多,還是今天這三個最漂亮。」 「昌州三鷹,你們雖是無門無派,口下也該留德。」一個中年婦人聽了他們的話很不順耳,因此忍不住說了話。 老大轉頭一看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香玉谷的鐵秀姑,我們昌州三鷹的事輪不到你管。我們只不過說兩句罷了,又不是要和你們香玉谷的小娘們比試,你插甚麼嘴。」 「是啊!甚麼時候我們昌州三鷹到你們的香玉谷作客,你再好好招呼我們,現在輪不到你,誰叫人家長的比你美多了。」老二和老三都嘻笑著附和道。 「你──」鐵秀姑氣得說不出話。 冰柔也氣不過,想拔劍去教訓昌州三鷹,卻讓葉歆攔住了,他不想讓懷有身孕的妻子冒險動手,哼了一聲,繼續跟著店小二向樓上走去。 紅緂氣憤道:「你怎麼這麼沒骨氣,別人調戲你的妻子,你一點也不生氣?」 葉歆瞥了一眼樓下的那群人,冷冷一笑,道:「我不想與狗對咬。」 那三人聽了如何肯罷休,此時甚麼也顧不得了,各自拔出兵器就向葉歆撲去。 葉歆向紅緂和錦兒笑了笑道:「這幾天你們總是想見識我的武功,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 說罷,腰間的那條雪籐便如一條蛇般鑽入了葉歆的手中,另一端挺得筆直,就如一根雪白色的大棍。 紅緂驚奇地盯著葉歆手上的雪籐,雖然也曾聽錦兒說他用雪籐作為兵器的事,而且每天都見他繫在腰間,但一直沒有親眼看到他使用,十分好奇,很想見識一下錦兒所說的奇術。 她知道這籐條再硬也不能與兵器相交,所以既興奮又緊張,不知葉歆能否得勝。雖然眼前的葉歆很鎮定和平靜,表現得很有自信,但她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而冰柔並沒有上去幫忙,因為她瞭解丈夫若不是有信心,就不會挑釁那三人,丈夫從不輕易出手,更不會無故挑釁,他這樣做一定是動了真氣,想教訓一下那三人,於是淡然地等著丈夫表現。 那三人見葉歆拿出了一根籐條,都哈哈大笑起來。 老大道:「小子,你遇上我們昌州三鷹,算你倒霉。」 葉歆朝他們微微一笑,似乎真想打,挑釁道:「三位既然有興致,我自然是奉陪,只是我怕三位輸了,沒面子再留在這裡,到時金家問我要人,我可沒處找。況且,無故私鬥而傷人是違法的,我怕自己一時失手傷了你們,到時候要吃官司。」然後向身旁的冰柔等三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開。 昌州三鷹哪裡忍得了,氣得哇哇大叫,怒吼一聲就要攻上去。 這時,客棧的掌櫃急忙跑上來哀求道:「四位大爺,要比試的話請去外面打,別弄砸了小店。」 接著,幾個金劍門的弟子也走了出來道:「你們無門無派,若是私鬥,請到門外,這裡是金劍門的地盤,不許有人違規。」 昌州三鷹不敢招惹金劍門,哼了一聲,道:「好,我們就給金劍門一個面子,小子有種就出來。」說罷就提著兵器走了出去。 葉歆不想太過招搖,沒用遁術,只將雪籐盤到手上,緩緩地向客棧外走去。 人們都愛看熱鬧,所以都跑了出來,圍在大街上等著看這場龍爭虎鬥。 紅緂和冰柔跟在後面,紅緂擔心地道:「柔姐姐,大哥行嗎?我可從來沒看過他練武。」 「小姐你放心,那天一百個士兵,葉公子都不怕,怎麼會怕這三個小毛賊呢?」 冰柔笑著道:「放心吧!打不過就逃,他要是想逃,任誰也抓不住。」 圍觀者之中有不少是武林人士,都在竊竊私語。 「這小子是甚麼人啊?敢一個人跟昌州三鷹打,這不是找死嗎?你看他那文弱的樣子,我總覺得他不像個學武之人。」」 冰柔等三人轉頭一看,是一對中年夫妻在說話,男的大約四十歲,身著青衣長褂,女的身穿綠色小襖、青色長褲。 只聽那妻子應道:「那也未必,天下像他這樣的高手有不少,像是『綿裡藏針』羅星陣、『柳風劍』曲烽,都像是文弱的書生,當年在武道大會上誰也沒有看好他們,可是一出手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我看這種人的武功才可怕。」 冰柔插嘴問道:「兩位,昌州三鷹是甚麼人?」 那男子見冰柔正是葉歆的同伴,勸道:「還是讓你的同伴認輸吧!這三個人的功夫可真不錯,萬一受傷了,不是件好事。」 錦兒道:「大叔,你放心吧!我葉大哥一定能勝。」 男子一臉不信地望向場中。 昌州三鷹以品字形圍著葉歆,不停地轉動著,此時他們見葉歆神色鎮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敢大意,擺好陣式,想看看葉歆如何反應。 葉歆淡淡一笑道:「既然你們禮讓,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一抖手中的雪籐,雪籐宛如長槍般向昌州三鷹的老二怒鷹迎面刺去。 昌州三鷹見葉歆動了手也各自出招。老大破天鷹騰空而起攻頭部,老三禿鷹滾地而下攻腳部,怒鷹則是直劈雪籐,想把葉歆的兵器砍斷。 葉歆卻忽然停住了,隨手招來一片樹葉,往籐上一貼,立時,場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幻影。葉歆即隱即現,如鬼魅般於場中挪移。由於隱身和現身的時間相差極短,所以在外人看來,與高明的輕功無異。 圍觀的人都驚呆了,他們想不出甚麼輕功能移動的如此迅速。 昌州三鷹只見到身邊有一片青影在場中飄動,根本無法拿捏,由於葉歆不時地出現在他們的背後,他們只能將刀網舞得水潑不進,不給葉歆有偷襲的機會。 他們號稱三鷹,所練的騰鷹步也算是輕功中的好功夫。可在葉歆面前竟然不能看清葉歆的動向,心中又驚又怕又悔,後悔自己不應該招惹這麼一個看似文弱,實為厲害的人物。但他們都是桀驁不馴之人,不肯就此認輸。 葉歆戲弄了他們一陣,又站回原地,看著昌州三鷹舞得滿頭大汗,輕笑道:「我看還是算了吧!再打下去,你們可要累死了。」 昌州三鷹見葉歆現了形,又猛撲上去。葉歆搖搖頭,施出道力,手上的雪籐便如一條靈活的小蛇般,時硬時軟,時直時曲,時而槍幻群花,時而棍劈斷空,時而鞭掃大地,時而繩鎖橫江。 那條雪籐在他手上就像是會變幻一般,將扎猛的霹靂槍法、陳剛的落英劍法和許百槦的仙翎劍法混合使用,而葉歆本身並不需要做任何動作,只是不斷的釋出道力,控制雪籐的閃轉騰挪,劈打掃撥。 他還有更厲害的道術沒用,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想太過張揚,而且不便使出道力,免得橫生枝節,因此他只用這種亦道亦武的方式與昌州三鷹相鬥。 然而,他並不敢用雪籐與昌州三鷹的兵器相交,因為雪籐畢竟是植物,就算再硬,與金屬之器相交也會受損,他很珍惜這條師父所贈之物,所以總是避開兵器。再者,他的道力只是帶動雪籐,其能產生的勁力是無法與內力和腕力相比的,故此,避開兵器相交也可令道力的施展不會因雪籐受到撞擊而減緩。 雖是如此,葉歆仍靈巧地操縱雪籐,使之遊於兵器之間,還不時利用軟硬交替的變故來影響昌州三鷹的心神──明明看到一條白影直刺前胸,霎時間那白影卻變成靈蛇般的軟鞭以螺旋形纏向他們的手腕。 葉歆的神奇「武功」令周圍的觀眾歎為觀止,尤其是葉歆所表現出來的瀟灑意態,悠然自得得彷彿不是在與人搏鬥,而是在遊戲人間。 在打鬥過程中,人們根本看不見葉歆曾經出手攻向昌州三鷹,他總是垂著左手,右手偶而輕揮,然而雪籐變幻與他的動作完全不成正比,就像是湖邊撥動著湖水的那般輕柔舒服,身形移動,翩若驚鴻。 「這是甚麼功夫,怎麼這麼奇特,偏偏又這麼好看!」 「說不定是甚麼隱世高手的子弟!」 冰柔聽著心中暗笑,卻也驚奇丈夫的表現,上次與鐵涼暗探打鬥的時候,丈夫也是用了這種打法,但有些生澀感。而今丈夫將劍法,棍法和槍法混合使用,似是而非,就像信手拈來般,偏偏既好看又實用,比上次打鬥有了很大的進步。 紅緂看呆了,面帶驚喜之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同時在冰柔的耳邊輕聲問道:「大哥用的是甚麼功夫,好奇特啊!」 冰柔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也沒見過,等他打完了,你去問他。」 「哦!」紅緂的心神又回向場內,盯著那個幻同鬼魅、飄逸若仙的身影。 其實,葉歆是在嘗試著將自己的道術和武功結合。之前只是用過一次,其中的訣竅並未真正掌握。在這幾日的旅途中,他花了些時間去思考如何將道術和道力以武功的方式使用出來,便如那些術士一般。 而此時他也是以一種遊戲的心態去應付這場搏鬥,希望將來以這種形式護身,因為真正的道術只能在非用不可的情況下使用。 新版 第四集 第六章 與之同時,客棧的二樓雅間有一對眼睛正凝視著葉歆。 「他就是你說的葉歆?」 「是!」 「不是說他不會武嗎,怎麼這麼厲害?」 旁邊又多了一個肥胖的身影,解釋道:「他以前確實不會武,只是離家兩年,不知在甚麼地方學會了武功。」 又一把沙啞的聲音道:「少主,也許那不完全是武功。」 「哦!不是武功,是甚麼?難道和你一樣?我怎麼看上去都是武功的招式,好像有槍聖的霹靂槍法。」 「我不能肯定,似是而非,若非道術,如何能如此輕易地控制那條籐?」 「你是說,他能將道術和武功結合在一起使用?」 「不敢肯定。」 那胖子又道:「他會道術?怪不得當年他師父可以用一些樹葉幫他治傷,原來是道術。」 那沙啞的聲音又道:「但他的身法實在太詭異,我不會武,不知道是否有身法能如此之快。不過,遁術也應該不會這麼快,而且我沒有見他畫符。我若施遁術,必須先手畫一符再寧心靜氣,而後才能施展遁術。我從未沒有見過不需要畫符就可以使道術的人。也許他這種隨隱隨現的身法是新的道術。」 「不管他用的道術,還是武功,若你與他相鬥,結果會如何?」 「若他用的真是道術,必是木術士。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的道力不差,只是沒見他用甚麼道術,不知是否有所隱藏。若他現在表現的是他全部的實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況且我還是金術士,剛好克制他。若他用的是武功,反而麻煩一點,這麼快的身法,我的道術還沒有施出,他便跑了。」 「你找時間試一試他。」 「是,少主!」 「那兩個女子中,誰是冰柔?」 胖子道:「少主,穿白衣的便是。」 「果然是國色天香,英氣不凡。想不到在這裡竟能遇上他們兩個,我們的運氣還真的不錯。」 「少主有何妙計?」 「葉歆若真有材,我自會用他,至於冰柔,我另有用處。」 「少主,你不會是想……」 「你以為我想甚麼?別亂猜,她對我們的大事,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可是,他們是我的朋友。」 「你放心,他們若識抬舉,我不會虧待他們,你要好好勸勸他們。」 「是!」 ※※※ 場中,昌州三鷹雖然凶狠,但畢竟不是一流高手,外功雖強、招式雖狠,內力不濟卻是他們的弱點,時間一長,護身的內力便不夠了。這時,葉歆雪籐才有可乘之機,雪籐抽一下便抽在怒鷹的背上。 怒鷹本來以為被雪籐抽中也只不過是疼一下而已,誰知雪籐在抽到他皮膚的時候,籐上突然伸出了一排小刺,每一個刺伸出的地方剛好刺中他身上的穴道,而他的內力不繼,無法護身,因此一下就暈了過去。 破天鷹和禿鷹見兄弟倒地,大喝一聲,發瘋似的狂攻了上去,完全不理會自身的防禦。葉歆趁他們怒火攻心、心神不寧之際,隨手幾下又抽中了兩人,他們自然也摔倒在地。 霎時間,場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叫好聲和拍手聲,與方纔的樣子截然不同。 葉歆看著躺在地上的昌州三鷹,先走到他們身邊,用木刺在每人的身上刺了幾針,然後悠然地走向冰柔她們。 昌州三鷹慢慢地都醒了,只是四肢無力,只能躺在地上。 「葉大哥好厲害啊!」錦兒一下就跳了過去,像看英雄似的看著葉歆,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 「過講了!」葉歆微笑著挽起冰柔走向客棧,留下又驚又敬的觀眾們。 所有人對剛才的那場打鬥仍是津津樂道,都在猜測葉歆的身份和背景。 因為,誰也不曾聽說天龍境內有出現沒門派的武功高手,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年輕的高手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紅緂跟在後面,嬌笑道:「想不到葉公子的武功真的這麼好,甚麼時候指點一下小妹啊?」 葉歆笑道:「妹子要是有興趣,等你傷都好了,我們可以切磋一下。」 「好啊!」紅緂興奮地叫了起來:「大哥可別失信。」 ※※※ 走入客棧,店小二的態度更加熱情,急忙招呼著葉歆他們去到二樓的雅間。 走過了二樓的轉彎處,忽然背後有人叫道:「葉老弟!」 葉歆心裡奇怪這昌州怎會有人認識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胖得像球一樣的人正笑著跑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宋錢。 宋錢跑到葉歆的面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興奮地道:「葉老弟,太巧了,竟然在這裡見到你。你甚麼時候練的武?這麼厲害,連甚麼昌州三鷹也不是對手。」 葉歆笑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你還是那麼胖。」冰柔一見宋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紅緂主僕見了他的樣子也笑了起來。 宋錢笑道:「你們現在可是雙宿雙棲,快活似神仙啊!難為我一天到晚四處跑,累得要死,可還是這麼胖,想減也減不下去。」 接著,宋錢看了一眼紅緂和錦兒,見一個貌美如花,與冰柔有幾分相似,另一位嬌小可人,嘻笑著問道:「兄弟甚麼時候又多了兩位美貌佳人,艷福不淺啊!」 「大哥,這位是……」紅緂和錦兒的臉刷的一下羞得通紅,不好意思的問。 「他叫宋錢,是我的同窗!」葉歆用力地拍了宋錢一掌,道:「別胡說,她們是我的朋友,紅緂和錦兒。」 「朋友?」宋錢笑瞇瞇地看著紅緂和錦兒:「都叫大哥了,怎麼還會是朋友,這麼漂亮的朋友我也想認識幾個。你就不怕冰小妹吃醋?」 冰柔啐了他一口,嗔道:「死胖子,別亂說,小心我教訓你。」 宋錢嘻笑著道:「你放心,你這麼凶,我兄弟怎敢再動其他的念頭。」 葉歆道:「好了,別說笑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錢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光顧著說話,把正事給忘了,快跟我走,你們是來吃飯的吧!正好,我有幾個朋友在這裡,大家一起吃吧!」 葉歆和冰柔對望了一眼,體貼的詢問紅緂:「我是無所謂,不過你們若不想去也無妨。」 紅緂道:「你們去吧!我想去房中休息,晚些我會叫店小二送飯菜去我房中。」 「這樣也好,妹子,你小心點,我們吃完飯就去幫你換藥。」葉歆說罷,就去找店小二領紅緂主僕二人回房。 ※※※ 宋錢把葉歆夫妻引到二樓北邊的一個雅間。 推開門,葉歆發現裡面還坐著四人,像是宋錢的保鏢。 葉歆笑道:「我記得當年你還沒有這麼多保鏢呢!現在可不一樣了。」 宋錢笑著道:「他們可不是我的保鏢,都是我重金請來的武林高手,我待若上賓。現在世道太亂,昌州又逢大災,沒有武林中的朋友保護不安全。」 然後他指著為那些人介紹道:「這位是胡宏,人稱『旋風刀』;這位是談嘯雲,人稱『穿雲槍』;這位是李高順,人稱『白面虎』;這位是『飛天雪鼠』,人稱白松。」 葉歆和冰柔一一拱手行禮。 宋錢又指著葉歆和冰柔,道:「這二位是葉歆和他的夫人冰柔,是我的兄弟。」 這些人見葉歆二人年紀尚輕,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冰柔貌美如花,眉宇間英氣十足,雙目清澈有神、透出靈氣,腰上又懸長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武者。而葉歆的眼睛則透出淡淡的異光,令人捉摸不透,再加上剛才的一場爭鬥,便知身手十分不錯。 白松讚道:「葉公子方才一戰真是令人佩服,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一定能排入一流之列,怎麼從未聽說過葉兄之名,不知師從何人?又是何門派?」 葉歆笑道:「白兄過講了,葉某只是一時僥倖得勝,區區彫蟲小技,怎能入大家的法眼。」 眾人一聽就知道葉歆不願說也就不多問。 宋錢笑道:「我這個老弟總是深藏不露,今天讓我們看到了這麼一場打鬥實在是幸運,明年的武道大會上,他一定能一展雄威。」 「是啊!」其他人都附和著。 「諸位抬愛,小弟心領,只是武道大會之事只是適逢其會,葉某只是想見識一下,以葉某的身手,難登大雅之堂,而且葉某無門無派,不能參加。」 胡宏道:「以葉兄的身手,就算是開創新派也不為過,只要找到一位一品大員擔保,即可開宗立派。」 葉歆道:「葉某正打算考文試,所以這武道大會恐怕是無緣參加了,諸位的抬愛,葉某心領。」 宋錢插嘴道:「大家吃啊!別停著,邊吃邊談。」 ※※※ 酒足飯飽,白松等人相繼告辭而去。 待眾人走後,宋錢關心地問道:「老弟,你的手現在怎麼樣了?」 葉歆伸出雙手動了動,笑道:「早就好了,要不然怎能與昌州三鷹相搏。」 「太好了!」宋錢興奮地叫了起來:「我還在擔心你的手甚麼時候能好,想不到兩年就康復了,太好了,伯父伯母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多謝大哥關心!」葉歆對於宋錢這番情意很感動:「大哥這兩年過得如何?」 「還不是做買賣,你知道我就會這個。兩年前你留下那些錢後,我就退出了學堂,也離開了宋家,專心為你去打理生意。我現在只想著怎麼幫你賺錢。」 「大哥,你可別這麼說,那些錢我留著也沒用,交給你使用正好。以大哥之能,想必成果不錯吧?」 冰柔笑著道:「看他還是這麼胖就知道了。」 「托兄弟的福,生意還算不錯,我可不敢把你的錢都賠了。各地都有些買賣,兄弟若是有興趣,我會一一介紹。」 「算了吧!有你在就行了。兩年沒有回去,不知曉日城現在怎麼樣,也不知我父母和岳父母怎麼樣了。」 「曉日城倒是沒有怎麼變,你們的父母也都很好,只是老了不少。」 冰柔一聽,不由的眼圈一紅,眼淚隨之落了下來。葉歆連忙好聲安慰。 忽然,冰柔覺得胸口作悶,接著摀住嘴,不停地作嘔,還吐出一灘清水。 葉歆連忙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撫著,柔聲道:「柔兒,不如早點回曉日城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冰柔微笑道:「沒事,你不是說這是正常的嗎?既然來了,我們住幾天再走。」 宋錢關心地問候道:「弟妹出了甚麼事,是不是病了?」 「柔兒有了身孕。」葉歆一想到自己將要做父親,就忍不住開懷地笑了起來。 宋錢喜上眉梢,高興地道:「太好了,老弟,你要做父親了。」又道:「這下蘇劍豪可沒機會了,他雖然風光,但終究是你的手下敗將。」 聽到「蘇劍豪」這個名字,葉歆和冰柔不期然地對望了一眼。因為這個人的出現,使他們離家兩年,還害葉歆險些終生殘廢。此時此刻,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此人。 宋錢接著道:「你們還不知道吧!蘇劍豪自從你們走了以後,也沒有再去學堂,可他文試武試連中六元,成為一時的佳話,名滿天下。去了京城後,很快就從一個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升至如今的從二品禁軍副統領,還受封三等斌侯,聖眷正隆。」 「他本來就是天之驕子,現在的成就早已注定,何必去羨慕他。」 「那是,只是皇上招他為駙馬,他居然拒絕了。你們尚未正式拜堂成婚,說不定他還是對弟婦念念不忘。」 葉歆和冰柔愣住了,若是蘇劍豪真的如此癡情,也是一件為難的事,他們怕蘇家再來騷擾。好在冰柔身懷六甲,雖未行拜堂之禮,卻已拜過了父母,是名符其實的夫妻,蘇家如此豪門,應該不會再來騷擾他們。 宋錢見他們驚魂不定,知道他們在想甚麼,改口道:「那只是我的猜想,說不定他嫌公主不好看,才沒有答應。」 「他這種人品,自然是要千挑萬選。」葉歆勉強地笑了笑,覺得此事若餘波未了,將來不知還會發生何事,隱隱有些擔心。 「是啊!他現在可是天下所有少女的理想丈夫,自然是要精挑細選。」 葉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道:「你說在各地都有些買賣,到底都有些甚麼買賣?」 一說起生意,宋錢立即高興起來,道:「從吃的到穿的樣樣都有,還有運輸、錢莊等等,我們現在的財產大約值三百多萬。」 「這麼多,你可真行啊!不愧是商業天才。」葉歆想不到宋錢的商業才能居然這麼厲害,兩年就將自己交給他的財產翻了一倍。 宋錢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玉牌交給葉歆,道:「這是我的錢莊的信物,代表了我的身份,你只要拿著此物去楓葉錢莊,想提多少錢都可以。」 葉歆接過玉牌,只見玉牌上雕有一片精美的楓葉,栩栩如生,他把玉牌交給冰柔。冰柔見這玉牌雕得好看,也就收入懷中。 宋錢問道:「兄弟,你來此所為何事?也是來給金老太爺祝壽的嗎?」 「我們只是聽聞金家派糧,心中敬佩,想見一見金家的善人們。明天就是金老太爺的生日,我們自當去慶賀一番。」 冰柔附和道:「是啊!我也想見一見這些樂善好施之人。」 「原來如此!我和金家之人很熟,明天我帶你們去。」 「大哥想必也是來祝壽的吧?」 宋錢笑道:「除了祝壽,順便來做買賣。」 「昌州正在受災,有甚麼買賣可做嗎?」 「老弟,這你可不懂,正是因為受災,才有買賣做。你想想,這裡最缺甚麼?」 「難道是糧食生意?」 「兄弟果然聰明,一猜就中。」 葉歆不想干涉宋錢的生意,但忽然想到金家派糧一事,便問道:「你與金家也有生意來往嗎?」 「這裡除了金家,誰還有能力買糧啊!」 「金家派給災民的糧食,是你賣給他的?」 宋錢漫不經意地道:「也算是吧!我已經賣了不少的糧食給他,不過與他一起合作的糧商可不少。」 「他們買這麼多糧食,只是為了賑災嗎?」 「這就不得而知了。」宋錢眼神閃爍,像是隱瞞甚麼。 葉歆看在眼裡,心中起了疑慮,他知道商人以利為重,怕宋錢見利忘義,為了錢做出甚麼壞事,自己也就成了他的幫兇,於是語重心長的勸道:「大哥,你的商業才能雖好,可不能昧著良心做事,要是惹了甚麼禍事可不得了。」 宋錢的臉色微變,隨即自然地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我還有事要辦,我們晚上再聊。」 而後,宋錢放下幾錠銀子,就逕自推門出去了。 葉歆總覺得宋錢有點怪,但未在意,攬著冰柔,讓店小二領路,便向後院的房間走去。 ※※※ 來到紅緂和錦兒的房門口,就聽裡面正興高采烈地談論著。 只聽錦兒道:「小姐,葉大哥可真厲害,文采武功樣樣皆能,要是他去我們那裡就好了。」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們想帶我們去哪兒啊?」葉歆扶著冰柔坐在床邊,笑著問道。 錦兒見葉歆和冰柔進來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紅緂把門關好,沉吟了一下,道:「葉公子的文采武功,小妹佩服。天龍朝內治敗壞,大哥即使有才能也未必能夠一展才華。」 葉歆知道紅緂想說甚麼,故意問道:「妹子有甚麼更好的提議嗎?」 「葉公子不是想做官嗎?聽說鐵涼國吏治清明、百姓安樂,非天龍皇朝可比。鐵涼國雖為附屬國,但有雪狼和蒼狼二關為堅,又不必納貢,所以經濟繁榮,民生富裕。當今鐵涼國主仁義寬厚,禮待群臣,因此臣民歸心,久之必成大業。」 「哦!我看不會吧!連你這個重臣之女都要受到暗探的捉拿,二皇子又牽涉其中,我看鐵涼的局勢似乎有些灰暗。」 紅緂歎道:「我也不明白發生了甚麼,又不敢回去,怕給父親添亂。」 葉歆道:「其實官場之事都一樣,無非是為了權和利。將來孩子出世了,我們也許會去鐵涼看看。」 「太好了,我可以向父親推薦你們,以葉公子的才能,最少也是個三品官。」 葉歆笑道:「呵,三品,不小啊!看來我不去還不行了,否則白白喪失了一個好機會。」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新版 第四集 第七章 次日中午,葉歆等四人在宋錢的引領下前去金府。 冰柔和紅緂為了禮貌,沒有戴面紗,還特意打扮了一下。 冰柔身穿粉紫銀花纙袍,下著金枝線葉沙綠花裙,腰際束一條鵝黃絲帶,頭上插著紫金盤玉鳳銜珠,外披紫色斗蓬,恍似嫦娥離月殿,猶如神女到筵前。 紅緂一身紅衣紅裙,上著大紅蝶穿花纙袍,下著紅段玉花裙,腰束銀色絲帶,外罩雲錦穿花披肩,頭上插著銀羽釵,鬢邊略綴海棠數朵,正是沉魚落雁鳥驚諠,羞花閉月花愁顫。 錦兒則是一身的百花小裙,雖不若冰柔和紅緂貌美,卻也有楚楚動人之態。 而葉歆依舊是青色道袍,與二位美人走在一起確實不相配,只是他穿慣了,不願更改,諸人也不好勉強他。 宋錢一見紅緂和冰柔兩人,眼睛都看直了。還是葉歆拍了他一下,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來。 他在葉歆的耳邊小聲地道:「紅小姐既是你朋友,不如把她介紹給我。」 葉歆笑道:「我倒無所謂,只是你這肚不減,恐怕人家也不會有興趣。」 宋錢摸了摸肚子,只好苦笑。 葉歆又叮囑道:「對了,她現在叫銀羽,別叫錯了。」 宋錢笑道:「我一定記著。」 一路上,冰柔和紅緂招來了不少的目光,兩人身邊的葉歆更為突出,只因昨日一戰,葉歆已有些名氣,因此沒有人上來挑釁,即使有心,也不便在金府壽宴之日。 ※※※ 一行五人且不理無數的羨慕之光和妒忌之色,慢慢地走到金府。 金家位於鎮東,大宅佔了整整一條街,氣魄非凡,水磨青磚高牆,學士門口,黑漆大門,酸枝「趟櫳」,兩側有紅木雕花矮門,白石門框台階。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此時,中門大開,門口站了很多僕從,分列兩側,進去拜壽之人是絡繹不絕,身邊都帶著不少隨從,捧著各種禮品。 葉歆小聲問道:「這金家怎麼這麼氣派,到底有甚麼背景?」 宋錢古怪地一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金家以及金劍門,近幾年風生水起,財大氣粗,在昌州又是善名遠播,聽說這次連昌州總督也要親自前來賀壽。」 葉歆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對這個神秘的金家越來越感到好奇。 這時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邊走邊道:「唷,這不是宋老闆嗎?你怎麼才來啊?老太爺正等您呢!您快請。」 宋錢滿臉堆笑地遞上帖子,道:「陳管家一向可好。」接著向葉歆夫妻介紹道:「這位是金府的陳東陳管家。」 又對陳東道:「這兩位是葉公子和他的夫人以及他們的兩位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不可怠慢了。」 陳管家見他身後的冰柔等人衣著華貴、氣度不俗,尤其是冰柔和紅緂,貌若天仙。而葉歆昨日一戰已經成名,他雖沒有親眼看過,但也聽到金劍門的弟子談起過,此時不免多留意了幾眼。 他笑著道:「既然是宋老闆的朋友,自然是金府的貴賓,裡面請。」說罷便在前面引路。 由於賓客太多,所以分了內廳和外廳,內廳只招呼親朋戚友以及特別的貴客,外廳又分幾個廳,有的專門招呼普通官員,有的專門招待仕紳,有的是宴請文人墨客。另有武廳是招待各門派派來的代表。 陳東並未將他們引至外廳,而是直接引入了內廳,葉歆心裡奇怪,宋錢在金府應該不只是一個商人的身份,恐怕還有其他的關係,卻未多問。 剛接近內廳,一個衣著華美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笑著道:「宋老弟,怎麼這麼晚才來,爹等著你說話呢!」 宋錢笑著迎了上去,首先介紹了此人給葉歆和冰柔。這人是金老太爺的次子金仲南,接著又將葉歆和冰柔介紹給這金仲南。 金仲南瞥了冰柔一眼,只是微微向四人點頭示意,然後拉著宋錢便向書房走去。 陳東將四人引入內廳。這內廳並不如剛才經過的外廳華麗,卻十分典雅舒適。廳內坐著不少人,都是衣衫華麗、氣勢不凡,連女子也表現出英武之氣。紅緂和冰柔一進來,就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這不是羽妹嗎,你怎麼來啦?這位嬌美如花的姑娘是誰啊?」兩人的左側突然出現了一個藍色的身影。 冰柔向左一望,卻見一個青年男子微笑著望向她,此人面如冠玉,鼻若懸膽,身著寶藍色銀絲滾袍,腰束於彩絲攢花結帶,頭戴束髮銀冠,腳蹬青緞靴。長得頗為英俊,一身貴氣,但眉宇間傲氣太重,目光有點邪意,眼睛總在兩女的臉上瞄來瞄去,露出一絲貪慕之色。 紅緂不高興地道:「我們不熟,請別叫我羽妹。」 「好、好!」明揚笑著又問:「你甚麼時候認識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姑娘?」 冰柔問道:「妹妹,他是誰?你認識嗎?」 紅緂似乎不太喜歡此人,淡淡地道:「這是我新認的姐姐冰柔。」又指著冰柔後面的葉歆,道:「這位是她的丈夫。」再對葉歆和冰柔道:「這位是明揚,明公子,曾經有一面之緣。」 明揚聽到葉歆是眼前美女的丈夫,神色立即有些不善,又見他只穿著一身青色長袍,撇了撇嘴,道:「怎麼把甚麼人都帶進內廳,這裡招呼的客人可是非富即貴,不是甚麼人都有資格來的。」眼角還斜視著葉歆,明顯是瞧不起葉歆,認為他不夠資格。 紅緂秀眉一豎,嚷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明揚一撇嘴,輕笑道:「沒甚麼,只是不想與一些沒有身份的人在一起,免得有失身份。」 葉歆笑了笑,沒有理他,挽著冰柔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冰柔氣憤不已,小聲道:「這種人,怎麼不給他一點教訓。」 葉歆笑著在她耳邊輕聲道:「難道要我和一隻瘋狗對咬嗎?」 冰柔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才怒氣全消。 明揚忽然一改臉色,走到葉歆恭敬地作揖。 葉歆見明揚突然從一個小人得志的無賴,變成了一個翩翩君子,心中詫異,問道:「明公子何故前倨而後恭?」 「葉公子,請原諒,方才在下只是試探公子,果見公子大度。久聞葉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紅緂驚訝地看著明揚,眼神中透出陌生和迷茫,不知道這個一直傲氣十足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謙恭有禮,心中甚是懷疑其用心。 「明公子何以知曉在下,在下好像不曾見過公子。」葉歆更是奇怪,自己並不認識此人,此人何以如此恭敬。 明揚笑道:「你我雖素未謀面,但我對公子的大才是聞名已久,公子想必知道宋錢。」 「原來是他!」葉歆恍然大悟,微笑著向明揚點了點頭。 「我與宋錢乃至交,雖相識不久,但交情卻深,他每每在我耳邊提起公子的大名,都贊公子是曠世奇才,我心嚮往,只是緣不得見,今日得見真是太好了。」 葉歆見明揚如此客氣,又如此推崇自己,也就忘卻了方纔之不快,與他愉快地交談了起來。 紅緂、冰柔和錦兒則在另一邊談話,冰柔問道:「他是甚麼人?」 紅緂不屑地道:「我們在銀州遇過一次,他那時自命風流瀟灑,到處招惹是非。」 錦兒道:「是啊!剛才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個色狼。」 「我們不理他就是了。」 「昌州總督劉大人到!」 突然而來的消息引去了眾人的注意力,賓客們紛紛起身恭迎昌州總督。 片刻後,門口走進一人,此人長得頗為瘦削,有著國字臉、兩條細眼和漆黑的細鬍鬚,頭載官帽,鑲著一顆紅寶石,上銜珍珠,身穿藍色官袍,胸前繡鶴,披領及裳表以紫貂皮,腰繫藍色腰帶,上有鏤金銜玉方版四塊,每塊飾紅寶石一顆,腳蹬錦緞官靴。 他身邊陪著一位七旬老人,白髮白鬚、面孔修長,條條飽經風霜的皺紋像刀刻似的,而那筆白眉幾乎連在一起,一雙丹鳳眼卻炯炯有神。 看著他精神的煥發、步履的穩健,誰也看不出那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金家老太爺金耀明。 後面還跟著幾個人,葉歆和冰柔見宋錢也在其中,不禁大為驚訝。由此可見,宋錢不但在金家有地位,更與官府扯上了關係。宋錢居然在兩年內變得如此風光,可見他確實有才能。 宋錢向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跟著金耀明坐在了主桌。 葉歆夫妻、明揚,以及紅緂主僕坐在一起,邊吃邊談。 「葉公子和夫人的事情,宋錢已經告訴了我,實在是感人肺腑,賺人熱淚。明某萬分敬佩。」 「甚麼事啊?」紅緂十分好奇,她和冰柔一路同行,也算是無話不說,卻沒有聽過任何關於他們夫妻的事。 明揚神秘地一笑,道:「還是讓他們自己說吧!」 葉歆和冰柔有些害羞,低頭不語。 明揚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們不說,我來說吧!紅小姐,你可知道蘇劍豪?」 「當然知道,六元及第、文武全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因而名動天下。」 「要是嫁給這樣的人,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傳聞屬實,自然是件美事。」 「可就是有一個姑娘對於蘇劍豪的求婚無動於衷。」 「誰這麼厲害,連蘇劍豪的求婚也拒絕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紅緂看著冰柔,驚訝道:「是你?」 冰柔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未必是最好的,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就是我丈夫,誰都無法取代。」 葉歆緊緊地抓著她的玉手,激動不已。此刻,他覺得自己下山這個決定是對的。 明揚擊掌而笑,讚道:「好,果然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紅緂和錦兒看著他們,不禁羨慕萬分。 忽然,主桌的金伯南說話了:「上壽禮!」 僕從們將各種壽禮一件一件地送上來讓金耀明觀賞,金耀明樂呵呵地看著每樣壽禮,不停地點頭讚賞。 「昌州總督劉大人送東珠一百八十顆、玉雕一座。」 「明揚送紫金玉芙蓉九朵、翡翠玉獅一座、裴海的千里山河圖一幅。」 眾人聽了一片嘩然──這個明揚送得居然比總督還要名貴。眾人一起望向劉昌熔,劉昌熔似乎早已知道,面上仍是淡淡地微笑。 「昌州總兵李大人送玉如意三柄……」 「……」 「葉歆夫妻送──」金伯南忽然停了下來,面帶驚喜之色,聲音有些顫抖。 金耀明開口問道:「伯南,有甚麼嗎?」 金伯南笑道:「沒事,只是太驚訝了。」 「哦!快念來聽聽,有甚麼好東西沒見過啊?」金耀明好奇地道。 「爹,還真別說,這東西可真沒見過!」金伯南大聲讀道:「葉歆夫妻送玉蓉丸一顆。」 「神藥!」所有人都驚得站了起來,連劉昌熔也驚得愣住了。在座眾人只聞神藥之名,誰也沒有見過神藥,就算是貴為總督的劉昌熔也只見過玉蓉丸一次。 自從葉歆入山之後,神藥便再無供應,弄得價格越來越貴,便是有錢也買不到。只有宋錢見過,所以他笑咪咪地看著,感到很有面子。 紅緂則凝視著葉歆和冰柔,她早知葉歆神秘不凡,但想不到葉歆竟有如此寶物。 明揚卻沒有驚訝之色,只是暗暗地點了點頭。 而葉歆和冰柔神態自若,面露淡淡的微笑。對他們來說,想煉製這些藥丸並不是甚麼難事,只要有藥材在手,便可煉製,只是葉歆不願多制罷了。 金耀明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真是神藥?」 「是,爹!」 「快拿來我看看!」 「是!」金伯南親自捧著裝藥的錦盒去到金耀明的面前。 金耀明激動地接過錦盒,細細地看著裡面的一顆藥丸,眼睛發直,既是興奮又是自豪。眾人都想看,但又不敢,只好伸長了脖子希望能看上一眼,金耀明身邊的總督劉昌熔也忍不住伸過頭來。 金耀明小心翼翼地把錦盒收入懷中,問道:「哪位是葉公子?」 葉歆微笑著站了起來,拱手道:「不才葉歆祝金老太爺福壽天年。」 「葉公子送我如此重禮,實在愧不敢當,這神藥已欽定為皇上御用,不准私自買賣,你這神藥從何而來?」 葉歆吃了一驚,想不到自己停止了進貢,不但沒有招來皇上的不滿,反而將藥的地位抬得更高。 「在下曾有緣得見神醫一面,他見我有緣,故而相贈,而今借花獻佛送給金老。金家善名遠播,今天有幸見到金老,實在是三生有幸。這藥只不過是樣物件,怎能和金老的善心相比呢!金老長命百歲,昌州的百姓才能受到更多的好處。」 金耀明聽得十分舒心,連連頭頭,道:「好、好。葉公子的美意我領了,葉公子是隨何人前來?」 宋錢應道:「他便是我常向您提到的好友,這次特意攜同妻子以及兩位朋友來給您老拜壽。」 「原來是他,難怪如此,還請葉公子和你的朋友在我府上多留幾日。」 葉歆連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 「葉公子若是不肯,這藥我也不好收下。」 「那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大家多喝幾杯。」 經過這麼一件事,葉歆立時便成為眾人的焦點所在,人們不斷的詢問葉歆有關神藥和神醫之事,以及有關葉歆的一些事情。 明揚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一現即逝,煞感興趣地盯著葉歆。 酒過三巡,劉昌熔便告辭離去,其餘賓客也陸續離去,最後只留下葉歆夫妻,以及紅緂、錦兒、明揚、宋錢。 金耀明將葉歆等四人安排到後院西廂房居住,宋錢也在他們隔壁住了下來。 ※※※ 「這裡很不錯啊!難怪金家有能力經常派糧。」看著雕樑畫棟的房間,冰柔不禁感歎著。 「柔兒,你的身體怎麼樣?這幾天好像有點虛,你要小心。」葉歆攬著冰柔的纖腰,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摸著,彷彿能感覺到孩子一般。 冰柔摸了摸腹部,甜笑著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柔兒,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還是回家好,萬一在外面出了甚麼事,那可怎麼辦啊!」葉歆似乎有點不放心。 冰柔道:「也好,過幾天就回家吧!我越來越想爹娘了。」 「柔兒真是又孝順又仁慈,這孩子將來一定孝順你。」 冰柔靦腆地問道:「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葉歆正欲回答,忽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宋錢推門進來,笑著道:「你們夫妻怎麼大白天的也貼在一起,捨不得分開?」 「大哥你說笑了,有事嗎?」 宋錢嘻笑著道:「明公子請葉老弟去下棋談天。」 冰柔起身道:「去吧!我去找紅姐姐說話。」接著便出去了。 看著冰柔的背影,宋錢道:「弟婦只會在你面前溫柔,我至今還記得她當年那個冷冰冰的樣子。」 葉歆笑道:「就要做母親了,不溫柔一點,將來生下來的孩子可是會頑皮的。」 「走吧!別讓明公子久等了。」宋錢拖著葉歆向蓮榭走去。 新版 第四集 第八章 明揚正在榭中等候,見到葉歆,連忙迎了上來。 葉歆看著亭中的石桌上擺好了棋案,道:「想不到明公子有如此雅興。」 「既然無事,何不下棋為樂?」 葉歆笑著應道:「在下一定奉陪。」 明揚一邊落子,一邊問道:「宋錢說葉公子是難得的軍事天才,十二歲便已出謀劃策,擊敗山賊。」 「明公子過講了,那只是運氣好罷了,從此再無佳作。」 「以公子之大才,必成大器,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我本無意官場,只是因為家室之累,不得不投身仕途,此次回家就是為了參加今年的科考。」 明揚在左上角下了一子,問道:「不知公子對當今的世道有何看法。」 「好棋!」葉歆一邊下棋,一邊歎道:「世道不好啊!我剛下山便聽說很多地方災禍連年,官府腐敗無能,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明揚也長歎一口氣,道:「是啊!若有人肯挺身而出,解救天下,那該多好!」 葉歆抬頭看了明揚一眼,道:「想不到明公子竟有如此抱負,真是難得!」 明揚一拍大腿,道:「可惜我無權無勢,不能救黎民於水火之中,實在是有愧啊!」 「明兄何故如此感慨,不如入朝為官,也許能做些事情。」 「葉公子此言差矣!朝局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但其中暗伏隱患,並有一觸即發之勢,此時入官場恐怕不但不能有所做為,反而會引火燒身,自尋死路。」 「明兄所言正說中我心!」葉歆想起官場的黑暗,也不由的連連歎息。 「不知葉公子對天下有何看法?」 「明公子大才,自有見解,方才一番話已令我欽佩不已,何必我來獻醜。」 「葉公子過謙,宋錢每每在我耳邊提及公子大才,都讚歎不已,何故瞞我。」 葉歆瞥了一眼宋錢,笑道:「宋錢大哥過講了,鴉雀之才,怎能與鴻鵠相比。」 「說說不妨,這正是我輩相互學習之途,葉公子莫不是嫌我太過愚笨不成?」 葉歆連忙擺手,道:「既然明兄一定要知,我只能獻醜了。」他放下棋子,凝神靜思了片刻,侃侃而道:「天下九州,天龍得其七,鐵涼清月各得其一,乃平和之勢。鐵涼和清月雖小,但有險關阻擋,易守難攻,天龍必不會輕舉妄動。而天龍本身亦有諸多問題,除了民生困苦最為人詬病之外,誠如公子所言,皇位之爭禍害極大,一不小心便會引起黨爭,三位皇子自有勢力,朝中因而分成數派,彼此朋比為奸、相互傾軋,為一小事而起大干戈,吏治因而敗壞、政令因而不通,長此以往,百事皆休。試問,內不穩,何以攘外?這些問題雖然隱藏著,但終有爆發的時候,不及早處理,後患無窮。」 明揚聽得連連點頭,讚歎不已,又問道:「如此說來,若此時鐵涼清月夾攻天龍,豈不是必勝?」 「非也!」葉歆搖了搖頭,拿起一顆棋子順手放在天元,道:「天龍雖暗藏危機,但未至滅亡之時。」 明揚似乎有些不服氣,急問:「何以見得?」 「除非蘇方志和屈復清同時叛變,鐵涼和清月方有可乘之機,只要有一方不叛,勝算不大。」 「這是為何,假若我是鐵涼,又得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昌州瞬間可得。此時,鐵涼佔有三利。一是佈局,鐵涼已佔先機,又有屈復清為內應,攻勢如潮,勢不可擋。繼而集結六七十萬大軍順勢北攻銀州,南下順州,東侵平安州。其中以順州最為要緊,順州一失,清月、鐵涼便可連結成勢,到時候天龍便會處於劣勢,小則三足鼎立,大則被那兩國瓜分。」 明揚續道:「二是民心,此時的昌州,不滿天龍朝之聲比比皆是,皆因官員私徵稅款,弄得民不聊生,又逢天旱,故此糧食短缺,百姓無法生存。此刻,只要鐵涼國有足夠的糧食填飽昌州人的肚子,民心必向鐵涼。只要民心穩固,鐵涼國便無內憂。」 「話雖不錯,但清月國為蘇方志所阻,他是名將,將順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只要能抵抗兩面夾攻一個月,天龍便可召集大軍,反撲昌州。昌州四通八達,易攻難守,一旦開戰,天龍軍可由東面的平安州、北方的銀州和南面的順州同時發兵進剿,三面受敵可不是容易之事,況且天龍兵多將廣,鐵涼勝算不大。」 「聽說鐵涼兵強,可以以一敵十,天下軍隊沒有比鐵涼軍更厲害的軍隊。」 葉歆微微一笑,道:「就算鐵涼軍能夠以一敵十,可天龍之軍數十倍於鐵涼,而且地大物博,就算死傷過重也會及時有新的兵源補充,而鐵涼國人力資源有限,後備力量不足。昌州這麼大,若想守住東、南、北三面,六十萬剛剛足夠,但內腹中空,一旦有一方突破防線,便如入無人之境,屆時鐵涼必敗無疑,說不定連涼州也守不住。另外,軍費頗巨,又要安撫災民,鐵涼雖富,恐難持久。」 「依公子所見,難道天龍真的是穩若盤石嗎?」 「除非有變數,否則現今之勢不變。」 「變數何在?」 「只要天龍政局一亂,便會產生變數,或皇子爭位、或權臣亂綱、或藩鎮自立,只要有亂,清月和鐵涼才有可乘之機。」 明揚拍手大笑,道:「葉公子分析的果然透徹,明揚心服,公子實乃曠世奇才,若能手握大軍,必能雄霸天下。」 「我只有笑傲山林之心,除了父母妻兒之外,別的事都是可有可無之事。」 「這豈不是太可惜了,若公子有意,明某願助公子。」明揚盯著葉歆的雙眼,彷彿想看透他的心。 葉歆心中一緊,不知道明揚是真有這意思,還是在試探自己,但臉上仍帶著笑意,不答反問:「看來明公子對軍事頗有興趣,又對朝局頗有微詞,為何至今尚未出仕?」 明揚不慌不忙地道:「而今天下亂事已伏,不是入仕的良機,依我看,只需數年,天下必會有亂,亂世出英雄,那時也許有出頭之日。此時出仕只能屈居閒職小官,不能一展所長,故我不願為之。」 葉歆見他有如此抱負,有些驚訝,道:「你是指當今皇帝之事?」 「正是!」明揚笑道:「他已老邁,不久於人世。他若仙去,朝局必亂,到時候三子爭位,群雄並起,正是我輩可乘之機。可如今掌權之人沒一個好人,希望有明主出現,振興天下,使百姓安逸。」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還是天下太平最好,明揚兄這棋路很有銳氣,可惜只顧衝殺,沒有宏觀的調配,看來這盤棋是我贏了。」 明揚看了葉歆一眼,笑道:「輸贏言之尚早,說不定我還有後發先至之能。」 「下棋、下棋,明公子若是再分心,恐怕這盤棋就真的輸定了。」 「好啊!我們繼續下棋。」 明揚另找話題與葉歆談了起來,他們越談越高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至人文,兩人是無所不談。 葉歆從談話中瞭解到此人頗有才氣,只是他的言語間往往不經意地流露出傲氣和極大野心,還不停地試探自己的意思,似乎有意招攬自己。 葉歆並不在乎明揚有野心,他也明白,天下一定有不少人能看透亂世即將到來,都在等著這個機會,況且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以前的野心也不小,只是學習了道術之後,野心被消磨殆盡。再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是冒險的時候,將來孩子出世,更需要一個穩定的生活。因而屢次暗示自己沒有野心,只想過點平淡的生活。 下了幾盤後,葉歆便告辭而去。 ※※※ 宋錢看著葉歆的背影,對明揚道:「如何?我的推薦沒有錯吧?」 明揚露出幽雅的笑容,道:「真是奇才,可惜生性淡泊,不為名利所動,確實有些怪異,我以帝王之位試探他,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啊!我這兄弟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當初還有點雄心,如今卻變成了隱士,真是想不通。」 明揚皺著眉道:「這等奇才若不為我所用,將來必是大禍,我一定要收服他,不能將他讓給其他人。」 「你有好辦法嗎?」 「我正要問你,他有何弱點?」 「本來我以為他的弱點是不會武,可他突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這出乎我的意料。如今看來,他的弱點似乎只有他妻子。」 「哦,那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嗎?按原定的計劃行事,大事成矣!」 「這不好吧!他的妻子有孕在身,我們這麼做似乎有點……」 「你放心,他們兩人都對我有用,我不會害他們。」 微風輕拂,樹聲沙沙,太陽已經西下。昏暗的亭中,一個陰謀正在醞釀著,正如日落西山的大地,將要面臨黑暗的到來。 ※※※ 葉歆回到自己的屋中,紅緂和錦兒都在,他們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傍晚時分,兩個嬌小的丫鬟提著食盒進來了,她們把飯菜放好,年紀略大的一個道:「我叫侍酒,她叫侍茶,是負責服侍四位的丫鬟。我們老爺說他今晚還要宴請賓客,不能招呼葉公子,請葉公子和三位小姐在府上隨意。」 「請兩位轉告金老太爺,就說葉某感謝老太爺的招待。」 兩個丫鬟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四人一見桌上的美味珍饈就都開懷地吃了起來,邊吃邊談。 說的正高興,葉歆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連忙幫自己號號脈,不禁大驚,連忙叫道:「不要吃了,菜中有藥!」 接著,隨手從花瓶中招來幾片花瓣和葉子,然後將葉子貼在自己的手心,將體內的毒氣轉入葉中。 紅緂由於之前受了重傷,所以身體較弱,因此也覺得天旋地轉,一下便向後倒去,還好冰柔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 此時,冰柔和錦兒也感到暈眩,但內功仍在,連忙運功抵抗。 葉歆除掉了自己身上所受的藥力後,立即為冰柔施術,他怕這藥會對胎兒有影響,所以特別緊張。 之後,又為紅緂和錦兒除去了所中之毒。 看著這桌上的珍饈,他們都感到既是害怕,又是驚訝。若不是葉歆醫術高明,及時化解了藥性,他們已經昏迷不醒了。 冰柔憤憤不平道:「為甚麼會這樣,我們好像沒惹誰。莫非又是那群人幹的?想不到他們居然賊心不死,又想來抓我們。」 紅緂歉然道:「是我不好,連累了兩位。」 葉歆道:「事情沒有瞭解清楚之前不要過早下定論,菜中竟然有兩種迷藥,這事不尋常,也許是其他人幹的,目標也不一定是你。」 錦兒道:「會不會是昨天的昌州三鷹輸了之後心中不憤,因而下藥。」 葉歆搖頭道:「不對,若是他們,為何不下毒藥,而是迷藥?此中必有緣故。」 「對!」紅緂附和著:「必是有人想活捉我們或者其中一人,才會下此迷藥。」 「這迷藥可真厲害,若不是反應快,我們都倒了。」 「大哥,你太神了,用幾片花瓣和葉子就救了我們,那到底是甚麼功法?」 「我們還是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葉歆避而不答。 「相公,我們該怎麼辦啊?」 「我覺得要先弄清楚為甚麼要迷倒我們,是否又是鐵涼暗探做的、有何目的?」 錦兒忽然緊張道:「會不會是見小姐和柔姐太美了,所以想……」 「不會吧!」冰柔和紅緂對望了一眼。 葉歆面色凝重,眼光冰冷,道:「若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冰柔安心似的笑道:「相公,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紅緂道:「應該不會吧!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何必大動干戈,跑到金府來捉人。等我們走在路上才下手,豈不更好?」 葉歆同意她的看法,道:「此事既然發生在金府,飯菜又是他們送來的,金家之人有更大的嫌疑,只是我們這裡好像沒有甚麼有價值的東西,難道是白天我用玉蓉丸作壽禮,因此有人見了眼紅?」 「這還真有可能,這一顆玉蓉丸就十萬兩銀子,誰不想要啊?我還想要呢!」 葉歆笑道:「想要,我就送你一顆,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真的?」錦兒興奮地叫了一下,又掩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 冰柔焦急地道:「我們還是說正題吧!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葉歆想了想道:「過一陣,一定還會有人來探查我們中計了沒有,因此我們可以引蛇出洞,看看是甚麼人想捉我們。」 「好,葉公子說得對,我們可以將計就計,抓住想害我們的人。」 葉歆又道:「這樣吧!一會你們趴在台上不動,我隱身一旁,看看誰會來,查探一下他們的真實來意。」 安排好一切之後,葉歆用遁術隱身躲在屋內。 見葉歆忽然從視線中消失,紅緂和錦兒都嚇得臉色蒼白,喃喃地道:「葉公子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鬼嗎?」 冰柔笑道:「別怕,他就會嚇人,見慣就不會怕了。我們還是依計劃行事吧!」 於是,三人都趴在桌上,假裝被迷昏。 等了一陣,門外果然出現了四個身影,都用黑布蒙面。四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從門縫向屋內一看,見冰柔等三個女子都趴在桌上,唯獨不見葉歆。四人又向四周圍望了望,然後才推門而入。 一人笑道:「看來那迷仙散還真厲害。」 另一人擔心地道:「那個葉歆怎麼不在,會不會出了甚麼意外?」 「放心吧!不在也無所謂,我們今天的目標只是她。」說罷,手指著冰柔。 葉歆一聽敵人的目標竟是冰柔,大吃一驚。 他本來覺得最有可能是鐵涼國那群暗探所為,目標是紅緂,因為那些人幾次為難自己夫妻就是為了找她。 而現在敵人竟說是為了冰柔而來,他就想不通了。他們遠居山林二年,認識冰柔的人很少,而冰柔也沒有甚麼特殊的身份可以被人利用。 難道是他? 葉歆第一個想起了蘇劍豪,昨日聽宋錢言及蘇劍豪抗婚一事,心中便已有些擔心,如果此事是蘇劍豪所為,就會合理一些。 但他隨即又排除了這一想法,因為他們下山才幾天,蘇劍豪不會這麼快就知道,更不會有時間策劃今夜的行動。 又一人淫笑道:「留下這個美人太可惜了。」說著,就要用手去摸紅緂。 葉歆正想動手,卻聽另一人喝道:「住手,別弄砸了今夜的行動,小心你的腦袋,上頭要是怪罪下來可不是弄著玩的。」 那淫笑的蒙面人只好怏怏地收回他的髒手。 「快點動手吧!別遲了。」 紅緂等三人見他們要動手,正欲發作,外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那四個蒙面人嚇了一跳,正欲躲藏,門口又闖進了四個蒙面人。兩撥人都愣了一愣,後來的那撥人立即退了出去,先來的那撥人追了出去,但似乎兩撥人都想避免驚動金府之人,又不想讓到手的獵物飛了,於是頗有默契的都向屋外跑去。 先來的那撥人的頭領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們是甚麼人,但獵物今天晚上我們是要定了!」 「鎮外說話!」 「好!」 新版 第四集 第九章 葉歆見有兩撥人要對付他們很是吃驚,不知道這兩撥人是否都是來抓冰柔的。他本想讓兩撥人自己打了起來,藉此驚動金府,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試探一下這兩撥人是否和金府有關,誰知兩撥人不打就跑。 葉歆看了一看後面的屋子,覺得這兩撥人走了,應該不會再有甚麼事情,於是暗中跟著這兩撥人而去。 出了鎮,這兩撥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 先來的那撥人的首領道:「我不知道你是甚麼人,獵物我們要定了。」 後來的那撥人的首領道:「不行,我們是志在必得。」 「這麼說,是要手底見真章了。」 「是又怎麼樣?」 「那就打吧!」 說罷,八個蒙面人各舞兵刃,捉對廝殺,你來我往,各不留情。一時間,空地閃起了刀光劍影。葉歆隱身在一旁靜靜地觀看著。 先來的那一撥都是用劍,而且招式相同,像是同一門派的,而後來的那一撥的四人武功各有不同。 不一會兒,後來的那一撥佔了上風,他們的武功都比先來的那一撥人強。先來的那一撥人見勢頭不對,清喝一聲,四人結成四方陣勢。 這變化使原來的局面完全改觀,這四人像是在一起練了很久,配合非常默契,攻防的效率極高,陣形的變化使他們四人的力量被揉合在一起,並成倍的增長。 後來的那一撥人越打越亂,不到片刻便被劍陣打得落花流水,見勢不對,便想逃走,卻被早已蓄勢待發的葉歆給攔住了。 葉歆現身在他們面前,雪籐飛快的閃動著,在空中編織一幅白色的網。 「說,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這四人大吃一驚,以為敵人來了援軍,見勢不妙,急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逃跑,卻不想葉歆的雪籐早已迎面抽來。他知道這些人想對付冰柔,心中早已怒不可抑,下手便不容情。 為了速戰速決,葉歆並不與他們直接交戰,而是將剛才吸入迷藥的花瓣和樹葉撒向四人。 四人見是花瓣和葉子,並沒有躲閃,反而加快速度,卻不想這些花瓣突然在他們面前化成碎粉狀,四人在不知不覺中吸收了葉粉,由於每一個粉粒都帶有藥性,所以這些花瓣和葉子便成了迷魂粉,更甚的是葉歆利用木行道術使藥性激化變異,更加強烈。 四人感到頭暈目眩便知不妙,本想運功將藥性逼出,可藥性異變,藥效發作的極快,來不及運功便被葉歆追上,刷刷幾籐就被抽倒在地。 這一變故使另外四個蒙面人呆了一呆,相互施了個眼色,撒腿便跑。 葉歆如何肯放過這四人,身形一隱一現便攔住了四人,厲色道:「說,是甚麼人讓你們來的?」 四人對望了一眼,舉劍就向葉歆劈了過去。 葉歆還是用遁術與之相鬥,他疾畫一符,輕喝道:「草木皆兵!」 剎時間,身邊十丈以內的所有植物都在他的感召下釋出了木能量,地上的柔軟小草一根根豎了起來,在木能量的包裹下,就如一把把小刀,形成了一片刀陣,直刺四人的腳。 四人大驚,急忙躍身而起,想跳出刀陣。 葉歆冷冷地一笑,右手輕揮,又施展新的道術──「森林之鎖」。 這些小草閃著碧光飛入漆黑的夜空,並在空中結成正方形,猶如一個草籠將四人困住,葉壁上有無數葉刀對著四人。 那四人看到四周都是發出盈盈碧光的綠草,在黑夜之下,煞是嚇人,他們心神皆喪,死命地用劍劈向葉壁。 葉歆早料到他們會有這種反應,用「葉之漣漪」將能量吸去。四人花了很多氣力都無法劈開。然而他們的腳邊又是一枝枝草刀,使他們不敢移動,也不敢坐,互相張望,嚇得臉色慘白,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打鬥過,敵人所施展的「武功」根本就是神乎奇技。 此時,葉歆又遁入了葉籠之中,冷笑了一聲,喝道:「說吧!誰派你們來的?!說完了我自然放你們出去,要是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 四人見到他進入葉籠,相互使了個眼色,然後大叫一聲,一起撲向葉歆。 「冥頑不靈!」 葉歆冷喝了一聲,眼色閃爍出懾人的寒光,接著身上的雪籐在空中盤旋著,宛如一條靈蛇,在四人的身邊繞來繞去。 四人手舞著長劍,不顧一切地劈向雪籐。 葉歆搖了搖,左手輕彈。那雪籐吸收了大量的木能量,然後彈出數十枚晶瑩的綠色小刺飛向那四人。 四人措不及防,被小刺一一刺中,渾身上下頓時如割肉般的劇痛,痛得他們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葉歆用的是上次對付李稅監手下爪牙的那一招,利用籐刺刺激他們的血脈,從而產生劇痛。自從他見過上次的效果後便覺得這招過於歹毒,不肯輕用,此時惱怒這四人意圖傷害冰柔,罪不可赦,因此才下了毒手。 他首先穩住四人體內的痛楚,命他們平靜下來,然後挑開了黑布,藉著月光察看,地上這四人他們都不認識。 葉歆想一一審問,可是他的內心突然產生了一恐懼感,彷彿整個人被一種甚麼能量所壓制,自己的道力也好像受到了壓制,心湖也無法平靜下來。 葉歆回頭一看,就見一片白光衝向他。白光的最前面有十幾把小劍正以半月形排列,疾速衝向他。他若有所悟,知道這種白光必是克制木行道術的金行道術。 第一次遇上這種克制自己的道術,葉歆的心裡十分緊張,不知道自己的木行道術是否真會完全被金行道術給克制。 由於沒有經驗,他不敢相抗,於是急用遁術而退,那些金劍卻沒有跟著他,而是直刺向地上的八個蒙面人。 葉歆暗叫一聲:「不好!」急欲回去相救,可是晚了半步,八個蒙面人都被小劍穿心而過,死在地上。 葉歆此刻不顧一切,急往白光射來之處,可是那裡並無一人。他知道那個金術士已經遁走了,而且方向不明,無法追尋,只好無奈地回到那八個蒙面人死去的地方。 心中有些怨恨自己太膽小,方纔若是運起道術相抗,也就不會斷了線索。眼下所有的線索都沒有了,只有這十幾把殺人的小劍。 他首先走向使劍的那四人,在四人的身上找了一下,見沒有甚麼證明身份的東西,只好轉向先放倒的那四人,見也沒有甚麼發現,只好無奈的苦笑,最後他摸了摸那些小劍,記下了小劍的樣式,沒有處理那些屍體和小劍便遁回金府,因為拿著金屬之物無法施展遁術。 回到金家,前府熱鬧非凡,而後院也是張燈結綵,整個金府仍在慶賀著金老太爺的壽辰,對於方才發生的事,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當葉歆靜悄悄地走回自己的房中,冰柔、紅緂和錦兒都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冰柔一行都不敢出去,因為紅緂身上有傷,冰柔和錦兒留在她身邊保護她。 葉歆關上房門,神情嚴肅地道:「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全被人滅口。」 冰柔急著問道:「他們的目標到底是要抓誰啊?」她剛才閉著眼睛,不知道這四人要捉的是何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你!」葉歆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然後像發誓似的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 「我?!」冰柔驚呆了,她做夢也想不到敵人的目標會是自己,自己與人無怨無仇,不明白為甚麼自己會成為別人的目標。 紅緂和錦兒對這一結果也很吃驚,紅緂問道:「怎麼會是柔姐?柔姐,你有甚麼仇人嗎?」 冰柔迷茫地搖了搖頭。 葉歆既是擔心又是惱怒,他害怕敵人對冰柔有任何的不利舉動,此時冰柔有孕,他更加害怕。同時又對敵人的不詭企圖感到無比的憤怒,他要保護自己的妻子,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葉歆又道:「妹子,可能還有你。」 「我們兩個都是目標?」 「對,你也應該知道先後有兩撥人,第一撥是為柔兒而來,第二撥還沒來得急問,就已被人滅口了。也就是說第二撥的目標可能是屋內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錦兒。」 錦兒嚇得直顫,道:「不會是我吧?」 「除非你有甚麼特殊的利用價值,否則不會是你。」 紅緂道:「滅口?也就是說對手還派了另外一個高手接應,此時想必已有下一步的計劃。」 「妹子分析的很正確,他們還會再來。」說著,葉歆眉頭皺了起來:「那個潛伏的高手正好是我的剋星,我未能與之正面交手,不知是否能敵。我方才被他的聲東擊西之計所惑,白白丟失了線索,真是慚愧。」 「剋星?難道是……」冰柔吃驚地看著葉歆,見他點了點,知道自己猜對了,果然是金術士,憂慮的道:「連你都有剋星,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葉歆分析道:「我們不清楚兩撥人的目標是否都是柔兒,只能將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在內。若他們的目標只是柔兒,這就說明敵人不會是為了美色而來,而是有更大的陰謀。柔兒這兩年都沒露面,她的利用價值在於何處,這一點確實耐人尋味。我覺得只會是與她身邊的人有關,除了她父親之外,就是她師父。只是岳父和陳伯伯都好像沒有那麼大的利用價值,讓敵人如此大動干戈。」 紅緂忽然問道:「大哥,那些的人武功如何?」 「雖是不錯,但不能算是甚麼高手,最多只能算是二流。那四個要抓柔兒的人似乎是同一個門派的,他們還有一種陣法,頗為厲害。而後來的那一撥人,各人武功較好,尤其是帶頭的那個。」 「既然有兩撥人與我們為難,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小心。」 「妹子說得對,以後我們必須多加小心。柔兒,千萬不可離開我半步。」 冰柔茫然地點了點頭,她現在也無計可施,只有聽從丈夫的吩咐。 葉歆又道:「妹子,你真的想不出二皇子為甚麼要對付你嗎?」 「不知道,我離開涼州一個多月,此中有甚麼變故,我無從知曉。」 「希望如此,事到如今,我看只有立即逃離,才能擺脫追兵。」 「你我之事倒是不怕,因為偷襲的那些人已死,敵人近期內只會更小心的對待我們,不會再輕舉妄動,不過下次來的人一定有更毒的計謀和更高明的武功。我只擔心今夜所遇那人,他所會的與我相剋,我怕應付不了他。」 「大哥,雖然我現在外傷還未痊癒,但內力無礙,可以相助。若我們四個在一起聯手對敵,相信效果會更好,人多敵人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下手。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我看還是盡早離去為妙。」 「妹子說得有理,明日我們盡快離開此地,前往順州。今夜你們便在此屋睡下,我去門口守著。」 「這如何使得,你不睡怎麼行?」 冰柔道:「放心吧!一晚而已,他不會有事。有他守著,我們才能安心睡覺。他就是坐著也能休息,別管他了,我們快睡吧!」接著便拖著紅緂和錦兒走向床。 葉歆輕輕一笑,走出了房間。 ※※※ 遠處的屋子裡,燭光仍亮著,窗前晃動著兩個人影。 「正如您想的一樣,他們果然失敗了,可惜被葉歆發現了,我只好殺了他們。」 「很好,這只是第一步計劃,若是這麼容易便成功了,我會很失望。看來此人文武雙全,正是我們想找的人才,我們必須得到此人。接下來的事情按計劃進行,他們很快都會成為我的重要棋子。」 「少主,另有一批人也來搶人。」 「甚麼人?」 「不知道。」 「人呢?」 「全部滅口。」 「辦得好,去查一查,究竟是哪方面的勢力也想截人。」 「這個恐怕不容易,人都死了,沒有線索。」 「不要緊,他們還會派人來的。不過我有點好奇,他們是如何解去迷仙散的。」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個葉歆的確是木術士,而且遁術非常高明,若非我走得早,早就讓他發現了。」 「哦,你能對付他嗎?」 「沒有交手,不清楚。但我見到他施展了幾種奇特的道術,威力不弱。」 「你怕了?」 「沒有,為少主效勞,誓死不懼……」 ※※※ 翌日早上,金府似乎絲毫不知道昨夜之事,侍酒和侍茶仍提著食盒前來送早飯。葉歆並沒有告訴金家之人,只是小心地檢查過所有食物才吃。 之後,金耀明便請他們去參加武林聚會。葉歆卻提出離去的意思,雖然金耀明再三挽留,但葉歆堅持要去。這時,宋錢說他也要回順州,要葉歆等他一天,明天再走。葉歆見宋錢發話,只好答應再留一天。 隨著金劍門一行人出了金家鎮,葉歆等人來到了鎮南的一片山谷之中,這裡已經擺下了酒席。基於朝廷的限制,各門派的使者都已離去,並沒有參加這聚會,他們不想朝廷有所誤會,而且金家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此時,谷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金家以壽宴的名義請來的武林人士。由於金家的名聲,來的人不少,大約有四百多位,都是在四處流浪的武者。 今天的宴席是專為宴請這些人而設。大約有百名金劍門弟子在谷口把守,不讓外人進去騷擾會場。 山谷只有一個出口,東面設有一個主台,台下排著八、九十張大桌,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佳餚,對於那些平時四處流浪的人來說,絕對是難得一見,因此不少人看得直流口水,就是沒有人敢動。 葉歆和冰柔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很高興。他們並沒有隨著金耀明坐在主台之上,而是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經過昨夜之事,四人不敢再分開,寸步不離地跟在一起,而且冰柔三女特意改了裝扮,都穿了一件細花長裙,臉上也都戴上了面紗,使自己變得不太起眼。 同桌有四人,冰柔的左側是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臉上塗脂抹粉,頗為妖艷的女人。她的旁邊是一個大胖子,手上拿著一柄巨大的雙手錘,看上去有幾十斤重。再有就是一個普通的大漢,粗布衣褲,一直坐在那裡喝酒,從未停過。最後是一個粉面油頭的小白臉,尖嘴猴腮,三角眼,腰間插著一把戒尺。 通了姓名之後,他們才知道那艷婦是「玉蜂」吳玉嬌、胖子叫「巨球」袁熊、喝酒的那個叫「斷玉指」胡慶東,尖嘴猴腮那個是石和,有個不太雅的外號叫「去尾猴」。 這四人見葉歆其貌不揚且其他三個女子都面帶薄紗,便不理會他們四人。 胡慶東拿起酒壺不放,袁熊抓著一根豬腳在那裡啃,石和和吳玉嬌則在一起打情罵俏。 明揚和宋錢坐在主席上。 明揚今天又有所不同,表現的神采飛揚,而且故意將自己打扮一番,希望吸引更多人注意。 事實上,的確有很多人留意他,尤其是那些遊歷江湖的女子,更是不住的向其拋媚眼。 新版 第四集 第十章 只見金耀明走到台中央,大聲地喊道:「各位,承蒙各位朋友前來為小老兒祝壽,金家不勝感激,今日之武林聚會能請到這麼多武者,金某實在感到榮幸,請大家多飲幾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杯祝賀道:「祝金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家同飲此杯!」金耀明笑瞇瞇地舉起酒杯道:「今天難得大家都在,在下不才,想向大家推薦一名武林新秀,此人武藝高強,心胸廣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是小老兒的朋友,今後還請諸位照顧一下。」 台下有人叫道:「金老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是何人令金老如此推薦,讓我們也見識一下。」 金耀明笑著指著明揚道:「這位史明揚公子,一身武藝不凡,而且胸懷大志,以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為己任,是我們武林人士的榜樣。我金家之所以能派米賑災,全靠明公子一手策劃,昌州百姓之福實乃明公子所賜。」 明揚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向台下諸人行了一禮,顯得謙恭有禮,然後用他響亮的聲音說道:「諸位朋友,金老過講了,在下是一介草民,總想以個人之力為百姓做點事情。」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昌州大旱,民不聊生,朝廷又胡亂用人,至使賑糧被昌州的征北大將軍私占。難得金家慷慨解囊,賑濟災民,實在是大善之舉。」 金耀明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諸位,其實派糧之事並非小老兒所想,而是明公子一手策劃而成,因此,我們當敬明公子一杯。」 台下一片嘩然,人人都以為是金劍門派糧救民,現在知道了真相,都報以熱烈的掌聲,並大聲稱讚明揚的豐功偉績。 明揚謙虛地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忽然一改辭鋒,慷慨激昂地道:「人們都說我們這些流浪武者終日無所事事,簡直是浪費糧食……」 台下立即有人叫囂了起來:「是誰說的,告訴老子,等老子去教訓一下這口不擇言的傢伙!」 眾人一看,是一個中年漢子,長的十分憨厚,看上去像個老實人。 明揚微笑著向他擺了擺手道:「這位想必是人稱『呆劍』的李勿言李兄,李兄剛才說得好,這種人是該教訓一下。只是當我們教訓完之後,又能怎樣呢?」 那漢子介面道:「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明揚的眉毛一揚,手握拳頭,喊道:「因此我們要做點事,讓天下人都不再對我們這些遊歷四方的武林人說三道四。」 另一人插嘴道:「我們逍遙自在,誰理別人怎麼說。」 明揚道:「樂簿兄,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家習武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嗎?可如今朝廷掌握了武林,大小門派都被大大小小的條文限制住,不能撥揮。而我們這些沒有門派的武人更是倒霉,除了餐風露宿之外,還要面對人們的恥笑和曲解,這難道就是大家所期待的生活嗎?」 「不是!」 眾人都被明揚這一番話給說動了,每個人都想起自己苦練武功,到頭來得到的卻 是屈辱和飢餓,在那些有門派的武者面前根本抬不起頭做人。 就像是低人一等般,連揚名唯一途徑的天下武道大會也由於自己沒有門派的推薦而無法參加。同時又被那些有門派的人所牽制,不能為所欲為。 李勿言叫道:「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一定要為自己爭取權利。」 「對!我們要廢除所有武林的限制條款,不能再讓那些門派欺負我們。」不少人隨之叫了起來。 「對,要反抗!」 明揚又道:「可是大家沒有實力,憑甚麼去反抗?」 眾人剛靜了下來,樂簿叫道:「我們這麼多人,怕甚麼!武林中除了我們這些,還有更多的流浪武者,只要我們站在一起,就能成功。」 明揚介面道:「樂兄說得太好了,我們這些流浪武士為甚麼淪落至如今的地位,就是因為我們不團結。我們一定要聯合在一起,共同對付欺負我們的人。我提議,大家聯合起來,建立一個組織,為大家謀利。」 「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不能逍遙自在?」一個中年漢子問了出來。 不少人都有同樣的疑問,於是一起盯著明揚。 明揚坦然面對所有懷疑的目光,笑道:「大家放心,我提議的這個組織並不是門派,而是一個讓大家有難的時候可以得到幫助的組織。我們並不需要朝廷給錢才能維持下去,大家只要加入,將來無論在甚麼地方都可以得到錢銀上的幫助,而且附近的同伴還會趕去幫助你們。」 李勿言道:「這麼好的事,我第一個報名。將來沒錢喝酒了就找組織,不知道這個組織叫甚麼名字。」 「破龍會!」 明揚瞥了台下的眾人一眼,又道:「請各位到台前來簽名和按手印,以後大家就都是破龍會的一份子,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接著,有幾個金劍門弟子抬出兩張桌子,上面有幾幅銀白色的絹冊,金劍門的人首先在絹冊上簽名。 李勿言和樂簿搶著上去簽了名,然而不少人都在猶豫,他們不知道簽名之後會有甚麼後果,所以都在觀望。 只聽明揚又溫言道:「大家不必擔心,破龍會不要求大家做甚麼,只是希望大家在有困難的時候能相互幫助,同時總會也會盡量幫助大家渡過難關。」 李勿言故意大聲對樂簿道:「樂老弟,以後我看到有門派背景的就可以大模大樣地走在他們面前了。」 樂簿應道:「李老哥說得好,我以後找不到飯吃的時候就來破龍會,不用再餓肚子了。」 李勿言道:「那可不只這些,說不定還能靠著破龍會弄個甚麼官做做,到時候大家都可以出人頭地了。」 不少人聽了心有所動,都跑過去簽了名。隨著台上台下相互配合,簽名的人越來越多,葉歆這桌的四人也跑去簽名。 葉歆等人看著這一幕幕的推演,心裡很明白明揚要幹甚麼。看著面前的酒杯,他心中暗暗歎息,當才能和野心結合之後,隨之而來便是陰謀詭計──一將功成萬骨枯,無數人的犧牲,換來的東西是否真的這麼值得? 紅緂小聲道:「大哥,這個明揚好像很有野心,居然在這裡招集會眾,還要成立一個甚麼破龍會,這分明是告訴別人他想幹甚麼。」 葉歆輕笑著應道:「我知道,此人頗有才氣,野心極大,有染指帝位之心。其實有野心也不是甚麼壞事,只是他如此明目張膽,似乎胸有成竹。」 紅緂不以為然道:「做這等大事,豈能如此輕率,他這麼做豈非兒戲,這些人要是出去一嚷,全天下都知道,還圖甚麼大事。」 葉歆神秘一笑,道:「你說錯了,他早已有了後招。」 「後招?甚麼後招?你怎麼知道?」 葉歆指了指她的酒杯,紅緂低頭一看,卻見杯中不知甚麼時候多了一片草,這草不是碧綠的,而是呈灰色。 她又看了看冰柔和錦兒的杯子,發現每個杯子裡都有一片草葉,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葉歆道:「酒中有一個草藥,喝下去暫時無礙,但是若加上別的藥物混合在一起,便會產生毒性,使人昏迷。」 紅緂大怒,想立時發作,但被葉歆按住,葉歆道:「不可造次,口說無憑,雖有這根草葉,只怕是說不清楚。況且他們一定另有安排,我們伺機而動,出了這個谷再行處理。」 紅緂按下怒火,瞪著台上的明揚,一臉憤恨的樣子。 葉歆笑道:「妹子不用氣惱,我們自己要坐在台下,若是按他們的安排,坐在台上,也就不會有這種事了,看來他們並不想對付我們。」 紅緂點了點頭,同意葉歆的看法。 葉歆又道:「其實這裡的人沒有幾個是好人,就像昌州三鷹那樣,到處惹事生非、不務正業、滋擾百姓。這種人就是因為無人管束才為非作歹,現在明揚將這班人收為部下加以管束,也算為百姓做了點好事。明揚既然有野心,又是個聰明人,必然不會放任他們胡作非為,敗壞他的名聲,反而會小心約束,使他們多做好事,從而提高自己在民間的威望,增加自己競爭的籌碼。」 紅緂心有所悟,怒氣頓消。 冰柔看著那些排著長龍等待簽名的人,每個人的面上都很興奮,插口道:「這些人中了明揚的圈套,有點可憐。」 「柔兒,你看,居然所有人都去簽名了,這說明他們都是自願加入的。他們都不是小孩,有自己的思想,他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面對前面的一切,正如我們下山一樣,不也是中了世俗的圈套嗎?」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不敢、不敢!」葉歆笑著攬住妻子的纖腰。 紅緂和錦兒見他們郎情妾意,羨慕不已。 ※※※ 台上的明揚神采飛揚,滿臉笑意,誰都看得出他內心的興奮之情。 見所有人都簽了名,明揚安排完餘下的事情,便和宋錢向葉歆等人走來。 「恭喜明公子創立破龍會!」葉歆面帶微笑迎了上去。 明揚笑著問道:「葉老弟怎麼不願參加我這破龍會?」 葉歆拱手道:「小可只想從文,不想修武,因此這武林之事,還是留待武林人士去辦。」 宋錢道:「兄弟,你這話可不對,老哥我手無縛雞之力,還不是一樣加入了破龍會,還擔任財政總監之職。兄弟聽我一言,這是大展雄才的好機會,你又何必拘泥於科舉之事呢?況且,即使你加入了我們,也可以繼續參加科考。破龍會只不過是一個名而已,方便行走罷了。」 「大哥之意,小弟心領,小弟胸無大志,只想做點小事,你們辦的是大事,不適合我,大哥還是找其他人吧!」葉歆當年就知道宋錢很想出人頭地,一展雄才,但想不到他會選擇了明揚。 宋錢又道:「兄弟,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在醉香居的時候曾經說過要幹一番大事業,這個破龍會正是我們的大好良機,我們不但可以為武林中人謀求更好的利益,而且還能利用這些力量救治百姓,這次金家派糧就是破龍會所辦,難道兄弟不想參與這麼有意義的事嗎?」 葉歆搖了搖頭,道:「派糧之事固然是好,我們衷心地佩服,有大哥和明公子在,我想沒有辦不成的事,小弟衷心的支援。但柔兒有孕,將來我還有孩子要照顧,恕小弟不能參與。」 明揚似乎早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答應,微微一笑,道:「宋錢,葉公子不願意就不必強求了。」 「還是明公子大量!」 「哪裡!葉公子對我這破龍會有何意見?可成大器否?」 葉歆看了宋錢一眼,他也不想宋錢一敗塗地,因而誠心勸道:「成大事者雖不拘小節,但手段過於卑劣終不得人心。霸道只可得一時之利,若想成萬事的大業,還是王道為佳。葉某只有此言,告辭了。」葉歆抱了抱拳,便帶著冰柔、紅緂和錦兒離去。 明揚知道他點破自己下毒一事,看著葉歆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歎道:「好厲害的人物,連這種毒都知道,上次的迷藥不成,這次的奇毒恐怕也起不了作用,而且軟硬不吃,要想得到此人真是難。」接著轉頭問道:「那事查清了嗎?」 「查清了,可以進行原定的計劃。」 「好!」明揚得意地笑了。 ※※※ 且說葉歆等人出了谷,他看著山邊有一片盛放的白色小花,道:「果然如此。」 紅緂見他看著那些白花,問道:「這些白花就是毒藥的引子?」 「正是,這種白花叫『白君子』,其性溫和,但一遇上『素梭』就會混和產生一種毒藥,而剛才的酒正是摻入了『素梭』。」 「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不是王者的氣度。」紅緂還是心有不憤。 葉歆歎道:「要想成為帝王,有的時候就必須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的座位下總是堆滿了厚厚的白骨,我不想參與其中,就是不想成為他座位下的白骨。」 冰柔道:「我覺得他好像十分器重你,一直在邀請你去幫他。若是跟著他,也許能成為開國功臣。你不是說天下將有大變嗎,為甚麼不趁這個機會名揚天下?」 「你不是希望我入仕嗎?怎麼現在又勸我造反?」葉歆驚訝地看著妻子。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只是覺得現在的官府沒有幾個好人,相公在朝中建功立業的機會不多,如果那個明揚真能成大事,相公何不相助。」 葉歆皺著眉頭道:「這造反之事,一旦失敗就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可不想落得那種下場。更何況,即使成功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也是多不勝數。」 紅緂忽問:「公子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稱帝嗎?」 葉歆笑了起來,道:「你不會不知道我的願望吧?你若是想做皇帝,我倒可以效勞。」 紅緂連忙擺手,笑道:「大哥說笑了,我可沒那個命。」 「相公,既然你不願加入,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們告到官府?」 「柔兒,這事可不是這麼簡單。第一,我們手上並沒有確實的證據;第二,他們在昌州的名聲甚響,此時告發他們,恐怕會被那些災民撕成碎片;第三,他們與官府有親密的來往,可能已經打通了官府的脈絡;第四,宋大哥已經加入,我不想害他。」 「大哥,別說了,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他們見我們不肯加入,怕洩露消息,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不會吧?」其實葉歆也沒有甚麼信心,他只是覺得宋錢不會害他。 「此事難說!」 新版 第四集 第十一章 回到金府,四人又聚在房中商議著如何處理眼前之事。 紅緂道:「葉大哥,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成功嗎?」 「無論他們成功與否,對鐵涼不是一件好事嗎?最少可以削弱天龍皇朝在昌州的民望和軍力,甚至可以使天龍大亂,到時候鐵涼便有可乘之機。」 紅緂幽幽一歎,道:「大哥此言差矣,我雖然有銀羽將軍的封號,但是我在天龍住了七年。此時我只希望天下太平,不希望看到戰亂發生,我經常聽父親談及治國之論,若不能安民,國有何用。天龍若是無道,自會有人取而代之,可是若國泰民安之時挑起戰爭,便是千古罪人。」 「妹子且勿多心,我只是說笑而已。妹子有這等見識,實在難得,若為人君,必是一代有道名君。」 「大哥說笑了,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冰柔道:「那些人有點可憐,就這樣讓那明揚給網羅了,而且身中奇毒。相公,能不能幫他們解毒啊?」 葉歆道:「柔兒,那些人已經入了破龍會,明揚自會為他們去毒,此時他有名冊在手,不怕那些人會反抗。」 紅緂道:「不如我們立即離開此處!」 葉歆又道:「早上宋大哥要我留下,我答應了,此時若走恐怕不太好,反正明天必走,今晚小心一點也就行了。」 紅緂撇了撇嘴道:「你那個宋大哥想來也不是甚麼好人,居然會逼你入會。」 葉歆歎道:「宋大哥經商的才能確實難得,因此才會被明揚看中,此時為名利所惑,所以才跟著明揚想做一番大事業。若明揚是一個可信之人,倒是不妨一試。而今他只是邀我入會,並沒有做出甚麼不利的舉動,所以我們不必太再意。再留一日,我們便可南下,若宋大哥再挽留我們,我也會推辭。」 紅緂忽道:「我覺得明揚最有可能聯合我鐵涼國,借助鐵涼的人力和財力,為他創下基業。」 「妹子說得很道理,但這一點並不可慮。雖然說天下大亂對明揚有利,但是他若是將眠月大陸上的三個國家都拖入戰場,對他反而沒有好處。因為他的野心太大,若是天龍內亂,他尚有可乘之機;若是天龍皇朝有外患,民心的取向必然不會是他這麼一個沒有實權的人,就算他再有才能,不能掌握民心,只能空談大業。我們現在所要做的是看他的下一步如何走,依我的看法,他可能會是挑起昌州的民變,從而引鐵涼入侵昌州,他便可進而依附鐵涼,再利用鐵涼的軍力,逐漸擴大勢力,以達到稱帝的目的。」 「不會吧?我鐵涼國多有良才,一定有人能看出他的計策。」 「當然,他的野心若小一點,只圖個封王封侯尚有可為。若想成帝,就不是容易的事。」葉歆心裡清楚,此時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刺殺皇帝明宸──明宸一死,天下大亂,明揚就有可乘之機──這是最快捷的辦法。 冰柔幽幽地感慨道:「想不到一下山,所遇到的都是壞消息,追殺、迷藥、下毒,我還差一點被人抓去涼州,這每一樣都是驚心動魄的。現在更麻煩,竟然想抓我,還遇上有人想造反,早知就不下山了,山上雖然有點無聊,但也好過這些爾虞我詐。」 葉歆知道妻子在短短幾天內遇到這麼多不順心的事情,而且都是些陰謀詭計,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若是明刀明槍的打殺,妻子不會有這種感慨。 他攬住妻子,安慰道:「柔兒,別怕,有我在。」 冰柔伏在丈夫的懷中,似乎這樣才能使自己平靜下來。 紅緂和錦兒也感同身受,默然不語。 最後還是葉歆打破了房間的寂靜,道:「柔兒,紅姑娘和你長得有些像,現在又共患難,不如結拜姐妹如何?」 冰柔立時雀躍起來,興奮地道:「好啊!我早就有這個意思了,就是不知道紅家妹子意下如何?」 紅緂笑道:「我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但都不相熟。若是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姐,我真是求之不得。」 報過年齡後,冰柔比紅緂大一點,因而還是稱呼紅緂為妹。 四人一直留在房中談話直到夜深,半步不出,即使是金耀明和明揚邀請他們前去遊玩,他們也推說身體不適。 ※※※ 翌日,正當四人收拾好行李,準備向金耀明辭行之際,金耀明卻主動前來說要為他們送行,他們見主人意誠,便沒有推辭。 宴席剛擺上,宋錢急急忙忙地跑到,氣急敗壞地道:「不好了,我運來的糧食給山賊搶了。」 「甚麼?給山賊搶了?!」眾人都驚得站了起來。 葉歆本來對宋錢也有些懷疑,只是見他急得滿頭大汗,不像是假,因此問:「報官了嗎?」 宋錢皺著眉,苦笑道:「報了,沒用,臨川府說軍隊換防,無兵可派,要我等半個月。」 金耀明道:「這可使不等,只要兩三天,賊人就把糧食給運走了。」 金仲南附和道:「是啊!必須立即把糧食給找回來。」 「可我沒有兵,怎能搶回糧食呢?」宋錢不停地唉聲歎氣,一籌莫展。 金耀明一捶手,道:「這樣吧!既然這批糧食是賣給我的,我就讓我們鎮上的人去幫你搶回來。」 宋錢連忙搖手,道:「這可使不得,怎能為了我的事,讓鎮上的居民冒生命危險呢?」 金仲南道:「這話可不對,山賊既然在我們鎮上作亂,遲早會搶到我們頭上,不早些除掉他們,鎮上居民的生命同樣受到威脅,因此我們必須前去,這不光是為你,也是為了金家鎮的長治久安。」 冰柔也道:「宋大哥,我也幫你。」 宋錢感激得熱淚盈眶,道:「謝謝金老,謝謝大家。」 葉歆扶起他,安慰道:「大哥,別著急,會有辦法的。」 宋錢忽然捶胸頓足,哭號道:「可是敵人有五千人,鎮上能打的居民加起來才二千多,這仗怎麼打啊?」 金耀明歎了口氣道:「可惜我們這裡沒有將才,這以少打多的仗確實難打。」 葉歆見宋錢急成這個樣子,忍不住挺身而出,道:「大哥,有我在,我會幫你。」 宋錢感激地緊緊抓著葉歆的雙臂,道:「兄弟,全靠你了,我知道你十二歲便出謀打敗了山賊,以你的才智一定能成功。」 「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想個萬全之策。」說罷便問起了山賊的位置和地形特點,又問了己方的實力。 金耀明一一細說,宋錢又把所得到的情報告訴了葉歆。 葉歆聽了後,心中懷疑,問道:「山賊怎麼會行動如此緩慢,搶了東西後不立即回寨,反而明目張膽的在原地休息一日,不太可能吧!」 宋錢解釋道:「臨川府無兵,所以山賊不怕官府征剿。」 葉歆點了點頭,接著綜合所有情報,細細地分析。思考了良久,正欲說出自己的打算。 金伯南忽問:「葉公子可願親自指揮?」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只能出主意,帶兵的事我不在行。」 「既然這樣,葉公子何不將計劃一步一步寫下來,以便我去部置,我怕不明白,若是因此壞事就不好了。」 葉歆點了點頭,便將計劃一步步寫了出來。眾人看得連連點頭,面露喜色。 金耀明歎道:「公子心思縝密,安排合理,真是大才,能用公子者必成大器。」 葉歆笑道:「行一棋不足以見智,彈一弦不足以見悲,天下之良才,多如過江之鯽。葉某小才,不足掛齒。」 「葉公子過謙了。」金耀明笑了笑,轉頭對兒子道:「伯南,你立即去招集鎮上的壯丁,就說要為金家鎮滅賊,再把所需之兵器物件分發給他們,晚上出發。」 金伯南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金耀明問道:「葉公子既然不願領軍,可願隨他們去觀戰?」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算了,我們去反而會拖累你們,不如我們在此等候你們的好消息。」 「相公!」冰柔不明白丈夫為甚麼決定不去。 「柔兒,你的身體不好,不要去了。」葉歆溫柔地安撫著冰柔。 冰柔知道丈夫體貼自己,只好算了。 ※※※ 傍晚時分,金氏兄弟帶著二千一百三十五個鎮民悄悄地出了鎮,與明揚的四百多名破龍會成員會合,然後直撲東面的白樺林。 葉歆等四人見事情突變,此時不便告辭,只好多住一晚,等候消息。 一夜無話,翌日早上,金家的一群夫人要去派糧,邀請冰柔同去,冰柔無法推辭,便和紅緂、錦兒去了。 葉歆不放心,暗中跟了一陣見她們確實去派米,大庭廣眾之下,又有金劍門的弟子護衛,也就放心了,自己回房看書。 直到傍晚時分,冰柔和紅緂主僕才回到房中。 四人正說著話,宋錢跑了進來,滿臉笑容,道:「兄弟,我們勝了。」 「大哥,太好了,這下沒事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宋錢笑道:「不忙,金老太爺在書房備下酒菜,吃完了再走不遲,晚上我和你一起走。」 葉歆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 一進書房,葉歆發現房內早已坐滿了人,其中包括金耀明、金伯南、金浚、金濮、金澤和明揚。 明揚居然坐在正中,其他幾位分坐兩側。 葉歆拱手笑道:「恭喜金家又為昌州做了一件好事,大勝回來怎麼不慶祝一番,讓其他人也高興一下。」 金耀明微微一笑道:「請坐下說話,我們邊吃邊談。」 葉歆坐下之後,道:「既然糧食已經搶了回來,我們也該告辭了,吃完飯我們就走。」 金耀明沒有應他,卻道:「這次勝利全仗公子的妙計,宋錢一直跟我說,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葉歆輕輕一笑,道:「宋大哥過講了,我只不過是個無用的書生。」 明揚突然單刀直入地道:「葉公子,我想請你留在昌州,助我成就千古大業,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葉歆想不到明揚又提此事,愣了一下,笑道:「在下早已說過,葉某才疏學淺,恐不能勝任,明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明公子自己就是大才,何必留我。」 「公子過謙了,我不會看錯人。」 宋錢道:「兄弟,留下來吧!與我們一起幹大事,事成之後,你就是開國元勳,必會名留青史。」 明揚道:「若葉公子助我成大事,將來首輔之位、王爵之尊,非公子莫屬。」 宋錢又道:「如此高位,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葉歆淡淡一笑,道:「心領了,拙荊已身懷六甲,不便久留。」 看著面前的陣勢,葉歆心知明揚是要逼他就犯,便將手慢慢移向腰間。 冰柔,紅緂和錦兒都知道處境危險,也各自摸向佩劍。 明揚看在眼中,並不在意,繼續勸道:「正是因為尊夫人身懷六甲,公子更應留下,此地錦衣玉食,正是調養的好地方。我還有更好的安排,葉公子將來的生活非現在可比。」 「諸位的美意,在下實在是心領了,只是歸心似箭,不得不走。」 金伯南冷冷一笑,道:「只怕你走不了。」 「這是何意,難道金家要強留嗎?」葉歆雙目一睜,站了起來,用凌厲的目光掃向在座諸人。 明揚喝道:「伯南,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我們是請公子留下來助我。」他特意在請字上用了重音。 金伯南被他一喝,乖乖地不敢作聲。 明揚仍然保持著笑容,道:「葉公子,你知道這次我們搶回來的是甚麼嗎?」 「不是宋大哥的糧食嗎?」 「告訴你,我們搶的是賑糧。」 「甚麼?」葉歆、冰柔和紅緂主僕都驚得呆住了。 在座諸人都笑了起來,金耀明道:「葉公子,這次劫糧是你訂的計劃,我們有你的手稿為證,你現在是搶劫賑糧的同夥,我們這條船,你不上也不行了。只要我們向外一說,你便成為天下所不恥的人,甚麼功名仕途都沒有了。天下雖大,已無你容身之處。想走?能走到哪兒?」 葉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突然間,寒冰一般的眼光射向宋錢,冷冷地道:「大哥,你居然騙我!」 宋錢陪笑道:「兄弟,我也是好意想幫你。這樣一來,你和我不就可以在一起共事了嗎?還是答應吧!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能奪取天下。」 「幫我?嘿嘿,是想幫我身敗名裂吧!」葉歆此時只有苦笑,冰柔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 「你和我一起,又怎會身敗名裂呢?我們都是自己人,誰也不會說出來。」宋錢好意安慰道。 「你們居然會為我這麼一個小人物如此費盡心機。」 明揚插嘴道:「其實這次行動早就決定好了,你的到來算是機緣巧合,這也是我們共圖大事的緣份。」 「兄弟,我們自己人,有機會當然一起發展。」 葉歆聽到「兄弟」這兩個字覺得分外刺耳,他從來沒有討厭過這兩個字。而今,只要聽到這兩個字,他就會覺得無比憎恨。 宋錢看到他眼裡的寒光射向自己,委屈地道:「兄弟,相信我吧!我真的是好意,沒有一絲相害的意思。」 葉歆忽然輕輕一笑,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搶完了賑糧又派糧,你們的目的不簡單,如此大費周章,不只是為了賑濟災民,取得民心吧?」 「葉兄弟果然聰明,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軍師了。不錯,我們劫了糧食,不只是為了賑濟災民。其實,天龍朝多次運糧來賑災,只是大部分都讓征北大將軍給貪污了,我們只搶了兩次,反正落到他的手上還不如我們搶了,至少我們還會派糧,不像屈復清那樣都放進私囊了。」 「此話有點道理,若是如此倒是不錯。只是你們富有一方,不會為了一點賑糧而大費周章,還冒這麼大的風險。這一步恐怕是為了激起民憤吧?還有,我聽說你囤積的那些糧食足夠養活幾百萬人,現在糧價居高,你居然不賣,就說不過去了。除了養軍隊,誰又會有這麼大的需要呢?」 葉歆心中苦笑,明揚倒挺慷慨,居然一下就封了自己作軍師,看來他是成竹在胸,覺得自己是網中之魚,無處可逃。 明揚撫掌大笑,道:「軍師果然厲害,想不到你居然能想到這一步。」 葉歆苦笑道:「我不厲害,要是厲害怎會被你們算計。明公子,你到底是甚麼人?能驅動這麼多人,不會只是一個小人物吧?」 「既然你已經是我們的人,也不怕告訴你。」明揚面色一正,擺出威嚴的架勢,沉聲道:「我本姓史,名明揚,是銀雪帝國開國帝史超儀之後。金家是我家的重臣,我們一直在等待復國的機會。」 葉歆並未動容,淡淡地道:「原來是名門之後,難怪有如此抱負。」 身邊的冰柔和紅緂對望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宋錢插嘴道:「兄弟,史公子乃名門之後,在銀州有相當大的勢力,這次南下昌州,就是為了打開一個新的局面,金家兩年前遷移至此也是為了我們的大事做準備。」 金耀明道:「少主天生英才,乃天下的希望,只有少主登位,才能四海昇平,百姓安樂。軍師才能過人,正是少主所需的人材。以少主之尊,下駕求賢,這難道不是名主的表現嗎?」 明揚聽得很舒服,面帶微笑,默默點頭。 葉歆冷言嘲諷:「公子以一名門之後,行此卑劣的手段,似乎與金老丈所說不符。」 「閉口!」金伯南和金仲南怒吼了起來:「你雖是軍師,但也要尊稱少主,更不得妄自批評少主。」 史明揚也有點不高興,道:「算了,他新來乍到,不懂規矩,以後不要再犯就行了。」言辭之中,已將葉歆當成了自己的部下。 葉歆輕笑道:「我好像沒有答應任何事情。」 冰柔、紅緂和錦兒聽到這句話,全都手摸佩劍,準備隨時應戰。 「你──」金家諸人都站了起來,手按佩劍,怒目凝視著葉歆,只要史明揚一聲令下,他們便要收拾眼前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整個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兄弟……」宋錢也驚得站起來,他想不到葉歆到了這地步還不妥協,兩邊都與他有關係,一邊是自己效忠的人,一邊是自己的好友,他不希望兩邊成為仇人。 史明揚也很不高興,凝視著葉歆,葉歆的頑固令他十分不滿和不解。 葉歆的心裡雖然十分緊張,但是臉上表現的十分輕鬆,伸出手在冰柔的手背上輕輕地撫摸,使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 他坦然一笑,道:「怎麼,連這點氣度都沒有,還談甚麼天下大事,我只不過試探一下而已,原來這裡都是無能之輩。可惜、可笑!」 史明揚一擺右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後露出優雅的笑容,道:「公子難道不怕我們公開你參與搶劫賑糧的事嗎?」 葉歆回以一笑,道:「似乎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此事。」 金耀明拿出懷中的一張紙,道:「這是你寫的計劃書,可以證明。」 葉歆假裝皺了皺眉,道:「我又沒有簽名,如何證明是我寫的?」 「上面有你的筆跡,還有大家作證。」 「那是我的筆跡?宋大哥,你說呢?」葉歆微笑看了看宋錢。 金耀明大驚,連忙將那張計劃書交給宋錢,宋錢一看就知道不是葉歆平常的筆跡,對著史明揚搖了搖頭。 「葉公子果然心思細密,凡事留有後著,不知公子是如何發現的?」 「沒甚麼,只是這些日子總是遇上一些不順心的事,所以小心一些而已。」葉歆見史明揚仍是微笑以對,毫無反應,心中奇怪。 「既然如此,不知公子是否還願留下?」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葉公子若是沒有想清楚的話,我還有一物給你看。」史明揚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銀色的封面,上面畫著三片純白雪花,交疊在一起,像是一個符號。 他指了一指小冊子,道:「這本是銀雪帝國的名冊表,在這上面簽名就代表對我史家銀雪帝國宣誓效忠。上面的都有金家諸人的簽名和指印,也有宋錢的……」 葉歆不解其意,茫然地看著史明揚。 史明揚笑道:「第十四頁有個名字,想必你一定有興趣知道。」 接著,史明揚翻到十四頁,然後向著葉歆打開冊子。 葉歆驚得不知所措,張目結舌、六神無主,只因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冰柔。 新版 第四集 第十二章 「尊夫人已經向我效忠,你不會不理她吧?她既然是我銀雪帝國的人,你也難逃關係,除非你休了她。只不過,你們的『血劍之誓』可不是兒戲,讓人知道你破了血劍之誓,那可是造反的罪啊!」明揚認為葉歆這次真的沒有選擇了,所以語氣有些強硬。 葉歆轉頭望向冰柔,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她。紅緂和錦兒看著這一變故,也都嚇呆了。 「我沒有、我沒有。」看著冊子上自己的簽名和手印,冰柔也慌了,盲然地搖頭,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極力地辯駁著。 金家的人都得意地笑了,金仲南道:「葉夫人怎麼忘了,下午你不是簽了名嗎?怎麼一會兒就忘了?」 冰柔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捐款賑災的捐款人名冊,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 「葉夫人可能記錯了,下午你簽的正是這個,而且有很多人見證,你縱然想否認,只怕難掩悠悠眾口。」 「相公……我……對不起。」冰柔知道自己中計,轉頭看著葉歆,眼神中充滿了歉意和內疚。 葉歆知道妻子上了史明揚的當,無奈地長歎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摸了摸妻子花容失色的俏臉,安慰道:「別難過,沒事。」 冰柔見丈夫沒有責怪自己,反而安慰自己,眼圈不由的一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葉歆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轉頭道:「史公子好計策,想不到公子才是算無遺策,看來這一局我輸了。」 史明揚得意地笑了,將名冊收入懷中,道:「尊夫人心地太過善良,葉公子想成大事,還是多規勸為好。」 「我妻子光明磊落,乃女中豪傑,我尚且自愧不如,怎能與小人相提並論。」 史明揚聽到葉歆的譏諷之辭,也不介意,道:「事到如今,葉公子已別無選擇,還是加入我們吧!其實我們只是用一點小計,招引良才而已,公子何必耿耿於懷。」 「招引良才?」葉歆苦笑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名言果然沒錯。」 「葉公子何必如此感慨,將來我們成就大業,揚名天下之時,公子就不會再說這句話了。」 「史公子為了我這麼一個小人物費盡心機,想必有甚麼事要我去辦。」葉歆冷靜了下來,他明白現在他處於被動,要想爭取主動,就必須冷靜下來,一步步周旋。他更想知道史明揚為甚麼會對他這麼一個小人物如此大費周章。 「確實有些事要葉公子幫忙。」 「我一無權、二無勢,有甚麼事要我幫忙?」 「第一,是要你去做官!」史明揚見葉歆的態度有軟化的跡象,認為他已經接受了事實,因而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做官?」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史明揚的用意:「原來如此,似乎這是你早已應該做的事情,為何等到現在才做?」 「不錯,我早就想如此做了,只是我剛出山,大業才起步,一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朝中本有兩個官員與我相通,但都因貪污而被殺。至此,我在朝中一點勢力也沒有,這不便於計劃,所以我一定要在朝中安插我的人。」 「現役官員不是更好嗎?」 「話雖不錯,但位低的起不到作用,而位高的不是貪權就是貪錢,這種人只要有錢,隨時都可以找到,這些人不會忠於我,因此有些事不能讓那種人去做。我要的是必須有能力在朝中站穩位置的人,一方面為我提供方便,另一方面有能力左右朝局,而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人。而我手下都是武人,最多能進軍隊,無法進入佔據要職,我正在找一個文武雙全的人安插在朝中。可惜一直沒有適合的良才,本想自己去,但是要辦的事太多,無暇分身。這遇上你也算是機緣巧合,而且宋錢也向我推薦過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忠於你?」 「你現在未必會,但將來一定會,因為我會帶來名和利。」史明揚顯得很有信心,似乎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現在只是布衣百姓,要想達到你的要求,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也許要十年八年,到時候你的大業恐怕早已煙消雲散了。」 「我既然有這種打算就自有安排,昌州學政那裡我已經打點好了,有一個舉人的空缺,我隨時可用,而今你可以以舉人的身份進京,參加今年的京試,以你的才能不是狀元,也至少在三甲之內。」 「公子安排的如此周密,實在難得。然而,即使我中了狀元也只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根本就不能做些什麼。」 「這個容易,我手上有征北大將軍屈復清貪污受賄、侵吞賑糧、私徵稅官的證據,只是你找到機會,辦了這件大案,陞官豈不是指日可待。之後的事我們慢慢再安排,一定會讓你在兩年進入內閣,成為明宸身邊的紅人。」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史明揚確實計劃周密,自己的出現只不過是為他增添了一顆棋子而已,與這種人相處,不是甚麼好事。 「公子好周密的安排。既然有第一,肯定還有第二,公子請一併說了吧!」 史明揚猶豫了一陣,道:「我要借尊夫人一用。」 「甚麼?!」葉歆和冰柔激動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原來下迷藥要擄我妻子的是你!恐怕你居心叵測要網羅我們夫妻,不是因為我吧?」 史明揚輕笑道:「既然知道那事,就應該知道我有金術士相助,你即使道術高明,也不是我們的對手,況且我會將尊夫人毫髮而傷的送回來。」 「拙荊似乎沒有這麼大的作用,請公子另請高明吧!」葉歆堅決不肯讓妻子再被這些人利用。 見葉歆動了真怒,史明揚解釋道:「葉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傷害尊夫人,只是有點事需要她出面去做。」 「不行,我妻子身懷六甲,不能替你冒險,這件事絕無半點商量的餘地。」葉歆忽然叫了起來。 明揚用強硬語氣道:「這事由不得你,我跟你說一聲只是好心告訴你,就算我們把尊夫人強行擄走,也不是件難事,你還是三思吧!」 葉歆的眉頭一揚,眼睛閃著寒光,凝視著史明揚,右掌一拍桌面,冷冷地道:「誰打我妻子的主意,我就要他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少主,小心!」金耀明突然叫了起來。 只見葉歆的身體突然釋放出刺眼的碧光,接著一團綠光迅速從身上彈出,猶如一條青龍,霎時間湧向史明揚。 緊接著,金耀明的身上也閃出一小團白光撲向綠光。綠光速度極快,雖然被尾隨的白光吞食了一大片,但綠光太過強烈,白光無法一時間就將綠光消滅。 當晶瑩的綠光撲到史明揚的面前時,他的身上也冒出薄薄的白光,保護著身驅,將綠光擋在身體之外,並逐漸將綠光吞噬。 正當他們慶幸之時,葉歆突然出現在史明揚的身後,他那條雪籐瞬間攻向史明揚的後心。 史明揚正在抵抗面前巨大的木能量,發覺身後的葉歆時,已經遲了,雪籐也已攻到後心。但金家諸人都拔劍攻向葉歆,逼得他無法攻擊。 冰柔抽劍躍至葉歆的身邊,為他抵擋金家眾人的攻擊,使他有機會攻擊史明揚。室內狹小,金家雖然人多,但也施展不開,被冰柔的精妙招術擋住,無法解救史明揚。 紅緂雖然重傷未癒,但也抽出佩劍,護在葉歆的身邊,而錦兒也幫著她一同抗敵,不讓人有機會妨礙葉歆施展她們從未見過的奇術。 葉歆施展出「草木幻境」幫助冰柔抗敵,金家眾人的眼前都出現了無數飛刺,如驟雨般灑了過來,看得他們是心驚肉跳,連忙舞動著手中長劍護身。 與之同時,葉歆揮舞雪籐直擊史明揚背部的幾個大穴,卻被金耀明攔下。原來金耀明看見史明揚能抵擋那團綠色的木能量,便施出飛劍之術,攻擊葉歆。 他也是兩頭為難,既想破解葉歆草木幻境之術,又不敢讓葉歆的雪籐攻向史明揚,最後還是認為少主的性命要緊。 葉歆見五把飛劍以梅花形飛向自己,劍上還包裹著白色的金能量,只好揮籐相迎,以強大的木能量再加上精妙的武功招式,與金耀明周旋。 由於木為金所克,因此葉歆的道力雖然強大,但只能壓制金耀明的攻勢,一時間無法擊敗他。 僵持不下之時,冰柔見金家父子被草木幻境弄得手忙腳亂,全力將佩劍向史明揚擲去,史明揚大驚,這一走神,身上的白光突然暗了許多,綠光乘勢突破了防線,攻到史明揚的身上。 金耀明怕史明揚有危險,連忙放棄了飛劍,手畫一符,想用馭劍術控制冰柔擲出的佩劍,可他這番舉動反而給了葉歆機會。 葉歆手上的雪籐彈出十數枚籐刺,在碧色的木能量包裹下,高速刺入史明揚的身體。史明揚本想用內力防住,但反應不及,被籐刺刺入背上的幾處隱穴,一下便昏了過去。 金耀明一見史明揚倒下,不知他傷得如何,心下大急,不顧一切地將身上的道力全都釋放了出來。一片刺眼的白光,將屋子照得極亮,所有的金屬之器都似乎有了回應,不停的振動著,隨之而來的是清脆的金屬之聲,葉歆的草木幻境也因而被破去。 葉歆本想挾持史明揚,但金耀明全力施展的金行道術,使他無法捉住史明揚,他不敢讓妻子和紅緂主僕冒險,只好碎桌為刺,化作木刺之陣,反攻金耀明。 金耀明雖然有金行道術,但他面對強大的木行道術時,也不是一招便能化解的,只能慢慢破解,這給葉歆取得了時間。 「走!」 因為紅緂的傷尚未痊癒,因此葉歆拉著紅緂向門外飄去,冰柔和錦兒也隨著逃出門口。 這時,葉歆又施出了「葉雨瀟湘」,庭院中的樹葉小草都被喚起,組成巨大的葉網刀陣,將剛破解木刺之陣的金家諸人擋住。 金府之人聽到書房的打鬥聲,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都趕了過來。 錦兒機靈,邊跑邊叫道:「有刺客,快去書房,老太爺被刺傷了。」 那些人大驚,都湧向書房。 葉歆等四人趁著混亂之際,迅速逃離金家鎮。 金耀明怕史明揚有事,只派金劍門弟子四處搜尋,他則留在金府救治史明揚。 ※※※ 鎮外三里的枯林中,葉歆等人正在休息。 葉歆向紅緂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妹子、錦兒,謝謝你們相助,想不到把你們拉入這次事件,實在對不起。」 「大哥,你這話就見外了,我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況且,方纔若不是我們在那裡,以大哥的身手,早就可以逃走了。」 「名冊毀了嗎?」冰柔問道。 「柔兒,多虧了你方纔那一劍令史明揚分了神,我才有機會毀去那本名冊,若非如此,我們一生都要受他們的擺佈。」 「都是我的錯,害得大家受苦。」冰柔低著頭,覺得沒臉見人。 「柔兒,別介意,他們既然早有預謀,即使你不簽那個名,他們也會用其他辦法,想不到他們竟然想利用你,我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哼,誰打你的主意,我都不會放過他!所幸這史明揚以為我們是網中之魚,會由他擺佈,當面提出要求。若是他們暗中行動,問題就大了,現在挑明了更好。」 冰柔大惑不解地問道:「我實在不明白他們為甚麼要抓我。相公,你知道嗎?」 葉歆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們想抓你,只為了一個人。」 「誰?」紅緂和錦兒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冰柔驚奇地看著葉歆。 葉歆不想提這個人,笑了笑,道:「既然事情過去了,就不必提了,我們現在要想一想之後應該怎麼做。」 紅緂和錦兒見葉歆夫妻像是在打啞謎一樣,面面相覷,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 冰柔歎了口氣,幽幽地道:「都是我惹的禍,當年是,現在也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我們回雲錦山吧!」 葉歆安慰道:「柔兒,別想那麼多,現在我們反而不能回去了。」 「為甚麼?」 「宋錢瞭解我們的底細,我怕他們去曉日城為難爹娘和岳父岳母。」 「這可怎麼辦?」冰柔急得一下抓住葉歆的手臂。 「我們不能就這麼走,最少也要消滅了那個金耀明才能走,他的金行道術很高明,不能留他為患。」 「道術?你們剛才用的就是道術嗎?甚麼是道術?」紅緂好奇地看著葉歆,她方才就對那場打鬥感到十分的新奇,這種有別於一般武鬥的打法,實在是令她大開眼界。 「道術只是武功之外的另一種技能,大同小異,只是你們沒有見過,所以覺得新奇而已。等我有空,再詳細地告訴你們。現在你要記住,金耀明和史明揚都是金術士,他們有道術相助,會隨時出現在你們身邊,絕不可大意。史明揚的道力很淺,不足為患,但金耀明的道術非同小可,令人防不勝防,那飛劍之術就不是輕易能抵擋的。」 紅緂和錦兒嚇了一跳,驚問道:「我們該如何是好?」 「你們放心,我會用草木感應,探察四周,只要他們遁至十丈以內,我都會及時發現。而且我已找到了他的弱點,他施展道術的速度太慢,而且不能同時施展兩個道術,只要在打鬥之中有人能給他一劍,讓他分心,便有可乘之機。此時我再用一些藥物輔助,便可拿下他。」 紅緂舒了一口氣,道:「既然大哥有信心,我也不怕了。我看應該先把他引出來,然後我們三個人在旁相助。除去這人,我們就不用怕了。其他金劍門的弟子武功雖然不錯,但比起金耀明,似乎差了許多,他的兒孫們好像也不會甚麼道術。」 「妹子言之有理,現在我便去金家看看,你們在這裡等著,小心點,別出事。」 冰柔忽然驚叫道:「我的包袱還在金府,這可怎麼辦啊?」 紅緂問道:「裡面有甚麼重要的東西嗎?」 「劍!」葉歆望著金家鎮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著甚麼。 「甚麼劍這麼重要?」紅緂疑惑地看著葉歆夫妻。 「血劍!」 紅緂立即明白了他們所說的是那把立誓的血劍,對旁人來說,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劍,甚至有人會因為上面的血斑而棄之,但對於這對夫妻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物件,是他們的定情信物,也是血劍之誓的證明。 「相公,我們不能丟了那把劍,一定要拿回來。」冰柔急切地看著葉歆,等待他的決定。 錦兒插嘴道:「葉大哥用遁術去拿回來,不就行了?」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拿著金屬之器不能施展道術,去了也沒用,必須有人一同前去,但此時的金府戒備森嚴,同去之人不易脫身。」 「我一定要拿回來,你不去,我去!」冰柔下了決心似的便要往金府走去,彷彿那把劍比她的安危還重要。 葉歆急忙拉住她,柔聲道:「柔兒,別急,我知那柄劍的重要性,一定會取回來,但我們一定要想個好辦法,將危險減至最低。」 他知道妻子重視的不是那柄劍,而是劍所代表的意義──那劍就像是一把看不見的鎖,將兩顆心緊緊地鎖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冰柔在葉歆的眼中看到了堅定的信念,含笑道:「相公,我聽你的。」 紅緂和錦兒似乎也感受到他們的柔情密意,被深深地打動。 「妹子,你和錦兒在這裡守著,我和柔兒去金府。」 「大哥,光你們兩個,太危險了。」 「不怕,我先將他們引出府,柔兒去取東西,只要金耀明不在,以柔兒的身手不會有事。」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分頭行事,我記得五里外有個村子,我和錦兒去那裡看看有沒有馬或馬車可以買,你們取了東西就去那裡會合。」 新版 第五集 第一章 「少主,屬下該死,沒有保護好少主,使少主受傷,屬下甘願受罰。」 金府的書房內,金耀明正跪在剛來的史明揚面前請罪。 「老師請起,這事不能怪你」史明揚擺了擺手,道:「我自己也來不及防禦,那小子實在是厲害,不用畫符也能施展遁術,速度極快,防不勝防,若不是我們的道術剛好克制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便是這樣,他也能在這府之中來去自如,還能將我打昏。」 金耀明歎道:「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能同時使用幾種道術,這次實在是大開眼界,可惜這種人材不能為我們所用。少主,如今該怎麼辦?」 史明揚冷冷地道:「既然敬酒不知,只能給他吃罰酒,他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您想殺他,只怕不易。」 「殺了他?沒這麼便宜,我要他趴在我面前,求著為我效力。」史明揚的眼中閃爍出攝人的寒光,看得金耀明心頭一震,同時也慶幸少主終於開始有了霸王的氣勢,這正是他一直期望的。 「砰」的一聲,門被踢開了,葉歆笑帶微笑地走了進來,邊走邊說:「想我趴在你面前,不會這麼容易吧?我現在來了,可一點趴在你面前的意思也沒有。」 金耀明和史明揚都嚇了一跳,他們想不到葉歆竟敢去而復返,而且只有一個人。 金耀明陰陰一笑,道:「只怕你再也走不了了。」 葉歆淡然微笑,道:「我繼然來了,就不怕你們,實話告訴你,我回來就是要收拾你們兩個,免得你們在找我的麻煩。」 「好,痛快,那我們就手底下見真章,你若輸了乖乖跟著我辦事。」 「哦﹗我豈不是佔了便宜,你若輸了可要自盡。」 金耀明擔憂地看著史明揚,史明揚的道術是他教的,能有多大的效果他最清楚,因此不想讓史明揚打這個賭。 史明揚卻胸有成竹,道:「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葉歆忽然如鬼影般飄出書房,背著手,在庭院之中悠然地站著。 金耀明和史明揚都躍了出來,史明揚忽然在金耀明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耀明先是一驚,隨後便得意地笑了起來,接著離開了庭院。 史明揚微笑著站在葉歆的面前,並不著急動手,雙方對峙著,誰也沒動。 不到片刻,金耀明帶著府中所有弟子,緊緊地將葉歆團團圍住。 史明揚得意地道:「我好像沒有說過誰跟誰打,你若是能打敗這麼多人,我可真服了你,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是甚麼可恥之事。」 葉歆很鎮定地站著,他本就想將府中的所有弟子想引出去,史明揚如此安排正合了他的心意,於是微笑道:「史明揚,這裡太小,不方便,我們去鎮北的草地。」說罷,他的身形一晃,便出現在包圍圈之外,輕輕地向金耀明招了招手,然後向西北遁去,由於他的身形時現時現,看上去就像是極高速的輕功。 「追,一定要把這小子給我活捉了。」史明揚指揮著金劍門弟子追了上去,金伯南和金仲南兩兄弟聽到史明揚的命令,便金府眾弟子,朝著葉歆遁去的方向追去,他們知道葉歆的同伴不多,不可能有甚麼陷阱,因而窮追不捨。 史明揚和金耀明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們修行道術,因而留在最後,待所有弟子都追了上去,才施出遁術。金耀明則陪在他的身邊,以防葉歆偷襲。他們後發先至,從快便已超越了其他人。 葉歆將金府中人帶出金家鎮,來到鎮外的野地,他改變方向,呈弧形曲線迴繞至追擊群的尾頭,然後同時施展出「草地皆兵」和「葉雨瀟湘」兩招,那群金劍門弟措不及防,被空中和腳下的草葉所擾,皆受了點傷,雖然傷的不太重,但對著無處不在的攻擊,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金耀明和史明揚已經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雖然發現了葉歆的攻擊,卻無法及時的防護,氣得哇哇大叫。 葉歆自然不會理會他像的叫囂,朝他們笑了笑,繼續遊走。 史金兩人如何忍受到的了,急忙追去。 葉歆時跑時停,以自己靈活的遁術,戲弄著史明揚和金耀明。他們的道力不及葉歆,施展了遁術之後,道力有不繼的現像出現,尤其是史明揚,他修行道術的時間很短,道基不穩,此時已經不能連續地遁行。 而葉歆帶著他們在鎮外繞圈正是想消耗他們的道力,沒有道力,金行道術也無法發揮作用。但他見到金耀明仍然緊追不捨,知道他的道力修為不淺,不願冒臉,於是繼續遁逃。金耀明不願失掉這個機會,只好扔下史明揚,自己去追。 當然葉歆在城西大鎮上飛馳的時候,突然發現大道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紅緂和錦兒,她們被綁馬上動彈不得。周圍圍著五匹馬,馬上各大坐著一名大漢,各持著兵器,滿臉笑意地談笑著。為首的正是當日使金戟的那人,也就是紅緂所說鐵涼暗探總領孫義成。 葉歆大驚,想不到紅緂還是被鐵涼的暗探給抓住了,這群人往西走,似乎要回涼州。他不知道這群人要幹甚麼,但這些日子與紅緂相處,知道她不是壞人,此時更不能見死不救,因此停了下來,轉身撲向鐵涼暗探們。 五人正走著,忽然一陣風吹起了地上的樹葉,飄向五人。 孫明成上次被葉歆的松針嚇怕了,一見到飄起的樹葉,心頭就不由的一震,立即運起內力保護自己。 其他四人都奇怪總領為甚麼會這樣,心裡都覺得好笑,但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點異樣。 可這些飛舞的樹葉飄到馬身上的時候,坐下的馬立即長嘶一聲,前腳躍起,然後像一支箭一樣衝向前方,只有放著紅緂和錦兒的那兩匹馬留書原地。 葉歆現身在紅緂的馬側,為她們鬆了綁,拿掉她嘴裡的布,道:「你們先等休息一下,我去收拾他們。」話未說完,他的身影已經遁至孫義成的馬前。 孫義成見到葉歆心中有些怕,但自己這次帶的都是最優秀的部下,又不願在部下面前丟臉,大聲呼喝著手下進攻。他自己揮舞著金戟攻向葉歆,其他四人也甘落後,各持著兵器圍了上去。 這五人聯手,情勢果然不同,葉歆只覺得身邊勁氣沖宵,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只是他一現身,立時有掌風掃到,逼得他不得不隱身暗處,覗機而動。 那五人見葉歆突然間消失,都很吃驚,但不敢大意,背靠著背,準備面對隨時而來的攻擊。 又是一陣風吹過,天上又飛起了樹葉,如一張巨網般罩向五人,而每一片樹葉都閃著晶瑩的綠光向一把把利刀,原來葉歆又使出了「森林之籠」 五名鐵涼密探見到如此情況都不由自主地提著手中的兵器,劈向葉壁,但勁力都被葉壁吸收了。 孫義成必意是暗深總領,心思細密,叫道:「集中攻擊」 其他四人立即明白,盡全力攻向一點。頓時,薄薄的葉壁因無法一下轉化勁氣,被破開一個大口子。 五人鑽了出來,卻見葉歆正和一個白髮的老者在裡打鬥,五柄小劍和一條雪籐在空中來回交錯,雖然沒有相交,但它們外面所包裹著的白光和綠色卻不時的碰撞,白光吞噬著綠光,但白光本身也因此而被削弱。 原來,正當葉歆想收拾孫義成等五人時,金耀明趕到了。他見葉歆正與人摶鬥,便飛起五柄小劍以梅花形攻向葉歆。葉歆因而無法加強葉壁的厚度。雖然葉歆施出百般道術,卻因金耀明用「金之鎧甲」護身,屢屢無功而返。然而金耀明被他變化多端的道術所壓制,方才一陣造趕又消耗了許多道力,因而落於下風。 孫義成見有這麼個好機會,如何肯放棄,大嚇一聲,便領著四名手下圍攻上去。 形勢頓時逆轉,葉歆一方面要面對金耀明的道術,另一方面又要對付鐵涼密探高強的武功,雖然道力高深,但也不免首尾難顧,只能用高速的遁術牽制六人。 金耀明怕他逃走,離開了圍攻的圈子,又喚起十把金色的小劍,懸在打鬥中六人周圍,隨著金劍的出現,一道白色由每把金劍中發出,然後連結成網,最後結成一個能量罩,其用意在於想利用金克木的原理,使葉歆無法正常發揮他的道術,給那五名高手可乘之機。 能量層雖然很薄,但葉歆被五人所擾,無法專心攻破能量陣,只能留在原地,希望先擊敗抵抗著五名高手。能量層最大的影響就是葉歆活動的空間受到一定的限制,他無法利用快捷的遁術幫助他打鬥。 面對這種困境,葉歆的鬥志突然旺盛了起來,因為他心中惦記著冰柔的安危。史明揚沒有再度出現使他越來越怕,若是史明揚領著金劍門的弟子回去,冰柔會面對很大的危險。雖然他覺得史明揚的道術不會對冰柔產生任何危險性,但史明揚的狡猾卻令他心驚肉跳。 紅緂主僕見他落於下風,都急了,葉歆一輸,就代表她們將會再次被擒。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葉歆輸,因此她們赤手空拳攻向外圍的金耀明。 金耀明一邊要守護著能量層,一邊又面對兩女的攻擊,一時間猶豫起來,能量層也變得不穩定。 葉歆見有機可乘,用籐甲術擋住孫義成等五人攻擊,他則全力攻向能量壁,金能量雖能克制木能量,但強大的木能量使能量壁被磨損,只要出現一點破洞,能量壁的完整性便被打破。 而紅緂和錦兒不顧一切地攻擊,使金耀明手忙腳亂,不得不放棄能量陣,轉而攻向她們。她們來來想找兵器,但心急之下只能用拳腳攻擊,這反而給金耀明更大的壓力,因為她們若是用了兵器反而會被金耀明的金行道術所控制,而今只用拳腳,金耀明便要一招一招地接,稍有不慎便會骨斷筋裂。 葉歆也在瞬間脫離了金之劍陣的控制,他不想再糾纏下去,地上的草葉再次結成葉籠,罩向孫義成等人,阻止他們前進,然後連合紅緂和錦兒合攻金耀明。 金耀明見勢不對想逃走,但他被三人合攻,無法畫符施展遁術,這使他心神皆喪,雖然他用了金之鎧甲,但心神所受的壓迫感使道術的施展也受到影響,本來他的道力就不如葉歆,年紀又大,而且沒有武功相助,幾次被錦兒和紅緂擊中身體,靠著「金之鎧甲」,他勉強支撐了下來,但內力的透入使他的內腑重到損傷,精神越來越差,道術也越來越差,又中了幾掌後,他終於支持不住,護身的道術消失殆盡,被紅緂一掌擊中心口,噴出一大口鮮血後,倒地不起,紅緂怕他反擊,又上去給了他一腿,金耀明立時氣絕身亡。 葉歆見金耀明死了,便回身攻向正受到刺網騷擾的鐵涼暗探。他們見金耀明死了,自己沒有了依靠,不可能打敗葉歆,便起了逃走的念頭。 「大哥,不能放走他們」紅緂經過了一場摶斗之後,傷口有些破裂,血又流了出來,嚇得錦兒大叫,連忙點住胸口的穴道。 「好」葉歆冷冷地看著,為了爭取時間,他將此時能用上的道術都用了出來。 孫義成等人面對的是虛空,是幻境,是木刺,是葉壁,是無盡的森林,也是浩瀚的植物之海。即使身為暗探總領孫義成也不免心驚膽顫,無法控制恐懼從心底快速的滋長著。他的四個手下首先被道術放倒,他支撐一陣也束手就擒。 葉歆把五人交給錦兒和紅緂,叫她們在這裡等待,自己則用最快的速度趕往金家鎮。 去到與冰柔約的地點時,沒有見到冰柔,他知道大事不妙,冰柔一定出事了,而且一定與金家有關,於是他立即遁往金府。 當他闖入書房,卻見史明揚一個安然坐在那裡,奇怪地是,他的腰掛著一排金色的小金劍。 「你怎麼才來?比我預期中要晚。」史明揚朝他微微一笑「我的妻子呢?」葉歆怒目而對,手上那條雪籐不停地晃動,準備隨時攻擊。 史明揚指了後面的書檯,葉歆定睛一看,台上有一支紫金釵,和一支粉紅色的劍鞘,正是冰柔的東西。他此時後悔莫及,埋怨自己不該太過自信,以為可以引開金府中人,如今妻子落入史明揚的手上,不知他又會提出甚麼條件。 「我妻子果然在你的手上,你是怎麼知道的?」葉歆強壓胸中怒氣,冷冷地問道史明揚笑道:「你的調處離山之計很好,我沒有想到你還有伏兵,全賴你兄弟宋錢,他知道那柄劍對你們的重要性,所以就收了起來,想還給你。你的妻子在還來的房間找不到東西,於是四處搜尋,偏巧遇上了宋錢,可惜她沒有找到東西,卻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 「宋錢﹗」葉歆恨恨地罵著,「這個買友求榮的混蛋,他不會武怎能抓住我妻子?」 「其實也不能怪他,尊夫人提著劍去走他,他以後尊夫人要殺他,只好用了點迷藥,尊夫人知道他不會武所以不把他放在心上,結果就被他迷倒了。」 「這個卑鄙小人」葉歆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宋錢,埋怨自己瞎了眼,居然結識了這麼一個人。 史明揚嘿嘿一笑,道:「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後果,你若是早點答應我的要求,不就沒有事了嗎?弄到今天的地步只能怨你自己,現在你談判的籌碼已經沒有了,除了加入我們,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想要幹甚麼?」 「沒有甚麼,還是原來那兩個要求。」史明揚拿起身邊的一個信封遞向葉歆,「這是我的書信,只要拿到學政衙門交給昌州學政杜立青,他就會將你的名字放入舉人的名單當中,然後你立即進京,參加明年春的京試。」 「我要先見我的妻子」葉歆看都不看便將信封收入懷中。 「現在不行,你要先辦兩件事,事完了我再讓你見你的妻子。」 「說」葉歆此時無計可施,他想過抓住史明揚要脅他放人,但他不敢亂動,史明揚不是不知道他厲害,敢一個人單獨見他代表他成竹在胸,不怕自己動手。他偷偷地望了望四周,並無發現,心中甚是懷疑。 「第一,去殺了臨川府知府,拿人頭回來。」 「殺人﹗」葉歆愕然地看著他,「為甚麼?」 「沒甚麼,只是想讓你再無二心而已。」 「第二呢?」葉歆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也就不再追問。 「立即趕去昌州城,把信交給杜立青,將一切要辦的事辦好後,我便讓你見你的妻子。」 葉歆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新版 第五集 第二章 史明揚望著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葉歆步到門口,腦中突然閃出一線靈光,想起金耀明已死之事,臉上的陰雲沒有了,現出了一絲笑意,轉身道:「史公子,有一件事我忘了,金老太爺在我手上。」 「甚麼﹖他在你手﹖」史明揚勃然變色,金耀明不單是他的家臣,更是他的軍師,他的師父,是他一手籌劃,金家才能有今天的勢力,也只有他是自己的心腑之臣。他本以為金耀明的道力雖然沒有葉歆深厚,但能克制葉歆的木行道術,不會被有事。此時聽到金耀明已落入葉歆的手中,不由他不震驚。 「正是,想要他就拿我妻子來換。」 見葉歆表現的很輕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史明揚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事實,恨恨地道:「好,我要你先放人。」 葉歆冷冷地道:「不行,金耀明在我手上安全的很,他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只要你放人,我不會為難他。但我妻子不同,你早已有心利用她,所以我必須見到她安然無事,才能放人。」 「好,就讓你見她一面,反正你也救不了她。」史明揚一甩袖子,氣沖沖地遁身而出。 葉歆施展遁術跟在他的身邊,穿過金府的後門,眼前出現了一個極為茂密的林子,樹本繁多,樹與樹之間又有很多青籐纏繞著,大部份都有毒,林中只有條羊腸小徑,一個人也沒有。又走了片刻,便見樹林深處有一個小屋,屋外用巨大的木材做成了一個院子。 走進小院,院子裡種著幾棵大樹,右上方還有一口井。濃密的樹蔭將整個小院罩住,不讓一絲陽光透入,因而顯得格外陰森。那間小屋黑呼呼的,正面沒有牆,整個都是一扇大門,兩側有幾個很小的窗子。葉歆用了摸了一下才知道是一間鐵屋,令人看上去有說不出的沉重感。 巨大的門是鎖上的,史明揚並沒有拿出鑰匙開門,而是用手在鎖的住置畫了一個符,只聽啪嗒一聲,鎖自行開啟了。史明揚用力推開兩扇沉重的大門後,葉歆急忙跑了進去,卻見屋內漆黑一片,甚麼也看不到。 史明揚藉著外面的一點光線找到了火石,將壁上的燈點。 葉歆睜眼一看,頓時怒火沖天,胸中的憤怒差點使他的心口炸開。因為冰柔正倦縮在一個白色籠子裡的軟墊上,身上穿著小衣,似乎昏迷著,對屋內發生的事一點感覺也沒有。 籠子大約有一六尺高,一六尺寬,四四方方,白色的金屬柱子在燈火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不知道是甚麼東西做的。柱子的間隔不密,大約三四歲的小童可以鑽進鑽出,但大人則不行。 「柔兒」葉歆一個劍步就撲到冰柔的身邊,伸手抓住冰柔的小臂,不停地搖晃著,但冰柔一點反應也沒有。 葉歆急忙幫她把了把脈,發現在脈像正常,立即放下心頭大石,回頭怒喝著:「快放了我妻子。」 史明揚冷冷地道:「我不會開這籠子,普天下除了金老之外沒有人能開這個籠子,所以要一起放人。」 「甚麼﹗」葉歆驚得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接著冷笑著喝斥道:「這種騙人的手法太淺了吧﹗若是不能開,你當初又是如何把人放進去的呢﹖」 史明揚哼了一聲,道:「這種籠子名為『天地之籠』是金家的祖先留下的,聽說有幾百年的歷史。製造些籠時,集天地之金,用異族的冶煉技能,再加上金行道術幫助,煉製用的是三味真火,燃燒的是木之精華,冷卻時則是用水之精魄,最後用土之氣養它五年,方才成形。以金為主,但也算是五行歸一。而且有一種能性,就是能吸收金之氣,只要金屬之器與之相接,便會被它吸收金之精華,繼而變成一堆癈物。唯一的開啟之法只有金老知道,因為他說這是金家的祖制,只傳一人,他說要到臨死前再找傳人,所以他的子孫也不知道。剛才籠子是打開的,因為金老說開啟之法很煩。當籠子的關上之後,欄杆會自動結合在一起,變成一體。」 「你騙我﹗」葉歆怒吼著撲向史明揚,速度奇快。他的心中萬分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金耀明已被紅緂打死,若史明揚說的是真,妻子便沒有可能脫出牢籠,一輩子都要住在這四方的籠內,這種結果任誰也無法接受,何況是一對誓言相守到死的夫妻。 史明揚心中剛起了反擊的念頭,便被葉歆一把抓住,身上的雪籐也化作長鎖將史明揚的身體緊緊地捆住,並伸出無數小刺,分刺身上各處大穴。史明揚動彈不得,手又無法畫符施展道術,只能驚愕地看著葉歆。他本來早已預備了抵抗葉歆的方向,可這一次卻被葉歆神奇的速度的道術使他的計劃落空。 「我不信」葉歆叫了一句便施展出自己所有道術,一陣又一陣的攻擊不斷攻向籠子,但籠子沒有絲毫反應。葉歆見自己的道術沒有用,又跑到院中,找了一塊磚,想用磚頭砸開籠子,只聽叮叮地幾聲,籠子紋絲不動。葉歆急了,抽出史明揚身上的配劍,雙手盡全力向籠子劈去,卻見籠子晶光大盛,剎那間,那柄純剛的長剛佈滿了袨部A接著斷裂成數段,掉在地上。 「沒用,還是找金老來吧。」史明揚嘲笑著勸道「金耀明已經死了」 「甚麼﹖他死了」史明揚呆了一下,接著狂笑了起來,「哈哈哈,你的妻子這一輩都要在這籠子裡渡過了,哈哈,報應。」 「你騙我,你騙我,快,快打開籠子,要不然我殺了你。」葉歆絕望了,他此時狀若顛狂,面目猙獰,死命抓著史明揚的衣服,不停地朝著他怒吼。 史明揚嚇呆了,他認識了葉歆這些日子從未見到過他這種模樣,即使被他算計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樣子,此時的葉歆就像一個魔鬼正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吞噬著一切。 「快說」葉歆見他嚇得沒有反應,一巴就括了過去,面上立即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掌印,接著葉歆又括了他十幾個耳光,把他打的鼻青臉腫,口角溢血,連牙齒都打鬆了。 而葉歆的手也打得腫了,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是死命地打。 「別…別打了……真的…沒有……」史明揚被他打得死去活來,開始苦苦哀求。 赤手空拳地打了一陣,葉歆也用光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手還是沒有放開史明揚的衣服,眼睛也狠狠地盯著史明揚。 史明揚緩過氣來,道:「你還是放棄吧,除了金老,誰也無法把籠子打開。女人如衣服,穿完就扔。天下美女這麼多,你再找一個就是了,何必這種樣子。」 葉歆一腳就踢了過去,接著史明揚發出如殺豬般淒厲的慘叫。 葉歆沒有理他,突然撲到籠子旁邊,喪魂落魄地搖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欄杆,死命的搖晃,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繼而大哭了起來,叫道:「柔兒,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我該死,我該死。」說罷竟然用頭去撞籠子,腦上頓時鮮血直流,本已猙獰的面孔被血污所染,越發顯得恐布,嚇得史明揚昏了過去。 葉歆並沒有任何反應,還是死命的撞,看上去根本就是想撞死在這裡,最後他軟軟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醒來,頭上的血已經干了,但血污仍在,葉歆動了動身子,額上的劇痛使他清醒了過來。他雙手撐地,想坐起來,可雙手一用力,便痛入骨髓。他低頭一看,雙手都腫了,很容易便看到一大片紫色的淤血。 史明揚也醒了,他的雙頰紫腫,雙眼露出無比的恐懼,身子一直向後縮。 葉歆抬頭看到他,怒氣又直衝入腦,撲到他的身邊,喝道:「既然我妻子出不來,我要你先填命。」接著抓住他的頭,便要往地上砸。 史明揚看著葉歆猙獰的面孔,驚叫道:「別殺我,我有辦法。」 葉歆一聽抓著他面向自己,狠狠地瞪著他,道:「快說」 忽然他聞到一陣臭味,原來史明揚早已被嚇得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褲子。 史明揚吶吶地道:「天下能人這麼多,說不定有甚麼奇人也能開,不如……不如你幫我取得天下,我再召集天下的能人商議辦法……啊﹗」 「去死吧﹗」葉歆站起身一腳就狠狠地踢中他的後腦,史明揚慘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看著昏迷的史明揚,葉歆安靜了下來,他在想史明揚方纔的那句話。 對啊﹗天下有不少能人,也許有人可以助我。 他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兩個人,一是師父,二是凝心。 他們也許有辦法想到這一點的葉歆稍微有了點喜色,他走到籠子邊上,伸手進去摸了摸冰柔,然後找出幫她解開身上的穴道。 冰柔的身體動了一動,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嚇得大叫起來。 葉歆用手抹了抹臉,露出本來面目,道:「柔兒,是我。」 「相公」冰柔聽到丈夫的聲音才放心,她轉頭看了看,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籠子裡,驚得大叫,「這是甚麼地方﹖我為甚麼會在這裡﹖」 「柔兒」葉歆的心中痛到極點,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在血污的臉上留下兩條淚痕。 冰柔看見丈夫急問道:「相公,我怎麼會被關在籠子裡﹖快放我出去。」 葉歆忍不住流下眼淚,傷心地道:「柔兒,相公沒用,沒辦法現在就放你出來,我一定會想辦法。」 冰柔以為丈夫在開玩笑,所以笑著問道:「要等多久﹖一兩個時辰﹖」 「我沒有辦法放你出去,這個籠子太過奇特,只有金耀明才能打開,可是……可是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可以打開。」 「相公,你是在開玩笑,對嗎﹖」冰柔看著葉歆,雙手一停地搖晃著葉歆的手臂。 「我該死,我沒用」 「我要一輩子住在這裡﹖一輩子……」冰柔喃喃地自言自語,目光呆滯,緊接著她激動地抓著欄杆,不停地搖晃,哭嚎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這裡,我不要。」 「柔兒,忍一忍,我會想辦法,我會盡一切力量,救你出來,可是現我確實沒有辦法。」 「相公,你的道術呢,你不是有神奇的道術嗎﹖快救我,我不要待在這裡。」 「我沒用,我該死,是我害了你。」葉歆漸愧地跪了下來,緊緊地抓著妻子的手痛哭不已。 冰柔突然將身子向欄杆的空隙擠去,想鑽出來,便只鑽了一點便被夾住了,但她還是死命地往外擠。 葉歆大驚,連忙攔阻她,叫道:「別再擠了,小心孩子。」 冰柔聽了一愣,她也憐惜肚子裡的骨肉,於是停止了瘋狂的行動,呆呆地靠著欄杆坐著,眼睛發直,喃喃地道:「孩子,孩子怎麼辦啊﹗」她那絕望的眼神看得葉歆心都碎了。 葉歆忍著悲痛,安慰道:「我去找師父,去找凝姐姐,她們一定會有辦法。」 「對,凝姐姐的道術那麼厲害,道長伯伯也是,他們一定會辦法。」冰柔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彷彿走到了一絲光毫,令她的精神突然的亢奮起來。然而那只是短暫的,不確定性的存在使她忐忑不安。 「柔兒,睡吧,我來想辦法。」葉歆用木刺刺入冰柔的睡穴,使她睡著了。他把妻子的身子平放在軟墊上,憐惜地摸著她的粉臉,與方纔的驚惶失色對相比,此時的妻子才是她本應有的樣子,安靜而祥和。 葉歆站了起來,在屋內不停地徘徊踱步,開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動。 這些年與師父相處,師父所注重的是道義和道心,對於道力和道術的研究並不太高明,若以此時的道力相比,自己未必會低於師父。然而,師父的經驗和經歷也會有很大的幫助,也許他認識其他修道的人能夠解救妻子。可是師父雲遊四方,人海茫茫,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只能出雲錦山看看,不能寄厚望於師父還是先去找凝姐姐,她對各種道術都有深入的瞭解,一定會有辦法。 葉歆稍展的眉頭忽然又皺了起來可是凝姐姐立了誓,永不下山,而柔兒困在籠子裡,不可能搬上靈樞山。這可難辦,不行,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凝姐姐,就算是用強也再所不惜。唉,希望凝姐姐能體諒我的苦處。 葉歆打定了主意又看了看冰柔和那令他憎恨萬分的籠子 此去靈樞山需要數日,柔兒一個人在這裡讓自己實在無法放心離去,萬一再有個甚麼三長兩短,自己的罪就更大了。若是帶妻子走,這麼一個大籠子走在路上恐怕太引人注意,自己一個人沒有辦法,必需有人幫忙,就算把籠子留在此地也要有人守護著。 可是這金府中有這麼多人,怎麼辦呢﹖對了,紅緂妹子和錦兒可以幫我,先把她們找來再說。 葉歆想到這裡,先在史明揚的身上下了更多的限制,接著走出了屋子,用道術喚起林中的植物,在樹林中布下了一個葉陣,將原來的小路封死,以防不測,一切安排完閉後便去找紅緂和錦兒。 鎮西,紅緂和錦兒已經將人都收拾了,正準備往金家鎮而去,見葉歆突然出現在她們的身邊,紅緂笑道:「大哥,人都收拾了,柔姐呢﹖」 「我去了就知道」葉歆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痛苦的表情不言而譽,眼中流露出無奈、憤恨、和憂傷。 紅緂知道一定是冰柔出事了,急聲問道:「柔姐呢,她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到底出了甚麼事﹖」 「到了那裡你就明白了」葉歆不想多言。 紅緂知道一定出了大事,連忙上馬,和錦兒一起向金府疾馳而去,葉歆跟在她們的身邊同行。 新版 第五集 第三章 去到小院,紅緂和錦兒一見到籠子中的冰柔就撲了過去,驚問道:「柔姐怎麼會困在裡面?」 葉歆憤怒地踢了踢地上的史明揚,道:「都是這小子弄的。」 紅緂這才發現史明揚,問道:「有他在手,怎麼不想辦法打開籠子?」 葉歆長歎一聲,道:「唯一會開籠子的人已經死了。」 「甚麼!」紅緂和錦兒驚地一下站了起來:「是誰?」 「金耀明!都怪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葉歆頓足捶胸,埋怨著自己。 紅緂愕然不語,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是我害的,我不應該殺了他,是我的錯。」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懊悔和自責。 葉歆掃了她一眼,眼神之中也頗多責怪之意,但隨即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怪紅緂,她殺了金耀明也是為了安全著想,畢竟事前沒有人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妹子,除了你,我沒有人可以相信了。你能幫我嗎?」 紅緂眉頭一揚,堅定而誠懇地道:「大哥,柔姐變成這樣是我害的,如果能救出柔姐,我萬死不辭。」 「好!」葉歆一把抓住紅緂的臂:「大哥就靠你了。」 紅緂誠懇地答道:「大哥,有甚麼吩咐儘管說吧!」 葉歆沉聲道:「我要去找一個人,她也許能救柔兒出來,只是這裡我不放心,我不能再讓柔兒受到任何傷害,因此需要有人能守護在柔兒身邊。」 紅緂一聽有人能救冰柔,喜道:「大哥快去吧!這裡我和錦兒守著,就算拼了命,我們也會守住柔姐。」 「是啊!葉大哥,我和小姐一定守著這裡,不讓任何人接近。」 葉歆擺了擺手,道:「這事不能有絲毫問題,金府雖然死了兩個高手,但他們有數百人之多,外面更有大批災民,這些人都受過金府派米之恩,只要金家的人一呼,他們必效死命。妹子你身上有傷,不便打鬥,即使能打,我也不會讓柔兒和你們冒險。」 「大哥有甚麼辦法嗎?」 「柔兒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已經受到這牢籠之苦。她這樣子若是再讓別人見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一定更大,我不能再讓她心靈受到折磨。我首先要做的是消滅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他走到史明揚的身邊,將他弄醒,喝問道:「知道這裡的有幾個人?」 為了活命,史明揚忙不迭地答道:「只有我,金家祖孫三代以及他們的妻子,其它人都不知道,連宋錢也不知道,金家將這裡定為禁地,任何人不准進入。」 「我妻子是怎麼弄進來的?」 「是宋錢迷倒了後,我讓金氏兄弟的妻子們弄進來,放在籠子裡,沒有驚動其它人。」 葉歆點了點頭,內心突然升起了濃烈的恨意,欲殺之而後快,他朝史明揚冷笑了幾聲,然後抽出紅緂的佩劍,一劍就刺入了史明揚的心口。 史明揚的眼睛還是大睜著,似乎在為自己無法復國而死不瞑目。籌劃了長久的復國大計竟然被葉歆所破壞,這是到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看著史明揚的屍體,葉歆愉快地笑了,他感到無比的舒暢,不但除去了心頭大患,還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胸中的憤怒也找到了地方宣洩,他不曾想過殺人是如此容易的事,而今輕描淡寫的一劍就結束了一個生命,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殊不知心魔便由此而起,若是他情緒激動之下錯手殺人,倒也沒有甚麼事。在平常人來說,這也許只會影響一段短的時間,但對於一個道力高深的人來說,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道術的修煉,力求心如止水,平而不波,將內在的不良情緒排除,保持內心的純淨。 現在他以喜悅之心殺人,便是被魔性所侵,平靜純潔的心湖就像是被滴入了一點污水,出現了一點混濁,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影響卻是深遠的。 紅緂和錦兒看著他突然變得猙獰的表情,內心出現了一種深沉的恐懼,由內心深入而起,直抵大腦,因而身子微微地顫動了幾下。 葉歆呆呆地站了一陣,回過神之後發現自己殺了人而大驚,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驚愕道:「我……我殺了人!」 「大哥,你怎麼了?」紅緂一把扶住了葉歆。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然後還以微笑,道:「沒甚麼,我殺了人。」 其實他的內心五味俱全,剛才鬼使神差地殺了史明揚,如今一時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走到冰柔的身邊,解開她的穴道,等了片刻,冰柔才幽幽醒來。 葉歆溫柔地道:「柔兒,我去找凝姐姐,她會有辦法救你的。你在這裡好好地休息,等我回來。」 冰柔一聽就急了,抓住葉歆的手臂,哀求道:「相公,我不要離開你,帶我一起去吧!」 葉歆猶豫良久,方道:「你這個樣子怎能走在大道上,不能讓你再受到屈辱。」 冰柔想到自己困在籠中在大街上讓人指指點點的樣子,情緒一下就激動起來,抱著自己的頭,縮成一團,瞪出被凶狠的痛楚變了形的眼睛,發了瘋似的叫道:「不要!不要讓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要是那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 葉歆見到冰柔這個樣子,柔聲安慰道:「柔兒,我發誓,不會讓別人看到你,只有紅緂妹子和錦兒知道,她們會照顧你。外人見到你一眼,我就殺了他。」 「對,殺了他。」冰柔眼睛直直地盯著葉歆,眼神之中隱藏著無限的恨意和殺意。 紅緂走到籠邊,憐憫地看著她道:「柔姐,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見到你。」 冰柔死抱住葉歆的手不放,叫道:「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其它人,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葉歆很清楚,帶著冰柔一同前去會引起金府眾人的注意,此時以救出妻子為最要緊的事,要對付金府中人還不是時候,決意將冰柔留在此處。 「柔兒,此去靈樞山有百餘里,帶著你前去只會耽誤時間。我一個人去將凝姐姐請來,好讓你早點出了籠子。」 冰柔知道丈夫說的是實話,雖然心裡不願與丈夫分開,但為了早些脫離牢籠,也只能點頭同意。 葉歆給紅緂使了個眼色,紅緂意會,立即點了冰柔的睡穴。 「妹子,我去找人,你和錦兒幫我照顧她,我不能讓柔兒走在大街上讓人指指點點。」 紅緂同情地道:「可是你一定要快點回來,人若是像野獸一樣關在籠子裡,誰都會瘋,只能用感情安撫她快要崩潰的心,沒有你在她的身邊,我怕她真的會瘋。」 「我會全力施展遁術,相信五日可到達,再花個五六日便能回來。」 紅緂想起一事,眉頭輕蹙,問道:「大哥,這裡是金家的地方,他家必然有人知道,若是派人來搜,我們該如何是好?」 葉歆背著手在屋內徘徊了幾趟,思考了良久,又看了看死去的史明揚,心中猶豫了起來,兩種聲音正在激烈地鬥爭著。一個聲音要他殺了所有知道這小屋的人,一個聲音叫他不要再殺人。 正當猶豫不決時,他看到冰柔安祥的睡態──妻子將來還能如此安祥嗎?妻子受到這種屈辱,能放過害她的人嗎? 不,不能!另一把更強烈的聲音在心中響起。葉歆心想既然開了殺戒,就不在乎多殺幾個,反正這些人也是死有餘辜,現在最重要的是妻子沒有任何危險。 葉歆厲色道:「金家之人不可留,為了保證柔兒的安全,我離開之前必須清除一切隱患。我想即使我不去惹金家,他們也會為了史明揚和金耀明來為難我,我不能養虎為患。」 想到殺人,葉歆回頭瞧了瞧地上的史明揚,冷冷地笑了起來,銳利目光透出絲絲冷意,而且多了一分冷酷。 紅緂明白葉歆的心情,她也憤恨金家的人,但聽到葉歆的話意中似乎暗示著要殺掉金府的人,心中不由得一緊,問道:「都殺了嗎?幾百人?這……這太……」 葉歆冷笑道:「先把金家知道這裡的人捉來,以防他們洩漏這個地方。這裡有水井,再買些食物便能住上一個月。我還會在樹林中布下陣法,應該不會有人進來打擾。至於殺不殺他們,若是柔兒有救,自然沒有必要殺他們,若是柔兒不能出來,哼!我要整個金家陪葬。錦兒,你和我先去鄰鎮買些食物和所用之物,晚上我們再去抓人,辦完之後我再走。妹子,你的傷沒好,留在這裡休息,我和錦兒去辦事。」說罷便向屋外走去。 紅緂不再說話,靜聽著葉歆的決定,她對自己有無盡的自責,埋怨自己殺了金耀明,因此決定不理葉歆有任何要求都要幫他解救出冰柔。 翌日早上,金劍門的弟子發現金家一家老小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人發現了一封無名書信,是葉歆仿照史明揚的筆跡寫的,說金耀明一家人有要事去辦,叫金家的弟子如常生活,但不得離開金家鎮半步。 此時紅緂和錦兒已經準備好一切所需之物,在鶴鳴山山麓的林中小屋照顧冰柔,而葉歆已經踏上了前往靈樞山的路。 走在碧綠的山地上,清爽的花香迎面飄來,刺激著葉歆的精神為之一振,對面高大的靈樞山依然是那麼挺拔秀麗巍峨動人,天還是那麼藍、花還是那麼艷、水還是那麼清,鳥也還是在那裡唱著悅耳的歌聲。 然而,重歸舊地的葉歆沒有一絲的眷戀、沒有一絲的感慨,他此刻只想聽到凝心親口說出「有救」這兩個字,別的東西再美,也與他毫無關係,他眼裡的世界只是灰濛濛的一片。 他站在雲錦山上,想起了昔日的溫馨和溫言軟語歷歷在目,那銀鈴般的笑聲不知何時能再聽到,小屋內似乎仍殘留著餘溫──一個月就變成了今日這個模樣,葉歆寧願再斷一次手,也不願面對如今的難題。 其實他並不是十分有信心凝心能夠救出冰柔,如今只是抱著強烈的期待和盼望而來,因為他已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而且他還有一個問題要面對,那就是凝心是否肯下山。 她雖然沒有說發過甚麼樣的誓,但從她以往的態度來看,似乎真的受到了誓約的限制,連自己邀她下山也拒絕了,這次為了冰柔,她會否改變主意呢?這個疑問一直困擾著葉歆。 沒有在雲錦山上找到師父的蹤影,他來到了靈樞山。 湖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響,凝心似乎沒有在練道。葉歆急速穿越草地和樹林,來到凝心的小屋前面。他沒有敲開,直接就闖了進去,眼前所見使他為之愕然。 凝心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兩頰泛紅、嘴唇發白、身體輕微地發抖,明顯削瘦了不少。 葉歆以為她發生了甚麼事,急忙撲到她的身邊,他不只是為了凝心而擔心,更是為了冰柔而擔心。 他伸手摸了摸凝心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觸手滾燙,又發現她四肢冰冷,完全是發燒的症狀,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心急地盼望凝心能早一點好起來,幫他去救冰柔。 「歆弟、歆弟……」凝心翻了一個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葉歆心頭大震,他雖然知道凝心喜歡自己,卻從不知道凝心用情如此之深,這場病只怕也是為了他,不由的萬分內疚。 心中歎著,上天竟然讓自己有兩位紅顏知己,一位溫柔解語、一位知己明意。然而都因為自己而遭遇不幸,一個因為自己而被困牢籠,可能終身無法出來;另一個則相思成病,臥倒在床,自己卻不能慰以真情。 對於凝心,他只能愧疚,因為血劍之誓,他不會也不能再傾心於他人,而且他知道自己只把凝心當成最好的知己,雖然曾一度心搖神動,但終究被妻子的柔情所化,此刻只有友情,沒有愛情。 「凝姐姐!」葉歆伏在凝心的耳邊輕聲呼喚著。 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凝心的眼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昏沉的病態使她雙目無神,迷迷糊糊之中看到眼前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因而心中大驚,睜大眼睛一看,立即欣喜若狂,那種昏沉的病態也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她見到了葉歆。 疑是夢中,凝心忙不迭地一把抓住葉歆,狂喜地問道:「歆弟,是你嗎?」 「凝姐姐,是我,你怎麼會病成這樣?」 凝心的臉染上了一抹鮮紅,螓首含羞,欲言又止,雙手不自然地撫弄著衣襟,就像一個害羞的小故娘。 葉歆不敢看她,此時此刻,他不想再惹上情債,冰柔如今的情況令他更不願撥動情絲。 凝心低著頭坐了一片刻,聽不到葉歆說話,於是抬頭看他,發現他愁眉不展,絲毫沒有之前的瀟灑脫俗的氣質,而且眼中不時的閃出一絲懾人的寒意,雖然非常輕微,但逃不過凝心的雙眼。 凝心驚異地細看著他,突然發現葉歆的身上居然多了一絲殺氣,這是不可能在木行道士身上看見的東西,也是不允許的,雖然不太明顯,但以凝心的道力,很容易便察覺到了。 她驚問道:「你身上怎麼有殺氣?你殺人了?」 葉歆默然地點了點頭,想到史明揚和金耀明,他眼中的殺意就更濃了,看得凝心心寒不已。聰明的凝心自然想到了很多事,葉歆的突然到來還帶著濃濃的殺意,身邊又沒有冰柔,除了冰柔出了事,葉歆不可能這般模樣,而且還殺了人。 她用顫抖的聲音又問道:「發生了甚麼事?柔兒妹妹呢?」 葉歆又悲又痛地道:「柔兒被困於籠中,我特來求凝姐姐相助。」 凝心聽到冰柔沒受到甚麼傷害,心中的驚惶稍減,隨之而來的是失意和落寞,病魔又開始折磨她的精神,高燒使她精神不振,此時因心情不快,頭腦又變得昏沉。 她受不住躺了下來,臉上方纔的興奮之情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 「歆弟,我發了誓,今生不下此山,柔兒妹妹困在籠中,你的道力高強,沒有甚麼事辦不成。」 葉歆跪在床前,淚水湧了出來,哀求道:「凝姐姐,我已經束手無策,實在是沒有辦法,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誰有這能力開啟籠子。我求你,下山吧!」說罷就咚咚地在地上磕起了響頭。 凝心見葉歆這個樣子,忍不住爬了起來將他扶起,問道:「到底是甚麼籠子,連你也打不開?」 「籠子所用金屬乃采天地之金,用異族的冶煉技能,加上金行道術融合相助而成。煉製時,燒的是木之精華,用的是三味真火,再用水之精魄冷卻,最後用土之氣養半年。因此這籠子能吸收金氣,不受刀劍砍擊。我用盡了方法也無法開啟,而知道開啟之法的人卻死了。」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按葉歆所說,這籠子乃五行合一而成,不是輕易便能強硬破解的,她想了想道:「克金者為火,也許用火可行。」 葉歆搖了搖頭道:「用火恐怕不行,柔兒在裡面,一旦用火,籠子未破,柔兒早已化成灰燼了。況且,天下之大,修道之人卻少之又少,是否有人在修煉火行道術尚未可知。」 凝心躺回床上,沉思不語。 新版 第五集 第四章 「凝姐姐,求你下山看一下,你也許有能力開啟。」 「不行,我不能破誓。」凝心堅定地答覆道。 「只此一次而已!」葉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凝心就是不答應。 「我曾立誓若是下山,必遭天譴,死於非命。」 「凝姐姐,你是幫我去救人,上天只會贊同你的作法,不會責罰你的。」 「我並不是怕天,而是人必有信,若是要你必須破了血劍之誓才能救出柔兒妹妹,你又如何?」 葉歆驚呆了,愣了片刻,低頭沉思不語。凝心凝視他片刻,閉上眼,靜靜躺著。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屋外的微風吹拂著樹葉,響起了輕微的沙沙之聲。 葉歆忽然雙眼一睜,咬著牙道:「若是真有需要,我願破了血劍之誓,受千刀萬剮之刑也在所不惜。」 「歆弟……你不能這樣,你的心魔已生,若是不靜心修道,將來會有大患。」 凝心想不到葉歆連破血劍之誓都肯答應,一方面為他的情癡而感動,另一方面,也為他言語中流露出的魔意擔心不已。 葉歆似乎沒有聽到凝心的勸說,道:「沒甚麼,只要柔兒平安無事就行,其它的事我都不在乎。姐姐若是真的想我破此誓才肯下山,我一定照辦。」 凝心苦笑道:「難道你認為我是這種人嗎?我雖然……哎……不說了,總之我不會這麼卑鄙。」 葉歆面有愧色,道:「對不起,我說錯了,姐姐乃天下奇才、道心如鏡,不會要我做出這種事情。」 凝心淡淡地一笑,道:「我不是甚麼天下奇才,只是山林中的一個平常女子,也只想在這山上住一輩子。」 「凝姐姐,你沒有見到柔兒的樣子,因此你不知道,我只要一想到柔兒在籠子裡的樣子,心都要碎了。再這樣下去,柔兒她會發瘋,她的肚子裡還有孩子,你難道忍心看著她一屍兩命嗎?」 「這……」凝心猶豫了,她乃道術之士,心地純良,方才只是被感情所弄,才有了一些負面的思想,她一直自責著自己。 聽了葉歆的話,她腦海中出現了冰柔被困籠中的情況,心想如今冰柔一定很慘,否則葉歆不會願放棄血劍之誓而求冰柔平安出籠。 葉歆繼續苦勸道:「凝姐姐乃修道之人,講的是純靜的自然之心,如今有妖士用道術害人,姐姐怎能坐視不理呢?!」 凝心轉過身去,苦苦地思考著,不再看著葉歆。 葉歆雖然心急如焚,但知道事情不能急,需要慢慢地勸,況且凝心有病,作為朋友,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帶病下山,因此不敢過於逼她。 他柔聲道:「凝姐姐,你還病著,我先幫你治病,下山的事等病好了再說吧!若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柔兒就沒有機會了。」 凝心感受到葉歆的體貼,回頭看了看他,雖然心裡明白他只愛冰柔一人,卻也為他這份關心而感動。 「凝姐姐,你休息吧!我去幫你採點藥回來。」 在葉歆經心的調養下,凝心的高熱只一晚就退了,只是身體虛弱,需要靜養。 真正治好她的病的是葉歆給予的溫柔和關懷,雖然她明知葉歆對自己只有友情,沒有愛情,但在這不知真假的感情滋潤下,凝心的心情好多了,病也就自然好了,這幾天的生活對凝心來說如在夢中。 葉歆見她的精神好了許多,又開始遊說她下山。 直到上山後的第三天,葉歆的耐心漸消,他不得不想其它的辦法。 「姐姐,求你了,就下山一次,即使不行,我和柔兒都會永遠記著你的恩情。」 「其實我下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這兩天我苦思了一下,那籠子既然是五行合一之物,我根本想不出有甚麼方法可以打開它。」凝心終於開口了,這兩天她一直沒有表態,甚至連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聽著葉歆的勸說。 葉歆立時急了,他最怕的就是聽到這句話,道:「凝姐姐,沒試過怎麼知道呢?說不定你見了就會有辦法。」 「若是有把握,我甘受破誓之責也會去救柔兒妹妹,可如今我確實仔細地想過,實在是無能為力。論道力,你和我相差無幾;論道術,你自己新發明的道術都是前所未見的。因此,你既不能破之,我又奈何。」 葉歆急得坐立不安,縱步走到凝心的身邊,抓著她的膀子,道:「凝姐姐,就這一次,你去試試吧!」 凝心依然搖頭道:「歆弟,你就別逼我,實在是下山也幫不了甚麼,而且我向師父發的誓也不能輕易破了,你還是趕緊下山找其它人幫忙。」 「你真的不肯下山?」葉歆激動地把凝心拉到面前,兩人幾乎貼在一起。 凝心聞到葉歆身上發出的男子氣味,不由的心慌意亂,她抬起頭望著葉歆的眼睛。四目對望,凝心那美麗的眼中閃出了絲絲柔情。 而葉歆本來有些生氣,用責問的眼神看著她,然而當他看著那秀絕的顏容以及凝心眼中的柔情時,不由的軟了下來,覺得自己這麼對待凝心太過份。 他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逼你,只是我現在心亂如麻,請你原諒。」 凝心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忽然撲在他懷中哭了起來,晶瑩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其實她也很想幫葉歆救出冰柔,但她想了三天,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即使下山只怕也是無力回天。 溫玉在懷,葉歆有些不知所措,察覺到凝心的心臟急促跳動,身體也微微顫抖著,他本想推開她,但沒有動。他為求凝心破誓下山,因此不願破壞了凝心的心情,只好一手撫扶著她的香肩,一手輕撫著她的秀髮,表示安慰之意。 凝心貼在葉歆的懷中,一股男人氣息衝鼻而入,刺激的她差一點昏了過去。 她軟軟地依在葉歆的懷中,感受著這一切突如其來的甜蜜,她知道,葉歆只是一時衝動,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如此親密地與他相處,因此十分珍惜這一刻的溫馨。 葉歆腦中忽然彈出一個想法,手不由自主地往凝心的肩井穴移去。 凝心雖然知道葉歆想幹甚麼,但她正陶醉在一時的溫馨之中,不忍離開,心中歎了一聲。 果然,葉歆的手去到她的肩井穴時,手上突然出現了一根小竹刺直插入肩井穴。 凝心的身子不能動,嚶嚀一聲便軟軟地向地上軟倒。 葉歆連忙抱住她,柔聲在她的耳邊道:「對不起,為了柔兒,我只能這麼做了,將來要打要殺我都甘願。」 葉歆心裡實在是內疚不已,但凝心一直不肯下山,使他不得不用這卑鄙的手段。 凝心凝視著葉歆的眼睛,過了片刻,她閉上了眼睛,彷彿認命般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但此刻她的心中如巨浪般起伏不定。 對於葉歆對妻子的專情和真摯,她十分感動,也感到傷心,若是葉歆能如此對待自己,這一生就不枉了。 她在心中默默念著:「婆婆,凝兒不肖,為歆弟而破了當年之誓,我願承受一切破誓的苦難,無論如何請您保佑我想到辦法破解『天地之籠』,救出柔兒妹妹。」 葉歆心中愧疚,不敢看凝心,雙手將她抱起來溫柔地放在床上,然後幫她收拾了幾件衣服,最後將包袱背著身上,雙手抱著她便往山下遁去。 凝心躺在葉歆懷中,感覺已離開靈樞山,幽幽道:「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葉歆解開她的穴道,凝心彈身而起,她並沒有責怪葉歆,而是面向靈樞山磕了三個頭,嘴裡默默地念著甚麼。 葉歆也陪著跪了下來,向著靈樞山說道:「婆婆,凝姐姐雖然破了誓,但都是為了幫我救人,請您將一切責難加在我的身上。」說罷也磕了幾個頭,接著又朝凝心拜了一拜,道:「凝姐姐,是我該死,讓姐姐破了誓言。」 凝心歎了口氣,眼神中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有些無奈和幽怨,她淡淡地一笑道:「這也許是天意吧!誰叫我認識了你,我們上路吧!」說罷從包袱中取出面紗戴在臉上。 「謝謝凝姐姐。」葉歆感激地無以復加,問道:「此去金家鎮有二百餘里,姐姐想怎麼去?是坐車還是用遁術?」 凝心嫣然一笑道:「山下的世界是甚麼樣子我都已經忘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去最好,你決定吧!」 她此時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再多想,道心堅固的她又回復了她本來的樣子。 葉歆見了她這樣方才真正的放心,道:「柔兒的事需要盡快辦,不能再拖,我們要用最快的方法去到金家鎮。等事情完了,我再陪姐姐四處看看,若是姐姐有興趣,我們可以去順州一行。」 凝心搖了搖,回頭望向靈樞山,幽幽地道:「事情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回山,留在山下只會無趣。」 葉歆知道她指的是甚麼,卻無法回應,自己若是接受了凝心而把她留在身邊,一則對不起妻子,二則也無法施捨感情予凝心,這樣對凝心和冰柔都不公平。若是只把凝心留在身邊當個朋友,她又會觸景生情。 凝心平整了心情,想了想道:「不如用『雲卷術』吧!這樣會快一些,你用『葉飄術』跟在我身邊,我帶你走,你只要指明方向便可。」 葉歆又驚又喜,連聲叫好。 凝心隨手一召,面前頓時出現白雲;葉歆施出「葉飄術」使自己變的像樹葉一樣的輕。凝心牽著葉歆坐到雲上,玉臂輕揮,薄雲便飛上了高空,飄向金家鎮。 花了兩天時間,葉歆和凝心就到了金家鎮,此時已是七月底,暑熱依舊,乾旱持續,眼前是蒼翠的鶴鳴山,由於山上有溪水下流,所以不像別的地區那麼乾。 凝心早已忘記了山下的世界,這次下山,她沒有用道術壓抑自己的心境,因為她知道這段路會是她終生難忘的一段歲月,她想給自己一點留念,因此放鬆心情,享受著與葉歆在一起的短短兩日。 雖然她很想走慢點,但為了冰柔早點脫出牢籠,不得不疾速前行。 「大哥你可回來了,柔姐這幾天每天吵著鬧著要見你。」 紅緂和錦兒一見到葉歆就高興地跑了出來,又見葉歆的身邊有一個少女,苗條身形婀娜多姿、纖腰盈盈不勝一握、青絲灑灑如柳絮拂水般輕柔、水藍色的長裙隨風而飄,雖然頭戴面紗,但給人的感覺是個一塵不染的仙子。 二人不約而同問道:「她就是你請來的人嗎?」 「凝姐姐,她是柔兒新認的妹妹,叫紅緂。」葉歆介紹完紅緂,又指著錦兒,道:「她是紅緂妹子的丫鬟叫錦兒。」接著再轉身介紹道:「這位是凝心姐姐。」 紅緂和錦兒福了一福,道:「凝心姐姐。」 凝心回了一禮,並沒有摘下面紗,道:「快去看柔兒妹妹吧!」 葉歆點了點頭,推門領著凝心去看冰柔,凝心見到蜷縮在籠中的冰柔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她走到籠邊,輕撫著冰柔的秀髮,見冰柔一動不動,問道:「她怎麼了?」 「她被我們點了睡穴,所以昏睡不醒。這段日子,柔姐一醒來就哭著鬧著要見大哥,我們沒辦法,只好點了她的穴道。」說到這裡,紅緂不由的歎了口氣:「柔姐太可憐了,你是大哥請來的高人,請救她出來。」 葉歆摸著冰柔的臉頰,道:「妹子,把穴道解開吧!她應該很想見到我們。」 紅緂應了一聲,便走到冰柔的身邊幫她解開穴道。 冰柔幽幽地醒來,一見到葉歆就抱著他不放,哭道:「不要扔下我,不要……」 葉歆柔聲道:「柔兒,我把凝姐姐請來了,我們會盡量想辦法救你。」 凝心也伸手撫弄著冰柔日漸削瘦的俏臉,溫柔地道:「柔兒妹妹,我來了。」 「凝姐姐!」冰柔伸出右手,緊緊地抓住凝心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你不是發誓不下山嗎?」 凝心看了葉歆一眼,道:「妹妹有難,我這做姐姐的怎能袖手旁觀?只要你平安無事就行了,歆弟為了你都快發瘋了,你可要振作起來,別讓他也倒下。」 葉歆慚愧地低下了頭,很感激凝心沒有將自己強擄她下山的事說出來。 冰柔抓著葉歆,激動地道:「相公,都是我累了你。」 「柔兒,別想太多,這些都我的錯,我有責任,況且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你待在這個籠子裡面一輩子。」葉歆轉頭對凝心道:「姐姐,你檢查一下這籠子,看看能否想出甚麼方法開啟它。」 凝心點了點頭,摘下面紗,露出仙子一般的玉貌,紅緂和錦兒都看呆了。 錦兒看了看紅緂和冰柔,又看了凝心,她本以為冰柔和紅緂已是少見的美女,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凝心這麼美的女子,與她一比,誰都會自形慚愧。 凝心沒有留意她們的眼光,細細地察看了一下整個籠子,道:「這籠子很奇特,我一時也想不出甚麼方法。歆弟,我們一起試試,看看能否起到作用。」 「好!」葉歆轉頭對紅緂和錦兒道:「妹子、錦兒,麻煩你們先去門外守著,我怕會誤傷了你們。」 待紅緂和錦兒出去後,葉歆和凝心端坐在籠子的左側,雙手貼在欄杆。 「柔兒,我們施術之時不要亂動。」 冰柔點頭答應,坐在籠子的右側,靜靜地看著兩人。 片刻間,兩人的身上各自閃出了晶瑩的光芒。葉歆身上的綠光和凝心的藍光分別沿著身體衝向籠子。 籠子的白色柱子在兩種光的包圍下各有不同的情況。 葉歆的綠光擊圍著柱子時,柱子顯得格外晶瑩,並閃閃發亮,綠光在不斷的攻擊後,越來越淡,葉歆見了這種情況,不再勉強,收回道術,看著凝心。 凝心卻面對另一種情況,由於金生水,所以當凝心的水行道術擊中柱子時,白色柱子輕輕一顫,色澤立時暗了許多。凝心沒有半點喜色,因為這應該是正常的現象,然而隨後的變化卻令她有些驚訝,白色柱子突然出現了一些黃斑,緊接著又出現了綠色、紅色和黑色的斑點,最後整個籠子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了。 葉歆大喜,以為籠子被化解了,興奮地衝向冰柔,可是當他跑向籠子原來的位置時,竟然撞上了一個看不見的東西。 慢慢地,籠子又現出了白色的外框。 葉歆驚異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大惑不解。 凝心歎道:「這果然是五行所鑄而成,非我們所能開,五行合一便成了透明狀,但其中以金為主,所以最終還是現出了白色的外框。」 葉歆和冰柔絕望地對視著,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接著衝到籠邊,相擁大哭。不同的是,冰柔眉間的憂傷越來越重,而葉歆身上的煞氣也越來越濃。 凝心除了陪著落淚,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新版 第五集 第五章 門外的紅緂和錦兒聽到哭聲,趕緊跑了進來,見到屋內的情況就明白了,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葉歆忽然抬起頭道:「凝姐姐,不如我們試一試將道力混合,也許有用。」 凝心雖然沒有甚麼信心,但此時也不便駁回他的新提議。 於是兩人又開始施展道力,當葉歆的綠色木能量和凝心的藍色水能量混合在一起,頓時綠光大盛,不斷地侵蝕著籠子,部分地方開始有些裂痕。 葉歆大喜,知道自己的木能量有水能量相助,效果大異,籠子本身似乎被削弱了不少。因而催動所有道力,收集木能量,加強攻勢。 然而,籠子似乎有種暗藏的能量抵抗著這一切,在裂痕出現之時,不斷在修補。這是由於五行相生,籠子裡有五行能量存生,相生相繼,永不間斷。 葉歆想起山上修道時凝心曾用水元素激化他的道力,因而叫道:「用水魔法!」 凝心不加思索,用水魔法召集水元素,再將水元素加入葉歆的木能量之中,由於水元素蘊藏著大量水能量,葉歆的木能量受到激化而突然增強了幾百倍。 葉歆頓時覺得身體像是被抽乾了似的,全身乏力,而內腑卻受到很大的壓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後便昏了過去。 過了良久,葉歆才醒轉過來,腦中只記得自己吐了血,隨後聽到幾聲驚呼,便不省人事了。 此時,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對著籠子發愣。 冰柔似乎已經放棄了出去的念頭,坐在籠子裡,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欄杆,不知在想些甚麼。 葉歆欲哭無淚,一想到冰柔一輩子都要待在籠裡,胸中的怒火劇烈地燃燒起來。 他大聲吼道:「金家的那些人呢?」 紅緂嚇了一跳,趕緊應道:「在屋後。」 葉歆哼了一聲,一個箭步走到紅緂身邊,抽出她的佩劍,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紅緂和錦兒都義憤填膺,覺得那些人該殺,所以沒有勸阻,也氣沖沖地跟在他身邊。 凝心正細細地思考著解救方法,見他提劍出去,急忙遁至他的身邊將他攔住,道:「你不能再殺人了。」 葉歆此時怒不可遏,如何聽得進去,一手撥開凝心,吼道:「不行!既然柔兒出不來,我要他們為自己贖罪!」 凝心顧不得羞澀,一把抱住他,道:「這件事,需要的是真正的破解之法,而不是一味強硬,你就算殺了所有人也於事無補,想破此籠子並不是沒有辦法。」 葉歆立即停下腳步,看著凝心,急切問道:「有甚麼辦法?」 「五行合一聽說是至高的境界。即使那籠子以金行道術為本,但有其它四行相輔,因而相生相剋,只攻一環恐怕只會浪費時間,若是你能請到金、木、水、火、火五行的道士,也許會有機會。」 「五行的道士?」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天下雖大,但真正的道學之士不多,自己是木行道士,而凝心是水行道士,其它三種無處可尋,若真是逐個找,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凝心給予他一個方向,不至於像如今一樣束手無策。 「對,需要道力高深的道士,合五行之力破之。按照你所說的,金耀明是金行術士,他能夠打開這個籠子,想必金行道術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有甚麼方法可以在開啟籠子的同時,避免其它水、火、木、地對他施術的影響。」 「姐姐不愧是道學奇才,說的太有理了。」葉歆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把金耀明給忘了,既然他這個道力有限的術士也能開啟,其它人也會有辦法。 「還有個方法可行,只是極難。」凝心撫著烏黑鬢絲,露出無奈的苦笑。 「姐姐快說。」 「如果你能突破現有的極限,達到太極無形的境界,化萬物為己用,那時,籠子就算再神奇,也可以打開。」 「這需要多長時間?」葉歆大喜,這方法似乎比找人要容易。 凝心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一輩子。聽說滅魔之戰時,有各種道術流派,除了五行,還有陰陽八卦、兩儀四象,可惜由於禁道,大多失傳了。若能留下一些,也許能幫一幫,現在靠我們自己修煉,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 葉歆心想,突破道術境界之事不是一朝兩朝的事,說不定一輩子也無法成功,而召集五行道士之事比較實際可行,雖然不知道是否真有用處,但總可以一試。如若兩者同時進行,則更為妥當。 只是這召集道士非常困難,若是花上二三十年才能召齊,妻子豈不是要在籠中住二三十年,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而如何安置妻子也是另一個問題。 想到這裡,葉歆安靜了下來,在屋內來回地踱步,苦思著未來之事。 其它人都靜靜地看著,生怕擾亂了他的思緒。 苦思了良久,葉歆的臉色一沉,道:「凝姐姐,兩種方法我同時進行,一方面我要召集天下的能士,另一方面我要苦練道術,力求達到太極無限的境界。」 凝心問道:「你有甚麼辦法將道術提升至極點嗎?」 「我發現魔法元素對我的道術有極大的幫助,既然我也能修煉魔法,我想將兩者結合,盡量將道力激化,希望能有效果。」 凝心驚道:「不行,剛才你就是因為道術被激化而吐血昏倒。一下子提升數倍誰也受不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冒這個險,否則柔兒妹妹就沒有人能救她了。」 「姐姐說的我都知道,我會以找人為主。道術和魔法則分開修煉,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嘗試結合兩術。」 紅緂插口道:「大哥,召集天下能士可不是容易的事。首先,道術仍被很多人稱為妖術,我是第一次見到道術,其它人也大致如此,天下如此之大,要找他們可是件很難的事,大哥無功無名,就算站出來找,那些人也未必會出來。」 「我想過了,這種人不但少,而且大多只願留在山林之中,即使我們找到了也未必能請他們出山,只要我有權力將道術立為國術,受百姓敬仰,那些人自然會出來,到時候就容易找到合適的人選。」 「這……這太難了吧!」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做。」 「難道大哥想學史明揚一樣造反?」 「不,我一無人望、二無勢力、三無準備,此時造反誰也不會聽我的,要想走這一步需要多年的時間去經營,否則只會和史明揚一樣功敗垂成。我決定按原定計劃去考科舉,借助朝廷的權力達到我的目的,等我有了權力,不一定要做皇帝才能號召天下名士相助。」 「不如你去鐵涼國,我讓父親推薦你,有我家的支持,你在官場上會容易些。」 葉歆搖搖頭道:「鐵涼太小,只有一個州,實力太弱。況且,從他們追捕於你,便可看出鐵涼將有內亂。只有天龍最合適,在天龍掌握大權就等於主宰天下。」 「可是有的人做了幾十年官也只能做個小官,要想做大官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除了家勢還要財富,更要有些運氣。」 「我已想好了,史明揚本來就安排我去做官,他還買通了昌州學政杜立青,我只要去找他便可有舉人的身份,明年三月的京試也不會是一件太難的事。」 「原來如此,可是即使你中了狀元,只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無權無實,只不過是皇上身邊的小臣罷了。」 「妹子不必擔心,我自有後策,三年之內當可成為一品大員。」 「可柔姐姐如何安排?你的父母,還有岳父岳母,怎麼辦?」 葉歆猶豫了,這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父母。爹娘和岳父一家子若知道這個消息必然會痛不欲生,此時他們年老體弱,若是他們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擔不起這個罪名。然而,若是不說,自己一旦做官,父母遲早會知道自己在京。 他走到冰柔身邊,溫柔的說道:「柔兒,我決定去做官,召集五行道士救你。」 冰柔默然點了點頭,除了聽葉歆的安排,她也沒什麼好辦法。 「柔兒,有件事要和你商量,這件事是否要告訴岳父岳母,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你怎麼看?我岳父岳母年紀不小了,我怕他們會……」 冰柔雖然想見父母,但一想到父母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情景,不由地驚叫道:「不,不能告訴他們,他們會傷心的。」 葉歆歎道:「也好,能瞞一時算一時吧!我會盡快想辦法救你出來。」 「大哥,此去京城幾千里路,要走兩三個月,柔姐這個樣子很不方便。這麼一個籠子,裝在馬車上似乎也會引人矚目,而柔姐又不能讓人見到,實在難辦。」 葉歆思考了良久道:「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假扮商人帶物入京,我將籠子混雜在車隊之中,再用黑布蓋上,我親自看著,然後再找幾十個人護著車隊一路東去。這樣一來,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這個方法倒是不錯,只是沒有這麼多錢。」 葉歆冷冷地道:「我們沒有,可某人有!」 紅緂立時領悟,道:「你說的是宋錢?!」 「這個混蛋,他的錢都我給他的,如今恩將仇報,是時候還債了。」說罷便向屋後走去。 屋子的後方有塊草地,十幾個人被捆得死死的,身上雖然都穿著綾羅綢緞,但幾天沒洗,又躺在這骯髒的地上,所以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灰塵,就像是一群乞丐。 為了防止叫喊,他們嘴裡都塞了布塊。他們一見到葉歆都唔唔地哼了起來。 凝心見了他們覺得很可憐,但又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好人,沒有處事經驗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既想勸葉歆放了這些人,又怕這些人繼續與葉歆作對。 葉歆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走到宋錢的面前將他嘴中的布塊拿出。 宋錢忙不迭的哀求道:「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當時弟妹提著劍,我以為她要殺我,所以就灑了點迷藥,我並不知道史明揚居然將弟妹關在籠子裡,看在兄弟一場,你就饒過我這一回吧!」 葉歆冷冷地道:「別叫我兄弟,我沒有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兄弟。」 宋錢連忙應道:「是、是,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過小人,小人一定改過自新,從此不敢怪事,我還可以幫你去捉史明揚。」 「晚了。」 「別殺我,別……」宋錢嚇得全身發抖,屎尿沿著褲子不斷地往下滴。 「你還有用,暫時留著你。」 「謝謝,公子真是海量。」宋錢大喜過望,急著道謝。 「先別謝我,我可沒那麼容易放你走,我要銀子。」 「這個好辦法,您我去錢莊,我將所有的現錢都交給您。」 「不必了,我要的是你所有的買賣。」 「可是我大部分的買賣都在順州,其它地方只有少量生意。」 「京城呢?」 宋錢想了想道:「京城的買賣不多,只有一間糧店和一間藥鋪,加上存貨,大約值十萬兩銀子。」 葉歆一聽藥鋪立時有了主意,道:「好,你立即寫下契約,將所有買賣轉讓給我,然後我再考慮放你。」 宋錢雖然十分心疼,但為了活命只好點頭答應。 葉歆幫他鬆了綁,又叫紅緂從屋裡拿了紙筆出來,交給宋錢,要他寫下字據。宋錢不敢不寫,拿著筆忍痛寫下了轉讓所有買賣的字據。 葉歆將字據收好,冷笑道:「宋錢,事都辦完了,你也該走了。」 宋錢不停地作揖道謝,接著飛快地走進後面的樹林,葉歆暗暗召引了樹籐將他困在林中,然後陪著凝心回去小屋。 在小屋中,凝心對葉歆道:「既然你決定去做官,我要走了。山上有很多書,我回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甚麼可行的辦法。」 然後,她又走到冰柔的身邊,道:「妹妹,我要走了,恕姐姐沒用,不能救你出來,我回去一定苦練道術,將來有能力再來救你出籠。」 冰柔抓住凝心的手,泣不成聲,眼淚從兩頰不停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凝心的手上。 凝心安慰道:「妹妹,你要好生休養,肚裡還有孩子,別傷了身子。歆弟是個重情重意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救你出去的。我走了,你要保重。」說罷揮淚而別。 葉歆將凝心送出屋外,歉然道:「姐姐,強迫你下山,是我的不對,請你不要見怪,我送姐姐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凝心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柔兒被困在籠中,你的心情不好,但你不可操之過急,也不要隨便再殺人了。我發現你下山之後,脾氣暴躁了許多,戾氣太重對修道沒有好處,而且你是木行道士,影響更大,弄不好會有道力反蝕的現象,切記。」 葉歆歎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殺人,只是見到柔兒在裡面度日如年,我的心情怎能平復呢?以後我會盡量控制自己。姐姐道心如鏡,不必在這紅塵之中受到濁氣的沾染。姐姐助我醫好雙手、幫我修煉道術,又為了我破誓下山,姐姐的恩德我永世不忘。姐姐在山上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我幫不了甚麼,只能每日遙祝姐姐身體安康。若將來有機會,我一定再上靈樞山去探望姐姐。」 凝心很傷感,葉歆的這些話表明了他的態度。自己與他有緣無份,心中不禁苦笑,葉歆出現的這兩年將她的一切都搞亂了,不但心湖泛起了波瀾,居然還為了情字弄得大病一場,想起來不勝感慨,然而這一段的經歷卻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歆弟保重。」說罷,凝心揮淚登雲,再三回頭凝望,想再看一下心愛的人。 葉歆不停地揮手,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相見,細想一下卻也傷心至極,如此一個知己竟不能經常相見,不禁感慨良多。 他也想像凝心一樣在山林之中逍遙快活,可是卻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為了救妻子脫出牢籠,而在暗伏殺機的官場中摸打滾爬,終日不得安寧。 他不由的仰天長歎:「時也、命也,上天果然要我走這條路。」 紅緂默默地在他的背後站著,看著一切的發生。如今大陸上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面對如此絕世仙葩,葉歆竟然抗拒了她的感情,像葉歆這種情感專一的男子實在少見,不由的萬分敬佩葉歆對妻子真摯的感情。 而她也歎息著命運在捉弄著葉歆和冰柔這一對多災多難的夫妻,將來的結局又會是甚麼樣子,這是她很想看下去的。 看著葉歆的背影,她又想到自己,若將來能有這麼一個夫婿,人生無憾,可惜父親……想到這,她不禁也為自己的將來感到憂愁。 新版 第五集 第六章 凝心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內,葉歆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眼中已經沒有了半點憂愁,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韌和高昂的鬥志。 他轉頭對著紅緂道:『妹子,我們要開始行動了。我現在去昌州城,換取舉人的身份,然後入京。』 『大哥,金家的那些人已經留了很久了,我們該如何處置?』 葉歆的眼中寒芒一閃,道:『我說過柔兒若是能出來,他們可以不死,可如今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紅緂雖然知道他會這麼想,但還是被嚇了一跳,顫聲道:『裡面有婦女和小孩,難道都殺了?』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殺!』 『真的都殺光?』 『這些人都知道柔兒以及我們殺了史明揚和金耀明之事,金耀明是個大人物,派糧賑災,光是那些災民就能要我們的命。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留下這個隱患給自己,否則一旦事敗,不但我們要死,就連柔兒也會受到牽連。而且就算我們有能力找到他們造反的證據,但柔兒必會被送到公堂上做證,大庭廣眾之下,我怕柔兒會受不起這個打擊,萬一她想不開而尋了短見,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為了柔兒,我就算是遭到天譴也在所不惜,何況是殺幾個壞人。』 紅緂明白了葉歆的苦心,也感受到他那種無奈和堅定的信念,道:『大哥,我也是害得柔姐被困的人,我一定會幫大哥救出柔姐。既然大哥殺人會影響道術,殺人的事我去辦,反正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死有餘辜。』 葉歆感激地道:『謝謝你,我身邊能信的人只有你和錦兒。那些人的事你去辦吧!其他的事等我從昌州回來再商量。柔兒的事,還請你多費心,多給她梳洗。』 『知道了,大哥,我會好好照顧柔姐,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 『好!』葉歆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進小屋,向冰柔講述了自己的計劃。 冰柔只能依靠丈夫,道:『只要你在我身邊,其他的事我都不怕。』 葉歆安撫了她一陣,等她睡了才走出小屋。 屋後,紅緂已經把人都解決了,錦兒卻忍不住蹲在地上嘔吐。 葉歆走到錦兒的身邊,在她的背上輕撫著,道:『對不起,讓你幹這種事,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可以離開這裡。』 錦兒抬起頭,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紅緂,道:『錦兒不怕,小姐在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葉歆讚道:『好一個忠心丫鬟,難怪妹子這麼疼你。』 紅緂正在挖坑掩埋屍體,聽了葉歆的話,回頭淡淡地一笑,她也在為剛才殺了那些人感到萬分的不安。 安置好屍體以後,葉歆走入樹林。 在樹林裡,葉歆找到了惶恐不安的宋錢。 宋錢哀求道:『葉公子,我已經把一切都給了您,您怎麼還把我困在這裡?』 葉歆冷冷地道:『我還有事要你辦,不會殺你。』 宋錢忙不迭地道:『葉公子若想做大事,我一定鞍前馬後效勞,為自己贖罪。』 『你真想贖罪嗎?』 『千真萬確,我願對天發誓。』 葉歆點了點頭道:『發誓就不必了,你的生意我還是交給你打理。』 『真的?』宋錢大喜過望:『您真的要辦大事?』 『辦甚麼事,你不必知道。不過你要記得,我已經在你的身上下了手腳,你若不聽話,我隨時要你的命。』 宋錢大驚,跪在地上道:『我會忠心耿耿,幫助公子完成大事。』 『破龍會的成員都在甚麼地方?』 『鎮北的三羊谷,一共四百二十二人,上次劫的賑糧也在那裡。』 『好,你立即出林去找金劍門的人,告訴他們金家的一家老小因為搶劫賑糧之事被洩露,因此全家逃到三羊谷,再告訴他們,金家已經為他們安排好了,叫他們五日後去三羊谷會合,再告訴他們,官兵很快就會來,不想被官府抓住殺頭的就立即行動。』 『是!』 『很好,史明揚的東西都放在甚麼地方?』 『在他那間小屋的地下室中,翻開床下的石板便能發現入口。』 『好,你先按我吩咐的去做,辦完事,立刻去金家客棧二樓的雅間等我,我會給你下一步的指示。』 『是!』宋錢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他知道自己做了甚麼,其實他對葉歆一點敵意也沒有,只想把他拉下水。遇到這種結果,葉歆不殺他已經是萬幸了,此時為葉歆做事沒有半點委屈,反而興致勃勃,這本是他一直所想,只因葉歆受傷入山才跟了史明揚做事。 葉歆看著宋錢走出了樹林,便隱身往金家而去。 傍晚時分,葉歆去到金家客棧的雅間,手上拎著一大包東西。宋錢早恭候多時。 葉歆也不客氣,坐下便道:『事情如何?』 『都辦好了,金劍門的弟子知道後都嚇的不得了,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跑。此時,偌大的一個金府應該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好,你在金家鎮除了糧食生意之外,還有甚麼買賣?有運輸的生意嗎?』 『昌州我才剛插手,只做糧食生意,所以只有金家鎮往順州的糧食車隊。』 『明天開始,你動用在昌州的資金,購入大批的藥材,再找些人組成大型車隊,前住京城,辦成之後在這裡等我。樹林之事,你要是敢告訴任何一個人,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知道了嗎?』 『是!』宋錢伏在地上,又道:『是我忘恩負義,害了弟妹,我一定贖罪。』 葉歆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正常,道:『你有這個心就好,若是柔兒安然無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你先去辦事吧!十天後在這裡等我。』說罷便離開了客棧。 八月十五,葉歆開始了上京之行。樹林外,有三十三輛馬車,正等著他。 小屋中,籠子已經用黑布罩好,裡面的冰柔被點了睡穴,安然地睡著。 葉歆指揮著宋錢的十個手下將籠子抬上特製的馬車。馬車用四匹駿馬拉著,車上搭了一個很大的車廂,用木板相隔,再用青布包著,有十幾個通風的小口。 車廂前面開了一個小門,籠子被放在中央。葉歆,紅緂和錦兒都坐在這個車上,錦兒趕車,葉歆和紅緂坐在她的身後。 見諸事已畢,葉歆坐在車頭吩咐宋錢道:『我要你辦的事怎麼樣?』 宋錢恭敬地答道:『已經派了馬懷仁前去,他是能手,一定能夠找到合適的房子。』 『辦的不錯。告誡車隊的人,不許打聽這車的任何事情,誰要是偷看一眼,後果你是知道的。』 『是,我已經打好招呼,請您放心。』 『起程吧!』 不多時,官道上出現一行三十四輛馬車的車隊,正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大哥,金家和破龍會的那事是不是太狠了,一個也不留?』紅緂忽然問向身邊的葉歆。 『他們都是搶劫賑糧的重犯,又有物證在,官府剿滅他們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剿匪又是大功,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怎麼會連一個活口也沒留?』 『我只不過是在密信之中告訴官府,這群人手上有他們私吞賑糧的證據,官員們害怕了,自然不敢讓這些人有機會說話。』 『大哥這招可真厲害,消滅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葉歆苦笑道:『我也不想看到這麼多人死,可是他們若不死,遲早會危及我們,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好在他們都是有罪之人,我的心也不會太過難受。』 正說著,車隊忽然停了下來,葉歆正欲尋問發生了何事,宋錢跑了過來。 他面有難色,道:『公子,前面有一大群人攔路,好像是劫匪,他們叫我們交出貨物和銀兩,便放我們走。』 『劫匪?』葉歆和紅緂相視苦笑,想不到出了金家鎮才四個時辰便遇上了劫匪。 『有多少人?』 『大約有一千多人,穿著破爛,像是災民。』 紅緂望著葉歆道:『一千多人,還是災民……事情不好辦。』 葉歆皺著眉問道:『我們有多少人?』 宋錢想了一下,道:『連車伕加保鏢算在一起,共一百三十三人。』 『一百三十七比一千多,勢力懸殊啊!我去看看。』葉歆跳下馬車,隨著宋錢走到了車隊的最前面。 四周是開闊的農地,但田里連一棵綠色的作物也沒有,只有幾株枯死的稻稈。 前面有一大群人手持著木棍和樹枝堵著大道,最前面有一個大漢,長得很高,濃眉大眼,但面黃肌瘦,雙頰下陷,一看就知道是災民,他手持一根大棍,正盯著車隊。 葉歆冷冷地一笑,走過去,問道:『你們是災民吧?你叫甚麼名字?』 大漢喊道:『我叫龍天行,後面都是災民,想從你這找點生路。』 『要多少銀子開個價,我們急著要走。』 『不行,你們是有錢人,失了這幾車東西不要緊,我們可有一千多人,這點東西買了也不夠我們吃幾個月。』 葉歆憐他們是災民,又見車隊沒有準備,不想與這群人開戰,眼睛一轉,計上心頭,道:『你知道這些是甚麼嗎?這是從金家鎮運出來去京城換糧的,換了糧食才能再派米,你們這麼做豈不是斷了金家的善心?』 這句話似乎真的有用,大漢一聽到是金家的車隊,態度立時有所不同,躬身道:『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是金家的車隊,我們這些人都受過金家的恩,這十幾天金家忽然停止了派糧,所以我們才出來冒險。』接著向後面叫道:『大家都讓開,他們是去換糧賑濟我們。』 人們聽了都自動地讓開了道路。 葉歆暗暗點頭,金耀明這一招的效果居然如此顯著,竟能使飢餓的災民放棄了搶劫。 雖然大多數人都讓開了道路,但大約三百人不肯讓開,為首一個黑臉漢子叫道:『不行,好不容易才遇上了這批有錢人,放了他們豈不是讓我們挨餓?!』 龍天行一揚眉頭,道:『不行,這支車隊不能動,我們再等下一撥。』 那黑臉漢子冷笑道:『龍天行,別以為你學了幾年武功就在這裡耀武揚威,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好欺的,我後面的三百名兄弟不能為了你一句話就餓肚子。』 『是啊!』黑臉漢子身後的三百多人同時叫囂了起來。 龍天行怒目相對,喝道:『駱陵,我今天就是不准你動他們,搶劫本就是不對,是要做牢殺頭的。我們是走投無路才做這種事,現在你們還要搶他們這種派糧的善人,還有沒有良心?!』 駱陵嗤之以鼻,道:『良心?吃飽了再講良心,餓著肚子誰還和你講心!』 龍天行一橫手中大棍,道:『今天有我在,誰也別想動這車隊。』 駱陵冷笑道:『今天就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說罷舉起大棍就向龍天行的頭頂砸去,龍天行也連忙舉棍相迎,兩人便打了起來。 駱陵的三百多人將兩人圍了起來,不讓其他人有機會幫龍天行。 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雖然龍天行有理,但誰也不想繼續挨餓,都在那裡觀望。 場中,龍天行將一條大棍使得虎虎生風,身形步法十分嚴謹,一看就知道他練了多年的武功,而駱陵明顯不是對手,招不成招,只知道硬砸硬劈,開始幾招尚且有攻擊力,可不到十招便已落於下風,身形左支右絀。最後,駱陵見打不過龍天行,突然往後一摔,連大棍也扔了。 龍天行見了連忙收招,關心地問道:『沒事吧?』 可就在此時,駱陵抓起一把沙子直撒龍天行的臉部。 龍天行只見黃沙迎面而來,未及閉眼,被沙子入眼。 駱陵陰陰一笑,上去就想給他一拳,可就在這時,他的脖子被一道白影纏住,頸部產生了一陣刺痛,隨後他便發現動彈不得。 眾人看場內的情勢一變再變,一片嘩然,不但對駱陵的陰毒所不恥,也對葉歆的突然出現感到萬分驚奇。 原來,葉歆看著事態的發展,對這個叫龍天行的人很有好感,又見他心地善良,頗有仁義之風,卻被駱陵以計謀所害,知道是時候幫他一把,否則自己的車隊也會大麻煩。 於是身形一遁一現便出現在駱陵的身邊,腰間的那條雪籐快速的纏上了他的脖子,不等他有反應便刺入了他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 駱陵就是無業遊民,在這附近的村鎮中有點勢力,平時在村鎮之間混點飯吃,武功粗淺,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因此一下便被葉歆制住。 葉歆微笑道:『駱陵,你這卑鄙小人,人家放了你,你居然用這種招術傷人,現在你還有甚麼話說?』 駱陵知道遇上了高手,自怨倒霉,哀求道:『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小的只是餓極了,才出來幹這種事。』 龍天行不停地揉著眼睛,整個眼睛都紅了,卻為駱陵求情,道:『這位公子,您武藝高強,是我們冒犯了您,請您看著我們都是災民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葉歆好奇地看著龍天行,問道:『他方纔那麼對你,你怎麼幫起他來了?』 龍天行道:『大家都是沒有辦法才做出這種事,方才只是意見不同而爭罷了,用不著記恨。』 葉歆點了點頭,放開駱陵,接著向宋錢招了招手。 等宋錢跑到身邊,葉歆道:『拿五千兩銀票來。』 宋錢不知道他要幹甚麼,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交給他。 葉歆拿著銀票塞在龍天行的手中,道:『這五千兩算是我們的買路錢,你先拿去買糧食。』 龍天行激動地接過銀票,然後跪在地上猛的磕頭,道:『果然是大善人,謝謝您這銀子,小人願做牛做馬為公子效命。』 其他人也都跪了下來,不停地道謝。 葉歆叫道:『大家不用謝,早點去買糧食吧!』然後對龍天行道:『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去一趟。』 龍天行從地上爬起來,疑惑地跟著葉歆走到離人群較遠處。 葉歆問道:『你的身手不錯,怎麼會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龍天行歎道:『我本是雪刀門弟子,三年前父親去逝,老母又重病,我沒有辦法,只能退出雪刀門,回家照顧老母。今年老母去世後,我本想回雪刀門,可是門派的人數有規定,沒有我的位置,只好在家務農。誰知連年大旱,沒有了收成,才會出來做這事,實在是愧對老母在天之靈。』 葉歆很喜歡這個漢子,如此忠孝之人竟落到為賊的地步,不勝感歎,同時也動了愛才之心,身邊一直缺少可用可信之人,這龍天行有德有品,正是可用之人。 『你多大了?』 『二十二。』 『讀過書沒有?』 『在雪刀門的時候讀了幾年,字認得不少,只是文章寫不出來。』 葉歆點了點頭,又問:『不知你將來有何打算?』 龍天行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能安然過了這個旱年就不錯了,希望明年的雨水多一點。』 葉歆微微一笑,道:『你願不願跟著我辦事?』 龍天行大喜,正欲答應,又搖了搖頭,道:『公子的美意,在下心領,現在不行,這麼多的災民,我不能放下他們不管,自己去快活。』 葉歆越發喜歡這個漢子,道:『你若是答應,我讓人送一萬擔糧米給他們,想必可以渡過今年。』 『真的?』龍天行喜形於色,立即拜倒在地:『公子如此大仁大義,天行願終身追隨公子,效犬馬之勞。』 葉歆笑著扶起他,道:『龍大哥,你現在就跟我一起上路吧!糧食之事我會找人安排。』 『是,公子!』龍天行不但敬慕葉歆的善舉,而且萬分佩服葉歆方才顯露的武功,覺得跟著這樣的人是天大的幸事。 『家裡面還有甚麼要收拾的嗎?』 龍天行苦笑道:『家裡面甚麼也沒有,連衣服也只剩這件了。』 『沒關係,去到前面的城市我幫你添置一些日用品。你把那五千兩的銀票交給可信之人,別給駱陵,此人心術不正,恐怕會私吞了。』 『是,我有幾個相好的兄弟,都是老實的農夫,事情可以交給他們。』 『好,你看著辦吧!』說罷,葉歆走到宋錢的身邊,把糧食的事交待給他,便走回自己的車上。 紅緂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沒甚麼,都是些饑民,不難打發。而且,還收了一個好部下。』 紅緂好奇地問道:『哦,甚麼人令你如此嘉許?』 『一個好人,只要培養得宜,會成為有用的大將,而且此人心地善良,又有仁義之心,還是個孝子。』 『哦,這種人倒是要見一見。』 『他很快就會過來。』 新版 第五集 第七章 正說著,龍天行在宋錢的引領下走了過來。 他見葉歆身旁坐在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以為是葉歆的妻室,行禮道:『公子、夫人,事情都辦好了。』 紅緂的面紗下玉臉生霞,嬌羞著低下頭。 葉歆有些尷尬,道:『這位是銀羽小姐。』 紅緂不想再惹麻煩,所以依然用了她在天龍境內的化名。 龍天行連忙道歉。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姓葉名歆,我也不是甚麼高人,只是赴京趕考的舉子,沒有必要多禮,只是你安心做事便可。』 接著,他厲色道:『你要記住一點,甚麼事也不許多問,有事我會告訴你。還有,我這輛車不許任何人接近,不許偷看車內,誰要是偷看一眼,我絕不留情。』 『是,公子。天行絕不偷看。』 『好,我知道你是老實人,也是好人,不會失信。等到了前面的鎮上,我給你買把刀,你以後就負責監視車隊的人,萬一我不在,你要死命護著這車,不許任何人打這車的主意。』 『是,公子。請公子放心,連這事都辦不好,我有何臉面跟著公子做事。』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言道:『你別怪我的規矩多,我只是想事先將事情都告訴你,免得日後有誤。我留你下來,就是覺得你是有用之材,我這次進京趕考,將來若有機會,我會扶持你做官,所以你一定要仔細的學、多讀點書。』 龍天行想不到葉歆對他有這種期望,感激地跪在地上,道:『謝公子栽培,天行一定盡力。』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不是金家的人。』 『你們……』龍天行驚愕地看著葉歆。 『我們由金家鎮過來,又遇上你們,我們不想打鬥,因而說了謊,還請龍大哥不要見怪。』 『天行不敢。』 『好。』葉歆接著又指左側的一輛馬車道:『你坐在那輛車上,該起程了。』 宋錢道:『公子,這一路可能還會有這類事情,下次就可能是真正的山賊了,我們是不是應該作點準備?』 『你說的有理,這樣吧!去到前面的城鎮,你去多買些弓弩箭枝和長槍刀劍,分發到每一個人的手中,連車伕也要。若遇上山賊,多用弓箭射走。』 『是!』 車隊緩緩地沿著大道而行,為了冰柔,葉歆一直不肯讓車隊進城,每到城鎮都只在城外安下帳篷,派人去買食物和應用之物,而他自己則半步不離冰柔。冰柔有他陪在身邊,似乎也漸漸無奈地接受了籠中的生活。 所有人都很奇怪大車裡的蹊蹺,但誰也不敢問。曾有山賊派人來,想偷偷地看一眼,卻被憤怒的葉歆將木刺刺入他的血脈,使他痛的在地上打滾,淒慘的哀嚎聲聽得眾人毛骨聳然,最後還是紅緂心軟,上去給他一劍,幫他免除痛苦。 自此之後,誰也不敢再看那車一眼,雖然所有人都對那輛馬車產生好奇心,但誰也不敢問,生怕自己也有同樣的下場。 然而,平時的葉歆卻是和譪可親,不時買些好酒好菜招呼他們,還加了他們的工錢,使得這些人又敬又畏,唯命是從。 不過,葉歆的那輛大車還是引來了無數人的注意,不時有人跟在車隊的後面,但都讓葉歆和護衛給解決了。 走了五天,他們來到了黃安縣境內的峬山一帶,此處有汝河的支流流經,所以受災較小,滿山的樹木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穿過一條坐落在兩個山崗之中的黃土道,眼前豁然開朗,大道旁有一片青翠的草地,還有一條很小的溪流從西向東流。左右各有一座小山,山上為密林所覆蓋。 葉歆看了看天,見天色漸明,日漸東昇,便吩咐眾人在草地上安營做飯,休息再走。 由於離明年春天的京試還有很長時間,葉歆並不急著趕路,一則是因為馬車顛簸,正常人尚且難以忍受,何況是困在籠子且懷有身孕的妻子,二則是因為天氣炎熱,籠子甚是悶熱,葉歆擔心妻子中暑,因此夜趕路、午間休息,以避開最熱的時辰。車伕和護衛們自然高興,誰也不想頂著太陽上路。 冰柔顯的很安靜,每天都睡很長時間。她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情況將會維持一段時間,她一想到這裡就不由自主的煩燥起來,好在有葉歆每日陪在她身邊開導,又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因此將憂愁占時壓下。 『喝口水。』紅緂端著一杯清水給葉歆,然後坐在他身旁:『柔姐又睡了嗎?』 葉歆接過水,喝了一口,暑氣頓消,覺得無比的舒服,回頭看了看車內,道:『柔兒似乎想明白了,這幾天安靜了下來,我的心也好過一點,現在我能做的只有為她提供最舒服的享受。』 『是啊!看到柔姐這個樣子,我也稍稍放心了。只是,這昌州的治安也太壞了吧!五天之內竟然遇上了四批人攔路打劫,好在都是災民,也不難打發。』 葉歆歎道:『治安如此之差,正是吏治敗壞的結果了,到現在還沒有人造反,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如此情形,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一定有不少人響應。』 紅緂看了看四周,車伕們和護衛們都跑去安帳幕和做飯,只有龍天行持著配刀,在不遠處守著。 她輕聲道:『在這種情況下,大哥只要振臂高呼,就不用再去天龍為官了。』 葉歆道:『造反雖然容易,但成功的機會不大,我若在這裡生事,光是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便能在幾天內滅了我,勝算太小,不可為之。』 『看來路還是要走下去,希望這一路能平安無事。』 紅緂還沒有說完,便聽到山崗上有急促的馬蹄聲和喊殺聲。 葉歆站了起來,登上篷頂張望,只見右側的山崗上塵土飛揚,不多時便見山崗上出現了一群人,有數十匹馬,其他都是跑來的。 『公子,有山賊,這次是真正的山賊。』宋錢和護衛隊隊長魏劭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葉歆看了看四周,鎮定地道:『別慌,將馬車排成圓陣,車伕爬上車頂,護衛們守在馬車間的空隙,用藥材做掩護,等敵人接近就用弓弩射、待敵人衝到馬車旁再用肉搏戰,這樣較容易守。我先去擋也們一陣。』 魏劭點了點頭,便去安排眾人依計行事,他原本也想提議用馬車作為障礙物,想不到葉歆的安排更加高明,用防守力最強的圓形陣禦敵。 『天行。』 『在!』 『你保護這車,除了銀羽小姐和錦兒,不許任何人接近。』 『是!』龍天行威風凜凜的立在車前,將刀放在肩上,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四周。 經過了幾天的相處,他越發忠心於葉歆,因為葉歆遇到難民搶劫,從不傷一人,都是用智力解決,而且葉歆知識豐富,有空還指點他一些武功,其實那些都是葉歆從書上看來的,沒有實際經驗,可便是如此也使龍天行受益良多。 『妹子,你的傷剛好,留在這裡守著,別讓人接近,這次可是真正的山賊,不知道我們是否能敵。』 『大哥放心,我和錦兒拚死也會守著。』 葉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然後飄身而去,為了避免眾人看到自己的遁術而驚訝,他每遁六七丈便現身一次,看上去就像是高明的輕功,他還告訴其他人這種輕功為『破風步』。 遁至山崗,就見山賊在高地上一字排開。 為首一個大漢手上提著九環大刀,安坐在一匹黑馬上,看著下面的車隊,得意地對身邊的人道:『這只肥羊看來不小,兄弟們又有好日子過了。』 葉歆現出身形,走到山賊首領的面前喝問道:『你們是甚麼人?意欲何為?』 那群人一陣哄笑,為首的那個粗豪漢子撇著嘴道:『小子,爺爺們是這峬山的山大王,要是想保住小命,就乖乖地把馬車都留下,尤其是中間那輛大車。』 葉歆聽到他們為自己那輛大車而來,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想活命的自己滾,別讓我殺人。』 那漢子怒極反笑,轉頭問身邊的人:『這小人是不是傻了,竟然叫我們滾?』 『寨主,這小子八成是讀書讀瘋了,連賊山是做甚麼的都不知道,乾脆把這小子給宰了,免得囉嗦。』 山賊首領大笑道:『小子,大爺今天心情好,不想殺你,怕污了大爺手上的刀。別愣著,想逃命就逃吧!』 葉歆已經沒有耐性再與這些人周旋了,這五天內遇到第四批人攔路,之前都是些難民,他總是好心好意地與他們交涉。 而這次卻遇上了真正的山賊,人數反比那麼災民要少,只有大約三百人。但他們的裝備則比災民要好的多。 災民都是靠人多勢眾,沒有兵器,他們若是有兵器早就拿去換糧食,因此手上都是拿著木棍竹棍,更多的則是赤手空拳。而這群山群不但手上拿著各種金屬兵器,還有幾十匹馬,每個人的臉上也沒有饑色,油光滿面,看來日子過的不錯。 葉歆暗暗冷笑,這群人定是搶了不少人,才能有如此的生活素質。這群人既然為禍四鄰,把他們收拾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而且,他們既是為大車而來,就不可能用談話解決,因而不由起了殺意。 他知道魏劭需要時間去安排,自己必須拖延足夠的時間,因而笑著問道:『這位首領不知叫甚麼?』 山賊首領道:『你給我記住了,老子叫車霆,外號穿山虎。』 旁邊一人勸道:『大哥,這小子在拖延時間,下面的那群人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像是在弄馬車,不知道是不是想逃跑。』 車霆自信地道:『我們有三百多名弟兄,又有快馬幾十匹,他們就算是跑到天上也能把他們抓回來。』 葉歆趁他不注意,又喚起『葉雨瀟湘』之術,山崗上的草葉在空中舞動,然而他並沒有加入木能量,那是因為他不想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施展道術。因此草葉雖然在空中舞動,但感覺上就像是被風吹起的。 山賊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見眼前被滿天的草葉遮蓋。車霆連忙舞動手上的大刀撥開草葉。 葉歆回頭看了看,見魏劭已經把馬車排成圓陣,知道一切就緒,冷笑了一聲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想殺人,有種的就下來吧!』說罷就一躍而去。 『小子,有種別跑!』山賊首領大怒,一拍坐下黑馬,緊追而去,其他山賊也跟著一窩蜂的湧向車隊。 葉歆的速度非戰馬可比,幾次現身便已遁到圓陣之中,接著給了魏劭一個手勢。 魏劭立即叫道:『都給我射,一個也別放過,他們是山賊,殺了有功。』 滿天的箭枝立時從守衛的一百多張弓弩飛了出來。 車伕們雖然沒有經驗,但誰也不想落入山賊的手中,又蹲在車頂上面,居高臨下,對著衝過來的山賊奮力射箭。護衛更是受過訓練,連珠箭般射向山賊,山賊陣裡頓時射倒了有四五十人之多。 山賊的人本來比葉歆他們多一半,因見他們人少,一直掉以輕心,這正給了葉歆主攻的機會。此時被迎頭而來的飛箭射的有些慌亂,前排的山賊往後跑,後面的山賊還沒來的及反應就被前面的山賊推攘著後退。 葉歆看著陣前雜亂無章的山賊,瞭解到兩軍人數的差距雖然不小,但敵人沒有受過訓練,進攻毫無章法。 車霆衝在前面,還沒下山崗,身邊的人已倒了一大片,中箭不死的躺在地上呻吟,同時也為後面的山賊們製造了障礙。 他一拍坐騎,揮刀撥開箭枝,不停叫著:『不許跑,他們只有一百多人,上啊!』 山賊們聽到他的呼喝聲都鎮靜了下來,看著葉歆這方都是些車伕裝束的人,心有不甘,都反身攻了過來,頓時殺聲震天。 『集中射擊中央!』葉歆站在馬車頂上看著態勢的發展,想從士氣上給敵人一個重創,從而嚇走敵人。 魏劭聽到了他的指示後,立即將護衛們的射擊點集中,以敵軍中央為主,效果立時顯現了出來,雖然箭枝被車霆揮開了很多,但對山賊陣形的中央造成了嚴重的打擊,山賊被逼左右散開。 車霆非常很勇猛,冒著箭雨一馬當先,箭枝飛到他身邊都讓他給擋開了,在護衛裝箭的空隙,他已經衝到的車陣之前,由於有馬車相隔,他無法騎著馬衝過來,於是騰身而起,跳上車頂,隨手劈翻了幾個正挺槍刺他的車伕。 山賊見他如此勇猛,士氣大振,都叫囂著衝過來。 魏劭見勢不好,立即舞著長劍躍至車頂,不讓他再進一步。 葉歆指揮著其餘的人,道:『車頂上的人換長槍、護衛們換配刀,守住自己的陣地。』然後,他幻至車霆的身邊,舞動著雪籐攻了上去,邊打邊對魏劭道:『這個交給我,你去指揮。』 魏劭應了一聲,撤劍躍下馬車,提起一桿長槍就向山賊攻去。 山賊都被車陣擋住,想突破車間縫隙者,被車頂上的車伕用長槍刺殺;躍上去攻車伕者,卻又遭地下的護衛用刀砍。兩面來擊,山賊又死了幾十個,而葉歆這一方大都只是受輕傷,實力的差距逐漸拉開,葉歆這方開始佔了上風。 為了減少傷亡,魏劭不讓任何人出陣攻擊,他知道山賊都是凶狠之人,單打獨鬥,自己這一方不是對手,能佔上風是多虧車陣相助。 而山賊們懼怕葉歆的這種打法,不敢太過接近車陣,於是便演變成雙方對峙的局面。一百多名山賊圍在車陣的外圍,既不交鋒,又不讓葉歆一方有射箭的機會。 唯一打鬥著的,便是葉歆和車霆。 這車霆似乎練了一身硬功,根本不顧自己,一把九環大刀使得虎虎生風,拼了命似的狂攻葉歆。葉歆的雪籐幾次抽中他的身體,然而伸出的籐刺卻無法刺入他的肌膚。面對車霆的狂攻,葉歆只好不停地轉換位置,使他無法正確找出自己的位置,伺機再攻。 葉歆一方的人都驚惶失色,魏劭想上去幫忙,又怕自己上去反而會妨礙了葉歆,只好著急地在一旁看著。 中央的紅緂和錦兒都站在車篷上,緊張地看著這一場打鬥。 龍天行見葉歆似乎落了下風,提著剛刀便衝了過去。紅緂攔他不住,又不願輕離此車,只好讓他去。 這時車霆邊打邊笑,得意地道:『小子,給爺爺抓癢嗎?太輕了!你小子也挺厲害,居然憑這些車伕和守衛就殺了我這麼多人,老子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葉歆忽然朝他微微一笑,雪籐彈出五枚碧綠的小針閃電般直刺他的嘴巴。 山賊首領大驚,由於小刺的速度太快,距離又近,他還沒來的及閉上嘴,便已被小刺刺中舌頭,一陣的劇痛之後,便是昏沉的暈眩感。 只聽『哎喲』一聲,他向後便倒,原來葉歆趁他中招疏忽功力不凝之際,用雪籐將他點倒捆住。 『你們都聽著,你們的首領已經被擒,都給我放下武器,然後各自散去,否則只有死路一條。』葉歆站在車頂高聲地喊著。 山賊們見首領被人捉了,都不知所措,不到片刻都放下兵器,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新版 第五集 第八章 葉歆把車霆交給魏劭,然後他走到龍天行的身邊,面色一沉,道:「龍大哥,請你一個人將所有屍體都掩埋了。」 龍天行十分不解,問道:「為甚麼?公子,我做錯了甚麼嗎?」 葉歆正色道:「我吩咐你守車,你怎麼擅自離開了?這不是違背了我的吩咐嗎?若有人乘機去攻我的車,你如何承擔後果?」 龍天行低著頭想了一陣,抬起頭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應該不聽吩咐。」 葉歆十分看重龍天行,語重心長的道:「現在是小事,若是將來你當了官,不聽將命是要殺頭的,打仗若是將令不通,必敗無疑。」 雖然葉歆比龍天行小,但看上去葉歆卻成熟許多,畢竟他經過了幾次磨難、險死還生,無論對事或者對人,他的處理手法都更成熟,不像龍天行不是練武就是務農,很少涉及外面的事情。 龍天行虛心地道:「請公子日後多加提點,天行一定多學多聽。」 葉歆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溫言道:「別讓我失望。」說罷便走向自己的馬車。 龍天行認真的自我反省了一遍,然後走去完成自己的懲罰。 葉歆坐在籠子旁陪著冰柔說了一會兒話,魏劭便來報告--方才一戰,死了三名車伕,都是被山賊首領車霆所殺,還有十六名重傷,四十三名輕傷。 葉歆對於己方有人死亡感到難過,安排每人給五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又跟魏劭前去為重傷者治療,所幸都有救。 葉歆親自為他們治療,所有傷者都感激涕零。 辦完了事,葉歆在帳幕中提審車霆。 車霆此時臉上沾滿灰塵,粗黑的短髮雜亂無章,雙目圓睜,狠狠地盯著葉歆,像是要冒火。 他氣焰囂張,大聲地罵道:「卑鄙小人,用暗器傷我,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槍的打,這輸法我不服。」 葉歆煞是有趣的看著他,淡淡地一笑,道:「成王敗寇,輸就是輸,找借口不認輸的人才是小人。」 「我不服!」車霆一邊吼一邊掙扎,可是繩鎖太粗,他掙扎了半天也沒有鬆動。 葉歆聳了聳肩,轉頭對著剛進來的龍天行道:「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龍天行吶吶地道:「我覺得真刀真槍才是武者的行為。」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們剛才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拚命,這是戰爭,當你在戰場跌倒的時候,難道能要求敵人為了公平而等你站起來再打嗎?」 葉歆不是習武出身,所以沒有那種武士意氣和思想,而是將兵法和軍略那種思想帶進了打鬥之中。他的腦海中只知道兵者詭道也,敵我雙方以性命相搏,便如兩軍相交一樣,是鬥智鬥力的戰爭,而不是相互切磋的遊戲,自然沒任何理由相讓,而他還肩負著妻子的將來,不可能因為一點武者道義而陷自己於不利的境地。 「這……」龍天行仍是以武士思想為主導,雖然知道葉歆所說都是事實,但一時間無法接受他的意見,想辯駁又想不到甚麼可以說的,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葉歆不再理他,對著車霆道:「我說的對嗎?」 車霆哼了一聲,把頭扭過一邊,不理葉歆。 「你聚眾搶劫行商、殺人害命,實屬十惡不赦之徒,留你不得。魏劭,我不想動手殺人,你廢了他的武功,再派人將他送到最近的官府衙門,相信官府會很高興見到他。」 「是!」魏劭應了一聲便提車霆出去,車霆一直到走還是在大聲咒罵。 葉歆毫不在意,只是輕笑了幾聲,便離開了帳幕,回到自己的車上去休息,其他的事都交給紅緂和宋錢去辦。 宋錢成為了外事的代表,而紅緂則成為葉歆的代言人和監察人,負責監察宋錢的行動,以及處理一些車隊的簡單事物。這種形式只是葉歆為了將來作的準備。 經過了這次的戰事,葉歆才真正成為這支車隊的核心。之前的日子,護衛隊對於這個年紀輕輕,看上去十分文弱的書生並不看重,而後他幾次顯出身手,才漸漸地對他信服。這次葉歆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完全顯示了他卓越的才能,令車隊的所有人都不勝欽服。 經過了半天的休息,到了下午,太陽略西、氣溫漸落,車隊又準備開始起程。 魏劭走到葉歆的車邊,道:「公子,這一路上恐怕還有山賊,這次的三百多人我已經很吃力,若是下一次有上千名山賊,我們可束手無策,昌州境內的山賊盜賊多如牛毛,我們這麼一大隊車隊在這裡太引人注意,山賊就算本來沒有搶劫的意思,只怕也會來分一杯羹。」 「言之有理,不知魏隊長有何妙計?」葉歆也在為山賊的事而氣惱,他已沒有耐性去應付大大小小的山賊了,雖然他表現的很平靜,但他心中的戾氣日漸增加,尤其是對沒有保護好妻子的那種愧疚感,使他心如刺痛。方纔他沒有親自殺了車霆已經是仁至義盡,心中暗暗決定,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不再留情,格殺毋論。 魏劭道:「公子,為何不走水路?從這裡北上汝河,再由汝河進入眠月河,沿著眠月河自西而東,可以直達京城北方的端慶府,再由端慶府南下京城。」 「我從來沒走過水路,不知走水路的感覺如何。」葉歆猶豫了起來,總覺得大河滾滾,船隻在其中飄蕩,似乎不太安全。 魏劭笑道:「走水路是最舒服的方法,現在雖是雨季,但昌州大旱,這段河道水流穩定,坐上去既穩又平,不似這旱路顛簸,而且水道涼快,暑氣沒有這麼重,人也舒服一些、精神一些,又用不著花費力氣走路,而速度和旱路差不多。」 葉歆頓時心動了,心想既然水路舒服而且涼快,最適合妻子,免得她飽受車馬顛簸之苦,而且還可以避開煩人的山賊。 「好,你把宋錢請來,我跟他商量一下。」 不一會兒,宋錢跑了過來,急聲問道:「公子,您要改水路嗎?」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魏劭說水路既舒服又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錢略加思索了片刻,道:「水路是不錯,但我們的貨最少要五艘貨船,再加上近一百多人,一共需要七八艘船,只怕一時間很難找到這麼多船。」 葉歆眉頭一皺,他本不善理財,對這種商業運作的事情又沒有經驗,因而有些猶豫。想了一陣,又道:「這裡是延平府的黃安縣,離汝河應該不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近的城應該是大約五十里外的建衛府府城,那裡應該有碼頭。」 「公子說的對,這裡往東行大約五里,北上可通建衛城。但汝河只是眠月河的支流,水量不大,所以運載能力有限,因此建衛城的碼頭很小,不會有太多大船,我怕裝不下這麼多人和貨。」 「去看看再說,若是沒有足夠的船隻,可以分開走,或者晚一些再走。」 「也好,我立即親自趕去建衛城安排。」宋錢明白葉歆的意思,走水路沒有機會遇到意外,因此不必有這麼多馬車掩護。 重新設定了路線後,車隊轉向建衛城,第三天早上到達了建衛城。 車隊沒有進城,而是從城牆外圍繞到城北,汝河流經這裡再向東北去二百里匯入大陸的第一大河--眠月河。 作為河岸都市,建衛城並沒有受到旱災的影響,汝河的邊緣地帶仍有大片的農地,農作物已快成熟,金黃般的稻田使著這一片大地充滿了生機,與西部和南部的乾旱地區節然不同。 地方官府為了防止災民進入這一地區,在周邊的道路設置了路障,進入的災民必須有登記。通過這一措施,可以控制災民進入的數量,減少建衛府的負擔。 如此一來,水路交通竟然成了通往其他地區的最重要途徑。 車隊到了河岸,他們便驚奇地發現,原來的石料碼頭確實很小,因此人們在岸邊搭建了臨時的木板碼頭,搬運貨物的苦力和商人絡繹不絕,而岸邊有一排臨時用木板搭建的貨倉,貨倉的後面也有一排新建的木房,都是客棧和食館。 兩排房子的中間有一條寬廣的大道,原來的草地已經被人和馬踩成一條黃土道,只有路邊還有零星的草塊。 岸邊人潮洶湧、車水馬龍,吵雜聲、馬嘶聲和叫喚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宋錢早已先到一步,在岸邊等候,一見到車隊,便急步走到葉歆的車邊,敲了敲車廂,道:「公子,是我宋錢。」 葉歆坐在車中應道:「辦好了嗎?甚麼時候可以起程?」 「公子,商人太多,我又不是本地人,因此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條船,還是條小船,只能裝得下我們幾個。」 葉歆有點不悅,道:「怎麼會這樣?」 「稟公子,我都打聽了,昌州的治安太差,商人們怕被山賊搶劫,全都打算利用水路運輸,船隻的需求量也因而大增,我來的太晚,很多人都在這裡等了好幾天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 「一時間還想不出甚麼辦法。」 葉歆沉思了片刻,道:「租不了船,能不能買船,或者造幾條新船?」 宋錢一拍額頭,喜道:「你看我,光顧著找船,連這都忘了,真該死!還是公子聰明,我這就去找人買船。」說完便興沖沖地走向碼頭。 「大哥,這裡這麼熱鬧,你不去看看?」紅緂坐在車前看著熱鬧的岸邊,好奇的東張西望。 葉歆笑道:「妹子,你和錦兒去看看吧!反正一時也走不了,順便幫我看看有甚麼好吃的或者漂亮的衣服,幫柔兒帶點回來。」 「好啊!錦兒,我們去吧!」 葉歆道:「龍大哥,你陪她們一起去吧!若有甚麼要添置的,就跟銀小姐說。」 「是,公子。」 接著,魏劭走過來問道:「車伕和護衛如何安排?」 葉歆覺得不能虧待這些人,想了想道:「車伕每人賞三兩銀子,放他們出去吃酒,算是犒勞一番。一百名護衛分成三班,每三十三人為一班,輪流守衛車隊,他們辛苦一點,每人賞五兩銀子,另外,給守車的護衛安排好一點的膳食。你辛苦一點,留守在這裡看著,去到京裡我再重謝。若是有興趣,就留在京中,我會為你妥善安排。」 魏劭大喜,連忙拜倒稱謝,他干護衛這行也是為了混口飯吃,葉歆入京趕考,以他的才能和財富,一定能夠飛黃騰達,自己能跟在他身邊,將來也會有出頭之日。 葉歆坐在籠子邊,伸手入籠攬著冰柔,用自己的體溫安撫著冰柔的情緒。 不久,車外傳來了哄鬧聲,車伕和護衛們聽到葉公子賞銀子吃酒,頓時歡聲雷動,都高興地叫了起來。 由於商人眾多,他們這個車隊沒有甚麼人留意,只是有人會在看到中央的大車時多看幾眼罷了。 過了很久,魏劭急急忙忙地跑來稟告:「公子,吃酒的護衛回來稟告,銀小姐她們在酒館中與人發生口角,對方似乎挺有實力,公子是否要親自去看看?」 葉歆無奈地苦笑,心中暗歎又生事端,但紅緂是朋友,又是他身邊最可信之人,將來還要靠她,不能讓她有絲毫危險。 他吩咐魏劭:「我去看看,你親自守在車前。」頓了頓,又厲色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如何處置意圖偷看的人吧?!」 「公子放心,魏劭從不做背信之事,既然答應公子,就不會做有違道義之事。」 葉歆聽他的語氣堅定認真,點了點頭,小聲在冰柔耳邊說了幾句,便走出車廂。 跟著護衛劉大海,葉歆來到了事發地點,大道上被塞得滿滿的,無法通行。 圍觀者不少,大家都小聲議論著,而前方則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葉歆穿過圍觀人群一看,大道旁有兩群人對峙著,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一邊是自己人,以紅緂、錦兒和龍天行三人為首,身邊還有著幾十名護衛;而另一邊的人少一點,大約有二十餘人,都提著兵器。 為首者是名青年,頭束紫金冠、身著錦袍,面如冠玉、鼻若懸丹、唇紅齒白,手持折扇,長的倒是一副好模樣,可惜眉宇間顯露出輕佻浮躁。 葉歆走到紅緂的身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這群人飛揚拔扈,我們本來好好地吃飯,他們卻硬是要我們讓位子,護衛們不肯,就吵了起來。」 「就為這點小事?」葉歆皺了皺眉,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招惹是非,他那個巨大的車廂本就引人注意,他組織車隊本就是為了避開人們的注意。 龍天行插口道:「他們不但蠻橫無理,還出言污辱冰小姐,說她醜得不敢見人,所以才戴上面紗。」 紅緂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葉歆心中苦笑,沒有女人會容忍別人說自己丑,何況紅緂還是個美女,自然無法忍下這口氣。 他走到中央,道:「這位公子,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大動干戈,不如就這麼算了,免得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看了笑話。」 白衣青年哼了一聲,並不答話,他身邊的一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叫囂道:「你們這等賤民,竟敢惹我家公子不高興,你知道我家公子是甚麼人嗎?我家公子是征北大將軍的小公子屈顯武!」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語氣中還有驚異之意。 葉歆這一方的護衛們也大吃一驚,想不到惹上了這號人物。 葉歆上下打量了屈顯武,想起他父親在昌州的所做所為,不由暗暗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屈家的小公子,不知屈公子要如何才肯罷休?」 屈顯武撇了撇嘴,嘻笑道:「放過你們也行。你和那些護衛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再叫那個醜女人把面紗摘下讓大家看看如何丑法。」 「你……」紅緂和錦兒氣得便想衝上去給他一劍,卻被葉歆攔住了。 葉歆淡淡地一笑,道:「公子這麼做,就不怕玷污了屈大將軍的威名嗎?」 屈顯武瞪了他一眼,喝道:「叫你們跪下磕頭已經是便宜了你們!再多說,我可以叫人把你們抓起來,告你們一個辱罵大將軍的罪名。」 葉歆忽然輕笑了一聲,道:「屈公子,我跪下來,怕你受不起。」 屈顯武哼了一聲,道:「沒甚麼事是本公子受不起的。」 「這話也許不錯,不過我有樣東西你一定有興趣,看完了之後,屈公子一定有不同的看法。」 「甚麼東西?」屈顯武疑惑地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這樣東西,若是讓其他人見到,我怕會對公子不利,請公子隨我進去酒館細說。」說罷,葉歆便轉身走向右側的酒館。 屈顯武猶豫了半天,怕葉歆有甚麼不軌的企圖,遲遲不敢動作。 葉歆站在酒館門口回頭笑道:「公子難道怕嗎?這裡是昌州,我想誰也不敢動你。」 屈顯武一想也對,便走了進去。 新版 第五集 第九章 不多時,只聽屈顯武「啊」的驚叫了一聲,他的手下以為他出了甚麼事,緊張地衝向酒館,卻見屈顯武好好的坐著,只是臉上有驚惶之色,而葉歆卻是滿臉笑意。 屈顯武見到手下闖了進來,怒喝一聲:「出去!」 那群狐假虎威的手下,立馬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酒館。 屈顯武見手下都離開了,顫聲問道:「這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葉歆笑道:「這你不用知道,其實還有其他的東西沒有拿出來給你看。我沒有將它拿出來,就是表明對屈大將軍沒有絲毫的敵意。」 屈顯武稍稍放心,問道:「你有甚麼企圖?」 「也沒甚麼,我本不想現在就拿出來,只是屈公子在此為難我,我不得不拿出來。我這次進京趕考,留著這東西,只是想在官場中有個靠山而已。」 屈顯武聽葉歆說了軟話,有求於屈家,立即現出笑容,道:「你放心,你若是為我們屈家辦事,我們不會虧待你,只是這東西是否可以先交給我?」 葉歆搖了搖頭,道:「說句實話,我可不敢現在就將東西交給你,我還在昌州境內,若是屈大將軍一時不高興,想殺我滅口,我可沒有辦法逃。這東西留在我手上,我才有保障,等我做了官,再考慮交還給你們。況且這事我沒有說給任何人知,我不會自己找麻煩,把它交出來。」 「你就不怕我立即叫人把你抓起來?」 「我拿出來給你看,就是說明我不怕你這招,其他的東西已經在京城,只要我出了事,自會有人幫我拿出來交給朝廷,到時候就算屈大將軍權傾一方,也未必會有好下場。」 屈顯武雖然心有不甘,但自家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只好說道:「好吧!我信你,這裡的事就這麼算了。」 葉歆笑了笑,道:「屈公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跟我過不去,將來屈公子若有甚麼要葉某幫忙的事,葉某一定萬死不辭,例如公子繼承大將軍之職一事。」 屈顯武笑了,道:「你果然是聰明人,好,我就交你這個朋友。」 「哪裡,今後還請屈公子多多提攜,葉某也好有能力為公子辦事。」 「一定,一定!」 當兩人滿臉笑意地走出酒館,所有人都驚異的看著兩人,不明白方纔的一對敵人,為何片刻之間已經變成了朋友。 屈顯武吩咐道:「沒事了,大家一場誤會,都散了吧!」 葉歆笑著拱手告辭,接著便領著人離開了。 回到馬車處,錦兒問道:「葉大哥好厲害啊!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成朋友了?」 所有人都有同樣的問題,全望著葉歆。葉歆神秘的一笑,不作回答便走回自己的車廂,眾人只好失望的離去。 宋錢聽了消息也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聽到葉歆與屈顯武交上了朋友,雖然很驚奇,但也沒有多問,只是告訴葉歆買船的事尚在進行之中,恐怕無法即時有結果。 葉歆思考了片刻,拿出一個很小的包袱交給宋錢,道:「你拿著這東西去找屈顯武,告訴他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然後請他幫忙找船,我想很快便有消息。」 宋錢將信將疑地接過了包袱,轉身去找屈顯武。 屈顯武看到包袱中的東西後大喜,在他的幫忙下,宋錢只花了兩天時間就買到了五條大船。 由於仍是不足,葉歆自己要了一條大船,船艙經過改裝,分上下兩層艙。上層是普通的房間,而下層分內外兩層,內層是一個密艙,外層是普通的房間,兩層之間有木板相隔,葉歆在中間放置了毒籐和毒草,只有用道力才能通過。 而這條船上只有葉歆、紅緂主僕及幾個船夫,其他人都分散在另外四條船上,由於裝不下所有貨物,宋錢留下了大部分護衛,由陸路前往京城,身邊只有魏劭所帶的二十名武功最高的手下,守在其餘四條船上。 臨行之日,屈顯武居然特地來送行,葉歆笑著迎了上去,道:「屈公子大駕光臨,葉某不勝欣喜,如今屈公子應該明白葉歆的意思了吧?」 屈顯武笑道:「明白、明白,葉老弟果然是真心助我,我一定在父親面前美言,祝葉老弟金榜提名。」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塊銀牌交給葉歆,又道:「這是代表屈府的牌子,有事的時候拿著它可以方便一點。」 葉歆自然是高興地接了下來,有了這一塊銀牌,日後在官場辦事也容易一點。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葉歆便起程東行。 水上行走果然十分舒適,不但沒有人騷擾,河風吹拂特別的涼爽,而且一路順水而行又穩又快。兩岸的風光無限,日出日落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除了經過一些河岸城市上岸購買食物和日用品外,船隊日夜航行。 只兩日,便已見到了汝河和眠月河的交匯口。不遠處,有一條黃色的長絲帶橫擺在前方,浪頭上閃著金黃色的火花。 明顯的見到汝河水清,眠月河水渾。由於眠月河流域廣闊、支流眾多,因此水中帶著大量的泥砂。這一段是眠月河中游的前段,河面寬廣,水流大而頗急,船隊一進入眠月河流域便覺得速度加快了許多,河道兩岸的景色飛逝,翻捲的河水像薔薇、像牡丹,一朵朵綻放著。 好在船夫都是特意聘請而來的能手,熟練的操縱船帆和船舵,船隊隱定的在河上行駛著。 葉歆第一次見到這條著名的天下第一大河,不禁感慨萬分,自己的命運似乎便如這大河一般,滾滾向前,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而且被河道所限,即使是洶湧的大河也無能力開創新的道路,只能沿著既定的道路而去。 進了眠月河後,靠岸的次數多了很多,主要是因為葉歆怕速度太快,妻子不適,而且水流太急,怕晚上航行有危險,因此每天黃昏靠岸休息,次日天明再走。若是前方沒有港口,他們便早早地在較近的港口休息。如此一來,進行的速度慢了許多,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走出昌州,進入平安州地界。 此時已是九月十七,漸漸增濃的秋意使得天氣開始轉涼,河風吹人,隔外寒冷,葉歆見天氣變了,於是和宋錢商量著靠岸添置冬衣。 宋錢道:「現在經過的地帶沒有甚麼特大的城市,十天後船到雙龍城,那是天下第一大城,十分繁榮,可以買到較好的東西,不如到那裡再買。」 紅緂插嘴道:「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聽說那是個神奇的城市,河兩岸各有一城,在寬廣的河面上又建了水城,將兩座城池連在一起,船可從城下的水道過去。」 葉歆早就從書本上看過眾多對雙龍城的描寫,也不禁心馳神往。 宋錢想起雙龍城的宏偉,也不讚歎道:「我去過一次,那真是天下最偉大的建築,固若金湯,光是城牆就有十丈厚,那河上之城更是巧奪天工,我實在想不出當年是怎麼建造的。」 龍天行和錦兒也忍不住幻想起天下第一大城的模樣。 又走了十天,巨大的雙龍城就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站在船頭,看著那高聳而寬大的城牆。 最奇特的是跨越大河的水城,河中有十個巨大的船形柱子支撐著上面的石城,向西的一面是尖的,為的是減少水流對柱子的撞擊力。而石城的下部呈拱橋狀,中間高、兩邊矮,船隻都是由中央的幾條水道航行。 在城下行船的滋味特別奇妙,看上面的石頂,每個人都擔心城池太重,會塌下來,但幾百年來,城一直都是如此穩固,從未發生過任何意外。 葉歆在讚歎的同時,也為妻子惋惜,她無緣得見這麼宏偉的建築。 船隊排著隊通過了城橋之後,兩岸便出現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碼頭,以及來來往往的船隻,碼頭上,苦力們正努力的背負著貨物在岸上的倉庫和船艙間頻繁的來往。 船隊停泊在碼頭後,宋錢走到葉歆的船上,問道:「公子是否也上岸看看?」 葉歆雖然很想去看看,但不放心妻子一個人在船上,只好說道:「我不上去了,你們先去吧!」 正說著,艙外突然傳來吵雜聲,他們趕緊出去瞭解發生了甚麼事情。 只見一個魁梧的軍官帶著十幾個士兵站在碼頭上,指名要見船主。 宋錢連忙陪笑迎上去,問道:「大人,我是船主,不知何事勞煩大人前來?」 軍官打量了他一下,見他滿身肥肉,一臉富態,十足的商人模樣,道:「凡是經過這裡的船隻都要檢查,還要交航運稅。」 葉歆一聽要檢查,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一路之上,他最擔心的就是官府的盤查,這是避無可避的,不像山賊和災民容易打發。 宋錢也知道不能讓他搜船,冰柔的事是如何也說不清楚的,一旦讓人發現,便可能會招致災禍,就算是能說明白,葉歆也不會讓冰柔這個樣子去公堂問話。 於是,宋錢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軍官的手中,道:「大人,交稅的事好說,其他四艘船都是藥材,大人但查無妨,只這條船上有家眷,似乎不太方便,大人能否通容一下?」 軍官哼了一聲把銀票扔還給宋錢,喝道:「別來這一套,我岳風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從不收賄賂。你叫家眷避開,船我一定要搜。」 宋錢束手無策,回頭看著葉歆。 葉歆雖然很佩服岳風的清廉公正,但此時此刻,他的清廉卻令葉歆面臨難關。 他鎮定地走到岳風的面前,讚道:「岳大人果然清廉為公,草民佩服,只是大人一個九品的副尉,恐怕還沒有資格檢查。」 岳風瞥了他一眼,喝道:「我奉命辦差,沒有甚麼船不能動。你們這樣軟硬兼施,船裡一定有甚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來啊!把這些人給我看住,其他人給我搜!」 「慢著!」葉歆拿出屈顯武給他的那塊銀牌,向岳風一揚,喝道:「這是征北大將軍的船,誰敢動,就是與屈大將軍過不去。」 士兵都停住腳步,看著岳風。 岳風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見葉歆手上銀牌刻著「征北大將軍屈」六個字,確實是屈復清的信物。 他猶豫了一陣,雙目一睜,喝道:「即使是征北大將軍的船,也得搜!」 「不行!你這麼做,就是對大將軍不敬。叫你的上司來,我要和他說!」對於岳風的固執,葉歆也覺得頭疼,岳風依章辦法,一點錯也沒有,自己也沒有做錯甚麼,只是船萬萬搜不得。 「岳某一定要搜!來人啊,給我搜,有事我頂著!」 十幾個士兵聽到命令,便要往裡闖。 「都給站住,誰敢動一下,別怪我無情!」葉歆站立在船艙門口,舞起雪籐將士兵攔住。 岸上的人見這裡吵了起來,都圍過來看發生了甚麼事。 葉歆見周圍圍著大群人,心生一計,道:「大人若是要搜,請大人一個進去,這麼多人會驚擾了女眷。」 岳風見他答應搜船,也就不再說甚麼,隨著葉歆走進了船艙。 岸上的人見沒事發生正欲離去,忽聽船艙內傳來大叫:「岳風,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調戲女眷,我跟你拼了!」 眾人一片嘩然,想不到名聲不錯的岳風竟然做出這種事情,都爭相回到岸邊觀看。只見葉歆走出了船艙,後面的龍天行拎著岳風出來,扔在甲板上。 葉歆大聲道:「諸位,這岳風竟然假藉搜船之機,調戲我家眷,被我擒獲。」然後指著地上的岳風破口大罵,道:「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以權謀私,硬闖女眷房間在前,調戲我妻子在後,實在可恥,朝廷竟然用了你這樣的軍官,實在是朝廷的不幸、雙龍城百姓的不幸。而且這是征北大將軍的船,你置屈大將軍的顏面於不顧?說,你受了何人的指使,跟屈大將軍過不去?」 岳風被他點中啞穴,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 他的官聲不錯、為官清廉,圍觀的人本來不太相信岳風會做出這種事,但見葉歆言之鑿鑿,而岳風又沒有出言反擊,都開始相信葉歆的話,不少人指指點點,有的更大聲斥罵了起來。 岳風聽了雙目怒睜,氣得肺都要炸開,卻又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只能無奈地聽著人們的咒罵。 而岳風的手下都慌了,連忙去找上司來。 過了不久,他們領著一個身著官服的人前來。 那官員走到葉歆的面前,瞪了地上的岳風一眼,然後道:「下官是平安州河道巡檢使汪寶山,請問這位公子是屈大將軍的甚麼人?」 葉歆聽到「汪寶山」這個名字覺得耳熟,略加思索後,眼睛突然一亮。 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道:「原來是汪大人,在下葉歆,替屈五公子辦事,受命運四船藥材進京。」接著又亮出銀牌。 汪寶山見了銀牌立即行禮,問道:「不知岳風何事冒犯了葉公子?」 葉歆冷冷地道:「這個岳風藉搜船之機,竟然辱罵屈大將軍,又硬闖女眷的房間,見在下的妻子美貌,乘機調戲她,在下不憤,因而擒下他,本欲送官,汪大人來的正好,這事就交給汪大人了。這是有關屈大將軍的威信問題,不可等閒視之,汪大人若是不辦,我寫信請屈大將軍親自來辦。」 汪寶山頓時慌了,陪笑道:「這等小事不必勞動大將軍,下官一定將事辦的妥妥當當,包管公子滿意。」 葉歆傲然地點了點頭,道:「汪大人如此明白事理,不愧一方大員,果然是朝廷的棟樑之材,將來一定前途無限,屈大將軍若知道此事,一定十分高興。」 汪寶山大喜,立即鞠躬行禮,低聲下氣地道:「還請公子在大將軍面前多美言幾句。」 「一定!」 汪寶山為了得到屈大將軍這個靠山,當然要做樣表態。 他連忙喝道:「來人啊!把這個岳風給我捆上,帶回去押入大牢,聽候審訊。」接著又獻媚似的問道:「公子覺得如何處置這個岳風較為恰當?」 葉歆心知肚明,岳風是個好官,他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想因此而斷送了一個好官的前程。 他誠懇的道:「聽說這個岳風在這裡的官聲不錯,這次的行為想必是一時糊塗所致,我看也不必追究了,關他十天半個月讓他反省一下也就算了。」他計算著船在這裡最多待上三五天,不想岳風與他過不去,因此說了十天之數。 岳風弄不清楚葉歆在玩甚麼,他現在就是要將自己罷官問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為自己說情。 汪寶山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叫人把岳風抬走,還拍著馬屁,道:「公子果然海量,不愧是大將軍府出身,不知公子可願到我府上作客,讓下官盡地主之誼?」 葉歆笑道:「大人客氣,明晚定當登門拜候大人,不過這事請大人不要聲張,免得多事。」 汪寶山立即明白,他以為屈府運了甚麼重要的東西,不欲聲張,而且他也不願城中其他官員知曉此事而搶了他表現的機會,因而應道:「葉公子放心,這事我一定守秘。公子不如住在我府,豈不方便?」 「至於住在大人府上就不必了,只希望大人不要讓閒雜人等騷擾女眷就行了。」 「這是下官應當做的。」汪寶山轉身吩咐那群官兵道:「你們在這個碼頭守著,不許閒雜人等接近、不許向外洩露,一切聽從葉公子的調度。」 官兵們哄然答應,汪寶山便得意洋洋的告辭離去。 待汪寶山告辭後,紅緂問道:「大哥,這麼做好嗎?」 葉歆無奈地苦笑道:「有甚麼辦法?這個岳風軟硬不吃,除了這方法,我再也想不出甚麼辦法不讓他搜船。」 「他日後的仕途恐怕會大受影響。」 「此人剛直不阿、守職盡忠,是個人材,若我有機會一定會重用他,但這是日後的事,現在我只能說聲抱歉。」 「算了,不說了。有這群官兵守著,大哥你可放心的上岸了吧?」 「是應該上岸走走,我回去佈置一下,你在這裡等我。」 葉歆回到密艙,安排妥當之後,便帶著紅緂主僕和龍天行上岸。 臨行之時又叫宋錢賞了士兵每人十兩銀子,讓他們盡心守衛。 新版 第五集 第十章 雙龍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分為三個部分。 眠月河以南的部分稱為南城,又稱民城,以商業區和住宅區為主,作為天嵐皇朝的首都時,光是居民就有百餘萬,而現在也有七八十萬人;河之上稱為龍城,有舊天嵐皇朝的皇宮,現在平安州各級各部的衙門以及官員的府第,都在龍城之中;河的北岸稱為北城,佈滿了軍營和糧倉等軍事設施,可以駐紮二十萬大軍。 南城和北城之外又挖了一條寬二十丈的護城河,引眠月河的活水入主,順流不息,成為城池的第一道屏障。 南城的護城河之外,有大片雜亂的民居,多為一些窮人的居所,還有各種各樣的小販在街道上擺賣,十分熱鬧,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也都喜歡在這裡落腳,因為這裡更加方便,官府的管轄也弱一些,因此黑市在這裡十分活躍。 葉歆等四人興致勃勃地沿著道路在城外的平民區走了一圈,他們都沒有見到過如此大的城市,不禁為這個城市而感歎,尤其是聽到有關舊皇朝時雙龍城如何繁榮的故事。 逛了一陣,他們來到了一間小酒館休息,酒館雖小,但客人不少,都在這裡談天說地、扯東道西,說的人高興、聽的人也高興。 葉歆等人坐在最裡面的一張空桌子旁,隨便點了幾樣小菜,也在那裡談笑。 「大哥,這城太大了,走得我的腳都酸了,城裡面還不知道是甚麼樣呢!」 「是啊!今天在城外轉轉,明天再進城。」 正說著,夥計便送了食物過來。 葉歆拉住夥計問道:「夥計,城外有甚麼好去處嗎?」 夥計笑著答道:「客官,這雙龍城最出名的當然就是這座城池。」 「我知道,我是想問還有沒有其他甚麼特別的好去處?」 夥計瞥了一眼紅緂和錦兒,小聲的在葉歆的耳邊說道:「西星街是個好地方。」 紅緂耳尖,聽了夥計的話,問道:「西星街?」 這一問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紅緂煞是奇怪,忍不住四周張望。 夥計笑著小聲道:「夫人小聲點,那裡都是妓院。」 紅緂窘得臉紅,玉面生霞,啐了一口,不敢再說,好在她戴著面紗,不然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葉歆也十分尷尬,道:「不是問你這個,還有沒有其他的好去處?」 夥計還是小聲地在他耳邊問道:「西星街尾有間白華客棧,那兒有個天下第一的地下黑市,每天晚上開門,早上關門,有很多好東西都可以在那裡買到,從寶物到美女,甚麼都有。」 葉歆有點好奇,又問:「不怕官府抓嗎?」 夥計小聲道:「官員都有銀子收,誰還來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客官您慢用,我還要招呼其他人。」說罷便走開了。 錦兒道:「葉大哥,不如去看看。」 紅緂和龍天行也點頭附和著。 葉歆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已答應了妻子要盡快回去陪她,不能失信,於是說道:「我們先回去,等天黑了再決定。」 紅緂立即醒悟,連忙點頭贊成。 吃完了東西,他們繼續逛街。由於區域太大,光是城外的區域,他們就逛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船上。 外面守護的士兵們收了銀子,又有上頭的吩咐,倒也盡心盡力地守護著船隊。冰柔被點了睡穴,正安靜地睡在密艙裡。 葉歆弄醒妻子,將所買來的食物和衣物拿給她,還與她說起這雙龍城的繁華,聽得冰柔羨慕不已。 她想到自己被關在籠子裡,甚麼地方也不能去,忍不住又傷心了起來,葉歆好一陣安撫才使她收了泣聲。 宋錢回來時,卻說已把四船的藥材都買了,又買了一大批絲綢。 葉歆沒有理會,他已經把財政都交給了宋錢,一切由他安排,只要有貨物可以避免將來上岸時引人注意便可。 夜深時分,葉歆見妻子睡了,這才和紅緂主僕以及龍天行前往夥計所說的黑市。 宋錢本來就對這一類事情好奇,聽到有黑市,也跟著一起去了,隨行的還有護衛隊隊長魏劭。 找到半天,他們才來到西星街。與其他街道不同的是,這裡十分熱鬧,燈火通明,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街道上有不少人進進出出,還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風塵女子站在妓院門口,笑吟吟地裊著腰肢,招引來往的尋芳客。 葉歆皺著眉頭走在街上,不時的避開迎上的煙花女子,一副厭惡的樣子。 龍天行則有些尷尬,臉窘得發紅,好在是夜晚,不太矚目。 紅緂和錦兒更是羞得低下頭,不敢多看。 而魏劭和宋錢則不時用眼掃瞄著每個女子,像是在評比著她們的姿色。 好不容易來到了街尾,眼前有一幢兩層高的客棧,佔地很大。門口有多名守衛守著,不時的有人進出。 葉歆一行人走到門口,只見一名守衛走了過來,問道:「您是要住店嗎?」 葉歆為了顯出身份,傲然一笑,道:「聽說這裡好玩,所以來看看。」 守衛立即心領神會,又見他氣勢不凡,像是富家子弟,而宋錢則一副富人的模樣,認定他們是想去黑市,陪笑著道:「您跟我來。」 在守衛的帶領下,葉歆等人走進了客棧,繞過了前廳後,來到一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守衛道:「下面會有人招呼,您請自便。」 宋錢隨手給了他一錠銀子,幾人便自行沿著台階往下走。 下到底部,果然有人迎了上來,問道:「客官想去哪一個廳?」 「哪一個廳?」 來人陪笑道:「客官是第一次來吧!我們這裡分絕色廳、古玩廳、異寶廳和神武廳。絕色廳買的是美女,異寶廳買的是珍貴的古董和珠寶,而神武廳買的是兵器。」 葉歆轉頭對諸人道:「你們自己選擇吧!無需一起,我只想隨便看看。」 宋錢和魏劭二話不說,一起急步向絕色廳走去,而龍天行想了想便轉身去了神武廳,紅緂和錦兒則留在葉歆身邊。 「妹子,你想去哪裡?」 紅緂調侃道:「大哥不會是想去絕色廳吧?」 葉歆笑道:「你和柔兒都已經是絕色了,何必再找絕色。」 面紗下的紅緂略帶嬌羞,卻有一絲興奮和狂喜,只是她自己不曾發現而已。 「那可不對,天下第一美女非你那位姐姐莫屬,我實在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麼美的女子,若我是男子,一定狀若癡狂。」 葉歆想起凝心仙子般的容顏,也不由地讚歎道:「是啊!凝姐姐當之無愧,可惜世人無緣得見,她若下山,必然傾倒天下。」接著正色道:「妹子,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 紅緂笑了笑道:「我知道,她除了你誰也不肯見,我實在佩服你,面對這等仙子般的人物竟然不動心。」 葉歆歎道:「是我擾亂了她的清修,得她垂青,心中有愧,但天下可失,糟糠之妻不可棄,我可不想天下人都罵我是負心人。」 「葉大哥,快走吧!再說天就亮了。」錦兒見他們兩個說得投入,覺得無趣,因而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他們首先走到絕色廳去找宋錢和魏劭。 這個廳十常熱鬧,偌大的廳內擠得水洩不通,到處都是人頭湧湧,不停地有人喝采叫喚。 台上有一個中年主持人,身著錦衣,正高聲地說話。台上還有一排十幾名的女子,樣貌也算是不俗,只是她們都濃妝艷抹,穿著褻衣,粉嫩的玉臂和細長的大腿都露了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她們的臉上還故意露出害羞狀,越發引得眾人垂涎,紛紛出價,不到片刻,所有女子都讓人給買光了。 葉歆和紅緂看著周圍的男人,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便想離開,這時宋錢和魏劭發現了他們,熱情地將他們請到自己的桌子。 紅緂不悅道:「這藏污納垢,與外面的那些有甚麼區別?」 宋錢笑道:「與銀小姐的美貌相比,固然是俗貨。」 魏劭和龍天行都沒有見過面紗下的紅緂,全好奇地盯著她看。 葉歆清咳了一聲,道:「你們看吧!我沒興趣,我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說罷便想離開。 宋錢一把拉住他,道:「我知道你情深意重,但看看無妨。這些只是普通貨色,我問過了,等一會兒會有絕色美女出場,聽說是這裡的頭牌,要價極高,至今都沒有人有能力買下她。」 紅緂和錦兒聽到有絕色美女,也想看看是否真的屬實,也慫恿葉歆留下來。但葉歆搖了搖頭,起身走了出去,紅緂和兒只好作罷,跟在他身邊。 就在這時,大廳突然變的鴉雀無聲,葉歆見面前的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的身後,知道一定是台上出現了所謂的絕色美女,但他沒有回頭,依然走向大門。 紅緂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頭一看,只見紅緂笑著指了指台上。 葉歆往台上瞧了一眼,只見一名清雅的少女裊裊婷婷地走上了台,面如芙蓉、眉若輕煙、腮染紅霞、朱唇似丹、纖腰拂柳、白紗裹身,裡面穿的是粉紫的長裙。 眉頭微蹙,有一種似有非有的淡愁,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但有一種自然的風流態度,讓人看上去便想小心呵護。 然而在葉歆的眼中,此女雖然出眾,但也只與冰柔和紅緂差不多,比起凝心,尚差一節,只是那種嬌怯的神態別有不同,然而他並不會被美色所動,否則早已接受了凝心。 他只瞧了一眼,便回頭繼續走向廳外。 出了絕色廳,紅緂追到葉歆身後,笑道:「大哥怎麼走得這麼快,難道此女不入你的眼睛,還是怕自己忍不住動了心?」 葉歆面色不悅,道:「妹子,別拿這事來說笑。」 紅緂見他生氣,連忙道歉。 葉歆拿她沒辦法,瞪了她一眼,然後輕輕一笑,也就算了。 接著,三人走進了異寶廳。 裡面有些暗,人也不少,但都是身著錦衣的富豪,身邊還有妻妾丫鬟和保鏢。 他們找了一張離台較近的空桌坐下,桌上有一個牌子,似乎是競爭用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台上正有一人,手持著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大聲道:「這顆夜明珠是天下最大的,是當年天嵐皇朝聖主江天風送給第一位妻子的定情之物,後來她不知所蹤,這顆夜明珠也消失了,今年才有人從山中找到此物。底價是二十萬兩銀子,有誰出價?」 台下看了都讚歎不絕。紅緂看了也是羨慕不已,不停地讚歎著夜明珠的美麗動人。 葉歆卻小聲地在紅緂耳邊道:「這東西買了也不能拿出來給人看,只有皇上和皇后戴了才不會招人話柄。」 果然,主持人叫了半晌也沒有人出價,只好收回。葉歆本想買來獻給皇上,做為進身之階,可身上沒有足夠的銀兩,只好作罷。 主持人接著拿出一個小盒子出來,道:「這是神藥『天心丹』,在世上流通的只有四顆,價值在三十萬兩以上,皇上又定為御藥,不可私下買賣。這顆的底價也是三十萬兩,請大家競投。」 四周的驚叫聲立即響了起來,只有葉歆苦笑連連,想不到這裡居然會有天心丹出售,同時又懷疑起天心丹的來源和真假。 有人替他問了出來:「既然曾經出售的天心丹只有四顆,我們怎麼知道這顆是真是假?」 主持人應道:「雖說只賣了四顆,但天龍醫聖後來又進貢了好幾顆給皇上,這顆是宮中流出來的,所以貨真價實,絕無欺騙。」 眾人一聽都爭相出價,交投立時活躍了起來,最終到了五十萬的價位,被一個青年商人買了。 正當紅緂和錦兒都在為奇高的價格感到驚訝時,葉歆卻在暗笑,這天心丹是兩年前做的,因沒有用移命術維持藥效,早已沒了效用,花五十萬買一顆沒用的藥,實在是愚蠢之極。 此時,誰也不曾想到這一顆失了效的「神藥」將會引致一場震撼朝野的軒然大波,就連葉歆自己也牽涉其中。 錦兒忽然小聲問道:「葉大哥,你說過送我一顆玉蓉丸,甚麼時候給啊?」 紅緂附和道:「是啊!聽說吃了後會變得更美,我也想試試。」 葉歆小聲道:「等柔兒出來了,我再送給你們。」 紅緂和錦兒立即噘起了小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正當他們談笑之時,主持又拿出一堆物品,像是一堆書籍,接著賣力的介紹了一番,說這些書是天嵐皇宮流落出來的存書,很有收藏價值。 可台下的人對於這些都似乎沒有甚麼興趣,雖是有幾百年的歷史,但書很難保藏,而富商們又不喜這一類東西,因此開了半天價,竟沒有人出價。主持人沒辦法,只好一本本拿起來展示給台下的人看。 葉歆原本也沒有甚麼興趣,但當眼角不經意地掃了台上一眼時,卻被主持人手上拿的一本書給吸引了,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魔族文字,想不到除了凝心的那本《魔語寶典》和自己的那本《水系魔法》外,還有第三本魔族的書。 台下眾人都看不懂書上的文字,因此誰也沒興趣。 主持人自己也覺得這些書不會吸引商人們的注意,無奈地正欲收回,卻聽葉歆問道:「底價多少?」 主持人聽到有人問價而大喜,望向葉歆。他見葉歆一身文人的打扮,知道這類人才會對這些書有興趣,笑著答道:「不多,三千兩。」 葉歆二話不說便買了下來,接著便有侍從捧著書走了過來,葉歆付了錢後便認真的翻閱起那本用魔族語寫的書,他雖然記不住所有的魔族文,但他那種過目不忘的本領也記下了不少的魔族文字。 剛讀到一半,他的神情已從好奇變成驚訝,再變成震驚。 紅緂和錦兒見他花了三千兩去買幾本破書,都覺得奇怪,又見他的神情異樣,都伸了頭過去看。 只見書是用普通紙做的,而書上的文字都是手寫的,隨著葉歆的翻閱,她們發現書中不但有她們看不懂的文字,還有很多地圖,幾乎是二三頁文字便有一張圖或者一幅畫。 「大哥,這是甚麼書?我怎麼都看不懂?」紅緂好奇地問著。 葉歆闔上書,笑道:「這可是寶貝。」 「寶貝?」紅緂和錦兒怎麼也不相信這本破書是寶貝。 葉歆將書揣入懷中,小聲道:「回去再告訴你們。」 紅緂和錦兒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越發好奇。 葉歆又翻了翻其他幾本書,都是些皇族的日記一類的東西,記載著皇族成員的私隱和醜聞。 他覺得沒意思,便交給紅緂和錦兒,她們卻被書中記載的東西吸引了,看得興趣十足,抱著書不放。 主持人又拿出一些東西拍買,都是些珠寶,雖然價值不菲,但葉歆一點興趣也沒有,坐了一陣,便帶紅緂與錦兒離開了。 新版 第五集 第十一章 他們沿著華麗的走廊向右走,不到片刻便來到神武廳。 這裡的氣氛異常的熱鬧,在座的都是武人打扮,腰間都懸著刀劍,正在那裡為買一把寶劍爭的面紅耳赤。 葉歆三人瞥見龍天行在左上角的第六張桌,便走了過去。 龍天行一見到葉歆就興奮地道:「公子,快看啊!現在正在拍賣的可是名刀『華越』。」 葉歆眼都沒抬,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語,他對兵器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在他手上也只是一堆廢鐵,不如一棵小草有用。 但他看到龍天行眼都不眨地望向台上,心有所動,也看了看台上。只見主持人手拿一把細刃刀,刀身既窄且薄,看上去很輕,劍身是藍色的,在燭光下閃爍著耀眼的藍光。 他又看了看周圍的人,所有人都現出羨慕之色,連身邊的紅緂主僕也是如此。 這個廳中的武人似乎沒有方才異寶廳的人富有,叫價都是以五百或一千為單位,雖然很激烈,但叫了半天才叫到三萬的價位。 葉歆看了看身上的銀票,宋錢交給他的大約有十萬兩,再加上他隨身的五萬多兩,一共是十五萬,便開口叫道:「五萬!」 價格一下子上去了二萬,所有人都望了過來,葉歆有禮地回以一笑。 「五萬兩白銀,誰還出價?」主持人似乎對於五萬兩的價錢還是心有不甘,不停地鼓動著人們出價,想再推高價格。 可是眾人看到葉歆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都猶豫了起來,以為葉歆是甚麼富家的子弟,有豐厚的身家支持,所以都不願與他爭。 在沒有人出價的情況下,葉歆以五萬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名刀「華越」。 當侍從捧著「華越」到他面前的時候,葉歆沒有接,而是向龍天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接下。 龍天行激動地捧著「華越」看來看去,簡直愛不釋手。 葉歆滿意地笑了,小聲對紅緂道:「妹子若是看中甚麼名劍,跟我說一聲便可。」 紅緂搖了搖頭道:「我身上的劍是父親贈的,也算是名劍,不用再破費了。」 葉歆只好作罷,見廳內沒甚麼好看的,便想離開。這時,主持人的話令他留在了座位上。 「諸位,接下來要拍賣的是一份殺手合約,為期三年。」 「連這也可以拍賣?」葉歆被新的見聞嚇了一跳。 龍天行道:「我在雪刀門的時候聽過,確實有一種人以殺手為職業。」 「不是所有門派都在官府嚴密的控制下嗎?」 「這是以前黑道殘留下來的後裔。自從官府控制武學門派後,便開始全面打擊黑道,黑道幾乎被消滅殆盡,少量的人逃到了鐵涼和清月。但也有的人躲了起來,他們被官府列入了黑名單之中,不能曝光,只能暗地替一些人去殺人賺錢,這種人便成為了職業殺手的雛形。」 「現在不是已經不再追捕這些人了嗎?」 「就是因為大量黑道的後裔擺脫了原來的身份,殺手這一行業已經從天龍境內消失了,聽說在鐵涼和清月還有這一類活動,因此這份公開拍賣的合約在天龍境內可算是絕無僅有。」 「哦,原來如此。」葉歆煞是有趣地看著台上。 然而,主持人並沒有請出該名殺手,只是繼續說道:「這是今晚特別的拍賣,所以形式有些不同。為了保障買主和殺手,這個買賣將暗中進行。在此就請每位買主將自己所出的條件寫在紙上,再寫上自己的號碼。殺手此刻已隱身在大廳之中,他看了之後,若是同意其中一位所出的條件,便會跟著那人去到他家,你們回到家中自然會發現他的身影。」 「我怎麼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用?」一個瘦長的中年漢子說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主持人微笑著從台上拿起一把小刀,道:「請問這可是你的?」 那漢子嚇了一跳,驚叫道:「我的貼身小刀怎麼會在你手上?」 「這是那個殺手交給我的,這應該可以證明他的能力。」 不少人都不由的打了一個寒噤,對於這個無影無蹤的殺手感到恐慌,說不定甚麼時候便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然而更多的人對這名殺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因此,這個新的拍賣方式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參與,這不單是一項競投,也成了一場遊戲。 紅緂、錦兒和龍天行看著葉歆,等他拿主意。葉歆也很有興趣,笑著在紙上寫了幾句話,然後交給侍從。 錦兒好奇地問道:「葉大哥,你出了甚麼價?」 葉歆笑而不答,暗地裡則默默地用草木感應,想感應廳中是否有殺氣存在,因為木行道術對於殺氣是很敏感的,廳中的鮮花擺設,便成為了他利用的對象。 他覺得作為殺手,就算隱藏的再好,多少也會有點殺氣,可是探了許久,甚麼也探不到,他對這名殺手更感到好奇,網羅之心更濃。 收集完所有競投者的條件後,主持人道:「今日所有物品都已賣完,請大家明日再來。」 眾人見沒有東西看了,都一哄而散,葉歆等人也隨著人群離開了地下大廳。 宋錢和魏劭早已在上面等候,話裡還在讚歎著方纔的美女。 葉歆笑著對宋錢道:「既然未曾娶妻,何不買下?」 宋錢擺手道:「不行、不行,底價竟然要一百萬兩銀子,又不知道有甚麼背景,所以人們都看著,沒有人敢買。」 「一百萬?」葉歆也嚇了一跳。 宋錢歎道:「真是可惜,不過這種美女跟在我身邊實在有點不像話,買不起也好。所幸也沒有人買去,省得心裡不舒服。」又問道:「公子今日收穫如何?」 「倒是不錯,還有一樣不知道能否買成。」 「哦!甚麼東西這麼費神?」 龍天行和紅緂便把事情說了一遍。 宋錢好奇地問道:「公子出了甚麼條件?」 「一場小小的遊戲。」 「一場遊戲?」所有人都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意思。 「稍後便知。」葉歆微笑著瞥了一眼前方的樹梢:「說不定他已在我們身邊看著我們。」 眾人嚇了一跳,不停地向四周張望。 葉歆道:「不用看了,我們回去吧!他若是對我出的條件滿意,自然會跟著我們。」說罷逕自往碼頭方向走去。 回到船上,天邊初白,眾人一夜沒睡,此時都乏了,各自回房休息。 龍天行突然追到葉歆的面前,把那把「華越」交給他。 葉歆笑著道:「龍大哥,快把刀收下吧!回去再看,反正已經是你的東西,甚麼時候看都可以。」 龍天行驚訝地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葉歆,懷疑他說的是玩笑話。 「我從不用這些兵器,買了就是給你的,不過你可是得勤練刀術,免得讓人給搶走了。」 「這可使不得,太名貴了,天行受之有愧。」 「龍大哥何必客氣,將來有不少事要勞煩大哥幫忙,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大哥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龍天行不知所措地看著手上的刀,又看了看葉歆,他見葉歆滿臉熱忱,於是捧著刀跪在地上,激動地道:「這刀便是我的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天行一定鞠躬盡粹為公子效勞,以報公子厚贈。」 葉歆連忙扶起他,真誠地道:「大哥快請起,讓人看見了不好,我能結識龍大哥是我的福氣,大哥這麼做豈不是折殺葉某?!」 龍天行激動得不知道說甚麼好,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明白,然後回到密艙中休息。 密艙有兩層,葉歆在外層佈滿了毒籐和毒草,除了他,誰也無法進去。 他打開第一道門,走進了毒籐陣中,毒籐自動的讓開道路,當他走過去以後又回復原狀。 他正想打開第二道門的時候,手忽然停了下來,微微一笑,道:「出來吧!」 身後突然閃出一個黑影,個子不高,有點瘦,黑布蒙頭,露出兩隻晶亮的眼睛,身上看不出帶著兵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你是怎麼發現的?」蒙面人的聲音很怪,沙啞中帶著尖銳,聽得葉歆很不舒服,但他仍是笑臉以對。 葉歆指著周圍的毒籐道:「是它告訴我的。」 黑衣人雖然不明白,但未曾多說,問道:「你決定了嗎?為甚麼?」 葉歆笑道:「沒甚麼,只是想確定一下你是否真的能幹。」 「方纔大廳裡不是已經證明了嗎?」 「那只是小事,我需要能做大事的人,不是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小事,辦完了這件事就證明你有能力幫我做事。」 「時間?」 「一天之內。明晚子時來此見我,拿東西來,我交訂金五萬。」 「為甚麼要那東西?」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要的是辦事的人,不是打聽消息的人。」 黑衣人點了點頭,閃身離開。 葉歆坦然一笑,開門進了密艙。冰柔睡得很安穩,葉歆走到身邊,摸了摸她的秀髮,然後在籠子旁睡了。 一覺睡醒,已是正午過後。葉歆梳洗完畢,又帶著紅緂等三人出遊,這次他們直接從南城的東門進城。 走在高大的城牆下,向上看,感覺特異,就像是站在山腳下看著山頂一般。 龍天行不禁歎道:「好高大的城牆啊!」 葉歆附和道:「是啊!當年建此城者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正說著,他的身形忽然向前飄了半尺,一道寒光穿過了他原來站著的位置,「叮的一聲」打在石地上,閃出一絲火星。 「有刺客!」紅緂驚叫了起來。 不少的行人因此而驚惶失措,各自逃離。守城門的士兵也十分緊張,連忙跑過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葉歆從地上撿起一枚銅錢,笑著向士兵道:「沒事,我的同伴亂叫而己,不必驚惶。」 士兵將信將疑地回到自己的崗位。 紅緂小聲地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一會兒再說。」葉歆沒有回答,便領著三人走進了南城。 城內和城外分別很大,城外的街道雜亂無章,而城內的街道都是直道,沒有一條是彎的,街道寬廣,房屋分設兩側,十分整齊。 城內共分成五區,東西最外的兩側是商住混合區,向內是兩片高級商業區,最核心的是富人區。 南城和北城之間有兩條通道,分別位於龍城的兩側,由高大的城牆分隔開,這兩條通道並不開放,有重兵把守,因為北城有很多重要的軍事設施和糧草倉庫。 葉歆等人首先來到了平民區,雖說是平民區,但比起城外,還是好很多,這裡居住的人也可算是小康之家。 在這裡,他們一會兒去茶館喝茶,一會兒去琴院聽琴,一會兒又跑到酒館去與人談天說地。 游了一個下午,他們買了很多東西,因此葉歆打發龍天行拿著東西先回船,而他和紅緂主僕來到富人區內的一間十分雅致的酒樓。 酒樓很高,有四層,從四樓的雅間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很整齊的道路和房屋。 「大哥,我實在不明白,這裡這麼多官員你不去見,為甚麼偏要去見那個汪寶山,他又不是甚麼大官,而且只會阿諛奉承,我看他一定不是甚麼好官。」 葉歆輕輕一笑,道:「你別小看他,有的事情從表面上並不能看清楚其中的真相。而且不一定好官才要去見,有的時候壞官也值得一見,見他們可比見好官更重要。」接著苦笑了一聲道:「也許我也未必能有機會做好官。」 「大哥這話我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我要做官的目的是甚麼,若是做個好官,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達成目標,有的時候也不免要用些手段,甚至殺人。」 紅緂有些猶豫,問道:「若是好官與你做對,你怎麼辦?」 「能化解的便化解之,不能的便去之,總之不能讓人破壞了計劃。」 「大哥這麼做,豈不是有違道義?」 葉歆被她的斥責牽動了心事,一把搶過紅緂的酒杯,一飲而盡,心中的不滿和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恨恨地道:「若柔兒平安無事,我又何必百般籌劃,狐假虎威,冒天大的險來幹這種事?我也想無憂無慮的生活、我也想笑傲山林,可我又有甚麼辦法,柔兒一日不出來,我就一日不得安寧。你別以為柔兒如今很安靜,那只是她在掩飾內心的痛苦,誰待在那籠子裡都會發瘋的。但她瞭解我,她知道她不能崩潰,她一崩潰,我們兩個就都完了,因此她才強言歡笑不想惹我傷心,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些日子,我在人前總是一副笑臉,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麻木了,其實真正表情只有一個,那就是痛苦,臉上現出來的不過是一張張面具而已。」 紅緂看到葉歆一臉痛苦的表情而感到不安和內疚,寬言撫慰道:「大哥,是我說錯話,你別放在心上。」 「妹子,我們還沒有入京,你還有機會選擇離開,前面等待著我們的將是變幻莫測的官場、是殺人不見血的爭鬥、是血雨腥風的京華風雲,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恩將仇報、過橋抽板、落井下石,所有陰險的東西都會在那裡等待著我們,稍有不慎,將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紅緂和錦兒聽了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葉歆又道:「你們應該仔細地考慮一下,這事與你們無關,即使離開,我也不會怪你們。」 紅緂堅定地道:「大哥,我說過,是我殺死了金耀明,害得柔姐出不來。救出柔姐,我義不容辭。」 葉歆忽然捉住她的手,真誠地道:「謝謝,有你們相助,我的信心大了許多。」 紅緂的臉羞得腓紅,連忙縮手。 葉歆沒有在意,復道:「妹子,晚上汪府你就不必去了,我一個人去比較合適。」 「這是為甚麼?」 「汪寶山,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又在這大官眾多的雙龍城中,然而我重視的是河道巡檢使這個職位,以及他背後的勢力。」 「他只不過是個正四品的河巡檢使,負責平安州一段河道的運輸和管理,上面還有河道總督,沒有甚麼特別之處。」 葉歆問道:「妹子這一路行船,不知有何感想?」 紅緂立即有些領悟,反問道:「大哥指的是平安州的河運?」 「妹子果真聰明,正是如此。」 「難道大哥也想經商?若非如此,這河運與你有何關係?」 葉歆笑道:「這是其一。而今我發現官場之中,金錢是不能缺少的重要一環,能用金錢打發的事情還是要用金錢,打發不了的再使手段。這一段水道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尤其是這雙龍城,無論經濟還是軍事都有很重要的地理位置,我想在這裡留下眼線,同時也能經商一舉數得。不過這事需要宋錢去做,我只是向汪寶山要點東西而已。其二,妹子是否覺得這一路下來十分順利,連盤查也沒有?」 「是又如何?」 「昌州到平安州,這一路東來,沿途竟無一處巡查,可見此事已被遺忘,而河道巡檢使正是負責河道安全的官員,全州的水上兵船和水軍都在他手裡,雖然數量不會多,但也是舉足輕重。」 「大哥不是想在京城為官嗎?為何又想到軍事方面?」 「妹子有所不知,此時為官,有兩件事最為要緊,一是朝中的奪嫡之爭,二是潛在的軍事危機。必須看好這兩件事,才能平步青雲,早日達成我們的目標。」 「大哥深謀遠慮,小妹不明白這對軍事有何影響。」 「平安州住於大陸中央,連接南北和東西的陸路通道,但關山險阻,世情不穩,尤其以昌州為甚,因此水路的作用更為重要,這是我一路東來的體驗。而這條水路是平安州出入昌州其中一條重要的門戶,河面寬廣,船隻來往頻繁,無論在政治、經濟或軍事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乘船從昌州順流而下,很快便可直抵雙龍城,這地有東西和南北的道路,四通八達,順流再往下便可到京城,因而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有一軍,架輕舟從昌州沿河疾馳而下,無聲無息中便可到這雙龍城。到時由南岸而上,南城的守軍很少,可趁守軍不及回應之機一舉攻入南城,甚至龍城。控制了龍城,便可使北城的指揮受到影響,也可以由河而下,在無人處登岸,改從陸路進兵,到時候便可在天龍的內部進行騷擾。」 紅緂驚訝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道:「大哥怎麼會想起攻打雙龍城?」 葉歆歎道:「不是要打,而是要保,天龍不能不亂,也不能大亂,否則我們的計劃便要延長。雙龍城十分重要,不能有失,否則天龍危矣。只有在這一帶經營,方能力保天龍不失,不但如此,將來若有親信也才能安插到位。」 「既然要保,何不待將來入仕之後,再上書建言呢?這樣一來,天龍朝廷有了防備便可化解隱患。」 葉歆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了一句:「天下沒有幾個人不想權傾朝野,只不過太難了。」 紅緂不太明白,愣愣地看著他。 錦兒甚麼都不懂,覺得無聊,插口道:「時候不早了,公子不是還有東西要買嗎?」 「是啊!我們走吧!」 新版 第五集 第十二章 待到天黑,葉歆便來到了龍城的汪府拜訪汪寶山。 汪寶山熱情的將他請入書房,並設宴招待。 葉歆擺出屈府要員的架子,神氣十足,汪寶山不但沒有不悅,反而更加慇勤。他覺得屈大將軍府來的人就是應該有這種氣勢和架子。 寒暄了幾句後,汪寶山問道:「公子不知此去何為,只為這幾船藥材嗎?」 葉歆瞥了他一眼,端著茶碗,慢慢地用蓋子小心地撥開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喝了一口,道:「汪大人做了這麼多年官,怎麼連做官的要訣還沒有掌握?」 汪寶山頓時醒悟,陪笑著道:「是汪某愚昧,忘了官場的大忌,請公子見諒。」 葉歆笑道:「其實也沒甚麼,我和汪大人一見如故,這事怎好意思瞞你,我此次入京,主要是參加科考。」 「參加科考?葉公子何不叫屈大將軍安插個職位,那豈不是更好?」 葉歆搖頭道:「汪大人,這你就不知了。葉某一介草民,蒙屈公子不棄,結為知己,葉某若想為官,何必等到今天?今去科考,實為公子辦事,非為自己謀官。」 汪寶山恍然大悟,猜測道:「想必是屈公子要在清流的文人中安插人手。」 葉歆笑而不答,心想這汪寶山有這層見識,倒不能小看了他。 汪寶山見他表情,覺得自己猜對了,很是得意。 「汪大人在這裡發了不少財吧!」葉歆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不經意地說道。 汪寶山卻嚇了一跳,連忙道:「葉公子說笑了,汪某絕對不敢做出有違朝廷制度的事。」 「大人是河道巡檢使,這裡每日上下貨的船隻多不勝數,這種肥到流油的位子不會沒有利益吧?」 汪寶山乾笑了幾聲,道:「是有些油水,可這裡是州城,大部分都讓總督吃掉了,汪某能得的只是些許小利而已。」 「聽說汪大人在這個任上已經待了十年,若非有利可圖,怎會待著不想走呢?」 「汪某才疏學淺,不足以擔大任,只能在這裡為朝廷辦事。」 「不會吧!汪大人看起來才三十多,聽說又是十幾年前的探花,前途無量。」 汪寶山歎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汪某一介文士,不識武功,向來被人看不起,又沒有人撐腰,我每日小心翼翼,才能保住這個位子。」 葉歆同情地安撫道:「這實在是朝廷的損失,若有機會,我一定向屈大將軍推薦汪大人。」 「還請公子在屈大將軍前美言幾句,下官不勝感激。」 葉歆看著茶碗中的碧綠茶水,淡淡地道:「其實汪大人不需要屈大將軍,也能飛黃騰達。」 「公子這話又是何意?」 「汪大人有這麼好的後台,又辦了大事,怎能不受重用?」 汪寶山的臉色稍變,不悅道:「葉公子是譏諷在下嗎?」 葉歆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笑道:「不敢。這封信,想必大人會有興趣一看。」 汪寶山好奇地接過信件一看,勃然變色,一下子站了起來,身體發抖,顫聲問道:「信怎麼會在你手上?這是抄本,原信在哪裡?」 「偶然得來,原信自然是在我的手上,想不到汪大人竟然是順親王的人,不敬之處還請汪大人見諒。不過,幾百萬賑糧的款項,難怪這麼多人會動心。」葉歆悠然地坐著,神態輕鬆自然。 汪寶山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安撫道:「大人不必擔心,這事只有我知道,連屈大將軍我也不曾告訴他,因此不會對大人不利的。」 汪寶山慢慢地坐了下去,問道:「你想怎麼樣?」 葉歆故意露出貪色,道:「也沒甚麼,只是有點事想大人幫忙。」 汪寶山咬著下唇,思考了良久,道:「五萬兩。」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十萬兩。」 「大人你誤會了,我怎會做出從別人嘴裡掏食的事情出來呢?」 汪寶山沉聲道:「你想怎樣?」 葉歆輕笑道:「一紙文書而已,我要平安州一段河道沿岸碼頭經營的關文,以及專用官船的證明書,別忘了在上面蓋上你的大印。」 汪寶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要這幹甚麼?那是官船專用的。」 「屈府的事,你還是不問為妙,況且這對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有絲毫影響。」 汪寶山想起葉歆是屈府的門客,不便翻臉,道:「好,可是你要把原件給我。」 「一言為定。」 汪寶山走到書桌前,提筆疾書,然後不甘心地交給了葉歆。 葉歆接過來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入懷中,接著拿出另一個信封交給汪寶山。汪寶山拿過去看了幾眼就撕成粉碎,神情也隨之輕鬆了許多。 葉歆笑道:「大人這下放心了吧?」 汪大人冷哼了一聲,道:「你得了便宜,還想幹甚麼?」 「其實也沒有甚麼,我只是想說大人才是佔了便宜,這一封信要是到了皇上的手中,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連你的上頭也會受到牽連。況且我以後也會將碼頭和河運的利潤分給大人,到時候大人不但財源滾滾,而且在順親王面前也會大受重視,這難道不是你佔了便宜嗎?」 「我本來就控制著河道和碼頭,何必你來分一杯羹?」 「汪大人實在是太小看這條眠月河了。進入平安州水域以後,兩岸的碼頭並不多,即使河岸城市也只是有小小的碼頭,這不是白白浪費了發財的機會嗎?只要將河運擴大經營,何愁財源不滾滾而來?」 汪寶山細想一下,頓時眉開眼笑,道:「若是這樣,這買賣倒是值得。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是屈大將軍的人,怎會這樣做?你難道不怕屈大將軍不高興嗎?」 葉歆輕笑道:「屈大將軍勢力再大,也不過是個封疆大臣,而順親王不同,有朝一日榮登大寶,你我可就受用不盡了。況且這事是你和我兩個人之間的事,何必有諸多牽連,人多反而不好。」 汪寶山頓時明白,道:「公子說的是,這種好處不能讓其他人分了去。另外,我一定在順親王面前舉薦公子。」 葉歆心想你這個四品小官,在順親王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卒而已,憑甚麼推薦我,口中卻道:「還要仰仗汪大人,不過此時只能私下以官商的形式去做,我會安排人與你連絡。至於其他官員,我的手下自會打點,你不必怕。」 汪寶山笑瞇瞇地道:「這樣就好,為了大家的前程和財源,汪某一定全力相助。」 兩人又密談了許多有關河道之事,直到夜深,葉歆方才告辭離去。 回到碼頭,所有人都在等他。葉歆首先將碼頭的士兵打發走了,然後走向宋錢。 宋錢道:「公子,都準備好了,可以現在開船。」 「不,今天不走了。你跟我來,其他人各自回船,起程的時候我會讓錦兒吩咐下去。」 眾人各自離去,船夫們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這是葉歆規定的,不行船的時候,他們不准在甲板上停留,只能待在船艙的小屋,或者上岸。 回到上層艙的廳中,宋錢問道:「公子有事找我嗎?」 「跟你談生意。」 「生意?」 「對,河道生意。」葉歆從懷中拿出碼頭的經營特許書,以及官船的證明書,交給宋錢。 宋錢看完後又驚又喜,道:「這可是大喜事啊!光是這官船免稅權便可以省下大筆銀子,如此一來成本下降,利潤自然大增。還有這碼頭的經營權,上下岸的貨物都能控制了,這等於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平安州沿河一帶的物價和供給。由此而衍生的機會多不勝數,弄得好,平安州的商業就掌握在我們手上了。」 「這些事,你看著辦吧!不過有一點,勢力要遍及平安州沿河一帶的碼頭,以碼頭護衛隊的名義多招攬些人,最好將所有的駕船高手都網羅旗下。還要多造船隻,盡量將平安州的水運都掌握在手,但不能太過引人注目。各碼頭之間只能各自運作,你在暗處居中調度,不能讓人發現河運掌握在一個人手上,必要的時候可以用碼頭間的內鬥分散人們的注意。而且只能你自己以官商的名義行商,河道巡檢使那裡我都打點好了,有事可以找他,他會幫我們。其他地方官員的打點,你是老手,自己行事。」 「這太好了,公子放心,我一定不會糟蹋了這麼好的機會。」宋錢興奮地跳了起來,他夢寐以求的不是高官厚祿,而是在這種大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 「因而我決定多留幾天,把人和事都安排好。」 「是,公子。」宋錢興沖沖地走回自己的船上,安排著一切。 紅緂問道:「你去找汪寶山,就是為了這個?」 「不為了這個,我也用不著去與他打交道,你先去睡吧!我還有人要等。」 「大哥,有甚麼人要等?」 「他已經來了。」葉歆回頭望向門口:「出來吧!」 隨著話音,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門口,接著縱身至葉歆的面前,訝異地問道:「又被你發現了,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紅緂和錦兒都嚇了一跳,但見此人似乎沒有敵意,所以沒有拔劍。 葉歆指了指黑衣人面前的墊子,道:「坐下再說。」 黑衣人坐了下來,從懷中拿出一卷東西扔給葉歆,葉歆沒用手接,而是喚起腰間的雪籐將那東西捲了過來,只見雪籐接觸到那東西的時候突然劇烈地振動起來。 葉歆知道黑衣人是在試探自己,暗用道術將之化解。 他沒有看那卷東西,隨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後拿出一張五萬兩的銀子放在桌上,道:「這是第一期的訂金,以後每次增加五萬,一共五十萬。」 黑衣人毫不猶豫地伸手拿了銀票放入懷中。 葉歆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似乎不願多說,道:「山風。」 「我即將入京,你不用隨我入京,你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殺了昌州學政杜立青,用火燒了他的府第,但不可多傷一人。」 「明白。」山風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山風,你知不知道道術?」 黑衣人遲疑了一陣,問道:「妖術?」 「正是,我給你的第二個任務便是去找會道術的人。道術分五種,金、木、水、火、土,不論你找到與否,明年京試之前去京城找我。若是你能找到每一種的道士,活生生的帶回來,我立即將銀子加倍。」 「知道了。」 山風正想走,葉歆忽然說了一句:「五十萬比起一百萬,似乎少了點,不過,事辦好了,一樣會有一百萬。」 山風的身影猛的頓了一下,回頭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然後一躍而去。 紅緂驚奇地問道:「他就是那個殺手?」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站了起來,走向下層的密艙,邊走邊搖頭歎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錦兒,去告訴他們開船。」 次日,宋錢便帶著人去安排事情,又寫信去順州,招集手下到平安州幫忙。 因此葉歆停留了一個多月,直到十一月方才離去。 此時,葉歆的河運事業已經開始疾速的發展。宋錢在各碼頭安插了人手,十七個河岸城市和二十五個小鎮共幾百個大大小小的碼頭,都由汪寶山授權,暗中交給宋錢的人打理,但表面上還是獨自運作。 宋錢還組織了官船隊和私船隊,利用河上的便利,大量運載貨物,西北的鐵砂、東部的絲綢陶器等各種物品都是他的經營範圍,以圖逐步控制平安州河道兩岸的經濟發展。 不僅如此,由於平安州在中游,上游和下游的商業貿易也受到這裡的影響。來往的商人沒有發覺有何不同,表面上一切如舊,但暗中卻在慢慢地轉變著。 平安州沿河的府縣的官員大部分都接受了宋錢的賄賂,而且宋錢許以利潤分成,他們對於宋錢這種對己、對百姓、對朝廷都有好處的事情,皆大力支持,希望在收到好處的同時,能借宋錢的理財手腕,幫助地方的發展,從而提升自己的政績。 而葉歆從不露面,他知道這種事讓商人去做比他參與更有效,官員們不會顧忌派系的問題而加以阻撓。而且冰柔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他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她。 昌州也傳來了消息,昌州學政杜立青的府第大火,杜立青因醉酒而死於火海,其他的人都得以逃命。 對於這個消息,葉歆只是淡淡地一笑,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計劃中又多了一條人命,好在杜立青是個貪官,殺了他也算是為百姓造福,因而不會感到愧疚。 隆冬季節,猛烈的河風夾雜著小小的雪花,吹得船帆嘩嘩直響。樹木已經光禿,草地上的草也已退去,兩岸一片肅殺的景象。 在沒有結冰的河道中,葉歆的船隊滿載著各種貨物,正向著京城以北的端慶府進發,而且已經由原來的五艘船變成了二十三艘,宋錢成為船隊的首腦,處理船隊的大小事物。 葉歆和紅緂等人極少露面,只藏身船隊之中,朝他們的目標前進。 新版 第六集 第一章 寒冬臘月,天空烏雲密佈,凜冽的西風搖撼著大地。鵝毛般的雪花猶如大風捲起的棉花在天空中、河面上、山野間不斷地翻滾著,兩岸的樹木、道路、房屋……一片白茫茫的。 船隊已經離開了平安州,進入京城所在——寧州,大風吹得船帆嘩嘩直響,聽起來挺嚇人的。河流湍急,船隻飛快地行駛著,為了避免碰撞,二十三條船不得不分開行駛。 這一段已經是下游地帶,河面寬有數十里,隔岸相對,只能隱約看到對岸,河水也沒有那麼清澈,黃色的奔流就如斷裂大地的黃綢帶,時刻舞動著。 領著船隊的是宋錢的船,他站在船上,眉頭擰成了疙瘩,口中唸唸有辭,埋怨著老天不開眼。 其實,這個月本就不是行船的好日子,可是平安州的事花了一個多月,雖說科舉明年三月才開,但若是年前不能到達,許多需要預備和打點的事情都無法進行,況且還有這二十幾船的貨物需要早日運到,因此才挺著風雪前進。 「東家,前面好像到了。」宋錢身邊的跟班丁才指著前方叫了起來。 丁才已經三十歲,舉人出身,但京試屢次不中,心灰意冷之下才棄文從商。為人通達圓滑、做事得體,是理事的好手,宋錢特意提拔他做自己的親信。 丁才原本一直跟宋錢四處打理生意,因病沒有去金家鎮。這次因為宋錢要在平安州大展拳腳,因此從順州調一批常用的人過來,當葉歆向他要些有用的人,他就把丁才也招了過來,想讓丁才在葉歆身做個親信。 宋錢撥了撥頭上和臉上的雪,睜大眼睛望向前方,由於雪太大,視野並不清晰,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前方的河道北岸有一排碼頭,以及碼頭後面不遠處的磐州城城牆。 「丁才,前面應該是磐州城,再走三五天就可以到端慶府,你去給後面打聲招呼,今天在磐州城休息一晚,等風雪過了再走。」 「是!」丁才高興地應了一句便去通傳。 這天氣,誰也不想走船,不但辛苦,而且危險性很大,東家能體貼下人,實在是件好事! 「真是見鬼,我出來兩年也沒有遇上這麼大的風雪,好在河道沒有結冰,否則就麻煩了,再這麼下去,年前也到不了京……」宋錢口中不停地嘟嚷著,詛咒著這場遲不下,早不下,偏偏這個時候刮起的大風雪。 各船聽到指示之後,頓時歡聲雷動,對於東主這個明智的決定感到萬分高興。 碼頭不大,已經停了不少的船,因而沒有足夠的地方停泊宋錢的二十三艘船,有的船就被迫隨便找個岸邊停下,再找重石固定船身。葉歆的船也是這樣停泊著。 龍天行和宋錢頂著風雪走到葉歆的船上,彈了彈身上的雪,見上層船艙中,紅緂和錦兒正準備著燒水沏茶。 龍天行奇怪地問道:「怎麼燒起水來了?都到岸了,岸上好吃好喝的多的是。」 紅緂無奈地道:「沒辦法,大哥死活不肯上岸,天上又刮著大風雪,他冷得縮在房裡,我們只好燒點熱水給他取暖。」 「這可不行,船上濕氣重,待久了會病,還是勸公子上岸吧!」龍天行一直不明白葉歆為什麼不肯離船。 正說著,葉歆披著棉被走了上來,被寒風一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龍天行勸道:「公子,這裡太冷了,還是上岸去住客棧吧!那裡既暖和,又舒服。」 「你們去吧!我留在這裡。」葉歆一口便回絕了兩人的邀請。 在所有的人之中,葉歆的體質最弱,又沒有內力保護,而道術並不能幫他驅寒,此時的他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卻仍是冷的牙關打顫,縮成一團。 雖然在山上生活的時候也遇到冬天,但那裡是火山湖,山上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也只是稍冷而已,不像這裡風雪交加、寒冰刺骨。 龍天行見到葉歆這模樣,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死也不肯離開船,苦勸道:「公子,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還是上岸吧!」 紅緂和宋錢當然明白葉歆為什麼不肯上岸,尤其是在這種時候,葉歆絕對不會離開妻子,因而不知道如何勸他,相互對望了一眼,無奈的苦笑。 自從打平安州出發以後,葉歆便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了,整個船隊上百號人,知道他的人卻寥寥可數。 原因不外是兩個,一則是為了陪妻子,再則船隊人多口雜,葉歆覺得不是露面的時候,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和商界有密切的來往。 「不必多言,你和宋錢去吧!回來的時候,幫我多買點食物回來,最好是熱的。對了,若有藥店,就買些老山參回來。妹子,你們兩個也去吧!免得在這裡無聊,況且岸上比這裡要舒服。」葉歆說罷又鑽回下層的密艙之中。 宋錢等人無可奈何,只好離開。紅緂和錦兒準備把燒好的熱水送到葉歆的房中之後再上岸,因此仍留在船上。 密艙中,冰柔身上裹著厚厚的衣服和棉被,挺著大肚子在籠子裡閉目養神。密艙中每天所見都是一樣的東西,看多了反而會有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索性閉上眼睛,幻想著曉日城的樣子、雲錦山的樣子。由於周圍的牆壁都用棉被封好,因此屋內挺暖和。 「柔兒,冷嗎?」葉歆溫柔的在冰柔的耳邊輕聲呼喚著。 冰柔沒有睜開眼睛,略帶煩躁地應道:「不冷!」 葉歆輕撫著冰柔的秀髮,歎了一口氣——妻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三兩日便大吵一次或者大哭一場,情緒極不穩定。 「柔兒,你想開點,否則你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知道了、知道了,你除了叫我忍耐,還會做些什麼?我不要待在這個該死的籠子裡面,你快點放我出去,不然我寧願死了算了。」 冰柔用手撥開葉歆的手,內心的焦躁和不安像火山一般爆發了出來,雙目圓睜,臉上完全被憤怒所掩蓋,如失去理智一樣,衝著葉歆就吼了起來。 面前妻子的責難,葉歆只能一聲不吭,默默的聽著。他知道妻子需要找人宣洩胸中的怨氣,這樣才會對她的健康和精神有好處,否則一旦過多的怨氣積聚在心中,所受到的精神壓力會更大。 冰柔越罵越狠,叫吼著:「你說什麼保護我,如今我被困在這裡,你卻坐旁邊看熱鬧,你這個沒用的廢物,給我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她一邊叫罵,一邊瘋狂地撕打著籠子裡的被子和墊子。 對於冰柔的斥罵,葉歆還是靜靜的看著她,這次是妻子鬧的最凶的一次,因而他時刻留意著她的動作,只要妻子有任何傷害自己的意圖,葉歆便隨時準備用道術制止她。 然而,種種指責是不容易承受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插在葉歆的心上,令他感到極度的自責和內疚。 但他不能像妻子一樣將自己心中的苦惱都發洩出來,那樣只會更加刺激妻子的情緒,只有忍耐才是最妥善的辦法。 直到冰柔罵的累了,葉歆才起身端了一杯熱水給她。 這時,冰柔安靜下來,也恢復了理智,看著周圍的零亂,她知道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歉然道:「對不起,相公,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喝杯水吧!」葉歆朝她溫柔的笑了一笑,什麼也沒說。 冰柔的眼中滾下了晶瑩的淚珠,嗚咽著道:「我的命真好,有你這麼一個好相公。」 「我不是個好丈夫,你受了這麼多苦都是我的責任,如果我因此而放棄你,就連畜牲都不如。」 就在這溫馨的時刻,船身突然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緊接著,只聽「喀嚓」一聲巨響,船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斷了,葉歆隨即感覺到船開始劇烈地搖動了。 「柔兒,我去看看。」話剛說完,葉歆已經衝了出去。 一上甲板,就聽紅緂驚慌失措地叫道:「大哥,船桅被風刮斷了。」 葉歆抬頭一看,二枝掛著白帆的桅桿都刮斷了,一起被吹入了河中。原來是船夫急著上岸,忘了收帆。 「這裡這麼多船都沒事,偏偏我們的船有事,真是不祥之兆。」 正當葉歆自歎倒霉的時候,固定船身的纜繩居然沒有扣緊岸邊的大石而鬆脫了,船漸漸地離開了碼頭,向河中心漂去。 三人頓時不知所措,愣在那裡。葉歆被刺骨的寒風一吹,打了個寒噤,終於反應過來。 他見船剛離岸不到三丈,朝著紅緂叫道:「妹子,你和錦兒快跳上岸去叫人幫忙,船上我看著。」 紅緂和錦兒想不出辦法,只好聽從葉歆的意見,先踏上船邊,然後盡力一躍便跳到岸上,接著飛快的衝向岸上的酒館。 此時,岸邊一個人也沒有,誰也不願冒著風雪待在岸邊,都跑到屋內去取暖了。 「救命啊!船被吹走了。」紅緂和錦兒邊跑邊叫,但在這大風雪中,立時就被呼呼的風聲給掩蓋了。 她們瞥見一間較大的酒館,疾速的衝了進去,屋內坐滿了人,而龍天行和宋錢果然在這裡。 紅緂一個箭步便躍至宋錢身邊,焦急地叫道:「快去救人,大哥的船被吹走了,桅桿也斷了。」 宋錢和龍天行猛的一下站了起來,扔下酒杯就衝了出去,酒館裡其他的船夫和護衛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們都很清楚在這種天氣下,沒有桅桿的船會有什麼後果。幸運的話,衝上岸邊的土坡;不幸的話,會撞上石堤或者在河裡就翻了船。而掉在寒冰刺骨的河水裡,活命的機會是非常小的。 船離開岸邊越來越遠,葉歆抓著船緣扯開喉嚨大叫,驚惶之色表露無疑。沒有駕船的經驗,船桅又斷,遇到這種事情,他一籌莫展,只能期盼著有人相救。 其實,他可以用道術逃生,但妻子困在籠子裡,不能丟下她不管。 飛雪迎面撲來,江河在腳下咆哮。船漂到河心,不停的打轉,而且緩慢的向下游漂去,葉歆被轉的頭暈目眩,幾次摔倒在地板上,但他還是堅強的撐著。 岸上的人見了都驚的大叫,宋錢和龍天行剛到岸邊,想都不想就衝上一條船,吩咐著跟來的船夫開船救人。宋錢清楚,他們不但是要救人,還要救船。 湍急的水流帶動著船向下游飄去,由於搖擺不停,船被浪打得東倒西歪,像是要翻的樣子,漸起的浪花打上了船,使葉歆全身濕透。 葉歆急得眼睛冒火,他在擔心密艙中的妻子,她懷了接近七個月的身孕,正是最危險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可是他不會駕船,船桅又斷了,根本無法控制船的運作。 同時,刺骨的寒風和被濺濕的衣服,使得他冷得面無血色、嘴唇發青,連話都說不出來,然而求生的慾望和營救妻子的堅定信念使他撐了下去。 好在沒有帆,船漂得不快,多在原地打轉,這使宋錢的船能更快的靠近他們。龍天行和紅緂見兩船相距不遠,腳踏船邊飛縱而過。 龍天行衝到葉歆的身邊,急聲道:「公子,快走吧!這船不能再用了。」 葉歆很冷靜,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我不能走。」 「大哥!」紅緂知道他無論如何也要陪在妻子身邊,激動地哭了出來。 龍天行撲到葉歆的身邊,抓起他就想提著他過去。 葉歆的身形一遁,飄到船艙的門口,凝視著龍天行喝道:「龍大哥,這是命令,你和銀小姐回去吧!想辦法救船,若是不能,就不用理我了。」 龍天行和他對視了一陣,點了點頭,轉身對紅緂道:「銀小姐,我們走吧!」 紅緂哭叫著不肯離去。 葉歆朝她笑了笑,勸道:「妹子,回去吧!想辦法救船。」 龍天行正色道:「公子,我不知道您為什麼不肯離開,但天行佩服您這份勇氣,希望您吉人自有天相,我們會盡全力救船。」 葉歆鄭重的答道:「因為這船上有比我生命更寶貴的東西。萬一我出了事,你跟著銀小姐或者宋錢,都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龍天行向他行了一禮,然後抓起紅緂,騰空躍回了宋錢的船。 這邊船上,宋錢瞪大雙眼,對著周圍的人怒吼道:「其他船呢?都是吃白飯的!」 丁才道:「東主,跟來的沒有幾個人,都上了這條船。」 「白養你們了,要你們幹活的時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丁才見宋錢正在氣頭上,不敢多說。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給我想辦法把船拖住!對,找繩子,快找粗繩!」 「是、是,我立即去!」丁才轉頭對著船夫叫道:「沒聽到嗎?趕快找繩子,把兩條船綁起來!」 眾船員一哄而散,翻箱倒櫃的找繩子。 宋錢見龍天行帶著紅緂跳了回來,急聲問道:「怎麼樣?」 龍天行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哥!」紅緂哭嚎著又想撲過去。 就在此時,只聽「啪」的一聲巨響,兩艘船劇烈地撞在一起,葉歆的船的左側被撞開了一個大口,水開始向船內灌。 葉歆的船受到衝撞後,也不再在原地打轉,而是順著洶湧的河水向下遊方向快速漂去。反而龍天行的船被撞得在原地打轉,兩船的距離一下便拉遠了。 葉歆回頭望著越來越遠的同伴,不禁仰天長歎,叫道:「難道天真要亡我嗎?」 葉歆走到下層的密艙之中,此刻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船隻,只好任它隨水漂流。 冰柔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置身於其中,切切實實的感受到船隻劇烈的搖擺起伏,因而嚇得花容失色,死抓著欄杆不放。 她見葉歆衝了進來,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葉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道:「船要沉了!」 「啊!」冰柔愕然看著他。 葉歆平靜的走到她身旁坐下。 冰柔忽然叫道:「你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葉歆的語氣十分堅定,完全表現出同生共死的思想和金石不渝的感情。 「不行,你不能跟著我一起。」 葉歆默然的坐著,憐惜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我死了是個最好的解脫,你也不必再痛苦下去,這樣不是最好的結果嗎?」冰柔嗚咽著勸道。 「柔兒,不必再說了,我的一生沒有什麼目標,什麼功名富貴、權利名望,我都沒有興趣,甚至學習道術也只是為了和你有美好的將來,若是沒有了你,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相公!」冰柔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葉歆看著妻子,以及那隆起的肚子,突然產生了無比的眷戀之情,不由的歎了一句:「可憐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總之爹娘對不起你,沒有辦法讓你見到這個世界了。不過這樣也好,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還是等到太平盛世的時候再出生吧!」 「相公,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冰柔實在不捨得丈夫陪她一起死,若只是她一人,倒也甘心等死,現在是一家三口,她不想就這樣死去。 「我方才試過了,現在是冬季,百木凋零,正是植物衰敗的時候,也是木性最弱的時候,木行道術的效果極低,根本沒有方法利用周圍的植物助我駕馭這麼大的船。若是凝姐姐在就好了,她的水行道術說不定可以推波助瀾,送我們到安全的地方,可惜……」 冰柔頹然坐下,似乎命運已經決定了他們的前路。 此時,水已經慢慢地滲入下層,冰柔沒有驚惶,只是絕望的看著緩緩流入的河水。 新版 第六集 第二章 「我再去試試!」葉歆不甘心的衝回甲板,要做殊死的最後一搏,期望奇跡的發生。 此時,船已經漂了很遠,後面的碼頭被風雪所擋,消失在視線之中。 葉歆盤膝坐在船頭,風雪像刀子般割在臉上,但他絲毫不覺,靜氣凝神,全神貫注的施展道力,想用道術推動船隻正常的運行。 船頭漸漸發出了淡淡的綠光,但在風雪之中不太明顯,他已經施展出全部的道力,可是船依然沒有反應。看著眼前滔滔的河水,他突然希望自己會的是水行道術,而不是木行道行。 看來真的是命絕於此! 葉歆露出絕望的苦笑,起身想走回密艙,守在妻子身邊。但走了兩步,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危險的辦法——利用水元素對木行道術的作用。 自從凝心告訴他練至太極歸一便可解救妻子出籠,他就開始嘗試著練習,但效果一直都不好,而且對他本身的道力也產生不穩定性,但這時的他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先將道力釋放出來包裹著身體,然後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收集水元素,以圖刺激本身的道力達到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效果。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並不能像凝心那樣隨心所欲的操縱能量,其中所需要花的時間和精神力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而且,心中的焦急令精神力無法高度集中,使他遲遲沒有辦法收集到水元素。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風雪中似乎傳來了妻子的叫喚聲,不是耳邊,而是心裡,是兒時兩小無猜的親密之語、是血劍之誓的鏗鏘誓言、是雲錦山上的綿綿情話。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激發他的精神,這突然而來的刺激,使他的精神大振。此時的他忘卻了死亡的恐懼,只有極為強烈的生存意識,不但是為了自己,還為了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要救柔兒、我要救孩子,請上蒼保祐!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樣東西在劇烈地沸騰著,那就是無畏。 懷著無比的信念,葉歆的精神力已超脫物外,達到至高的境界,水元素似乎也被他這種感情所感動。 不但是水元素,整個大地都彷彿在淒鳴、在響應,連深藏在雪下泥裡的根,也在盡它最大的努力,發放著它的一切能量。 葉歆的船上出現了很多晶藍的小點,慢慢聚合在一起,然後融入葉歆身上的綠光之中…… 遠處,宋錢焦急地催促著船夫們加快速度,追趕葉歆的船。 「快看!」紅緂突然叫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前面的景象所吸引,白濛濛的河面上,突然閃爍著強烈的綠光,撕開了空中的風雪,眼前豁然開朗,那艘沒有桅桿的船正在遠處的河面上漂著,而那片綠光將整個船包裹起來。 突然,方圓一里的大地燃起了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綠色光點,向河的中央馳去。天空也出現了綠色的流光,劃開被風雪肆虐的天空,奔往葉歆的船。 就在大地與天空的流光會聚的一剎那,綠光大盛,還在不斷的暴漲。那晶瑩的強光,使風雪為之愕然、使河流為之詫異,足與自然抗衡。 綠光並不刺眼,反而很溫和、很舒服,將天空都染成綠色,飄下的雪花也被染成綠色,就像是下著綠雪,分外美麗。 正當眾人驚愕之際,整個船慢慢的離開了水面,大約保持離水面三四尺高,緩慢的向南岸移去。看上去就像是一艘長著綠色翅膀的船在天空中滑翔,最後安穩的落在岸邊的雪地上,綠光也隨之隱去。 天哪!這是什麼力量,居然能使船在天上飛! 這是神跡,還是人類的超自然能力? 宋錢船上所有的船夫都驚呆,他們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後,發現眼前所見都是真實的。 一個年紀較大的船夫突然拜倒在地,口中唸唸有辭,像是在說什麼「河神顯靈」一類的話。不多時,所有的船夫都跪了下來,對於他們這種在水上生活的人來說,河神是他們最崇拜的對象,面對這種奇異的景象,他們除了認為是河神顯靈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事。 龍天行雖然不相信什麼河神顯靈的荒謬解釋,但也對這種神秘的力量感到萬分驚奇,嘴裡一直喃喃說著什麼。 宋錢、紅緂和錦兒卻面面相覷,他們雖然見識過葉歆的道術,卻不曾想到他竟然有這種能力——偌大的一艘船竟然也能使之凌空飛行,不禁為之慨然。 太不可思議了! 這就是道術真正的力量嗎?! 難怪道術會被稱為妖術,果然妖異非常。 驚歎了一陣,宋錢首先清醒過來,吩咐著船夫將船停泊在岸邊。然後安排龍天行守在船上,而且不許任何船夫上岸,只帶著紅緂和錦兒一起離開了船。龍天行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也只好按宋錢說的去做。 走到葉歆的船邊,很明顯就可以看到船頭左側有一個大口,相信已經有不少水流了進去。 「大哥!」紅緂躍上船頭便見到葉歆倒在船上昏迷不醒,嘴角不停的流出鮮血,將他的臉和上衣都染紅了,臉色也因失血而變得慘白。 宋錢見到葉歆這般模樣,也十分震驚,但驚訝之色一現即逝,鎮定地道:「紅姑娘,你快去看看夫人。錦兒姑娘,你幫我把公子抬進你們的房間,這裡太冷,不能讓公子躺在這裡。」 錦兒問道:「葉大哥這樣,怎麼不送往城裡?」 宋錢搖了搖頭,道:「我瞭解公子,他寧死也不肯扔下夫人,我們若是搬走他,他醒來之時還會叫我把他搬回來,如此一來一去反而誤事,況且夫人一時無法抬出來,我們也不能放著夫人不管,不如就擱置在這裡,我再把醫師找來。」 紅緂附和道:「錦兒,就這麼做吧!我去看柔姐。」說罷,便向密艙走去。 而宋錢和錦兒把葉歆抬到紅緂原來住的房間,那裡沒有進水,一切完好無損。 紅緂進到密艙時,密艙中的水已經沒過了小腿,此時正慢慢退去。 冰柔挺著大肚子站在冰冷的水中,上身裹著厚厚的棉衣棉被,卻仍是冷的直打哆嗦,幸虧葉歆的神奇道力將船移到了岸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妹妹,相公呢?」冰柔一見到紅緂就急聲問了起來,她感覺到船身發生了一些事,似乎已經安全了,只是遲遲不見丈夫的身影,十分擔心。 紅緂想到滿身是血的葉歆,不由的愣了一下,隨即展出笑容,道:「沒事了,你們現在已經在岸上。」 然後,她找了一些小型的硬物放在籠子裡,讓冰柔站在上面,免得受到河水的寒氣侵擾。 冰柔見她避重就輕,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越發起疑,復問道:「相公呢?」 紅緂勉強地笑了笑,道:「他太累了,正在休息,我怕擾了他,所以沒有叫醒他。」 冰柔點了點頭,歎道:「這次真是幸運,我還以為死定了,想不到居然能衝上岸邊,而且毫髮無損,實在是難得,看來我們命不該絕。」 紅緂想起方才神奇的一幕,讚歎道:「多虧了大哥神奇的道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種神術,實在是大開眼界。」 「是相公?!」冰柔驚訝:「他的道力好像沒有這麼厲害。」 紅緂突然想起那日在密林的小屋中,葉歆也是施展完道術後吐了血,當時她聽不明白凝心和他在說些什麼,只聽到有一種叫「水元素」的東西,凝心在勸他不要再用,以免傷身子。 莫非大哥是強行用了那種叫「水元素」的東西,才產生了如此神奇的效果?危難之際,大哥不但放棄了自己逃生的機會,又明知這種作法對自己有害還敢使用,他對妻子的感情實在是叫人敬佩。 想到此處,紅緂不自覺的喃喃自語道:「難道這就是金石不渝的愛情嗎?」 冰柔看到她站在那裡發呆,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紅緂微微一笑,道:「沒什麼!」說罷,便幫著將密艙中的水一點點的弄出去,直到沒有積水為止。 過了一天一夜,葉歆方甦醒過來,望了望四周,發覺自己躺在船裡,而紅緂正趴在床邊睡著了。 「柔兒呢?」葉歆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妻子。 他只記得當水元素產生作用的同時,身體就像是要裂開一樣,五臟都彷彿被什麼力量所壓迫,產生了無比的劇痛,痛得他張大嘴巴,想叫卻又叫不出聲來。 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出現,上次與凝心一起合力破解「天地之籠」時,便已有這種情況出現,但上次時間較短,剛施展此術,便昏了過去。 而這次強烈的求生慾望和守護妻子的信念使他忍受了下來,直到船安全著地,他的心情才鬆弛了下來,劇痛的效果立時體現出來,隨即昏倒,他並不確定密艙中的妻子是否安然無事。 現在的他覺得全身無力,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身子一動,便軟了下來,只能軟軟地躺在床上。 「大哥!」葉歆的動作驚醒了紅緂,她樂極了,興奮的叫了起來。 「妹子,柔兒怎麼樣了?」 看著葉歆著急的樣子,紅緂實在很羨慕冰柔,不禁歎道:「你不顧自己,卻先想著妻子,若天下的男子都是像你一樣,該多好!」 「柔兒到底有沒有事?」葉歆不理她的讚歎,不停地急聲催問。 「你放心,一點事也沒有,錦兒在那裡照顧她。」 葉歆立時舒了口氣,連精神也似乎好了很多。 紅緂憐惜地看著他,道:「大哥,你到底做了什麼?只一天的時間,你的頭上竟然多了很多白髮。」 「什麼?!」葉歆吃了一驚,連忙叫紅緂拿鏡子來。 看著鏡中的自己,葉歆嚇了一跳,發覺自己果然一夜之間老了不少,昨天還是十八歲的面孔,今日已經變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再加上兩鬢添加的幾十根銀髮,完全不像自己,因而不由的呆住了。 「大哥!」紅緂見他愣住了,輕聲呼喚著他。 他急忙伸出手幫自己把脈,發現脈象怪異,肺脈跳動的異常劇烈,似乎肺脈過強,壓抑了其他腑臟的運作,因而對身體造成了不良的影響。 他大吃一驚,急忙檢查道力,發現果然有所不同。自己本身就是因為木性太強,經脈腑臟承受不了太大的壓力,因而不能練武,而修煉道力,使自己的木性平和而收斂,減少對身體的不良影響。而這時木性居然增強了數十倍之多,他仔細推敲了一下,覺得是水元素產生作用時不但激化了道力,而且刺激了身體內的五行,使之更加不平衡。 在山上與凝心一起修道時,他一直沒有發現有這種現象產生。一則是他們只是用水元素煉藥,沒有將兩者合用,而且一使用,他便不支倒地。二則凝心對水元素的控制比他好,此中也許有些細微的不同之處,因而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在這次之後,道力似乎消耗殆盡,難怪總覺得有一個虛空的感覺,如此一來,自己又需要時間去修煉道力。好在官場之中多用智力,而如今的道力也能施展遁術,這已經足夠保命。 但這道魔合一之術不能再輕易使用,消耗的不僅是道力,還有生命力,難怪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一定要找到解決方法才能再用,否則只是自找死路。 紅緂見葉歆愣在那裡想事情,十分奇怪,但不敢多話,見他似乎安定了下來,才問道:「大哥,你沒事吧?請來的醫師都看不出你有什麼病,把我們都急死了。」 「命不該絕!」葉歆笑著應了。 他知道一般的醫師是不可能明白他的身體狀況。他見紅緂的眼睛佈滿了血絲,知道她是為了照顧自己,長時間守護而勞累至此,不由心生憐意。 「妹子,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別把身子累壞了,我可擔當不起。」 紅緂守了一天一夜,也確實累了,笑了笑,道:「好吧!我去找宋錢來。」 過了良久,宋錢才姍姍來遲,見到葉歆安然無事,自然是高興萬分,隨即交待了自己的安排。 船的位置在磐州城東面三里的岸邊,周圍有龍天行帶人守著,又在岸邊臨時搭建了幾間茅屋。 受到這一變故影響,整支船隊不得不在磬州城停留了下來,而葉歆的船壞了,一時無法找到一模一樣的船,只好盡量的修理。 由於去端慶府只有三五天的路程,因而只求能航行三五天便可,好在風雪已過,此時已經開始修船,相信兩三天便可以啟程,年關之前一定能到京城。 聽了宋錢的稟告,葉歆安下心來,苦笑道:「這一路似乎特別多事,先是災民,後是山賊,還有岳風搜船的事件,這次更是危險,彷彿在預示著前路困難重重。」 「公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每次我們都能逢凶化吉,化不利為有利,就像是龍天行,平安州的水運事業,哪一項不是因禍得福。前路雖然有不少困難,但憑我們的財力和公子的智慧,一定能夠像這幾次一樣克服困難。公子那神奇的道術,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葉歆面色一沉,問道:「你沒跟別人說起吧?」 「沒有,看見的船夫都以為是河神顯靈,說公子能得到神靈的保祐,一定是大富大貴之人,他們都要跟著公子辦事,這樣才能分沾福氣。」 「荒唐!」葉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也好,這也許能使他們更忠心辦事,只是叫他們不要對外人亂說,免得被人說成裝神弄鬼。」 「是!」 然而,船夫們早已將故事編得活靈活現,還加上了不少渲染之辭,使故事更加緊張,突顥了神奇力量的傳奇。再加上宋錢不讓任何人上船打聽,因而使人們都對這艘船產生了好奇心。 船裡的人自然也成為打聽的主要對像,葉歆船上的幾個船夫並沒有發現葉歆等人的神奇之處,因此沒說什麼,只說船上有一男兩女,其他什麼也沒有。 葉歆為了讓妻子安心,將兩鬢增添的白髮全部拔去,好在不多,因而影響不大,但臉上的變化卻無可更改,只好以溫言安慰妻子。 新版 第六集 第三章 十二月十九日。 這日,船終於修好了,下水之後,並沒有立即前行,而是回到碼頭,與船隊會合。所有的船夫都對這一艘曾經有河神顯靈的船肅然起敬,趴在碼頭上恭敬地向船磕了三個頭。 葉歆依然沒有露面,但他從宋錢和龍天行的嘴裡知道了發生的事。想到這次的事件,他有感而發,將船命名為「飂翼」,並以綠色的飛翼為旗,這便是日後內戰之中響譽四方的「魔旗」。 打點完一切之後,宋錢指揮著船隊繼續向京城進發。在端慶府換了馬車之後,親信和葉歆等人由馬懷仁帶領著進京,貨物則交丁才處理。 時光飛逝,十二月二十六日,終於抵達京城郊外。 一眼望去,前方出現了一座城,城牆雖然不矮,但面積不大。城牆用灰黑色的磚石建成,雖是黑夜,但城牆上仍是燈火通明,上面有守城的兵士巡邏。 紅緂奇怪地問道:「京城怎麼這麼小?」 旁邊的馬車上,馬懷仁笑道:「這不是京城,京城有三個子城,以品字形包圍中央的京城,眼前這一個叫文城。」 馬懷仁今年已五十歲,有一個兒子,也在為宋錢做事。 紅緂又問道:「文城?還有武城嗎?」 「正是,除此之外,還有軍城,是駐兵用的,十萬禁軍有七成駐在那裡,其他三成守在主城和文武城。文城是科考之地,國子監和太學都在這裡,還有眾多的書館和學堂,以及其他輔助設施。武城顧名思義,是習武的地方,武道大會便是在那裡舉行,各門派掌門人的家眷都在那裡,武城的限制很嚴,不是輕易便可進出。」 葉歆插嘴問道:「我要的宅子在什麼地方?」 馬懷仁知道葉歆的身份,恭敬的答道:「稟公子,現有兩宅,莊院在文城往南一里的聚賢池,那裡風光秀麗,是京城的第一好去處,周圍都是大官或者富商的私宅,既幽靜又清雅。另一處按公子的吩咐,在京城城南的淡雲街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合三間民居而成,周圍都是平民居所,毫不起眼。」 「好!」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馬老,請你在城中的宅子幫我找一個管家,要老實人,最好年紀大一點,處事穩重。」 馬懷仁疑惑地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以為自己會是葉歆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曾想過葉歆要另找一個管家。 葉歆察覺到他的眼神,笑道:「馬老別多心,莊院之事以及京中的生意,還要請你多費心,城中的宅子是為了將來之用。你在京城已久,認識的人一定不少,又有商家的背景,我不想現在就和商家扯上關係,因此還請你委屈一下,做個莊院的主人,在暗處才好做事。」 馬懷仁隨即放心地笑了起來,道:「公子這是抬舉馬某,能在聚賢池成為莊院的主人可是難得的事,就算是二三品的大官也未必有這個福份。」 葉歆笑了笑,又道:「馬老忠心耿耿為葉某做事,葉某一定不會忘記。等事情辦完了,我就會離開京城,莊院就送給馬老做為安渡晚年之用,以表示葉某的誠意。」 他知道馬懷仁將是他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能不先攏絡他,況且說的也是實話,只是預先告訴馬懷仁一聲而已。這科考前三個月,他已將攏絡人心和探察情報做為主要目標,以方便將來的所有行動。 馬懷仁一時愣住了,驚愕地張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反應。他雖是宋錢的主要手下,每年過手的銀子也有十數萬之多,但這個莊院是他親自買的,共花了將近八十萬兩,宋錢手上的流動資金差不多都用光了,葉歆如此慷慨地送給他,實在不能不令他吃驚。 宋錢並不在意這宅子,平安州的生意若是弄得好,一年至少有上百萬兩的進項,因而微笑道:「馬老,還不快謝謝公子的厚賞?」 馬懷仁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伏地拜謝。 葉歆連忙將馬車停住,下車扶起他,道:「以後京中的事還要仰仗馬老周旋,葉某一介文士,初到此地,難免有些不合適的舉動,還望馬老多多提攜。」 「馬某一定盡力輔佐公子成為當朝首輔。」 不必說其他的,光是這八十萬兩的宅子就夠他賣命的,而且葉歆如此慷慨,往後指不定又賞些什麼,而自己的兒孫也盼望能依附葉歆入朝為官,到時候或許能成為顯赫一族。 夜深人靜,天色黑沉,聚賢池偶而傳來幾聲鳥鳴。 此時,兩輛馬車直入池南的一個很大的莊院。葉歆為了不引人注意,深夜時分才到莊院,莊園門口早已有人在此等候,見馬車到來,立即通傳,並點上數盞燈,門口頓時燈火通明。 莊園的門口十分雅致,沒有高大的院牆,而是密密的種著一圈竹子。中間有一個寬大的竹門,葉歆抬頭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匾,寫著「雪竹」兩個大字,字體剛中帶柔,飄逸不凡,一看就知是名家手筆。 葉歆很驚奇,難得這莊園的名字和自己的道號一樣,似乎是注定屬於自己的地方。 馬車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駛到莊園最裡面近池的一座獨立院子,叫「鳳鳴軒」。這是按葉歆的吩咐所建,院內有兩層院牆,一層是磚牆、一層是竹牆,每層牆的距離有三丈,中央有一間竹舍。 馬懷仁把不應該知情的人都弄走,然後把暫時管理莊園的兒子叫來。不一會兒,一個面白有須的青年漢子急步走了出來,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長得也算不錯。 他見這麼多人先是一愣,馬懷仁指著葉歆道:「皓兒,還不參見公子?」 馬昌皓拜連忙伏倒在地,道:「馬昌皓見過公子。」而眼睛暗中打量著葉歆,見他雖然樣貌不出眾,但氣質不凡。 葉歆走下馬車,扶起馬昌皓,道:「不必多禮,你父親才是這裡的莊主,以後見我千萬不可行此大禮。」 馬昌皓愕然轉頭看著父親,馬懷仁面帶微笑道:「皓兒,一切聽公子的吩咐。」 馬昌皓見父親如此說話,只好按葉歆所說的去做。 宋錢等人親自把黑布罩住的籠子抬下馬車,搬到竹舍中的臥房內。 臥房的窗戶很多,三面各有一排窗。奇怪的是沒有床,地上用軟柔的絨毯鋪蓋,中央有個一尺高的矮台,籠子便放在台上。台的中央有空隙,是葉歆為幫妻子洗澡和處理異物用的。臥室的四周有一些字畫瓷器,做裝飾之用。 葉歆很滿意,見諸事已畢,便讓眾人去休息,而紅緂主僕住在「鳳鳴軒」對面的「披雲榭」。 莊園東部的「寧氣堂」中,馬昌皓正坐在檀木椅上陪父親說話。葉歆的到然是他們的話題,對於這個沒什麼特別卻充滿神秘感的男子,馬昌皓十分好奇。 「爹,那個黑布罩著的東西像是一個籠子,裡面是什麼?」 馬懷仁瞪了他一眼,正色道:「皓兒,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這樣?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問,小心禍從口出。魏劭告訴我,有人只看了一眼,便被公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自殺都不成,最後求著別人幫忙殺了他,還是銀小姐好心,才幫他了結了痛苦。」 馬昌皓嚇得一縮脖子,道:「想不到公子這麼一個文弱之士居然這麼狠。」 馬懷仁微白的眉毛動了動,說道:「東主說過,葉公子為人很好,只要不去打聽籠子的事,他會禮遇我們。我原本不大相信,但今天他居然把這莊子賞了給我。八十萬兩的莊子,如此輕易的便賞了別人,可見他的為人的確如東主所說。」 「這莊子?」馬昌皓驚訝萬分,懷疑地看著父親。 「是真的,東主也答應了。皓兒,這幾天我跟公子一起走,雖然他很平靜,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從眾人對他的敬畏表情,可見公子是深藏不露之人,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只要好好跟在公子身邊做事,隨時有機會出人頭地,甚至入朝為官。這是我們馬家的機會,籌碼都壓在公子的身上,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知道了,父親。」 聚賢池乃一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方圓也有數百畝,池的外圈長著一大片樹林,將聚賢池與外界隔開。 圍著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莊院,成為富豪之區,近百名官員和商人在這裡有私宅。池的南部一小塊是商家的私宅,其他地方都是官員的宅子,其中最大的要數刑部尚書白安國的「慕雅居」和兵部尚書卜思銘的「棲園」。 其中棲園就在「雪竹莊」的對岸,卜思銘不常在此居住,只有些小妾經常來此遊玩。除此之外,還有些面積不大,但出名的園子。 新年是歡樂的,連天上也顯出新年的氣象,天空一片蔚藍,家家戶戶都熱鬧非凡,一副國泰民安的景象。 葉歆自從搬入之後,莊內的人幾乎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似乎總是關在「鳳鳴軒」中,一步不出。他還在「鳳鳴軒」的院子布下了籐網,無論是頂上還是周邊都有毒籐保護著,這幾天他苦練道術,道力也慢慢的回復,一些簡單的道術也能使用。即使是新年到來,他也只是在屋內與妻子以及紅緂主僕一起慶祝。 而這座聚賢池邊的第三大莊子引來了無數的目光。這幾日,莊子裡多了很多人,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各處莊園都派人來拜訪,打聽誰是莊子的主人。 而馬懷仁正式以莊主的身份出去見客,這次他不再是表面上的莊主,而是實實在在的莊主,因此氣度立時有所不同。只說自己是商家,與朝中大臣沒有絲毫關係。但眾人都猜測著莊子的主人是某個不願露面的王公大臣,甚至是皇子。 同時,馬懷仁不讓任何人洩露葉歆等人在此居住的事情,也交待莊內所有的人不許接近「鳳鳴軒」,因而莊內的人只知道有客在,但不清楚是什麼人。 「馬老,不知京中的情勢如何?我久聞奪嫡之爭愈演愈烈,不知實情如何?」新年過後的第二日,葉歆便請馬懷仁父子在莊子的正廳「傲雪堂」議事,想瞭解京中情勢。 馬懷中略加思索,道:「其實從表面看來,京裡一點事也沒有,風平浪靜,皇上雖老,但身體尚算健康,朝中大勢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奪嫡之爭只是在暗中進行,個中細情,非外人所能知道,坊間有不少的傳聞,不過不知是否正確。」 「哦,說來聽聽。」 「皇上的十一個皇子中,排行老二的太子已死,除此以外,以大皇子榮親王、三皇子順親王和八皇子廉親王最有勢力。然而,皇上似乎也怕他們鬥爭過激而影響朝政,下了一紙明詔,不許諸皇子干政,但皇子們還是透過派系中的人馬,在朝中暗鬥。聽說大皇子有吏部尚書兼明英閣大學士軒丘聿和戶部尚書樸鴻鳴支援,這兩部應屬其派,又有四皇子依附,實力非同小可。而三皇子文氣極盛,又與清流們相交甚好,尤其是都察院掌院安泰和翰林院掌院言德謙,他們是三皇子府上的常客,因此三皇子在讀書人中的聲譽最響……」 葉歆聽到這裡,不由的冷笑連連。 馬懷仁問道:「公子,我說錯了什麼嗎?」 葉歆笑了笑,道:「接著說吧!」 「這三皇子在外有些實力,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而八皇子則有刑部尚書白安國支援,他的岳父是九門提督司馬尚,手掌京城除了禁軍以外的兵馬,九皇子成親王是他的死黨。其他皇子中,五皇子和六皇子聯合在一起,也有點實力,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則沒有絲毫實力,只是個閒王。」 「十皇子呢?」 馬懷仁笑道:「這個十皇子有些奇特,聽說有些荒誕不羈,為皇上所不喜,別的皇子都封了王,偏偏他不但沒有封王,還被皇上關在禁宮之中,半步不許外出。」 葉歆笑了笑,不以為意,忽然問了一句:「蘇劍豪是哪一派的?」 馬懷仁見他提起蘇劍豪的神態有些異樣,心中稱奇,但沒有問,答道:「這個蘇三公子如今聖眷正隆,入朝兩年,已經是從二品的禁衛軍副統領,前兩天皇上又賞了他兵部侍郎。而且,他是四大家族在京中的首領,各派都在爭取他,但他始終沒有表示。只是四大世家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是像話的,終日不務正業,連他也被牽連。」 葉歆點了點頭,若他是蘇劍豪,此時也不會答應任何一派,反正手上有兵力,父親又是邊疆重臣,誰也動他不了。不過,這四大世家的背景反而對他的仕途不利,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屈復清在京中有什麼關係嗎?」葉歆覺得在沒有找到適合的派系之前,屈復清將是他最好的靠山,然而馬懷仁的話使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只聽馬懷仁道:「屈復清是原皇太子一手提拔的人,太子死後,各方曾爭取過他,無奈此人不為所動,聽說是想推動原太子唯一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外孫繼承帝位,因此不願與諸皇子相交,在朝中的關係不太好,也沒有什麼勢力,各派雖不願動他,卻也不喜歡他,只有已故太子的幾個死黨與他尚有聯繫。」 「這原太子的兒子又是什麼樣的人?」 「他今年十八歲,封了宇親王,只知他在封地濂河,其他事倒是不曾聽說。」 葉歆略略思索了片刻,道:「濂河府在昌州和順州的交界處,地段十分重要。此人遠離京城,想必是不願參與奪嫡之爭。」 他遲疑了一陣,又補充道:「也許是別有所圖。」 葉歆想到了若有一天皇帝駕崩,此人有順州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做後盾,若有異心也未可知。 「難道他也想爭位?」 「也許吧!他在京中的都是些什麼人?」 「這不大清楚,好像都不是大官。我只聽說有前太子太傅呂作同之子呂葆新,他是個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沒有什麼實權。」 葉歆默然不語——若是不能借屈復清之勢,便需要重新找一個靠山,但朝中的勢態似乎非常複雜,此時自己白衣一身,根本沒有辦法交結官員。 葉歆問道:「馬老在京中可有相熟的官員?」 馬懷仁皺著眉道:「沒有,東家以前在京中的生意不大,沒有必要去結交官員,況且京城裡的官太多,打通幾個也沒什麼用。」 看來京中真的是一點基礎都沒有,一定要盡快建立關係,否則將來要用的時候不好辦! 想到這裡,葉歆道:「馬老,無論是做官還是行商,既然要在京中發展,就必須結交官員。宋錢,你也有這個打算吧?!」 宋錢應道:「是的,公子,我已有一張列表,都是對京中的生意有影響的人。」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卷交遞給葉歆。 葉歆接過細看,紙上列了十幾個名字,上面有京畿府尹錢如海、戶部主事張洋和巡城御史馮俊等等,都是些六七品的官。 葉歆面露不悅之色,道:「怎麼都是些小官?尚書呢?侍郎呢?」 馬懷仁解釋道:「公子,我們以商人的身份,不便結交大官,一則是大官們怕留下勾結商人謀取私利的罵名,他們要錢都是底下人弄的,沒有一個大官會自己去謀利,我們就是把銀子往他們家抬,也沒有人敢收,因此才有了這份名單。大官方面,要等公子考上了進士,再親自去拜訪。公子,你是不是太性急了一點,官場之事急不得。」 經他的提點,葉歆立即醒悟,連忙點頭,道:「是我太心急,多謝馬老提點,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 「公子,我方纔所說都是傳聞,沒有真憑實據,進了官場的人才知個中事實。」 葉歆又問道:「何處有這些傳聞?」 「公子若想去聽傳聞,酒館茶棚都是好地方,還有文城的議事堂,那裡是書生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他們在那裡高談闊論、褒貶時政,也有不少的密聞傳出。公子是舉人的身份,可以前去看看。」 葉歆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多派幾個手下,每日前往最多官員聚集的酒館,將他們閒談所說的都記下來。議事堂那裡,我親自去看看。」 馬懷仁讚道:「公子此計大妙,官員閒談中常露話機,即使他們不明深意,也能帶出皇上和朝臣的意思,我即刻派人去做,這種喝酒的活,相信誰都願做。」 「好,馬老,你去吩咐一下。」 馬氏父子應了一聲便去了。龍天行則被葉歆安排去讀書,因為葉歆要他去考武秀才。這武科與武道大會不同,所考的主要是兵法謀略,龍天行書讀的不多,因此賣力的苦讀,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 新版 第六集 第四章 宋錢見馬懷仁父子等人離開了,便問葉歆:「公子,過兩天我就回曉日城了,最快也要五月才能回來,有些事你必須考慮清楚,你父親和岳父那裡,你想如何處理?」 葉歆正為此心煩,看著宋錢那對陷在圓臉之中的小眼睛,道:「這事瞞不了他們多久,但柔兒不想讓岳父知道,我想還是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再告訴他們。你幫我帶一封書信回去,我自會在信中解釋,免得他們突然入京,橫生枝節。可是你回去以後,其他一切有關京中的事一概不能說。」 「這個好辦,我就說在路上碰到,因有急事而未細談,不太瞭解你的情形。」 「甚好,就這麼辦吧!」 宋錢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夫人之事,公子是否應當先想個周詳之計,免得出事。」 葉歆愁道:「我也在考慮此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舉人的資料中,我尚未成婚,現在暫時不用理會其他人。唯一怕的是蘇劍豪的反應,若他因此而糾纏下去,只怕會壞我大事,就算他放棄了柔兒,也會懷疑我為何遲遲不成婚。順州那裡,他也應該會得到消息。」 「公子既然考慮了,就該盡快想個辦法。按公子的計劃,最快也需三五年,然而『血劍之誓』的事當年在順州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朝中只怕早已有人知道,至少蘇劍豪知道。這段其間若公子不成婚,難免惹人生疑。尤其是蘇劍豪,若他真的對夫人死心塌地,一再追問,你又作何解釋。」 「我原打算安排柔兒假死,或者失蹤。」 宋錢細想了想道:「這兩個辦法雖然可行,但破綻太大,公子不會不知道,若非如此,公子早就安排了,何必拖到今天。」 葉歆深深地看了宋錢一眼,想不到他的領悟力和觀察力如此之高,幸好自己沒有一時激憤而殺了他,有他在也多一個好幫手。 宋錢又道:「公子若安排夫人假死,首先便會有人問,公子在喪妻之際,竟然安心千里迢迢入京趕考。即使人們不懷疑事情的真相,但公子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這對公子的大計不利。而且,公子他日若登上高位,又沒有成親,難免有人上門聯姻,而公子一定不會同意,如此一來便會得罪人,這豈不壞事。最怕的是皇上,他若像對待蘇劍豪一樣,賜個公主給你,或者賜個大臣的女兒給你,到時候你如何是好?蘇劍豪不答應,皇上無可奈何;你若不答應,那就是抗旨。若是公子肯答應,倒是有莫大的好處,只是以公子的性格,絕不會答應。」 葉歆驚道:「不會吧!皇上怎會逼我破這『血劍之誓』呢?」 「既然夫人名義上已死,再成婚也就不算是破誓了。」 宋錢的一席話說得葉歆直冒冷汗,若真的遇上這種情況,倒是兩面為難之事。 「若是公子安排夫人失蹤,難免有人會問,公子既然與夫人情深意重,為何不去尋妻,而在京中享受高官厚祿,這不也是有違『血劍之誓』嗎?如此一來,公子如何能在京中站穩腳跟?若是御史們因此而上書進言,皇上會如何處置公子,誰也不知道。公子在諸事上都算無遺策,為何在這件事上舉棋不定?長此下去,必生禍端,到時候悔之晚矣。」 葉歆緊捏著拳頭,他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希望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因此才沒有下決定。 猶豫了一陣,葉歆看著張口欲言的宋錢,道:「你這麼說,想必是有啥妙計。」 「妙計說不上,我覺得紅姑娘可以以夫人的身份出現在京中。」 「不行!」葉歆不是沒有想過讓紅緂假冒冰柔。可這樣一來,就必須拜堂成親,做個假儀式給別人看,但其中困難太多,無法進行。 一則妻子未必會答應,二則紅緂未必會答應,三則自己不願與其他的女子拜堂成親,四則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蘇劍豪,只要蘇劍豪在京,此計就必會被其察覺,因此只好作罷。 「其實也沒什麼,紅姑娘只不過是做個替身,仍是用冰家小姐的名義成親,在外人看來,一般無二,對紅緂小姐來說,她既不擔虛名,又不會有人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蘇劍豪方面,他和夫人相處也沒有多少日子,即使仍對夫人有意,也只是記得夫人當初的模樣。俗話說女大十八變,事隔三年,他又如何得知夫人變成了什麼樣子,紅小姐既然與小姐長的有幾分相似,公子硬說是夫人,他也無話可說,只不過在人前人後要表現的親匿一點罷了。況且,公子可以用夫人有病,不能見客為由,少讓夫人外出,這樣豈不是更好?」 聽了宋錢這些話,葉歆倒是有點心動,這個方法比安排妻子假死或者失蹤來得更合理一些。 然而,紅緂雖有幾分相像,但畢竟不是同一人,萬一蘇劍豪看出任何破綻,事情將會很棘手。而且,紅緂雖然說過會幫忙救出妻子,但畢竟是另一個國家的人,可能會有中途離去的一天,到時候又要重新安排,十分不便。因此,葉歆只將這個方法當成是最後的選擇。 「這事還要從長計議,容我再想想。」 「公子,最好在見到蘇劍豪之前就想好,否則一旦說出了口,便再無更改的餘地了。您自己慢慢思考吧!我還要去拜訪官員,先走了。」宋錢說罷便走了出去,留下葉歆一人坐在椅上苦思良策。 思考了良久,葉歆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只好暫時作罷,向「披雲榭」走去。 ※※※ 「大哥有事嗎?」紅緂和錦兒見葉歆來了,笑著讓座於他。 「妹子住的可好?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妹子海涵。」 紅緂抿著小嘴,嫣然一笑,道:「實在是太舒服了,比父親的將軍府還要好,我真想一輩子住在這裡。」 「自然歡迎,不知妹子日後有何打算?」 紅緂見葉歆突然問起了這個,心裡不由的緊張了起來,吶吶地道:「還沒想過,等柔姐平安出來再想也不遲。」 葉歆歎道:「若讓妹子的大好年華浪費在這裡,我實在不忍。」 紅緂的面色大變,半晌才顫聲問道:「莫非大哥要趕我走?」 葉歆連忙擺手,解釋道:「妹子誤會了,大哥只是有感而發,並非想趕你走。」 紅緂的表情立即輕鬆了許多,又綻放出笑顏,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大哥嫌我沒用,要趕我走呢!」 「有妹子幫忙當然是好,只是鐵涼好像在京城有使臣在,你難道不怕嗎?」 紅緂道:「這個不怕,只要我出去的時候戴上面紗便可,鐵涼國在這裡的使臣是禮部侍郎管意,他沒有見過我,即使是面對面也未必知道我是誰。」 葉歆點了點頭,道:「我來是想邀請妹子入城逛逛,不知妹子願不願意?」 「好啊!初來京城自然要到處走走。」紅緂興奮後,卻猶豫起來:「只是……」 葉歆明白她的意思,道:「妹子放心,柔兒嗜睡,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讓她吃了點安神的藥,只要早點回來就行了。」 紅緂和錦兒自然高興的答應了。 ※※※ 葉歆等三人沒有驚動其他人,讓魏劭親自駕著馬車,送他們來到文城,然後令魏劭自己先回去了。 城門口守衛不多,都懶散的靠著城牆說話,連正眼都沒看進出的人。 文城雖是小城,但也五臟俱全,正中是國子監、翰林院以及考場,周圍一圈都是學堂,還有各種店舖和客棧。 由於今年是科考之年,所以有不少學子都提前來到此地,準備開春後的京試,若能金榜提名,將是光耀門楣之事,誰都不敢大意。因而,街上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甚至還有不少人竟然拿起書本,搖頭晃腦的在街上邊走邊讀。 葉歆見迎面走來一名頗為俊朗的年輕書生,拱手行禮,問道:「這位公子,請問議事堂何在?」 書生微笑著還禮道:「在下正要去議事堂,如不介意,可以一起走。」 葉歆笑道:「如此便多謝了。」 書生領著葉歆向城東走去,邊走邊問:「在下柳成風,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葉歆,兄台可是今年參加科考的舉人?」 「正是,這裡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等著參加科考的舉人,在學之人都回家過年了,沒有人會在這裡。」 說著說著,柳成風見葉歆身邊有兩個女子,身形婀娜,一作丫鬟打扮,頗為嬌俏,另一人戴著面紗,便笑著問道:「葉兄怎麼把妻子丫鬟也帶來了?」 紅緂一聽,脂染玉面,窘得低下了頭,但面紗遮臉,柳成風看不見。 葉歆尷尬地答道:「這位姑娘並非在下的妻室。」 此時,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舉人的名冊上,自己尚未成婚,帶著紅緂出來,似乎有些不妥。若在其他地方,沒有問題,而今身在京中,若是遇上蘇劍豪,難免有些麻煩,因此開始有些後悔帶紅緂主僕出來。 柳成風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道:「失禮了,小姐是未嫁之女的裝扮,柳某太過唐突,請小姐見諒。」 「柳公子不必在意。」 葉歆放慢腳步回到紅緂的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妹子,不如你和錦兒自己去逛逛,我一個去就行了。」 紅緂明白了他的意思,嘻笑著小聲答道:「大哥,你是怕有人認出你吧?!不如我扮柔姐,如何?」 葉歆立時目瞪口呆,驚愕地看著紅緂。想不到紅緂也和宋錢一樣有這種想法,她這麼直接的說出來,葉歆不禁為之咋舌。他開始懷疑起兩人是否串通起來,不過看著紅緂調皮的笑容,似乎又是在說笑,因此也就不再多想。 柳成風走在前面,回頭見他們停在那裡說話,叫道:「有事嗎?」 葉歆立即從驚訝中醒過來,小聲應了紅緂一句:「妹子說笑了!」然後疾步走到柳成風的身邊。 紅緂噘著嘴瞪了葉歆的背影一眼,賭氣似的繼續跟在後面。 柳成風看了紅緂一眼,笑道:「葉兄,這位小姐就算不是你的妻室,恐怕是你的紅顏知己吧?」 葉歆乾笑了幾聲,轉移話題,問了些關於柳成風的事。柳成風以為他不好意思回答,也就作罷,隨即介紹自己是海州南海府的舉人,平民出身,今年二十一歲。 走了片刻,他們來到議事堂。這裡其實是叫「指心居」,是一間小茶寮,由於裡面的佈置十分清雅、別具一格,所以吸引了很多的文人到此。 茶寮的主人本是落第的學子,素來附庸風雅,最愛談古說今,見有這麼多文人到來,索性擴大規模,久而久之,便成所謂的「議事堂」。 文人們都喜歡在這裡議論國事、發表自己的見解,有的人甚至在此成名,就算落第也成為各府上的幕僚。店中一個夥計也沒有,都是文人們自己倒水倒茶,走時放下幾個銅板便可。 剛走進門口,兩個書生便迎了上來,向柳成風拱手,道:「柳兄怎麼來晚了?今日來的人頗多,說的正興,只少了柳兄的獨到見解,快請吧!」說罷拉著柳成風便往裡走。 柳成風回頭笑道:「葉兄,我先去了,你自便吧!這裡都是自己招呼自己。」 葉歆微笑頷首,和紅緂錦兒四周看了看這「議事堂」——店內只是一個大廳,門口有一個盒子,應該是文人臨走放錢用的。 廳的中央有一略高出地面的檯子,上面有一張桌子。有一個人正坐在那裡高聲地說著什麼,周圍也放著許多桌子,桌上有茶壺茶碗。屋子的兩側有些爐子,正燒著水,後面有一排櫃子,裡面放著各種茶葉。 葉歆三人找了一張空桌子,錦兒幫他們沏上茶後,便坐著聽書生們發表意見。 此時,屋內已坐了很多人,大約有百人,有男有女,圍著檯子坐著。由於天龍朝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因此有大約七八個女舉人在座。 相比起來,女子參加科舉的人很少,都是官宦之女,大約只佔不到半成,然而中榜的人卻有不少,但真正為官者就少之又少,主要是官員們為了家族的名聲而為之。 柳成風一上台,眾人都拍起了手掌。 柳成風高聲道:「聽說大家在議論昌州的大旱,小弟聽了也感同身受。昌州之事,實乃朝廷用人不當所造成。屈復清麾下二三十萬兵馬,居然連賑糧都保護不了,害的百姓受苦,其罪當誅。可朝中大臣卻不敢仗義執言,皇上也被瞞在鼓裡。」 「聽說御史張成節彈劾屈復清的奏折都去到御書房了,硬是讓御書房的大臣給駁了回來,說他無事生非,還降了他的職,你說氣不氣人?!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一至如斯,實在是令人痛心疾首。」這書生氣得連五官都擠在一起。 「就是,真是太氣人了!朝廷不聽言官的怎麼行,我們要想方設法上萬言書,勸朝廷罷了屈復清,另選賢能之士代之。」 「對,上萬言書,罷了屈復清!」 柳成風道:「大家說的好,不知還有沒有人有其他的意見?」 「書生義氣!」葉歆嗤之以鼻,連紅緂都覺得這些人是紙上談兵,空言而已。 他們的反應卻讓旁邊的人發現了,一人站了起來,向葉歆拱拱手,道:「這位兄台,像是第一次來,為何面露不屑之意?難道對大家所言都不以為然嗎?」 於是,眾人的目光都望向葉歆。 葉歆本不想出頭,事到如今也不能不有個說辭,只好站起來,拱拱手,道:「在下昌州舉人葉歆,與諸位一樣都是入京趕考之人,方才一時失禮,還望諸位見諒。」 柳成風走下台來,問道:「葉歆以為我等方纔所言成否?」 「大家都是一片愛國之心,葉某佩服,只是朝廷之事非三言兩語所能解決,皇上英明,屈復清之事自有解決之日。」 一個書生辯道:「非也,皇上雖然英明,但大臣舞弊,欺瞞皇上,這正是我們進言的時候,怎能坐視不理?」 葉歆正欲答話,突然有人叫道:「蘇大人來了!」 室內頓時熱鬧起來,眾書生全都站了起來,望向門口。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給了紅緂一個眼色。他沒有去京城而來文城,就是怕遇上蘇劍豪,誰知真的碰上了,如何不令他心驚肉跳。他腦中不停地思索著蘇劍豪可能會問的問題,最困難的是如何回答有關妻子的問題,正如宋錢所說,一句話說了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紅緂見了葉歆的眼色,便和錦兒走到角落不顯眼之處,等蘇劍豪進來,再出去迴避。 新版 第六集 第五章 片刻之後,蘇劍豪英俊的面孔出現在門口,他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白雲金絲錦袍、頭束白金髮冠、腳蹬官靴,面帶微笑、長鬢飄舞,好不瀟灑。無論男女,精神都為之一振。 蘇劍豪一邊走進來,一邊拱手向眾人問好,這兩年在官場上得意,似乎人也更有自信了,表現出來的氣度更加出眾,站在眾書生的身邊,猶如鶴立雞群。不少的書生似乎和他很熟,紛紛圍了上去問好。 蘇劍豪微笑著一一問候,當他的眼睛掃到葉歆的時候不由的愣住了,驚愕之情使周圍的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面對他,心情有些複雜——若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自己的命運也不會如此波折,然而好像沒有理由去恨他。因為他並沒有對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只是由於地位特殊才使問題複雜化。而且這個時候,自己若想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蘇劍豪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人。 於是,他面帶微笑向蘇劍豪點了點頭,表示友好。 蘇劍豪撥開人群,走到葉歆的身邊,神情有些激動,問道:「葉公子的手好了嗎?」 葉歆揮了揮雙手,笑道:「完好無損。」 蘇劍豪見到葉歆雙手的兩道狹長的疤痕,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道:「當年之事實在是兩位兄長魯莽,蘇某在此向葉公子陪罪了。」 葉歆有些驚訝,本以為蘇劍豪即使不與他交惡,至少也會冷言冷語,可如今蘇劍豪以二品大官之尊拜向他這麼一個白丁當面陪罪,無論真假確是難能可貴。 他扶起蘇劍豪,道:「蘇大人為何如此多禮,當年只是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掛懷。」 其他人都驚異地看著兩人,蘇劍豪乃天之驕子、聖眷正隆,居然向一個趕考的書生陪罪,不能不令人吃驚。 「冰小姐沒有跟你一起來嗎?她在京裡嗎?」蘇劍豪特意向葉歆的附近張望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 「在京!」葉歆的心猛的一跳。 蘇劍豪果然問起了妻子!葉歆的神情顯得略為緊張,話便衝口而出,可剛說完,心裡又後悔了起來——如此一說,便是將後路給封死了。此刻他只能打定主意,以追求功名而延後正式拜堂成親這理由搪塞外人。 蘇劍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柳成風見兩人相談甚歡,插嘴道:「原來葉兄與蘇大人有深交。」 蘇劍豪笑道:「哪裡是深交,葉公子為了我差一點廢了雙手,這事順州的舉人應該有人知道。」接著轉頭向一名身形修長的書生道:「方諾誠,你應該知道。」 方諾誠比原來更加吃驚,道:「是他?!」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著三人,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葉歆不欲聲張,笑道:「往事不必提了,難得有幸見到大人,我們坐下再說。」 旁人見他如此說法,只好忍著好奇心,沒有多問。 蘇劍豪當然不想提及當年的醜事,高興地拉著葉歆坐到了台上。於是葉歆和蘇劍豪成了這議事廳的主角,所有人都望著他們兩個。 在這種情況之下,蘇劍豪當然不便問一些尷尬的問題,只是說了幾句閒話。 柳成風忍不住首先發問:「蘇大人,昌州之事,朝廷為何不徹查?難道朝廷不理百姓的生死嗎?」 蘇劍豪皺了皺眉,思索了半晌才道:「朝廷之事,自有他的分寸,做與不做、行與不行,皇上自有聖裁。不過,我也覺得似乎應該查一下比較好。只是我掌禁軍,這事不歸我管,我不能越權干涉其他衙門的事情。」 葉歆不願意朝廷現在就查此事,這本是他手上的一個籌碼,現在查出真相,手上便少了一個陞官的機會。況且,這事他已計劃好了,這是一步重要的棋,不能輕易便使出來。 他插嘴道:「這事還是暫緩一下更好,屈復清手上有二十幾萬大軍,沒有證據就不能冒然徹查。萬一查不出什麼,不但寒了邊關將士的心,還有可能逼屈復清造反,這恐怕不是大家想見到的結果吧?」 眾人一陣啞然,只有蘇劍豪拍手讚道:「葉公子此言有理。據報,昌州秋後的旱情減了很多,又有很多地方的富商捐款賑災,情況己經得到控制,屈爵爺居中調度,不能說他無功。這事就不必深究了,只要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便是朝廷之福。」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屈復清與父親私交不錯,而且唇齒相依,眼看皇上一天天衰老,卻遲遲不立太子,奪嫡之爭只怕很快便要展開,情勢也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因此不能不防著事態往壞的方向發展。 蘇劍豪在眾人心中的地位頗高,見他發話,眾人都不再言語,於是說起一些其他的不平之事,都是些欺壓百姓、逼良為娼的小事,蘇劍豪自然是答應相助。 葉歆看在眼裡有些想不通——如此看來,蘇劍豪經常來到這裡,他為何而來呢?難道是攏絡人心?可這些人中,能中進士的人有限、能成大官的人更有限,似乎不太值得這麼做。 葉歆不由的仔細端詳著談笑風生的蘇劍豪。兩年不見,他似乎變了一些,原來的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則越來越濃,走到任何場所都能成為核心人物。 那些女舉人的目光更是不同,她們都是出自官宦之家,也有機會參加科考,因而對於蘇劍豪這麼出眾的人品,自然不會放過。 坐了一陣,蘇劍豪說有公事,便起身告辭。臨走時還邀請葉歆去他家做客,葉歆自然是隨口應了。不知為何,葉歆看著蘇劍豪的背影,忽然有一種落寞的感覺,似乎蘇劍豪的背上寫著孤獨兩個字。 對於自己奇特的想法,葉歆不禁啞然失笑。又坐了片刻,他也告辭而去。 ※※※ 紅緂和錦兒正在對面的飯莊坐著等葉歆。 紅緂主僕二人一見葉歆出來,便迎了過去,道:「想不到真的遇上他了。」 錦兒卻道:「他真的很出眾,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葉歆調侃道:「怎麼,動心了?」 錦兒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嬌嗔道:「葉大哥真壞,拿我來開玩笑。」 葉歆瞥了一眼紅緂,笑道:「我倒覺得妹子和他挺相配的。」 紅緂勃然變色,怒氣沖沖的瞪著葉歆。葉歆只道自己開個玩笑,不知道說錯了什麼,當場愣在那裡。 「是啊!小姐……」錦兒很贊同葉歆的看法,可看到紅緂的面色就不敢再說。 紅緂凝視著葉歆許久,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也配不上,你還是另找他人吧!錦兒,我有些累,我們回去吧!」 紅緂說罷,便向城門走去,錦兒不知她為什麼會這樣,急忙追了上去。葉歆不明所以,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繼續在城中的大小酒館中遊逛。 自從這日之後,紅緂變得有些幽沉,雖然仍盡心地幫葉歆做事,但是話少了許多,總是喜歡坐在湖邊,靜靜地看著平靜的湖水。葉歆和錦兒都知道她有心事,但紅緂不說,他們也不好問。 ※※※ 「春天到了!」 紅緂依舊像往常一樣,坐在湖邊靜靜的看著,湖邊的草地已經冒出了青青的小草,樹上也發出了嫩芽,像征著春天的到來,湖上也多了很多水鳥,追逐著、鳴叫著、嬉戲著,生機盎然。 「小姐!」錦兒出現在她的身後,她知道這個時候紅緂一定在這裡。 紅緂似乎沒有聽到,呆呆地托著下巴坐在一段枯木上。 錦兒坐到她的身邊,也看著平靜的湖面,道:「小姐,你這個樣子,不如我們回涼州吧?」 「不,我決定了,直到柔姐出來為止,我都會在大哥身邊幫他。」 「可是,老爺……」 紅緂打斷了她的話,道:「我不回去,對爹也有好處,免得他老人家為難。況且,現在我不能走。」 錦兒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出了一個她一直藏在心中的問題,道:「小姐,你是不是為了葉大哥?」 紅緂幽幽地道:「錦兒,我很佩服大哥,他對妻子真摯的愛使我深深地感動了。我開始明白當初柔姐為什麼選擇了大哥,若是有人能為我如此,我也就心滿意足。不過,天下未必能有第二個像大哥這樣的人。現在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時候,我們應該幫他,孩子剛出世才三天,以後還有更多的事要我們幫忙。」 錦兒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了一樣事情,紅緂是因為感動葉歆對妻子的愛情而喜歡上他了。 她非常驚惶,著急地勸道:「小姐,你不能這樣下去了,這是不可能的,老爺也不會讓你這樣下去。」 紅緂笑了笑,道:「沒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得到過什麼,既然大哥這麼執著,我為什麼不能呢?恐怕要等到柔姐出來,我才能放下這份執著。」 「可是,柔姐若是一輩子出不來,你難道也一輩子待在大哥身邊?」 紅緂的笑容中帶著點苦澀,道:「若是能待在大哥身邊一輩子,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我不能這樣想,這太自私了,大哥也不會容忍柔姐在籠子待一輩子,他會拼了命去救柔姐出來。」 錦兒這下傻了,紅緂如此確切的回答,反而使她說不出話來,然而她想到另一種可怕的後果。 「錦兒,其實跟在大哥身邊會幹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也許會名留青史。大哥雖然沒有將計劃說出來,但我知道,他已經在策劃著一次大行動,只要他入了官場,便會不斷的推出一個又一個的計劃,直到柔姐出來為止。」紅緂傻傻地笑著,又道:「名留青史,歷史上會留下我們的影子嗎?又會如何評價我們呢?我實在想知道,可惜那是死去之後的事了。」 然而,此時的她不曾想到,她也將是歷史的撰寫者之一。 錦兒只有聽的份,不知該如何回答紅緂。其實,紅緂也不想知道錦兒如何回答。 過了半晌,錦兒突然醒悟起自己為什麼來找紅緂,急聲道:「小姐,我忘了,葉大哥找你有事。」 「你怎麼不早說?!」紅緂猛的站了起來,留下一句埋怨的話,便飛奔而去。 錦兒看著她緊張的神情,既想笑,又想哭。 ※※※ 「大哥,你找我嗎?」紅緂站在「鳳鳴軒」外,叫了一聲。 因為沒有葉歆的道術,周圍的毒籐是不會讓開路的,之前便有一個莊丁忘了規矩,不小心誤碰了毒籐,結果昏睡了十天,醒來之後還讓馬懷仁重罰,從此以後誰也不敢擅自來這一帶。 話音未落,毒籐左右移動,讓開了一條道。 紅緂走了進去,見葉歆正坐在書桌前寫著什麼。 葉歆抬頭看著她道:「妹子,我要搬家了。」 「搬家?」 葉歆見到她詫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正是,城裡不是有房子嗎?我登記的是那個地址,送喜榜的人會去那裡,所以要搬過去住,那裡已經安排好管家,就等我搬進去住。」 紅緂恍然大悟道:「難怪大哥當初要置兩處宅子,原來是為了現在用的。大哥是怕別人起疑心吧?」 「正是,我要給別人一個好形象,剛入官場,事情難料,還是保守一點較好。」 紅緂好奇地問道:「大哥雖然有才,但榜還沒有發下來,大哥怎麼知道自己已經中了?」 葉歆笑道:「我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紅緂愣了下,隨即明白,葉歆一定是用遁術去什麼地方查到的。 果然,葉歆說道:「昨晚我去到這次的主考翰林學士伏宇全的府上,他和一班考官們正在那裡準備發榜的事情,所以我就知道了。」 「考了第幾?」紅緂急著問道。 葉歆笑著豎起一隻手指,又歎道:「我本只想個二甲進士,誰知竟然中了魁首,這倒也出了我的意料。」 「狀元!」紅緂像是自己中了榜一樣,竟然高興地挽著葉歆又跳又叫,弄得葉歆很不好意思。 臥房裡的孩子被吵醒了,哇哇的大哭起來。 冰柔也被吵醒了,一邊哄著剛出世的兒子,一邊問道:「妹妹來了嗎?什麼事這麼高興?」 紅緂的臉立時染上了紅霞,鬆開葉歆的手臂。 「大哥中狀元了。」她邊說邊走進臥室,坐在冰柔的身邊,摸了摸孩子嫩滑的小臉,笑道:「小夢山,你爹中狀元了,你將來也要中個狀元,別輸給你爹。」 葉歆將兒子命名為破,意思便是希望他母親早日脫出牢籠。冰柔卻不喜歡,自己又給了兒子另一個名字——葉夢山,因為她想到了曉日城的夢山。 葉歆無奈,只好答應待妻子脫出牢籠之日,兒子便改名叫夢山。紅緂不喜歡破字,因而還是叫著「小夢山」。 冰柔早上便知道了,著實歡喜了一陣,現在見紅緂如此高興,又笑了出來。 紅緂想起一事,問道:「大哥,我們搬了,柔姐和孩子怎麼辦?」 葉歆道:「這正是我要找妹子來商量的原因。中了榜之後,我有很多事要辦,不能來回跑,而柔兒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就請妹子白天留下來幫我陪柔兒,我夜裡會回來這邊,好在孩子已經安全地生下來,柔兒有個伴我也放心多了。」 「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葉歆無奈道:「沒辦法,城門要檢查,若是不能保證安全通過,我不想冒這個險,也不想讓他們母子分開,況且這裡空氣好,對柔兒和孩子都有好處。」 冰柔生下孩子後,似乎心情開朗了許多,終日弄兒為樂,即使沒有丈夫在身邊,也不會像往常一樣大發脾氣。而且欄杆的空隙夠大,可以將孩子抱進抱出,這對於照顧孩子有很大的好處。 一時,孩兒餓了要吃奶,紅緂不好意思看著,於是回去書房。 過了一會,葉歆也走了出來,道:「孩子睡了,我們出去說吧!別吵醒了孩子。」 這個時候的葉歆才恢復了他本來的性情,溫柔和氣,十足是一個好父親的樣子。紅緂看在眼中感受甚深。 ※※※ 去到「披雲榭」,紅緂便問起葉歆有何打算。 葉歆臉色又陰了下來,道:「朝局的混亂,比我想像中的更難以捉摸。派系的分化似乎並不像坊間傳的那麼分明,因而無法看出各皇子的勢力大小,大臣與諸皇子間有頗多來往,外人實在是難以看出個中玄機。我本來打算找到一皇子投靠,但現在看來還不是時候,我拿捏不準誰是最適合的人選,萬一走錯了,我死不要緊,柔兒和破兒不能有事。」 「大哥怎麼知道這些情報?」 葉歆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她,道:「這是馬懷仁派人去城裡各處收集來的京城傳聞。我全部看過一遍了,只是有用的不多,但有幾條很重要,我都用紅筆圈了。」 紅緂翻開一看,果然見小冊裡寫著一條條的見聞,只有幾條用紅筆圈住。 她合上冊子還給葉歆,憂慮地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沉聲道:「只能見一步走一步,現在我既然中了狀元,對各個派系多少也有點用,就看誰會來找我。其實,不久便會有一次最好的機會。」 紅緂思索了片刻,道:「大哥可是說武道大會?」 「妹子果然聰明,武道大會是人才集中之地。眠月大陸以武為貴,況且其中不少人都有機會掌兵權,各派勢力不會放棄這個網羅人才的好機會。」 「這麼說,大哥是在等機會?」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時間等,柔兒母子也不容許我等。我不能讓機會操縱我,我要自己創造機會。」 「這話有理,但朝局非我們能夠左右,機會也不是輕易便能創造的。」 葉歆轉頭望向窗外,天邊泛起了彤雲,風也起了。 他忽然說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春天雖然好,只是陰雨太多,見太陽的機會不多啊!」 紅緂聽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新版 第六集 第六章 此時,宋錢已經離京回順州打點生意,而龍天行也在剛完成的府試中取得了武秀才的資格,但只是榜末,因此仍在苦讀之中,希望在秋天的州試中考取舉人資格。葉歆的身邊主要是丁才和魏劭兩人。 這三個月以來,葉歆只在莊中,沒有再露面。他一方面苦練道力,希望使消耗的道力盡快復原,一方面將時間都花在了攏絡人心上,尤其是對身邊的幾個人。 他首先派人去將魏劭和丁才的家人帶來,以上賓招待,再安排丁才的弟弟丁旭以及魏劭的兩個表弟張廣和張肅在莊中練文練武,如此一來,這些人便與葉歆榮辱與共,賣力為葉歆做事。 丁氏兄弟主要是去幫馬懷仁打點生意;而魏劭一家則成為莊丁護衛的頭領,終日領著幾十個莊丁練武。 魏劭原來做護衛的經驗成為莊丁們學習的活例子,三個月下來,莊子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最重要的是練成了葉歆所傳的陣法,這樣一來方能彌補武功不足的缺陷。 ※※※ 「報,昌州舉人葉歆,應本科京試,高中第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報喜人笑得連眉毛眼睛都擠在一起,對著葉歆道:「狀元爺,小的給您賀喜來了。」 身後的人把鑼鼓敲打得更響,狹長的街道上,立即熱鬧了起來。 圍觀的鄰居們一片嘩然。 「呵,咱們這條街出了個狀元,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怎麼從沒見過他?」 「你沒有聽喜報上怎麼說的嗎?昌州舉人,一定到京不久,在這裡置了房產。那個管家劉老我見過,以前是城北李老爺的二管事,為人老實,我還跟他喝過酒呢!」 「劉老,賞!」葉歆滿臉笑容地接過喜報,心裡卻道:「終於要開始了。」 身邊的一個年過半百,發須花白的老人喜笑顏開地掏出五兩銀子給報喜的人,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老朽侍候了人一輩子,就是沒有侍候過狀元,這可是小老兒最榮慶的事。」 葉歆笑道:「以後還要劉老多多提點才是。好了,你去外面打點吧!我進去休息一陣,一會兒一定有國子監的人來接。」 「您放心,這裡都交給小老兒了。」 ※※※ 這宅子不大,很普通,用一般的磚石木材搭建,有前後二進,前面有正廳、書房,後面有正房一間、左右廂房各兩間。 葉歆轉身走進了宅子,來到書房剛坐下,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要的人沒有找到。」 「回來就好,辛苦了,坐吧!」 葉歆早已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便找到修道之人,因此並不介意,他站了起來,拿了一個茶杯倒了一杯茶給她。 山風也不客氣,坐在葉歆的對面,端起茶就喝。葉歆瞥見她拉起臉上黑布的一角露出粉嫩的臉,嫣紅的小嘴份外誘人。 葉歆笑了笑,道:「姑娘辛苦,要你跋山涉水,實在不好意思。」 山風知道葉歆早已洞察了自己的身份,道:「訂了合約,就要遵守。到處跑,總比殺人要好。」 「難道姑娘竟是第一次殺人?」 「是又怎樣?」 葉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風有些不知所措,驚問道:「你這是為何?」 「在下令姑娘染上了血污,在此陪罪。」 「你這人真怪,你付錢,我殺人,陪什麼罪?」 葉歆碰了個釘子並不介意,反而笑道:「說的是,姑娘的名字應該是嵐吧!」 嵐看了看他,沒有回答。 葉歆背著手,看著牆上的秋煙山水圖,忽然歎道:「嵐是個好名字,雲霧繚繞,飄然自在,無拘無束,實在令人嚮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那種生活。」 嵐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葉歆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對不起,我說了些廢話。」 「接著要我做什麼?」嵐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 葉歆卻沒有回答,問道:「以姑娘的美貌,每天穿著這身黑衣隱在暗處,不覺辛苦嗎?」 「職業而已!」嵐扯下面紗,露出嬌嫩的臉,眉宇間的那種淡淡憂愁似乎總是揮之不去。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姑娘打算以什麼身份在京中行走?」 嵐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想過,我以為你會不停地給我任務,不是嗎?」 葉歆笑道:「我又不是喜歡殺人的魔頭,不會天天要你去殺人,很多事是不需要殺人就能完成的。」 「我該幹什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暫時什麼也不用做,我在文城給你安排了住所,你先休息一下,有事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我已經有了住處,不勞你費心。」嵐弄不明白葉歆在想什麼,花五十萬兩銀子雇她來,竟然只是安排她休息。而且葉歆從沒有正眼看過她,這令她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我長得很差嗎,你怎麼連正眼也不看我?」 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女人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美貌,連殺手也不例外,別人不盯著她看反而是一種不對的行為。 他苦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自有天下人欣賞,我已有妻室,這非禮莫視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嵐聽在耳中,覺得葉歆言下之意是指自己不夠資格吸引他,氣得一甩袖子就想走,還是葉歆用話把她攔住了。 「姑娘,且在此處稍留片刻,等辦完了事,我帶你去居所。」 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坐下,仍是不理睬他。忽然,她看了外面一眼,接著閃身而去。 片刻,劉管家跑了進來,道:「少爺,國子監的轎子來接您。」 「知道了,你去做事,我換好衣服就去。」 待劉管家離開後,嵐又出現在房內,道:「想不到你竟能中狀元。」 「僥倖而已!」 ※※※ 坐著轎子,一路大鑼大鼓的敲著,中榜的新科進士們陸續來到了國子監。 葉歆一下轎,便見柳成風也剛好落轎,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柳成風見了葉歆也笑臉相迎。 葉歆自從新年去了議事堂之後,便再也沒有去了。一則是覺得議事堂沒有什麼可用的消息,二則是不想再碰上蘇劍豪,現在還不是與他交往的時間,等到自己決定了走哪一條路線,再去見他不遲。 一問之下,才知道柳成風中了榜眼,兩人相視大笑。 柳成風信誓旦旦的道:「如今我等已是朝廷命官,一定要在朝中大展拳腳,為百姓謀福。」 「正是,兄之才勝於我,還望柳兄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 國子監內人潮洶湧,一百三十八名新科進士都會聚在此,一百二十五名男進士、十三名女進士。葉歆和柳成風卻發現除了三甲之外,其他大部是公卿之子女,都在一起說話。葉歆、柳成風、探花海承思以及平民出身的進士,則聚成一小堆。 海承思感歎道:「看古官場難入的道理確實不假,能中進士的大都是官宦子弟,我們平民出身的才二十幾人,鬥不過他們。」 海承思是個矮個子,長的一副冬瓜臉,看上去不太舒服,今年二十九歲,三次落第,今年終於考上,還考了個探花。 一個三甲進士道:「好在一甲都是我們平民得到,也算是個好兆頭。」 眾人都點頭稱是,深以為然,唯獨葉歆搖頭歎息。 柳成風覺得奇怪,問道:「葉兄高中狀元,為何這般模樣?」 葉歆也感覺到沒有背景在京中是如何人單勢孤,因而有心將這群平民出身的進士凝聚在一起。 他故做愁態,道:「大家似乎還沒明白,我們這一甲的魁首遠不如他們,我倒希望自己是中二甲。」 「這話怎麼說?」身邊的人都驚訝的看著葉歆——居然有人不願中狀元?! 葉歆輕咳了一聲,道:「我們這些一甲雖然榮耀,但仕途遠不如他們。他們二甲分發到各地去當知縣,或者六部主事、中書,不但有權,還有錢,過了三年五載,便能高昇。而我們只能待在翰林院中,運氣好的,將來分發到六部做主事;運氣不好,只能一輩子在翰林院裡讀書,這又有什麼好處?」 這些平民出身的人都是十年寒窗,不明白朝中之事,現在聽了葉歆的一席話才恍然大悟,而那些原本因為只得三甲進士而感到不憤的人,則都暗自慶幸。柳成風和海承思則默然不語。 葉歆又笑著安慰道:「柳兄、海兄,不必擔心,我們平民出身的進士只要團結,就不怕沒有出頭的機會,你們兩位年長,老成持重,必然是朝廷的棟樑,我們這些平民出身的進士還指望兩位帶著大家為朝廷和百姓多做點事。況且今科的主考內閣學士林大人就是平民出身,他是清流的重要人物之一,有他在朝中,我們多少也有點希望。」 在場眾人都贊同葉歆的意見,一群朝中新人的關係因此就親密了起來。柳成風本來就喜歡大膽直言,因此沒有推辭,甚至安排眾人去他家議事。 葉歆自柳成風出頭之後便不再說話,因為他要的就是這種勢態——朝中的政局不明朗,用清流去刺激一下,也許會驅散朝堂上遮眼的煙霧。 ※※※ 「宣新科進士進殿!」 葉歆淡淡的笑了笑,整了整新換上的官服,沿著漢白玉的台階緩緩走向金鑾殿。柳成風和海承思在後面跟著,後面還有二甲和三甲的進士。 大殿中金碧輝煌,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海承思和柳成風是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場面,心驚肉跳,背上已經被汗浸濕,身體微顫。 而葉歆看似神態自若,但若細心看,卻能發現他牙關緊咬,雙目透出一閃即沒的陰霾。 百官們見到葉歆的氣勢和神態都不禁暗暗點頭。皇帝江明宸,史稱明宗,端坐在龍椅上,看到葉歆也是暗暗點頭,覺得此人氣度不凡、瀟灑飄逸、與眾不同,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葉歆第一次看到明宗,他覺得這人外表祥和,雖是滿頭白髮,但全身散發一種王者的威嚴,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他開始有點擔心,自己的計劃會否讓明宗察覺出來。 雖然自己並沒有篡位之心,但奪權謀政、擾亂朝綱、挑起內亂,都是滅門的大罪,只要被察覺一二,便死無葬身之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歆等人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剛起身,海承思突然一下子暈倒在地,口吐白沬,身體不斷的顫著。眾人一見就知道是驚喜過度所致,雖是平常事,但在此朝堂之上卻有失體統,又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明宗乃愛才之人,見探花如此模樣,心下疼惜,急傳太醫。 葉歆跪在地上,稟道:「稟皇上,微臣頗曉醫術,能否為探花一治?」 明宗大喜,連忙准奏。 葉歆伸出右手,貼在海承思的命門,借助藏在內衣的雪籐施展道力。片刻間,海承思便甦醒過來。 明宗見了龍顏大悅,讚道:「葉愛卿的醫術如此高明,我看與太醫不相伯仲,不知從何而學?」 「謝聖上誇講,微臣自幼學醫,曾得『天龍醫聖』指點一二,故尚可一用。」 「哦,你竟然有緣得到那神醫指點?!機緣不小啊!既有這等醫術,為何來考科舉啊?」 「微臣年少學醫,乃心存救人之心,而後微臣苦思救人之法,醫人者只能救一二,為官者可以為千萬百姓造福,其中大小,微臣深知。故棄醫而入仕,只想為皇上解憂、為萬民造福,此乃微臣之宿願。今蒙皇上恩點,賜狀元之殊榮,微臣定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明宗聽了連連頭點,道:「好!你有這等想法,朕心甚慰,朕相信你一定能夠為江山社稷做出貢獻。你寫的那篇『武德賦』,朕看過了,寫得很好,是朕多年僅見,與蘇愛卿那篇『民論』不相伯仲。」 接著,明宗手一擺,身邊的一個中年太監走了出來,張開聖旨,讀道:「眠月四百一十七年,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葉歆,授翰林院修撰;第一甲第二名……」 大監讀完之後,明宗站了起來,道:「朕很高興,又多了這麼多賢良之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有才,朕一定會破格錄用,就像是這次的柳成風,從他的文章裡,朕看到了他對治國的熱忱和能力。柳成風,朕升你為翰林侍讀。」 「謝主隆恩!」柳成風大喜過望,剛入朝堂便陞官,而且這翰林侍讀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向皇上進言。不僅如此,這個從五品的官,還比原來的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升了三級。 朝臣們和進士們都對柳成風刮目相看,覺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葉歆也暗暗高興柳成風成了新科的領袖象徵,自己這狀元便顯得不起眼了,免得這些偏好談論國事的翰林們將自己推出去做代言人,那時自己就左右為難了。 明宗沒有再說什麼,便退朝了。 之後,由禮部頒下金銀、綢緞,給狀元、榜眼、探花遞法酒、簪花披紅,請他們上馬,然後由鼓樂彩旗導引,從東北方向出發。至京府官衙,府尹迎於階下,三人下馬入堂,即開樂宴,宴罷葉歆這才回府。 ※※※ 一進書房,嵐便閃了出來,道:「你怎麼了?」 葉歆笑了笑,道:「沒有什麼,我們走吧!」 去到文城,葉歆把嵐帶到翰林院對面的一間小茶舍。 茶舍有兩層樓高,十分古樸典雅,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些竹簾木雕之類的小擺設。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小酌,都是些文人學子。 嵐跟著葉歆繞到樓後,從那裡的樓梯登上了二樓。 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丫鬟從門內走了出來,道:「參見公子!」 葉歆指著嵐道:「秋兒,這位是嵐小姐,你以後要好好的服侍她,我會有重賞。」 「是!」秋兒向嵐福了一福,道:「秋兒見過嵐小姐。」 「你要我住在這裡?」嵐實在不明白葉歆要幹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葉歆笑道:「正是,這裡不好嗎?」 嵐轉了一圈,道:「是挺舒服,不過我總覺得下面是酒館有些怪。」 「下面的茶舍是我讓人開的,所以想吃什麼,叫秋兒去弄,屋裡面有幾千兩銀票,是給你用的,其他的開支也都算在我的帳上。閒來無事,可以叫秋兒陪你到處走走,或者去下面的茶舍坐坐。好了,我該走了,你休息吧!」 說罷,葉歆轉身離開。見天色已昏暗,他沒有回府,逕往雪竹莊遁去。 ※※※ 晚上,馬懷仁設宴為葉歆慶賀。歡聲笑語中,只有葉歆愁眉暗索。酒過三巡,丁才匆匆趕來。 「公子,蘇劍豪親自登門拜訪,見您不在,留著帖子,請您過府一敘。另外,柳成風也請您過府。」 「哦!」葉歆對於蘇劍豪如此舉動微感吃驚:「還有什麼人拜訪?」 「不多,只是些翰林。柳成風府上卻是賓客眾多,連閣老和要臣都派人慶賀。」 馬懷仁愕然道:「一個狀元如此受冷落?」 葉歆笑道:「馬老,這正是我要的。俗話說,旁觀者清,如今的朝局不能不看清楚再走。柳成風雖然有機會在皇上身邊辦事,但沒有實權,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官雖然不小,但風險也不小,而且他又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定會大數眾臣的不是,不用幾個月便把人都得罪光了——他那種官,我不想做。等我看清了局勢,再行動也不遲。」 馬懷仁心神領會,笑道:「公子說的是,言官無用,可是這翰林院也做不了什麼事,公子怕是要有什麼行動吧?」 「馬老不愧是老謀深算,我正有計劃要跟你們說。丁才,你也坐下。」 看著身邊的人一眼,葉歆的眼中射出懾人的精光,道:「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葉歆知道諸位都是胸懷大志的人,葉歆雖不算大才,卻也希望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希望諸位助我。」 眾人心中一緊,隨之暗喜——葉歆有如此大志,正是他們想要的名主。 大伙都起身舉杯道:「願助公子成就大事。」 春風暢然,屋外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然而室內的人正策劃著一場推動朝局的陰謀。牽涉之廣,影響之深遠,歷史也為之咋舌。 ※※※ 散席之後,紅緂特地把葉歆請到「披雲榭」。 紅緂擔憂地道:「大哥,這事是不是太危險了?若是讓人查出,將是滅門的大罪,我覺得大哥在玩火。」 葉歆沉重道:「妹子,這條本就是險路,在險路上再加些危險,並沒有什麼。這事就算有人懷疑,也不可能有證據。況且,我已經找好了擋風避雨的地方。」 「誰?」 葉歆摸了摸腕上的疤痕,眼中射出凌厲的精光,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蘇劍豪!」 新版 第六集 第七章 「大人,新科狀元葉大人已在門口下轎。」蘇府的管家李進站在正廳門口稟告。 蘇府屋內有不少,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正在調風弄月,只有蘇劍豪一人與之格格不入。 蘇劍豪大喜,道:「書房設宴,我親自相迎。」 他正欲離開,卻聽身邊一人傲氣十足地道:「劍豪,用不著親自去吧!他只不過是一個狀元,有什麼了不起,沒有必要如此禮待他。」 說話的是蘇劍豪的舅舅顏僖,被削爵之後仍留連煙花之地,絲毫不理正事,架子卻很大,以自己出身豪門為榮,幹了不少的壞事。 一聽顏僖之言,其他的世家子弟也連聲附和。 蘇劍豪很不喜歡這些只知玩樂的親戚,這兩年不知惹了多少事,全靠自己周旋,弄得自己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但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只好忍著氣道:「舅舅,他現在官職雖小,卻是有用之人。我在順州,便已知道此人大材,不可小看。而且,父親一直交待我,要在京中多建立自己的勢力,可我在京兩年也沒有什麼進展,卻得罪了不少人。」 顏僖哼了一聲,道:「劍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不幹事,誤了你的大事?」 蘇劍豪雖然心裡說是,嘴上卻道:「怎麼會呢?你們都是我的親戚。」說完就轉身出去,不想多費唇舌。 ※※※ 「葉大人!」蘇劍豪笑著走到門口。 「蘇大人,別來無恙?」葉歆見到蘇劍豪親自相迎,連忙施了一禮。 這幾日在翰林院碌碌無為,這使他意識到要盡早離開,於是提前拜訪蘇劍豪。 蘇劍豪將葉歆引至書房相談。他對於葉歆被哥哥砍傷一直耿耿於懷,對於葉歆,他抱有深深的歉意。 這次見葉歆安然到京,而且還考中狀元,他實在很高興,因此去葉府邀請他,想不到他真的來了。 蘇劍豪略帶歉意的道:「葉大人,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本想去拜會,卻因事情太多,晚上才有空,所以請你來,想不到你真來了。」 「蘇大人,在京城之中,下官沒有熟人,只有大人相識,所以第一個便來拜會大人。這三個月為了科考,在家苦讀詩書,未能拜會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別什麼大人、下官的,叫我蘇兄就行。」 「這如何使得,大人是二品大員,又是候爵,下官怎敢造次?」 蘇劍豪假裝惱怒的樣子,道:「你若是不叫,我可就惱了。」 「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 「葉老弟是朝中新貴,前途無可限量。」 葉歆見他一下便入了正題,笑道:「哪裡,怎比蘇兄手掃禁軍,現又掌兵部。」 蘇劍豪見他甚是油滑,話語含糊,似乎對現在的官位有些不滿,問道:「聽老弟之言,似乎對現職不甚滿意?」 葉歆歎了口氣,道:「翰林院這個地方,每天抄抄寫寫,一點作為也沒有,還要受到壓制,倒不如做個知縣痛快。」 蘇劍豪哈哈大笑,道:「老弟放著六品不願幹,竟然想去做七品?」 葉歆還是歎道:「蘇兄,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我雖是新科狀元,但在京城中沒有背景,很難在官場上站住腳。」 蘇劍豪似乎明白了葉歆的意思,道:「老弟第一個便到我府上,莫非是有意表態?」 葉歆正色道:「小弟思前想後,只有蘇兄可以依靠。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了,我的手也好了,我不是小器之人,不想因為小事而斤斤計較,也不想為自己在官場中設下一個敵人,因此就先來拜會蘇兄,表示和解之意。」 蘇劍豪見他意誠,原來的些許疑心已經被一抹而去,歉意使他對葉歆有親近感,況且,他也很佩服葉歆當時立下血劍之誓的勇氣。 他笑著道:「哪裡,是我的過失,你不怪我就不錯了。我也知道官場難混,連我有父親撐腰也覺得舉步維艱,如履薄冰。」 這三個月在京城,葉歆已經將官場的情況瞭解了一二,蘇劍豪所說確實是事實。 蘇劍豪本身名氣太盛,難免樹大招風,好在他聖眷正隆,又有父親支援,沒有人敢動他。 然而四大世家剩餘的都是些紈褲子弟,不知進取,往往惹事生非、欺壓百姓,京中的百姓早就不滿,多虧蘇劍豪庇護,才沒有重罰。而蘇劍豪為人正派,官聲甚好,在清流中有些地位,因此言官們才無微辭。 這正是自己的前車之鑒,鋒芒顯露之時必須有強硬的後台支援,否則四面受敵,防不勝防。自己現在的目標是迅速陞遷,難免又重蹈覆轍之險。 來之前,他思考了很久,既然各皇子都不能依附,至少現在不能有所表示,剩下的就只有蘇劍豪這一個選擇,他現在鋒芒畢露,正是自己最好的擋箭牌。 蘇劍豪本就招人忌,自己在他的陣營之中,就算官升的再快,別人也只會將目標放在他的身上,而非自己。換句話說,只要跟著蘇劍豪讓他多立大功,踩著他的腳印前進便能力保不失。 葉歆笑了笑道:「蘇兄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六元及第更是前所未有的殊榮,必然千古流芳。小弟萬不能及,若有機會還請蘇兄提攜一下。」 「葉兄客氣,我們有同窗之誼,又是舊識,我在京中雖已一年,但所識之人不多,只是與皇上相合而已,有葉兄相助,自是求之不得。我們聯手,定能為天龍開創新局面。」 蘇劍豪本就想招攬葉歆。父親一直要求自己力爭大權、培植黨羽,力保蘇家在朝中的局面,而後再圖陞遷,他至今還未能成事,全因族人所累,所結交之人都是阿諛之徒,不能重用,心裡甚煩,此時見葉歆以低姿態相求自是求之不得。 「多謝蘇兄,小弟定為蘇兄效犬馬之勞。」 葉歆漸漸開始瞭解蘇劍豪的性格,知道他雖然文韜武略皆善、聰明過人,只是性格承繼了武者的風範,直爽豪邁、不擅權謀之術,此種人辦事是良才,但在政治鬥爭之中,卻缺少了點東西,不比自己自幼喜讀雜書,對權謀之術瞭解頗深,雖未曾做官,但亦知官場處事之道,自己和他一起,倒是天作之合。 「來!我帶你去見一見四大世家的人。」說罷,蘇劍豪便領著葉歆去到正廳。 ※※※ 廳中的幾人仍在那裡猜拳的猜拳、喝酒的喝酒,顏僖甚至抱著蘇府的一個長得頗為嬌俏的丫鬟動手動腳,弄得丫鬟又哭又叫,拚命的掙扎。 蘇劍豪見場面如此不堪,面色立即沉了下來,冷言喝道:「舅舅,夠了。」 廳中所有人立即停止動作,滿臉懼意。有的人的爵位雖然比蘇劍豪高,但面對他卻自然而然的感到畏懼。 顏僖像是喝多了,醉眼矇矓地轉頭看著蘇劍豪,嘻笑道:「劍豪,你這丫鬟不錯,送給我吧?」 那丫鬟趁他不注意,掙脫了他的懷抱,掩著臉跑了出去。 蘇劍豪冷言道:「舅舅醉了。來人啊,送舅老爺回府。」 顏僖怒不可遏,把酒壺往地上一扔,吼道:「不就是一個丫鬟嗎?有什麼了不起,你以前不也是為了人家的女人,弄得失魂落魄嗎?」 蘇劍豪的臉窘得通紅,抓起身邊的一枝筷子就刺向顏僖,顏僖還沒看到筷子,已經被點倒,只聽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送舅老爺回府。」 後面的兩個家丁立即上去抬著顏僖離開了正廳,其他人都一溜煙跑光了。 葉歆看著這一幕,並沒有笑,反而感慨良多——世家子弟便是這個樣子,沒有付出代價的權利和地位只會帶來這種問題。 同時,他也為蘇劍豪感到可憐,有這些人在身邊,難怪蘇家至今仍是毀譽參半。 蘇劍豪氣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葉歆倒了杯茶給他,笑道:「顏老只是醉酒而已,蘇兄不必如此大動無明。」 蘇劍豪歎道:「老弟,你都見了,我就是想有作為,也被這些人給敗壞了。」 葉歆知道,如果要依靠蘇劍豪,就不能留這些人在京裡壞事。 心念一轉,葉歆小聲問道:「蘇兄為何如此忍讓?」 「賢弟,他們到底是我的親人,又沒有犯什麼大錯,總不能叫我……」說到此處,蘇劍豪歎了口氣。 「小弟有一計,可去這些人。」 蘇劍豪抬頭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能做出有損家法之事。」 「大哥放心,此計不會害他們,反而會對你和蘇家都有利。」 「哦,說來聽聽。」 「方纔所見,其他人都對蘇兄有懼怕之心,只是顏僖身為長輩,蘇兄不敢教訓,是不是這樣?」 「正是!」 「蘇兄如此聰明之人,難道不知擒賊擒王的道理?」 「你是要我殺了他?」 「不是,只要將他送出京城便可。」 蘇劍豪無奈地道:「我也是這麼想,幾次勸他出京,去父親那裡,他總推辭,說京裡熱鬧,非外地可比,我又不好用強,只好作罷。」 葉歆笑了笑道:「我聽說顏老最近又惹了禍。」 蘇劍豪立時皺起了眉頭,露出煩惱的樣子,道:「可不是,為了一個妓女,在大街上和小混混打了起來,讓人打得鼻青臉腫,還被巡城御史給抓住了。這事已鬧到都察院,還是安泰安大人說情,才暫時壓了下來,我正為這事煩惱。」 「這正是好機會,蘇兄可以以此為理由,送他去順州老大人處。」 蘇劍豪本是聰明人,一點即透,面露微笑,道:「你是說,我去找安大人,要求公事公辦,而這種小事必不會嚴懲,我再去京兆尹甘大人處,請他將舅舅發送至順州。」 葉歆有些吃驚,蘇劍豪果然是良才,自己只說了一句,他便能將自己所想的估計出來,而且一點不差。看己以後說話要小心,免得讓他洞察了自己的用意。 「賢弟此計實在是妙,愚兄佩服,就這麼辦,以後還望賢弟多加提點。」 「哪裡,蘇兄謬讚,小弟愧不敢當。」 「走吧!書房已經備好宴席,我們痛飲幾杯。」 「好,不醉無歸。」葉歆雖知自己不能飲酒,此時卻也不便掃了他的興致。 ※※※ 兩人回到書房,邊吃邊說,說的都是些京中的風情習俗,沒有再談朝事。 葉歆不敢多喝,因為淺嘗了幾口便覺得胸口發悶,很不舒服。 蘇劍豪忽然言辭吞吐,臉上露出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 葉歆知道他想問冰柔,為了避免他多問,主動說道:「冰姑娘托我向蘇兄問好。」 蘇劍豪強顏歡笑,神色間有些黯然,用低沉的聲音謝道:「多謝她的關心,她還好吧?」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還好、還好,我喝多了。」 「賢弟和冰姑娘情投意合,為何至今尚未成婚?」 葉歆早已想好,隨即答道:「不瞞蘇兄,小弟與冰姑娘已經拜過父母,只是尚未行拜堂之禮,只因小弟曾有誓言,要為妻子爭一副誥命回來,方才正式成親,如今小弟已入官場,希望能多為朝廷辦事,早日為她爭得一副誥命。」 蘇劍豪是否真的對冰柔餘情未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他要去見冰柔,就成了難題。 自己既然要投靠蘇劍豪,他必會拜訪自己的府第。不讓他去,怕他有所誤會;讓他去,事情更大。萬一他知道了冰柔被關在籠中,一定會大發雷霆,而自己卻又無法說清楚。即使說出真相,他也未必會信,而且柔兒再三叮囑,不能讓外人知道。若蘇劍豪因此參上一本,自己必定會被處斬。 想了很久,在無可奈何之下,他才決定以誓言為借口,一方面暫時擺脫窘境,畢竟要得到誥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得到了,也有時間再想其他的方法搪塞。 蘇劍豪卻為葉歆的話所感動,歎道:「老弟對冰小姐的情意,實在令我敬佩。蘇某一定鼎力支援,希望你們早成眷屬。」 「多謝蘇兄!」葉歆也感慨不已,蘇劍豪能有如此肚量,不愧為天下第一英才。 又坐了片刻,葉歆便告辭了。蘇劍豪熱情的將葉歆送出府,他很高興,身邊終於有了一個既可用又相善的官員,而且看上去前途無量。 ※※※ 出了蘇府,葉歆坐在馬車中細細地思量著下一步的行動。對於剛才的一番做作,不禁苦笑連連,自己所喜者乃自然的道家之學,而所用者卻是陰險狡詐的權謀之術,相去甚遠,不免心中感慨。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後悔之意,此時他早已將個人的一切榮辱置之度外,不在乎行事的手段,只在乎達到目的。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救出妻子。他的心中很清楚,只要一走上這條路,自己將來未必會有好下場。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避免因朝局的變幻而產生的危機。有蘇劍豪撐腰,並不是絕對安全。 從剛才的談話看來,蘇劍豪在官場的時間太短,雖然有父輩提點,但仍不擅為官之道,應該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習慣。在現今他的地位還不夠穩固之時,必須找到與各派系都交好的方法,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同時,葉歆覺得蘇劍豪身上有王者之氣,心中不禁有一種特異的想法——此人若是為帝,也許天下會更好。 如今自己和他沒有利益上的衝突,正好互相扶持。只有幫他陞官,自己的地位和勢力才能得到提升,到時候狐假虎威,也能起到很大的效用。 怎麼辦呢…… 葉歆一直在思考各種問題。 他並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柳成風的府第。他並不打算今天去拜會其他相邀的官員,他還想等皇帝是否有其他的交待。 新版 第六集 第八章 柳成風是平民出身,家裡只是小康,因此在京並沒有府第,今日知道高中榜眼,才臨時在城西租了一處不大的宅子。 此時,柳宅熱鬧非凡,因為皇上已明言重用他,又是侍讀,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很多在京城沒有家的新科進士,以及後一輩的翰林都來了。 他陞官的機會很大,此時已成了新科進士的象徵,比狀元還受到歡迎,此時不少翰林院的官員在座,因而就成了清流中後一輩的聚會。 眾人聽聞狀元來了,都起身相迎。 柳成風一一介紹了幾位在座的翰林,都是近兩屆的進士,年紀不大,最大也只是三十一歲,都在翰林院內苦熬資歷,等著外放做知縣,或者分發到六部九卿各衙間。 這種清流聚會的場面,葉歆自然不會出頭,因為清流的領袖大多只有虛名虛銜,掌握實權者極少,又容易得罪人,因而他並不想成為這類人。 當然,柳成風是主角,又是在座官位最高者,因而在席上高談闊論,講述了許多自己的抱負,什麼為百姓造福、什麼匡正朝廷的得失、什麼清平吏治,聽得眾人不斷地拍掌稱讚。 葉歆也附和著,只是心中明白,若奪嫡之爭一日不明確,朝廷也不會有機會辦其他事。正如昌州賑糧一事,以皇上如此精明的人,竟然沒有派人去查,其中自有深意,言而妄動朝議,實乃不智之舉。 坐了一陣,他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離去,回到雪竹莊去看妻兒。 ※※※ 初入翰林院的葉歆實在沒有什麼事可做,終日碌碌無為,在翰林院中與人閒談賦詩,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不像許多眼巴巴等著陞官的人,終日想盡辦法找機會向皇上進言,希望得到皇上的賞識。 葉歆的這種氣度使眾人對他頗有好感,自然是因為沒有利益衝突,少了一個競爭的對手。 然而,葉歆的身影卻頻頻出現在蘇劍豪的府中,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葉歆即使現在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也將會投入所謂的「蘇派」。 轉眼已到四月,雪竹莊的地契上,名字已經換成黃雪竹。馬懷仁父子以及原有的莊丁們都不再出現在莊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人。 葉歆在莊下建了一個小形地宮,將冰柔母子暫時安排在裡面,由紅緂主僕相伴。出口在「披雲榭」的臥室,這是葉歆一開始就吩咐馬懷仁去辦的。 平靜的聚賢池風景怡人,太陽射在水面上,銀光返映,如一郊晴雪。湖中有小舟數艘,是池邊私宅的少女們在池上泛舟戲玩。 然而,最特別的是池內出現了很多紫白相間的異種荷花,香氣醉人。特別是池子的西部和北部,這種異種荷花特別多,香氣隨風一飄,連京城都能聞到,人們讚不絕口。有官員竟然上奏,說這是上天對皇上的讚賞,因而授此奇花。明宗自然大悅,封此花為御花,領著一大群官員親臨聚賢池賞花。 可剛過兩天,怪事發生了。 京城突然有怪病作亂,上次去過聚賢池的人回到家中都上吐下瀉,開始的時候都以為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便隨便去藥鋪抓了些止瀉的藥。不吃還好,一吃病勢就越來越沉重,整個京城因而人心惶惶,還傳出死訊。 很多官員也病倒在家,不能理事,甚至連幾個皇子也被波及而臥病不起,只有皇帝沒事。而沒病的人都嚇得躲在家中,不敢上朝,弄得朝堂之上冷冷清清。 皇子們病勢沉重,明宗十分擔心,自然很不高興,下令徹查,可太醫們卻找不出什麼病源,氣得明宗關了幾個入天牢。 又有人傳言是御花惹的禍,於是明宗派人去查,卻什麼也查不出來。 ※※※ 葉歆和紅緂沿著湖邊慢慢走,整個地區已經空無一人,了無生氣。 「大哥,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的大事就是這個?」 「正是,你不覺得湖的荷花開得不是時候嗎?」 「是啊!我正覺得奇怪,才四月怎麼會有荷花,還是紫白色的,原來京裡的怪病是這些荷花造成的。」 葉歆笑道:「這荷花的異香本無大害,但葉香卻是有害,當兩者加在一起,便會產生另類毒性。人要是吃了肉再來聞這兩種香氣,就會產生作用,又吐又瀉。本來這也沒有甚麼,吐完瀉完也就沒事了,可是大多數人都去抓藥吃,藥鋪中的藥一吃下去,就會加劇病情。這時人們更害怕了,就會不停地吃藥,這病怎能好呢?而沒有錢吃藥的反而好了,因此久病不愈的都是富人和官員。窮人吃肉少,所以得病也少,富人吃肉多,所以得病多。這招雖然損,但對平民的影響極少,他們最多也只不過是提心吊膽。這些日子來看花的人不少,但這一帶都是富人區,因此來的大都是官員或者他們的家眷,病的也正是這一類人。」 「小妹一直不明白,大哥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意?」 葉歆笑了笑道:「大哥先賣個關子,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沿著湖堤,二人越走越遠,不知不覺中走到離池較遠的一個小村子。村子裡的人都下田幹活去了,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病人。 他二人走到一個農家門口,突然裡面有人叫道:「娘……你不要死啊……娘!」 葉歆和紅緂聞聲立即衝了進去。 只見一個中年婦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小腹隆起,一看就知道是懷有身孕。旁邊有兩個八九歲大的小女孩正抱著母親痛哭。 葉歆走到那女人的身邊,伸手號了號脈,然後對紅緂搖了搖頭。 那兩個小孩見了兩個生人,嚇得不敢哭出聲,但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淌。 紅緂看了也是傷心,她的母親也已亡故,所以此時的感受特別深刻,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蹲了下去,憐愛地摸了摸兩個小女孩,問道:「你們的爹呢?」 較大的一個小女孩答道:「死了。」 另一個小女孩問道:「娘也死了嗎?」 「啊!」葉歆突然大叫了起來。 其他人都嚇了一跳,紅緂輕聲問道:「怎麼啦?」 葉歆發了狂似的,一下子衝出了屋子。 紅緂急忙追了出去,就見葉歆蹲在地上,雙拳緊攥、牙關緊咬、淚如泉湧,口中喃喃的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紅緂呆了一下,衝上去緊緊地抓著葉歆的衣服,鳳目圓睜,氣得直想罵他,可話到嘴裡,又嚥了下去。 葉歆雙目呆滯,喃喃的道:「我竟然沒有想到孕婦不能受此毒!一屍兩命,我殺了兩個無辜的人,我該死!」 紅緂雖然心中極度不快,但仍是勸道:「大哥,你在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無辜的人會因你而死,也許將來還會發生很多這種情形,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除非柔姐能盡快被救出來。」 葉歆抬頭看著紅緂,平靜了下來,因為他想到了妻子,以及那個令他恨不得劈成碎片的籠子。 紅緂又道:「大哥,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妹子,除了柔兒之外,我最相信的便是你,有話請講。」 紅緂聽得很舒服,但仍是一副責怪的樣子,道:「大哥,我一直琢磨著這事,難道除掌權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嗎?我想不是,如果大哥將這件事透過陳剛大人告訴朝廷,朝廷未必不肯相幫,就算是蘇劍豪也會相助。這樣一來,時間就快了許多,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膽、費盡心機,只是柔姐要受點委屈。大哥應該知道這個方法,但為什麼不這麼做呢?這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 她凝視著葉歆無神的眼睛,頓了頓又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因為大哥太愛柔姐了,對柔姐百依百順。柔姐是個要強的人,當然不希望讓別人見到自己困在大籠子裡,因此對這種意見一定不會同意,而大哥不想柔姐再受半點委屈,所以才沒有走那一步。而且大哥心中有內疚感,認為是自己害得柔姐被困,所以希望借自己的力量救出柔姐。也就是說,大哥今日和將來所要面對的難題是大哥自己造成的。現在,大哥一方面要權傾天下,另一方面要欺瞞天下人,這實在是難比登天,而且有很多無辜的人會被捲入其中,甚至因你而死。」 葉歆被她一席話擊中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痛楚,不禁淚流滿臉,歎道:「我何嘗不知,我曾多次向柔兒提及此事,她竟以死相脅,徒之奈何。我只好鋌而走險,走上這條路,從買下舉人的身份,殺死杜立青開始,已經無路可退了。凝姐姐說我會因此而入魔,看來果然如此。」 紅緂憐惜地看著葉歆,眼前這人本是瀟灑不羈、飄逸出塵,可如今卻被情所擾,落至如今的地步,除了歎息,還能怎樣呢?與此同時,她又羨慕這種感情,期盼著這種感情的出現。 想到此處,不禁苦笑,自己居然連誤殺孕婦都能原諒他,也是一樣不可救藥了。 她溫柔地安慰道:「大哥,如今已經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歎惜已是沒有用了,只能走到底才能有光明。大哥是天下奇才,不能遇到這麼點小事就退縮,人已經死了,還是考慮如何安置吧!」 他忽然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道:「妹子說的對,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今天的事遲早都會發生,雖然我慚愧、我內疚、我痛苦、我自責,但什麼也比不上柔兒,只要我一想到那只籠子,什麼事我都能做。我說過,我可能因此而不得好死,但一定要在我達成目標之後。」 「大哥,兩個小姑娘無依無靠,不如我們帶回去吧?」紅緂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做些補償,也好安心。 「我正是這麼想,我害了她們的母親,會盡量補償在她們身上。」 他們回到農屋,兩個小女孩仍哭泣。 紅緂柔聲道:「小妹妹,不要哭,哥哥帶你們去吃東西。」 兩個小女孩一聽吃東西,立即吞了吞口水,疑惑地看著紅緂。 「你們叫什麼名字啊?幾歲了?」 大一點的女孩道:「我叫蓮兒,我妹妹叫柳兒。」 「蓮兒、柳兒,以後你們就跟著哥哥,哥哥給你們吃、給你們穿。」 「真的?」 「真的!」 「可是娘呢?」 葉歆看了看婦人的屍體,臉上露出了異常痛苦的表情,道:「我們先把你們的娘葬了。」說罷抱起屍體走到屋外,葬在了屋後。 此後,冰柔的身邊多了兩個小女孩陪著她說話,葉歆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只說是怕她悶,找兩個小女孩來,可以幫著服侍她。 冰柔十分歡喜,把兩個小女孩當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樣,兩個小女孩也漸漸習慣了,沒有再傷心。 葉歆很奇怪,那婦人應該無法去到池邊,為何也會中毒。問了兩個小女孩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兩個小女孩偷跑去玩,在近岸的地方摘了些荷花和荷葉回家,因而使母親中毒,而解藥其實就是池水,可惜兩個小女孩沒有把池水一併帶回去。令他稍微心安的是沒有其他孕婦因此而死。 自從這次事件後,葉歆的處事作風更加硬朗,必須下手時,也不再猶豫,一切以救出妻子為目標,能不傷害無辜就盡量不傷害,若是免不了只好硬著心腸去做。 紅緂對此又喜又憂,卻無能為力。 一連半個月,怪病疫情毫無起色,朝廷也因為官員病倒太多,而致政務受到了影響,很多事都沒法辦理。 ※※※ 這日深夜,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皇宮之外,正是葉歆。為了查明明宗為何沒有病倒,他決定夜探禁宮,因而至此。 他的身影一隱一遁,便想從禁宮的門口遁入,可當他想進入宮門之時,卻發現有一道無形的壁,將他擋在宮門。 他又看了看身邊,發現人們還是正常的出入,沒有問題。他心中大驚,認為皇宮中必有能人設下了防禦壁以阻止像他這種道士用遁術進出。 難道皇宮裡有道士? 葉歆又驚又喜。驚得是,能阻擋他的遁術的人必定是高手;喜得是,說不定宮中的高人可以解救妻子。 此時,他又陷入了為難之中——此時計劃已經開始,若是就此向皇上求援,自己只有死路一條,而妻子也未必能出來,似乎計劃仍有必要進行,只不過得更加小心,在沒有把握之前不能與之相抗。 他立即離開,只因道力尚未回復到原來的水準,有些高深的道術無法施展,因而不敢久留。 ※※※ 次日,葉歆造訪蘇劍豪的府第,蘇劍豪沒有生病,正忙於辦公,聽到葉歆來了,立即請他入書房談話。 「葉老弟既然沒病,為何不去衙門,怎麼有閒情到我府上來?」 「現在京城人心惶惶,翰林院病倒了不少,去了也沒意思。」 「唉!」蘇劍豪歎了口氣:「這怪病來的也太奇怪了,皇上為了此事大發雷霆,太醫們也束手無策。」 「誰要是能辦好此事,可是大功啊!」 蘇劍豪無奈地道:「是啊!可是誰有這個能力呢?能不病就不錯了。」 葉歆道:「蘇兄,你應該知道,小弟學醫出身,又蒙醫聖指點,所以醫術算是不錯。因此小弟這兩天正在研究此事,希望能為皇上分憂。」 蘇劍豪一拍桌子,叫道:「哎喲,我怎麼把你忘了,你有辦法嗎?」 葉歆面有難色,道:「我想了幾天,又去查看了一下,這病雖然古怪,但一切病皆有其源,不會無故發病,所以我覺得應該找出病源。而藥物方面,我已有小成,只待我查到病源就能對症下藥。」 「可這病源去哪裡找呢?」 「小弟已有些眉目,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敢擅自行動。」 「這個容易,皇上正為此事煩心,你若立此功,必使龍心大悅。」 「小弟官卑職小,還請蘇兄向皇上推薦。」 「這個容易,我現在就進宮面聖,你隨我一同前去。」 「還靠蘇兄成全,小弟一定不忘蘇兄大恩。」 新版 第六集 第九章 去到宮門,蘇劍豪直接進去面聖,葉歆則在外等著。 蘇劍豪知道此時皇上必在御書房批閱奏章,便直接去到御書房。 「叩見皇上!」 明宗正在書房批閱奏章,抬頭一看是蘇劍豪,問道:「蘇愛卿怎麼來了?」 「臣有事稟奏。」 「何事?」 「關於京中怪病一事。」 皇上臉現興奮之色,急聲道:「我為此心煩,蘇愛卿可有良策?」 「臣保舉一人,或許可以破解怪病之秘。」 「何人?」 「新科狀元葉歆,他醫道高明、思慮周密,必能成功。他告訴為臣已有小成,只是不在其位,不敢擅自查辦。」 明宗大喜,道:「快傳!」 過了不久,葉歆隨著太監來到御書房。 「葉愛卿,蘇愛卿說你有破解怪病之法,可是真的?」 「稟皇上,微臣多日來一直在研究此事,已有些眉目,只是未曾找到病源,無法配出藥方。」 「好,朕命你處理此事。」 蘇劍豪插嘴道:「皇上,葉大人以翰林院修撰身份查辦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蘇愛卿言之有理。葉歆,朕升你為刑部主事,若能辦妥此事,再行升賞。」 「謝主隆恩,臣一定不負皇恩,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但有個請求。」 「說!」 「既是蘇大人推薦微臣,臣請蘇大人主辦此事,臣為輔。蘇大人文武全才,又有禁軍相助,不像微臣只是個文臣,所以若蘇大人主辦此事,必能從速化解此事禍端,早安民心。」 「此議甚佳,准奏。」 ※※※ 出了禁宮,蘇劍豪笑著道:「恭喜賢弟陞遷,這事是你想到的,你為何要我主辦此事?」 葉歆小聲道:「我們既然相交,這立功的事怎能一人獨吞?小弟官小,立了大功也沒甚麼用,最多陞官快一點;蘇兄就不同,蘇家在朝中的位置越穩,小弟才能站得住腳,況且小弟一個人也辦不了此事。」 蘇劍豪見他如此待己,十分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的美意,我領了。好好幹,刑部主事雖只是個正六品,但也算是個實缺,做得好不難出頭。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正要求蘇兄幫忙,小弟想借點兵。」 「這個容易,回頭我叫齊槐去幫你,再給你三百人。」 「謝蘇兄,小弟這就去準備,盡快給兄一個好消息。」 ※※※ 次日一早,齊槐便來到葉歆的府上,兩人早已在蘇府相識,知道是自己人,也就不客氣。這個齊槐本在順州軍中,是蘇方志的親信,跟著蘇劍豪入京,在禁軍中任參將一職。 「恭喜葉大人榮升!」齊槐笑著拱手道賀。 他知道葉歆在蘇府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隱隱有軍師的地位。顏僖被逐出京城後,蘇劍豪公正不循私的形象使蘇府的聲望提高了許多,這全賴葉歆的計策,因此雖然自己的官階較高,也不敢輕慢葉歆。 「同喜,齊大人,這事若是辦好了,齊大人只怕也要高昇了。」 「托葉大人的福,最要緊的是三公子能再陞官,我倒無所謂。」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萬分高興。 兩人又寒暄了數句後,葉歆道:「這事關乎你我和蘇公子的前程,不能有所懈怠,請大人派人查訪京中和京郊一帶,看看發病的人都去過什麼地方。」 齊槐答應了一聲便離去。 丁才見他走了,從廳後走出來,道:「公子,皇上沒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自葉歆為官之後,丁才便離開了商場,成為葉府的二管事,為葉歆處理密事。 葉歆歎道:「我也不知為何,當日去聚賢湖的人之中,只有皇上和他身邊的待從沒有病,這裡面似乎有什麼秘密。不過我們本就不想殺人,無論如何,計劃算是成功,下一步就看你的了。記住,將傳言散播得快一些,別讓人發現傳言的源頭。」 他知道必是宮中的高手保全了皇上,卻不明白為何其他人會出事——莫非此人只能保護皇宮? 丁才拍著胸口保證道:「這事不難,丁才一定辦好。」 葉歆笑道:「這事若是辦好了,你也可以弄個官做做了。」 「還望公子抬舉。」 ※※※ 一連數日,齊槐的三百名士兵在城裡城外收集資料,漸漸發現生病的人都是當日皇上封贈「御花」時,一同去過聚賢池的人。 葉歆立即將範圍縮小到聚賢池,逐步搜查。終於讓齊槐「意外」的發現「御花」有問題,於是他讓齊槐將發現告訴蘇劍豪。 蘇劍豪高興萬分,忙帶葉歆去見明宗。 明宗見幾天便有了眉目,非常高興,道:「你們兩個果然是能臣,辦得好!」 葉歆跪稟,道:「啟奏皇上,此事尚未完結,蘇大人正領著微臣和其他同僚研究治療之法,相信不出數日,便可找到應用之藥,皇子和同僚們便可無恙。」 「好!」明宗更喜,撫著短髯微笑點頭。 蘇劍豪道:「皇上,臣請皇上封鎖聚賢池一帶,以便研究,免得再有人受害。」 明宗點頭應許。 蘇劍豪對著葉歆笑了笑,喜上心頭——齊槐有此福氣,居然發現了荷花的問題,實在是天大的福氣,而葉歆能從異處察明真相也是有其過人的本事,這次的大功,想不立都不行了。 ※※※ 次日,聚賢池一帶被蘇劍豪的禁軍封鎖,只有葉歆和齊槐進去查訪,其實不必封鎖也沒有人敢來,都怕會出事。士兵們也有些怕,於是葉歆「好心」讓他們離遠一點,甚至讓他們回去,不必把守。 同時,京裡也出現一個傳聞,說這次的怪病其實是逆臣謀反,以圖殺害皇上及多位皇子。當日去賞花的人之中,原本住在聚賢池一帶的官員大都沒事,這些人包括了兵部尚書卜思銘和刑部尚書白安國,而皇子中,大皇子、八皇子都沒有去。 茶樓中、酒館中,越傳越厲害,最後變成了兩位皇子合謀弒父,再平分天下。白安國和卜思銘是他們的幫手,是他們暗自種下毒荷花,妄圖謀逆。好在皇上吉人天相,才躲過這一劫。 這個傳聞震驚朝野,這種事情不但直接關係到兩位皇子以及百名大臣的生死,也關係到未來皇位的繼承,因此有心者紛紛聚眾議事,商量著對策。 由於兩位皇子是諸皇子中勢力較大的,其他的皇子本身是受害者,對於皇位爭奪情勢都心知肚明,皆密謀藉此機會消滅這兩個最強的對手,於是剩下的皇子聯合起來,以三皇子為首,準備進行一次大行動。 而蘇劍豪則成為他們爭取的目標,因為蘇劍豪是這次主事的官員,只要他說此中有陰,便是有利的證據,即使不能消滅兩個兄弟,也能使他們在父皇的面前不再受寵。因此,蘇家的門口是車水馬龍,來往官員絡繹不絕。 受牽連的兩個皇子是心急如焚,調查結果一日不出來,心就要一直吊在嗓子口。他們算是委屈到家了,自己什麼都沒做,只因沒去一趟賞花,就落下個謀圖弒君殺父的罪名,實在是冤。 事實上,這兩個有勢力的皇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大皇子陰狠、八皇子狂傲,他們也的確想過這麼做,只是手上沒有壓倒性的權力,怕行動之後沒有能力收拾殘局。 同時,他們之間的暗鬥比其他皇子要激烈的多,此時同受傳言之擾,不得不走上同一條戰線,共同防禦四方而來的暗箭。 而受牽連的百個官員中確實有他們的黨羽,正如白安國是八皇子的重要支援者,而卜思銘雖沒有明顯的派系背景,但也與這個得勢的皇子有密切的關係,如此一來,話就說不清了,只能期盼著調查能夠完成。但蘇劍豪自成一派,他倒向誰,實難預料,更何況還有準備推波助瀾的諸皇子。 因此每日招集黨羽在府上研究對策,商議來、商議去,只能暗中查訪傳言的來源,可傳的人太多,追來追去也查不到什麼,卻因而誅連了不少平民,有的只說了一兩句,便被他們的手下打得死去活來。 可越是這樣,傳的就越凶,甚至連他們兩個不是皇上親生的話都有人說。 最平靜的自然是葉歆,但他仍在聚賢池假裝研究醫病的藥材,這個時候出來面對百官是不明智的,況且有蘇劍豪在,自己也不必出頭,而自己專心做事不但讓那些病人以及家屬產生好感,還能落個君子不黨、與人為善的美名。 他的府上去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不在家,這些人只好跑到蘇劍豪那裡。 而且令他最高興的是,朝中派系和實力的分佈已經明瞭,因為他早已派人暗中盯著各皇子和主要大臣的府第,將所有進出府第的官員名字記錄下來,這個時候進出的自然是同派系的人。 因此,葉歆手上已經有了一份詳細的清單,列明各派系都有些什麼人、背景如何、手上的權力又如何。有了這份名單,他日後辦起事來才知道如何更妥善利用派系之間的鬥爭而從中得利。 這邊葉歆悠然自得,那邊蘇劍豪可忙壞了,每天都要接待幾十名官員,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推說尚在研究之中而不便下定論。同時也派人催促葉歆盡快完成調查。 葉歆可不理這麼多,他在等皇上的反應,想要通過皇上對此事的反應來瞭解皇上對太子之位的看法,誰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選。因此他只交了一份控制病情的藥單。 蘇劍豪連忙交給明宗,明宗似乎沒有察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大讚他們辦事得利,找到了減緩怪病的方法,賜了他們幾壇御酒、幾匹貢錦。 ※※※ 「皇上這麼按兵不動,不知道是走哪一路棋?」葉歆接到皇上的賞賜,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在雪竹莊密議。 馬昌皓搶著說道:「皇上也許真的不知道,所以沒有表示。」 葉歆搖了搖頭道:「皇上城府頗深,不是等閒之輩,況且兩個皇子在街上鬧的如此不像話,皇上怎會不知,只怕是另有深意,不想現在就動手而已。」 馬懷仁道:「我覺得皇上是在觀望,現在無人上報,皇上想看看誰會上報、哪一個皇子會先動手。若兩位皇子真有心謀反,在這種情勢之下,也許會鋌而走險。」 「此話有理,馬老繼續說。」 「皇上也許是在等蘇劍豪的意見,蘇家雖置身事外,但蘇方志手握大軍,而蘇劍豪也手握部分禁軍,他們的態度對朝局影響非小。皇上在等蘇劍豪如何上奏,蘇劍豪若想推波助瀾,必會指責兩位皇子;若是想保兩位皇子,便會在奏章中輕描淡寫的提及事件的始末;若是想持平公正,便會在奏章中暗中點明,但不作評語,留待皇上自行判斷。」 葉歆對馬懷仁的分析讚歎不已,道:「以馬老之能,應是朝堂棟樑,現在要馬老為我做事,實在是太委屈了。」 馬懷仁擺了擺手,道:「朝廷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才能,而馬某之才都是些陰謀詭計。」 「馬老過謙了,葉某還是倚仗馬老,請馬老多加指點。」 丁才笑道:「公子將來送個爵位給他就行了。」 此話惹得哄堂大笑。 馬懷仁笑了幾聲後,面色一正,問道:「公子,想要什麼結局?」 葉歆沉吟道:「我既然依附蘇劍豪,自然是要將他捧上去,我在後面躲避風雨。只是還要為以後著想,一定要看清誰在皇上的心目中最有地位、誰將會是太子的人選,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 「對,公子這個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公子想掌權,蘇劍豪只是第一棵樹,風雨太大的時候樹也會斷,因此不能不留一條後路。」 葉歆忽道:「若把蘇劍豪捧上帝位,你們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驚異著葉歆有如此大膽的想法,居然要助蘇劍豪篡權奪位。 葉歆看著四周驚愕的臉,笑了笑道:「不必驚慌,只是說說而已,你們難道不覺得蘇劍豪比起這麼多位皇子都好嗎?」 馬懷仁試探著問道:「公子自己登帝,不好嗎?」 葉歆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這樣子,像個皇帝嗎?將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皇帝這種煩人的事還是交給別人吧!」 「可是……」丁才正想說話,卻被葉歆把話給攔住了。 「好了,說正事吧!這幾日池邊的大宅只怕是都求賣吧?」 馬懷仁道:「正是,原來值百萬兩的宅子,現在的價錢才十分之一,人們一聽到病源出自這裡,還連上了反叛的罪名,誰也不想再留下來,紛紛求賣。我已經動用了所有的資金,又把部分產業抵押了,現在池邊的一大半宅子都歸了我們,只要病去,便是十倍的暴利。」 葉歆搖了搖頭道:「不能賣,而是要將整個池買下來,我要將這裡當做大本營。以後你們都是莊主,要多收些莊丁,我要控制整個池。」 眾人明白,馬懷仁道:「公子,京中的流動資金不多,若是不脫手,只怕會有影響。」 「若是沒錢,就叫宋錢從其他地方抽調一些過來。至於這些莊子,反正都是用你們的名字去買的,將來就當是我的謝禮吧!」 「謝公子!」每個人都大喜過望,因為他們的名下至少都有三個莊子,連紅緂和錦兒也不例外。 紅緂沒有特別高興,反而正色道:「大哥,皇帝不動,不如我們動。現在是出招的時候了,不能再等。」 葉歆摸了摸腰間的雪竹簫,略加思索後,朝紅緂瀟灑地笑了一笑,道:「妹子說的對,皇上不出招,我就逼他出招。」 樹影婆娑,月光浸空,一片寧靜,只有屋內的燈火,仍在照耀著晃動的人影。 新版 第六集 第十章 「各位,不是我李三說謊,確實是有證明,大皇子和八皇子勾結起要謀反,聽說連八皇子的岳父司馬尚大人……」京中的「長鯨樓」上,一群小混混正談著閒話,不知不覺中就說到了京裡的傳聞,每個人都說得繪聲繪色,像是親眼看見一樣。 柳成風正和海承思在此喝酒聊天,聽到旁邊的談話也不禁說了起來,道:「海兄,這事有些蹊蹺,你怎麼看?」 海承思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翰林院裡的人議論紛紛,我上任才一個月,京中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應該知道的比我多。」 柳成風歎道:「沒人跟皇上說,只怕是皇上還蒙在鼓裡。幸好皇上吉人天相,沒有受害。就算沒有這事,兩個皇子也太猖狂了,平白無故就把人給打了。」 「怎麼不跟皇上提一提,讓皇上也好有個準備,別真是有人謀逆,到時候再說就慘了。」 「我也想說,只是怕這僅是傳聞,萬一皇上以挑撥父子關係為由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我是想等蘇大人和葉大人的研究結果出來之後再行上奏。」 「這倒也是,蘇大人和葉大人遲遲不奏報調查結果,弄得人心惶惶,實在是大問題,這對皇上的名聲和官府的威嚴都有影響。」 「算了吧!還是再等兩天,來,喝酒!」柳成風提著酒壺正欲為海承思斟酒,就聽一把沙啞的聲音傳來。 「你他媽的敢亂編皇子的是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人們愕然之際,只聽一聲慘叫:「啊——」 說得正興的那個李三被一枝冷箭正中胸膛,死於血泊之中。一同來的人都驚叫起來,四散而逃。 柳成風和海承思大驚,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殺人,還是皇子的人,如今看來,皇子就算沒有弒逆之心,也是橫行霸道,禍亂京城。 「反了、反了!」柳成風氣得一拍桌子:「皇子竟然派屬下到處行兇殺人,我要上奏。」接著怒氣沖沖的就要走。 海承思一把拉住他,道:「柳大人,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柳成風一向以清正為己任,面對這種事情自然是怒不可遏,哪裡還聽得進去,決然道:「海兄,這事我非管不可。若是不管,我如何對得起皇上、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人、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海承思見他執意要行,只好放他去了。 次日早朝,柳成風果然上本直言,說起了京中的謠言,以及李三因為言及兩位皇子謀逆而被殺一事。柳成風之言終於將這隱而不發的火頭點燃了,朝堂之上立時引發了激烈的辯論。 工部侍郎李存孝出班跪倒,首先發難,道:「皇上,此事有關朝廷和民心,不可輕視,一定要徹查到底,無論是否為真,這種有害皇上聖威的事,不可不查。」 吏部尚書兼明英閣大學士軒丘聿、戶部尚書樸鴻鳴和刑部尚書白安國一起出班,道:「皇上,此事是要查,為了還兩位皇子一個清白,請皇上下令,臣等願親身徹查此事,一定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 明宗瞇著眼睛、眉頭微皺,手不停地玩弄著指上的斑指,嘴輕輕的抽動著。若有人此刻在他身邊,一定能聽到他一直在喃喃的說著「好棋」這兩個字。 工部尚書柯柏宇,道:「皇上,三位大人所言雖然有理,但與此案有牽連之人,不適宜辦理此案。」 白安國怒喝道:「柯柏宇,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們是有牽連的人嗎?」 柯柏宇撇了撇嘴,嘲諷道:「誰是有牽連的人,心知肚明。那異荷可不是長在我家的附近,有人天天聞著荷香卻沒事,真是奇怪。」 白安國氣得瞪著柯柏宇而說不出話來,他也煩悶自己為什麼會沒事。 樸鴻鳴道:「皇上也沒事,你難道是指皇上也與這事有關?」 安泰道:「這話不能這麼講,皇上是天命所受,自己能化百毒,非我等可比,你怎麼能拿皇上與我們相比?」 八皇子一黨見了連忙還擊,這邊三皇子和七皇子的黨羽也不甘示弱,朝堂之上一片混亂,甚至比起潑婦罵街還要厲害。 明宗看在眼里長歎不已,他最怕就是京官的黨爭,之前他已再三設法控制,如今這一件事將他苦心佈置的局面弄的一團糟,原本隱而不發的矛盾一時間都爆發了出來。 而且,朝中的諸位重臣居然都參與派系鬥爭,這是他最心痛的事。若不是自己的威望以及幾萬禁軍還在手上,只怕早有人圖謀不軌。 同時,他也暗暗讚歎道:「好一連環計,連朕也算計了,到底是誰這麼高明,竟能安排下這環環相扣之計。」 看著朝堂上的大臣們不成體統,明宗對天龍朝日後的發展感到憂慮難安,頓時覺得胸悶氣短,彎著腰不停的咳了起來,一旁的太監連忙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輕推,幫他理順呼吸。 眾官員見了不敢再吵,朝堂立時靜了下來。 驀然,明宗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不由的瞥了靜靜站著的蘇劍豪。 難道是他? 京中能人,非他莫屬。只是這如此毒辣之策不似他的人品,若他真是如此深藏不露,倒要提防一下。姑且試探他一下,看他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想到此處,明宗故意輕咳一聲,百官頓時靜了下來。 他看了看朝堂上的大臣,道:「朕初聞此事,十分心痛,堂堂國都,想不到竟有這等事情發生。你們所說的,朕都聽到了,蘇愛卿,你是辦理此事的大臣,你有什麼看法?」 蘇劍豪一直不說話,其實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事情涉及皇家內部,不好處理,他開始有些後悔接了這個差事。 此時明宗相問,他不得不出班答道:「啟奏聖上,微臣和一干同僚正在調查之中,此事有可能是自然,也有可能是人為,在沒有證據之下,臣不敢妄自推斷。」 明宗見蘇劍豪如此回答,倒也放心下來,至少他沒有推波助瀾。只是,明宗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更加懷疑,心裡也開始懷疑起是否真的有人想謀逆,然而這種事情不太好查,派去查的人也很難選,朝堂上的人各有派系,只有像柳成風這類剛入官場的人沒有背景。雖然他不滿柳成風無意之中煽動這次的爭鬥,但也賞識他的直言。 一念及此,明宗說道:「既然如此,就等結果出來再議,退朝。」 下了朝後,蘇劍豪憂心忡忡,立即召葉歆到府上議事。 葉歆知道是時候出現了,坐著馬車與齊槐一起來到了蘇府,蘇劍豪將他們引入書房密議。 「賢弟,這事怎麼會弄成這樣?」蘇劍豪一副責怪的樣子盯著葉歆。 葉歆攤開雙手,一臉委屈的道:「蘇兄,小弟一步沒出聚賢池,這事齊大人能夠做證,小弟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傳聞之事也許是因為怪病擾民,一些小民在茶餘飯後難免對此事添油加醋、以訛傳訛,便發展到如今的說法。另外也有可能是有人藉此機會圖謀不軌,我們不能排除傳聞是真,俗話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即使皇子們本來不聞不問,此時只怕也是想著如何乘機爭取利益,打擊對手。」 蘇劍豪覺得有理,事情確如葉歆所說,安撫道:「賢弟,做哥哥的難啊!無論如何,我們要盡快給皇上一個交待,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齊槐道:「公子,葉大人和我都盡心盡力辦事,沒有絲毫懈怠,連家都沒回,只盼著早日了結此事,葉大人說再過兩天便能完成。」 「是啊!蘇兄,再過兩天就行了。」 蘇劍豪問道:「你們是否查過這事的禍源?」 葉歆思索了片刻道:「小弟覺得應該是天然而成,非人力所能為之,然而為何發生在此地,就不得而知。」 蘇劍豪皺著眉頭道:「今日上朝,皇上問我,我無法回答,只能推說要查完才知道,而今你又說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朝中的大臣已分成兩派,怎麼說都會得罪人,唉!實在為難。」 葉歆忽然走到門口,打開門向外張望了一下,見院子中一個人也沒有,然後將門關好,回到座位上。 他小聲道:「蘇兄,小弟在此進一些肺腑之言,蘇兄可願聽?」 蘇劍豪見他神秘的樣子,好奇地道:「賢弟請說。」 「蘇兄,這次是個好機會,蘇兄的前程也就看這一次。」 蘇劍豪嚇了一跳,他已有些瞭解葉歆要說的話。 葉歆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問道:「蘇兄覺得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很好啊!我才入朝三載,便已官至從二品,這已是特有的殊榮了。」 葉歆搖了搖頭道:「小弟不以為然!」 「此話怎講?」 「以蘇兄之英才,足可獨當一面,可是你自入朝以來,何曾有過機會?最初是從四品的侍讀學士,只能在皇上身邊說說話而已;而後升了一等侍衛,也是在皇上身邊;接著是從二品的禁軍副統領和兵部侍郎。蘇兄可曾想過這些職位有什麼共通點?」 蘇劍豪思考了良久,臉上忽然露出驚愕之色,急聲道:「你是說皇上在防著我?」 「正是,這些職位當中,沒有一個是正職,都是副職或者皇上身邊的陪臣,這不明擺著是怕老大人在順州的實力嗎?皇上升你這麼快,是為了給世人一個愛才的印象,也能使老大人在順州安心守疆。」 齊槐也驚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公子升得快,是受皇上的寵信呢!原來是別有用心。」 蘇劍豪對葉歆的話深以為然,父親早就說皇上並不是十分信任他,只是動他不了而已,自己連升數職之後早已將父親的提醒給忘了,如今看來,還是父親說的對。同時,對於葉歆的才能和智慧更感興趣。 葉歆的眼光閃爍,狡黠地眨了眨眼,緩緩問道:「不知蘇兄是想成為萬人之上,還是一人之下?」 蘇劍豪知道他是問自己有沒有登帝的野心,不禁大驚,勃然變色,輕喝道:「賢弟不可胡言!這話我只當沒有聽過。」 葉歆拿起面前的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呷了一口,道:「蘇兄,這便是小弟的肺腑之言,此事可大可小,有三條路可走。不知蘇兄可願聽否?」 蘇劍豪用疑惑的眼神掃著葉歆白晰而瘦削的臉頰。他的身上還是那個款式的長袍,只是換了絲錦繡之,加了不少花紋修飾,而胸前仍是那段雪白的竹節,眉宇看不出陰險和狡詐,只有幽雅的微笑和平靜的神色,絲毫沒有因為方纔那句驚天動地的話而有絲毫的動容。 「但說無妨!」琢磨了片刻,蘇劍豪還是想聽完葉歆的話。 「好,既然蘇兄肯聽,小弟就進一次忠言了。此三策分為天子之路、權臣之路、公侯之路。天子之路在於暗中挑起內鬥,消耗各派間的實力,同時暗中擴張自己的勢力,就算不能在京中奪位,只要使皇子們為皇位大動干戈,而後把京中攪亂,使皇上位置不穩,蘇兄便可起順州二十五萬兵馬,以『清君側,平內亂』的名義揮師入京,還可聯合清月鐵涼二國和屈復清,許以平分天下,待滅掉天龍後,再吃下其他三個勢力。此乃天子之策,可定天下。」 蘇劍豪暗暗點頭,這與父親當初安排的後路不謀而合,只是多了京中的手腳,使計劃更加完美,成功率更高。 「權臣之路在於削弱各派勢力的同時,減低皇上對蘇家的疑心,以退為進,放棄京中兵權,使皇上減少對蘇兄的猜疑,之後蘇兄便可成為皇上的重臣,雖不帶兵,但也是朝堂上的重臣、未來新君必然的輔政大臣,同時也能收買各方人心,誰想登基都要看蘇兄的。用此策,可使祿位官位升至極點,除非有特別事故,否則皇上不會將兵權交與你。這一策彈性較大,進可挾天子權霸天下稱王稱帝,退可為輔政大臣而成為天龍朝的擎天之臣,但皇上一定會為你豎立眾多敵手,打擊你、監視你,使你騰不出手來造反。」 「三是無所做為,以保全蘇家現有的勢力為目標,置身事外,讓情勢自行變化,蘇兄待在家中享清福。這三條路無論選哪一條,都是關係著天下的大事,不可輕下決定。」 蘇劍豪低著頭在房中來回走動,沉默的細細思考,如此人生大事,便是如蘇劍豪之才也無法一時決定。 齊槐是武官出身,對政治的反應沒有這麼快,聽了半天只知道上策是造反、中策是掌權、下策是和現在一樣。 他急著道:「三公子是天下奇才,不做皇帝,將是天下人的不幸,老爺的二十五萬大軍隨時可以支援公子,放手幹吧!」 蘇劍豪猛的回頭,凝眼了葉歆片刻,厲色問道:「葉大人,你鼓動我篡位,有何居心?」 面對蘇劍豪的詰問,葉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輕輕一笑,道:「實話說,小弟以一個狀元的身份,就是不幹事,二三十年下來也能當上二三品的閒官,何必鼓動蘇兄造反?」接著轉身問齊槐:「齊大人,你在三公子面前是否感到心有怯意,崇敬之心自然而起?」 「是啊!每次見到三公子,總覺得有種懾人的氣勢,令我心生怯意、唯唯諾諾。」 蘇劍豪啞然失笑,他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種氣質。 葉歆問道:「蘇兄,你可知這是什麼?」 「不知!」 「這就是王氣,天子之氣,雖然不盛,但親近的人皆能感受得到。」 「天子之氣?」蘇劍豪疑惑不解地看著葉歆。 齊槐忽然插嘴道:「對,是天子之氣,難怪每次見到公子就好像見到皇上一樣,原來這是天子之氣,看來三公子真有皇帝的氣質,我果然沒有跟錯主子。」 葉歆又道:「天子之氣,非常人可有,我和齊大人都沒有,有的人生下來並沒有王氣,但日漸積累,便產生了王氣。而蘇兄不同,我看蘇兄這王氣與生俱來,因此二十一歲便有了天子之氣。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皇上才防著你,他知道,若你有異心,他的那些兒子誰也不是你的對手,因而明升暗壓。」 蘇劍豪皺著眉頭,邊聽邊思索,葉歆言之鑿鑿使他不由的不信,而齊槐的親身體會便是證明。自己的野心並不太大,從未想過要做皇帝,但父親似乎有此打算,何去何從,難以抉擇。 「蘇兄,小弟並不是要鼓動蘇兄造反,而是蘇兄有條件這麼做,不同的處理方式,會帶來不同的後果,希望蘇兄三思。若選第一條路,這一腳踩下去便永無回頭之日,其他兩條是中庸之道,可緩之。」 蘇劍豪有些坐立不安,一時坐下喝口茶,一時又在房中徘徊,臉上忽喜忽憂。 葉歆卻安然而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靜靜的等待蘇劍豪的舉動。無論蘇劍豪選哪一條路,對他都有好處,只是蘇劍豪真想稱帝,事情的變化性就更大一些,要做的事也多了許多。 屋內靜的彷彿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拱手道:「蘇兄,你慢慢考慮,小弟先走一步。」說罷便向門口走去。 新版 第六集 第十一章 忽然蘇劍豪一拍桌子,斬釘截鐵道:「當今皇上英明神武,我願做擎天保駕之臣,不願落下篡位之名,此事不可再提。皇上在位一天,蘇家就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若將來的皇帝要對付我蘇家,我才考慮此事。」 葉歆大笑,撫掌而回,讚道:「蘇兄真是無雙國士,小弟佩服,方纔之言只是試探一二,蘇兄請勿介意。既然蘇兄決意已定,此事便容易的多。」 蘇劍豪也笑了笑道:「賢弟過獎,此事如何說,還望賢弟指點。」 葉歆坐回原位,道:「蘇兄是聰明人,想在朝中有所做為,就必須去掉皇上的疑心,要去掉疑心,只能用事實表明心意。」 「賢弟是指今次奏章?」 「正是,從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朝中黨爭激烈,皇上不能不有所壓制。若蘇兄奏折中的言辭偏袒任何一方,該方便會受挫,但蘇兄不能這麼做,因為皇上不想看到內鬥。此事之前,朝局表面仍是平靜,這全賴勢力的分佈平均,沒有一個皇子獨大,而皇上的心目中似乎已經有了太子的人選,此時不說,也許是怕一旦公佈了這人,其他皇子便會群起而攻之,到時候朝局就更亂了。」 蘇劍豪點頭道:「賢弟所言甚是,愚兄一直不擅這種派系鬥爭,你繼續說吧!」 「既然皇上最怕的便是內鬥,蘇兄若能在此事中不偏不倚,想方設法擺平此事,令朝局回復平靜,便能令皇上高興。但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某些人是必須要拉下來的,否則蘇家在這件事上就不能有所得宜。」 「賢弟之言,莫非是要我暗中將罪過牽連到一部分人的身上,使涉案的三位皇子免受牽連,但同時削弱他們的實力?」 「正是,只要蘇兄的奏章寫的好,這件事雖能擺平,但皇上心中必然有根刺,涉案的官員必受冷落,兵部尚書卜思銘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們都有失察之責,理當問罪。蘇兄是兵部侍郎,卜思銘不理事,蘇兄便是兵部首腦。按我的估計,皇上為了避免同樣事情發生,必會收回京中兵權,像九門提督司馬尚這些人都會受波及。此時,蘇兄須以專心處理兵部事項為由,辭去禁軍副統領之職,兵部雖管兵事,但手中無兵,這樣便是表明蘇兄沒有異心,忠心為國,而且蘇兄又立了大功,京中勢力之間的爭鬥自這次事件之後必然越發激烈,皇上為了保全自己,自然會攏絡你,放心的將部分權力交給你,也許升為兵部尚書,或者其他職位。」 蘇劍豪聽罷,深深的向葉歆鞠了一躬,道:「有賢弟助我,實乃蘇家之大幸。」 葉歆笑道:「能為蘇兄效勞,實乃小弟之幸,況且蘇兄高昇,我和齊大人自然受益。是不是啊,齊大人?」 「當然,我們還盼著三公子權傾天下呢!」齊槐雖然對蘇劍豪無意稱帝略感失望,但對他權傾天下,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支援。 蘇劍豪非常高興,打開書房,叫道:「設宴,上酒!」接著回過頭來,笑道:「今天要喝他個痛快!」 葉歆和齊槐相視一笑,知道蘇劍豪已經真正的將他們當成心腹了。 ※※※ 明月高懸,清風送爽。 離開了蘇府後,葉歆沒有立即回聚賢池,而是來到嵐的小樓。 秋兒卻告訴他,嵐每天天明出去,直到深夜方才回來,不知道在做什麼。 葉歆聽罷,眼睛露出了深沉的神色,心裡想到,嵐如此作法一定是京中有什麼親人或朋友。如若背後有人操縱著,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無論如何一定要查清楚嵐的底細,這是一把鋒利匕首,不能讓它有機會傷到自己,合約只是協定,她若是不遵從也無可奈何,唯有掌握了一切才能安心做事。 想到這裡,葉歆離開了小樓,臨走時吩咐秋兒不要告訴嵐自己來過。 次日天明之前,他重臨小樓,隱身於室外,等候嵐的出現。 等了不久,便見嵐穿著紫色的紗裙,盤起長髮,離開了小樓,慢步行向文城外,葉歆緊隨其後。嵐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絲毫沒有想到會有人跟蹤她,因而漫不經心的走著。 出了文城後,嵐沿著大道南行,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來到了城南的一個小村莊,這裡住的都是在京郊耕種的農民。 正當葉歆感到奇怪之際,嵐進入了一間村舍。屋外有一個小院,用籬笆圍著,小院有一口水井,左邊放著一堆柴。 葉歆走到門口,沒有進去,只聽裡面有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像似嵐的聲音道:「芳兒,弟弟醒了嗎?」 這個叫芳兒的女子答道:「還沒醒。昨晚又咳一大灘血,我差一點嚇暈了。嵐姐,再不想辦法可不行了。」 嵐歎著氣道:「弟弟得的這個病只能拖著,只要忍上三年,我就有五十萬兩,可以買藥了。」 「嵐姐,神藥真的可以救嗎?」 「我們找了幾十個大夫,都說沒救,只能拖上三四年,既然神藥是天下最好的藥,我們怎麼也該試試。」 聽了兩人的對話,葉歆恍然大悟,原來嵐有親人在京,而且重病在身,難怪她每天早出晚歸。 同時,他也為嵐的行為而感動——她為了救弟弟,竟然不惜自己的終身幸福,肯用一百萬兩白銀的價格將自己賣出了!葉歆認為嵐的用心與自己苦心經營,以圖救妻子出籠是一樣的,不由的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因而下決心要幫這對兄妹。好在煉藥不難,只需找齊藥材,便可煉製成功。也可以透過這種方法,使嵐更盡心辦事。 他沒有驚動屋內的人,逕自回到府上,將煉製天心丹所需的藥材告訴丁才,吩咐他盡快找到新鮮的藥材。 好在他們在京中有藥鋪,這種事並不難做,只是要新鮮的藥材有些難度,但事情不急,只要求丁才找人從速辦好。 不過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天心丹可以救治任何病,因而他等到晚上,重臨小屋,想親自看看嵐的弟弟的病。 時至二更,葉歆又來到小屋前,屋門沒鎖好,葉歆輕易的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葉歆的手上亮出了淡綠色的木之光,面前是一個簡單的廳,左右各有一間房,用布簾所遮。 葉歆撩起布簾,走進了左邊的房間,只見床上有一個削瘦的青年男子正睡著。他首先用刺點了這男子的昏睡穴,然後抓住他的手腕,為他號脈。 片刻之後,葉歆輕輕的放下他的手,暗自點了點頭。這男子得的是肺病,似乎又練了陰性的內功,寒氣相逼,已經入骨,兩者同時催逼,病勢自然沉重,不需一年便會吐血而亡。 葉歆沒有立即醫治,而是悄悄的離開了。因為此病至少需要十枚天心丹的調養,再加上其他藥物長期治療,才可醫治。因此他想等藥煉好,方才行動。 **********8三日後,蘇劍豪在朝議事將調查的結果上奏明宗,這一份就是流傳後世的「奏異荷書」。 朝堂上的群臣們都緊張的盯著明宗,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有多少人會在這次事件之中被貶被殺,希望其中沒有自己的名字。 明宗看著這一份不太長的奏章,很滿意——蘇劍豪能不偏不倚,沒利用這次機會做手腳,這證明他確無異心。 明宗滿意的瞥了蘇劍豪一眼:「蘇愛卿,你將結果告訴他們吧!免得有人擔驚受怕。」 蘇劍豪揚了揚眉,笑著轉身對朝堂上的官員道:「諸位,這件事實乃天禍,非人力所能防也。」 兩位皇子的黨羽一聽都鬆了口氣,而意圖生事的人則暗叫可惜。 工部尚書柯柏宇忍不住問道:「為何住在池邊的人無事?」 「因為住在池邊的人飲用了池水,異荷生長之時有一種甜味滲於水中,故此池邊的人都喜飲之。是不是啊,白大人?」 白安國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 「這池水可解毒性,故池邊的人無事,皇子以及眾大臣只是賞花,沒有飲水,方才會有人因此得病。」 軒丘聿道:「這就是說沒有人要謀逆?」 蘇劍豪笑了笑,道:「我無法給大人一個結論,是否有人事先知道這花有毒,下官不知。」 不少人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軒丘聿急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下官沒有任何意思,只是就事論事。不過,在下相信朝堂上都是忠貞不二之臣。」 柯柏宇著急問道:「按你的意思,白安國和卜思銘兩位大人至少有失察之責?」 蘇劍豪道:「確是如此,兩位大人雖是無心之失,但置皇上於險地,實非臣下所為。」蘇劍豪特地在「無心之失」四個字上下了重音。 白安國和卜思銘急忙跪倒在地上,道:「臣等無知,置皇上於險境,臣等有失察之過,臣等自請降職。」 失察比起謀逆之罪不可同日而語,況且此事弄得沸沸揚揚,若是沒有個處置,實在難以平百官之心。兩人都是久在官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因此自行請罪,保住了命,日後還有陞官的機會。 「既然如此,蘇愛卿,你是主辦此事的人,你覺得應該如何懲罰?」明宗也覺得事情應該結束了,只是這傳言的來龍去脈頗為蹊蹺,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啟稟皇上,白大人和卜大人都是無心之失,略加申斥,再罰俸一年也就足夠了,不必因小過而重罰。」 白安國和卜思銘感激地看著蘇劍豪,想不到說好話的竟是他。 明宗思索了片刻道:「這事弄得不小,對百姓也該有個交待,這樣吧!白安國和卜思銘為侍郎,罰俸一年,其他人不予追究。」 「謝皇上聖恩!」白安國和卜思銘皆感激涕零。 明宗又道:「蘇愛卿,這事你辦得很好,升一等斌侯。」 蘇大人連忙跪倒謝恩,又道:「皇上,此次全賴刑部主事葉歆和參將齊槐相助,微臣才能查出結果。」 「朕知道,對他們兩人的才能,朕十分滿意,葉歆實授兵部員外郎一職,齊槐升為副將。」 一場震驚朝野的大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在這次事件中,得益的只有蘇氏一黨,其餘各派都毫無所得。蘇劍豪在京城中的威望又高了些,部分中立的官員逐漸依附在蘇劍豪的周圍,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禮、「光祿寺少卿」楊甫等,雖然人數不多,但對蘇家在京中的勢力有很大的幫助。 然而,異荷事件表面上雖然完結,但京中的奪嫡之爭也正式展開了。由於派系的明朗化,各個派系的首腦都想盡辦法打壓異己,由此引發更激烈爭鬥。 半個月後,蘇劍豪以事務繁忙為由,辭去了禁軍副統領之職,這一招深得明宗的喜愛,雖然允許他辭去禁軍副統領一職,但不久便賜他兵部尚書兼內閣學士銜,從而攏絡他。 蘇劍豪成為了兵部乃至朝中的一號人物,威風八面,也因此越發相信葉歆。 正如葉歆所料,皇上的心中已經有了根刺,趁機收回兵權,原九門提督司馬尚轉任刑部尚書,另安排親信一等侍衛張全接替該職。 而葉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來表態,在別人的眼中,葉歆是因為蘇劍豪的榮升而陞官的,只是將他當成了蘇門一黨而已,沒有人特別注意他。 令官員感激的是,葉歆找到了解藥,使所有的病人都恢復健康,因而葉歆的聲譽日響,但非建立在官場之上,而是醫術的高明,如此一來,其他人便不會對他抱有戒心。 他現在掌管著武官勳祿、品命、誥敕及軍戶、版籍、盤詰巡訪等。又有蘇劍豪撐腰,在兵部也算是個人物,況且他表現的十分友善,從不擺架子,對上恭敬、對下友和,不時的請上司下屬吃飯,因而十分得人心。 而且,他知道所有人的派系背景,因而在言辭之間不會過激,還經常暗捧他們背後的皇子,因而就成了八面玲瓏的人物。 但他在做事上卻是全心全意、從不懈怠,深得蘇劍豪和同僚們的讚賞。當然,做官難免不得罪人,也有的人妒忌他的才能,但見到他背後的蘇劍豪聖眷正隆,也不敢輕易惹他。 京城雖然有了短暫的平靜,但氣氛極其怪異。聰明的人都看得出,這只是驟雨前的寧靜,之後將會有更大的風雨出現。 尤其受牽連的兩位皇子,他們在皇帝面前的印象差了很多。在皇帝的心中,他們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也大減,而他們又是最有實力的兩人,因此免不了會做出一些違逆之事。 ※※※ 上任不久,葉歆便參與了第一件大事——武道大會,因此他第一次來到武城,隨行還有禮部主事趙誠和吏部員外郎王褆。 武道大會一向是由兵部、禮部和吏部聯合舉辦,而他們這些低級的官員負責安排賽場和一切準備事項。 剛入武城,葉歆便覺得這裡的氣氛有一種特別的壓抑感,似乎令人覺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城中分成幾個區,城東有一片內城,是門派掌門人的居住區,每個門派有一個宅院,宅院的大小是按等級區分的。 這些人可以自由的走動,但若是離開時間太長就必須登記。朝廷並不怕這些人逃回去,只因刑罰很重,沒有人敢這樣做。 內城之外,是眾多的比武場和武道大會賽場,規模很大,人們可以在這裡比武切磋,但實際上到這裡比武之人少之又少。練武的人倒是有一些,也有不少人來參觀,因此到處都是空蕩的一片。 由於六月三十才是武道大會開始的日子,因此葉歆等人只是查看一下比武的賽場,便離開了。 仲春五月,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晚,葉歆重臨嵐的小樓,懷中還放著十枚天心丹。 小屋中,嵐慢步輕挪,幽香隨著身形而飄。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明月,輕笑道:「公子將我安插在這小樓,又深夜來訪,莫非……」說著抿嘴一笑,嬌態動人。 葉歆沒有看她,啞然失笑道:「若是如此,當初就是百萬的價了,何必多費功夫?倒是小姐似乎有事瞞著我。」 嵐回頭瞥了他一眼,道:「這話怎麼講?」 葉歆也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寂靜的文城,歎道:「姑娘竟然賣身救弟,葉某實在佩服……」 話還沒說完,葉歆隱身而沒,只因為嵐的玉掌已經劈向了他的後背。 葉歆現身在屋子的另一側,輕笑道:「姑娘若殺了我,拿什麼去買神藥?」 嵐沒有再進攻,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是葉歆的對手,因而面色寒氣凝重,冷冷的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歆走到椅子上安然坐了下來,道:「姑娘莫急,我們坐下慢慢說。」 「你想怎麼樣?」嵐沒有辦法,只好也坐了下來,但面色仍是不善。 「姑娘不必動怒,這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葉某並不想如何,我們既然有了合約,我不必再做任何打算,我只是不明白,以姑娘的身手,要偷盜幾十萬兩不是難事,何必要出價一百萬銀子,將自己出售呢?」 葉歆的話似乎觸動了嵐的心事,她柳眉緊蹙,眉宇間揮散不去的憂愁更濃了,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她見葉歆並無惡意,況且以他的財力,便是花百萬兩銀子買下她也不是難事,因而不再有敵意,幽幽的道:「祖上有訓,後輩者不得為盜、不得為丐、不得為官,我也不想這麼做,只是弟弟的病拖不了太久。」 「令弟因何而病?我發現令弟的肺脈受損,寒氣入骨,實在是病入膏肓之相。」 「弟弟叫峰,年少好勝,為了考武舉去偷學武功,誰知練不得法,走火入魔,便成了如今的模樣。我找了幾十個大夫,都說沒得救,我聽聞神藥能醫百病,才出此下策。」 「原來如此!」葉歆瞭解了原因之後,對治病之法更有信心:「我去過你弟弟的小屋,你弟弟的病只怕是拖不了三年。」 「真的?你怎麼知道?」嵐驀的一下站了起來。 葉歆面色一正,道:「姑娘,我本是醫師,我曾為令弟把過脈,肺木已虧,腎水已竭,只怕一年內便會吐血而亡。」 嵐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來,抽嚥著道:「苦命的弟弟,難道真是沒救了嗎?這叫我如何對的起死去的爹娘?!」 葉歆憐惜道:「姑娘莫要傷心,我有辦法。」 「真的?!」嵐那梨花帶雨的俏臉上展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 葉歆鄭重的點了點頭道:「你弟弟需要十顆天心丹調養……」 話還沒說完,嵐就叫了起來:「天啊!十顆?!我把自己賣了也沒那麼多錢。」 「這裡有十顆,你讓你弟弟每天吃一顆,便能將病體壓制,再用陽剛真氣逼出他體內的寒氣,我最後再來幾味藥相助,便可活命。」說罷,葉歆從懷中拿出一個布袋交到嵐的手上。 嵐顫抖著雙手接借過布袋,就聞到裡面有異香透出,令人心曠神怡、酥透心扉。這十顆天心丹市值四五百萬兩銀子,葉歆如此輕易的送給她,實在令她難以置信。 葉歆見嵐愣愣的看著自己,笑道:「是真的,效果比外面所有的都好。」 嵐看了看手中的藥,又看了看葉歆,「撲通」一聲跪倒在葉歆面前,道:「公子救我弟弟,嵐就是您的人了,此生願為奴為婢,服侍公子。」說罷便欲磕頭。 葉歆連忙扶起她,道:「姑娘切勿如此,葉某只是感佩姑娘捨身救弟之情,因而贈藥,我若因此而要脅,豈非君子之舉。」 「可是……」嵐感激地看著葉歆,久久不能自己。 「姑娘若硬要這樣,還不如當面罵我是豬狗不如的畜牲。況且我們有三年合約,就當是額外的酬金吧!」葉歆笑了笑,又道:「我可不想回去讓夫人責罵。」 嵐見他這樣,更加感激的無以復加。 葉歆叮囑道:「這天心丹現在是御藥,只能皇帝享用,不得擅自買賣,否則便是抗旨,我贈藥之事千萬不可外洩,切記。」 嵐施了一禮,真誠地道:「嵐記住了,公子以後但有吩咐,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葉歆起身還了一禮,道:「有姑娘相助,葉歆何愁大事不成。農舍中濕氣太重,對令弟的健康不好,姑娘不如將弟弟接來小樓一起住。」 「謝公子,明日我就將弟弟接來。」嵐忽然問道:「公子要我住在這裡,不會只為殺個小混混吧?」 葉歆道:「不瞞姑娘,葉某本想讓姑娘在此處露面,以另一種身份行事,可如今姑娘有親人在,還是不做罷了。」 嵐見葉歆如此寬待她姐弟,越發想為葉歆做事,以圖報恩,於是道:「公子但說無妨,嵐若有能力一定辦到。」 葉歆猶豫了片刻,道:「算了,那事不提也罷,這幾個月你盡量幫令弟治病,只怕到武道大會之後,便有事請你幫忙。」 「謝公子美意!」 葉歆見夜深了,站起身道:「這事暫時不急,你可以考慮一下。明晚我再來為令弟醫治。」說罷便離去了。 新版 第六集 第十二章 翌日夜晚,葉歆又來到小樓,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的歡聲笑語。葉歆感受到他們的喜悅,不禁為妻子的不幸感到傷心和憤怒,若自己也能遇上一個有辦法救妻子出籠的人該多好啊! 沉浸在思緒中的葉歆被開門聲驚醒了,只見嵐滿臉笑意的開門,見是葉歆,道:「公子來了,我已經把弟弟和照顧他的芳兒接來了。」 葉歆笑著走了進去,只見廳內的竹床上躺著一個青年,和自己差不多大,身形高大,只因久病而顯得削瘦,如今看上去骨瘦如柴,但雙目卻怒瞪著自己。 嵐見弟弟看著葉歆,面帶不善之色,嗔道:「弟弟,這是葉公子。全靠他,你才有救,還不謝謝葉公子?怎麼這麼看著葉公子,一點禮貌都沒有!」 峰怒視著葉歆,責問道:「你想對我姐姐怎麼樣,我寧可死也不會讓姐姐賣了自己,我不要你救。」 「弟弟,不許無禮。」嵐輕聲喝斥了峰,然後歉然道:「公子切勿多心,弟弟出言不遜,奴家在這裡陪罪了。」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不介意,微笑著應道:「我從來沒有打算過要買你姐姐,救你只是被你姐姐賣身救你的感情而感動,沒有別的意思。」 「真的?」峰的語氣稍好了一點。 「真的,我發誓對你姐姐沒有絲毫非份之想。況且我已有妻子,不會再有第二個。」 峰見葉歆的言辭和態度都非常誠懇,這才相信,轉而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能讓姐姐為了我斷送她的一生,方才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公子救我一命,峰願跟在公子身邊聽從使喚,只要公子不要姐姐以身相還便可。」 嵐看著兩個男子,似乎鬆了口氣,雖然她願將自己當成報恩之物,但畢竟沒有人想因此而決定自己的將來。 葉歆走到峰的床邊,幫他把了把脈,道:「藥還要繼續吃,過兩天我再送些藥來。」 嵐和峰自然是感激不盡。 「姑娘身手不凡,不知是何門何派,難道不怕做殺手害了門派嗎?」 嵐似乎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葉歆見了道:「請恕葉某無禮,姑娘不必回答,這事並不重要。」他見嵐和峰從來沒有提及姓氏,便知道他們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問了。 在葉歆的調理下,峰的病日漸好轉,吃完了十顆天心丹,峰的體質開始有所變化,當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峰的生命力仍未因病而消磨殆盡。由於峰的起死回生,這對姐弟因此死心塌地的為葉歆效力。 ※※※ 五月底,明宗在明華閣設宴,命令朝中歷代一甲進士相陪,葉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一進明華閣,葉歆便看到蘇劍豪的身影,他正與幾位老臣說話。 蘇劍豪一見葉歆,連忙拉著他介紹,道:「這位新科狀元現任兵部員外郎,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這群人葉歆都認識,有刑部主事黃錫敏、大理寺少卿呂明才、戶部給事中符星遠、御史張成、國子監監丞駱少章,這些人都是朝中清流的代表人物,都是有名的清官,因此官位都不高。蘇劍豪與他們交往是想得清流之助,自己若想陞官也不能得罪這群官。 他笑著拱手道:「各位大人都是前輩,下官年輕,還望大人們多多指教。」 張成笑道:「哪裡,大家同朝為官,何必多禮。」 「聖上到!」 聽說皇上到了,官員們立即跪地相迎。 明宗笑著走來,邊走邊說:「起來吧!免禮,都坐下。」 眾官員起身份坐兩側。 「在位都是各屆的狀元、榜眼、探花,都是我天龍朝的棟樑之材,今年的新科三甲也已出爐,朝中又添了三位能臣,朕心甚慰。」 葉歆、柳成風和海承思,連忙起身,道:「謝聖上誇講。」 眾官員面前各有一個小台,台上擺著各種佳餚,眾官員按著品級的高低分坐兩側。 明宗坐在正中,看著這一群文臣武將,心裡高興。正當他舉杯邀飲的時候,一個俏麗的女子出現在門口。 葉歆不識此女,正欲問身邊的人,卻見不少官員起身行禮,道:「參見玉霞公主!」 葉歆這才知道此女便是明宗最愛的小女兒,今天十七歲,傳聞明宗曾賜婚與蘇劍豪,可惜被蘇劍豪拒絕了。 但明宗還是希望能與蘇家聯姻,一方面是因為蘇劍豪的才貌,一方面也是為了穩定蘇方志的忠心,因而一直沒有再指婚。 葉歆瞥了一眼蘇劍豪,卻發現他根本就不敢看玉霞公主,低著頭自斟自飲。 玉霞公主見眾人行禮,還了一禮後,立即撲到明宗的身邊,笑著嬌聲道:「父皇,怎麼不叫我來?」 明宗看著這個引以為傲的女兒,笑道:「你又不知道去哪玩了,早上派人找不到你,正想著你沒福前來,想不到你自己來了,快坐在父皇身邊。」 玉霞公主答應了一聲,便坐在明宗的身邊,親匿地挽著父親的左臂,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逗得明宗開懷大笑。眾官員也相互敬酒,聊了起來。 明宗指著前面的官員對女兒道:「這些都是我朝的重臣名臣,有的你認識、有的你不認識。」 玉霞公主掃了一眼在場的官員,最後在蘇劍豪的臉上停了下來,眼神有些幽怨——被蘇劍豪拒婚使她很尷尬,卻又覺得這麼一個男子才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因此又丟棄不下。 明宗知道女兒在想什麼,笑道:「玉霞,代朕去給諸位大臣敬酒吧!」 「好啊!」玉霞公主高興的答應,她從宮女那裡拿過酒壺,首先走到蘇劍豪的面前。 「蘇大人勞苦功高,請多喝幾杯。」玉霞公主眼都不眨的盯著蘇劍豪。 蘇劍豪雖然問心無愧,但對著玉霞公主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吶吶地道:「謝公主賜酒。」 玉霞公主給了他一個甜笑,便走開了,接著給在場的每一個官員都斟上酒。 明宗挽著回到座位上的玉霞公主,又看了看在場的官員,道:「蘇愛卿,上次賜婚,你說大丈夫當以事業為重,因而拒絕了。今日你已貴為兵部尚書兼內閣學士,算是功成名就,如今你可願娶我的寶貝公主為妻?」 身邊的玉霞公主羞紅了俏臉,將頭埋在明宗的懷裡,不敢看別人,然而心中卻是不勝欣喜。 蘇劍豪愣住了,想不到明宗竟然在這種場合賜婚,上次是單獨面君,故此婉言拒絕了,這次可不一樣,有群臣在,若駁了皇上的面色,實在是有違人臣之道。 初戀是難以望懷的,雖然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但這種感情是難以割捨的,因而不由自主的轉頭望了望葉歆。 殿中眾官員都在看他,他們早有耳聞蘇劍豪拒婚一事,今日皇上親口說出正好證明這事,而且越發說明蘇劍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葉歆見他看著自己,心中猛的一跳,立即緊張了起來,他可不願意將自己的事拿到眾人面前來說,尤其是不想讓皇帝知道。 果然,明宗見蘇劍豪沒有回答反而轉頭去看葉歆,心中奇怪,問道:「蘇愛卿,朕問你話,你怎麼去看葉愛卿?難道葉愛卿與這事有關?」 葉歆心下大驚,臉色微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盼望蘇劍豪不要提及自己的事。 蘇劍豪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舉動帶來的後果,見明宗詢問,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欲言還休。 明宗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越發好奇,假裝惱怒,輕喝道:「蘇劍豪,欺君可是死罪,你和葉愛卿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說。」 葉歆和蘇劍豪對望了一眼,蘇劍豪的只是愧疚,然而葉歆的心中卻是擔心不已。 柳成風在議事堂聽過傳聞,見兩人都不說,出席插嘴道:「稟皇上,這事關乎葉大人和夫人的一段千古佳事,臣以為實乃朝臣的典範,皇上不可不知。」 「哦!」明宗煞是有趣的看著葉歆:「葉愛卿,柳成風既然說是千古佳話,朕也想聽聽,你就向大家說說吧!」 葉歆心中埋怨著柳成風多事,但面對皇帝的問話,只能應道:「稟皇上,這只不過是臣與妻子之間的小事,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說為妙。」 柳成風笑著又道:「葉大人何必過謙,光是葉大人與夫人所立的『血劍之誓』便足以傳頌千古。」 「血劍之誓!」 殿中一片嘩然,連明宗和玉霞公主也不禁動容。在座都是飽學之士,自然知道「血劍之誓」的崇高意義,因而都望著葉歆,口中讚歎不已。 在座唯有蘇劍豪和葉歆的心中別有一番滋味。蘇劍豪一想到葉歆和冰柔立誓的情景,便由衷的佩服他們兩人,同時也為自己而傷感。 葉歆卻在想,若是冰柔無事,此時此刻他和妻子應該萬分的高興——受到朝臣乃至皇帝的嘉獎是非常榮幸之事,而今卻成了他們的危機。 蘇劍豪見了眾人的反應,苦笑一聲,站了起來,道:「還是讓我來說吧!」 接著便將當年所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連自己的兄弟傷了葉歆的手也如實稟告。 在座諸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連聲讚歎果然是千古佳話。玉霞公主更是感動的在明宗的懷中抽泣了起來。 葉歆聽了自己的故事,想起當年兩情相悅、無憂無慮的生活,也是不勝唏噓。 明宗忽然站了起來,鼓掌叫好:「難得!想不到我朝之中竟然如此重情重義之人,葉愛卿實不愧為朝中典範,這事朕要大大的嘉獎,還要立為朝臣的榜樣,明日朕就叫翰林院寫篇贊文,通傳全國,讓天下的百姓和官吏們都看看,天龍朝有這樣的官員,天下何愁不治!」 葉歆感到身上的壓力又大了——今後全國都看著自己,做事的難度就更大了。但此刻,他仍需滿臉喜色的伏倒在皇帝面前謝恩。 明宗又道:「葉愛卿,朕升你為兵部郎中,再賜爵一等輕車都尉,以示嘉獎。」 一等輕車都尉等於正三品,雖是虛榮,但也算是貴族了。葉歆再次跪倒謝恩。 呂明才忽出席跪倒,道:「聖上,葉大人與冰家小姐之事,實在是感人肺腑,情深意切。『血劍之誓』可非同小可,我實在佩服葉大人的勇氣。葉大人和冰家小姐既未完婚,皇上何不賜婚,讓葉大人和那冰小姐早日成婚,也好成就了這件美事。」 明宗點頭道:「甚合朕意,就這麼辦了,我現在就下旨賜婚,葉愛卿,你擇個良辰吉日成婚吧!」 葉歆心神皆喪——皇帝親自賜婚,這婚就非成不可,可冰柔正在籠中,如何成婚? 若說實話,那是叛國之罪;若不說實話,那是欺君之罪,兩者都是滅門的大罪,看來非要找人做一場戲不可。事到如今,只好按照宋錢的方法,可是紅緂這方面…… 蘇劍豪道:「啟奏皇上,葉大人曾立誓要為妻子爭一副誥命,方才成婚,臣請皇上封贈冰家之女。」 明宗笑道:「當封!如此剛烈的女子,實在難得,朕加封她為三品誥命。葉愛卿,婚後帶同夫人一起入宮,朕和皇后要親自見她一見。」 「微臣領命!」葉歆無可奈何,跪倒謝恩,臉上裝出十分驚喜的樣子,但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成婚之事可以作假,但皇上要見妻子,這就是件難事。最大的問題便是在於蘇劍豪,他若是認出妻子是假冒的,必然不肯善罷干休。如此一來,就是死罪,而且還會連累一干人等。事情如此棘手,不能不想一良策,方能渡過這一險關。 卻聽駱少章道:「聖上,下月二十日是大吉之日,可於那日成親。」 葉歆急忙道:「皇上,臣正參與籌辦武道大會一事,恐怕無暇成親,可否等大會之後再行成婚?」他知道親是一定要成的,但在沒有想到最好的辦法之前,只能盡量拖著。 明宗越發高興,道:「你能以國事為重,朕心甚慰,但武道大會將於六月三十日開始,你可於六月二十完婚,到時候朕讓百官去為你道賀,二十二日你帶妻子入宮,朕和皇后要見一見你們夫妻。」 張成道:「賀喜葉大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榮啊!」 葉歆趴下謝恩,心想我寧可不要這殊榮,都怪自己考慮不周,沒想到明宗會插上一腳。 蘇劍豪雖然心中有些神傷,但他知道自己和冰柔是不可能的,於是笑著祝賀道:「葉大人大喜,恭喜葉大人。」 其他人也紛紛道喜。 「葉大人已經大登科,再加小登科,可謂是人生得意啊!」呂明才笑道。 「謝諸位大人。」葉歆心裡罵他多事,無端求皇上賜婚,現在事情難辦了。 呂明才笑著又道:「什麼時候請葉大人和夫人到我府上一坐。」 「好、好,呂大人相招怎敢不去,成婚之後自當過府拜訪。」 明宗又看著蘇劍豪道:「蘇愛卿,葉愛卿的事已了結,你的事又如何,你還沒有回答朕。」 蘇劍豪見無可推托,只好道:「謝皇上隆恩!得公主垂憐,實是微臣的大幸,臣怎敢不從。」 明宗大喜,連聲道好,又要安排他和葉歆同日成婚,卻被蘇劍豪以父母不在京中為由而推辭了,明宗於是另擇日期,幫蘇劍豪完婚。 葉歆方才一陣慌亂,此時聽到蘇劍豪的推托之辭,這才想起父母和岳父岳母,心中又是一陣煩悶。 現在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操辦婚事,而父母和岳父岳母遠在順州,他們若是因此而入京,只怕又生枝節…… 新版 第七集 第一章 天空烏雲密佈,正如葉歆此刻的心情一樣灰暗。夏日將至,又悶又濕的天氣令人很不舒服,使葉歆的心情更加煩燥不安。 看著眾官員對他的態度截然不同,葉歆若有所感,事情傳出之後必然會對葉歆的官聲有極大幫助,但如何過此關便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成婚之事是在所難免,而急中之急卻是如何令得蘇劍豪和其他人不生疑端,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作為外人,畢竟很難瞭解蘇劍豪心中的冰柔究竟是何模樣。 葉歆一臉愁容地回到了府第,一進門,便見丁才迎面而來。他一見葉歆,便滿臉喜氣地告訴他,宋錢回來了。 葉歆聽罷,愁容稍解,換了便服之後立即遁往「雪竹莊」。 ※※※ 「順州的情況如何?」葉歆一見到宋錢,劈頭就問起了父母和岳父岳母的事。 宋錢笑著道:「全按公子的吩咐辦好了,我走的時候,公子高中狀元的消息剛傳到順州,曉日城的人都為您感到自豪,老爺和夫人都高興極了,都想入京看您,被我勸阻了。順州的很多官員都到府上拜訪慶賀,葉府如今已是門庭若市。」 葉歆點了點頭,臉上一點喜色也沒有。 宋錢見了心下奇怪,問道:「公子,有甚麼事嗎?為何如此愁眉不展?」 葉歆歎了口氣道:「正如你當日所說,今日宴席之上,皇上賜我完婚,成親之日定於下個月二十。」 宋錢神色一緊,問道:「為何無故賜婚?」 葉歆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歎道:「機關算盡,想不到竟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宋錢半憂半喜,沉吟道:「公子,這事如果處理好,對公子的仕途有極大的幫助,至少皇上對您的印象極好,官聲也會越來越好,只是風險極大,不可輕易視之。」 葉歆道:「我知道這事的重要性,只是如何處理起來卻有些難。」 宋錢緊鎖雙眉,沉聲道:「公子,這事的麻煩便在於皇上要召見夫人,事到如今只有用李代桃僵之策,找人假扮夫人與公子成親。當然,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外面的女子很難信任,我覺得紅小姐是最適合的人選。」 葉歆沉默無言,雖然他知道宋錢的提議最簡單最有效,然而要他親口答應娶其他女子,心裡總是很不舒服,即使一切都是虛假的。 宋錢很清楚葉歆和冰柔之間的感情,也知道葉歆在猶豫甚麼,因而勸道:「公子,只不過是演一場戲,何必為難?只要知道內情的人守口如瓶,一切都會做的完美,放心吧!」 葉歆無奈地歎息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瞞天過海。我實在不想與其他女子行拜堂之禮,可惜別無良策,消息傳出,整個京城都將注視著我,假死或者失蹤這些辦法都無法用了,好在是以柔兒的名義成婚,又是假成婚。我卻擔心蘇劍豪,還有其他隱藏著的漏洞,萬一讓任何人發現蛛絲馬跡,我們大家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宋錢正欲回答,門口響起了馬懷仁的聲音:「公子在嗎?」 「進來吧!」 馬懷仁推開門走了進來,躬身道:「公子,丁才讓我來告訴您,府上來了很多客人,請公子立即回府。」 葉歆心情不暢,忘了掩飾,苦笑著自言自語道:「這麼快就傳開了,真是煩人,別人成婚興高采烈,想不到我的婚事居然如此痛苦。」 宋錢道:「皇上賜婚這等大事,自然傳得極快。」 馬懷仁心中一緊,小聲試探地問道:「公子可是為籠中之人煩惱?」 葉歆臉色大變,腰間的雪籐急纏馬懷仁的脖子,眼中亦射出懾人的寒光,厲色喝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說!」 馬懷仁雖然動彈不得,但並不驚慌,反而微笑道:「公子,小老兒是從您房中的設計以及公子的行為看出來的。小老兒無意背叛公子,只想為公子分憂,其他人並不知道,我已將設計和建築房間的人送去了外地,此地除了我和東主,沒人進過房間,其他人最多只知道是個籠子,不知道裡面是甚麼。」 宋錢走上來好言勸道:「公子,馬老是個能人,口風緊,這事他也牽連在內,不會洩露。」 葉歆盯著馬懷仁的眼睛看了一陣,鬆開了雪籐,無奈地坐回原位,道:「既然馬老知道,我也不瞞你,籠中是我的妻子,被困在內,籠子卻無法打開。葉某入官場也是為了找到能士,開啟籠子,救妻子出來。」接著便將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只將紅緂的身份和道術之事隱去。 馬懷仁聽後不禁動容,道:「公子對妻子之情,小老兒佩服,小老兒願助公子成大事。」 葉歆苦笑道:「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無後退的餘地,悔之晚矣。」 「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宋錢勸我做一場戲,紅姑娘長得與柔兒有幾分相似,想讓她假扮柔兒成婚,我正在考慮。」 馬懷仁思索了片刻,瞥了宋錢一眼,道:「這事可行,我看得出紅姑娘對公子有意,必會同意。」 葉歆再一次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馬懷仁。自己屢次在紅緂面前講述自己今生只有一個妻子,再無第二個,因此也不曾留意紅緂的神情和舉止。 事實上,紅緂一直極力隱藏深深的愛意,在葉歆面前只是稍做親匿之態,並無異樣。葉歆的確看不出紅緂會鍾情於有婦之夫,但馬懷仁言之鑿鑿,不由的他不信。 馬懷仁察覺到葉歆的反應,笑道:「公子從不正眼看別的女子超過三眼,對紅姑娘也只是以兄妹之情相待,但她的反應卻毫不相同,老朽看得真切,紅姑娘對公子確實有意,只是公子鍾情於夫人,不肯另結新歡而已,因而不曾留意她的舉動。」 葉歆想了想自己的行為,馬懷仁說的確實是實話。 馬懷仁微笑著又道:「就算公子真的娶了她,只怕她也會心甘情願。」 葉歆搖了搖頭,自己絕無意思娶第二個女子,假婚也是迫於無奈之舉,不能當真。而且他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紅緂的身份不簡單,鐵涼國在京中必有密探,若是被認了出來,事情就難辦了。 自己一直不讓她出莊就是怕被密探察覺,若是娶了她,必然要出席各種場合,也更有機會讓密探認出她。 「且讓我想想。」葉歆扔下一句話便悶悶不樂地走了出去。 宋錢和馬懷仁對望了一眼,神情極為怪異,因為他們想到了一個極為重要而葉歆似乎又忽略的事情,但他們不敢說,想與紅緂談了之後再說。 ※※※ 不知不覺中,葉歆走到了池邊,整個聚賢池都已經屬於他,長楊映沼,芳枳樹籬,游鱗瀺灂,菡萏敷披,池面上的異荷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白的荷花,清香陣陣,水鳥一雙雙、一對對,在池內玩耍飛躍。 但葉歆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愣愣地坐在岸邊的草地上想著心事。 對於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來說,事情太過繁雜,而且時時刻刻都可能會有危險,難免會有種想逃離的衝動,但他還是壓抑住了,因為妻子仍在受苦,自己不能為了一時的煩惱而放棄了救妻子的機會。 思考了良久,他終於下定決心,走向「鳳鳴軒」。 ※※※ 「鳳鳴軯」中,蓮兒和荷兒正趴在桌打盹。葉歆拍醒她們,讓她們回房去睡。 走入臥室,看著睡在籠中的妻兒,葉歆不停地大罵自己糊塗,竟然想出了這種不知所謂的計謀,實在是後悔莫及。 冰柔慢慢地醒來,一見葉歆,她便笑了起來,彷彿被困籠中之事已經忘卻,只要見到葉歆,她就覺得很幸福、很開心。 葉歆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柔兒,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小葉破睡得正香,冰柔抱起兒子,憐愛地在嫩滑的小臉上親了口,微笑道:「有甚麼事嗎?」 「今天皇上知道了『血劍之誓』的事,因此封了我一等輕車都尉的爵位,還升了我的官,並且封了你三品誥命,更讓翰林院撰文通告天下百姓和官員,立為表率。」葉歆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口。 冰柔驚喜萬分,嬌笑道:「太好了,相公,你終於出人頭地了。」看了看籠子,惋惜著復道:「可惜我困在這裡,要不然我們就好好慶祝一番。」 葉歆吞吞吐吐又道:「皇上……皇上知道我們沒有完婚……因此……親……自……賜婚。」 「真的!」冰柔先是極度高興,忽然愣住了,顫聲問道:「我出不去,怎麼成親?」 葉歆轉頭不敢看她,道:「宋錢建議舉行一個假的婚禮。」他特意在「假」字下了重音,表示自己真正的意思。 冰柔立即陷入了沉思,摟著懷中的孩子,輕搖了一陣,臉色越來越蒼白,顫聲問道:「你……你是不是想……另娶……不要我了……是嗎?」 葉歆一聽大急,連聲道:「不是,是假婚禮,是做給別人看的,全天下都知道我娶的是冰柔,是順州冰家的小姐,沒有人能搶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在今生只有一個妻子,我不會忘記我們所立的誓言,你放心吧!」 「真的?」冰柔見他急得滿頭大汗,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葉歆信誓旦旦地道:「真的,拜完堂,送走賓客,我就回來陪你,不會有其他事。」 冰柔見事已至此,別無他路,否則葉歆是不會來求自己,葉歆若是真的想有其他的女人,他也不必來告訴自己,因而歎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反而我困在這裡,甚麼也做不了,也管不了你。」 葉歆急聲辯道:「不會,我今生只有你一個妻子。」 冰柔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幽幽地道:「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你,再陪你一起死。」語氣雖然不強,但話裡透出的冷意,使葉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他看著窗外的灰濛濛的天空,長歎了一聲,道:「柔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怎麼能忘呢!一輩子也忘不了。」柔兒的臉現出少女般天真的笑容,腦中也浮現出兒時兩小無猜的情景。 「記得六歲那年,我問娘甚麼是媳婦,娘告訴我,媳婦就是妻子,一生一世在一起生活的人,還要我好好照顧你。當時我高興地大叫,那是我第一次發誓,我向娘大聲說要照顧柔兒一生一世。那一個誓言與『血劍之誓』同樣令我難以忘懷,我永遠是你的小葉子。」 冰柔哭了,伏在欄杆上大聲地嗚咽道:「小葉子,我錯了,我不應該懷疑你,更不應該懷疑你對我的感情。」 葉歆撫弄著冰柔的秀髮,柔聲道:「柔兒,我明白,你被困在這裡心情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 「好了,別哭了,我陪你說說話。」 冰柔揉了揉哭紅的眼睛,問道:「你打算找誰扮我?」 「我想讓紅緂妹子扮你,你看如何?」 「妹妹與我長的有幾分相似,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人家是名門之女,又是將軍,怎肯幫你做這種事,這麼做豈不壞了她的名聲?」 葉歆當然不敢提及馬懷仁所說之事,笑道:「只好我去求她,好在是做場戲給外人看,天知地知,我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 冰柔點頭道:「去吧!好言相求,若是她不願意就算了。」 「是,娘子。」 ※※※ 「披雲榭」中,紅緂和錦兒正在廳裡說著閒話。 見葉歆推門而入,紅緂與錦兒對視了一眼,問道:「大哥,有事嗎?」 葉歆強作笑顏,坐了下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欲言還休。 紅緂知道必有事發生,否則葉歆不會如此模樣,問道:「大哥,有話就說吧!」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妹子可知皇上今日賜我與柔兒成婚之事?」 紅緂面露驚喜之色,道:「真的!這太好了。」接著皺了皺眉,復道:「可柔姐在籠子裡出不來,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不敢看她,盯著桌上的茶碗,道:「妹子可願幫大哥一個忙?」 「大哥儘管說吧!小妹一定幫你。」 葉歆吶吶地道:「大哥……大哥是來求妹子和大哥做場戲,演給外人看,其實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召見我和柔兒,這一次絕不可露出一絲破綻,因此才來找妹子幫忙。」 紅緂立時羞紅了臉,垂首不語。 葉歆以為她不肯,心裡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道:「既然妹子不肯就算了,我再想辦法。」 紅緂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抬起頭笑道:「我可沒有說不肯,年初我就和大哥說過,讓我來扮柔姐,既然大哥不嫌棄我這個醜丫頭,小妹一定幫大哥做這一場戲。」 葉歆道:「我是怕日後傳了出去,對你的聲譽有不好的影響。」 錦兒嘻笑道:「葉大哥怎麼會這麼說?我家小姐可是一直都想幫你,其他甚麼都不在乎。」 「錦兒!」紅緂嬌嗔著喝斥著,但眼睛不由自主的掃了葉歆一眼,葉歆也正好看著她,四目相對,嚇得紅緂連忙低下頭,臉更紅了。 葉歆發現馬懷仁所說都是真的,自己的確忽略了紅緂對自己的感情,但他不願意令紅緂造成誤會,因而他站了起來,一撩長袍,跪在紅緂面前。 「大哥有事好說,不要這樣。」紅緂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 葉歆仍然跪著,鏗鏘直言道:「我這一跪是替柔兒感謝妹子,我們夫妻一定會感謝妹子的大恩大德,妹子若有難,我們夫妻一定傾力相助。」 紅緂的臉色黯了一下,隨即恢復原狀,溫柔地扶起葉歆,婉言道:「大哥言重了,小妹應為之事,大哥不必記在心中,小妹也是為了柔姐能早日脫出牢籠。」 葉歆站了起來,感激道:「多謝妹子大恩,既然這樣,我就去叫劉管家準備婚事。」 錦兒嘻笑道:「葉大哥,你是不是應該改口叫夫人?」 葉歆尷尬地一笑,道:「這不太好吧?」 錦兒道:「有甚麼不好,若是柔姐一輩子都救不出來,小姐便要跟著你一輩子,這與真夫妻也沒甚麼兩樣。」 「這個……」葉歆突然愣住了,他的心中一直堅信自己能救出妻子,因而從未想過妻子會困在籠子一輩子,此時聽到錦兒的話,不由的想起妻子困在籠中一輩子的情景,眉頭也自然地皺了起來。 看著沉思中的葉歆,紅緂轉頭埋怨似的瞪了錦兒一眼,嗔道:「你看你,就會亂說話,弄得大哥不高興了,還不陪罪!」 葉歆回過神來,沉聲道:「錦兒說的有理,我的確要仔細地考慮一下,不能讓你跟著我演一輩子戲,況且你是鐵涼國的將軍,遲早要回鐵涼,我必須早做打算,免得到時候為難。」 紅緂有點著急,道:「大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渡過這次的危機,我的事倒不用那麼在意。我受到二皇子的追捕,暫時無法回去,不如幫你盡早救出柔姐。至於將來的事沒有必要現在就考慮,我想三五年並不是太長的時間,我們都還年輕,這幾年就當是歷練吧!況且,大哥要做的是大事,能有幸跟在身邊,我很高興。」 葉歆的確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無奈地接受事實,思考了一陣,又道:「這樣吧,我會盡量早一點安排你合理地脫離那個身份。」 「這事不急,大哥,你岳父岳母那裡是不是該說一下?這消息遲早會傳到他們的耳中,還有你的父母,他們想必也想入京看你,若他們鬧出甚麼事,情況就糟了。」 葉歆一拍前額,叫道:「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真該死,我馬上派人去安排,先告辭了。」 正當葉歆轉身離去之時,紅緂忽然問了一句:「大哥,你不會後悔吧?」 葉歆愣了一下,停步回頭看著紅緂,不知紅緂是甚麼意思。紅緂的面上有一種半真半假的笑意,似乎笑容背後隱藏著很多東西,令葉歆有些心悸,心底深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是甚麼意思?」 「沒事,說說而已。」紅緂笑著把他送出了「披雲榭」。 新版 第七集 第二章 是不是她們有甚麼瞞著自己呢?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後,葉歆懷著不安的心情離開了「雪竹莊」,內心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 剛到府門便見到門口停了許多馬車和轎子,屋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門口新召來的小廝李旦一見到葉歆便迎了上來,急聲道:「老爺,來了十幾位大人,都說來慶賀,正在屋內等您呢!您快點進去吧!」 「知道了。」葉歆隨口應了一句便快步走進宅子。 進到大廳,果然見來訪者將客廳擠得滿滿的。 「諸位大人怎麼都來了?實在是蓬蓽生輝啊!」葉歆掃了一眼,在座都是舊識,多是同科的進士,也有些前科翰林。 「恭喜葉大人榮升。」 「葉大人現在是百官的表率,實在是不同凡響。」 「葉大人的故事我們都聽過了,實在是感人肺腑。」 …… 葉歆抱拳向天,笑著應道:「哪裡、哪裡,葉某本一末臣,本不當如此嘉獎,這全是皇上的隆恩。」 海承思笑道:「葉大人何必過謙,皇上的旨意已經下到翰林院了,我們正為這篇撰文犯愁呢!最後掌院言大人要親自為你寫這篇文,老弟這下可是名揚四海了。」 葉歆謙虛地應了幾句。 寒暄之後,海承思道:「葉大人,我們今天來其實是有事相商。」 「甚麼事居然要勞煩諸位前來?」葉歆早已清楚,這些人若是沒有事不會留在府上這麼久。 海承思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昌州的事,皇上至今仍未派人去查,我們都怕日子過久了,就算查也查不到甚麼,所以想聯合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人,一起奏請皇上派人徹查此事。」 「是何人居中聯絡?」葉歆心中懷疑,昌州之事牽涉了三皇子在內,翰林院和都察院的兩位掌院都與他相善,為何自己去查自己? 心念一轉,立即明白了,三皇子想讓自己人上奏,他就能順理成章派自己人去查,不利於他的東西必將毀滅。 「是三皇子提出來的,兩位掌院都贊成。」 「果然如此。」葉歆心中暗暗冷笑,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石二鳥的計策,道:「這是好事,正應如此,這樣吧!我去找兵部蘇大人幫忙,他現在是皇親,說話比我有份量。」 「太好了!」眾人大喜,他們來此就是想通過葉歆請蘇劍豪幫忙。 ※※※ 是日夜晚,葉歆便開始安排籌備婚事的細節,劉管家辦過不少婚喪慶典,因而由他全權處理,葉歆只交給他一些銀兩,讓他辦的好一點。 此時,葉歆的心中,已經把這事當成了自己和冰柔真正的婚禮,因而十分投入。 翌日辦完公事之後,葉歆乘著馬車來到蘇府。 下了馬車,葉歆瞧見到柳成風也剛下轎子,笑著迎了上去,道:「柳兄,你怎麼來了?」 柳成風見是葉歆,連忙施禮相迎,笑道:「原來是葉兄,葉兄此刻京城聞名,可喜可賀,著實為我們新科進士添了顏面,皇上又親自賜婚,還要將你的事情告知天下,這次葉兄可名滿天下了。」 「哪裡,怎比柳兄在皇上身邊得意。柳兄此次前來,是要拜會蘇大人嗎?」 「正是,我總覺得昌州的事不解決,終究是朝廷的隱患,所以想請蘇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進言。」 「柳兄之言正合我意,承思兄昨日跟我說了,我已經答應勸蘇大人幫忙。不過未必有用,蘇大人是兵部的,這事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若他上奏,難免有越權之嫌,但我仍會盡力勸說。不過我倒覺得去幾位大學士一起上奏就更好,蘇大人那裡我去說說,柳兄還是去找幾位內閣大學士吧!」 柳成風聞言大喜,道:「此言甚是,我也是覺得人單勢孤,方來找蘇大人相助,既有葉兄幫忙,蘇大人府我就不進去了。我這就去找幾位尚書大人一起上奏。蘇大人這方面還要請葉兄多多幫忙。」 葉歆笑道:「你我同榜進士,又同是出身平民,你的事我怎能不幫,我這就進去。」 柳成風不再多言,急急忙忙地上了轎子。 葉歆看著離去的柳成風微微一笑,又輕輕一歎,柳成風做事倒是熱心,不知不覺中幫了自己不少忙,只可惜他沒有看到事情的真相,這也難怪,自己若不是偶然間得到那麼多證據,也許想法與他一樣。 ※※※ 「葉大人,您來了,大人正在書房會客,您最好先等一下。」由於他是常客,與蘇劍豪一直以兄弟相稱,所以守門的護衛長胡鵬見他來,連忙點頭哈腰打招呼。 葉歆隨手塞了二十兩銀子在他手上,笑道:「看你們站在這裡日曬雨淋,實在辛苦,這幾天又熱了起來,這點銀子拿去喝酒解暑吧!」 胡鵬看著手上的銀子自然是高興,可蘇家的規矩不許收禮,因而十分為難,猶疑道:「這不好吧!大人不許我們收銀子。」 葉歆笑道:「你還跟我玩這個,我又不是第一次賞你們銀子,這是我請朋友喝酒的,收著吧!」 「謝了,爺,您真是好樣的,只有您記著小的們。」胡鵬堆起笑臉,向身後的護衛一招手:「快過來謝賞。」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可甚麼也沒賞,只不過請幾個朋友喝酒而已。」 胡鵬和幾個護衛都樂不可支,滿口讚著葉歆懂人情事故,是個好官。 「蘇大人在見甚麼人?」 「是翰林院掌院言德謙,言老爺。」 葉歆心中明白,定是為昌州之事,想來要費一番時間,便拉著胡鵬在門房裡聊了起來,趁機打聽蘇家一門的動靜。 「胡大哥,近來有甚麼新鮮趣聞嗎?」 胡鵬笑道:「您的事就是京城的頭等大事,連我們大人要娶公主都排在第二,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我敢打賭,天下要是沒有不知道這事的人,我去給您守門。」 葉歆笑道:「我可不是來聽你吹捧的,也沒那麼大的宅子讓你去給我守門,等蘇大人娶了公主之後,不是親王也至少是個郡王,你這個護衛長的身價也自然不同,到時候我還要給你請安呢!」 胡鵬笑道:「唉呀,這我可不敢。您對我們這麼好,別人也就罷了,您來了,我們怎麼也要恭敬地稱呼一聲爺,況且我們大人做了王爺,您不也一樣跟著高昇。」 葉歆笑了笑道:「別說這個,我才五品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再升上去可就麻煩了。」 胡鵬滿不在乎地道:「這您甭怕,有我們大人和老大人在,蘇家的人誰也動不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蘇老大人如今可以享清福了,蘇門三傑在朝內外都獨當一面。」 胡鵬自豪地道:「可不是,就連清月國和鐵涼國也都怕了我們蘇家,連年派人專程去順州送禮,若非我們大人答應了皇上的賜婚,說不定還會娶兩國的公主。」 葉歆心中一緊,原來蘇家與清月和鐵涼兩國來往如此頻繁,他們到底要幹甚麼呢? 但他假裝沒聽清楚,問道:「甚麼清月國?」 胡鵬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聲道:「沒甚麼,我是說清月國都怕了我們大人的威名。」接著指外面道:「言大人走了,您快點進去吧!晚了,說不定我們大人有事。」 葉歆笑著離開了門房,心裡琢磨著蘇家的勢力是不是膨脹的太快了。 ※※※ 書房中,蘇劍豪顯得心事重重,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連葉歆進來似乎也沒有察覺。 「蘇兄。」葉歆輕聲喚道。 蘇劍豪這才從思緒中醒來,見是葉歆,笑著問道:「賢弟為何不在家辦理喜事,跑我這裡來了?」 葉歆坐下來,歎了口氣道:「我也沒辦法,昨天剛到家就來了十幾位翰林,他們為了昌州之事逼著叫我來找蘇兄,小弟本不想來打擾,但盛情難卻,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來了。」 蘇劍豪點了點頭道:「這事我知道,方才言德謙大人來過,要我一起聯名上奏徹查昌州之事,我沒有立即答應,說還要考慮一下。我正想找人商量,正巧你來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葉歆小聲道:「恕小弟斗膽問一句,蘇兄是不是不想他們去查?」 蘇劍豪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知道他聰明,領悟力高,因此也不瞞他,道:「我蘇家與屈家雖不是至交,但蘇屈兩家都是鎮守邊關的大將,唇齒相依,父親曾派人私下去查,屈家似乎與這件案子大有牽連,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在這個事情大做文章,不但屈家難逃責難,還可能引致皇上乘機削弱我蘇家的實力。父親寫信說昌州那裡是屈家的地盤,不便有太大的動作,要我想辦法從京中派自己人去查,這樣便可明正言順的主持此案,想要甚麼結果就掌握在我們手上。」 葉歆讚道:「原來老大人如此有先見之明,小弟佩服。我的意思也一樣,若是不想左右皇上的意思,最好的辦法是蘇兄自己去查。」 「我?」蘇劍豪一臉驚愕地看著葉歆。 「正是,若蘇兄自己去查,可以避重就輕,盡量大事化小,至於屈家,最好讓他們多做點善事,提高形象,這樣才能保住屈家在昌州的位置。」 蘇劍豪思考了一下,搖頭道:「我也曾想到這一點,只是這種事該歸刑部或者都察院管,我掌兵部,不可能越權去查此事。」 葉歆笑道:「這個容易,皇上一定是怕牽連太多,不想明查此事,若非如此也不會拖了這麼久。這兩天翰林和御史們都會上奏,皇上只怕還會再拖,過幾日,蘇兄上奏請旨,可以用昌州連年大旱,民亂頗多,恐影響軍心士氣為由,前往巡視。蘇兄如今是皇上的乘龍快婿,這事又對國家有利,皇上不會不答應,蘇兄到了昌州便可以用明暗兩種手法去查,只要回來之時遞上一份漂亮的奏章,一切皆可如願,甚至皇上會給你一道密旨暗中察訪。」 蘇劍豪連連點頭,讚道:「賢弟妙計,果然不同。若是皇上不答應,該如何是好?」 葉歆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奈的樣子,道:「小弟只能想這一點,皇上若真的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覺得皇上有八成會答應。」 蘇劍豪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希望真能如願。」忽然皺了皺眉,道:「可是我這一去,豈不是無法參加你的婚禮?」 葉歆心裡巴不得蘇劍豪不在京城,嘴上卻道:「蘇兄的美意,小弟心領了,國事為重,其中又牽扯了家事,蘇兄不可以為了我這點小事而害了朝廷和蘇家。」 蘇劍豪無奈地道:「只好如此,明日我備上厚禮,為你慶祝。」 其實他也想避開,看著心上人與他人成親,畢竟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同時也免得皇上逼著他早日成親。 ※※※ 葉歆見蘇劍豪同意用他之策,心裡十分高興,出了蘇府後,他來到了嵐的小樓,準備佈置下一步的行動。 嵐和峰正在下棋,芳兒正在一旁看,見到葉歆來了,連忙相迎。 葉歆見峰可以下地走路,高興地道:「峰小弟,你就快康復了。」 峰笑道:「還差一點,走的不利索。葉大哥,等我好了,你可別忘了帶我去練武。」 「我答應的事怎麼會忘了,過兩天你們就搬到我的莊子。」 「太好了!」峰興奮地跳了起來,但雙腿無力,一屁股便摔在地上,隨即「哎喲」地叫了起來。 嵐嬌嗔著扶起他,心裡卻是十分高興,見葉歆給了她一個眼色,因而道:「芳兒,你扶著弟弟去找秋兒,一起出去走走,對他的身體也有好處。」 「是,姐姐。」芳兒扶著峰慢步走了出去。 葉歆走到桌邊坐下,嵐捧了一杯茶過來,問道:「有事要我做嗎?」 葉歆接過茶碗,道:「是有點事要麻煩你。」 「公子但請吩咐。」 「我想請你走一趟昌州。」 「昌州?去做甚麼?」 「蘇劍豪不久便會去昌州調查賑糧被劫一事,我手上有些證據,想你幫我交給他。」 嵐奇怪地問道:「公子為何不現在給他?」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現在不行,我就是要讓蘇劍豪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你要將證據一點一點給他,最好將他拖在昌州一年。」 嵐點了點頭,秀眉微蹙,道:「可是弟弟……」 葉歆道:「放心吧!我會照顧他,一切我都會安排好,讓他有機會學文練武,而在生活起居方面,有芳兒和秋兒服侍他,也足夠了。他這麼伶俐的人,我有大用,說不定會讓他做官。」 嵐忽然盈盈一福,道:「多謝公子美意,母親有遺訓,不許我們姐弟為官,所以請公子不要讓他做官。」 「哦!」葉歆覺得很難得,居然也有人不想做官,問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的身世,如今看來,想必挺複雜吧?」 「嵐不知,母親從不說我們姓甚麼,因此我們也不知道。」 「真是難為了你們,你放心,峰的事情我會好好安排。」 「公子不必多言,嵐欠公子的情一輩子也還不清,昌州之事我一定辦到。」 「姑娘不可大意,蘇劍豪文武全才,姑娘雖然身手不凡,但為了安全,還是小心為上。」 「多謝公子關心,嵐會想辦法混到蘇劍豪的身邊。」 葉歆驚道:「這樣太危險了吧?」 嵐撇了撇俏麗的小嘴,自信地道:「不怕,我倒想看看這個天下第一美男子有何出眾之處。」 葉歆總覺得她太過自信,有點不放心,但自己又不能跟在她身邊管著,只能再三叮囑她小心行事。 新版 第七集 第三章 蘇劍豪果然聽從葉歆之計,上奏請求巡查昌州軍務,指出賑糧無端被劫,昌州的軍務有整頓的必要,而且久旱之後民心不穩,必須強化軍隊才能有效的控制地方。明宗沒猶豫,直接了當的派他巡視昌州。 欽差是無上的殊榮,蘇劍豪第一次出巡地方,自然感到無比的高興。臨行之前,蘇劍豪在府中宴請所謂「蘇派」的眾官員,葉歆當然在座。 「賢侄,這次去昌州可是個苦差事,大旱之後,地方混亂,賢侄這個時候請旨巡查昌州軍務,實在令人佩服。」說話的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禮。 「哪裡,為皇上分憂,本就是我等份內之事。」 齊槐笑道:「丁大人說的可不對,怠慢欽差可是大罪,誰敢對大人不敬,去到昌州還不是像往常一樣。」 「說的是,我們就在此祝大人馬到功成。」眾人一起站了起來,舉杯敬酒。 正在此時,胡鵬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稟報道:「大人,三皇子到訪。」 在座諸人驚異萬分──三皇子這個時候到訪,必有深意。眾人都望著蘇劍豪,葉歆深知三皇子此行的目的必是試探蘇劍豪的態度,聖旨中雖然沒有說到賑糧一事,但有心人不難將兩者聯繫起來。 蘇劍豪略加思索,吩咐道:「請入書房。」 「不必了,還是這裡熱鬧。」門口出現了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三十幾歲,面帶微笑,手搖折扇,一身青色錦袍,看上去平易近人,讓人一見便產生好感。 「參見順親王。」眾人皆拜倒在地行禮。 三皇子擺了擺手道:「罷了,我可不講那麼多規矩,都坐。」然後笑著走到蘇劍豪面前,道:「劍豪,怎麼連我都不請?我不請自來,可不要見怪啊!」 「不敢,家中小宴,本不敢有勞王爺大駕,既然王爺大駕光臨,實乃下官的榮幸。」 三皇子坐了蘇劍豪的主位,朝在座諸人笑了笑,道:「算了,都坐吧!我也是悶得慌,想找人聊聊,聽說這裡熱鬧就來了。劍豪,你將是我的妹婿,自家人,自然要常來往才好。」 三皇子表現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形象令所有的人都放鬆了下來,席間立時響起了歡聲笑語,三皇子表現的尤為出色,反而搶了蘇劍豪的風頭。 葉歆坐在席間一直沉默不語,入京半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子,三皇子的形象果然不同,難怪能與一向孤傲的清流來往,此人不容小視。 大皇子和八皇子受到異荷案的牽連,傳聞他們已經不受皇上寵愛,而這個三皇子便成了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葉歆因為手上的那堆證據,一向對三皇子沒甚麼好感,這次交給嵐的證據中,有不少是牽涉到三皇子,他想趁機削弱三皇子的勢力,使皇位之爭更加激烈,避免有一人獨大的情況出現,唯有混亂的朝局才利於他安插私人,樹立自己的勢力。 自從賜婚之後,葉歆越來越受人注意,在眾多的讚美聲中,負面的反應也隨之而來。很多官員見他三個月內連升了三級,都眼紅不已,開始有人私下口吐惡言,甚至說他是靠著女人陞官,這些反應正是葉歆當初不願意太引人注意的主要原因。 前兩次陞官有蘇劍豪在前面擋著,自己躲在他身後十分安全,而今賜婚之事全屬自己的私事,而且皇帝又列為百官的表率,還撰文通告全國,難免有人妒忌,沒有了蘇劍豪這棵大樹擋著,所有的箭都會指向自己,雖說外人覺得自己是蘇劍豪一黨,有些顧忌,但自己官階不夠高,勢力也不夠大,蘇劍豪此次離京,自己便需要更加小心,免得因被人妒忌而遭到陷害。 酒過三巡,三皇子微笑道:「劍豪,你這次去昌州辛苦了,雖說是巡查軍務,若有機會也應該將賑糧之事弄個水落石出,也好解了皇上之憂。」 蘇劍豪道:「這是自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若有機會我一定查,不過軍務煩忙,我怕沒有機會。」 「也罷,若是查到甚麼一定要重重處罰,一定要殺幾個帶頭的以洩民憤,不能讓這麼禍國殃民的官員再留在這個世上。有甚麼要我幫的,儘管說。」 眾人齊聲讚道:「三皇子之言真是慷慨激昂,我等不勝欽服。」 三皇子笑了笑,轉而說起了風花雪月。 葉歆心中暗暗琢磨著三皇子主動要蘇劍豪下重手查辦昌州之事有何用意,若以手上的證據來看,三皇子牽涉其中,只要查到了真相,他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爭奪皇位,論理他應該想方設法令蘇劍豪大事化小,使昌州之事不了了之。 難道三皇子又做了甚麼手腳不成?還是他有甚麼後招,所以才有恃無恐?若是這樣,這個三皇子可真不容小視。 忽然他發現自己少計算了一樣,那就是蘇家對於皇位的取向。 作為地方上最大的兩大勢力之一,蘇家雖然表面上中立,但皇上年老,蘇家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取向。從蘇劍豪的行為來看,蘇家對皇位似乎沒有野心,因此他們必然有一個支援的對象,也許只是在暗中支援。 如此看來,任何一個皇子一旦得到蘇家的支援都會成為皇位的有力競爭者。至少有蘇方志手上的二十多萬大軍做後盾,爭奪皇位的信心也會大增。 到底蘇家支援哪一個呢?若是蘇家的取向與自己有利益衝突的時候,該如何處理呢? 所有問題都敲響了葉歆心中的警鐘,自己太過注重自身的發展,忽略了一些隱藏著的勢力,也許這些隱藏的勢力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葉大人,葉大人。」 葉歆被叫聲驚醒,轉頭一看,見蘇劍豪正在叫他,連忙應道:「蘇大人何事呼喚下官?」 蘇劍豪笑道:「王爺問我誰是葉歆,我只好叫你。」 葉歆連忙起身,躬身問道:「王爺不知有何吩咐?」 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外貌並無特異之處,眉宇閃出一絲輕視之意,一現即逝,微笑道:「葉大人聞名天下,小王今日得見,實在是高興。」 「王爺過講,下官無德無才,實不敢當此殊榮。」葉歆察覺到三皇子眉宇間的神色變化,甚是高興──被輕視的人必然不會被當成主要敵對目標,至少眼下這個時間不會招惹到三皇子和其黨羽,五品的小官在這些親王的眼中與平民無異,只要不觸怒他們,他們也懶的對付自己。 三皇子果然沒有再留意他,轉頭去跟其他人說笑。 葉歆並不介意,微笑以對,又坐了片刻,他便起身告辭。蘇劍豪礙於三皇子在座,無法相送,因而只是點了點頭。 ※※※ 葉歆自己一人漫步在街上,一邊走,一邊將整件事情思量一次,隱隱覺得有甚麼不妥之處,卻又想不出甚麼。 三皇子突然的到訪不會只為了一餐酒席,而他的行動與自己的估計剛好相反,其中一定代表了甚麼,也許背後的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 滿腦子的問題令他煩悶不已,其實自從賜婚之後,他的心就沒有平靜過,事態的發展有異變,難題也越來越多,這些事本就不是他希望做的,唯一支撐他的就是解救妻子的心,那是一顆義無反顧的心。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葉歆久不在街上閒逛,發現街上多了很多人,隨即想到了下個月底舉行的武道大會,自己正忙得不可開交,雖說所有參加的門派都已登記在冊,但每個門派出來的人有多有少,因而需要重新記錄參賽著的資料,還要為他們分等級,很費工夫,好在還有一個月時間去處理。 走了片刻,偶然抬頭瞥見前方有一處酒樓,樣式很典雅,樓上有一匾,寫著「君不見」三個大字。 身邊忽然五個人快步超前,只聽一人道:「金劍門這麼快就完蛋了,可惜沒機會見到那神奇的飛劍之術。」 「老三,上去再說吧!我的肚子都餓扁了。」 葉歆原本沒有意思進去,可他們的談話吸引了他,於是轉身跟著走進酒樓。 店小二見葉歆衣著光鮮,連忙走了過來,陪著笑臉問道:「客官有何吩咐?」 葉歆環視酒樓內部,在京城之中算是挺大的,樓下已經沒有空桌,見那五個人上了二樓,於是應說:「我要上樓。」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勸道:「客官,樓上聚集好多人,都拿著傢伙,吵吵鬧鬧的,很不安靜,還不如樓下舒服呢!樓下雖沒空桌,但擠一擠也能有個座位。」 葉歆笑了笑,扔了一錠碎銀子給他,道:「沒事,我上去看看,不滿意再下來。」 店小二掂了掂手上的銀子,見有二兩多重,立即眉開眼笑,點頭哈腰道:「您慢走,我先上去給您安排張桌子。」說罷就跑了上去。 葉歆緊跟其後,上了二樓,果然見差不多坐滿了人,只有窗邊還有一張空桌。而且,在座諸人各攜兵器,有的懸在腰上、有的放在桌上,議論紛紛,似乎在進行甚麼聚會。 雖然他無心於武學門派的事情,但事關金劍門,其背後是否還有甚麼力量存在對他確有影響,因而硬著頭皮也要上來。 「店小二,我不是吩咐過包了二樓嗎?怎麼又帶人上來,快走。」 葉歆轉頭一看,大廳中央有一個穿青衣的中年人正怒目相視,此人長得一張國字臉,高大粗壯。 店小二點頭哈腰地陪笑道:「大爺,下面沒座了,您能不能將就一下?」 「沒座位關我甚麼事,那張桌子有人,況且大爺們說的是要緊事,不相關的人最好別聽。」 葉歆插口問道:「搭個坐也不行嗎?」 青衣漢子瞪了葉歆一眼,喝道:「你小子也給我滾下去,別惹大爺們生氣。」 葉歆掃了樓上的人一眼,淡淡一笑,道:「在下雙耳能聽天下事,只有三樣不聽,一是造反謀逆,二是淫人妻女,三是忤逆不孝。若在座諸位說的是這三樣,在下立即就走,絕不多留。」 「你……」青衣漢子人氣得臉紅氣粗,卻不知道如何辯駁。 坐在他身邊的一個文士裝扮的青年站了起來按住他,轉頭對葉歆冷冷地道:「閣下好利害的辭鋒,我們說不過你,你自便吧!不過後果自負。」 「謝了,堂堂皇都,沒甚麼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葉歆拱了拱手,走到窗邊的空桌坐了下來,向店小二要了幾樣小菜和一壺茶,然後悠閒地看著窗外景色。 樓上的人本有些不自在,看著葉歆欲言還休,但葉歆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本以為今年的武道大會好看,誰知少了金劍門的飛劍術,實在可惜。」 「是啊!好好的一個金劍門,一下就沒了,太奇怪了。」 「誰說金劍門完了,京裡不是還有金劍門的人嗎?只怕他們還不知道金劍門發生了甚麼事。」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不過留在京裡的大多是掌門人的女眷,沒甚麼用才留在京中。」 葉歆眼睛看著窗外,耳朵卻仔細地聽著,此時心中暗罵自己糊塗,居然把這個也忽視了,雖說金耀明在京裡的家眷未必知道甚麼,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那青年文士面露痛心的神色,沉聲道:「諸位,金劍門是由我們銀州搬過去的,也算是銀州門派的一份子,就這麼無緣無故的沒了,這不是太氣人嗎?說句不好聽的,也許咱們這些門派不知道甚麼時候也無緣無故的沒了。臨川府的公告說曾派官軍在三羊谷殺了幾百名盜賊,我看這幾百十人根本就是金劍門的人。」 「不行,這事一定要朝廷查清楚,金老在昌州派糧派米,救濟災民,是人盡皆知的大善人,不能讓金劍門消失的不明不白。」 「對啊!不能就這麼算了。」周圍的人都叫囂了起來。 青年文士揮了揮拳頭,憤憤不平地道:「大家都是來參加武道大會的,我們可以一起要求皇上查一查是誰幹的。」 「不僅如此,我覺得這個武林的規矩要改一改,朝廷管得太嚴了,幾百年前,武道大會是天下人的盛事,可如今變成了武功表演,他媽的,每天練武居然就是為了來皇上面前像小丑一樣表演一番,咱們也太窩囊了。」 「說的是,以前的武林自由自在,哪像咱們,武功越高,受到的管制越多,管得像囚犯一樣。」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心中暗地琢磨,這個年輕文士不時的挑撥其他人的情緒,其居心頗為可疑。 想到此處,不由的看了那文士一眼,正巧那文士也在盯著他。葉歆沒有迴避,朝他笑了笑,又繼續喝茶,但他依然是感受到那個文士仍舊用那冰冷的眼光看著自己。 此時,一陣沉重的樓梯聲響令眾人靜了下來,都望著樓梯。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二樓。此人虎背熊腰,濃眉怒目,手提著一條鑌鐵大棍。眾人一見到他,都站了起來,拱手相迎。 葉歆轉頭一看,頓時大喜,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不見的扎猛。扎猛還是一副老樣子,只是外貌成熟了一點。 葉歆算計著,扎猛三年前就應該參加了武道大會,這次居然又見到他,實在是高興,自己在京中的親人只有妻子一個,而扎猛是少年時的朋友,親密感自然不同。 他本想上去打招呼,忽然又坐了下來,心裡盤算著是否要將柔兒的事告訴他。 只見扎猛抱了抱拳,向眾人道:「諸位,扎猛來晚了,大家別見怪。」 青年文士笑道:「哪裡,你若不來,誰也不肯走。」 扎猛笑道:「我昨天剛到,你就找到我,還是你厲害。」 青衣漢子道:「趙公子是神仙,聞到了你身上的酒香。」 扎猛哈哈大笑,道:「我可沒喝酒,今天還要你請客才成。」 青年文士瞥了葉歆一眼,不悅道:「可惜你來晚了,有人佔了你的座位。」 扎猛順著他的眼光一看,見到窗邊的桌子坐著一人,覺得很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畢竟當年相見之時,葉歆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如今已是十八歲的成人,樣子更是改變了不少,尤其是鬢角的幾條銀絲以及眉宇間的沉穩,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十八歲的青年。 青衣漢子大聲喝道:「小子,吃完了趕快滾,我們的客人到了。」 葉歆見扎猛認不出自己,並不急著相認,笑道:「這桌子還有位子,請他過來一起坐,不就行了?」 青衣漢子怒道:「再不滾,老子要你好看。」 葉歆滿不在乎道:「按律,在冊武者若要武鬥必先到相關衙門申請,等衙門指派監督,而後才能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在冊的武士,你要是想教訓我,先去衙門走一趟,我在這等你。」 「你這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偏要教訓你。」青衣漢子人拿起身邊的刀就想撲向葉歆。 扎猛一把抓住他,勸道:「老孟,別惹事,人家喝茶又沒惹我們,用不著動這麼大氣,我過去和他一起坐,也不是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葉歆撫掌大笑,道:「還是這位英雄識大體,請英雄過來一起坐吧!我以茶代酒敬你三杯。」 扎猛笑著走到他的身邊坐下,道:「喝茶有甚麼勁,還是酒好!」說罷大聲喝道:「小二,拿兩罈好酒上來。」 葉歆感覺到扎猛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豪爽,笑道:「這個大哥,在下不勝酒力,只能喝茶。」 「看你這麼大膽,怎麼連酒都不敢喝?」 葉歆微微一笑,道:「酒是英雄喝的,我不是英雄,只能喝茶。」 扎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接過店小二手上的酒罈,一手拍開封蓋,然後就往嘴裡倒。四周的人見他如此豪情,都大聲叫好。 青年文士等他喝完,讚道:「真乃無雙豪傑!」 扎猛一臉滿足之態,閉著眼睛回味著酒香,過了片刻方道:「玄華公子,明揚公子呢?他怎麼沒來?」 趙玄華歎了口氣道:「表哥去了金劍門之後就再無音訊,連金劍門也一起消失了。我在金家鎮以北的三羊谷找到了戰鬥留下的痕跡,只怕表哥與金劍門的人一起遇害了。」 見到扎猛提及史明揚,葉歆心中猛的一震,史明揚曾說過自己在銀州的勢力不小,但留下的資料中沒有一份紀錄有關銀州的事,因此葉歆心中一直存疑,以為他的話都是假的。 如今看來,史明揚在銀州的確有些實力,還留下了一個表弟打理他的事業。 他冷冷地再一次打量了趙玄華,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燒著,正是因為趙氏一族的野心,妻子才被困於籠中,受盡折磨,此仇不共戴天。 扎猛似乎感覺到葉歆眼中濃烈的殺意,詫異地看著他,葉歆連忙換上了微笑,低著頭喝茶。 扎猛沒有再看他,歎道:「金劍門無故被滅,實在太可惜,明揚公子總是說甚麼天下即將大亂,還要我們銀州的門派團結起來,維持地方的和平,話倒是不錯,只是這天下之事不是我們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門派所能影響的。」 趙玄華立即辯道:「表哥說的沒錯,我們的力量雖然小,但為了銀州乃至天下的和平,我們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看著百姓受苦,這有違武德,若是如此,我們又有何面目自稱是習武之人?若是天下人都只顧自己,那麼天下會變成甚麼樣子,大家知道嗎?」 在座諸人聽得連連點頭,不停地附和。葉歆看在眼中,第一個感覺便是趙玄華與他表哥一樣,都是能說會道之人,不愧是同出一門。 趙玄華表現的痛心疾首,沉聲道:「最令我痛心的是朝廷,朝廷居然有意消滅所有的武林門派。」 「有這等事?」扎猛驚愕地問道。 「千真萬確,這次金劍門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金劍門是名響天下的門派,在地方上,金老太爺更是響譽四方的大善人,這麼一個門派居然會被朝廷暗中毀滅,可見皇上心中在想甚麼,只怕這是不好的預兆,說不定朝廷想逐一收拾所有門派。」 葉歆暗暗點頭。他並不是贊同趙玄華的意見,而是感慨趙玄華居然可以利用這次重大的損失,化危為機,從而幫助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看來這人比起史明揚更加厲害,也許身邊有高人提點。 「不會吧?」扎猛將信將疑,沉思了片刻,又道:「朝廷這麼做,並沒甚麼好處。」 旁邊有人附和趙玄華道:「可話說回來,朝廷害怕我們,想收拾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次先下手為強,表明了朝廷開始有所行動,我們再這麼等下去,遲早出事。」 趙玄華歎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朝廷再這麼下去,早晚會有大亂。」 青衣漢子道:「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想法子救咱們自己。」 「對,大不了拼了!像金劍門這樣消失的不明不白,我可不甘心。」 「對,拼了!」 新版 第七集 第四章 葉歆冷眼旁觀,樓上的人都是一夥的,似乎目的只在遊說扎猛,因而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扎這麼多年不見,扎猛的地位似乎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不再是以前那個流浪四方的武士了。 扎猛滿臉心事,一言不發,靜靜地坐著喝悶酒。 趙玄華又道:「扎猛老弟,我們都商量好了,準備聯合天下所有的門派一起向皇上進萬言書。」 「萬言書?」扎猛一下愣住了,疑惑地看著在座諸人。 「對,我們要以罷賽做為與朝廷談判的籌碼,要求放寬對諸門派的限制。你們聖槍山是銀州武林最具代表性的門派,若是你們出來說一句,一定有用。所以我們希望聖槍山能做為銀州武林的代表,向皇上進萬言書。其他地方的門派我遊說了一些,大家都對金劍門的事十分憤慨,答應響應我們的舉動,甚至罷賽,直到皇上同意改變現在的規定為止。」 「若是皇上不答應,怎麼辦?」 「不答應再走下一步,我們武林被朝廷壓制的太久了,一定要爭取自由,再這麼下去,我們這些門派都會被朝廷剷除。」 葉歆聽到他們要罷賽,著實吃了一驚,若是真讓這群人罷賽,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武道大會三年一次,是天龍朝最大的盛事之一,然而這數十年來,武道大會的性質有所改變。 自從武科產生後,皇帝認識到帶兵不能全靠武力,武科考的不但是武藝,還有兵法韜略,更有能力管理軍隊。 如此一來,武道大會雖對於武者以及普通百姓來說仍是無上的盛事,但對於皇帝來說便不再重要了,只當成了一種娛樂而已。近幾期的武道大會冠軍都不再像以往一樣授與軍職,而是入宮充當侍衛,雖也是高官厚祿,但不掌兵權,威勢和影響力都小了許多。 令葉歆尤為擔心的是,自己是參與武道大會的官員,若武道大會出了事,自己難逃責難,若是因此而被貶,自己之前所花的心思就全都白費了。 因此不能讓這些人對自己的計劃有任何的影響,而且趙玄華此舉一定還有其他的用意,他們趙氏一族久謀復國,不會只關心武林門派的利益,也許進言和罷賽只是擋箭牌,後面還連著一大串的陰謀。 況且扎猛是自己的朋友,不能讓他陷入趙玄華的陰謀。 想到這裡,葉歆決定出言擾亂趙玄華的計劃,因而不等扎猛回答,便插口道:「不會吧!我專程跑來看比武,你們竟然要罷賽,實在太可惜。」 趙玄華瞪了他一眼,冷笑著輕喝道:「沒你的事,少插嘴,小心你的狗命。」 葉歆假裝發了書生的脾氣,指著趙玄華,驚問道:「汝為何出言而不遜也?」 趙玄華似乎不敢在這裡動他,不再理他,對扎猛道:「老兄仔細想想,上次那狗官誤了你的報名時間,害的你苦等三年,我們在武林本應自由自在,何必受朝廷的氣,況且這武道大會不必朝廷,我們自己也能舉辦。」 「對,我們要有自己的武道大會,用不著朝廷來拍馬屁。」眾人皆附和著。 葉歆拿起茶杯,自言自語道:「三流的東西,始終都是三流,既然上不去,索性不要,這倒是個好辦法。」 眾人怒瞪著他,十分不滿,趙玄華冷冷地道:「多管閒事的人通常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葉歆驚愕地道:「我說這茶是三流貨色,我可沒說你。」 「你……」趙玄華到底年輕氣盛,缺了點沉穩,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喝道:「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給我轟走。」 幾個大漢早就不耐煩了,這時都拿著兵器圍了上來。 葉歆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不勞各位,我自己會走,只是各位要想想,我看不了比賽不要緊,若是朝廷將聚眾生事的罪名安在各位頭上,只怕各位連命都沒了,還談甚麼規則。」 扎猛煞是有趣地看著葉歆,道:「這位兄弟請留步!」 葉歆拱手問道:「這位英雄有何見教?」 趙玄華怒瞪著雙眼,插嘴問道:「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歆笑道:「我自然是普通的文人,既沒有挑撥離間,又沒有暗藏陰謀。」 趙玄華雖然生氣,但大庭廣眾之下卻也沒有辦法,只好給身邊的幾個人施了個眼色,那幾個人點了點頭。 葉歆一直留意著他,明白他要幹甚麼,自言自語道:「我這個人就是愛說話,甚麼都說,可一直擔心有人聽了不順耳會殺了我。」 扎猛笑道:「既然這樣,你還是少說一點為好。」 葉歆連忙擺手,道:「這可不行,俗話說不平則鳴,若是見到有人暗藏禍心、設下陰謀詭計,難道這也不說嗎?又例如有人謀逆造反、忤逆不孝、淫人妻女,這難道也不該說嗎?」 扎猛一拍大腿,讚道:「說的好,這種事應該說,應該罵。」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道:「這位英雄,這裡的空氣不好,不知有沒有興趣換一換地方?我知道有一間酒店有上百年的好酒,我想請英雄共飲幾杯。」 扎猛一聽有百年的好酒,連聲叫好,拉著葉歆便往樓下走。 趙玄華急了,叫道:「扎猛,我說的事怎麼樣?」 扎猛隨口答道:「下次再說吧!反正還有二十幾天。」接著急步下了樓。 其他的人見了這個情形,也都告辭離去。 趙玄華恨恨地看著葉歆的背影,低頭吩咐道:「給我宰了這小子。」 他身邊的三人點了點頭,起身離去。 ※※※ 出了酒樓,扎猛忽然問道:「新科狀元是不是叫葉歆?」 葉歆反問道:「你認識他嗎?」 扎猛歎道:「他可是我的小兄弟,去年我去了趟順州,聽說他手傷得很嚴重,一直很擔心,若他真是中了狀元,我想去看看他傷好了沒有。」 葉歆立時感到心頭一陣暖流,眼下雖然有一班人幫自己做事,但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少的可憐。扎猛與自己只是短短的相聚,卻對自己如此關心,像他這樣的人實在難得。 扎猛見他神情異樣,關心地問道:「有事嗎?」 葉歆正欲回答,可草木感應告訴他身後有殺氣,歎了口氣,微笑道:「扎猛大哥,對不起,我突然想事,你住在哪兒,晚上我帶上好酒去找你。」 扎猛道:「不要緊,我住在銅錢街的廣源客棧人字五號房。」 葉歆拱了拱手,回頭看了一眼,便急步離去。那三人本來怕扎猛在他身邊不好動手,這時見兩人分開,自然大喜過望,急步追了上去。 葉歆不知道這三人的深淺,但自己的道力未復,不想涉險,又不想放過這三個人,因而決定將三人引到嵐住的小樓。 三人見葉歆時快時慢,走得很自然,卻總能將距離保持在十丈左右,對於葉歆的行走速度十分驚訝,想不到這個文弱的書生居然有這種本領,也許還有其隱藏著的本事,但上頭下了命令,而己方也有三人,因而並沒有退縮。 ※※※ 嵐正準備起程,見葉歆突然到來,有點驚訝,微笑道:「你的故事很動人,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葉歆知道她指的是甚麼,無奈地笑了笑。 峰一臉敬慕地道:「葉大哥真行,才十八歲就名滿天下,我比你小幾個月,可一切都差的太遠了。」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了峰的情況。峰這些日子重新開始練武,嵐早已將武學知識教給他,現在需要的只是苦練。 葉歆一邊聽,一邊走到窗邊,開了一個小縫,見那三人正在對面的屋簷下站著。 他冷冷一笑,轉頭對峰道:「對面樓下有三條狗總是跟著我,有沒有興趣殺狗?」 峰大喜,從窗縫中看了看,道:「好啊!葉大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這三條狗竟敢跟蹤葉大哥,我去把他們抓回來。」 嵐擔心道:「弟弟,你的內息剛剛平復,還是我去吧!」 葉歆擺了擺手道:「讓他試試,有危險再幫他。」 峰自信的道:「姐姐放心吧!這些日子我一直苦練,即使沒有姐姐利害,也至少有姐姐的五成。」說罷便走向房間去取嵐的配劍。 葉歆搖頭道:「大街之旁,不能硬拚,你姐姐是高明殺手,你也應該學學怎麼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動手。記住,我要活的。」 峰立即明白,將配劍扔在桌上,笑道:「我這就將他們一個個擒來。」 嵐似乎有點不樂意,道:「我弟弟可沒和你訂契約,我不想他也成為殺手。」 葉歆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道:「這也對,還是你辛苦一趟。」 峰卻叫了起來:「為甚麼我不能去?我不管,這三條狗我要定了。」 嵐勸道:「弟弟,做殺手一輩子也沒有出息,只能像姐姐一樣藏身暗處,見不得光。」 峰滿臉不樂意,但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十分重要,他不敢不聽姐姐的話,只好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葉歆知道嵐的能力,所以很放心,走到了峰的身邊和他聊了起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果然見嵐提著一人上來,道:「還有兩人在下面。」 峰急忙跑了下去,提著另外兩人上來。 三個跟蹤者都被嵐用重手法點了穴道,一直昏迷不醒。 葉歆並不著急審問,而是對嵐道:「時辰不早了,你先上路吧!這三人,我會處理。」 嵐拿起包袱,提起配劍,最後走到峰的身邊,道:「姐姐不在你身邊,你要小心,別只顧著練武,要注意身體。」 「姐姐……」峰見要與姐姐分別,十分不捨。 嵐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而去。 葉歆向嵐深深一揖,道:「辛苦你了,千萬保重,事情可緩可急,一切以安全為上。」 嵐自信地笑道:「我一定成功。」說罷便離開了小樓。 峰站在小樓的窗前依依不捨地看著姐姐離去。 「是不是怨我讓你姐姐去冒險?」葉歆走到窗邊凝視著離去的馬車。 「不,我只是……」 「不必多說,我明白。」 峰看著葉歆,道:「葉大哥,你我的年齡只相差幾個月,怎麼看起來好像差了十幾歲,你是那麼沉穩,而我仍像個未成年的少年。」 葉歆苦笑著摸了摸鬢角新添的幾根白髮,道:「誰也不想十八歲就有白髮,成熟是需要代價的,你姐姐也一樣。」 「是啊!姐姐為了我浪費了幾年的青春,一切都變了。」 「所以你要努力,將來出人頭地,你姐姐也會高興。」 「我一定努力。」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會幫你的,我剛為你找了個練武的好對手。」 峰興奮地問道:「是誰?」 「過幾天你就會知道,還是辦正事要緊吧!」 「正事?」 葉歆向地上的三人努了努嘴,道:「這三條狗要細細查問。」 峰看了看地上的三人,問道:「葉大哥,能讓我來嗎?」 「你?」葉歆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點了點頭:「也罷,以後這種事很多,你比我適合。」 峰先用繩子將三人捆了起來,然後解開三人的穴道。 三人慢慢地醒轉過來,見到身上被縛,莫不大驚失色。而後,抬頭見自己要殺的那人正微笑著坐在椅子上,身邊還有一個青年手持著小刀,冷冷地看著自己,不禁流下冷汗。 峰喝道:「說,把你的來歷和主人都給我說的清清楚楚。」 三人哼了一聲,轉頭不答。 峰走到其中一個灰衣人的身邊,冷笑道:「好啊!都是好漢,忠心耿耿,我很佩服。」 那人道:「有種就放了老子,咱們單打獨鬥,用下流的手段暗害我們,老子不服。」 峰輕笑道:「要單打獨鬥?可以,不過你若輸了,就必須說出一切。」 「不,我絕不會說任何事情,別作夢了。」 峰笑道:「如此說來,放了你,我豈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那三人又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再言語。 峰悠然地拿出小刀,在灰衣人的額角割下一小塊肉,鮮血沿著面頰直流。灰衣人居然咬著牙,還是一聲不吭,任憑鮮血流出。 峰冷笑連連,道:「好一條漢子,不過你們應該聽說過甚麼是凌遲,就是一塊一塊地將肉割下來。你們若是不說,我就一點一點的割,吃完飯割,睡醒了再割,直到你們三個都死了為止,反正少爺我有的是時間。」 三人面色煞白,吼道:「臭小子,有種就殺了我們。」 峰一聲不響,又在灰衣人的面頰上割了一小塊肉,灰衣人終於忍不住慘叫了出來。 慘叫聲驚動剛回來的秋兒和芳兒,她們衝著門口高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峰一拳打昏了灰衣人,答道:「沒甚麼,對了,你們兩個去幫我買條褲子,我練劍不小心劃破了。」 芳兒和秋兒噗哧笑了出來,嘻笑著走了下樓。 葉歆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這三個人一定是趙玄華的手下,也就是史明揚的手下,與妻子被困也有關係,死有餘辜,所以並不將他們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峰居然能這麼狠,實在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換成自己也未必能做出這種事。回頭一想卻也有點明白,峰這兩年一直臥病於床,心中恐怕早已累積很多怨氣要發洩。 峰等秋兒和芳兒走了,拿著小刀在其他兩人的面前晃著,繼續盤問道:「再不說,我可真要動手了。」 兩人嚇得面無血色,想說又不敢說。 「既然不說,我只好動手。」峰說著,揮刀做欲砍之勢。 「別動手,我們說!」兩人爭先恐後地將一切說了出來──他們是趙玄華的親信,受了趙玄華的命令要殺葉歆。 峰給了兩人各一腳,然後抬頭看著葉歆,用眼神詢問著下一步的行動。 「我來問吧!」葉歆知道他們還有更多事情沒有說出來,於是親自審問:「史明揚在銀州的勢力有多大?」 兩人對視了一眼,道:「史明揚?不認識。」 葉歆冷哼一聲,道:「不肯說?峰,你看著辦吧!」 「是!」峰又持著小刀走向兩人。 「別過來,我們說!」兩人驚慌失色,大叫了起來。 「銀州九成的門派都在明揚公子的控制之下,還有三個知府、十一個知縣、數千山賊,其他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公子突然失蹤,二公子剛接手,有點控制不住。」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史明揚居然有這麼大的勢力,難怪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惜,可恨。 「趙玄華進京一定是有甚麼目的吧?」 「這……」兩人又猶豫了起來,不敢說。 峰見了又走了上去,兩人一見到他動就像老鼠見到貓,嚇的半死,忙不迭地答道:「我們知道的不多,只知二公子見了很多武林門派的掌門人,遊說他們上萬言書和罷賽,九成都答應了。」 「真的只知道這麼多嗎?」 「真的,我們雖是親信,但這事是大公子安排好的,計劃只有二公子知道。」 「還有其他的事嗎?」 兩人想了想,又道:「二公子好像暗中去了幾次大皇子的府第,不過是一個人去的,我們不知道他去幹甚麼。」 「大皇子!」葉歆陷入了沉思,趙玄華圖謀不軌,這是顯而易見的,也不難應付,可牽扯到剛失寵而又有著龐大勢力的皇子,情況就變得微妙。 站在皇子們的立場,誰也不會喜歡這些妄想分裂國家的人,除非他們能從中取得絕大的利益。對於他們來說,最大的利益自然是登上皇位,也許兩者都是在利用對方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問題在於兩者合作的形式,以及趙玄華是以何種名義去見大皇子?雙方的關係又如何?是早有勾結,還是臨時起意的呢? 問題很複雜,雖然皇位對自己沒有直接關係,但自己若想達到目的,這是不可忽視的因素,明白局勢的發展才能下好這盤不想下的棋,沒有實力之前,朝局一定不能太亂,否則自己不但沒有利,還會破壞自己現有的一切。 峰見葉歆沉思不語,小聲喚道:「葉大哥。」 葉歆回過神來,朝峰點了點頭,又問道:「趙家除了史明揚和趙玄華之外,還有甚麼人?」 「應該沒有,不過大公子和二公子好像各有一個謀士,大公子那個我們不知道,二公子的謀士沒有姓名,二公子總是叫他朱雀上師,我們也都這麼叫。」 「他來了嗎?」葉歆暗地琢磨,史明揚的謀士應該就是金耀明,而這個趙玄華看上去很浮躁,不像是做大事的人,如此說來這個謀士必不簡單。 「不知道,這個上師是高人,來去無蹤,不知甚麼時候就出現在你的面前。」 葉歆不再多問,朝峰笑了笑道:「這兩個人交給你了,如何處置,你自己拿主意,就當是考驗。」說罷便走了出去。 「葉大哥放心。」峰笑著走向地上的兩人…… 新版 第七集 第五章 夜剛拉下了它的黑幕,京城裡燈火通明,大街上似乎比白天更熱鬧,葉歆抱著一壇百年老酒走到扎猛所住的客棧。 廣源客棧的門面不大,裡面卻挺寬敞,前堂是飯館,後面有不少房間。葉歆剛進客棧,便看見馬昌皓迎面走來。 馬昌皓奇怪地問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來找人,你呢?」 馬昌皓笑道:「公子,這是我們自己的店,我來查帳。」 葉歆驚訝地看了看四周,自己從不理生意上的事,想不到這間客棧竟然是自己的,不禁啞然失笑。 「公子,您要找誰?」 「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一聽此言,馬昌皓轉身要走,卻被葉歆叫住了,問道:「這裡住的都是些甚麼人?」 「以前都是商人或者自己人,現在住的都是來參加或者觀看武道大會的人。」 「銀州人多嗎?」 「不少,住客中有六七成是銀州人,大約有幾十個。」 「明天把住客的資料給我。」 「您要這幹甚麼?」 葉歆朝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便轉身離去。 ※※※ 走到人字五號房門口,便聽到裡面有勸酒聲,扎猛的聲音尤為響亮。推門一看,扎猛正和六個人圍著桌子喝酒。 「兄弟,是你!」扎猛見是葉歆,連忙放下酒碗迎了上來:「師弟們,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 葉歆笑道:「扎猛大哥,你說錯了,我們可是老朋友。」 扎猛搔了搔頭髮,雖然覺得面熟,但總是想不起來。 葉歆將酒罈放在桌上,輕笑道:「當年我們還一起去打山賊,扎猛大哥不會忘了吧?」 扎猛猛的一驚,張大了嘴巴,雙目圓睜,上下打量著葉歆,最後興奮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叫道:「葉小兄弟,原來是你!好你個小子,下午還騙我。怎麼樣,手好了嗎?我可擔心死了。六年不見,長成大人了,冰小妹呢?皇上是不是賜婚了?我聽到這個消息高興死了,一進京就想打聽你的府第,又怕是同名同姓,所以想弄清楚再去。」 葉歆見扎猛興奮得不停地說話,心中感到了真摯的友情,心情也十分激動,一把抱住紮猛,問道:「扎猛大哥,這些年可好?」 「好、好,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扎猛的師弟們聽說是新科狀元,都站了起來見禮。 葉歆拱了拱手道:「大家別客氣,我是扎猛大哥的小兄弟,你們也不必把我當成官,隨便就好。」 扎猛笑道:「我都忘了,你現在當官了,還沒見禮呢!」 「我可受不起,我們還是照舊吧!不必講甚麼虛禮。」 「對,你還是葉小兄弟。」 葉歆笑著指了指自己鬢角的幾條白髮,道:「白髮都有了,還叫小兄弟,就快成了老兄弟了。」 扎猛這才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葉歆,發現葉歆雖然比自己小六歲,但從行事態度上看來,比自己還成熟,不禁問道:「葉小兄弟,吃了不少苦吧?」 葉歆笑了笑,將酒罈子遞給他,道:「喝完酒再說。」 扎猛點了點頭,一手拍開壇蓋,濃烈的酒香撲鼻而入,他忍不住對著壇口就灌了起來。 他的師弟們看得嘴饞,緊張的叫道:「師兄,留點給我們。」 葉歆看著依然豪爽的扎猛,心中大讚,若不是自己有事在身,與扎猛一起遊歷天下,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 扎猛一口氣喝光整罈酒,方才醒悟過來,歉然道:「對不起,我都喝光了。」 葉歆笑道:「我天生不能喝酒,這罈酒本就是送給大哥做見面禮的,明天我再叫人送幾壇給你和幾位弟兄喝。」 扎猛等七人大喜,連聲叫好,更將主位讓予葉歆,葉歆將扎猛推了過去,自己坐在他的下手。 「扎猛大哥,你怎麼今年才來參加武道大會?」 扎猛歎了口氣,道:「三年前得罪了一個小人,誰知他竟是管理報名的人,居然暗中將我的名字抹去,沒辦法之下只好再等三年,希望這次不會遇到他。」 葉歆大怒,問道:「是誰?」 扎猛憤憤不平地道:「軒丘梁。」 「是他!」葉歆的腦海立即閃出一張白晰的臉、三角眼、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他父親軒丘聿是大皇子的死黨,他自然也是大皇子一黨的重要成員,現任兵部郎中,與自己同級,對自己陞官抱持不滿而每每嘲諷,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師兄只是從軒丘梁的手上救了一個姑娘,他就百般刁難,真是可惡。」 葉歆安慰道:「扎猛大哥,這次不必擔心,他並不負責此次武道大會,報名和管理之事是其他幾名官員所管,所以不必擔心。」 「太好了!」扎猛等人大喜過望,叫了起來。 「葉小兄弟,冰小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葉歆心中充滿了苦澀,臉上卻仍是帶著微笑,道:「大哥,酒喝完了,不如到我府上去坐坐。」 「好啊!我正想去看看冰小妹。」 ※※※ 葉府 葉歆帶著扎猛參觀完自己的家,將他引入書房。 扎猛找不到冰柔,疑惑地問道:「冰小妹怎麼不在?她不是也在京裡嗎?」 葉歆不再掩飾,長歎了一聲,道:「一言難盡。」 扎猛大驚,急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葉歆將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他覺得父親妻兒之外,扎猛便是最可信的人,而且武功高強,得到他的幫忙對自己的計劃有絕大的好處。 當然,他並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因為他知道扎猛性格剛直、為人忠義,陰謀詭計不能告訴他,免得多事。 「史明揚這個混蛋!」扎猛越聽越氣,一掌拍向桌子,木桌不堪他的重擊,裂成幾塊。 響聲驚動了府中的人,管家劉老急步跑到門口詢問:「老爺,出了甚麼事?」 「沒事,回去做自己的事。」葉歆隨口打發了他們。 扎猛知道自己造次,降低了聲量,但仍是按捺不住怒火,道:「那兩個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在銀州到處亂竄,還遊說聖槍山加入甚麼聯盟,原來是想造反,幸虧掌門師兄沒理他,否則就要倒大霉。冰小妹也太可憐了,兄弟,有甚麼要大哥幫忙的,只管說。」 「謝謝扎猛大哥,我只希望大哥在這次武道大會爭取好的成績,將來在官場上,我也好有個幫手,免得像現在一樣人單勢孤。」 「我一定盡力,甚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冰小妹?」 葉歆想了想,道:「柔兒也應該想見一見你,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帶你去,你在客棧等我。」 「好。」扎猛頓了一下,又問道:「既然冰小妹被困籠中,你如何成婚?」 「我打算找個女子假成婚。」 「假成婚?」扎猛嚇得捂著嘴悶哼了一聲,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從第一步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扎猛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同時也感受到葉歆所受的壓力,雙手重重地拍了拍葉歆的雙肩,誠懇地道:「大哥一定盡全力幫你。」 葉歆感激地道:「只怕會拖累大哥。」 扎猛滿不在乎地道:「沒甚麼,有個兒子繼後,我甚麼都不怕了。」 葉歆驚問道:「大哥成婚了?」 扎猛罕有地露出靦腆的笑容,道:「三年前沒能參加比賽,回去就娶了房媳婦,去年春天剛添了個兒子,才一歲多。」 葉歆見到扎猛慈愛的眼神,想到自己的兒子,感同身受,也笑了起來。 同時,心中的計劃也隨之改變了,本想讓扎猛直接幫自己,但既然扎猛有了家室,就不應該讓他跟著自己冒險,若論刑律,自己早已死有餘辜,不能拖累朋友。 「大哥,我看你暫時還是不要跟我太過接近,柔兒那裡我會告訴她,我見過你的事不要太到處宣揚,若有人問起,就說在順州有一面之緣。」 扎猛大惑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葉歆真誠地道:「扎猛大哥,我現在做的事太危險,你既然有了家室,我不想讓你涉險。」 葉歆的話還沒說完,扎猛便叫了起來:「兄弟,這話可不對,咱們是朋友,為朋友自然要兩肋插刀,你這麼說是看不起我扎猛。」 葉歆連忙解釋道:「大哥,我不是要你幫,而是想讓你暗地裡幫忙,這樣你便不會牽涉入危險,你若有甚麼事,我無法向嫂子和侄兒交待。」 「這……」扎猛知道葉歆體諒自己,心中十分感動,一時想不出任何言辭來表達心中所想,只能激動地抓著葉歆的雙手。 葉歆淡淡一笑,道:「扎猛大哥,我雖心急如焚,但知道這事急不了,一方面也派人暗中四處尋訪道士,另一方面也在官場努力,然而沒有三五年,只怕難以達到目的。大哥若想幫我,也要等你有了最好的實力,以大哥的實力,此次武道大會必有做為,無論是出任宮中侍衛還是外任軍職,都對我有莫大好處。」 扎猛點了點頭,道:「兄弟,大哥知道你智慧過人,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大哥聽你的。」 葉歆思考了片刻,然後在扎猛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扎猛一邊聽一邊點頭…… ※※※ 悄悄送走了扎猛,葉歆在回莊之前又去見峰。 「人呢?」葉歆掃視了一下屋子,那三個人已不見了蹤影。 峰笑道:「用重手法點了死穴,沉屍河底。」 葉歆心中暗驚,峰辦得如此乾淨俐落,實在出乎意料,因而有點擔心,面色一沉,輕喝道:「是誰叫你這麼做的?」 峰有點驚愕,道:「不是你說要我處置嗎?」 葉歆步步進逼,又問:「為甚麼要殺他們?」 「為了你,不殺他們會惹禍。」 「殺人痛快嗎?」 「不痛快,但必須殺。」 「下次還有這種事呢?」 「隨機應變,要下手時絕不手軟,況且這三個人也不是甚麼好人。」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讚道:「想不到你做事比你姐姐還要乾淨俐落。」 「真的嗎?」峰一向崇敬他的姐姐,聽到葉歆讚他比姐姐要好,高興極了。 「真的,你姐姐始終是女人,感情色彩過重,容易壞事。這次行動我有點不放心,但沒人可用,若是你的武功再高一些,我會選你。」 峰一拍胸口,道:「葉大哥,下次有事只管吩咐,我一定辦好。」 葉歆笑道:「練好武功再說,我找了『霹靂虎』扎猛來指點你。」 峰大喜,興奮地叫道:「太好了!」 「不過,他是個正直的人,也是個極好的朋友,有的事還是不說為好。」 「是!」峰立即明白,點頭答應。 葉歆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方才問道:「你姐姐的武功是從何處學到的?」 「是母親教的,我本來學得比她好,由於太過心急,以致走火入魔,若不是大哥你救了我,我這一輩子都會躺在床上,還要連累姐姐。」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便離開了小樓。 ※※※ 婚事辦的如火如荼,言德謙為葉歆寫的文章一發出去,葉歆之名天下皆知,慕名而來拜訪的文人墨客多不勝數,葉歆也因此而累積了不小的聲望。 做為百官表率,他的一言一行更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官場,不知多少對眼睛盯著他,想看他出醜的人也不在少數,只是葉歆深居簡出,除了家和衙門,甚麼地方也不去,使那些人找不到半點可以非議之處。 暗地裡,葉歆卻四處奔波,首先安排了扎猛和峰見面,讓兩人互相切磋。 扎猛本就是個武癡,為了武道大會自然每日苦練,而峰也想早日練好武功,幫葉歆做事,因此兩人在小樓的院中日夜苦練。 葉歆又暗中探查了金劍門在京中的人,並沒有甚麼發現,然而最重要的趙玄華卻不知所蹤,也沒有因為損失了三個人而找自己的麻煩,因而葉歆有些擔心趙玄華必在暗中佈置,這次的武道大會也必然有大事發生,只是始終無法猜透他想做甚麼。 新版 第七集 第六章 轉眼已是六月二十,正是葉歆的成親之日。 劉管家和丁才早已將葉府佈置完成,到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府外的小路被轎子和馬車塞的滿滿的,既然皇上有旨,讓百官道賀,誰敢不來。 京中數百名大小官員來了不少,一、二品的大官雖然沒親身來,但也派了管家前來道賀,不但官員來了,連京中的名流士紳們也來了,葉府應接不暇,府內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好讓他們站著。 葉歆披紅掛綵,站在堂前招呼賓客,見舊識新交相偕道賀,心裡百感交集,他曾幻想過成婚的一天是甚麼情景,卻如何也想不到竟是這般情況。 「榮親王、廉親王到!」 這一聲叫喊令熱鬧的葉府頓時鴉雀無聲,都向門口張望,大皇子榮親王和八皇子廉親王出現在葉府原本不是甚麼大事,可兩人都是剛失寵的皇子,自從異荷案之後一直隱居在家,半步不出,此次專程前來葉府道賀,其中代表了甚麼意思,的確耐人尋味。 葉歆也大吃一驚,雖說賜婚是天大的榮幸,但對皇子們來說,也只不過是皇室攏絡下臣的手段之一,並無特別之處,而且自己只是個五品官,不值得兩位皇子親臨道賀,而且其他的皇子都沒來,可見二人此行必是別有用心。 雖然心存疑惑,但他不敢怠慢,表現的受寵若驚,急步走到府門外相迎。 門口有兩頂華麗的綠絨轎子已經落轎,侍從打開了轎簾,右側的轎子走出來一名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左右,狼眉鷹眼,臉頰瘦削,面色陰沉,沒有一絲笑意。左邊的轎子也走出一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尖嘴方臉,身材略矮,卻總是仰首斜視,神色倨傲。 葉歆一看就知道年長的是大皇子,年輕的是八皇子。細心觀察之下,發覺兩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當他們看到了自己不起眼的府第,以及狹窄的小巷,皺了皺眉,似乎很不情願來。 見兩位皇子如此反應,葉歆心中納悶,既然兩皇子不願意來,為甚麼又來了呢?他略加思索,覺得二位皇子前來也許是為了借這個場合重新建立聲望。 「參見榮親王、參見廉親王!」 「免了。」大皇子的語氣像冰一樣冷,令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廉親王看了看四周,一邊搖頭,一邊撇了撇嘴道:「葉歆,父皇賜你成婚,這是天大的榮恩,你在這種破地方成婚,豈不是有意令父皇丟面子?」 圍觀的人都愣住了,二位皇子前來似乎像是來挑剔葉歆的不是,而不是來道賀。皇子居然當著百官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不得不令人吃驚。 葉歆雖然心中十分不滿,但對方是皇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發作,但在百官面前又不能示弱,略想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覺得這才能顯出皇上是千古的名君,下官一介末吏,本不當如此殊榮,但皇上天恩,賜下官與拙荊成婚,本應大肆鋪張,可惜下官做的是天龍朝的官,皇上再三告戒百官不可過於奢華,下官這麼做正是遵從皇上的聖訓,是對皇上的敬意。而今百官駕臨,更有兩位皇子屈駕寒舍,這已是天大的榮耀,令寒舍蓬蓽生輝,何必再要其他的擺設。」 周圍的人聽了暗暗點頭,心想不愧是新科狀元。 大皇子凝視了葉歆片刻,吩咐道:「上禮。」神色略有改變,但語氣仍是那麼冷。 他身邊的侍從,立即將手上捧著的賀禮送葉歆手上。 葉歆躬身雙手接過賀禮,再轉交給身後的劉管家。 八皇子似乎仍是不太喜歡葉歆頂撞他,隨口叫人送上賀禮後便沒有再說甚麼,慢步走了進去。百官們紛紛上前見禮,他並不搭理,逕自走到正喜堂內,在左手第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皇子的態度稍好,見到相熟的官員,隨意地點了點頭,但並不多言。 葉歆心裡嘀咕,兩位皇子這等性格,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支援?尤其是八皇子,如此倨傲刻薄,在他手下當差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可他的勢力偏又強大,可以說整個刑部都差不多在他的掌握之下,實在令人煞費思量。 吉時未到,賓客在院中廳中閒談,宋錢和馬懷仁也以賓客的身份在座,他們相互使了個眼色,一起走到內院無人的西廂。 「東主,都安排好了嗎?」 宋錢道:「安排好了,紅小姐說只要我們把公子留在府中便可。」 馬懷仁擔心道:「只怕公子明日會遷怒於我們。」 宋錢無奈地道:「事到如今也無他法,明日一早,我們來請罪吧!公子是明理之人,他也應該明白,我們為他做的都是必要的,就算一時責怪,我們也只能受著。」 馬懷仁點了點頭,又道:「方纔在廳中之時,我聽到有些官員對公子大出風頭有些妒忌,這事不能不防,公子本不想現在就引人注目,可三個月連升三級,不可能不引起某些人的妒忌,這事我們要小心應付,不能讓那些小人偷放冷箭。」 宋錢道:「馬老說的對,公子叫我們安插的人訓練好了嗎?有了這班人,應該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 馬懷仁有點擔心,皺眉道:「時間太短,還有待訓練,有幾個倒是可以用一用,不過要試試他們的忠心。這樣吧!我先把這幾個交給丁才,讓他去安排,有些重要府第就先安插進去。」 「也好,看大皇子和八皇子的樣子,似乎對公子沒有甚麼好印象,早點安插密探進去也是必要的,可惜要忙的事太多了,有點吃力。」 「是啊!要忙的事太多了,光我們幾個,似乎有些不足,公子是不是應該吸納一些幫手?」 「這事不可過急,人才雖然重要,但忠心更重要,我們缺的是辦事的人,不是出謀劃策的人,不能隨便讓新人加入。」 「這話有理。」 宋錢忽然笑道:「公子大才,只是一直想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而且將感情看得太重,所以做事優柔寡斷,不夠堅決,經過這事,我想他應該會有所改變。以公子之才,即使不登帝位,至少也會權傾天下。」 馬懷仁狡猾地一笑,道:「即使公子不願登帝,我們也能推他上去。」 宋錢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原來馬老也有同樣的想法。」 馬懷仁撫掌大笑,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不能讓公子將眼光只放在感情之上,還要讓公子更加關心將來的發展。我覺得公子百般都好,只是缺少了野心。老夫平生閱人無數,可像公子這樣沒有半點野心的人,實在是平生僅見,但公子也因此缺少了需要的霸氣和豪氣,這樣下去很難吸引人才來到公子身邊。」 宋錢擊掌讚道:「馬老此言太有理了,公子一不好名,二不好利,三不好色,似乎有甚麼東西束縳著他的心,我們必須想方設法令公子釋放自己的野心和慾望,有了野心和慾望才能做大事。」 馬懷仁撫髯一笑,道:「也許過了今夜,公子便會開竅。」 宋錢道:「但願如此,不過一切言之尚早,我們的實力並不足以與任何一派勢力抗衡,公子的三年計劃經此一變,不知道會有甚麼影響。」 「時辰到了,我們快走吧!」 兩人剛離去,房內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還有那陰冷的笑聲:「原來這個葉歆並不簡單。」 ※※※ 新房之中,一對巨大紅燭點亮了紅通通的房間,大紅色的喜帳扣在大床的兩側,床上鋪著鮮紅龍鳳被,一對鴛鴦枕放在被上。 紅緂穿著大紅色的新娘嫁衣,眉宇間充滿了喜氣,彷彿這不是葉歆安排的假婚禮,彷彿她將成為真正的葉夫人,彷彿這是真正屬於她的新房。 錦兒看著鏡中美艷動人的紅緂,嘻笑著讚道:「小姐穿上這身衣服太美了。」 紅緂甜甜地一笑,道:「這輩子我只穿這一次,不會有第二次了。」 「小姐,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後果是甚麼,你不會不知道吧?」 「難道你覺得他們比大哥好嗎?」 「這倒不是,葉大哥重情重義,能有這樣的相公實在是福氣,只是葉大哥的心裡只有柔姐,我怕小姐會失望。」 「我以真情對他,日子久了,他也不會無情對我,況且他還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老爺那邊該如何交待?」 「爹手上有大軍,別人動不了他,少了我這個因素,他老人爺應更加高興。」 「小姐難道不怕葉大哥生氣嗎?」 「大哥是當局者迷,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好在此事只有幾個人知道,只要不傳出去,對大哥不會有影響。」 「可是……」 這時,一個侍女走了進來,道:「夫人,時辰到了。」 紅緂興奮到極點,忙不迭地拿起紅頭蓋往頭上一罩,在錦兒的攙扶下,細步走入正堂。 正堂中,來觀禮的官員分坐兩邊。最引人注意的葉歆披著紅色新郎的服裝,滿臉喜氣地看著眼前的新娘,他已經在意識上麻醉了自己,完全將眼前的新娘當成是冰柔,即使頭蓋下只是一副面貌相似的臉孔。 錦兒將紅緂扶到葉歆的身邊,葉歆滿臉喜悅走上前牽著新娘的手。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行交拜大禮。」 堂前主婚的是朝中德高望重,今年七十五歲的禮部尚書尹禮,奉明宗的旨意前來主婚。 葉歆和紅緂牽著紅色綢帶走入喜堂…… 經過了隆重的儀式,新郎和新娘被送入洞房。賓客也開始離去,葉歆送走賓客之後正想離去。 宋錢忽然走到他身邊道:「公子,紅小姐有話要告訴您,請您回新房一趟。」 葉歆點了點頭,回身向新房走去。 宋錢看著葉歆的背影,輕輕一笑,喃喃地道:「良宵苦短,公子好自為之吧……」接著便登上馬車離去。 ※※※ 今夜的葉府似乎特別寧靜,紅緂早已吩咐劉管家安排僕人散去,後院空無一人,只有前院有兩個看門的僕人。 葉歆推開貼著喜字的房門,只見紅緂已經去了頭蓋,微笑著端坐在床邊。 她一見葉歆進來,便迎了上來,甜甜的一笑,道:「你來啦!」 葉歆看著一身嫁衣美艷動人的紅緂,怔怔地盯著她的臉,腦中不禁幻想起妻子身披嫁衣時的模樣。 紅緂羞澀地低下了頭,扶著他坐了下來,給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 葉歆一口喝盡,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問道:「妹子,到底有甚麼事?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回莊,有話就快說吧!」 「夫君且坐,賤妾有東西給你看。」紅緂轉身走向首飾盒。 葉歆此時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特別是這一聲「夫君」,平時冰柔都叫他「相公」,如今有另外一個女子叫他夫君,感覺十分怪異,但紅緂既然有東西給他看,他不能不看,只好坐等。 紅緂捧著一個金色的盒子走到葉歆的面前交給他,葉歆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條金色的手煉。葉歆拿起來略略地看了看,這手煉是十幾片小金葉串成,每一片上都刻著字,都是些吉祥如意、百年好合之類的話。 葉歆笑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一個男子,為甚麼拿這個給我看?」 紅緂溫柔地接過煉子,嫣然一笑,然後將手煉戴在葉歆的手腕。 葉歆笑道:「妹子這麼大了,還這麼頑皮,不會真要我戴吧?」話剛說完,手腕突然一痛,手腕被手煉緊緊地鎖住,腕上的穴道也被控制住了。 與之同時,紅緂並指急點葉歆週身大穴。 葉歆的身子動彈不得,只有頭能動,驚愕地問道:「妹子這是幹甚麼?」 紅緂走到他的面前含笑道:「夫君,我今日美不美?」 葉歆急聲道:「美,快放了我吧!別玩了,柔兒還等著我呢!」 紅緂面色一正,坐在桌子的對面,道:「夫君,紅緂此生只會有你這麼一個夫君,今天是洞房花燭夜,紅緂是不會讓你走的。我知道你戴上金屬之物便無法施展道術,所以才出此下策,請夫君原諒。」說罷,站起來,向葉歆福了一福。 葉歆大驚,急聲道:「妹子,這可不行,一切都是假的,這可是說好的。我此生只有一個妻子,絕不可能有第二個。」 「夫君,當日我問你後不後悔,你沒有回答,如此想後悔也來不及了,這是夫君自己選的路。」 「妹子,我雖然不後悔,但也不必如此!」 「夫君千算萬算,怎麼會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後果。」 「我知道一旦洩露出去是欺君大罪,但只要做的好,外人不會知道。」 紅緂搖了搖頭道:「只是夫君算漏了一件事。」 「甚麼?」葉歆愣愣地看著紅緂,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甚麼地方出了錯。 「如果我明日走出去仍是處子之身,你覺得會有甚麼後果?皇上是武學高手,不會看不出來,萬一因此而生疑,夫君的大業豈不是前功盡棄?」紅緂的臉紅的像熟透的桃子。 「這……」葉歆一時反應不及,愣在那裡。 就在這時,葉歆覺得身體躁熱,一團火由丹田升起,眼前出現了幻覺,像是妻子正站在他面前一樣。 他使勁的甩頭,想甩脫幻象,口中驚道:「幻夢草!你在茶中下了藥?」 葉歆一直信任紅緂,沒有用道術相試,怎麼會想到她在茶中下藥,而且份量剛好,異味被茶香蓋住,因而不知不覺喝了下去,此時雖然察覺,但道力被鎖,無法解除藥力。 「夫君,這都是宋錢和馬懷仁安排的,他們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就範。」紅緂紅著臉解釋道,畢竟她仍是黃花閨女,說起這種事自然是害羞。 「快放開我!」葉歆咬著牙忍受本能的慾望,此刻的他無法使用道術,身體又無法動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自然無法抵抗幻夢草的藥力。 紅緂輕撫葉歆的臉,柔聲道:「夫君,這也是莫可奈何,他們不想你功虧一簣。賤妾原也以為只是假成婚,可那日宋錢和馬懷仁向我說起這事的重要,賤妾便下定決心,要做你真正的妻子,哪怕只是一年或者幾年,直到柔姐出來為止。」 「不……不能這樣……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對不起柔兒……」 「夫君,你已經沒有選擇了,沒有人會告訴柔姐,只要柔姐出來,我自然會消失。」 葉歆的體質柔弱,在沒有道力的保護下,藥力發作的特別快,不到片刻便神智不清,然而他用最後的理智說了一句話:「不必用此計,也能瞞天過海……」 可惜他已口齒含糊,紅緂聽不清楚。 這夜,葉歆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 城的另一方,小葉破整夜不停地啼哭,弄得冰柔無法入眠,葉歆一夜未歸也令她睡不安寢──一直以來,丈夫每一夜都陪在籠外,今夜的失落感令冰柔的心越來越緊張。 難道相公騙我,他不是假成親?莫非出了甚麼意外呢? 冰柔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胡思亂想著。 新版 第七集 第七章 一夜夢醒,葉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大紅的鴛帳,他猛的坐了起來,驚慌地望了望四周。 「我怎麼會在這裡?」 梳妝台前,紅緂披著長長的紗袍,正梳著烏黑的長髮,聽到床上的動靜,知道葉歆醒了,回頭嫣然一笑,道:「夫君,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接著走到床邊拿起衣服想為葉歆穿衣。 葉歆見到紅緂,想起昨夜模糊的印象,大驚失色,一把抓住紅緂的手,怒吼道:「為甚麼要這麼做?」 紅緂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溫柔地為他穿上衣服。 葉歆一手甩開,緊攥著拳頭,悲痛萬分地喝問道:「為甚麼?這叫我如何去見柔兒?」 紅緂並不在意,撿起衣服,繼續為他穿衣,道:「先穿好衣服,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葉歆見了她這種不焦不躁的樣子,只好抓起衣服,胡亂地穿在身上,然後緊緊地抓著她的雙臂,急聲問道:「說!」 紅緂看著葉歆發狂的樣子,淚水奪眶而出,道:「那日宋錢和馬懷仁遊說賤妾假戲真做,又說這是為了夫君將來的大業著想,賤妾當時亦有私心,考慮之後便答應了。昨日的一切安排是我的主意,夫君若要責罰,賤妾甘願領罰。」 葉歆憤怒已極,舉起手掌便要打過去。紅緂沒有避開,反而正面凝視著葉歆,眼中除了柔情,還是柔情。 看著梨花帶雨的俏臉,葉歆實在狠不下心打下去,更何況紅緂與自己拜過堂,又有了夫妻之實。 手舉了很久,終於落在了自己的臉上,葉歆罵道:「我糊塗,我該死。」 紅緂急忙抱住他,不讓他繼續打,哀求道:「夫君要打,就打我吧!」 葉歆仰天長歎,道:「我是天下最愚蠢的人!我辜負了妻子,也違背了誓言!」 「夫君,賤妾正是佩服你的這份真情,賤妾別無所求,只求代替柔姐照顧你一段時間,況且宋錢和馬懷仁所提到的難題不能不有個解決方法。」 「其實我已經有了應變之策,只是想完成了婚禮再說,誰知……」葉歆狠狠地拍了一下床。 紅緂歉然道:「對不起,夫君,我們不知道,他們怕你不肯接受這種提議,因此瞞著你。紅緂也有私心,因此就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葉歆轉頭看著紅緂,問道:「妹子,天下的好男子多不勝數,為甚麼是我?」 「是啊!天下的好男子數不勝數,但我只是喜歡你一個。」紅緂站起來,抱住葉歆的手臂:「賤妾不是不知羞恥的女子,也不貪圖甚麼,其實賤妾也有苦處。你知道二皇子為甚麼要抓我嗎?」 「不知道,這和這事有甚麼關係?」 紅緂站了起來,恨恨地看著那對紅燭,道:「因為我是鐵涼國太子的未婚妻,也就是鐵涼國未來的皇后。」 「啊!」葉歆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紅緂無奈地苦笑道:「我審問了暗探總領孫明成之後才得到這個消息,原來我離開涼州之後,皇帝便與我父親商議,等我回去便要將我許配給太子,二皇子為了爭皇位,不願意我父親與太子聯姻,想捉我要脅父親助他奪位。」 葉歆顫聲問道:「你為甚麼不做皇后,要做……」 「做你的妻子,這正是我想要的。」紅緂朝他笑了笑,接著神色淒苦地道:「鐵涼國太子昏庸無能,好色如命;二皇子陰險毒辣,手段卑鄙。嫁給他們任何一個,賤妾都不願意,賤妾不想將這清白的身子給了那兩頭惡狼。但是,只要賤妾回去,就會被迫嫁給其中一個。」 葉歆這才明白紅緂為甚麼一直不肯提回國之事,還要嫁給自己,她的這份感情的確令人感動,但自己無法原諒她昨夜的行為。 紅緂走到他的身後親匿地抱著他的脖子,嗚咽著道:「我寧願嫁給你,哪怕只是小妾也好。」 葉歆撥開她的手,淒然一笑,道:「妹子,你這麼做豈不是陷我於不義,我怎能背叛柔兒呢?」 「即使沒有昨夜的事,夫君也已經破了誓言。昨日成親之事,天下皆知,只要有人知道昨日和你拜堂的不是柔姐,誰也不會相信你是清白的。」 「至少我問心無愧。」 「夫君若是問心無愧,為何殺那孕婦?夫君若是問心無愧,為何借官府之力殺了金劍門和破龍會一共九百六十一人?問問自己,這能問心無愧?既然夫君為了救人無所顧忌,又何必在意一個誓言?」 葉歆如被雷擊一般,當場呆住了,動也不動,耳邊響起了妻子當日的話:「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了你,再陪你一起死。」 同時又響起了另一種聲音──當日凝心問自己是否肯為了救出妻子而破誓,自己毫不猶豫的便說「是」,想不到當日之言果然成了事實。 紅緂試圖解開葉歆心中的束縳和枷鎖,繼續說道:「夫君,你還記得你說過甚麼嗎?你說為了救出柔姐你在所不辭,如今你難道想為了守住『血劍之誓』而使整個計劃功虧一簣嗎?可惜你現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朝廷的文告已經發往全國,天下都知道你的事。而且,你能容忍柔姐一輩子被困在籠子裡嗎?」 葉歆呆呆地坐著,沒有絲毫反應。 紅緂見他如此,忽然跪在他的面前,道:「夫君,柔姐若有任何懲罰,賤妾願替夫君領受,我們這就去向柔姐領罪。」 葉歆閉上眼,搖了搖頭道:「柔兒曾經說過,『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了你,再陪你一起死。』若是柔兒知道此事,我實在無法想像她會變成甚麼樣子。」 紅緂像一隻小貓一樣擠進葉歆的懷中,柔聲道:「夫君放心,此事只有五人知道,除你我,還有錦兒、宋錢和馬懷仁,他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葉歆推開她站起來,不停地徘徊,此時的他只有悲痛和無奈。他已徹底明白紅緂的心意,只是自己心裡容不下第二個女子,可事到如今,還能有甚麼辦法呢? 「妹子,你知不知道,在天龍朝背棄『血劍之誓』,會有甚麼後果嗎?」 「一個誓言,難道也要受到王法的約制嗎?」 葉歆苦笑道:「其他誓言可以不算,但這『血劍之誓』傳自天嵐皇朝的聖皇,背棄者將要面對的是凌遲處死、傳首天下,還有天下千萬人的唾罵。我立誓之時人證、物證俱在,只要秘密一洩露出來,後果如何,不難想像。」 「啊!」紅緂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了起來,她以為「血劍之誓」雖然隆重,但只是一般的誓言,破了也無所謂,怎知後果卻是如此之嚴重。 葉歆神色冷然,仰天長歎:「想不到我葉歆居然是個背信棄義的人,愧對於天,愧對柔兒。現在只求柔兒和孩子安然無事,吾願足矣。」 紅緂正欲好言撫慰,門外傳來了錦兒的聲音:「葉大哥,宋錢和馬懷仁在外面有緊急事求見。」 葉歆聽到宋錢和馬懷仁的名字,面色又沉了下來,怒喝道:「他們還有臉來見我!」說罷便怒氣沖沖地開門走向正廳。 ※※※ 剛入正廳,卻見宋錢和馬懷仁正焦急地站在書房內等待。 葉歆一見到他二人,怒氣就冒了上來,不等他們說話,劈頭就罵:「枉我信任你們,你們居然弄出這種事情,陷我於不義。」 馬懷仁沒有解釋,急聲稟道:「公子,出大事了,大皇子和八皇子被人行刺受了重傷。」 「甚麼?」葉歆愕然一愣:「到底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好端端的嗎?」 「昨夜拜完堂之後,大皇子和八皇子在回府的途中被人用暗箭所傷,幸得護衛死命相抗,方才脫險。八皇子右胸中箭,傷的較重,大皇子大腿受傷,傷的較輕,但兩人都沒有性命危險。」 葉歆大罵:「糊塗,昨夜的事怎麼今天早上才來報?!」 宋錢面有愧色,吶吶地道:「我們……我們是因為……昨夜是洞房花燭之夜,怕……」 葉歆冷哼了一聲,喝道:「你們不但用計陷害我,還自作主張,這種大事怎能拖延?」 馬懷仁道:「這事雖是不小,但與公子無關,我們覺得不必急著稟告。」 「糊塗!」葉歆氣得臉色鐵青:「昨夜二位皇子到這裡來觀禮,出去就發生了被刺一事,這事怎麼會與我無關?你們兩個分明是怕我昨天離開,讓你們那個害人的詭計無法得逞。幸好,沒有在這府中動手,否則我們都要完蛋。」 馬懷仁和宋錢對看了一眼,不敢言語。 葉歆越想越氣,正欲再罵,忽聽劉管家在門外稟告道:「老爺,刑部的官差請老爺去刑部走一趟。」 葉歆大驚,急忙開門問道:「是請我去,還是鎖我去?」 劉管家笑容可掬地道:「老爺,是請您去,沒人要鎖您。」 葉歆心神稍定,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吩咐道:「劉老,您去陪著,別忘了賞銀子,我到後面換官服。」 「是!」劉管家應了一聲便離去了。 葉歆臉色沉了下來,回頭瞪了馬宋二人一眼,喝道:「都是你們幹的好事!給我好好的待在這裡,誰也不許離開,回來再和你們算帳。」說罷便急步走向新房。 ※※※ 新房中,紅緂正和錦兒在說話,見葉歆一臉急色的衝了進來,問道:「夫君,出了甚麼事嗎?」 葉歆見到她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十分複雜,卻又不忍罵她,畢竟她放棄了皇后之尊,跟在自己的身邊,做著可能隨時會有殺身之禍的事情,而且又與自己有了夫妻之實。 紅緂不知道葉歆在想甚麼,只見到他盯著自己,臉上一陣嬌羞,嗔道:「有甚麼好看的?」 錦兒嘻笑道:「一定是葉大哥覺得小姐今天特別的漂亮。」 葉歆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今天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尤其是自己破誓之舉,精神上一時無法接受。他不理紅緂和錦兒的談笑,換了官服便走了出去。 ※※※ 出到廳中,刑部的官差早已等候多時,他一見葉歆便單膝跪倒行禮,道:「葉大人,刑部侍郎白大人請大人去刑部走一趟。」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隨後就到。」 坐在馬車之中,葉歆暫時放下不愉快的事,一直苦思著兩位皇子被刺之事,他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這種刺殺事件不會是臨時起意,一定是早有預謀。 若論與兩位皇子有仇的人,自己並不清楚,但最想要兩皇子命的人,只怕是三皇子。 三皇子的實力雖然不小,但與大皇子和八皇子只在伯仲之間,而大皇子與八皇子有聯手之態,如此一來,三皇子即使得到皇上傳位,也未必能坐穩江山,因此三皇子想殺了兩位皇子免除後患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時機有些不對,而且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行刺,這實在太過引人注目了。 而受害最大的只怕是京兆尹和九門提督,他們管著京城的防務和治安,居然發生了皇子遇刺這麼大的事情,他們的官位只怕也坐不穩了。不過這兩人都是皇帝的親信,沒有明顯的派系背景,應該不會成為打擊的目標。 到底是誰做的呢?難道是他們?! 葉歆的眼睛忽然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 這麼做,對他們有甚麼好處呢?若真的殺了兩位皇子,局勢會完全倒向三皇子,朝局也會更加明朗、更加穩定,對他們復國的企圖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況且趙玄華曾私下拜訪過兩位皇子,他們之間只怕有甚麼見不得人的陰謀,此時此刻不會反目成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葉歆只好暫時放下一切思緒,令自己完全平靜,可卻依舊心亂如麻,思緒如潮,無法從解脫。 ※※※ 刑部 白安國雖然被貶,其實並沒甚麼太大的分別,他仍是八皇子的左右手,而且八皇子掌握了整個刑部,他除了名位不同之外,所做的仍是刑部尚書的事。 葉歆對他並沒有甚麼特別的認識,異荷案中拉他下水只是因為他在聚賢池有宅子,沒甚麼特別的原因,今日一見,他才真正的打量了一番這位朝中重臣──白國安長得很平和,中等身材,只是那對眼睛特別有神采,一看就知道是善謀之人。 白安國也在打量葉歆,眼前這位朝中的新貴其實並沒有甚麼特別,除了略為蒼白的臉色外,他再也無法看出甚麼出眾之處,覺得只不過是因緣際會,葉歆才能有今天。 一個五品官還不在白安國眼內,因而他端起官架子道:「葉大人,兩位皇子的事想你也知道了,我今天招你來是想問問昨天婚宴之上有甚麼可疑之人嗎?」 葉歆一聽這話,心情立即鬆了下來。白安國既然問昨日的賓客,這就表明他對自己並無疑心,同時也慶幸殺手沒有在自己的府第下手,否則自己難逃責難。 於是,葉歆謙恭地躬身稟告道:「昨日府上賓客眾多,皆是在朝官員,下官並不清楚何人如此大膽,行刺兩位皇子,況且賊人於半路行刺,想必是事先早有準備,不會是臨時起意。」 白安國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理,話問完了,你回去吧!」 葉歆行禮離去,心中卻萬分驚訝,白安國專程派人去請他來,卻只問一個問題,似乎太過兒戲,而且神色之中對皇子遇刺並沒有憤怒之意,雖然可以說此人喜怒不形於色,但白安國如此不動聲色,似乎也太過反常,唯一幸運的是自己沒有成為嫌疑犯。 然而,他的心裡最放不下的卻是妻子──昨日未歸,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想到此處,他歸心似箭,急忙向「雪竹莊」而去。 新版 第七集 第八章 「鳳鳴軒」內,蓮兒和荷兒正在在那裡逗弄著小葉破,冰柔抱著兒子,呆呆地看著門口,期盼丈夫的身影。 自從葉歆擁有了整個聚賢池,便將「披雲榭」和「鳳鳴軒」連結在一起,如此一來,便成了莊中之莊,他用毒籐和毒草分隔,又在院內的上空設下籐之結界。 葉歆在的時候便將籐移開,讓陽光射入;葉歆離開之時,便將籐布成網狀,防止有人越牆而入。 有一個又聾又啞而且不識字的老婦人幫著照顧冰柔的起居飲食,院中有井,還儲藏了大量的食物,另有一小塊田,是老婦無事種菜之用,葉歆每天會親自增添應用的物品。 「相公!」冰柔見到葉歆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葉歆看著表情淒苦的妻子,心中大罵自己糊塗,妻子困在籠中受到身心的煎熬,自己卻背叛了她,雖然事情不是自己希望的,但畢竟已成事實,再多的言辭也洗不去自己的罪孽。 蓮兒突然問道:「大哥哥,昨天你怎麼沒來啊?大姐姐都哭了好幾次。」 葉歆一個箭步衝到籠邊,緊緊地抓著妻子的手,安慰道:「對不起。」 冰柔盯著他良久,猛的抽回手,冷冷地問道:「昨夜洞房花燭,美人相伴的滋味不錯吧?」 葉歆的臉更加蒼白,他本想如實告訴妻子,但一見妻子的神情,立時改了主意,他知道妻子長期被關在籠子,精神狀況一直都如一張拉成滿月的弓,她沒有崩潰完全是依賴對兒子和自己的感情,稍有意外,後果不堪設想,此時絕不能透露半點風聲。 因而他溫言寬慰道:「柔兒,昨天發生了大事,兩位來觀禮的皇子在回家途中遇刺,所以我一夜未歸。」 冰柔再一次凝視著他,見他言之鑿鑿,一臉泰然,也就相信了,卻忽然哭泣起來,哽咽著道:「你一夜不歸,我……我一直擔心,怕你有甚麼意外,又怕你騙我,還怕……」 小葉破察覺到母親的哭聲,也大聲哭了起來, 「柔兒,別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弄哭了。」葉歆一邊用手抹去冰柔臉上的淚水,一邊輕拍著兒子,心中暗暗歎道:「柔兒,等你出來,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冰柔見兒子啼哭不止,立即止住了哭聲,哄著兒子。 葉歆轉身道:「蓮兒和荷兒,你們去院子裡玩吧!這裡有我。」 蓮兒和荷兒高興地叫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為了不讓事情洩漏出去,她們只能待在「鳳鳴軒」之內。 葉歆將手伸進籠中,緊緊地攬著妻子,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此刻他沒有憤怒,只有悲傷,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絕對不可饒恕的事,從此一生都會蒙上陰影。 冰柔並不清楚葉歆心中的苦惱,親匿地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在吸收著力量,一種支撐自己堅持下去的力量。 小葉破含著父親的手指,安靜地睡著了,屋內一片寧靜。葉歆看著可愛的兒子,心中無限愧疚,兒子出世以後都待在這間小屋裡,外面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有一個兒子,如今更無法告訴別人,妻子也半刻離不開兒子。 這一整天,兩人都這麼隔著籠子擁在一起,此刻在他們的心中,籠子早已不存在。 馬懷仁和宋錢一整天提心吊膽,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葉歆如此暴怒,昨日的經歷使他們依然心有餘悸,因此不敢離去。 紅緂也一夜沒睡,新婚的第二天便要獨守空閨,這種滋味任誰都難以忍受。 紅緂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發愣,錦兒歎道:「小姐,後悔了嗎?」 紅緂回頭微微一笑,道:「難道你覺得夫君留在這裡是件好事嗎?」 「難道不是嗎?」 紅緂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道:「若夫君是那種見異思遷、喜新忘舊的人,我還不如回鐵涼去做皇后,夫君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專情。」 「小姐說的雖然有理,可葉大哥若是每天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紅緂瀟灑地笑道:「夫君即使不願意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不是絕情的人,我不想佔據他全部的心,只要分一些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其實只要柔姐那方面不反對,夫君是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若是柔姐不答應呢?」 紅緂心中一緊,猶疑地道:「柔姐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沒有器量的人。」 「這可難說,你現在是要分她的丈夫,別忘了,柔姐說過,若是葉大哥有了其他女人,她會殺了葉大哥。」 「那只是說說罷了,她怎麼會捨得?算了,不說了,天都亮了,我也乏了,你去睡吧!」 紅緂越想越沒有信心,索性躺上床,可心中一直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早上,葉歆才回到城內的府第,馬懷仁和宋錢一見到他,又緊張了起來。 馬懷仁首先道歉,道:「公子,紅姑娘的事是我們考慮不周,請公子看在我們忠心耿耿,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葉歆冷哼了一聲,沒有應他。 馬懷仁又道:「其實公子無論怎麼做都是破誓之人,在外人的眼中,有沒有昨夜的事都一樣,我問過東主,您的誓言中可沒有不得另娶這一條。」 葉歆怒喝道:「這是甚麼話,誓言是代表兩個人的心意,不是你們做買賣的條款,不是每一條都要清清楚地明列在內。」 宋錢吃過葉歆的虧,想起當初差一點被他殺掉,此時仍心有餘悸,而且葉歆說過曾在自己身上下了甚麼東西,隨時可以要自己的命,因此他一直提心吊膽。 他見葉歆發怒,心中越發驚慌,連忙陪笑著道:「公子,事已至此,還是多想想將來吧!紅姑娘如今是真正的自己人,而且武功謀略都不差,是公子良助。」 葉歆怒目瞪了宋錢一眼,心道:「你知道甚麼!妹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不為自己招惹禍端已經算好了,若因此而捲入萬里之外的是非,那可就麻煩了。」 但他不敢告訴這兩人,經過了這次事件,他對馬懷仁和宋錢的信任大大降低,商人畢竟是商人,總是利益為先,做事的手法和效果未必能與官場所需的一致。 從此刻起,他開始有另組勢力的念頭,在馬懷仁和宋錢之外需要有另一批人幫助自己做事,免得這兩人自作主張,壞了自己的大事。 馬懷仁附和道:「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將來公子若掌大權,難保不會有美女投懷送抱,公子太過專情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況且那『血劍之誓』也沒有說不能有第二個女人,只要公子心中仍有大夫人,就算有千百個女人也無所謂。」 「胡說!」葉歆恨恨地道:「我這一生唯一的目標便是守著這個誓言,與妻子相依相攜、安渡一生,可你們將我的心願毀了。」 馬懷仁突然問道:「公子的深情,小老兒佩服。不過小老兒有個疑問,難道公子從來就沒有對其他女子有好感嗎?」 「這……」葉歆啞口無言,此時此刻自己所能確定的是,心中只有妻子,容不下其他影子。 但當初在靈樞山上之時,自己確曾對凝心有些心動神搖,只是被自己的理智和對妻子忠貞的感情克制住了,若說沒有動過心,確是自欺欺人。 馬懷仁察覺到他的表情,開懷一笑,覺得葉歆心中的慾望之鎖似乎動搖了,又道:「既然公子曾對其他女人動過心,這就表明公子的內心早已背叛了誓言,而今的行為也不算甚麼。」 葉歆沉吟了許久,忽然站了起來,喝道:「你們跟我來。」接著走向後院。 宋錢和馬懷仁不明所以,對望了一眼,跟著葉歆走過後院,前往新房。新房中,紅緂正和錦兒在說笑,見葉歆領著宋馬兩人進來,笑著迎了上去,道:「夫君,怎麼又回來了?不是有急事嗎?」 葉歆險色陰沉,沒有回答紅緂的問話,反而對錦兒道:「錦兒,麻煩你拿三炷清香來。」 紅緂見葉歆面色不善,知道他仍在生氣,溫柔地笑了笑,搶著道:「我去吧!」說著就快步走了出去。 葉歆瞥了她一眼,忽然歎息了一聲,然後走到櫃面上捧起了一個香爐放在香案之上,然後走到牆邊,摘下那柄他一直視若珍寶和動力來源的長劍。 宋錢和馬懷仁見他取劍,以為他憤怒已極,欲殺自己洩憤,嚇得臉色煞白,想走卻又不敢走。 劍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而且已經開始生蛂A唯一奇特的地方只在於劍身,上面有無數的血斑,代表著葉歆和冰柔之間堅定的感情。 葉歆抽出配劍,憂傷地摸了摸劍身的血斑,喃喃地道:「對不起,我沒有遵守諾言,不過流出去的血不會白流,我會還你。」 宋錢和馬懷仁又是一陣驚慌,他們怕葉歆想不開會自殺,急聲道:「公子,您不會想不開吧?!有話慢慢說。」 葉歆瞥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回答,眼神中冷漠的寒意表達了所有的意思。 紅緂捧著香回來了,她見到葉歆悲傷的神情,心中萬分慨歎,但臉上仍帶著微笑。 葉歆放下血劍,接過香,插在香爐之中,接著捧起血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誦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葉歆今破此『血劍之誓』,願受千刀萬剮之痛、萬箭穿心之苦,就算成為千古罪人,為萬世唾罵也在所不惜,只願柔兒能脫出牢籠,我願足矣,請蒼天祐我。」說完拜了三拜。 在場諸人聽了不勝唏噓,他們被葉歆堅定的信念感動。宋錢和馬懷仁對視了一眼,眼神之中飽含了無盡的愧色,他們原本以為木已成舟,葉歆便會接受事實,並未想到一個誓言在葉歆的心中有如此重的份量,此時回想起來,愧疚不已。 葉歆撫了毫不鋒利的劍鋒,苦笑一聲,然後一咬牙關,揮劍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了一下,毫不鋒利的劍鋒在他的大腿上帶出了一條很大的口子,鮮血頓時迸發出來。 「夫君!」紅緂嚇得撲了上去,宋錢等三人也撲了過來。 「別動!」葉歆忍著痛楚揮臂阻止了紅緂等人的行動,低頭看了看劍鋒上的鮮血,苦笑道:「『血劍之誓』,必以血來還。放心吧,柔兒沒有出來之前,我不會死。」 宋錢和馬懷仁聽他如此一說,方放下心來。 唯有紅緂嚇得面色煞白,顫聲道:「出來之後呢?」 「出來之後?」葉歆慘然一笑,並沒有回答,只是用手輕輕撫弄著大腿的傷口,傷口在他的撫弄下慢慢止血,留下了一條清晰可見的傷口。 紅緂看著他那怪異的神情,心中一片驚慌,但葉歆不說,自己即使追問也問不出甚麼。 她忽然也跪在香案之前向天禱告:「皇天在上,紅緂累夫君破誓,願助夫君救出柔姐,若上天有靈,我願替夫君承受一切災厄,有違此誓,天地棄之。」 葉歆瞥了她一眼,心中雖有不滿,卻也受到感動──一個女人放棄了皇后的寶座,跟著他做可能隨時被殺頭的事,確實難得。 若像往日一樣兄妹相稱,自己會很疼愛她,可惜她想做自己的妻子,無論如何,自己不可能還之以夫妻之情。 宋錢等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讓葉歆和紅緂自己解決感情問題。 葉歆和紅緂對視了良久,葉歆忽然向紅緂拜了一拜。 紅緂冰雪聰明,立即明白了葉歆的意思,面色刷的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夫君,這是為何?」 葉歆認真地道:「妹子,大哥不想騙你,我葉歆此生只有冰柔一個妻子,雖然我們已有夫妻之實,但大哥不可能答應你甚麼,妹子……」 紅緂忽然覺得頭暈目眩,一下子倒在葉歆的懷中,她不敢再聽下去,深怕葉歆的誠實將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葉歆看著懷中的紅緂不停地歎息著,一招之誤令三個人都傷心。紅緂用心雖苦,可惜用錯了對象,再加上宋錢和馬懷仁推波助瀾,情況才如此之糟。 「妹子,錯已鑄成,後悔已經沒有意義,大哥希望這場戲還是要演下去。我會待你如親人,在外人的眼中,我們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直到柔兒出來的那一天。昨夜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我依然每晚是去陪柔兒,雖然這樣很殘酷,也很自私,但我不想騙你,柔兒太可憐了,沒有我在她身邊,她會崩潰。」 紅緂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嗚咽著道:「夫君,不要說了,我會做你的好妻子,直到柔姐出來的那一天。無論真假,只希望夫君能對我好一點,別扔下我不管。」 葉歆如此直言不諱,反而令紅緂心裡舒坦了許多。 葉歆覺得她也很可憐,母親死了,自己一個人長年在外,還要被捲入鐵涼國的內鬥,無論如何,自己都將會有負於她,只能在這段時間像妹妹一樣地疼她,因此將她緊擁入懷中,憐惜地撫弄著她的青絲。 「宋錢、馬懷仁、錦兒,你們進來。」 宋錢等三人聽到葉歆的叫聲立即走了進來,卻發現葉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眼中閃爍著懾人的精光,整個人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堅毅。 葉歆掃了他們一眼,沉聲道:「宋錢、馬老,我平時對你們太好,讓你們有自己自作主張的權力,以致有今天的事。」 宋錢和馬懷仁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公子,我們該死。」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不必如此,事已至此,我不會追究。」 「謝公子。」 葉歆忽然厲色道:「前天的事,只有我們五個人知道。誰敢洩露半個字,後果自負。宋錢、馬老,從今天起,你們若敢再背著我替我做任何決定,別怪我無情。」 破誓的衝擊確實令葉歆解除了很多道義上的束縳,營救妻子的信念徹底佔據了他的思想,因此就再也無所顧忌了。 宋錢和馬懷仁看著他那冰冷的眼光,心裡打了一個突,有一種身處冰天雪地的感覺,忙不迭地跪倒在香案之前,發了毒誓。 錦兒和紅緂也先後立了誓。 「都坐下,我有話要說。」 四人戰戰競競地坐了下來,看著葉歆不敢說話。 葉歆道:「婚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做些善後的工作。」 「善後?」四人茫然不解,奇怪地看著葉歆。 「對,這是欺君的大罪,不能留有任何破綻,蘇劍豪已經被我送出了京,一年之內應該不會回來,這段日子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宋錢好奇地問道:「蘇劍豪為甚麼一年內都回不來?」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我剛說完的話,怎麼就忘了?」 宋錢嚇得直哆嗦,連聲道:「我該死,忘了規矩,不該知道的事不能問。」 葉歆淡淡地道:「其實也沒甚麼特別,我只不過派了一個高明的殺手而已。」 「殺手?」 「對,就是那個在雙龍城拍賣會上的那個殺手,我雇了她三年,所以你們兩個小心一點,別背著我做甚麼小動作。」 宋錢和馬懷仁似乎感覺到不知甚麼地方有一對眼睛正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葉歆見了他們的反應很滿意,他們對自己有危懼之心便能更好的駕馭他們,淡淡地又道:「我打算用一年時間讓『葉夫人』慢慢地死去。」 「死去?」紅緂首先驚叫了起來,宋錢和錦兒也禁不住叫了出來。 只有馬懷仁點頭讚道:「好招,如此一來便沒有了破綻,蘇劍豪再聰明也不會想到去開棺驗屍。」 紅緂急問道:「我怎麼辦?」 葉歆尚未回答,馬懷仁便搶著道:「這個好辦。夫人死後,公子可以用憶妻成癡為由納二夫人為妾,最好二夫人能懷上孩子,如此一來,公子便更有理由納妾了。」 葉歆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不會這麼巧吧?前夜春風一度,若是有了孩子,可就麻煩了。 紅緂卻盼望著自己能懷上孩子,如此一來葉歆便再也無法扔下她不管了,也許這樣冰柔更能接受自己的存在。 見葉歆呆呆地發愣,馬懷仁追問道:「公子可是如此打算?」 葉歆漠然點了點頭,道:「將來的事慢慢再議吧!賜婚是意料之外的變故,此刻我太引人注目,不太好辦事,好在官位升至五品,還意外的封了爵位,今年的預算已經達到了,雖說地位不高,但手上有實權,算是在官場中站穩了腳跟。下一步我們需要擴充實力,我總覺得這次武道大會會有事情發生,大家做好準備,以便應付突發的事件。」 其實,葉歆本是打算趁機送紅緂離開,因為她原本打算看完武道大會便回國,可事情發生突變,若是堅持原來的打算,只怕紅緂會不答應。萬一有了身孕,於情於理也不能讓她離開。更何況,如果她惹出甚麼事情來,自己的計劃便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而自己身邊的確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紅緂對自己有感情是信賴的根源,問題在於自己不願意接受她的感情,卻又希望她幫忙,於情於理都無法說服自己,事到如今只能拖下去。 紅緂見葉歆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而有些失望,但事情總要有個過程,總不可能要葉歆立即接受自己。 馬懷仁附和道:「不錯,兩位皇子被刺之事來的突然,接著一定會有一連串的後續事件。」 葉歆道:「支援誰繼承皇位的事,我還沒有拿定主意。以我的官位來說,暫時不需要考慮這一點,但不能不留心,因為朝廷無論發生甚麼事,都會與皇位扯上關係的。」 新版 第七集 第九章 宋錢忽道:「公子,我想去平安州一趟。」 「出了甚麼事?」 「平安州的河運有點麻煩,汪寶山似乎有意吞掉我們的生意,下人來報,汪寶山在每個碼頭增派了數名官員,利潤被分薄了許多,有的甚至想獨吞,因此要早點想辦法,否則遲早會把我們都吞掉,公子的安排也會大受影響。」 「不知死活!」葉歆的心情本就不好,又遇上這種壞消息,怒火更加按捺不住。 好重的戾氣啊!在座四人都對葉歆的反應感到驚訝。 雖然葉歆滿臉怒氣,但宋錢和馬懷仁十分高興,這個樣子的葉歆才是他們希望的葉歆,以前的葉歆太過軟弱,正是缺少了這點東西。 葉歆察覺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深吸了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問道:「你想如何處理?」 「下面的人還算機靈,他們將帳目暗藏,又試圖收買這些官員。」 葉歆皺了皺眉,不滿道:「這樣不好,太軟弱了,汪寶山不是甚麼好人,用不著求著他們,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只能壓著他,若等他們的胃口變大再收拾,就晚了。況且平安州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失。」 宋錢十分贊同葉歆的想法,問道:「公子有何良策?」 「反正他們也不是好官,不用留情,先讓他們吃點苦,最後再給點甜頭。還有那個汪寶山,他是三皇子的人,是三皇子在平安州的重要棋子,也是中間的聯繫人,牽制了他便能將三皇子在平安州的勢力壓制住。」 馬懷仁插嘴道:「東主,這種貪權貪利的狗官一定有很多弱點,你去查一下便知。」 葉歆道:「宋錢,京中用不著你,我把平安州的事交給你了,把魏劭也帶去,讓他幫你打理生意以外的事情。」 宋錢大喜,連聲答應,接著便與馬懷仁告辭而去。 錦兒有意讓葉歆和紅緂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笑著道:「葉大哥,你陪小姐說話,我去安排午飯。」說完也走了出去。 眾人一走,屋內頓時又靜了下來,兩人都不知道說甚麼好。 呆坐了一陣,葉歆道:「妹子,委屈你了。」 紅緂低著頭默然不語,葉歆有點過意不去,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撫弄了一下她的鬢絲,道:「你的深情,大哥明白。可我做的事風險太大,只怕將來會不得好死,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紅緂捉住他的手,堅定地道:「賤妾不怕,若與夫君同死,也是賤妾之幸。」 葉歆歎道:「葉歆何幸,竟然能得三位佳人同時垂青,可惜我的心只有一個。」 紅緂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幽幽地道:「只怪夫君如此出眾。」 葉歆苦笑道:「我沒有任何出眾之處,柔兒選擇了我,我已經覺得是天大的榮幸,為了這個,我一直堅守著自己的承諾。」 紅緂問道:「除了柔姐,夫君真的沒有喜歡過其他女人嗎?」 葉歆猶豫了一下,沉聲答道:「以前有。」 紅緂猛的抬頭凝視著他,然後苦笑著道:「一定是那個仙子般的姐姐,若昨天的事換成那位姐姐,夫君只怕必定會欣然接受吧!」 葉歆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若是凝心成為自己的新娘,自己會有甚麼反應,也沒有信心回答這個問題。 紅緂自言自語道:「這也難怪,那位姐姐實在太美了,一塵不染,連我都心動。」 「是啊!美的讓人神清氣爽,猶如身在仙林一般,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好嗎……」葉歆看著台上閃爍著的燭火,腦中出現凝心的仙姿玉貌──自己何嘗不是逼著她破了誓言,而今自己也破別人逼著破了誓言,這恐怕就是報應吧! 紅緂就像發覺了葉歆心底深處的小秘密一樣,驚奇地看著他。 葉歆回過神來,見她如此,連忙解釋道:「妹子別誤會,凝姐姐只是我最好的知己。」 紅緂笑道:「我可沒說甚麼,你多心了吧?」 葉歆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氣氛立即輕鬆許多。 紅緂悄聲調侃道:「想不到夫君的心底還有一個小小的房間留給別人,希望將來我也能佔一個。」 葉歆微微一笑,道:「你早已佔了一個,叫妹子。」 紅緂勃然變色,隨即又恢復正常,淡淡地道:「希望將來我的房間會大一點,最好能改個名字。」 葉歆明白她的意思,歎了口氣,道:「妹子,我愛柔兒,並不是為了指腹為婚,也不只是為了一個『血劍之誓』,它故然重要,但早在『血劍之誓』之前,我就決定了一生一世要和柔兒在一起,永不分開,那是因為柔兒和我有一段難以忘懷的童年生活。」 看著身邊的那把血劍,葉歆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會心的微笑:「兒時和柔兒在一起的日子真令人懷念啊!一輩子也不可能忘掉。」 「夫君,能告訴我,你們的一切嗎?」紅緂癡癡地看著葉歆,她覺得葉歆的這種意態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任何人只要看到葉歆眼中散發出來的柔情,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好啊!這恐怕要從我懂事開始說起。」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幼年時的情景,接著他講述了一段平凡而感情真摯的童年生活。 「我天生體弱多病,長年臥於病榻之上。幸得岳父醫術高超,長年以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提氣補血,才使我的健康開始好轉。因為我不能下床,唯一陪伴著我的,只有柔兒。她是我兒時唯一的朋友,我們每一天都見面。當時我喜歡看書,甚麼書都看,就連吃飯也手不離書,常常一手扶書一手持筷,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因此父母都笑我是小書癡。可誰也不知道,我是為了柔兒才看這麼多書,她喜歡聽故事,每天都乖乖地坐在我的床頭,聽我說各種各樣的故事,風雨不改。因此每日相見就成了習慣,只要一天不見就覺得少了點甚麼,但一見到她,我就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人人都說我是『廢物』,是她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廢物。」 紅緂自言自語道:「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從相愛到至死不渝,真令人羨慕。」 「是啊!我們每天相見,柔兒總是紮著兩條可愛的小辮子。她幫我改了一個小名,小葉子、小葉子,叫得多親密啊!至今我的腦海裡還迴盪著那甜蜜的叫聲。每次上街,我們總是手牽著手,鄰居都喜歡拿我們開玩笑。」 說到這裡,葉歆學著鄰居的叫聲,繪聲繪色地道:「『小柔兒越來越漂亮了,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嘿,小倆口又出來玩啊!小葉歆,你可真有福氣,有這麼漂亮的小媳婦。小倆口感情真好,將來一定有好結果。』柔兒每一次都羞得小臉通紅,急忙鬆開拉著我的手想跑,可我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就是不放,我每一次都有一種感覺,一輩子都不想放開柔兒的感覺。」 紅緂聽在耳中,彷彿見到了當年的葉歆和冰柔,兩小無猜,手牽著手在大街上走的樣子。 葉歆越說越投入,完全沉醉於兒時的記憶之中:「兒時的我最喜歡地理遊記一類的書,人人都因為我不能練武而惋惜,柔兒剛好拜了陳剛伯伯為師,說要一輩子保護我,我那時就想『難道無法學武就真的那麼壞嗎?爸爸不是說從文也能有所成就嗎?可是,大家還是一臉遺憾的樣子。哎,我該怎麼做呢?我既不想去衝鋒陷陣,又不想成為武林高手。其實,只要能保護自己就足夠了。可我手無縛雞之力,又怎能保護自己?』然而柔兒令我改變了想法,我雖然希望柔兒在我身邊一輩子,但大丈夫當能功成名就、封妻蔭子,怎能靠妻子來保護呢?於是我下定決心,要學習軍略之術。」 忽然葉歆的神色變得極度傷感:「可我如今做了官,又怎麼樣?柔兒被關在籠子裡度日如年,我學了那麼多東西,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還說甚麼照顧她一世,我是蠢豬、是畜牲,連一個誓言都守不住,罪該千刀萬剮!」他越說越激動,雙手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嚎啕大哭起來。 紅緂嚇呆了,連聲勸道:「只要我們不斷地努力,柔姐會有出來的一天,你千萬不要失了信心,否則柔姐就沒有希望了。」 葉歆突然猛的站了起來,緊捏著拳頭,恨恨地道:「無論如何,我都要救柔兒出來,誰敢擋我,我必誅之。」 紅緂見他如此,只能默然以對。 葉歆平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我還要去一趟衙門,等我回來再一起入宮,晚上我還有事要去見魏劭。」 「為甚麼要去見魏劭?」 葉歆歎道:「宋錢和馬懷仁這兩個人還是防著點好,不是怕他們反叛,而是怕他們自作主張惹出禍事,這次我將魏劭安排在平安州就是防著宋錢壞了我的事,買賣上的事我不會干涉他,但其他的事不能不管。」 「夫君說的有理,不過我覺得馬老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材。」 「是啊!馬老之才足以立於廟堂,不過他似乎意在經商,他跟著我只是為了讓他的兒孫將來有個好的出路。」 「如此說來,想抓住馬老的心,只要對他的兒子好一點就行了。」 「我也是這麼想。馬昌皓是舉人的身份,讓他做個八九品的小官也不是太難的事。但我還在猶豫他以甚麼身份進入官場,若我親自推薦,未必會有效果,反而會授人以柄。讓他投入其他勢力倒是不錯,只是怕他真的投了過去反而壞事。」 紅緂一揚秀眉,道:「夫君,這是你的不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馭下的手段在於收放自如,要先有馭下的信心才能讓手下信服,否則你得不到人才。我父親待人寬和,治軍嚴正,這才能使軍心穩定而人望高昇。同樣的道理,夫君若不能駕御屬下,如何能成大事?夫君的缺點在做事不夠果斷,尤其像我們這樣身處危險之中,需要的是大膽和細心,機會稍縱即逝,當做則做,不可猶豫,你若是不改一改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成功。」 葉歆聞言大驚,立即向紅緂深深一揖,道:「妹子良言,大哥領受。」 紅緂摸了摸葉歆鬢角的幾根白髮,歎息道:「夫君事必躬親,不願意假手他人,可要做的太多,這樣太累了。你看你,才十八歲,鬢角便已見白,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啊!」說著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葉歆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憐惜地伸手為她抹了抹眼淚,微笑道:「我也希望有人能幫我,但可信的人實在太少,我不能不小心謹慎,不過以後有你這個女將軍幫我,我也可以輕鬆一點。」 紅緂抿嘴一笑道:「我只不過從父親那裡學來的,沒甚麼大不了。」 葉歆道:「久仰大名,可惜未能一見。」 紅緂淺笑道:「這還不容易,將來我們一定有機會一起去見他老人家。」 葉歆見她又扯上這個話題,苦笑了幾聲,道:「不如我把聚賢池的人都交給你。」 紅緂自信地道:「好啊!以後我幫你理事,別小看我這個將軍。」 此時,錦兒端著飯菜進來,見兩人有說有笑很高興,笑著問道:「甚麼事說的這麼高興?」 葉歆笑了笑道:「你們吃飯吧!我到衙門走一趟。」說罷換了官服逕自離去。 紅緂傻傻地看著葉歆的背影,錦兒調笑道:「小姐,人都走了,別看了。」 紅緂歎著氣道:「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把我當妹妹看待。」 錦兒勸慰道:「小姐,昨天葉大哥還氣得暴跳如雷,現在便有說有笑了,可見葉大哥轉變的很快,說不定很快就接受你了。」 紅緂搖著頭道:「夫君不是這種人,他只不過將憂傷放在心的最深處,昨天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以前的他就像是一片水,清澈透明,讓人一下便看穿了;今天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將自己封鎖了起來,不再讓外人看清楚,如同漆黑的夜晚一般,我根本無法觸摸到他的心。」 錦兒笑道:「小姐別多想了,葉大哥怎麼可能捨得扔下你?只要柔姐答應,便不會有事。」 「我正是擔心這一點,夫君回來之時並未提及柔姐的反應,還要我們發誓不許透露半個字,我覺得夫君應該沒有如實對柔姐坦白一切,也就是說他覺得柔姐不會接受這個事實。我很害怕,夫君方才說的話好像隱藏著甚麼。」 錦兒見她言之鑿鑿,也禁不住擔心起來。 葉歆去到衙門口,正巧碰上了一直看不起他的軒丘梁。 軒丘梁一見到他便譏諷道:「葉大人新婚燕爾,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 葉歆不願應酬他,隨口應道:「武道大會事情繁瑣,不能不來。」 軒丘梁撇了撇嘴,道:「葉大人不知道嗎?一百多個參賽門派昨天一同上了一份萬言書給皇上,還說要罷賽。他們也太猖狂了,居然要脅皇上,真是不知死活。幸好皇上為了兩位王爺被刺的事煩心,還沒看那份萬言書,否則有不少人要倒大霉了。」 葉歆大驚,急聲問道:「真有此事?」 「衙門裡都知道,葉大人,你可要小心啊!他們若真的罷賽,你也難逃罪責。皇子怪罪下來,可不好受啊!」軒丘梁說罷,傲然地笑了笑,揚首而去。 這次的行動一定是趙玄華暗中策劃的。他究竟想幹甚麼呢?這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軒丘梁既然說「所有門派」,也就是指扎猛大哥的聖槍山也參與了此事,他怎麼會突然變卦了呢? 葉歆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的覺得身心疲憊,心中無比的厭煩,有一種掛冠而去的衝動,可妻子的困境令他逼著自己打起精神。 雖然軒丘梁看不起他,但兵部衙門之中,與葉歆相厚者不少,見他到來都一一賀喜,尤以他的直系下屬為甚,可喜色之中難掩愁容。 葉歆問道:「那些門派真要罷賽?」 與他最親近的兵部主事成泓歎道:「真的,萬言書已經遞了上去,若真的罷賽,我們這些人的官位只怕都難保。」 「難道沒有人去勸勸他們?」 「沒用,那些人自恃著武功高強,不聽人勸。」 「只要勸服帶頭的門派,便可阻止他們罷賽。」 「帶頭的都是一流門派,你也知道,官員中有不少是從這些門派出來的,不少更領有兵權,雖說已不在冊,但難免藕斷絲連,自然會維護他們的利益。如此一來,這些門派便有了靠山,所以我們面對的不只是那些門派,還有這些官員。」成泓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聽說侍郎卜大人也贊成他們的說法,他是這次武道大會的主辦人,說話有很大的影響力,連他都支援,我們無論做甚麼都無濟於事,看來還是等著被罷官吧!」 葉歆聽了成泓的一番話,恍然大悟,心道:「原來趙玄華是想在朝中製造矛盾,動搖皇室統治的根本。這一招果然陰狠,皇帝若是答應武學門派的要求,他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兵買馬,如此一來,地方上的大員自然也可以公開招攬武士,甚至招攬私己,圖謀不軌;皇帝若是不答應,他們便可以藉機挑起官員對皇室的不滿。」 「卜大人這麼做,不怕皇上怪罪嗎?」 成泓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他怕甚麼,他有皇子做後台,有事就往我們身上推,這種官場的老手若沒有辦法也不會站得穩。」 葉歆知道成泓一向剛直,不肯參與任何派系,做了十幾年官還只是個正六品,因此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勸道:「既然如此,何必想它,還是多考慮我們的將來吧!」 成泓歎道:「沒辦法,我們甚麼也做不了。老弟,你有辦法嗎?」 葉歆笑了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解決不了的事,那些門派鬧事無非是為了名和利,只要找到折衷的方案,事情也許有轉機。」 成泓點頭道:「對,我再安排人去遊說那些帶頭的門派。老弟,我先走一步。」說罷拱手離去。 新版 第七集 第十章 葉歆在衙門內轉了一圈便離開了。回到府中,紅緂已經準備好了。由於冰柔是三品誥命的身份,她也換了誥命的服色,以氣度來看,她比冰柔更加適合這身衣服。 她的臉上施了點粉,沒有染上胭脂,鬢角攢了一朵粉紅色的薔薇,看上去弱不禁風,有一種怯弱之態,顯得楚楚動人。 紅緂在葉歆面前轉了一圈,問道:「我這個樣子可以嗎?你說要安排『葉夫人』死去,因此我添了點病容。」 葉歆看得連連點頭,讚道:「不錯,妹子果然聰明,不過化妝始終有破綻,還是我來幫你。」 說罷,他從懷中拿出一片奇特的葉子,然而將之貼在雪籐上,不一會兒葉子便枯死,之後再用籐在紅緂的手上和頸子上輕輕刺了幾下。 過了一陣,紅緂便覺得呼吸有點不順,身子軟軟地,使不上勁:「我是怎麼了?」 葉歆連忙挽著她的纖腰,愧然道:「委屈你了,回來我就幫你解開。」 紅緂把頭擱在他的肩頭,心裡說不盡的高興,寧願葉歆能一直這樣擁著自己。錦兒在一旁調笑似的向她不停地眨眼,紅緂嬌嗔著瞪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 葉歆知道紅緂在想些甚麼,無奈地苦笑,半擁半抱地將她扶上了馬車之後便往皇宮而去。 「夫君,你怎麼隨手弄了一下,我就變成了這樣?」紅緂躺在葉歆的懷中,發覺自己連說話都懶洋洋,心中實在驚奇。 葉歆把嘴貼在她的耳邊,小聲道:「妹子,其實這只不過是用了一種令人軟弱無力的草藥,再利用經脈延緩身體的運作,這可比化妝更真實,就算是御醫也查不出甚麼。」 「原來如此。」紅緂倦縮在葉歆的懷中,連話都懶得說了。 去到宮門,侍衛早已得到皇上的旨意,因此將他們夫妻引到養心殿。 「臣葉歆參見皇上!」 明宗一臉病容,半躺在龍榻上,而皇后則坐在他的身邊。 葉歆道:「皇上既然龍體不適,微臣還是先行告退。」 明宗擺了擺手,道:「沒事,只不過是小恙而已。」 皇后指著紅緂,笑著對明宗道:「皇上,你看,多標緻的美人啊!我見猶憐,難得如此專情。」 明宗點頭笑道:「是啊!說實話,葉歆的樣貌只是普通,這孩子居然能舍下蘇劍豪,實在難得,也不枉我封了誥命。」 皇后慈祥地向紅緂招了招手,道:「孩子,你過來讓我看看。」 「是!」紅緂見過大場面,表現的很鎮定,緩緩走到皇后的身邊。 皇后抓著她的手細細地瞧了很久,眉頭忽然一皺,道:「孩子,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不會是有甚麼病吧?」 紅緂輕咳了幾聲,答道:「稟皇后,早些日子偶染風寒,誰知竟無法痊癒,從此體弱多病,幸得相公照顧才能活到今日。」 皇后憐惜地摸了摸紅緂的臉,道:「多可憐的孩子,怎會遇上這種事?皇上,不如叫御醫為她診治一下?」 皇上也覺得可憐,點頭贊同,吩咐身邊的太監道:「傳御醫。」 「謝皇上恩典!」葉歆慶幸自己提早做了手腳,若只靠化妝,根本無法瞞過別人。 明宗又道:「葉歆,為朝廷辦事還順心吧?」 「蒙皇上恩典,微臣一切都好,現正參與武道大會籌辦一事,只盼著盡力為皇上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明宗聽到「武道大會」這四個字,眉頭立即皺了起來,臉泛薄怒。 葉歆察顏觀色,知道明宗一定在為萬言書心煩,問道:「恕微臣斗膽,皇上可是為了罷賽一事煩惱?」 明宗冷哼了一聲,道:「這群目無王法的傢伙,居然敢要脅朕,真不知死活!朝中的大臣竟然也跟著他們鬧,成何體統!」 葉歆歎道:「微臣正為這事惶恐,萬一他們罷賽,微臣萬死難辭其咎。」 明宗道:「愛卿,這與你無關,不必自責。他們自恃武功高強,越來越不將朝廷放在眼中,這次竟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事情,這事朕要重重辦理,不能讓他們得意。」 葉歆順著明宗的口氣,道:「微臣也同樣擔心,倒不是因為他們罷賽,而是怕這種結黨營私的情況,萬一下次再要求甚麼,可就不好辦了。」 明宗一拍桌案,道:「這話有理,他們根本就是結黨,朕平生最恨人結黨營私,尤其是朝廷的事,結黨有百害而無一利。我一直都懷疑就是這群人刺殺兩位親王,意圖不軌。如今看來,這事十有八九是他們幹的,明天我就叫刑部去查,若真是他們幹的,朕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葉歆拿捏不準自己最好的立場,覺得還是少言為妙,因此不敢多言。 明宗忽然問道:「葉歆,我記得你去年科考的那篇『武德賦』寫得很好,其中也抨擊了門派的害處。」 「是,微臣寫得正是『武德賦』,言辭過於偏激,請皇上恕罪。」 「不,那篇文章寫得很好,武事開國,文事治國,如今天下太平,沒有必要人人練武,武事只應做強身健體之用。朕覺得學武之人太多,對治國造成了不少難處,例如金劍門,昌州密報說他們居然搶劫賑糧,如此十惡不赦,然而天下竟有那麼多門派為他們鳴不平,朕心如何能不痛。這些學武之人只知道忠於門派,不知道忠於朝廷,這是朕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葉歆不知道如何回應,轉頭瞥了一眼,皇后和紅緂不知甚麼時候已經走了。 明宗看了他一眼,問道:「葉歆,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微臣認為,武道大會舉行在即,若是因此壞了這個天下注目的大會,臣怕會影響皇上的威望,而且此時他們萬眾一心,短短幾天很難查出甚麼,不如先安撫他們,待武道大會之後再行嚴查,那時他們的聯盟較為鬆散,容易查出真相。」 「說的有理,不愧是朕的狀元。這些武學門派一定要剷除,否則必定會有無窮後患。朕一直打算頒布禁武令,可反對聲浪太重,不得不緩行。如今正是個大好機會,不管是不是他們派人刺殺兩位皇子,朕都會以此為由,強制他們解散門派。」 葉歆吃了一驚,皇帝居然想做這麼大的動作──禁武不是件小事,控制不好可能會引發社會動盪。然而明宗接下去的命令更使他嚇出一身冷汗。 「葉歆,就以你那篇『武德賦』為藍本,寫一篇『勸禁門派書』,將廢除門派的好處宣告天下,然後朕批一批,再頒布政令。」 聽到皇帝的一番話,葉歆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這一篇「勸禁門派書」足以令自己剛建立起來的聲譽蕩然無存,不但如此,還會招來全天下習武之人的恨意,以及朝中官員的敵視。 想到天下的習武之人都要與自己作對,葉歆便覺得天地一片昏黑,前途迷茫,自己的計劃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 然而聖命難違,自己不可能拒絕皇帝,可萬一皇帝有一天反悔,自己就會被當成替罪羔羊,背負所有的罪名。 明宗見他沒有立即回答,沉下臉來問道:「怎麼,不願意嗎?」 葉歆感覺到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道:「皇上恕罪,如此大事,微臣方纔正在考慮如何寫好這篇文章。」 明宗滿意地道:「這是國家的頭等大事,辦好了,朕自有升賞。你年紀雖輕,但做事沉穩幹練,比起那些老臣毫不遜色,日後必是國家的棟樑。」 「謝皇上誇講,微臣一無背景,二無財富,只有一顆忠心為國效力,為皇上盡忠。」葉歆表面上高興地跪倒謝恩,心裡卻埋怨道:「這事若是辦完了,我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柔兒出來的日子只怕也要推遲。雖然早知皇帝是個厲害的角色,卻想不到他如此奸猾。」 「朕還有事,你下去吧!」 葉歆在宮門等候紅緂,心裡焦躁得一反往日的沉穩,坐立不安──面前這道難關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等了良久,才見紅緂高興地走了出來,葉歆快步迎上去扶著她。 紅緂依在葉歆的懷中,笑著小聲說道:「夫君,方纔那個老醫師說我五臟皆損,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跡,我差一點笑死了。」 葉歆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將紅緂扶上馬車之後,便一聲不吭。 紅緂見他神情怪異,眉宇間有濃濃的愁意,奇怪地問道:「夫君,出了甚麼事嗎?」 葉歆長歎了一聲,伸手幫紅緂解除身上的禁制,不再多言。紅緂沒有再問,只是溫柔攬著他的腰,靜靜地讓他思考。 回到府中之後,葉歆並未停留,換了身衣服便帶著紅緂直奔「雪竹莊」,同時吩咐丁才將親信召集到「雪竹莊」等他。 時至傍晚,夕陽西下,「寧氣堂」的氣氛卻是異常的凝重,屋內聚集了葉歆所有的親信,紅緂、宋錢、馬懷仁、馬昌皓、龍天行、丁才和丁旭兩兄弟、魏劭及其表弟張肅和張廣。 當葉歆說完了皇帝的意思,所有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 葉歆端坐正中,環顧眾人,沉聲道:「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叫大家來,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這是關係到我們所有人的大事,弄不好會身敗名裂,當然,我是主要參與者,你們所面對的困難不如我,但既然大家同坐一船,就應當同舟共濟。」 魏劭是習武之人,對皇帝要頒令廢除門派自然不滿,搶著道:「公子,這事不能做,寧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天下所有的武者。」 馬昌皓辯道:「這是皇上的命令,抗旨是要殺頭的,說不定還要滅九族。」 張肅道:「怕甚麼,有天下的武士支援你,還有那麼多武士出身的官員,皇帝不敢動你。」 丁旭道:「激怒皇帝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皇帝現在不下手,等到事情淡了之後也會找個機會下手,結果都一樣。」 魏劭道:「索性結合天下的武士反了。」 馬懷仁搖了搖頭,道:「異想天開!憑我們這些人,還沒進城就被人給殺了。」 宋錢道:「說來說去都是死路,沒有人想到甚麼妙計嗎?」 紅緂忽然說道:「為甚麼要選呢?不選不就成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皇帝收回聖命,反正聖旨還沒有向外公佈。」 馬懷仁撫掌大讚:「夫人這話有理,只要改變皇帝的心意便能解決問題。」 宋錢笑道:「難為我們說了半天,原來這麼簡單,還是夫人聰明。」 紅緂邀功似的看著葉歆,葉歆卻沒有半點喜色,沉吟道:「沒有那麼簡單,皇上說他早就有這個打算,這次只不過是藉機行事而已,我不認為他會輕易地改變主意,除非有甚麼一連串的大事發生,使皇帝無暇處理此事。」 丁才道:「其實此事並不是只有壞處,若從好處想,這算是難得的機會。這件事之後,公子也許能成為皇帝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也能更早一些接近權力的中心,問題是我們能否承受這事帶來的負面影響。」 張廣立即反對道:「不行,不能為了一人的私利而害了全天下的習武之人,這種事傳出來影響太大。」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冷靜,然後自言自語道:「皇上年紀大了,看他的樣子能撐三五年就不錯了,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應該是繼位的問題,因此穩定天下,讓未來的儲君能夠在安定的局勢順利登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然而這道禁令一下,必定朝野震盪,弄不好還會有人造反,這種情況實在不利於天龍朝將來的發展。」 宋錢道:「一定皇上老糊塗了,考慮不夠周全。」 「不是,皇上雖然病體纏身,但神智清明,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如今的朝局沒有因為奪嫡而變得混亂,全賴皇上有效的控制大局,因此這一步棋不會那麼簡單。」 馬懷仁道:「公子,不是老朽多言,公子只怕想得太多了,若是從這條思路上去想,根本不可能找到答案,除非皇上親口告訴我們他的用意。」 葉歆苦笑道:「也許吧!不過凡事考慮周全總是好的,或許皇帝是要借刀殺我。」 「不會吧?」葉歆隨口一言嚇得眾人皆驚。 葉歆聳聳肩,道:「說笑而已,不必擔心,皇上要殺我,只需一句話就行。」 眾人都笑了起來,心情也輕鬆許多。 葉歆淡淡地又道:「既有聖命,這篇『勸禁門派書』無論如何都要寫,如何轉危為機就看我們的能力,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將來的大事也不必再談。不過我有信心,一定會成功,而且必須成功。說句實話,我不願得罪天下人,但從不怕得罪天下人,然而成功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和事阻礙了我們的計劃。」 在座的人被葉歆輕描淡寫的一番話說的鬥志昂揚,他們都是為了功成名就而跟在葉歆身邊,因為他們相信葉歆的能力,同時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紅緂傾慕地看著葉歆,心中自豪地讚著,這才是我紅緂的夫君。 靜了一陣,紅緂建議道:「不如我們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來,如此一來,即使皇帝別有目的,我們也能找到應對之策。」 眾人都贊同她的意見,於是七嘴八舌的將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說了一遍,紅緂細心地聽著眾人的意見,並將眾人所想一一記錄在案,以作參考。 葉歆卻閒在一旁,錦兒捧著一碗茶走到他的身邊笑道:「葉大哥,小姐多熱心啊!你可要對她好一點。」 葉歆接過茶碗,眼角瞥了一下紅緂,不勝感歎──紅緂如此善解人意,有她幫忙實在是大幸,若沒有那事就更好了。 錦兒好奇地小聲問道:「葉大哥,你跟柔姐說了嗎?」 葉歆被她撩起了最煩心的事情,眉頭又皺了起來。他瞪了錦兒一眼,正想說話,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施展遁術向「雪竹莊」遁來,心中大驚,急忙開門向外遁去。屋內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個個呆若木雞。 新版 第七集 第十一章 來人也察覺到同樣有人用遁術迎向自己,大吃一驚,急忙返身遁逃。 可葉歆的遁術出神入化,反應極快,屋外的一切植物都成了他的指引者,因此很容易便發現來人的蹤跡。然而他不想讓莊內的人知道他會道術,所以並沒有在莊內堵截來人,而是等到來人走到莊外的樹林,方才將他截住。 那人見葉歆追到前面,索性停了下來,背著手悠然地上下打量了葉歆一番,然後微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修道之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木行道士,小小年紀能將遁術修煉至如此境界,實在難能可貴。」 「你是何人?為何深夜偷窺?!」葉歆冷冷地看著他,眼前此人大約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扎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 那人微微一笑,揖手道:「貧道朱雀。」 「朱雀!」葉歆再打量了他一下,臉色變得更冷,森然道:「原來你就是朱雀上師,是趙玄華派你來的嗎?」 朱雀上師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不只如此。」 朱雀略加思考,道:「原來是你抓了我們三個人,難怪知道這麼多。」 「不錯,人是我抓的,今天還有你。」 話剛說完,葉歆的雪籐已攻至朱雀上師的胸前。朱雀上師沒有絲毫驚慌,左手在空中快速急書,剎那間,雪籐已被一道火網擋住了。 葉歆增加了道力,舞動著雪籐上下翻飛,尋找火網的空隙。而朱雀上師也全力施展道術,一方面利用火網護身,另一方面火網不時飛出細小的火龍,反攻葉歆。 葉歆連忙施起葉壁擋之,可樹葉很快就燒著了,形成了更大的火龍,向葉歆的面門撲去。葉歆大驚失色,連忙施展遁術避開。 朱雀上師邊打邊說:「雖說金克木,可實際上木行道士最怕的不是金行道術,而是火行道術,因為木助火勢,你的木行道術越高,我施展的火行道術便越厲害,此消彼長,你還是認輸吧!」 葉歆冷哼了一聲,手臂輕揮,葉壁在他的道力操蹤下高速旋轉,產生了強大的勁風,將朱雀上師的火龍反吹向他自己。 朱雀看在眼中,高興地笑了起來,讚道:「想不到你竟能化木成風,還會這麼多道術,實在是難得的良才。」 葉歆冷冷地道:「還有更多的東西,一會兒你就知道。」 「好啊!儘管施展,我倒要看看你還有甚麼招。」朱雀上師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兩人在搏鬥,而像是在切磋道術。 然而當火龍吹到朱雀上師身上的時候,他反而一臉舒服的樣子,就像是寒冬之中突然找到了火堆一般。與之同時,他的身上溢出了紅色的光,將自己裹在中間,葉歆使用的道力都被他化為己用。 無計可施之下,葉歆只能用道術壓著朱雀上師,使他沒有能力還手,同時也在琢磨著取勝之道。心想既然用道術直接攻擊發揮不了作用,一定要想出其他辦法,否則只有敗北一途。雖然可以用水系魔法收集水元素,但經過上次的事件,他再也不敢輕易使用。 葉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忽然冷冷一笑,道:「誰說木行道術不能治你?!」 說罷,突然消失在空氣之中,緊接著樹搖葉擺,嘩嘩作響,驚飛了棲息在樹上的鳥,響起一陣鳥鳴聲,地上的落葉枯草也慢慢地升起,飄舞在空中。 朱雀上師雖然感受到葉歆在施展道力,但這種感覺四面八方,似乎每一棵樹、每一棵草都在產生作用。他知道葉歆是在利用這些景象來迷惑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同時隱藏身形,伺機而動。因而決定以不便應萬變,靜靜地站在原地,閉上眼睛,用心湖來感應道力。 突然,朱雀上師的十丈之內結成了一層厚厚的葉球,將朱雀上師完整的包在裡面,不留一絲空隙。 朱雀上師見葉歆仍是用這招,有點失望,喊道:「收回你的道術吧!這些道術根本傷害不了我。」 葉歆現身於他的面前,冷冷地道:「別小看這個葉球,過一會兒你就知道。」 朱雀上師在球內點燃了火,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葉壁,並沒有發現甚麼特別,只是密封的球內空氣越來越稀薄。 「原來是這樣!」朱雀覺得葉歆想將他封死在葉球之內,微微一笑,手上飛出千隻火鳥,衝向葉球。葉壁遇火即燃,不到片刻,葉球的表面已燃燒的乾乾淨淨,只留下濃濃的黑煙。 撥散黑煙後見葉歆正悠然地看著自己,朱雀上師一臉不高興地道:「你怎麼會用這種小道術來對付我,太看不起我了。」 葉歆森然一笑,道:「對你這種道行高深的人來說,小道術的作用會更大。」 朱雀上師不明所以,四周張望一圈,沒有絲毫的發現,正當疑惑之時,卻發覺自己頭暈目眩、手腳發軟,緊接著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葉歆走到他的身邊冷冷地看了幾眼──趙氏一族之仇不共戴天,此人是趙玄華的軍師,也應對妻子被關一事負責! 想到此處,葉歆恨意滿懷,便想下手殺了朱雀上師。然而心中突然而起的念頭阻止了他,他反而拿出一片草葉貼在朱雀上師的鼻子上。 朱雀上師聞到一股清香之後,慢慢地醒了過來,抬頭見葉歆坐在三丈外的大樹下看著自己,不禁自嘲地苦笑道:「想不到我一世英明,竟然敗在你這個小鬼身上,你說的不錯,小道術果然更能治人。」 「除了小道術,我還有其他的。」葉歆淡淡一笑,伸出手臂,將手掌平攤。過了片刻之後,手心的上空便出現了一個晶藍的水點,約有珍珠大小。 在外人看來並沒有甚麼奇特之處,然而在朱雀上師的眼中卻像是晴天霹靂,他顫聲道:「水行道術?這怎麼可能,一個人怎能同時使用兩種道術,這不是真的。」 葉歆收回了藍色的水球,道:「天下沒甚麼不可能的事,雖說我還沒有練好,但木行道術有水行道術做保護,可以說是無堅不摧,我不想浪費道力,所以沒有用來對付你。」 朱雀上師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過了良久才恢復正常,追問道:「你是如何練成的?」 葉歆道:「你也是修道之人,想必知道道由心生,要自己領會才能成功,我的經驗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 朱雀上師點頭贊同,驚歎道:「太神奇了,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道學有如此境界。」 其實葉歆只不過是收集了一點水元素,令朱雀上師誤以為自己學會木行和水行道術。 此時見朱雀上師如此震驚,葉歆心裡有一種內疚感,轉而問道:「你不問我為甚麼不殺你?」 朱雀上師淡淡地道:「一則,殺我對你沒好處,二則,想必你有甚麼話要問我。」 葉歆問道:「你為何深夜至此?」 朱雀上師微笑道:「深夜無事,想找個好地方修煉道術,走著走著便走到這裡。難道你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葉歆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道:「以前從沒覺得天上的星星是這麼的可恨。」 「星星!可恨?」朱雀上師聽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做我的部下,如何?」葉歆依然看著天上的星星。 朱雀上師微微一笑,問道:「你是誰?」 「葉歆。」 朱雀上師驚奇地再次打量他一番,道:「原來是你,名動天下之人,想不到還是個道士。看來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憑甚麼?」 「趙玄華又憑甚麼?我看你不是普通的術士,而是真正的道士,本應自由自在地遊歷四方,修煉道術,怎麼會參與這紅塵之事,還助人篡權奪位?」 「他……」朱雀上師陷入了無限的思潮之中。 葉歆轉頭看著他,朱雀上師的眼睛之中有無盡的悲傷和無奈。葉歆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答案。 過了半晌,朱雀上師才沉聲道:「他是我的女婿。」 「女婿?難怪!」 朱雀上師反問道:「你不也身在官場嗎?這又是為甚麼?」 葉歆被勾起心中之痛,慘然一笑,接著長歎了一聲。 「你也不是自願的吧?不錯,我本不想出山,只是唯一的女兒嫁給了趙玄華,可惜婚後不到三個月就得了急病身亡,她臨死前求我幫她丈夫完成大事,我當時正處悲痛之中,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事後雖然後悔,但女兒已去,做父親的總不能不守信用,這才出山幫趙玄華。」 葉歆感同身受,歎道:「原來又是誓約!是啊,既然立了誓就應當履行誓言,否則便對不起她了。」 此時的兩人就像是一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互吐著心聲,看到此情此景,誰也想不到兩人竟是敵人。 朱雀上師好奇地問道:「小鬼,你應該春風得意才對,怎麼一臉愁容,不會是為了我吧?」 「不錯,正是為了你。」 「我?」 「是你設計讓武林門派上萬言書的吧?」 朱雀上師笑道:「錯了,那不是我的計策,我昨天剛入京,這些事都是我那女婿干的。」 「好計策,想不到趙玄華還有這等能耐,能夠引得皇上與大臣之間產生對立,你們也好乘機混水漠魚,大撈好處。若是皇上大怒,殺死幾個,你們就更高興了。」 朱雀上師連連點頭,讚道:「不錯,居然能看的這麼深入,孺子可教。」 「我這個武道大會的管理者卻倒了大霉,你們若是罷賽,我的官位就不保了。」 朱雀上師恍然大悟,笑道:「不如你投入我的門下,也許更有好處。」 葉歆啞然失笑,道:「你居然招攬我,我還想讓你做我的屬下呢!別忘了,我剛饒了你一命。」 朱雀上師大笑道:「若論心計,你倒是不差,道術更在我之上,不過我習慣了我行我素,做你的屬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況且你好像沒有甚麼令我動心的實力。」 「不錯,現在我沒有甚麼實力,但實力這東西可以借、可以奪,也可以隱藏,視乎實際的需要而定。」 「這話不錯,不過我為甚麼要相信你這虛無的答案?」 「除非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否則不會問這個問題。」 朱雀上師又問:「我的女婿明擺著想當皇帝,你這小鬼不知道想幹甚麼?」 葉歆聳聳肩,道:「一樣是想得到權力,但結果卻不一樣,我只是想招集天下的修道之士,共同突破道學上的難關,可惜天下太大,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況且像你我這樣真正的道士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是膚淺的術士,沒甚麼能力。」 朱雀上師聞言大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驚問道:「這怎麼可能?」 葉歆歎道:「就是難,才要有人去做。雖說道術不再被朝廷視為妖術,但在大部分人的心中,道術仍是等同於妖術,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修煉道術。只有我們才明白道學是甚麼,我希望掌權之後立道學為國學,從此便可光明正大的修煉道術,這樣豈不是更好?」 朱雀上師滿臉敬意,向葉歆深深一揖,道:「貧道修道四十年,只思自行修道,從未想過將道術推向正統,今日與小友一談,如當頭一棒,喚醒了貧道。」 葉歆道:「道長不必如此,我也有私心。」 朱雀上師笑道:「凡人皆有私心,不足為奇。不過此事難度極大,眠月大陸以武為重,即使你掌握了權力,也未必能推行新政。」 「那也未必,只是處理得當,不難做到。」 「其實皇帝登基之初便有人提過此事,皇上也同意,但因反對之聲太大,只得作罷。連皇帝都辦不到的事,難道不難嗎?」 葉歆初聞此事,好奇地問道:「皇上同意?你從何而知?」 朱雀上師道:「其實皇宮之內就有道士,而且道力高深。」 葉歆想起當時自己夜探皇宮之事,喃喃地道:「原來那種力量真是道術。」 朱雀上師歎道:「不但是道術,而且是五行合一,根本無從破起,我闖了幾次都闖不進宮門。」 「五行合一!」葉歆又驚又喜,皇宮中的道士既然能夠五行合一,想必也能化解五行,自己若是能得到他們的幫忙,柔兒便能很快出來。 高興了一陣,葉歆又陷入了苦惱之中──自己憑甚麼去求皇上呢?! 一則,此事外人不知,皇上也許不想讓外人知道,若是冒然去求他,恐怕不妥;二則,皇上必會察覺成婚之事是假的,萬一皇上不答應,同時自己又說了實話,只怕面臨的將是一場更大的災禍。 唉,當年若走這一步,只怕柔兒早就出來了,可走到今天,一切都無法回頭,只能繼續自己的計劃。也許有一天自己能直接接觸這些道士,請他們幫忙。 朱雀上師見葉歆一時笑一時愁,好奇地問道:「五行合一,與你何關?」 葉歆道:「沒甚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朱雀上師笑道:「你就是這樣求人的嗎?」 葉歆長身一揖,道:「請先生助我。」 朱雀上師抬頭看了看星空,緩緩地道:「我若助你,豈不是違背了我對女兒的誓言?」 「是啊!誓言還是不要輕易違背,否則後悔莫及。」 朱雀上師詫異地看著葉歆,問道:「既然你不想做皇帝,而我女婿想做皇帝,為何不結盟?」 葉歆哼了一聲,道:「趙玄華似乎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人。」 「王侯將相,焉有種乎?我那女婿雖然不是甚麼大才,但至少有些實力,還有點小聰明,就算不能統一天下,也能獨霸一方。」 葉歆搖頭道:「天龍朝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獨霸一方也不是容易的事,否則我不會選擇做官。」 朱雀上師神秘地一笑,道:「皇帝老了,只要他一死,誰也沒有這個能力掌控一切,到時候只有四分五裂,你這個文官恐怕沒有甚麼用武之地。」 葉歆道:「不錯,皇帝是老了,我看最多還有三五年的命。不過,只要皇帝在這三五年佈置好一切,讓未來的皇帝可以順利繼位,你們恐怕無法如願。」 朱雀上師的眼中閃出一絲異彩,道:「只要他沒有時間去準備,一切都可如願。」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想暗殺皇帝,恐怕沒那麼容易吧?再說,他身邊有道士暗中守護,誰有這能力殺他?」 朱雀上師輕笑道:「不錯,殺了他,對我們也許有點好處,但我們並沒有實力殺他,我連皇宮都進不去,要殺他談何容易。」 「不是你們?難道是……」 「小鬼,別亂猜,猜錯可是要惹禍的。」 葉歆沉吟了半晌,直接了當地又問:「不說其他的,你真的不肯過來幫我?」 朱雀上師朝他擠了擠眼睛,道:「有你這麼一個好對手,事情不是更好玩嗎?也許這樣對你更有利。況且,我不想違背自己的諾言。」 「更有利?」葉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終於笑了出來,道:「那樣也好,不過別小看了皇上,與皇上下棋可不容易,隨時有意想不到的奇招。」 「哦?」朱雀上師有些詫異,問道:「皇帝又有甚麼新招不成?」 「不錯,皇上要頒布廢除天下門派的禁令。」 「禁令?」朱雀上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甚麼好招,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太令人意外了。你又從何得知?」 葉歆苦笑道:「皇上要我寫一篇『勸禁門派書』。」 「勸禁門派書?」朱雀上師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同情道:「小友,你惹的禍不小啊!」 「這不是合了你們的意嗎?這道命令一下,天下立時就會有激烈的反響,卻苦了我。」 朱雀上師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皇帝此招必有妙用,倒霉的不只你一個。」 葉歆道:「算了,還是早點想個辦法,讓這禍事的影響減至最低。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說罷便想離去。 朱雀上師忽道:「小友,你的戾氣太重,以致道力不純,若不苦練恐有影響。」 葉歆回頭苦笑著應道:「是啊!有了殺心,道力自然受到影響,誰讓我是木行道士,沒有辦法。」 朱雀上師歎道:「我也知道一點木行道術,限制極大,你能有今天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葉歆暗忖:「若不是上次過度過使用道術,自己的道力何止於此。」嘴上卻好奇地問道:「殺人奪權,陰謀詭計,這些似乎不是一個修道之士該做的,你為甚麼會如此輕描淡寫,毫不放在心上?難道不怕影響修道嗎?」 朱雀上師語重心長地道:「小友,你若是抱這個宗旨,一定不可能成功。」 「為何?」 「道學是離世的學問,我們現在所做卻是相反。試問,用離世之心做紅塵之事,豈能成功呢?紅塵之事當以紅塵之心對之,否則何必多此一舉。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你就必須放棄道學的一切,重新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功。在官場上,千萬不要期望兩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問題是葉歆一直想不透的問題,得到朱雀上師的指點,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為了妻子,自己不能再守著以前的教條,需要建立新的自我,待大功告成之際再回復真我。 葉歆再次深深一揖,道:「謝道長賜教,葉歆不勝感激。」 朱雀上師微微點頭,飄然而去。 茅塞頓開的葉歆下定決心改變自己,在妻子得救之前,自己需要戴上一個假面具做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新版 第七集 第十二章 回到「雪竹莊」,眾人等得焦急萬分,見葉歆回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紅緂問道:「出了甚麼事?」 葉歆道:「沒甚麼,你們商議完了嗎?」 馬懷仁道:「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甚麼好辦法,只能將一般的可能性說一下,倒是夫人有點意見。」 「夫人,有甚麼想法嗎?」 紅緂聽到葉歆第一次叫她夫人,十分興奮,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如盛開的鮮花般明艷照人,在座諸人都為之一呆。 「夫君,如果可以力保武道大會安然進行,而且是空前的成功,那麼皇帝也許會收回聖命。」 葉歆皺著眉道:「只有八天時間,一切都已就緒,報名的人少之又少,事情很難辦,況且這事是有人暗中串謀而成,必然不會讓大會安然舉行。」 紅緂笑道:「他們既然不願參賽,何必強迫他們?天下練武的人那麼多,這麼好的揚名機會,誰也不會放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參加的人少,何不開放,讓武者以個人名義參賽。這樣便不會有人因為門派的緣故而被迫棄權,而且還會吸引一些普通的武者參賽,報名的人會更多,對於朝廷也有好處,只要人們看到更熱鬧的場面,大會也就成功了,畢竟武道大會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 葉歆沉思不語,頒布禁令之後的武道大會也許會採用這種制度,現在便試行皇上也許會支援,通過名利來吸引更多的人以個人身份參賽,從而減少門派對他們的影響。 魏劭道:「這恐怕也會引起眾多高手的不滿,公子也會有麻煩。」 紅緂又道:「夫君並不是主辦此事的主要官員,武者們就算有甚麼不滿也不會指向他,反而他們自己會產生內哄。現在的制度下,他們個人的利益建立在門派的利益之上,若我們將之分開,他們就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到底要為門派還是自己的將來著想。如此一來,禁武令便不會引起太大的反響。」 「夫人說的有理!」宋錢和丁氏兄弟大聲叫好。 葉歆親匿地挽著紅緂的腰,道:「夫人如此智謀,為夫實在敬佩不已。」 紅緂驚訝地看著葉歆。在外人面前,葉歆還是第一次對紅緂做此親匿之態,她的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葉歆是否在演戲給別人看。 宋錢和馬懷仁對視著會心一笑──葉歆似乎開竅了,也不再堅持原來的想法,這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葉歆道:「日後的危機會一個接著一個,而且越來越難應付,希望大家小心,該讀書的讀書、該練武的練武。」 「是。」 龍天行忽然起身,先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正色道:「公子,天行有句話想說,說出來也許您會不高興,但我還是要說,公子若想篡位,天行就不能再跟隨您。」 馬懷仁怒喝道:「龍天行,怎能忘恩負義?!別忘了是誰栽陪你的!」 龍天行道:「我知道,但大逆不道的事,天行絕對不做,你們可以殺了我,我絕無異議。」 葉歆擺了擺手,鄭重地道:「也許在座諸位都想知道這個答案。事實上,我絕對沒有篡位的意思,但我需要權力,能改變一切的權力。」 龍天行躬身一揖,道:「只要公子沒有不臣之心,天行永遠是您最得力的部下。」 葉歆笑道:「龍大哥的忠貞之心令人佩服,將來一定是朝堂的柱石。」 「公子過獎了。」 其他人都略顯失望,但離目標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也許當葉歆大權在握之時,便會改變現在的想法,因此失望之中也帶有極大的期望。 見諸事已畢,眾人各自散去。 紅緂偎在葉歆的懷中,悄聲問道:「夫君,你這是真是假?」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柔聲道:「晚了,你和錦兒就住在『披雲榭』吧!明日我帶你去城中遊逛。」 「真的?!」 這一晚的驚喜,令紅緂幾乎無法相信是事實,如在夢中。錦兒也替小姐感到高興,想不到這麼快就有好的結果。 葉歆沒有再說甚麼,將她們帶到「披雲榭」,而自己依然回到冰柔所在的小屋。紅緂雖然略有失望,但依然溫柔地送他離去。 是夜,葉歆一直苦思著對策,其實他並不完全認同紅緂的觀點,自己若上奏建言,皇上不但不會廢除禁令,反而有了更好的借口去廢除門派,結果都是一樣,矛頭也一定會指向自己。 不過,這個辦法也有好處,分化門派與武士本身可以使自己有借口解釋一切,也許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吸納武士,但那些掌門必然不會同意,自己如何應對便成了關鍵。而且,必須盡快上奏,若武道大會按原定安排舉行,這辦法就沒有用了。 左思右想之下,葉歆終於決定冒險一試,連夜按紅緂所說寫了奏章。 ※※※ 次日一早,葉歆遞上奏章後,便帶著紅緂在大街上閒逛。 紅緂依然打扮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葉歆的臂膀中,問道:「夫君,我以後都要以這種病容出現在大街上嗎?」 葉歆道:「是啊!委屈你了。我是想讓你習慣用葉夫人的身份外出而已。」 紅緂噘著俏嘴道:「原來不是真的想和我逛街。」 葉歆輕笑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們回去吧!」 紅緂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行!明知人家恨不得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還說這話。算了,難得我們兩個單獨相處,今天我可要逛一天。」 葉歆笑道:「今天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紅緂明知葉歆在演戲,卻也分外享受著這種親匿的感覺。 走了一陣,紅緂小聲問道:「我不明白你為甚麼把錦兒留在『雪竹莊』。」 葉歆貼在她的耳邊小聲道:「錦兒以後都不能出來了。」 紅緂驚問道:「為甚麼?」 葉歆歎道:「為掩人耳目,入京這麼久我都讓你和錦兒戴著面紗,可成婚那日,錦兒也在場,卻沒有戴面紗,若讓有心人發現,問題就大了。」 紅緂想起這事,大驚失色,驚問道:「這可如何是好?!錦兒雖然不算太引人注目,但若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一定大禍臨頭。」 葉歆苦笑道:「所以只好每天出來走走,讓人們習慣了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樣在他們的腦中便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傳聞,同時也能樹立一個好的形象,畢竟『血劍之誓』太出名了,若我們不做個樣子出來,同樣會引起注意,只有讓人們習慣了每天有一對恩愛的夫妻在大街上散步,這樣在人們的心底才會有一種印象──我們是令每個人都羨慕的夫妻。」 「每天,你是說每天?」紅緂欣喜若狂,如此一來,葉歆便不會冷落自己,而且每日相當親密的相對,也許能讓葉歆改變想法。 葉歆無奈地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除非殺光當日的賓客。」 紅緂小聲問道:「你不是要安排葉夫人死嗎?這麼做,豈不是無效?」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這麼安排。讓大家都知道你有病在身,而且越來越沉重,這樣才不會惹人懷疑。」 紅緂嬌嗔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對我這麼好。」 葉歆輕笑道:「對待妹子,當然要好一點。」 紅緂氣得噘嘴不說話,將頭枕在葉歆的肩頭。 身旁的人見他們如此親密,在一旁指指點點。 一個青年書生上前行禮道:「兄台有禮,不知能否聽在下兩句?」 葉歆問道:「有何見教?」 「兄台與女子在大街上如此摟抱,似乎有失體統。」 葉歆笑道:「多謝兄台提點,只因拙荊有病在身,不良於行,所以做此親密之態,兄台請勿見怪。」 這青年看了紅緂一眼,果然見她一臉病容,連忙拱手道:「恕小弟冒犯。」 正說著,柳成風和幾位翰林迎面走來,一見葉歆都迎了上來,拱手道:「葉大人,你怎有此雅興與夫人把臂同游?」 葉歆笑道:「新婚燕爾,總不好把娘子冷落在家。」 柳成風等人都沒有見過紅緂的樣貌,此時一見果然國色天香,皆讚道:「尊夫人果然出眾,難怪葉大人一往情深,難得、難得。」 方纔那青年聽了他們的對話,連忙問道:「敢問閣下可是葉歆葉大人?」 葉歆笑道:「正是在下。」 青年大喜,施了一個大禮,興奮地道:「大人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兄台過獎,葉某一介末吏,何堪如此佳譽。」 柳成風插嘴道:「葉大人,這可不對,連皇上都讚賞的人,自當得此佳譽。」 周圍有不少早就聽過葉歆名字的人經過,此時知道他是葉歆,就都圍了上來看個清楚,說出來的話也立時不同。 「葉大人伉儷果真是情深意重,真讓人羨慕。」 「這樣才是真正的夫妻,郎情妾意,真是登對。」 …… 葉歆正是要這種效果,他拱手高聲道:「葉某帶妻子出來散步,驚擾了大家,請大家恕罪。」 眾人叫道:「葉大人夫妻到我們這裡來,是我們的光榮。」 柳成風笑道:「葉大人,恐怕連一品大員也沒有這種殊榮,我可是開了眼界了。」 葉歆正欲回答,突然有人高叫:「師妹!」 紅緂嚇得渾身一顫,臉無血色,好在她早就一臉病容,外人看不出來她的反應。葉歆卻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很鎮定,摟著紅緂的手緊了緊,示意她鎮定下來。 紅緂知道此時不能慌,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假裝若無其事,依然靠在葉歆的懷中。 葉歆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不遠處有四人正走向他們。其中有個中年人,灰衣青褲,看上去應該是這群人的首領。 他身邊有三個青年,正快速地衝向葉歆,一臉的焦急和痛心。正是請仙台所見的三個青年,葉歆仍記得長相頗為英俊的那個青年叫段延平。 柳成風伸手攔住了段延平,問道:「你要幹甚麼?」 段延平撥開他的手,繼續焦急地衝向紅緂,急聲問道:「師妹,是你嗎?你怎麼了?」 後面的中年人也急步走了上來,焦急問道:「羽兒,是你嗎?」 葉歆退後一步,喝道:「你們是甚麼人?!這裡是京城,容不得你們胡來!」 段延平怒目喝道:「小子,你對我師妹做了甚麼?快放了我師妹。」說著伸手去抓紅緂。 紅緂面對自己的師兄和師父,卻不能相認,心情十分複雜,但這事關係到葉歆的性命,不能稍有疏忽,因而她面帶驚慌之色,說道:「我不是你的師妹。」 段延平一臉不信,喝問道:「小子,你做了甚麼手腳,竟然把我師妹弄成這樣!」說著便想拔劍。 他的師父喝道:「延平,住手,先說清楚。」接著走到葉歆面前拱手行禮道:「在下銀州虎劍門唐廣源,這位公子因何與小徒在一起?」 葉歆淡淡地道:「在下只是與妻子一起散步,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妻子?」段延平吼道:「放屁,我師妹怎麼會是你的妻子!你這個鬼樣子怎麼配得上我師妹,我宰了你再說。」 柳成風搶著質問道:「你們師徒無法無天,竟敢辱罵朝廷命官,還想動手動腳,不想活啦?」 段延平一聽是朝廷命官,愣了一下,隨即叫道:「朝廷命官又怎樣?!我不怕!」 「延平,不得無禮。」唐廣源制止了徒弟的衝動後,說道:「這位的確是我的徒弟,我想我沒有認錯人。」 葉歆微微一笑,反問道:「你的徒弟叫甚麼名字?」 段延平怒目而視,搶著道:「我師妹叫銀羽。」 葉歆笑著對周圍的人大聲問道:「我妻子叫甚麼名字,大家應該知道吧?」 眾人同聲應道:「冰柔。」 葉歆微笑道:「唐壯士,天下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妻子叫冰柔,她不是你的徒兒,而是原落英門護法陳剛之徒。」 虎劍門的四師徒都愣住了,眾口一辭,這些人沒有騙人的理由,可天下怎有如此相像之人? 段延平首先吼道:「我不信,她分明是我師妹。」說著衝到紅緂面前,一手抓住紅緂的手,問道:「師妹,是我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紅緂心裡雖過意不去,但事已至此,只能繼續演下去,因而縮入葉歆的懷中,死命抽出手,驚叫道:「我不認識你。」 葉歆怒目而視,喝道:「好大的膽子,我妻子是欽封的三品誥命,你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罪大惡極,我們去找巡城御史理論!」 周圍的人早已對葉歆夫婦有很好的印象,此時見有人鬧事,自然不高興,都叫囂了起來,紛紛指責虎劍門師徒。 唐廣源心裡雖然疑惑不解,但情勢所迫不得不低頭,只好一個劍步躍至段延平的身邊,將他重手地扔了出去,然後行了一個大禮,道:「小徒冒犯大人,請大人念在小徒思念師妹,饒了他這一次。」 紅緂怕葉歆真的動怒,柔聲道:「夫君,就饒了他們一次吧!」 葉歆對著紅緂微微一笑,道:「娘子所言,為夫豈有不從之理。」接著對唐廣源道:「拙荊之名眾所周知,我們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你們真的認錯了人,也許是你的徒弟與拙荊長得有些相似。」 唐廣源拱了拱手,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紅緂一眼,便轉身帶著徒弟離去,段延平仍然極不情願的叫道:「那分明是師妹。」 葉歆笑著高聲道:「謝謝大家幫忙,大家都回去吧!我們夫妻每天都會來散步,大家若想交個朋友,葉某隨時歡迎。」 眾人見他如此平易近人,一點都沒有官架子,都暗暗稱讚葉歆是個好官。 葉歆對柳成風等人道:「讓大家看笑話了,拙荊身體不好,我們先行告辭。」說罷,便帶紅緂回府。 ※※※ 紅緂一直心中不忍,剛回到葉府就埋怨了起來:「你怎能這麼對我的師父和師兄?!」 葉歆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做回自己,我不會勉強你。」 「你──你明知我不會離開,還說這種話氣我,沒良心!」紅緂氣得鼓起臉頰,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 葉歆歎道:「我還能怎麼做?這一天遲早會來。」 「可是……」紅緂想不出甚麼可以辯解,卻又不想罷休,支吾了很久說不出話。 葉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問道:「後悔了嗎?我安排葉夫人死後,你就可以自由了。」 紅緂忽然抱著葉歆道:「不要趕我走,我死也要死在你的身邊。」 葉歆歎息了一聲,輕摟著紅緂以示安慰。 紅緂忽然哀求道:「夫君,今夜留下來陪我,好嗎?錦兒走了,我一個人有點怕。」 葉歆凝視了她許久,雖然心存憐惜,但此例一開,恐怕經常要如此,因而狠下心道:「對不起,只能委屈你一晚,明天我找個丫頭來陪你。」 紅緂一臉哀容,默默地伏在葉歆的懷中。 為了安撫紅緂,葉歆陪著她吃完了晚飯,直到她睡著,方才離去。 新版 第八集 第一章 送走了宋錢和魏劭之後,葉歆再次回到府第。 屋內有點亂,被子也沒有疊,找不到紅緂。葉歆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來過,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急忙召來劉管家詢問。 「劉老,看到夫人了嗎?」 劉管家一臉茫然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房中嗎?從昨夜起就沒見過夫人,我以為夫人不舒服,所以沒有打擾她休息。」 葉歆大驚,臉色驟變,心想紅緂一定出事了,萬一她洩露了半點風聲,這全府上下都要陪著一起被砍頭。 劉管家見葉歆神色緊張,心中頓時忐忑不安,問道:「夫人出事了嗎?」 葉歆不想讓老管家多心,立即換上了笑臉,一拍腦門,假裝恍然醒悟,強笑道:「我忘了,昨天我叫夫人去幫我買東西,也許是出去了,你去做事吧!沒事了。」 「老爺怕是事情太多,忙得忘了。」劉管家呵呵一笑離開了。 葉歆焦急地衝出房中,細細地查看了一下,屋內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沒有血漬,因此可能性只有兩個,不是被人迷暈了,就是敵人武功太強,瞬間制住紅緂,使她來不及求救。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個理由,也許夫人認識來者,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敵人制服。 對,一定是這樣!想來想去,只有一批人有這種可能性--虎劍門。經過昨天的事,他們一定不甘心,必是深夜至此劫走了紅緂。 最令葉歆擔心的是,紅緂一旦暴露了真實身份,自己的欺君大罪便會多了很多人證,隨時可以置自己於死地,所連累的還會有父母、岳父岳母、親信和他們的家人。 想到這裡,葉歆心急如焚,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不安,眼見大難臨頭,卻想不出什麼好方法,心中戾氣暴長,咬牙切齒地罵起了虎劍門,心中也起了殺念,想來想去只有派人暗中查訪,因而急忙遁回「雪竹莊」。 ※※※ 馬懷仁見葉歆去而復返,且神色緊張,急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 葉歆怒氣沖沖地撩袍坐在正堂,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沉聲道:「夫人讓人劫走了。」 馬懷仁大驚,急聲問道:「誰幹的?」 葉歆怒拍桌子,恨恨地道:「一定是虎劍門的人!夫人是虎劍門的弟子,昨日撞見她的師父和三位師兄,起了爭執,他們想必心有不甘,所以昨夜夜探府第。都怪我一時大意,沒有想到這一層。虎劍門若是知道我欺君,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沒命!馬上派出所有人暗中查探,務必盡早找出虎劍門的藏身之所。」 馬懷仁慌了,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真要滿門抄斬,立即指派暗中培養的幾十名暗探,四處尋訪虎劍門的下落,又利用城中所經營的客棧、商舖幫助查探。 而葉歆因公務在身,不得不回到衙門辦差。 ※※※ 剛到衙門,葉歆便接到皇帝的命令,要他到御書房面聖。 葉歆知道一定是有關那篇奏章之事,不敢耽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入宮面聖。 明宗正批著奏章,見葉歆來了,含笑著拿起他的那篇奏章,道:「葉歆,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寫那篇文章?」 葉歆躬身道:「微臣不知,也不敢妄加猜測,皇上既要臣辦,臣萬死不辭。」 明宗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忠心,誰都知道一旦寫了那篇文章便會得罪全天下的門派和武者,朕本以為你即使照朕的話去辦,也會再三拖延,希望朕收回聖命。想不到你竟如此雷厲風行,不過一天時間就進了這篇奏章,還想出了這個方法,得以緩解朝廷與武士之間的衝突,朕心甚慰。」 葉歆見明宗誇獎,連忙叩頭謝恩:「謝皇上,這本是臣的份內之事,臣為皇上辦事問心無愧,不在乎得罪什麼人。既然皇上只是試試微臣的忠心,這篇奏章還請皇上賜還。」背上卻涼颼颼的,早已驚得汗流浹背,若不是紅緂提出這個建議,自己一定會再三拖延,若是那樣,皇上對自己的信賴一定會大打折扣。 「不,你寫的很好,字字珠璣,朕深以為然。為了皇朝的穩定和長遠,廢除武學門派和納武學為官學之舉勢在必行,只是朕一直沒有想到好辦法,又有朝中大臣百般勸阻,因而一直未能實施。你這一策既可以緩解武士的不滿,又能去除門派之禍,還能讓百姓高興,實在是良策,朕決定了,就照你這辦法去做。」 「這本是武道大會最初的形式,臣只是建議將之還原,實不敢當皇上的聖贊。」葉歆心中暗歎,居然是自己的一篇奏章使皇上下了決心要廢除門派,是福是禍仍未可知。 「你的能力朕知道,不必過謙。朕打算將武道大會延後至明年三月舉行,那時春光明媚,正是好時節。」 「皇上英明。」葉歆知道若要推行新的政策,武道大會必須推遲,而此舉也能使所有針對此次武道大會的陰謀都被化解於無形之中,可謂一舉數得。 明宗又道:「那篇『勸禁門派書』依然要寫,不過名字可以改為『崇武賦』,意在推廣新政,言辭如何你自行斟酌,延後舉辦武道大會之事,朕於明日的朝會上宣佈,並議論此事,到時候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 葉歆叩頭領旨,心道:看來這得罪人的事終究免不了。 明宗忽然輕笑著問道:「你與蘇劍豪好像來往甚密。」 葉歆心中一緊,不知道明宗此問是何用意,只好婉言解釋道:「臣與蘇大人有同窗之誼,淵源頗深,因而時常來往。」 「蘇劍豪將是朕的女婿,也是朕最欣賞的人,如今你也算一個,朕希望你們能精誠合作,輔佐朕治國,將來還要努力輔佐新君。」 葉歆又是一驚,皇帝此言似有托孤之意,難道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皇帝心中的繼位人又會是誰呢?既然點名蘇劍豪,可見皇上有意推蘇劍豪成為新皇的輔政大臣,他難道不怕蘇家有不臣之心嗎? 然而對自己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若論可靠性,自己必定大於蘇劍豪,畢竟他有世家的背景,所以皇上對自己會更重用。如果皇上說的是真話,只怕自己和蘇劍豪很快都會掌握更多的權力,對自己的計劃大有幫助。 忽聽明宗又道:「朕還打算給你一個新的差事,明日朝堂上會有宣佈,你要好好幹,著實幹出一點成績來。」 「臣一定不負皇上重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你去吧!」 叩首謝恩後,葉歆便匆忙離開,遁往「雪竹莊」。雖然皇帝給了令自己萬分興奮的消息,但他心中記掛紅緂的安危,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斷不能掉以輕心。 ※※※ 馬懷仁一見葉歆,便急忙報告得到的消息:「公子,虎劍門一行二十一人一直住在京城西小石巷的昌明客棧,正巧那是咱們的店,所以很快就有消息,只是沒有夫人的下落,而虎劍門也有七八個弟子一夜未歸,想必是把夫人劫到其他的地方。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正等您發話。」 葉歆沉思了片刻,冷冷地道:「找幾個最信得過的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將餘下的虎劍門弟子全部抓來,一個都不許漏網。你親自審問,不許外人知道。衙門還有事,我不能久留,問出什麼記下來,為了以防萬一,繼續派人尋找。」 「是。」馬懷仁清楚事關全家的性命,絲毫不敢馬虎,急忙領命去了。 葉歆仰天一歎,道:「天要我殺人,我也只好這麼做了。」說罷歎息著離去。 ※※※ 當傍晚葉歆再次回到「雪竹莊」時,虎劍門的弟子已被折磨的遍體鱗傷,連掌門人任丙安也在內,但仍是什麼都不說。 葉歆雖然於心不忍,但面對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容不得半點心慈手軟,他走到任丙安的面前,喝問道:「唐廣源呢?」 任丙安抬頭一看,有氣無力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拿我們?」 葉歆厲色道:「昨夜,唐廣源率同弟子夜闖我的府第,劫走欽封的誥命夫人,你早就死有餘辜,說出來也許我會放你們一馬。」 任丙安聞言大驚:「廣源只是說去找徒弟,可沒說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葉歆冷笑道:「既然不肯說,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請你的弟子幫忙。」說著便走向他旁邊的一個青年。 馬懷仁在一旁插嘴道:「這是任掌門的兒子。」 葉歆朝任丙安冷冷一笑,道:「你們抓了我夫人,我只好拿你兒子來補償。」 任丙安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叫道:「別動他!」 葉歆道:「不動他也行,你還是老實說出來吧!」 任丙安仔細地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方道:「師弟有個內弟在文城中開了間筆墨莊,叫『書香』,他們也許會在那裡。」 「好,若是沒有,我會再回來找你兒子問話。」扔下這句話,葉歆的身影便消失在任丙安的面前。 ※※※ 「羽兒,你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是你師父。」 城東郊外偏僻的小屋內,唐廣源和七個弟子正圍著紅緂試圖令她清醒過來。 面對師父和師兄卻不敢相認,紅緂萬分愧疚,但為了丈夫,只好一直抵口不認。 段延平憤恨地道:「師妹,你的內力與虎劍門的內功心法一樣,絕對不是什麼落英門的內功,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定是那小子做了什麼手腳,把你弄成這樣,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另一個弟子擔心地問道:「那個葉歆天下知名,又有全城的人做證,我們很難解釋,我們這麼做恐怕會惹怒很多人。」 段延平冷哼了一聲,道:「那個葉歆根本就是瞞騙了天下人,他欺君罔上,早就死罪當誅,我們只要去官府告發他,誰也救不了他。」 紅緂聞言大驚,叫道:「我是冰柔,你們快放開我。」 唐廣源歎道:「羽兒這個樣子,就算去到公堂之上,也未必能勝。」 段延平撲到紅緂的身邊,柔聲道:「師妹,醒一醒,我是師兄,你怎麼連我都忘了?」 「師弟,沒用的,我們都勸了一天,師妹還是這個樣子。師父,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唐廣源沉吟半晌,道:「送她回去吧!萬一惹出了大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不行,怎麼能讓師妹又回到虎穴之中,我要帶她離開京城。」 「延平,我知道你喜歡羽兒,可她已與別人拜了堂,而且對方是名滿天下的人物,我們鬥不過。」 「我不管,師妹是我的,那小子巧取豪奪,不知用啥卑鄙手法騙了師妹。」 紅緂知道師兄一直喜歡自己,但自己的身心皆屬葉歆,不可能改變。若段延平真的要將自己帶離京城,事情就鬧大了,以葉歆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會洞悉一切,他必然不會放過師門。 她正色道:「師父、師兄,你們還是快走吧!若讓夫君找到,虎劍門就完了。」 眾人大喜,同時撲到紅緂的身邊。 段延平興奮地問道:「師妹,原來你一直都沒事,真急死我們了。」 紅緂焦急地道:「師父,徒兒不孝,但請聽徒兒一句話,徒兒與夫君都有難言之隱,請師父和眾多師叔師兄盡快離開京城,遠走高飛。」 段延平揚了揚英眉,一臉自信地道:「那個小子身無四兩肉,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他若是找來更好,我正想教訓他。」 紅緂叫道:「不,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快走啊!」 唐廣源見她一臉焦急,不似有假,沉吟道:「若真是這樣,我們應該避一避。羽兒,你自己小心,那個葉歆不是好人。」 「不,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只是有苦衷而已,我不說了,你們還是快走吧!」 段延平自然不肯相信,但見紅緂如此,又不好駁她的意,道:「不如這樣,我們帶著師妹一起走,天下這麼大,就算那小子再厲害,也不可能找到我們。」 眾人都同意,唯有紅緂大叫:「不可。」 忽然門口傳來了陣陣冷笑,紅緂的臉刷的一下全無血色。 葉歆悠然地推開房門,淡淡地道:「這個地方倒是挺隱蔽的,有什麼事外面都沒人聽見,難怪我找了一天也沒找到,我們本來無怨無仇,你們自作孽,不要怪我無情。」 「夫君,不要。」 唐廣源沉聲責問道:「你欺君罔上,欺騙了我徒兒的清白,還有什麼話說?」 葉歆冷笑道:「妹子,看來你師父是不想放過我。」 紅緂驚道:「夫君,我師父不知詳情,你饒了他吧!」 段延平吼道:「師父,別理他,殺了他再說。」說著抽劍便刺。 面對段延平這個等級的武功,葉歆絲毫不放在心上,冷冷一笑,腰間雪籐直點段延平的肩頭。 段延平的招式已老,眼見一道白影撲向自己的肩井穴,卻無力回擊。 唐廣源見徒弟遇險也衝了上來。 葉歆不想浪費時間,從懷中掏出一片小葉貼住籐身,接著雪籐在空中急顫,射出無數帶有綠光的小刺,唐廣源師徒立即運勁相抗,怎知小刺在空中爆裂成碎粉狀,唐廣源師徒連忙閉氣抵抗。 葉歆守在門口,操控著空中的碎粉緊貼著唐廣源師徒。 唐廣源知道長此下去,自己師徒必會有失,因而集中全身內力,做最後一擊。 可葉歆並不讓他得逞,一條雪籐不時點向唐廣源的死穴,令他無法反擊。唐廣源的弟子內力較差,不能長時間閉氣,相繼倒地,最後只剩下唐廣源一人。 「別打了。」紅緂對雙方都有感情,不停地大叫。 葉歆悠然自得地微笑道:「妹子,等我一會兒,很快就收拾完了。」 「夫君,他是我師父,不要傷他。」 葉歆沒有回應,施出草木幻境,讓唐廣源更加分心,然後趁機攻其不備。 過了不久,唐廣源便無法閉氣,如此一來粉末便產生了作用。唐廣源吸了幾口便覺得全身無力,手腳發麻,用內力抵抗了一陣之後便無以為繼,也倒地不起。 葉歆走到紅緂的身邊,幫她解開了被點的穴道。 紅緂一手抱住他,哀求道:「別殺他們,求求你。」 唐廣源師徒只是中了強烈的麻藥,因為無力動彈,但神智仍是清醒。 段延平大聲叫道:「師妹,別求他,他這個魔頭,一定不得好死。」 紅緂喝道:「不許咒我夫君,我夫君不是魔頭。」 葉歆微笑道:「他說的沒錯,我搶了他的心上人,對他來說,不是魔頭,是什麼?既然做了魔頭,就自然要做些魔頭應該做的事。」 紅緂緊抓著葉歆的膀子,哀求道:「夫君,無論如何請你放了他們,我保證他們不會洩露半個字。」 段延平又吼道:「不,只要我有機會,一定向官府告發你這個卑鄙小人。」 葉歆無奈地道:「妹子,你都聽到了,我相信你,卻無法相信他們,我可不能讓人拿住把柄。若放他們走,幾千條命就會毀在他們的手裡,孰重孰輕,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如你廢了他們的武功,讓他們無法與你作對。」 「可惜我怕的不是他們的武功,而是他們的嘴。」 紅緂看著師父和師兄,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狠下心來勸道:「你可以讓他們一輩子都不能說話。」 「羽兒,為師寧死也不受這種屈辱。」 「師父,我想救你們。」 「師妹,我們不要這個魔頭可憐,你跟著他一定沒有好下場,快醒一醒吧!」 葉歆無奈地道:「妹子,天下最不想殺人的人也許就是我,我不喜歡殺人,也討厭殺人,但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風險有多大,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的計劃,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魯莽負責。」 紅緂跪倒在地上,抱著葉歆的腿哭求道:「我知道,但我總不能連師父也殺,那是禽獸干的。看在我們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過他們吧!」 葉歆蹲了下來,攬著紅緂,沉聲道:「若是他們洩漏了秘密,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想一想凌遲是什麼滋味吧!」 紅緂依然哀求道:「你可以將他們囚禁起來,只要不殺他們就行了。」 葉歆憐惜地看著紅緂許久,歎道:「好吧!我欠你太多,他們可以不死,不過這幾年他們要受點苦。」 紅緂喜極而泣,撲到葉歆的懷中,激動地道:「謝謝你。」 段延平見了,醋意翻湧,吼道:「掌門師伯會來救我們,你的壞事遲早會有人知道,你會不得好死。」 葉歆轉頭輕笑:「我也知道我會不得好死,所以不怕多殺你一個。至於你的掌門師伯,他早就在我那裡做客了,還有你的師兄弟,要不然我怎會找到這裡?」 眾人都愣住了,紅緂雖然早就猜到,但聽到葉歆親口說出來,她仍是驚訝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塊心頭大石總算落了下來,葉歆高興地挽著紅緂緩緩地走出了小院。 片刻之後,小院又出現了一個身影,冷笑著朝唐廣源等人走去…… 新版 第八集 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總令人有一種期盼,期盼著黑暗之後的光芒,漸漸地,一道白光劃開了黑幕,照射在斑駁的高大宮牆上。 站在宮門外等候早朝的官員像以往一樣準時來到宮外等候,然而今天卻多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一人,心情截然不同。 作為一個五品的小官,葉歆並不需要經常來早朝,也沒有這種資格,然而今天明宗特地召集了眾多官員,而且還吩咐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員必須參加,不准告假。 如此一來,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大事要議,心情有些緊張。宮門前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在猜測皇上要說什麼。 站在葉歆身邊的柳成風忍不住問了出來:「皇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居然叫滿朝文武都來議事。」 海承思望了望高大的宮院圍牆,道:「八成是為了武道大會,報名的人只有幾個,還上了一個什麼萬言書,提了不少要求,聽說皇上也氣病了。」 兵部主事成泓很清楚武道大會的情況,搖頭駁道:「我看不會,武道大會的事雖然弄得我們焦頭爛額,但那到底是兵部、禮部和吏部的事,與其他的官員無關,沒有必要連你們這些翰林也一起叫來,我看是有大事。」 柳成風道:「會不會是為了皇子被刺之事呢?這件大事至今還沒查出是誰幹的。」 「那只是刑部的事,也沒有必要叫這麼多人來議。」 成泓見葉歆站著發呆,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輕喚道:「大人。」 「有事嗎?」葉歆知道皇上叫百官臨朝必有用意,武道大會也必然會是重要的議題,然而他一直猜測著皇帝要讓自己兼任什麼職位,最好當然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兵權,不過自己是文官出身,可能性不大。 成泓問道:「葉大人,我們正在猜測皇上為什麼叫這麼多人來,你看呢?」 葉歆朝不遠處的一堆官員指了指,笑道:「即使有什麼大事,也輪不到我們來過問。叫我們來,也許只是做做樣子,拿主意的還不是皇上和一二品的大官。」 柳成風頷首道:「說的也是,葉大人,武道大會還有幾天就要舉行了,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你可要小心,別受了牽連。」 成泓眉頭深鎖,歎道:「真倒霉,從沒遇到這種事,看來時運真是不濟,這官也做不長了。」接著轉向葉歆問道:「大人,你前兩天好像上了一份奏章,是不是提了什麼好的建議?」 葉歆笑道:「不錯,是提了點建議,不過事情如此棘手,未必能奏效。」 正說著,時辰已到,百官按著品階陸續進入,將大殿擠得滿滿的。 ※※※ 年老的明宗在太監的摻扶下蹣跚地緩步走入,百官看著連走路都要有人摻扶的皇上,心裡感歎皇上真的老了,恐怕大限也就在這幾年了。 待百官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明宗輕咳了幾下,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道:「今天特地叫這麼多人來,是有幾件大事要商議,第一件是武道大會的事。」 百官見他說話倒是中氣十足,方才放心,孰不知他早上吃了一大堆補氣的藥丸才有如此效果。 葉歆是學醫出身,深知其理,不禁暗暗歎息,做皇帝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病得如此還要硬撐著。 「臣等有罪。」幾位主管武道大會的官員立即出班,以兵部侍郎卜思銘為首,跪倒在大殿上請罪。 「卿等且慢請罪。卜愛卿,情況到底如何,那些門派答應參賽了嗎?」 「幾日前,大部分門派一起上了一份萬言書,請求朝廷做出改善,皇上至今仍未答覆,所以眾門派遲遲未能決定派出的人選。」 明宗輕輕一笑,道:「你是說,這是朕的錯失?」 卜思銘偷偷看了明宗一眼,瞥見明宗一臉微笑,覺得明宗有退讓之心,因而奏道:「臣不敢,但請皇上早做答覆,早安其心,也好讓世人感受皇恩浩蕩。」 明宗揚了揚雪白的眉毛,厲色問道:「這麼說,朕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就成了無道的昏君?」 卜思銘被明宗驟變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辯道:「臣不敢,臣認為他們的要求合情合理,對朝廷也有好處,朝中多位重臣都同意微臣的想法。」 「哦!誰支援他的意見,站出來讓朕看看。」 話剛說完,一大片人都站前一步,道:「臣等贊成。」 葉歆掃了一眼,站出來的人竟然佔了七成,心裡打了一個突,自己將要與這七成的官員對抗,其難度可想而知,其中更包括三位尚書、二位大學士。這種陣容,自己是否能夠抵抗,還是未知之數。 明宗看著這一大片的官員,微笑道:「哼,好啊!眾志成城,居然有這麼多官員支援,可想而知,這事朕不答應是不成了。」 卜思銘道:「既是眾人同意,這事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請皇上三思,早下決定。」 明宗慢條斯理的從御案之上拿起一份奏折,微笑道:「朕這裡有份奏章,說的也是此事,不過論調與你們不一,朕讀完覺得很有道理,你們想不想聽聽?」 「願聽聖訓。」 「好,朕就說說。這篇奏章的意思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復古』。復古,也就是恢復祖制。天嵐朝時候,武道大會人人皆可報名,人人皆可參加,故此人人都有上進之心。」 在場諸人無不震驚,唯有葉歆含笑以對。 卜思銘忍不住搶著問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要讓天下所有人都參加武道大會?」 明宗斜眼瞄著他,問道:「你覺得如何?」 卜思銘道:「臣以為萬萬不可,現在的制度已是最好的制度,若以前的制度是好的制度,為何一改再改?祖宗沒有採用舊制,就是因為舊制有缺陷,此人說什麼復古,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種小人一定要重懲,以儆傚尤。」 明宗微笑以對,轉頭喚道:「葉愛卿,奏章是你寫的,你來跟他說說。」 百官的眼睛都轉而看著葉歆,成泓等兵部官員尤為驚訝,他們久在兵部,深知那些門派背後的勢力有多大,單看朝中有七成官員支援門派所進的萬言書就可見一斑,而葉歆此時膽敢奏此建議,可以說是膽大包天,不禁為葉歆的安危感到擔心。 而卜思銘為首的一派卻怒目相視,從皇上的態度看來,似乎與葉歆早有默契,因此恨不得吃了葉歆。 令卜思銘更加不安和憤怒的是,葉歆是自己的下屬,居然繞過自己獨自上奏,說不定葉歆是皇上安插在兵部的眼線,此時冷冷地看著葉歆又恨又怕。 明宗自然洞察一切,但面無表情,也沒有說什麼。 葉歆想不到皇帝這麼快就叫他出來,還要他一個人對抗眾多官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平心靜氣,鎮定地走了出去。 葉歆面帶微笑地侃侃而道:「卜大人所說固然有理,但下官想問一句,如果現在的制度是最好的,那些門派為什麼還要上萬言書,他們不也是想變嗎?」 卜思銘怒道:「他們求變,是為了更好的將來。你的提議簡直是愚不可及,我勸你還是趕快收回那愚蠢的提議,免得讓人家笑話。」 葉歆並未動怒,仍是面帶微笑反問:「大人是說這個建議是愚不可及?」 「當然,簡直是狗屁不通,想出這個建議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葉歆面色一正,冷冷地道:「舊制始傳於天嵐聖皇,我朝亦尊為聖天皇帝,天嵐朝與天龍朝一脈相承,皇族又血緣相通,卜大人如此說法,恐怕有大不敬之嫌。」 卜思銘大驚,自己一時口誤,忘了忌諱,想不到竟被葉歆抓住了把柄,連忙跪倒,誠惶誠恐地道:「臣罪該萬死。」 明宗輕輕一笑,道:「這次暫且記下,下次再犯,一併問罪。」 卜思銘像一隻被拔了毛的公雞,氣勢全消,無法再辯,只好怏怏而退。 軒丘聿見葉歆佔了上風,一句話就封住了卜思銘的嘴,自然不肯讓他得逞,端起老臉,責問道:「葉大人,你無緣無故提議改回舊制,無非是為了譁眾取寵,阿諛皇上,你這等小人,怎配為官?」 葉歆無懼地道:「如此說來,那些門派又該如何?且不論他們要些什麼,但他們竟然以罷賽為名要挾皇上。千古以來,只有亂臣賊子才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沒有殺他們,已經算是皇恩浩蕩。想不到朝中竟然有這麼多官員幫著他們要挾皇上,方才居然還在朝堂之上公然說他們做的事合情合理,請問這是人臣之道嗎?如果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都算合情合理,我寧願罷官不做。」 明宗聽得暗暗點頭,百官見連皇上都點頭,更不敢說什麼,朝堂之中一陣寂靜,此刻誰也不想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來辯解。 軒丘聿聞言大怒,道:「你……你……你這是惡言中傷!老夫為官五十餘年,你想為老夫安上不忠的罪名,其心可誅,皇上是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 葉歆淡淡一笑道:「老尚書不必如此動怒,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孰清孰濁,皇上自有聖論,下官想說的是諸位的意見不妥而已。」 「老夫覺得並無不妥。」 葉歆環視四周,問道:「諸位,何者為武?武者,止戈也,平紛止爭,除暴安良,保家衛國,這才是真正的武者,鐵錚錚的英雄。而今的武者以武犯禁,聚眾鬧事,他們能這麼做,無非是因為他們的武功比一般人高強而已,若是天下人都學他們恃強要挾,試問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大家沒有想過嗎?」 接著,他又轉頭緊盯著軒丘聿問道:「老尚書,您也算是習武之人,應該知道什麼是武德,而您又是國家的柱石,他們鬧事對天下有何影響,您不會不知道。我實在是感到痛心,也許有些人不知道其後果的嚴重性,但您不能不知,所以我懇請您不要再為朝廷帶來災難。」 軒丘聿冷哼了一聲,正焦急地在腦中搜刮著說辭。 葉歆見他面有急色,知道他聽不入耳,而軒丘聿是朝中重臣,若不能勝他,不但事情辦不了,連自己的聲望和官位也要賠進去,一定要擊敗軒丘聿才能壓制住其他人,否則這七成官員一起與自己為敵,可不是件令人好受的事。 因而不等軒丘聿辯說,葉歆便連珠炮似的又道:「況且,如今的提議並不是要削去他們參賽的權力,而是讓天下人共享百年盛事,免得百年盛事因為一小撮好事之徒而被攪亂,這又有什麼不好?他們若是還存武道之心,就應該放棄自私自利的行為,與天下人共享此盛事。」 軒丘聿微微抽動了白眉,道:「葉大人,此等建議為何早不陳奏,這個時候陳奏,難免有挑唆之嫌。」 葉歆揶揄道:「朝中有軒丘大人這等能臣,豈需下官獻醜,只是下官久等而不聞其聲,只好冒然上言。」 葉歆此時左顧右盼,信口而答,揮灑之間神采照人,明宗大起愛才之心。 「你……我……」軒丘聿一時想不到說辭,連忙給白安國施了一個眼色,希望他幫忙辯說。 白安國略加思考,瞿然開目,眼中閃著厲芒,喝問道:「平民武功參差,若讓他們參加比賽,豈不是有失體統?我堂堂大國的武學盛事,豈能像做小兒戲耍般。」 葉歆微微一笑,道:「白大人,你知道武道大會在百姓眼中是什麼嗎?那只是一次無聊的表演而已,有的甚至說連街上的流氓地痞打鬥也比武道大會精采,就連參賽的武士也同樣認為無聊,這種比賽有什麼好看?辦下去,只會損我天龍國威,讓清月、鐵涼笑話。至於平民水準參差,這事易辦,當年天嵐朝在各地府縣設有預賽,只有達到一定標準的人才能參賽,我們可以引用舊例。如此一來,武學不但不會沒落,反而會在民間廣為宣揚,也能引發更多人的上進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學武不是為了門派,而是為了國家和他們自己。」 白安國又道:「但武道大會只有幾天,根本沒有時間做這麼多事。」 葉歆忽問道:「白大人,你覺得這幾日的天氣如何?」 白安國不明白他的用意,隨口應道:「有點熱。」 葉歆輕輕一笑,道:「是啊!夏天到了,天氣太熱,皇上龍體欠安,大熱天讓皇上頂著太陽看比賽,恐怕對皇上的龍體有不良影響,還不如推遲到秋天,甚至明年春天,這樣豈不更好?」 「這……這……這如何使得?一切都準備好了。」 葉歆假裝無奈地道:「這有什麼辦法,那些門派不肯派人參賽,若天下武道大會只有十幾個人參賽,這樣更惹人笑話。」 明宗打斷了他們的爭辯,正色道:「葉愛卿的話,大家都聽到了,朕覺得很好,武道大會就推遲至明年三月十五。兵部撰文通告全國,各州、府、縣,年底之前按原天嵐朝的標準舉行資格考試,已抵京之武士留京參與京城的預試,由兵部統一安排吃住,費用從各門派的津貼中扣取。」 「臣等遵旨。」 反對的官員雖然個個憤憤不平,但既然皇上已經決定,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們只能怒恨地盯著葉歆,恨得咬牙切齒。幾位重臣更起了殺心,琢磨著該如何教訓葉歆。 葉歆感受到眾多憤怒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心中感歎,想不到這麼快就得罪了這麼多官員,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自己千方百計低調為官,結果卻變成這樣,真是不勝唏噓,唯今之計只能步步為營,加強自己的實力與之抗衡。 成泓、柳成風等人卻微笑著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令葉歆感到自己雖然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明宗輕咳了幾聲,道:「武道大會的事,就這麼辦吧!今天叫大家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朕老了,恐年命不遠,皇太子之位空懸了十年,朕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思考繼任人,終於有了決定。」 明宗的每一句話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如果說武道大會之事只是一個小小的漣漪,皇太子之位便是千尺巨浪,擊得每一個人都搖搖擺擺,幾乎站立不穩。 在場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曾猜測過誰將是皇位的繼承人,而諸皇子之間的鬥爭也早在暗中進行著,明爭暗鬥,愈演愈烈。 面對將要公開的答案,每一個人都緊張地冒出了晶瑩的汗珠。 新版 第八集 第三章 明宗頓了頓,喝了口茶,又道:「朕已寫下傳位詔書,放在一個隱密的地方。知道這詔書所在之處的人只有兩個,只要朕一死,他們就會拿出來讓你們看個清楚。這個寶位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依然沒有聽到繼位人的名字,使百官都很失望,感覺又從高峰跌至低谷,不少人更小聲的議論起來。 明宗的眼睛又掃向了葉歆,葉歆心中一緊,知道皇上恐怕又有要事吩咐。 「葉歆。」 「臣在。」聽到明宗再次呼喚自己的名字,葉歆卻顯得比上次更緊張,這時叫自己出去必是有任務給自己,也一定與太子之位有關。 果然,明宗朝身邊的太監徐公公招了招手,徐公公捧著聖旨,用尖尖的聲音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歆忠公體能,通達幹練,即日起,授『詹事府』少詹事一職,總理詹事府一切事宜,欽此。」 「謝主隆恩。」葉歆伏在地上有些激動,百般滋味在心頭。 詹事府是輔佐太子的東宮屬官,少詹事是詹事府的第二號人物,然而自前太子死後,詹事府便被廢置了十年,沒有一個官員,因此葉歆便成了詹事府最高的長官,可以算是獨當一面。 這一個四品官,只能算是中等官階,在眾多的尚書大學士之中根本不起眼,但其重要性卻不可小視,尤其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這個職位所代表的意義更加不同。同時,這個任命也標誌著葉歆正式成為了皇帝的親信,也是未來新君重要的支援者。 想到自己居然在半年內就成為了皇帝的親信,葉歆實在感慨良多。 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是自己實在太幸運,恰好在這個時間入朝為官,機會一起湧來。當然,伴隨著機會而來的,還有危險和敵人。 每一派的勢力都不敢輕易的動自己,然而每一派勢力也都不會喜歡自己,因為太子的人選對百官來說仍是個謎,自己對任何一派稍有親近,其他的勢力便會群起而攻之。最大的難題在於自己不知道誰會是太子,每一個皇子都可能成為自己未來的主子,得罪了誰,都沒有好處,如何在諸子中左右逢源便是最要緊的。 當百官還沒有完全消化前一個消息之時,這個新的消息又在他們的精神上產生了衝擊。 這種人事任命本不需要拿到朝堂上來當眾宣讀,只要吏部下文即可,而皇帝這種作法無疑是在告訴諸人,太子繼位的準備很快就要開始。與此同時,葉歆也將會成為皇帝的先鋒,在太子之位的戰場與朝中諸多勢力交鋒,當然還有葉歆背後的蘇家。 對於這個人事上的選擇,沒有人不為此驚訝--一個官場上的新人居然被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他是否有能力抵擋各派勢力的圍攻呢? 眾人雖然見識過葉歆的才能,但仍是懷疑他是否能在眾多的勢力之中得以生存。 而皇上只任命了副職,卻將「詹事」一職空懸,八成是想留給蘇劍豪。為何此事不一併公佈?皇帝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只為了葉歆背後的蘇家嗎?是否暗示了未來太子的人選?而那兩個知道傳位詔書收藏地點的人,又是誰呢?蘇方志?屈從清?還是其他皇室成員呢? 皇帝今日的言辭之中,有頗多耐人尋味的地方,引發了眾人的聯想。但有一點眾人都很清楚,從此之後,朝局再也沒有平靜的日子了,原本在暗處的鬥爭將會被抬到桌面,一場更激烈、牽連更廣的皇位之爭將會正式開始。 最高興的自然是蘇派的官員,雖然他們的人數不多,但他們確定前途將會是一片光明。 ※※※ 散朝之後,官員們成群結隊的離開皇宮,向著自己的據點而去。此時誰也不會在乎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取向,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時是表明心意的最佳時刻,萬一自己選中的皇子當了皇上,自己也能跟著平步青雲。最為輕鬆的,自然要算極少數沒有派系背景的官員。 葉歆則被叫到御書房。 沒有了藥力支援的明宗顯得很疲倦,卻仍然撐著:「葉愛卿,你今天的表現令朕深為滿意,朕果然沒有選錯人,希望你能盡全力幫朕為未來的繼承人建立一個完善的輔佐機構。」 「微臣愚鈍,不知該做什麼。」 「朕希望你盡快將詹事府運作起來。有關官員的人選,你可以自行挑選,一定要是可以信任的人,要小心,不能亂選。七品以上的官員,你選好後交個名單給我;八品或以下的官員,你自己決定,可以破格提拔,只要有舉人身份的都可,然後將名單交到吏部即可。」 葉歆問道:「請問皇上,全是文官嗎?」 明宗想了想,道:「詹事府沒有武職,護衛另設。若能選中一些文武全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兩全其美,也不要緊。」 「若一切就緒以後,又該做什麼?」 「你的責任是收集和培養人才,將來為新皇帝提供可用之人。如此一來,未來的新皇帝便有了自己的親信。要完成這兩項任務,恐怕也要不少時間,等你做完了這件事,也許太子已經登位了。」 葉歆大喜過望,有了用人的權力,便可以安插人手,將自己的親信帶入官場,也可以明目張膽地公然招攬人才。 ※※※ 葉歆剛出宮門,就見不少人在宮前等候。 朝臣都忘了方才與葉歆對抗之事,見他是朝中一顆躍起的新貴,又新任要職,都忙不迭地巴結他,尤其是沒有派系和剛入朝的官員。 還有的因為官小,在皇子黨中說不上話,官位也不上不下,因此就打起了葉歆的主意,一見到他便要拉著他喝酒。 這種時候,葉歆可不想把時間耗在這些牆頭草身上,於是含笑而對,以妻子有病為由,一一回絕了邀請。 ※※※ 「葉歆到底是什麼人,竟然爬得這麼快,又壞了我們的大計。」大皇子端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地看著自己的黨羽,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極為不悅。 「軒丘大人,你是吏部尚書,應該有資料吧?」 軒丘聿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細細讀道:「王爺,這葉歆是順州曉日府人氏,父親葉君行,是曉日學堂的教書先生,母親陶氏。他沒有勢力背景,自少體弱,不能練武,常被稱為廢物。」 「不能練武?!」眾官都笑了起來:「難怪會提出復古,果然是廢物。」 軒丘聿瞪了眾人一眼,又道:「此人生性聰明,先從其岳父學醫,頗有所得,聽說又得天嵐醫聖指點,十五歲初入學堂,便已入讀六級,與蘇劍豪同窗,深得前『國子祭酒』馬長安的賞識,但同年因為與蘇劍豪爭一女子,和蘇家結怨,被蘇劍豪的兩個哥哥砍斷了雙手手筋。」 軒丘梁懷疑道:「砍斷手筋?不像啊!別是騙人吧?」 「梁兒,別打岔。這事在曉日城一直流傳著,眾所周知。葉歆斷手後三日,消失在順州,去年出現在昌州,手已復原,還連中兩試。」 大皇子沉吟道:「照理說,他和蘇家有深仇大恨,怎麼會投入蘇劍豪門下呢?」 軒丘聿道:「老夫也極為不解,也許是初入官場,當時皇子們不願收納新人,他沒有辦法才投向四大世家。」 軒丘梁憤憤不平地道:「他有什麼特別,一無背景,二無實力,只不過發了個破誓,居然平步青雲,官位比我還高。」 軒丘聿瞪了他一眼,道:「別小看任何人!他有今天,必有他成功的道理,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官,怎麼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別忘了,人家才十八歲,你今年已經三十了,老練不及他,聰明不及他,言辭不及他,連我都被他在大堂上譏諷的體無完膚,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大皇子點頭道:「我們忽視了他,是一大漏洞。此人不能習武又無背景,卻敢與蘇家對抗,雖蒙大難,卻依然能達到今天的成績,此人定是堅忍不拔。」 「正是,若是常人,手筋斷了只會痛不欲生,他居然能在兩年內使斷手復原,這根本就是奇跡。再看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現,以一個小小的五品,面對在場七成官員,不但沒有驚慌,反而神態自若,侃侃而談,做了十幾年官的舊員也未必能夠如此,可見他早已習慣了處理逆境,應變能力極強。皇上看中他,不是沒有道理。」 大皇子道:「最重要的是,此人不識武功,容易控制,要殺他易如反掌,皇上看中的也許正是這點。」 軒丘聿道:「王爺,我漏說了一點,其妻冰柔,拜昌州提督陳剛為師,是落英門弟子。」 軒丘梁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他老婆也是在冊武士,看來他回到家裡也沒好日子過了。」 軒丘聿哼了一聲,道:「無知!葉歆十二歲便隨同當時的曉日府兵馬司陳剛出征剿賊,陳剛用了他的計策,不損一兵一卒而剿滅一千多名山賊,無一漏網之魚,成為曉日府的佳話。陳剛也曾上表請旨嘉獎,只是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大皇子一向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十二歲便破山賊,還不損一兵一卒?!想不到此人除了文章和口才了得,還通曉軍事謀略,這等良才,我們竟然沒用。軒丘大人,你掌吏部,是不是有點失算?」 軒丘聿歎道:「這種小官,我一向很少注意,而且又是蘇家一黨,所以才沒有留意他,白白放過了一個人才,是老夫之失。」 大皇子道:「還是老爺子慧眼識人,大膽破格提拔,這正是我們的不足之處,以後遇到這種良才,千萬不可放過。」 軒丘梁氣不憤地道:「王爺,他可是破壞了您的大事,怎麼能輕易地饒恕他?!」 軒丘聿卻道:「王爺,不如拉攏他。」 「現在拉攏他,好壞參半。此時誰與他略為親近,便會受到其他派系的圍攻,是否有利尚未可知。」 「王爺,可暗中拉攏。如果不行,再加以威逼利誘。做官都是為了利益,若我們給他更多的好處,不怕他不來。」 軒丘梁道:「不行,怎能讓王爺求他。」 一直沒有說話的樸鴻鳴道:「王爺,還是從長計議為好,下官覺得應該弄清楚我們的位置,再做決定。皇上心中的繼承人究竟是誰,恐怕大家都在猜,說句不中聽的話,只怕是三爺。」 大皇子冷哼了一聲,道:「那個狡猾的狐狸,笑裡藏刀,他也配做皇帝?」 樸鴻鳴道:「現在不是說誰配做皇帝,而是誰有實力做皇帝。王爺,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竟然沒有提起您和八爺被刺之事,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從另一個角度看,皇上對此事一直都沒有深究,可能早已放棄了王爺。」 「有理,說下去。」大皇子的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像是要吞噬天地。 「若是皇上屬意三爺,三爺便有了蘇家的支援,內有重臣,外有重兵,我們的形勢就大為不妙,而關鍵也許就在於葉歆。」 「不錯。」 軒丘聿道:「便是如此,才要將他納入門下。」 大皇子冷冷地道:「示恩於他,豈不更好?」 「王爺的意思是……」 「如此明顯的弱點,軒丘大人不會看不出來吧?」 諸皇子府中,此時都策劃著一個又一個陰謀,矛頭直指葉歆。 ※※※ 經過了一天的驚喜交集,回到府中的葉歆終於可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著整個計劃,很多地方都需要做出修訂,因為他已經通過了仕途道路中新的里程碑。 興奮、狂喜、雀躍,似乎沒有文字可以表達他心中的感覺,離妻子得救的日子一下子邁進了一大步,沒有比這個更令葉歆感動。 紅緂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聽完葉歆訴說他的一切喜悅。一整天,她一想到師門因為自己而受到牢獄之災,就忍不住自責起來。 還有那個被殺掉的師兄段延平,她總覺得對不起他,雖然她不知道葉歆為什麼只殺段延平,但她沒有問,因為她不想聽到令自己不開心的答案。 突然,葉歆神色一緊,隨即微笑道:「道長,是你吧?」 紅緂嚇了一跳,前日剛被人抓獲的她已成了驚弓之鳥,稍有異象便緊張起來,正想有所動作時,葉歆輕輕按住了她。 葉歆柔聲道:「別怕,沒事。」 紅緂看到葉歆鎮定的神態,才放鬆了下來。 只見朱雀上師悠然地推門而入,邊走邊道:「你小子,居然用這麼一計擺平了一場大禍。」 葉歆笑著打趣道:「道長,你這麼忽來忽去,我可不放心,說不定連我和夫人親熱都被你傳出去。」 紅緂羞得啐了他一口,夫君今日高興,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不過這樣也增加了兩人之間的親密感。 朱雀上師愕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非禮勿視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況且你不會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出現。」 葉歆轉頭對紅緂道:「夫人,這位是朱雀上師,是我的敵人。」 「敵人?」紅緂見葉歆笑容滿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朱雀上師坐了下來,笑道:「不錯,是敵人。」 紅緂詫異地看著兩人,怎麼也無法相信兩人是敵人。 葉歆問道:「道長此來有何見教?」 朱雀上師讚道:「小子,這次的危機居然讓你安然渡過,還升了官,一個月升一級,除了蘇劍豪,誰也沒有這種榮耀。」 葉歆攬了攬紅緂,笑道:「沒辦法,誰叫我有這麼好的賢內助,計策是她想的。」 朱雀上師驚奇地打量了一下紅緂,笑道:「原來不是你小子做的,居然還有高手相助,難得、難得。」 「你的女婿一定氣得暴跳如雷吧?」 「何止暴跳如雷,根本就想殺了你,說不定現在就在策劃著如何整治你。」 「哦!想殺我可不容易,你沒警告他嗎?」 朱雀上師哼了一聲,道:「那小子越來越喜歡自作主張,我的話也不大肯聽了,倒是聽信他身邊那些蠢貨的話,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可惜,他若真的要殺我,倒是送上門的好事,我正愁這兩天不知道怎麼過呢!」 「哼,白白便宜了你小子,不過可別得意,大禍還在後面。」 「你是說皇位之事?」 「不是,我是說武道大會。這個建議是你提的,萬一武道大會有個什麼閃失,你就要一個人背上所有的罪名,這罪名可不輕啊!皇上即使想保你,也未必能夠如願。若我想對付你,只需明年在武道大會做點小動作便可。」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後果如此嚴重,自己居然還沾沾自喜,看己的警惕性還是差了一點,考慮不夠周全。 紅緂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想了這麼一個餿主意。」 朱雀上師搖頭道:「小姑娘,其實這個主意已經救了你丈夫,他的一道奏章阻止了很多陰謀,實話告訴你,這次有人想行刺皇帝,若不是他突然上了奏章,只怕所有有關武道大會的官員不殺頭也要撤職。」 「刺殺皇帝?」紅緂驚呆了。 葉歆無動於衷,反而感歎道:「皇上老謀深算,可不是這麼容易殺得死的,那些人只怕是自取其辱。道長,你沒把剛才的想法告訴趙玄華吧?」 「那小子既然不肯聽我的,我就不告訴他,反正他的注意力已經從武道大會轉向了皇位之爭的新局面。」 「你不是答應幫他嗎?為何不告訴他?」 「我只是答應助他,又沒說一定要助他成功,既然他不聽我的,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葉歆笑道:「看來我的運氣似乎不錯,看來這一場大禍也能免去。」 「別得意太早,聽說皇子們要給你一個下馬威,同時也要向皇上展示一下實力。」 葉歆滿不在乎地道:「我知道,無論是傷了我,還是殺了我,對他們都有好處。最好是我向他們俯首稱臣,這樣我便成了他們在皇上身邊的眼線。」 「你既然知道,想如何應付?」 葉歆不答反問:「道長前來,想必有什麼妙計吧?」 朱雀上師笑道:「你這小子,想掏我的東西可沒那麼便宜,我只賣不送。」 「慢著,讓我猜猜你的妙計。」 新版 第八集 第四章 葉歆在房間來回踱步,細細地思考了一陣,笑道:「猜到了!莫不是要我先下手為強?只要我隨便去親近其中一位皇子,百官的注意力就會離我而去。」 「孺子可教。」 葉歆搖頭道:「但我不想添什麼亂子,皇上也不會讓我這麼做,我可不想過幾天就被革職查辦。」 「難道你又有什麼妙計不成?」 葉歆神秘地一笑,道:「掏我的東西,也沒那麼便宜。」 「嘿,小子,居然連我都耍。」 葉歆淡淡地道:「你來看我,無非是想知道太子的人選罷了。」 朱雀上師道:「天下沒人不想知道,知道的除了皇帝,你可能是其中一個。」 「我不知道,皇上並沒有告訴我。」 「我信你,可皇子們不會相信,他們會千方百計讓你吐出來,例如抓你的妻子,又或者是在你身上下毒,你可要小心啊!」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萬一真的鬧起來,我就胡亂指一個,讓他們自己去鬧。」 「真的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稍有眉目,不過不敢肯定。」 朱雀上師點了點頭,道:「好,我走了,武道大會之事告一段落,我也要回山修煉了。」 葉歆忽道:「詹事府缺個師爺,不知道長有沒有興趣?」 朱雀上師愣了一下,笑道:「再說吧!」隨即飄然而去。 葉歆憐惜地看著紅緂,道:「妹子,從今天起,你將面臨極大的危險,我手上沒什麼高手可以保護你,我實在擔心你的安危。」 紅緂溫柔地笑了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上次被師父抓去,是因為我心中有懼意,不敢對抗。現在我不會了,你教我的那些劍招我一定會苦練,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幫你。」 葉歆看了看天色,道:「我們出去走走。」 紅緂偎入葉歆的懷中,興奮地道:「每天最令人期待的就是這個時候,讓我感覺到我們是真正的夫妻。」 葉歆苦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麼,擁著紅緂向大街走去。 ※※※ 官場上雖然風起雲湧,百姓的生活卻依然如故,每個人見到葉歆夫妻都親切地打招呼,葉歆也一一回禮,沒有人不誇葉歆夫妻是模範夫妻。 這夜,葉歆帶著紅緂來到一間不太大但很乾淨的酒館,掌櫃許風熱情地招呼他們。葉歆和紅緂坐在角落,一邊小酌,一邊親密地細聲交談,羨煞旁人。 許風沒有打擾他們,特地將其他桌子向外移,讓他們坐得舒服一些。 葉歆也樂於接受,讚道:「你這裡的東西味道真好,我覺得算得上是京城第一流的酒館。」 許風笑道:「您過獎了,若是吃得高興,就常來,小的一定讓您吃的舒服。」 「好啊!我們天天來捧場。」 許風忽然略顯緊張,吞吞吐吐地問道:「您能不能給小店寫個招牌,讓小店也風光一下?」 葉歆笑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覺得很新奇:「這個容易,你這店叫什麼名字?」 「恩愛小館。」 葉歆和紅緂對視了一眼,笑道:「好名字,這個招牌我還非寫不可,拿筆墨來。」 許風連忙遞上紙筆,葉歆提筆疾書。剛寫完,外面突然走進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都帶著兵器。 「敢問可是葉歆葉大人?」 葉歆隨意瞥了一眼,道:「正是本官,你們是誰?」 為首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拱手道:「老夫陳成,是落英門的掌門。」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站起來躬身行禮:「參見陳掌門。」接著對紅緂道:「夫人,還不參見師祖?!」 紅緂這才醒悟,連忙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道:「拜見師祖。」 陳成傲然地受了紅緂的大禮,道:「陳剛曾提及你,你也是落英門在冊弟子。」 「在冊弟子?」葉歆一臉茫然。 「去年剛剛登記,是她師父親自推薦的,還說要派她參加武道大會。」陳成又指著身後的弟子對紅緂道:「這些是落英門第三代弟子,與你同輩。」 幾個女弟子搶著上來行禮:「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落英門的人,我們真是太高興了。」 紅緂一一還禮,微笑道:「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落英門的在冊弟子。」 許風見葉歆來了朋友,就招呼他們坐了下來。葉歆吩咐備下酒菜,招待陳成等人。 陳成也不客氣,在葉歆對面坐了下來,責問似的沉聲道:「葉大人,聽說你改了武道大會的參賽規則,不知是為了什麼?我們大老遠地跑來參賽,卻還要等大半年,這也太不近情理了。」 葉歆恍然大悟,難怪落英門的人會突然找到自己,原來還是為了武道大會,落英門也許只是第一陣,其他門派也應該會陸續出現。 「師祖,您還是叫我名字吧!更改武道大會的規則是皇上的意見,我只不過是按皇上的意見辦而已。」 「既是同門,老夫冒味,叫你一聲歆兒。作為落英門的一分子,你也應該為落英門出點力,此次落英門準備充分,一定可以再上層樓,可規則一改,落英門的希望都落空了。」 葉歆溫言解釋道:「皇命已下,無法更改,只盼諸位師兄、師姐能用這大半年時間苦練武功,也好在武道大會上揚名立萬。」 陳成見他態度堅決,一步不讓,有些不滿的道:「我兒子與冰葉兩家交情深厚,難道這麼點忙都不肯幫嗎?」 葉歆含笑道:「師祖怎麼不為眾多的師兄師姐著想呢?若仍用現在的規則,他們中間只怕有一大半都無法參加武道大會,練了多年的武功卻沒有施展的機會,太可惜了。」 落英門的弟子都深以為然,師祖以門派利益為重,作弟子不便說什麼,但心裡總是期盼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葉歆所言正中他們的心思,他們連連點頭稱是。 陳成不再多言,靜了一陣,又道:「我想帶冰柔回門派祭告祖師爺,她是落英門弟子,理應拜祭祖師爺的牌位。」 葉歆勃然變色,臉色陰沉,淡淡地道:「師祖所言甚是,但夫人有病在身,不便遠行,等夫人病好,我再帶她回去拜祭。」 陳成冷哼道:「有我在,她的病不會有影響,難道連我都信不過?」 葉歆深吸了一口氣,將怒火按捺下去,緩緩地道:「我還有很多事要辦,離不開夫人的幫助,請您體諒。」 陳成怒得一拍桌子,叫道:「你做了官,就不把我們放在眼內,我兒子官拜一品提督,也不敢如此!」 葉歆冷冷地道:「師祖,我一向敬重陳剛伯伯,自然也敬重您老人家,請您不要強人所難。夫人什麼時候回去拜祭並不要緊,我只怕有人會對夫人不利。」 陳成的臉紅了一下,惱羞成怒般地喝道:「你是說我別有用心?」 葉歆將一臉愕然的紅緂擁入懷中,厲色道:「是與不是,師祖自己清楚,若是有什麼冒犯之處,葉歆將會請罪,但此刻夫人絕對不會離開我半步。」 「不行,我偏要帶她走,否則我這掌門還怎麼做下去,叫我有何面目去見各門各派?!」陳成一氣之下,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葉歆痛心地慘然一笑,歎道:「陳掌門,您終於說出了真話,可惜,今天誰也不可能帶走夫人,劫擄誥命夫人是大罪,落英門是在冊門派,加倍論處,您不會想讓落英門解散吧?」 「你……」陳成氣得甩袖而去。 葉歆對著其他落英門弟子道:「諸位師兄師姐,葉歆不想冒犯掌門師祖,也敬重諸位,諸位日後若有難處,請找葉歆,葉歆當盡力幫助。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若諸位有意為朝廷辦事,葉歆也許能幫點忙。」 接著,葉歆遞了一塊銀子給許風,道:「掌櫃,打擾了你,不好意思,我明日再來嘗你的手藝。」說罷擁著紅緂飄然而去。 ※※※ 「夫君,你得罪了柔姐的師門,不怕她不高興嗎?」紅緂擔憂地道。 「柔兒一定會支援我的行動,想不到師祖竟然幫著外人,我實在很痛心。」 「也許陳掌門有什麼難言之隱,又或許是迫於其他門派的壓力。」 「我知道,師祖不是一個適合做說客的人,一定是有人逼他前來,否則不會這麼快就放棄。但我怎麼可能讓步呢?總不能讓他們把你抓走,再用你來要挾我吧!」 「夫君,你得罪了他們,不怕嗎?」 「我沒什麼可怕的,倒是擔心你,他們已經將你當目標,明的不行,也許會來暗的。從今夜起,你跟我去『雪竹莊』。除了朱雀上師,沒有外人知道我在那裡有莊子。」 ※※※ 夕陽下的「聚賢池」一片寧靜,像一位害羞的新娘,將自己藏在昏暗之中,卻又遮不住那秀麗的容光,而清香怡人的荷花將她點綴的更加美麗動人。 葉歆和紅緂泛舟池上,親匿地偎在一起,然而此刻的葉歆沒有半分柔情密意,而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池邊的動靜。 剛離開酒館,葉歆就發現被人跟蹤,而且不只一人,由於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的能力,他帶著紅緂慢慢地走到郊外,更借了一條船泛舟池上,讓監視者誤以葉歆夫妻只是四處玩樂。直到池內一片漆黑,監視者才怏怏離去。 馬懷仁等人早已知道了一切,既興奮又緊張,都齊集「雪竹莊」,等待著葉歆的到來。但葉歆和紅緂並沒有直接去見他們,而是在「鳳鳴軒」附近棄船登岸,首先探望了冰柔。 錦兒見紅緂到來分外高興,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有留在這裡才是安全的,否則會惹出彌天大禍。 冰柔見到紅緂也很高興,道:「妹妹,辛苦你了,為了我的事讓你涉險,我實在過意不去。」 紅緂心中有愧,蹲在籠邊,緊握著冰柔的手,顫聲道:「我累你受此劫難,自當全力以赴。」 葉歆強作笑顏,道:「柔兒,我又陞官了,救你的日子也近了。」 冰柔面露喜色,柔聲道:「相公,可惜我不能出去為你慶祝,只好在這裡說一聲恭喜。其實我想通了,我再也不要什麼名成利就,我只要每天和你在一起。昨夜我發了一個夢,夢見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三口過著普通但開心的生活,就像普通平民百姓那樣,男耕女織,你的道術這麼厲害,說不定種子一丟下去就有收成了。」 葉歆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若妻子早有這種想法,便不會有今天的局面,此時他實在不敢想像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尤其是當冰柔知道自己破了誓言,即使她原諒自己,自己能原諒自己嗎? 他沒有想,也不敢想,因為還沒有到必須要想的時候。 ※※※ 錦兒和紅緂悄悄地退出了小屋,來到了囚禁著虎劍門師徒的地下室。 看著被關在地牢中的師父,紅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含淚道:「師父、掌門師伯、各位師兄師弟,我對不起大家。」 唐廣源怒喝道:「你還有臉來見我們?!虎劍門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如何對的起祖師爺的在天之靈?」 「師父,我已經盡力了,夫君不得不這麼做,請你們原諒。」 任丙安歎道:「你誤識魔頭,害得我們變成了這樣。你走吧!我們不想再見到你,虎劍門也沒有你這個弟子。」 紅緂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葉歆沒有殺他們已是仁至義盡,自己也做不了什麼,只好磕了三個響頭,黯然離去。 回到了「披雲榭」,紅緂一直悶悶不樂,錦兒關心地問道:「小姐,葉大哥對你怎麼樣?」 紅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呆想了半天,幽幽地答道:「白天的夫君,做到了所有丈夫該做的事,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好,好的讓每一個妻子都會羨慕。但當夜晚孤零零一個人的時候,白天的一切就像發了一場美夢,到了晚上就會自然消失,每一天這個夢都會這麼做下去,而且會重複地做下去。這兩天,我終於發現了自己最害怕的東西,是黑夜,它的降臨打碎了我的好夢,奪去我所有的喜悅,給予我的只有孤獨、寂寞和傷感。好在我還有期待,期待第二天好夢依舊。」 葉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晶瑩淚花。 「對不起。」 ※※※ 「稟王爺,葉歆今天沒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回宮之後陪妻子散步,遇到了落英門的人,不歡而散,隨後與妻子去了聚賢池遊湖,直到天黑。」黑衣裝扮的密探跪在三皇子的面前將葉歆一天的行蹤詳細地說了一遍。 三皇子坐在柔軟的虎皮上,仰頭看著房頂,細細地思索著什麼。 坐在左下手的言德謙問道:「王爺,葉歆沉迷於溫柔鄉,沒有去見任何人,似乎有點奇怪,不過只要他不做什麼,局勢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中,諸皇子中,唯有王爺名聲最好,大爺和八爺早就不得皇上的寵愛,看來這預定的繼承人十有八九是您。」 三皇子露出優雅的笑容,道:「言老,雖說父皇對我不錯,但這事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即使詔書中的繼位人不是我,我們也可以爭回來。」 「對,三爺言之有理,這事不能不小心,大爺和八爺都不會坐等結果,咱們若是不動,就算您登上了皇位也未必能坐得穩。」書房的門口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面若冠玉,鼻如懸膽,輕搖紙扇,悠然而入。 三皇子笑道:「夜寒,我們正等著你。」 夜寒微微欠身,道:「怎敢勞王爺等候,夜寒該死。」 言德謙道:「夜寒,你是三爺的智囊,怎麼到現在才來?」 夜寒微笑道:「言老,我去查點東西,故而來晚了。」 三皇子道:「你是去查葉歆吧?」 「正是,此人來的突然,不可不查明他的一切。」 「有什麼新發現嗎?」 夜寒道:「此人不但與蘇劍豪有來往,還與昌州屈家有關係,據平安州來報,他曾在平安州碼頭出示過屈家玉牌,還說是屈顯武所贈。」 言德謙歎道:「想不到此人交遊如此廣闊,背後竟然是兩個掌握重兵的外臣,實力不可忽視。」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父皇果然明察秋毫,用了此人,也就是說繼位人將有五十萬大軍支援。如果父皇所說的繼位人是我,此人便是為我鋪橋搭路的前鋒,看來我們應攏絡他一番。」 夜寒道:「王爺,不可過於自信,繼承人是誰,屬下一直都很擔心,以王爺的威望和實力,並不需要掩藏,光明正大的宣佈不會有什麼事,可皇上這種作法似乎意在保護繼承人。」 三皇子的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冷冷地問道:「你覺得誰有可能?」 「屬下並沒有證據,只是覺得此人的勢力不大。」 三皇子越聽越不高興,言德謙洞若觀火,婉言勸道:「不必多想,聽宮裡的消息說皇上給了葉歆用人之權,我們只要在他身邊安插眼線,自然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皇子瞥了夜寒一眼,道:「夜寒,你來了這麼久,也該出去做點事了。想辦法混到葉歆的身邊,最好與他親近一些,不論他是否是皇上留給我的人才,都要想辦法讓他倒向我們這一邊,若他不肯,只好殺了他。」 「王爺放心,夜寒明白。」 新版 第八集 第五章 「雪竹莊」 馬懷仁等人等了很久,葉歆才姍姍來遲,眾人齊聲賀他陞官。 葉歆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馬懷仁問道:「公子,現在正是擴展實力的時候,你拿個主意,我們去辦。」 「坐。」葉歆悠然地坐在軟椅上,紅緂倒了杯茶給他,葉歆細品著碧綠的茶水,一副舒爽的樣子。 馬昌皓搶著道:「公子,這麼好的機會別放過。」 「別心急,事情再急也要一步步來。不過你既然開了口,就說說吧!」 馬昌皓道:「公子,這是我們光明正大擴充實力的大好良機,我們幾個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跟您去衙門。」 「跟我去衙門?」 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現在是馬懷仁等人收取回報的時候了。他們投入自己的勢力也就是為了這一天,商人畢竟是商人,沒有足夠的政治眼光。 葉歆輕笑著問道:「你想要什麼職位啊?」 馬昌皓大喜,正想說話,馬懷仁道:「公子,您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職位的事,我們不好插手。」 葉歆點點頭,還是馬懷仁識大體,笑道:「馬老,少詹事之下有府丞二人,正六品;主簿廳主簿一人,從七品;錄事二人,正九品。另有屬部左春坊和右春坊,下設大學士、庶子、諭德、中允、贊善、司直郎、清紀郎、司諫等職;還司經局的洗馬、校書、正字,從正五品到從九品都有。你覺得他們該任何職?」 馬懷仁不敢妄言,思想了良久,方道:「因為都是文官,所以張氏兄弟暫且留在這裡,管理我們聚賢池數百莊丁,我仍掌管買賣生意。昌皓、丁才、丁旭和龍天行可以去衙門幫您。至於職位的大小,您自己拿主意。」 葉歆環視了一圈,龍天行滿不在乎;張氏兄弟有些失望;馬昌皓的眼神充滿了熾熱的期盼;丁氏兄弟則有些奇特,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只是漠然地看著自己。 因而,葉歆對著丁才道:「丁才,你說呢?」 丁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淡笑道:「公子,收利息的時候還沒到,不必著急,我兄弟一向幫著打理買賣,還有待磨練,我這些日子在府上常出沒,用了我恐怕會招來非議,還是一切照舊吧!」 馬昌皓一直盼著這個機會,聽了丁才的話自然不樂意,略有不滿道:「丁才,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去做官也是為了公子。」 葉歆很欣賞丁才的才能,他雖然能幹,但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只想施展才華,從不懷有過高的期望。葉歆一直想重用他,可因自己本身的實力未足,有心無力,因而一直將他放在次要的地位。 「丁才,昌皓說的對,你的能力我知道,又是舉人出身,做起官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錯,不過我不想把你安置在詹事府的職位上,那種清閒的職位不適合你,我想暫時讓你做我的書辦,將來有好職位再重新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公子但有吩咐,丁才一定盡力。」 「好,你把工作都交給你弟弟,過幾天就跟我去衙門。你弟弟只是個秀才,所以我想安排他去參加秋天的科考,有了舉人的身份,我才能提拔他。」 馬昌皓見丁氏兄弟喜形於色,也忍不住問道:「我呢?」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過兩天再說吧!等衙門一切就緒,我再安排你的位置,聽說你和吏部主事費志平有點交情,這幾日拜訪一下,求他幫你安排個差事。」 馬昌皓面有不悅之色,責問道:「求他?為什麼?!你說句話,我也能做官,何必去求他?」 馬懷仁聽到兒子語氣不善,一副責問的樣子,大吃了一驚,喝道:「昌皓,什麼態度?公子自有用意,輪不到你多言。」 他察覺到葉歆如今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仁善,從葉歆囚禁了虎劍門十幾個人便可以看出,葉歆再也不會容忍任何問題出現,下手果斷堅決。 葉歆擺了擺手,輕笑道:「你不願去也好,我另外找人去做。」 「這……」馬昌皓見葉歆順水推舟,反而沒了主意,驚慌失措的轉頭看向他的父親。 馬懷仁暗罵兒子糊塗,平白無故衝撞了葉歆,弄成這個樣子是咎由自取,可終歸是自己的孩子,總不能放著不管,因而上前陪笑道:「公子,昌皓無知,冒犯了公子,請公子不要計較。」 葉歆朝他笑了笑,道:「其實他更適合做買賣,官場的事可不比買賣,生意場上輸的是利,官場上輸的是命。別這麼快下決定,想清楚再告訴我。」 馬懷仁歎了一聲,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葉歆又問了其他人的意見,除了丁才之外,葉歆沒有再安排自己的人進入詹事府為官,眾人雖然不明白葉歆的用意,卻只能無奈地接受。 簡單地交待了所有的事之後,葉歆挽著紅緂慢步而去。 馬昌皓等葉歆離開之後,第一個叫了起來:「太不公平了,我們做了那麼多,怎連這麼點小事都不肯答應。」 馬懷仁喝道:「誰叫你多嘴,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任誰見了,也都不會喜歡的。」 馬昌皓不滿的道:「父親,我說的有錯嗎?」 馬懷仁也猜不透葉歆的用意,只能說道:「公子自有用意,你就等著吧!」 丁才插嘴道:「你們都錯了,公子這麼做,是為了我們好。」 「不讓我們做官,是為我們好?我不懂。」 「這個時候被公子帶入詹事府的都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會暴露我們和公子之間的關係。因此,公子才會叫昌皓去拜訪費志平,如此一來昌皓與公子之間便沒有直接的關係,而且費志平是八皇子的人,人們會把你當成八皇子的黨羽,可惜你不答應,這麼好的機會給了別人,實在有點可惜。」 馬昌皓吶吶地道:「公子沒說,我怎麼知道公子的意見。」 馬懷仁也明白了葉歆的用意,歎道:「公子用心良苦。」 丁才道:「其實公子說的對,官場畢竟與商場不同,我們沒有從政的經驗,在此時進入官場未必是好事,公子也許是想待他站穩了之後才安排我們去幫他。」 眾人皆默然深思,唯有龍天行輕笑以對。 ※※※ 新官上任,滿朝文武都注視著葉歆的舉動,因為他的每一個行動可能都暗示著皇位誰屬。 然而,葉歆卻出人意外的一連三天都沒有去衙門,每天陪著妻子在京城附近四處遊玩,而詹事府只有一個書辦找了幾個人去打掃乾淨,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百官對於葉歆的行為都琢磨不透,有人說他沉迷於溫柔鄉之中,忘記了皇帝交給他的重任。御史王璜甚至上本彈劾他,卻被明宗送了回來,說葉歆這麼做是奉了聖命,因為葉歆新婚燕爾,早已給了十日之假期。這事讓所有的人都明白葉歆聖眷正隆,有皇上在背後撐著,沒有人再敢說什麼。 第四天,葉歆依然像往常一樣帶著紅緂到處遊玩。在一間茶寮休息時,劉管家找到了他。 「公子,昨夜有人夜闖府第,留下了一封書信,我怕有什麼要緊的事。」劉管家說罷,掏出懷中的信。 葉歆接過信,問道:「昨夜沒有人受傷吧?」 「沒有,府中原本就只有幾個人,來的人武功很高明,我們誰都不知道,還是看到這封信,才知道有人夜闖府第。」 葉歆點了點頭,低頭一看,信封上寫著「葉歆親啟」四個字,打開一看,裡面只有短短的幾個字--「落英門全在我手,午時至城北山陽嶺。」 紅緂伸頭看到這幾個字,驚的「啊」的叫了出來。 葉歆捏緊了信紙,皺著眉苦思了片刻,沉聲道:「劉老,你回去吧!交給我就行了。」 劉管家雖然懷疑,但沒有多問,逕自離去。 紅緂小聲問道:「夫君,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的臉色陰沉,問道:「也許這是苦肉計,也許只是謊言而已。他們的用意無非是為了吸引我,抓不抓落英門並不重要。不過我不去不行,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我若不救,可對不起柔兒。不過事情並不危急,只需用遁術暗去刺探一下便可得知真假。」 紅緂道:「我也一起去。」 葉歆道:「不可,你不識遁術,他們都是高手,你若是現身,反而誤事。這樣吧,我送你回莊。」 「可這是白天,回莊恐怕會被人跟蹤。」 葉歆一想也是,皺著眉頭又想了片刻,道:「府上我不放心,回莊又怕洩露了蹤跡,詹事府有丁才打理,你去那裡待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紅緂溫柔地點頭答應了。 ※※※ 京城以北,軍城的西北部有一排山嶺,不算太高,但連接成勢,頗為壯觀,是京城名景之一,尤其是山陽嶺,鳥語花香,份外怡人。 將紅緂安置在詹事府後,葉歆立即用遁術飄至山陽嶺,此時已是巳時三刻,夏天的太陽雖然猛烈地燒燃著大地,但山陽嶺上涼風陣陣,說不出的舒服,東眺可見極遠處有蒼海奔騰,南望則偌大的京城以及三個子城盡收眼底。山陽嶺的山腰上有一平台,稱觀日台,黎明至此可見旭日東昇,蔚為壯觀。 一路用遁術穿梭於林間的山路,葉歆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山路上居然一個遊客也沒有。去到觀日台時,卻見到中央有幾棵大樹,樹下有一名男子,仆伏在地上。 葉歆遁至那人身邊,發現此人是名男子,臉已黑腫,一看就知道被毒死。 他又檢查了四周,發現平台右上方有一處高崖,離平台有二十餘丈高,向下便可將整個平台盡收眼底,高崖的後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雖然有一段距離,但葉歆看到有人正趴在崖邊監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心中冷笑,於是向高崖遁去。 當他遁至右上方的樹林之中,眼前有七個人正趴在崖邊,身上都帶著兵器。葉歆不知道這些人有何用意,思考了片刻,又看著他們的神情,恍然大悟,連連冷笑了幾聲,然後遁至較遠處的一個草叢中。 那七個人全神貫注的監視著下面的平台,對於葉歆的突然出現豪無察覺。 葉歆對於要陷害自己的人沒有半點留情,他施出道術,將附近的山籐全部召來,一張巨大的籐網無聲無息的向七人移去。 七人仍是茫然不知,直到籐網將他們包住才大聲地驚叫起來。這幾個人如此無能倒是出了葉歆的意料,轉念一想隨即明白,對方必是認為自己不識武功,沒有反抗能力,所以才派了這幾個廢物前來。 葉歆走到他們的面前,冷冷地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七人被籐網緊緊地裹著,裹成一團,動彈不得,一人急聲應道:「大俠,不關我們的事,有人叫我們這麼做的,我們也是被迫的。」 「誰?」 「玄華公子。」 葉歆面色立即變得陰冷,心想果然是他,必是因為計策被破而設計報仇:「他要你們來陷害人,對嗎?」 「是,趙公子叫我們等一個叫葉歆的人,當他一碰屍體就將他抓住,去往衙門,告他謀殺。」 「哦!無憑無據,怎麼告他?」 「屍體的身上有毒,只要葉歆碰了屍體便會留有痕跡。到時候我們抓了他,再把解藥和毒藥都放在他的懷裡,去到衙門自會有人指證,如此一來便有了人證和物證。」 葉歆勃然大怒,厲色道:「你們為了陷害他,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大俠饒命,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人是你們殺的嗎?他是什麼人?」 「他是山上一個樵夫,毒是我們親手下的。」 葉歆不再多說,一腳將籐網踢向山崖外,七人驚呼一聲,籐網連同裡面的七人就像大球飛了出去,但並未下墜,而是懸在半空,只有一條細籐連在高崖之上。 葉歆沒有理會山崖邊淒厲的叫聲,離開山陽嶺向詹事府遁去。 從這件事,葉歆瞭解了趙玄華的心態,他因為之前的計劃失敗而惱羞成怒,不但要暗害自己洩憤,還要通過打壓自己來打壓皇帝。 事實上,趙玄華若想直接暗殺自己應該派出殺手,如今他設計陷害,想必是要自己身敗名裂。 自己若是因此而入獄,朝中支援諸門派的官員就能彈劾自己的建議,趁機反對武道大會復古,恢復原制,他的計劃也許可以繼續實行。 ※※※ 剛到詹事府,丁才就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紅緂被廉親王妃親自請到廉親王府做客,已經去了大約一個時辰。 葉歆聞言大驚失色,想不到幾方居然同時算計自己,令自己疲於奔命,原以為敵人會用暗算的手法,因而只想著應付暗算,卻沒有想到八皇子會用這一招。 廉親王妃請葉夫人去府上做客是光明正大的事,紅緂在廉親王府上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很難預料,但她身上仍有自己下的禁制,毫無自衛的能力,若是因此出了什麼大事,自己萬死難辭其疚。 葉歆想了想,道:「丁才,你去接夫人回來,就說夫人有病在身,我要幫她治療。」 丁才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公子,王妃說要留夫人小住幾日,請公子不必記掛,王府有最好的醫師,不會有事。」 葉歆有點沉不住氣,喝道:「你沒說我要親自為夫人治病嗎?」 丁才並不介意,依然平靜地道:「說了,但王府的人根本不讓我進去,還催著我回來,我沒有辦法,只好先回來稟告公子,請公子另想辦法。看來八皇子是有意留下夫人,不知所為何事。」 葉歆急得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想;八皇子留下妹子到底要幹什麼呢?難道只為了我親自去王府一趟嗎?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隱身而去又無法帶夫人出來,正式拜訪又怕惹來諸多猜測,此事頗為棘手……也罷,讓妹子待久了只怕會有問題,還是先暗訪一趟吧! 「丁才,我出去一下,你再去王府催一下,就說我有要事要與夫人商量,請夫人務必一見。」 「是,公子,我這就去,只怕他們還是搪塞我。」 「你就跟他們耗著,我很快就去。」 丁才見葉歆主意已定,不再多言,點頭而去。 新版 第八集 第六章 葉歆以高速遁往王府,可偌大的一個王府,滿是亭台樓閣,有上千間房間,還有柴房、廚房等地方,一時間根本無法找到紅緂。 葉歆找了半天依然沒有找到紅緂的蹤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回到府前,找了一個無人之處現身,整了整衣袍便向廉親王府走去。 丁才依然在王府門口等候,一臉著急,見葉歆出現,急忙迎上去,道:「公子,還是不行,根本就沒人理我。」 葉歆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試試。」說罷便往王府走去。 兩名護衛將他攔住,道:「閒雜人等不許進內。」 葉歆道:「我是少詹事葉歆,王妃請了我夫人入府,請通告一聲,說葉歆來接夫人。」 護衛相互看了一眼,陪笑道:「王妃說了要留夫人小住,大人請回吧!」 葉歆道:「二位難道不肯通報一聲?」 「不是小的不肯通報,實在是王妃吩咐了,我們去也沒有用,您還是請回吧!過兩天再來。」 葉歆又道:「請稟告王爺一聲,就說葉歆拜見。」 護衛這才懶洋洋地道:「你等著,我去看看王爺有空沒有。」 葉歆心中冷笑,八皇子用這招,必是要引自己前來,只要自己踏入這廉親王府,朝野將起波瀾,八皇子的聲威也會大增,那些牆頭草必然紛紛來投。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八皇子竟然親自到府門相迎。 八皇子滿臉堆笑,親切地握著葉歆的手,道:「葉大人來我這王府做客,實在是我的光榮。」 「王爺親自相迎,下官愧不敢當,聽說王爺受傷,下官特來拜訪,拙荊想必也在府中,趁此機會來接她。」葉歆見八皇子一臉誠懇,而且十分熱情,心中奇怪。 這是他第二次見八皇子,上次成婚之日,八皇子一臉傲氣,今日一見卻表現的和藹可親,心中這才明白為何八皇子能成為有勢力的皇子,他這善變的特點也許就是他成功之道。 八皇子親熱地拉著葉歆,邊走邊道:「尊夫人由王妃款待,我已設宴,今天由我招呼你,咱們一醉方休。」 葉歆推辭道:「下官不能飲酒,請王爺見諒。」 「不飲酒也行,我們邊吃邊下棋,聽說葉大人棋藝高明,我可要討教討教。」 沒有辦法之下,葉歆只好陪著八皇子吃飯下棋。 直到天黑,葉歆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天黑了,下官還有事,想向王爺告辭。」 八皇子笑道:「好吧!你先回去,王妃說與尊夫人相談甚歡,要她留下來小住,你明日若是無事,再來陪我下棋。」 葉歆暗想,這分明是軟禁,想讓自己每日至此,朝中大臣必有耳聞,如此一來,自己投向八皇子的傳聞就會弄假成真,因此百官就會斷定遺詔中的繼承人必是八皇子,可自己以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帶紅緂走。 葉歆心中暗道:妹子,你且忍耐一夜,明日我再來救你。 下了決定後,葉歆便告辭離去。 八皇子看著葉歆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來。一個身影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八皇子的鐵桿死黨白安國。 白安國笑道:「恭喜王爺,看來過不了幾日,朝野必然知道葉歆投靠了王爺,如此一來,便可向滿朝文武暗示皇上的繼位人是您,王爺的勢力必然大增。」 八皇子笑道:「多虧了白老妙計。」 ※※※ 回府途中,葉歆一直眉頭深鎖。 雖然投向八皇子並不是十分不利的事,但情況發展下去,自己就會被人牽著走,失去了自主的權力。這樣一來,對自己的發展有很大的限制,而且會失去皇上的信任,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做,但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八皇子呢?妹子的安全,也不能不顧。 來接他的丁才見葉歆如此,勸道:「公子,事已至此,不必多想,皇子畢竟是皇子,我們只能軟求,不能硬碰。」 葉歆知道自己沒有實力與皇子較量,心中產生了一種無力的感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冰柔的身邊。 冰柔見他一臉憂愁,神不守舍,擔心地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葉歆歎道:「紅緂妹子被八皇子軟禁了,我想不出辦法救她。」 冰柔著實吃了一驚,哀求道:「相公,紅妹妹是為了我才遇上這種禍事,你千萬要救她出來,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安。」 葉歆拉著冰柔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救她。」 冰柔哀傷地道:「紅妹妹為了我,吃了不少苦,真難為她了。相公,若是不行,就去王府求皇子放人吧!也許他們會心軟。」 聽到了冰柔隨意的一句話,葉歆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一條計策忽然跳了出來,心中大喜,讚道:「柔兒真是聰明,我有辦法了。」 冰柔一臉茫然問道:「我說了什麼?」 葉歆笑了笑,道:「沒什麼,夜深了,睡吧!你這兩天瘦了,該多休息。」 冰柔笑了。 ※※※ 葉歆拜訪廉親王府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八皇子黨的人更在暗中添油加醋,弄得其他派系人心惶惶,紛紛跑到主子那裡詢問。 其他皇子也對這個消息感到震驚,急召黨羽商議對策,一夜之間朝野皆動。 然而,第二天發生的事情又令局勢峰迴路轉,在葉歆傳奇的一生中加添了重要的一筆。 次日一早,葉歆便找到丁才。 「公子,想到辦法了嗎?」 葉歆陰沉地笑道:「算計我的人,我也不會讓他好過,八皇子用這招算計我,我要讓他永不翻身。」 丁才問道:「公子有何妙計?」 葉歆在丁才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丁才聽罷驚問道:「這會不會得不償失啊?萬一讓御史參上一本,我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沒有回答,只是自信地笑了笑,然後再次前往廉親王府。 ※※※ 廉親王府 護衛一見到葉歆,就陪笑著道:「大人,王爺正等您下棋呢!您快進去吧!」 葉歆道:「我不進去了,請兩位通報一聲,就說葉歆特來接夫人回府。」 兩名護衛面面相覷,不明白葉歆的意思,只好去稟告八皇子,得到的回應卻是:「王妃還想再留夫人幾日,葉大人請回吧!」 葉歆冷冷地一笑,道:「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看看誰吃虧。」 說罷,葉歆轉身離開府門,站在王府門前的空地上,一撩長袍,坐在地上,向府內大聲喊道:「請王妃賜還夫人,請王妃賜還夫人……」 路過的人都被叫聲吸引,走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見葉歆坐在地上向王府大叫,都議論紛紛。 開始的時候,圍觀者很少,大都看了一眼就走了,王府也沒有人理會,然而當葉歆坐了一天一夜,情況開始變了。 「他就是那個葉歆。」 「你看他叫的多淒涼啊!王府幹什麼平白無故把他妻子搶進府內?」 「誰知道,人家夫妻情深意重,王府這麼做太不近人情了。」 「聽說這個八皇子一向就不是什麼好人。」 「都坐了一天一夜了,他對妻子真是情深意重,真可憐。」 「不行,我要去幫他。」 「我也去。」 人潮開始增加了,三三兩兩地走到葉歆的身邊。 守門的護衛看人越來越多有些慌,連忙關上王府大門,卻不想這一下更糟,人們更覺得王府有心扣留,有的甚至幫著葉歆一起大聲喊了起來。 就在此時,只見一道白光向葉歆而來,圍觀者一見都驚得大叫起來。 「啊!」葉歆慘叫了一聲,右肋被飛鏢劃出一個大口子,血流如注,身子也向後跌倒,幸好葉歆被身邊的人撞開了一點,這才避過了殺身之禍。 眾人大驚,覺得分明是有人要謀殺葉歆,自然而然地將葉夫人被王府軟禁一事連接在一起,怒火漸漸地在圍觀者的心中燃燒了起來。 只見葉歆面色煞白,但仍是不停地叫著:「請王府放我夫人。」 雖然聲音微弱,但所有人都被這種執著和深情給感動了,霎時間就覺得一股怒氣由胸而起,直抵大腦,覺得自己應該代替葉歆叫喊,於是他們將葉歆護在中央,揮動著手臂,一起向著王府大叫:「請王府放出夫人。」 這時,王府大門突然打開了,衝出來一群王府護衛,各個持著兵器,看上去是要驅散圍觀的人,可如此一來,圍觀的人更加惱怒不已,紛紛拾起東西向王府護衛扔去。 石塊、樹枝、雞蛋如雨般向王府護衛送,甚至有人將新買的菜刀也扔了出去。那群護衛見勢不對,又狼狽地退入王府,再次關上大門。 葉歆的支援者士氣更勝,叫聲也越來越大。 一個朝廷命官坐在王府門前大叫大喊,要求交還妻子,這種離奇的事前所未有,因此全京城都轟動了。 對葉歆的事,眾人都一清二楚,自然同情葉歆,聽聞王府不但不放人,還派人暗殺葉歆,很多人都被激怒了,紛紛走到王府聲援。 人潮如萬川入海般向廉親王府湧去,居然驚動幾十萬人,他們將王府附近的街道塞得滿滿的,抗議之聲如潮如海,響徹整個京城。 漸漸地,有人開始不耐煩了,開始撿起石塊向王府扔去…… ※※※ 翰林院 「各位,廉親王府這麼做簡直是喪心病狂,我們要去支援葉大人。」柳成風一聽到消息就火冒三丈,在翰林院中大聲叫喊起來。 海承思也叫道:「這還得了,光天化日之下搶人,天理何存,我也要去。」 在他們的鼓動下,一大群翰林也相繼跑到王府前示威。 ※※※ 當柳成風等翰林看到滿身是血的葉歆,以及他焦急的表情,沒有人再有絲毫的懷疑。 柳成風鏗鏘地道:「葉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支援你。」 葉歆眼露感激的目光,有氣無力地道:「謝謝你們。」 柳成風等人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也高聲叫了起來。 此時其他皇子也得到消息,八皇子這次犯了眾怒,他們自然高興極了,一方面為了落井下石,再給八皇子重重一擊,另一方面也想通過這事提高自己的聲望,於是他們叫自己的黨羽都跑到王府去支援葉歆,而且是全力支援。 ※※※ 八皇子在府內坐立不安,指著白安國怒罵道:「你這是什麼計,怎麼會弄成這樣?」 白安國一臉委屈地辯解道:「老臣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做,本以為他懼於妻子在我們手上,不會聲張,只會軟求,我們便可從中取利,誰知他竟然做出這種有失官體之事,居然還有人支援,實在是莫名其妙。」 一個護衛匆匆來報:「王爺,外面聽說已經聚集了幾十萬人,百官也都到了。」 八皇子嚇得一哆嗦,驚問道:「百官也到了?」 「是,連幾位皇子的黨羽都來了,還說若不放人,就硬闖進來。」 八皇子憤憤地一拳擊在桌面,叫道:「這些人,居然落井下石!」 白安國面色煞白,心裡清楚,一招之錯,自己和八皇子便永無翻身的機會,事到如今,只要保住小命就算不錯,因而勸道:「王爺,你方纔若是答應放人,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還是盡早放人吧!」 八皇子無奈地道:「只好如此。」 話還未說完,又有護衛來報:「王爺,皇上的輦輿到了。」 八皇子嚇得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道:「完了,完了,連父皇都驚動了,大勢已去。」 ※※※ 原來,九門提督、京兆尹、禁軍等衙門也都被驚動了,但不敢輕舉妄動,怕萬一激起了民變,他們都不好交代,而且滿朝文武十有七八都跑到王府去助威,他們也不願因此而得罪人,只好一邊派人維持秩序,一邊入宮稟告皇帝。 明宗聽到此事,氣得差一點暈了過去,顫抖著手指,指著九門提督張全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屬下也不清楚,只知道葉大人去王府接夫人,但王府不肯放人,葉大人便坐在王府前大聲喊叫,要求王府放人,不知何人暗算葉大人,葉大人身受重傷但依然不肯離開,堅持要等夫人出來。百姓同情葉大人,紛紛上街支援,連百官也去聲援,此時大約有幾十萬人,照此下去,臣怕發生民變,請皇上聖裁。」 明宗拿起御案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叫道:「孽障,氣死我了。」說著突然彎下了腰不停地咳,張成連忙上前在他的背上輕推,幫他舒氣。 明宗喘著氣道:「快,朕要去廉親王府。」 張全不敢猶疑,立即陪同明宗一起往廉親王府而去。 ※※※ 百姓見皇帝到來,這才停下叫聲,紛紛注視著皇帝。 葉歆半伏半跪向明宗行禮,急聲哀求道:「求皇上開恩,讓王爺放回夫人,微臣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明宗在太監摻扶下慢慢地走到葉歆的身邊,婉言安慰道:「愛卿別難過,朕一定為你做主。」接著向張全喝道:「把那畜牲給我叫出來。」 話還沒有說完,王府的大門打開了,八皇子誠惶誠恐地小步急跑過來,後面還有滿臉淚痕的紅緂。 葉歆不顧身上的傷痛,忘形地撲上抱著紅緂,兩人相擁而哭。這一場面再次令所有圍觀者感動不已,紛紛鼓起掌來。 葉歆的確擔心紅緂的安危,自己這一舉動其實是拿紅緂的安危做賭注,逼王府放人,因而一直心中不安。 葉歆小聲道歉:「對不起,沒能及時救你,八皇子沒對你怎麼樣吧?」 紅緂邊哭邊說:「一開始他真想動手動腳,幸好被一個老頭勸阻,後來將我關了起來。」 葉歆大驚,歉意地抱著她,道:「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另一邊,八皇子撲倒在明宗面前,哀求道:「父皇,王妃本是一片好意,想留葉夫人小住,不想葉大人生了誤會,事情發生到這步田地,兒臣實在自責的很,求父皇開恩。」 明宗冷哼了一聲,喝道:「誤會?若是誤會,因何派人暗殺葉歆,而後又派護衛趕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裡幹了什麼好事,你簡直是膽大包天,朕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畜牲,朕要奪了你的王爵,罷為庶民!」 八皇子大叫「冤枉」,明宗卻毫不動心,看著兒子長歎了一聲,向後揮了揮手,隨後幾個禁軍走上來將又哭又叫的八皇子拖走。 葉歆突然仆伏在明宗腳邊,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哀求道:「皇上,微臣本無能之人,蒙皇上大恩才得以效犬馬之勞,孰不知臣的一片赤誠之心竟累及夫人,於心不忍,於心有愧啊!臣願罷官求去,與妻子耕種於鄉野之間,以渡餘生,以求萬全,求皇上恩准。」說得聲淚俱下,感人肺腑,在場沒有不感動而淚下之人。 明宗也感動得老淚縱橫,指著葉歆沉聲道:「你放心,你是朕的股肱之臣,誰敢動你,便是與朕過不去。至於你的妻子,朕已決定,由皇后認做義女,封孝仁公主,你是朕的駙馬,以後誰敢冒犯,便是大不敬之罪,誅九族。還有,這府第也賜給你們了。」 葉歆在地上連磕了十幾個響頭,顫聲道:「皇上聖恩,微臣萬死難報。公主說白大人方才出言救了公主,公主才得以保持清白,臣請皇上饒恕白大人。」 明宗點了點頭,對跪在一旁的白安國道:「你未能勸阻皇子,本應同罪論處,但難得你不糊塗,救了公主,算是將功折罪,既然駙馬為你求情,就讓他在詹事府為你安排一個職位。」 白安國連忙磕頭謝恩,能留在官場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雖說葉歆之下最多是正五品,但也比罷官去職為佳。 新版 第八集 第七章 一場風波就這麼被化解了,在場的民眾都紛紛鼓掌稱讚,接著也高興地散去了。 這場風波之中,最大的贏家自然是葉歆,他得到了三樣很重要的東西--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支援,以及更穩固的地位。 人們真正見識了葉歆和妻子之間深厚的感情,原本不信的人也相信了之前所傳的故事是真的,就憑葉歆為了妻子膽敢挑戰皇子就贏得了不少的讚賞。更甚者,皇帝冊封了公主,葉歆以一個駙馬的身份行走官場,身份自然大為不同,官員對他的態度以及辦事效率也會大大提高。 丁才早已安排好馬車等候,送葉歆回到舊府,見四下無人,他忍不住豎起拇指讚道:「公子,您這招真絕,想不到會有這種效果,換了我,打死我也不敢。」 葉歆笑道:「其實很冒險,若有人告我一個糾眾鬧事,有失官體,我可吃不了兜著走。你去安排一下,看看什麼時候搬過去,有了這麼一個府第,辦起事來可容易多了。」 「是,公子。」丁才高興地走了出去。 紅緂親密地偎著葉歆,柔聲問道:「夫君,疼不疼?」 葉歆向她擠了擠眼睛,道:「若不是受這麼一下,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 紅緂噗哧一下笑了起來,道:「你還有心思說笑,快包紮吧!別誤了。」 葉歆打趣道:「是,公主。」 紅緂也福了一福,笑道:「駙馬有禮。」 葉歆歎道:「柔兒若知此事,不知會怎麼想。岳父岳母肯定會大吃一驚吧!」 ※※※ 曉日城 冰離夫妻和葉君行夫妻雖然還未知道冰柔成為公主之事,卻也因為皇上賜婚之事而嚇呆了。 陳剛接到朝廷的快報便迫不急待地跑到葉家,一進門就大聲叫了起來:「大喜,大喜,天大的喜事。」 葉冰兩家四口都在,見陳剛居然向小孩一樣又跳又叫,十分驚奇。 葉君行笑著問道:「老弟,什麼事這麼高興?」 「老哥,歆兒和柔兒這次名動天下了。」陳剛笑著將文告交到葉君行手上。 「真的!」葉君行激動地雙手顫抖的接過文告。 冰離也伸過頭來,略略一看,高興地跳了起來,叫道:「想不到,真想不到,當年大難竟然換來名動天下,不枉歆兒當年立了『血劍之誓』,居然連皇上都被感動了。」 陳剛笑道:「不只這些,歆兒升了兵部郎中,還授了一等輕車都尉之爵,柔兒也封了三品誥命,簡直是作夢一般,你們四老總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陶晶笑道:「看來又要忙上一陣子了。」 田氏道:「可不是,只怕又有一大堆官商前來拜訪。」 陳剛道:「我過幾天要去兵部述職,不如你們跟我一同上京去看看他們。」 「可上次宋錢來說歆兒要我們不要現在進京。」 「這麼大的喜事,怎能不去看看?雖然趕不上他們的婚禮,但看看兩小變成了什麼樣子也好啊!」 四老天天都掛念著兒子女兒,早就想入京去看看,聽到陳剛的話立時心動,商量了一陣,決定上京去看看。 當兩日後四老離開曉日城的那一天,葉歆的書信才送到,只是一步之差。 ※※※ 八皇子被罷為庶民之後,餘黨盡散,白安國得葉歆之力才能留在官場,在感激之餘又見葉歆勢力漸起,於是依附了葉歆。 葉歆也善待他,推薦他授了左春坊大學士的職位,正五品,是葉歆部下最高的職位。 白安國自然也投桃報李,將原來八皇子的幾個得力黨羽都拉了過去,像是刑部右侍郎李浩,因此葉歆的勢力擴展到了刑部,這些人的官位比葉歆要高,但他們知道葉歆的聖眷如此之隆,遲早出將入相,現在依附百利而無一害,況且他們不只寄希望於葉歆,還有葉歆背後以蘇家為首的四大世家。 然而,明宗經過此事顯得越發衰老,一副下世的光景,任何人都可以看來明宗的大限就在這兩年了。 舊廉親王府頗大,極有氣派,屋子多不勝數,分為前殿和東西南北院等五個部分。前院包含了主廳、書房等辦公用地,後面四院,每個院子都有一大片房子,還有自己的水池和花園,亭台樓閣樣樣俱全。 葉歆帶著眾人游了一天還沒有走完整個府第,不禁歎道:「王侯之爵吸引人之處便在於奢華之極,王府這麼大,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住,太浪費了。」 劉管家一直都笑得合不攏嘴,成為這一個大府的總管實在幸運至極,此時笑著道:「老爺只要多納幾房姬妾,便不會顯得空了。」 葉歆面色一沉,輕喝道:「劉老,不許胡言。」 劉管家這才醒悟自己說錯話,連聲道:「小老該死,說了渾話,老爺恕罪。」 葉歆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召請護衛和丫鬟僕從等事,你要盡快辦好。」 待劉管家走後,葉歆對丁才道:「明日以詹事府的名義在府門前貼一張告示,十日後,我在這裡設立英武堂、崇文館和異才捨,招請天下能人名士,只要有一技之長,我們待為上賓。若有請名士、隱士到此者,重賞;若有告知消息者,重賞。再派人將告示送到宋錢手上,叫他沿河張貼,並且大肆宣揚。」 丁才擔心的道:「這麼大張旗鼓,怕不怕外人議論?」 「因此我才以詹事府的名義發告示,我們是在為皇上招攬人才,不是為了自己。」說罷,葉歆又轉頭對二管家丁旭道:「我和夫人住在南院,東院作英武堂、西院作祟文館、北院作異才捨,收拾好所有房間,安排當用之物,例如東院的練武場、西院的藏書閣,再將南院和這三院隔開,只留一條通道連接前院,我不希望夫人被外人打擾。」 丁旭道:「公子是想大舉招攬人才吧?」 「時機到了,這是擴張實力的最好機會。這個府就全靠你兩兄弟了,別令我失望。」 丁氏兄弟齊聲道:「願為公子效勞。」 葉歆笑了笑,帶著紅緂回到南院的正房。 紅緂看著雕樑畫棟的房子,覺得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回頭見葉歆一臉喜色,問道:「夫君,什麼事這麼高興?」 葉歆笑道:「如今我可以大量收集人才,說不定能找到一些道士,早日救出柔兒,豈能不高興。」 紅緂強笑道:「希望如願。」 ※※※ 十日後,葉歆將府第搬到廉親王府,而且第一次去了衙門。然而,他去的並不是自己的詹事府,而是兵部衙門。 成泓等人見葉歆到來都很詫異,軒丘梁看他更加不順眼,覺得葉歆總是走運,居然平白無故又成了駙馬。 軒丘梁忍不住譏諷:「駙馬爺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不會是來顯耀一番的吧?」 葉歆輕笑道:「哪裡,我是特地來感謝軒丘大人當日親臨王府助陣,沒有軒丘大人,我怎麼會有今天。」 軒丘梁哼了一聲,怏怏而去。 葉歆對成泓道:「成兄,我今天特來找你。」 「找我?」不但成泓吃驚,所有在場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們。 葉歆笑道:「不知成兄是否有意到我那小衙門去喝茶?」 成泓呆了一呆,隨即領悟了葉歆的意思,驚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你的衙門?」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知左中允一職如何?」 「這……這不大好吧!這樣豈不是升我的官?」 「怕什麼,成兄在官場十幾年,早該高昇,況且左中允又不是什麼大官,只不過是從五品罷了,以成兄的資歷和才幹一定游刃有餘。」 所有的官員都被這一番話給吸引住了。葉歆雖然官職不高,但誰都知道他的仕途正如初升的太陽,節節高昇,跟他去詹事府就等於是成為未來新皇帝的人,在這場風高浪大的權力角鬥中,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們本想著葉歆到底會找什麼人,想不到第一個竟然是成泓,都大吃一驚。 這也難怪,成泓幾年都未陞遷,雖然有才,但不喜逢迎上司,故此久不得陞官,誰也沒想到葉歆第一個就找上他。 成泓想了想,道:「難得葉大人抬愛,我怎能推辭,但這左中允我不能答應,左右春坊都是名士充任,我怎能僭越,若葉大人真想讓我過去,還是讓我做個府丞輔佐大人理事,這樣下官才能安心做事。」 葉歆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勉強,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說定了。成兄久在官場,必然知道不少官員,若是有什麼良材,不妨推薦一二。」 目送葉歆離去,兵部所有的官員都目瞪口呆,只有成泓像是沒事一般照樣工作,唯一令他煩惱的就是葉歆最後的那句話,他知道自己這幾天一定很忙。 ※※※ 回到家門口,葉歆發現告示已經貼了出來,看的人還真不少。 正想進府,忽然一人走到他的面前躬身道:「葉大人請留步。」 葉歆停步抬頭一看,只見面前有一青年男子,修長的身形,白臉玉貌,俊眼英眉,身著青色書生袍,頭紮方士巾,手搖折扇,好一個俊郎秀士。 這秀士合攏折扇,抱拳含笑道:「葉大人,在下姓夜,夜晚的夜,名寒,看了告示,故而毛遂自薦,不知大人肯收留否?」 葉歆看了此人暗暗點頭,道:「夜公子,請府內說話。」 夜寒躬身道:「葉大人請。」 葉歆將夜寒帶入小廳。 賓主落坐之後,葉歆開門見山的道:「英武堂、崇文館、異才捨,不知夜公子想入哪一院?」 夜寒不答反問:「大人覺得我適合哪一個?」 葉歆見他考起自己,有點詫異,但自己若連識人之明都沒有,怎麼駕馭越來越多的人才。 仔細打量了夜寒一番,葉歆微微一笑,對著門口的小廝道:「帶夜公子去異才捨,上品款待。」 夜寒大驚,問道:「大人因何斷定?」 葉歆笑道:「是與不是,你自己清楚。」 夜寒沒有再問,長身一揖,跟著小廝離去。 突然,門口閃出了丁旭的身影,他一臉焦急地道:「公子,大事不好了,門外聚集了上千人,都是門派中人,來勢洶洶,只怕要生事。」 「果然還是來了,不知好歹。」葉歆哼了一聲,急步走了出去。 ※※※ 剛出府門,葉歆便看到府外黑壓壓的一片,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都有,各自提著兵器,最前面的是一排掌門,有一百多人。 葉歆掃了一眼,冷冷地道:「你們想聚眾鬧事嗎?」 為首一人拱手道:「葉大人,我們是學大人前些日子所為。大人對妻子情深意重,為何對武林人士如此無情?我們自問沒得罪過大人,為何要打壓我們?!」 眾聲嘩然:「是啊!說清楚,不然我們不走。」 葉歆大聲道:「諸位掌門,你們為了一己私利,聚眾鬧事,置門下弟子的前途而不顧,對得起他們嗎?對得起每年供養你們的朝廷嗎?對得起武者的身份嗎?」 「胡說,門派的利益與他們息息相關,你不要挑撥我們的關係。」 「想不到你們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不配稱為武者。」 「我們只是提出合理的要求。」 「合不合理,皇上清楚。但你們每年拿了國家大量的錢財,不做好事也就罷了,反而去要挾皇上,皇上沒有治你們的大不敬之罪,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們還不知足,還要鬧事,難道真的想讓皇上把門派都禁了嗎?武有武道,若是連這點都不弄清楚,你們還是不要練武了,否則只會變成恃強凌弱的惡霸。」 眾掌門面面相覷,頓時靜了下來。 葉歆勸道:「你們散去吧!再生事,皇上也不會罷休。大家還是回去苦練吧!有本事,就在明年的武道大會上一顯身手,向天下證明自己的實力。在我府前叫囂,只會讓世人看清楚你們都是懦夫,沒有膽量接受新的挑戰。若有意,可以留在我府上做門客,英武館歡迎大家。」 掌門們雖然大聲喝斥,但大多數人都在思考,尤其是門派觀念仍未根深蒂固的年輕弟子們,他們首先動搖了。事實上,新規則對他們不但無害反而有利,只是因為掌門要求來此才跟著來,有的開始嘀咕,有的更準備離開。 葉歆又道:「諸位掌門,你們都是成名之人,不應在此做出無賴之舉,還是回去吧!你們的名聲和地位不會因為新的規則而改變。」 掌門們仍然不肯離去,靜靜地圍在府前,像是有意耗下去。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不再好意相勸,喝道:「你們繼續待下去吧!皇上怪罪下來,我可不管。」說罷拂袖離開。 丁旭擔心地問道:「大人,他們會不會衝進來?」 葉歆冷冷地道:「擅闖駙馬府,可是大罪,他們應該不敢這麼做的。更何況,九門提督張成是皇上的親信,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等著瞧吧!軍隊很快就到了。」 「大人,我覺得府上的守護太弱了,夫人很不安全,我怕他們這次無法得逞,會更加憎恨大人,也許會有什麼報復行為。」 葉歆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可慮,你想辦法增加守衛的力量,尤其是南院。不過夫人是公主的身份,他們未必敢動手。」 正說著,府外傳來了叫囂聲和雜吵聲,葉歆知道一定是軍隊到了,所以更加放心,於是前往異才捨去見夜寒。 ※※※ 「異才捨」 「夜公子都安頓好了嗎?」葉歆看夜寒悠閒的在池邊養神,笑著問道。 夜寒行了一禮,道:「大人的安排十分周到,在下在這裡謝過大人。」 「住得舒服就好,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在下想和大人談一談將來。」 「哦!將來?也罷,不知道你想知道什麼?」 「在下想知道公子對將來有何宏願。」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閣下有何志向?」 夜寒手搖折扇輕笑道:「在下現在只求三餐一宿,將來的事還靠大人指點。」 葉歆淡淡地道:「如此也好,閣下在這裡做一輩子門客吧!」 夜寒想不到葉歆竟說此話,有點尷尬,吶吶地道:「大人不喜歡在下吧?」 「非也,做一輩子門客也未嘗不好,自由自在。」 「大人的見解的確不同一般人。」 「若你有一天坐到我這個位子時就會明白了,我還有事,你就在此安頓,有空我再找你下棋聊天。」 新版 第八集 第八章 出了前院,丁旭又匆匆而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錢盒子。 他將小盒子交到葉歆手上,道:「這是護衛剛收到的,送來的是一個乞丐,什麼也問不出來。」 葉歆打開一看,其中赫然有一節尾指,手指之下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落英門盡在吾手,速至端慶府三號碼頭,三日不見,滅門。」 他心中大驚,趙玄華一計不成,如今又來一計,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罷休。在屋內徘徊了半晌,葉歆對丁旭道:「立即安排馬車,我要出一次遠門,府內你打理,我最遲十日必返,叫你哥哥打理好詹事府。」 丁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葉歆面沉如淵,連忙去辦。葉歆拿了些銀票,便急急忙忙地向端慶府趕去。 一路疾馳,花了兩天的時間便到了端慶府碼頭。此時天色已黑,滔滔的眠月河從眼前奔騰而過,傳來陣陣的浪花拍岸聲,碼頭附近燈火通明,人群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葉歆將馬車停在遠離碼頭的樹林中,順著碼頭一路尋找,邊找邊問,很快就找到三號碼頭,但碼頭上一個人也沒有,與其他碼頭相比十分冷清,旁邊停泊著一艘很大的貨船,已經下了帆,裡面看不見一個人影。 葉歆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四周,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於是平放右掌發出微微的綠光照路,走上貨船。 船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葉歆在上層轉了一圈,並無發現,然後他打開往下層的通道的蓋子,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傳入了葉歆的鼻孔。 葉歆腦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念頭就是有人被殺,心裡有些慌亂,若是落英門全滅,自己實在無法向冰柔交待。 葉歆一間間地搜,血腥味越來越重,當他打開最後一間房門時愣住了。藉著微弱的綠光,葉歆看見屋內最少有十具屍體,相互交疊在一起,鮮血流了一地。葉歆走進屋子,翻開每一具屍體,查看他們的身份,終於讓他在最下面找到陳成的屍體,陳成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葉歆長歎了一口氣,還是未能救出落英門的人。心中怒火熊熊地燃起,葉歆伸手將陳成的雙眼合上,道:「師祖,葉歆一定查出真相,為你們報仇。」 就在此時,甲板上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和雜吵聲。葉歆吃了一驚,定神思考,發現事情極為蹊蹺,這一定是個陷阱,因而立即隱身艙內。 片刻之後,蓋子被打開,火把令下層艙變得明亮起來,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給我搜!」緊接著,梯子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十幾個士兵衝了下來。 葉歆隱在暗處細看,腦中一直想著這聲音,突然出現了一個刻薄的面容,接著葉歆冷笑著,暗忖:軒丘梁,原來是你,想勾結別人害我,沒那麼容易。 他不再留在艙下,遁回甲板,果然見甲板上燈火通明,站著一大群士兵,而軒丘梁正和身邊的一名男子說著話,此人正是趙玄華。「大人。」一個士兵跑了上來稟報:「下面發現了十二具屍體,沒有活人。」「沒有活人?你們找清楚沒有,給我翻遍每一個角落,兇手也許就在裡面。」士兵見軒丘梁發火,忙不迭地又跑了下來,可他第二次上來還是這個答案。 軒丘梁疑惑地看著趙玄華,問道:「你不是說見到兇手沒有離開船嗎?怎麼會沒有人?」趙玄華也一臉驚愕之態,道:「我沒看錯,他到底跑哪兒去了?」 葉歆本已怒不可遏,想殺兩人洩憤,但附近人多,還有大批士兵保護,不便下手,瞪了兩人一眼,憤憤而走。得到答案之後,葉歆沒有停留,覺得軒丘梁和趙玄華不會只有這一招,也許還有其他計劃同時進行著,因而連夜往回趕。 可事情還是發生了,當他回到府中的時候,便見府前圍了一大群人。葉歆排眾而出,只見府前有數具屍體,不少衙役正在處理現場。葉歆急忙跑過去,拉住陪著京兆尹田常的丁才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丁才一見葉歆便憂形於色,道:「昨夜有十數名高手突襲,劫走夫人!」「什麼?」葉歆愕了一下,恨恨地道:「好一招調虎離山。」京兆尹田常道:「葉大人,可曾與何人結仇?」葉歆雖然極為擔心,但不想其他官員過分插手,因而搪塞道:「咱們做官的難免得罪人,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田常道:「葉大人放心,此事我已奏明皇上,劫走孝仁公主乃大逆不道之罪,禁軍也出動了,相信很快就會將公主救回來。」正說著,齊槐領著幾百名禁軍來到駙馬府,葉歆迎上去,道:「有勞了。」齊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葉大人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公主一定會平安歸來。」 葉歆拱了拱手,然後領著丁才進到府中。府中的損毀並不大,只有紅緂所住的地方有打鬥的痕跡,府中並無高手,紅緂雖然抵抗,但寡不敵眾,因而敵人輕易便將人劫走。葉歆覺得是趙玄華所為,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等趙玄華出招,才知如何應付。 果然三日之後,葉歆又收到一封信,上面寫著「若想公主安全,速往寧州眺月峽白鵝峰,吾等恭候尊駕,若多一人,公主斃命。」下面具名竟然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門。 葉歆看罷,一拍桌案,怒罵道:「想不到竟是他們所為,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人竟然做出這等要挾之事,實在無恥之極。」 丁旭雖不知詳情,但見葉歆臉色陰沉,想必不是好事,不敢多言逕自退出。 葉歆一個人在廳中徘徊,思考著如何應付這次事件,對手是一百多位掌門,看來會無好會,還用紅緂要挾,這一百多位掌門想要什麼呢? 若要自己推翻建議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想殺自己洩憤不會劫走紅緂,而眺月峽在寧州東南,是鏡河的一段,離京有千里之遙,此去恐怕需要數日。 雖然詹事府的事可以交給白安國和成泓打理,但想到自己一個人要對付一百多個位掌門,葉歆覺得頭都要炸開,而且萬一打了起來,就恐怕會暴露自己身懷道術,除非將一百二十人位掌門連同他們的弟子一齊殺了。 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好辦法,見多日沒去見扎猛,因此遁至峰的小樓。 峰的小樓葉歆一直將扎猛安排在這裡,扎猛的師弟們則由葉歆出錢依然住在客棧的上房中,峰則陪同扎猛一起練武。 此時,扎猛和峰正在後院中練武,一見葉歆到來,全都迎了上來。扎猛道:「葉小弟,怎麼有空到這來?」葉歆笑了笑,拉著兩人上樓密談。 落坐之後,扎猛猶豫了一下,道:「兄弟,不是我說你,改變舊規矩自然有很多人反對,其實我也琢磨著這事,好像有點過分。」 葉歆語重心長的道:「大哥,不怕告訴你,不但武道大會要改,而且,所有的門派都會被朝廷強行解散。」「這怎麼行,我們聖槍山豈不也要解散?」「大哥,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無可奈何。如果明年的武道大會順利舉行,皇上也許會改變主意,畢竟這道旨意還沒下,尚有斡旋的餘地。可一百二十八個門派竟然劫走公主做出這種事,我實在難以想像皇上會收回皇命。」 扎猛聽到一百多位掌門約葉歆私談,擔心地道:「兄弟,這事有點邪,還是別去,我不相信他們會一起劫人。」「可是不去不行,萬一人在他們手上,我怕會出人命。」扎猛點頭贊同,道:「要是這樣,倒不可不慮。不過我還是覺得大多數掌門人都是明理的人,他們不會做出這種有違武德的事。」 葉歆聽了扎猛的話,再細細一想,覺得很有道理,不一定所有掌門人都同意用這種方法要挾自己,難道又是他? 一想到趙玄華可能是罪魁禍首,葉歆就忍不住怒火上升,若不是看在朱雀上師的面子上,自己早就對他下毒手了,自己不去惹他,他倒來惹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他。 扎猛拍了拍葉歆,問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葉歆道:「大哥,只要你們聖槍山不參與就行了。」峰見他們說完了,插嘴道:「葉大哥,有什麼要我做的嗎?我都快悶死了。」 葉歆苦笑道:「現在沒什麼事,你要練強一點才行,這次的對手可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你去了只怕走不了幾招。」峰知道自己除了輕功和暗殺手法之外,其他都不是一流水平,只能默然點頭。 葉歆見得不到有力的幫忙,遂決定夜探山陽嶺。在山陽嶺翻遍了整座山皆無所獲,無奈的葉歆只好回到「雪竹莊」。 將紅緂的事告訴了冰柔後,葉歆又星夜趕往寧州。一路上風塵僕僕,日夜疾走,花了七天便到了眺月峽以北的丹峰縣。「老丈,白鵝峰怎麼走?」葉歆來到一間酒館隨便叫了點東西,便問起了路。 掌櫃笑道:「白鵝峰在東南方二里的河邊,山勢陡峭,尤其是北面更是難以攀登,唯有靠河的南面山勢稍緩,是唯一的登峰之路,也是我們丹峰縣的名景,山上風光無限,我年輕的時候上去過一次,風景太美了,可惜現在爬不動了。」 葉歆心急如焚,起身便想走,掌櫃卻叫住了他,道:「要想上山,最好的辦法是往西走一里,再折向南,待到河邊之時,可見一渡,乘渡船順流而下,只要半個時辰便可到白鵝峰山腳的小渡口,那裡便是山路的入口。」「謝老丈指點。」葉歆扔下銀子,便急急忙忙按掌櫃所說而去,卻不知背後的掌櫃正在得意的大笑。 沿著往西的道路,葉歆駕著馬車一路直奔,當馬車進入一處密林時,突然跳出幾個大漢,持著兵刃,得意揚揚地攔在馬車之前。 葉歆知道來者不善,卻也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勒停馬車,葉歆冷冷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麼?」為首一人道:「葉大人,久等了,我是來送你一程的。」接手把手一揮,喝道:「上!」其餘幾人都持刀猛衝了上來。 在這密林之中,葉歆根本用不著花氣力,隨身一隱消失在林中。幾人見葉歆突然消失都大吃一驚,皆回頭看著帶頭人。「他媽的,不是說他不會武嗎?居然騙我們打頭陣,混蛋!」 帶頭人罵了幾聲,心裡卻清楚,葉歆能消失的如此之快,可見輕功高絕,其他武功也自然不弱,知道不是對手,叫道:「走吧!」 正當他們想離去之時,卻發現四周的樹林突然緊緊的排在一起,把他們圍得緊緊的,不留半點縫隙。而且樹旁還有奇異的草籐,五顏六色,看上去頗為妖異。 幾人嚇呆了,揮手欲砍,卻被一條條籐條捆住雙手,然後被拉到空中吊起來。 葉歆隨後現身於樹下,隨手一揮,樹林又恢復原貌,而幾人都被樹籐吊在半空,雖然不停地掙扎,但絲毫沒有效果,而且越是掙扎,樹籐捆的越緊,以至渾身乏力。「說,誰派你們來的?我的夫人呢?」帶頭人哭喪著臉道:「大人,小人們是被派來抓您,其他的事我們都不知道。」 葉歆走回馬車,冷冷地道:「不知道就多待一會兒,我沒工夫奉陪。」「別,我真的不知道。」 葉歆瞥著草叢中鑽過的毒蛇,隨手用雪籐一卷,然後扔到了帶頭人的身上。看著眼前斑斕的蛇身,帶頭人嚇得昏了過去。葉歆沒有再理他們,揚鞭而去,心中覺得事情頗為蹊蹺,對方若要抓自己,為何不一早抓,而是要在這裡。 看樣子,這幾個人不像是趙玄華所派,難道另有他人想暗算自己?葉歆此時的感覺猶如身處迷霧之中,前路茫茫。 去到路口折往南方,都沒有再遇其他人。葉歆想不明白,索性不理,直接闖到渡口。靜淵溪水流湍急,白色浪花不時翻動,在水裡打了個漩渦又流往下游。 狹小的渡口沒有什麼人,只有三條渡船在等客。 葉歆猶豫了一陣,把馬車藏在樹林之中,然後步向渡口。一個船夫首先迎了上去,笑著問道:「船客,您是要渡河嗎?我這船好。」葉歆沒有理他,看了看其他兩名船夫,長得都很老實,於是走到其中一人身旁,道:「船夫,我要去白鵝峰。」船夫笑道:「這幾天是怎麼了,都往白鵝峰去,您上船吧!半個時辰就到。」 葉歆點了點頭,跨上小船。船夫笑著拿起木槳輕輕的劃著,由於是順流往下,所以小船一出岸便飛快地往東飛馳而去。 來到河中央,船夫忽然從木槳抽出一把小刀,目露凶光,獰笑道:「葉大人,前面讓你僥倖脫過大難,這次可沒那麼容易了,這裡風光不錯,你葬在這裡算是造化了。」 葉歆淡淡地道:「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船夫撇了撇嘴道:「到這時候你還嘴硬,我只有送你一程。」說著便縱身撲了上來,手裡的小刀直刺葉歆的心房。 葉歆輕輕一讓便避開了船夫,然後雪籐彈身而出,飛至水中,而後施出道術,縱身入水。葉歆雖然不能像凝心一樣御浪而行,但可以用葉飄術使自己恍若一落葉,隨水飄流而不沉,腳下的雪籐又如一條水蛇般在水上滑行,向著岸邊游去。 船夫看得呆了,以為是天山神人至此。突然,木質小船開始碎裂,並往下沉,船夫大吃一驚,正想跳水而逃,卻被碎裂的木塊圍住,把他壓入水中。 如此順水而飄,倒也寫意,兩岸高山峻嶺,古木陰林,映蔽河面,只露中間一線青天。河岸的礁巖處寸草不生,只有無數粗獷的線條,像是被巨斧劈過一般。時而傳來的鳥鳴猿聲,更添詩情畫意。 葉歆點頭讚道:「好一處眺月峽,果然是美不勝收。」但心裡焦急,只是略略欣賞了風景,便往岸邊而去。 踏上了岸邊,葉歆回頭一看,船夫已連同小船一起沉了下去。他只歎息了一聲,便沿著岸邊隱身而行,很快便來到酒館掌櫃所說的渡口,右側是河,左側隱約可見一條蜿蜒的山路自下而上,直沒入林間。渡口旁有數十人,都提著兵器,正往河的上游張望。 葉歆沒有理他們,直接往山上遁行。利用上山的機會,他觀察了一下山勢和地形,若想帶紅緂安全下山,就必須有萬全之策。 看著陡如刀削的山勢和唯一的山路,葉歆皺了皺眉,這種地勢對自己沒有任何險阻,但對紅緂來說,要想下山必會驚動山中的人,除非有什麼方法不走山路。 忽然,葉歆瞥見陡峭的山壁上長著許許多多的山籐,而且連結成勢,竟然從山下連至山下,心中立時有了計策。 上到半山的一處山崖,眼前豁然開闊,由於白鵝峰高於群峰,故能眺望遠方。群峰坐於兩側,腳下是那條如青色綢帶的靜淵溪怒嘯著嘩嘩地奔騰而出,直流向前方,匯入更遠處的鏡河。 新版 第八集 第九章 山上涼風陣陣,風景怡人,身在其中令人身心舒暢,但峰上峰下一千多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美景,山下早有人報告葉歆出現在丹峰縣,但葉歆的影子卻遲遲未在峰上出現,有的人開始不耐煩了。 趙玄華與自己的手下躲在大樹下乘涼。「這小子到底來不來?別讓我們在這裡苦等,乾脆宰了他不就成了,再不一把火燒了他的家,看他還敢不敢跟我們作對。還有那個美女,為什麼不讓兄弟們樂樂?」 趙玄華道:「別胡說,殺他還不容易,一個不會武的小子,隨便叫個人都能宰了他。我留住他就是有大作用,那個女的也是,我要讓峰上的一百二十八個門派一起殺他,若是讓你們碰了那女的,我們就說服不了他們了。」「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做。」 趙玄華得意地道:「如果利用那此門派來殺葉歆夫妻,事情就不一樣了,大家都是劫走公主的犯人,那是滅族的大罪,我要逼著他們殺人滅口,然後再用來威脅他們。他們變成了殺官的共犯,自然會與我們連成一氣。若是他們不肯,我們可以把所有門派供出去,如此一來,朝廷不會放過他們,他們走投無路,這時我們再招攬他們便易如反掌,就算他們不肯加入也可以鼓動他們作亂,天龍朝民變四起,豈有不亡之理,到時候我們再從銀州起兵,瓜分天下。」「二公子英明,我們也沾光了。」 趙玄華朝身後的一個手下努了努嘴,道:「你去上去看看,別讓那些人胡來。」「是。」那人轉身向山上跑去孰不知葉歆早已隱身在側,雖然很想立即殺了趙玄華,但紅緂的情況也很危險,若是趙玄華的手下忍不住玷污了紅緂的清白,自己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但心內又有疑團,若趙玄華想在眾門派之前殺了自己,那麼前面那兩次遇險應該不會是他所為,到底還有什麼人要殺自己呢? 他一邊想,一邊往峰頂爬,來到了峰頂之下的一個小平台,果然見九個人正圍著紅緂,而紅緂被綁在樹上不得動彈,眼睛狠狠地瞪著周圍的人。「可惜大哥不讓碰,弄得我心癢癢的。」一個灰衣漢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紅緂的臉,卻被紅緂猛的啐了一口。 其他人見了都哈哈大笑,灰衣漢子惱羞成怒,一手就摑了過去。 突然,他的手被一條毒荊裹住,有毒的荊蕀在他的手上刺出了數十個小洞,痛得他抱著右手哇哇大叫起來,而紅緂的身前也出現了葉歆的身影。紅緂欣喜若狂,大叫道:「相公,你終於來了。」 葉歆回頭溫柔地道:「對不起,委屈你了,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隨手一召,綁著紅緂的草繩就飛到了他的手上。紅緂怒哼了一聲,道:「那天你們用下流的迷藥,今天我要教訓你們。」說罷飛起雙腿向敵人掃去。 周圍的十名敵人武功不低,方才是被葉歆的出現嚇呆了,此時才反應過來,獰笑著將葉歆和紅緂團團圍住。山上的毒荊,在葉歆道力的催動下,向那十人合攏。 葉歆抓著毒荊,就像沒事人似的,微笑著對紅緂道:「你放心,這十個跑不了。」十人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被一道高大荊網所擋,見無路可退,十人凶性大發,各自舉起兵器向葉歆和紅緂攻來。紅緂雖然赤手空拳,但發起狠來截然不同,上踢下掃,左衝右劈,十人竟然無法抵擋,不到片刻便一一被打翻在地。 紅緂心裡奇怪,自己的武功雖然不算太差,但也不至於如此,抬頭一看,只見葉歆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原來那十人已被毒荊緊緊的捆住,毒荊的刺將毒素注入,使得十人都慘叫連連。紅緂拾起地上的一柄劍,一人一劍全部刺死。可慘叫聲驚動了下面的人,幾十個人湧了上來。 為首一人看葉歆夫妻殺了十人,冷冷地道:「好啊!你們一來就殺了十個人,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你們走。走,跟我們去見天下英雄,說個明白。」 葉歆還以冷笑,知道今天這一戰在所難免,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雖然天下眾多高手會集,但事到如此只能傾力以赴,因而撿了一條三丈長的毒荊卷在手腕上,然後擁著紅緂鎮定地向觀日台上走去。 葉歆和紅緂一路走著,就見山道兩旁站滿了人,每一個都怒目而對,氣氛極為緊張,有的甚至想拔劍,但被身邊的制止了。 葉歆見氣氛極為緊張,擁緊了紅緂,小聲道:「妹子,記住我的安排,情況不對,你先走。」紅緂雖然心裡有點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已經在白鵝峰半山的斷崖平台上等候多時,此台稱為清涼台。他們席地而坐,分坐南北兩側,東面的是懸崖,西面與山道相連,故此留空。其他的弟子都站在平台外的山道上或樹林中。 葉歆擁著紅緂剛踏上平台,便感覺兩側射來的凌厲目光像是要吞噬自己一般。他鎮定地走到清涼台中央,向眾人拱了拱手,冷冷地道:「諸位擄我妻子前來,不知所為何事?」「擄你妻子?別胡說,我們武林中人不會如此卑鄙,只有像你這種小人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兩旁的人都叫囂了起來。 葉歆哼了一聲,道:「你們劫走公主,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北面一位老人首先站了起來,大聲喝道:「老夫滄月門門主李廣一。葉大人,你不要信口開河,誣陷我們,你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知道,何必假惺惺多此一舉?」 紅緂在他耳邊小聲道:「滄月門是一流上品的門派,他的定魂刀法為四大奇術之一,不可小視。」葉歆點了點頭,依然保持著冷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所為何事,請李掌門指點。」 李廣一怒道:「你殘殺落英門主,並以此恐嚇我們,還說什麼不聽話,陳成就是下場,如今又在這裡假裝不知,虧你還是個官,竟如此卑鄙。」 葉歆知道有人陷害自己,雙目圓睜,精光一閃,瞪著李廣一道:「李掌門所言,在下一概不知,在下來此,只因你們劫了公主,還要我上來談判。」 眾人齊聲喝道:「無恥,做了還不認。」一個大漢站了起來,叫道:「不錯,人是我們劫的。」眾人望去,原來是銀州白狐堂的苗今宇。 苗今宇像在場諸人拱了拱手道:「諸位,苗某見不慣這卑鄙小人殘害師門,但他是官,又有皇上撐腰,就算是告上衙門也奈他不何,所以才夜闖葉府,劫走公主,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可這小子詭計多端,不知從何處上山,公主還殺了我的十名弟子,請各位主持公道。」 諸人一聽都愕了,苗今宇如此做法,所有的人都要受牽連,犯下滅族的死罪。因而反應不一,有的大聲稱讚,有的搖頭歎息,有的驚慌失色,有的沉思不語。 李廣一哼了一聲,從身上拿出一個方盒子,道:「無論如何,你既然救了公主,這事我們不再追究。但我手上這盒子裡放著陳掌門的人頭,還有你親筆所寫的信,信中恐嚇所有的門派,若是不聽話,下場就與落英門一樣。」 葉歆道:「這不是我做的,誰知道落英門的人是不是你們殺的,再栽贓陷害給我。我妻子是落英門弟子,我怎麼可能去殺陳師祖,在下若是做出此事,天打雷劈。」旁邊的一個青衣大漢忽然冷笑道:「尊夫人好像聽了沒什麼反應。」 眾人轉眼向紅緂望去,果然見她沒有戚容,只是愣住了而已。 葉歆發現紅緂忘了自己的身份,急聲問道:「夫人,你怎麼啦?我知道你太傷心了,要哭就哭吧!」紅緂方才一時驚呆了,這時也反應過來,撲入葉歆的懷中,大聲地哭了起來,葉歆也趁機用道術刺激她的淚線,使她不由自主的流淚。 那百餘位掌門見了她突然哭得死去活來,也愣住了,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唯有青衣大漢又大聲叫道:「別裝了,欺師滅祖都幹得出來,還想裝糊塗,這裡都是老前輩,不會被你們騙倒。」葉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喝問道:「這位怎麼稱呼?」 青衣大漢吼道:「老子是銀州玄龍山掌門張刃,玄龍山雖不入流,但絕不會讓你這小人橫行天下。小子,你還是自裁以謝天下吧!別要我們這麼多掌門動手,今天無論如何也走不下這座白鵝峰。」 葉歆冷笑道:「第一,我沒有殺人;第二,我是朝廷命官,夫人又是公主,你們誰敢動我們,便是滅族大罪。這裡的人不少,受牽連的只怕成千上萬,想清楚了再動手。」 張刃怒吼道:「老子平生最恨你這種不仁不義,欺師滅祖的小人,留你在世上只會為禍百姓。老子無家無室,不怕什麼滅族,今天老子就為世間除大害。」說著拔出腰間的刀躍向葉歆。 就在此時,張刃的身邊有一人以一招劈空掌將張刃攔下。張刃見一股強大的勁氣迎面撲至,知道自己無法抵抗,只好藉著勁氣返身回縱。他剛落地,便大聲責問:「秦伯山,為何不讓我殺這小人?」 秦伯山沉聲道:「事情要弄清楚,他是朝廷命官,若有確實的證據,應該送他去有關衙門,私下懲處恐有不妥。我們諸位掌門前來此地是因為他的恐嚇信,但他卻否認此事,我看其中疑點甚多,不可不查。」 張刃嗤之以鼻,道:「老哥,這話可不對,以前的武林中人幹的殺貪官、殺惡霸的事,可從來也沒聽過誰去報官。苗大哥方才都說了,這小子有皇上支援,報了官也治不了他的罪。秦老哥,你是不是拿著朝廷的錢享受慣了,連我們練武的根本都忘了?」 這話引起了不少共鳴,有的更鼓掌叫好,秦伯山見了只是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張刃獰笑著挺刀走向葉歆,其他人都在觀望。 葉歆見這些人已經默許了張刃的行為,知道講道理是不可能阻止他們的行動,這些人不但是為了陳成,還為了自己影響了他們的權威和利益,至少他們認為自己的建議令所有的門派蒙羞。 此時,西面的山路早已被人封死,只有東面臨河的懸崖可退。 葉歆一邊向東面的懸崖退去,一邊解開紅緂身上的禁制,口中則叫道:「且慢,夫人被你們鎖捆了幾天,身子不舒服,待夫人休息一下再與你戰。」 張刃假裝大方,道:「好吧!就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然後盤膝坐在空地上,凝視著葉歆。 葉歆和紅緂坐在崖邊,他默用道術,召來山崖上生長的十分茂盛的山籐,暗中將之結成很長的籐梯,然後小聲對紅緂道:「崖邊有籐梯,可直達崖下。我先與他一戰,若這些人一湧而上,你先逃走,若他們罷手,我們自然可以安然退走。紅緂點了點頭,手按著腰上的配劍,準備隨時做出反應。 葉歆將手腕的毒荊放在紅緂的身邊,手握腰間的雪籐,返身向張刃迎去,邊走邊道:「你們都是在冊武士,要打架需先稟告官府,你不怕官府治罪嗎?」 「老子殺你都不怕,還怕什麼受罰。」張刃見他不退反進,還準備與自己搏鬥,有點吃驚,眾所周知,此人不識武功,葉敢居然敢迎擊,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忽然後面有人叫了起來:「是他!」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香玉門」的鐵秀姑,張刃問道:「你知道他?」鐵秀姑道:「我在金家鎮見過他,他用腰間那條白籐輕易地敗了昌州三鷹。」 昌州三鷹雖然不算是一流的高手,但這至少證明葉歆不是手無縛雞之人,而且鐵秀姑用了「輕易」這兩個字,說明葉歆當日還沒有出盡全力,這令在場的人對葉歆刮目相看。 張刃哼了一聲道:「昌州三鷹算什麼東西,給老子提鞋都不配。」說罷躍身而起,雙手持刀從上向下猛劈,刀勢極快,挾帶著勁風向葉歆的頂門劈去。 李廣一是使刀的第一人,看著張刃這一刀剛猛十足,有開山破石之勢,便暗暗地點頭稱讚。周圍的人見了,更加叫好。 可就在刀鋒堪堪逼至葉歆頭頂之時,葉歆突然消失在刀鋒之下,瞬間又出現在張刃的身後,微笑著看著劈空的張刃。 清涼台上一片嘩然,在場都是高手,眼力極好,尤其是李廣一,對於他們來說,就算是最快的輕功也能察覺到移動的痕跡,但此時卻沒有人能看出葉歆如何由張刃的面前移動到張刃的身後。 李廣一首先歎道:「天下竟然有此等輕功,真是老夫平生僅見。此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造詣,實在難得,可惜不走正路,入了魔道,再過幾年豈不是天下無人能治。」 張刃原本十拿九穩,可一刀劈空,臉脹的像豬肝一樣,羞愧難當,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他大喝一聲,一招「推雲斷岳」向葉歆的腰間砍去。 葉歆冷笑連連,手中雪籐如靈蛇一般,沿著刀鋒弧線的外圍,反咬張刃的手腕,速度更快更準。 張刃見是籐條,並不擔心,拼著硬受葉歆一下也要砍中他。 但他的刀鋒剛觸到葉歆的衣服,便覺得手腕刺痛,然後整個手掌連帶前臂變得麻痺,毫無知覺,因而拿捏不住刀柄,只聽「噹啷」一聲,刀便掉在地上。 在場的人原本見葉歆必被張刃這一刀砍中,都拍掌叫好,誰知發生了如此變故,頓時啞了,各自目瞪口呆,嘴巴大張,場面變得極為滑稽。 唯有一流的高手,看得連連點頭,像籐鞭這一類軟柔的兵器極難控制,若想操縱自如,便需要深厚的內力,使之直曲自如,才能有此效果,葉歆此招後發先至,而且下手得「巧」、「准」二字,實在難得,就連李廣一這樣的高手也無法像葉歆這樣靈活的操縱籐鞭。 更難得的是籐本身很脆弱,與刀劍相交根本不堪一擊,葉歆能大膽地在刀鋒外圍滑走,可見他極有自信。孰不知葉歆毫無內力,靠的只是道力操縱雪籐而已。 張刃呆在當場,過了半晌,方才抱著右腕吼道:「你這卑鄙小人,下藥害我,我的手動不了了。」眾人又是一驚,紛紛用鄙視的眼光看著葉歆。 葉歆毫不在意,輕笑道:「你不知道就別胡說,我只不是點了你手腕的穴道。」說罷手中雪籐再次抽向張刃。 張刃本想躲避,但葉歆聲東擊西,明是攻向他的面門,實際上卻在空中盤旋疾下,在張刃的手腕上又擊了一下。 張刃嚇得大叫,可當他冷靜下來卻發現右腕又恢復了知覺。此時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葉歆的對手,恨恨地瞪了葉歆一眼,怏怏而退。 葉歆將雪籐纏在腕上,揚聲而道:「諸位掌門,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葉某從未害過陳成掌門,諸位查清楚再來找我。」 新版 第八集 第十章 「慢著。」一個青年人跳了出來拱手道:「在下海州綿清山掌門大弟子粟平,代師而來。你勝了張刃,並不代表你的清白,反而說明了你完全有能力殺害陳掌門。在下不才,願討教高招。」 葉歆知道避無可避,默然地點了點頭。 粟平二話不說,舞動手中長劍分心便刺,劍尖微顫,抖出五瓣梅花,將葉歆胸前的大穴皆籠罩在劍勢之下。 葉歆輕退以避,粟平重施故技,以原招再攻,葉歆手上的雪籐再次擊出,這次卻是攻向長劍。 粟平大喜,劍鋒上挺,回擊籐鞭,想先毀去葉歆的兵器。就當劍鋒將要切斷雪籐之時,雪籐突然在空中頓住,然後貼著劍身下滑,直擊握著劍柄的手。 粟平沉著應戰,左手拍出,劈向籐鞭的頭部。葉歆自然不肯讓他拍中,身形一閃便至粟平背後,雪籐也跟著迴旋。 粟平的武功比張刃高上不只一籌,察覺葉歆到了身後,怕他順勢攻擊,因而向前急縱,避開身後可能發生的攻擊。但葉歆如影隨形,跟在粟平的身邊,不讓他有機會反擊。 落入下風的粟平只能一路向前跑,因為只要他停下來或者做出任何反擊的動作,都有被籐鞭擊中的危險。 在場的觀眾都不禁幻想自己若是遇到同樣的舉動會如何應付。葉歆的身法實在太過詭異,根本無跡可尋,只要一個疏忽就可能出現身後,而且攻擊的速度很快,防不勝防。 粟平慌不擇路,向著東面的懸崖急跑去。紅緂見他衝到,讓開了位置,走到附近的大石上坐著。葉歆沒有殺人之心,所以見他如此也不再追擊,回到紅緂的身邊。 粟平這才能夠喘口氣,向前一看,身子已在懸崖旁邊,再跨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心道好險。 見葉歆一連擊敗了兩人,眾人終於看到葉歆的實力,雖然粟平的綿清山只列入三流上品,但葉歆表現出的游刃有餘,令眾人清楚葉歆的實力還未完全施展出來,光是那出眾的「輕功」便令人防不勝防,心裡嘀咕著是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紛爭。 葉歆知道這群人不會就此罷休,索性挽著紅緂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等待眾人的反應。 果然,一個大約二十歲,頗有姿色的女子排眾而出,她走向葉歆拱了拱手,道:「葉大人的武藝神妙,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是白雲殿主裴妙然,也是用鞭的,想請教一下葉大人的鞭法。」 葉歆起來相迎,細看此女,妙目含春,似是有情,頰染嫣紅,嬌艷欲滴,朱唇微張,欲吐還休。發上一枝金步搖,走兩步,晃三晃,更添艷色;身裹白紗,裡面是緊身粉色小裙,山風一吹,白紗貼在玉體上,玲瓏有致,煞是動人。 紅緂看在眼中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裴妙然聽在耳中,抿嘴嫣然一笑,媚態更濃,俏聲打趣道:「葉大人,看來尊夫人不太喜歡我。」 葉歆回頭看了看紅緂一眼,見她盯著自己,尷尬地聳了聳肩,表示無奈之意,然後對裴妙然道:「裴小姐說笑了。」 若論姿色,紅緂更勝一籌,只是裴妙然刻意打扮,媚態十足,故此更引人注目。 裴妙然嬌笑道:「是嗎?我看不像。」話還沒說完,手上的黑色長鞭便如一條黑龍帶著一陣旋風向葉歆的腰間掃去。 葉歆嚇了一跳,心道這女子怎麼說到一半就暗下殺手,看來不能掉以輕心。見鞭掃到,葉歆只好閃身而走,但裴妙然的反應也很快,葉歆的身形剛現,她的長鞭就再次捲到。 葉歆見對方用的不是金屬之物,便用雪籐相迎,「啪」的一聲,兩鞭相擊,裴妙然本想用鞭纏住葉歆的籐鞭,但雪籐就像有靈性一般,滑出了黑鞭的糾纏,向前趁勢反攻裴妙然的心口。 裴妙然拋了個媚眼,嬌嗔道:「你可真壞,居然攻擊人家這裡。」 葉歆這才想起女子的大忌,尷尬地苦笑了一聲,收回雪籐。 裴妙然卻不放過他,趁他收籐之際,再次揮鞭攻擊,這次卻是狠狠地指向葉歆的雙目。葉歆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 眼見葉歆避無可避,裴妙然得意的「咯咯」嬌笑起來,期待著葉歆落敗的樣子。就在裴妙然得意忘形之際,她的長鞭擊空,而葉歆出現在她的身後,籐尾輕輕掃過裴妙然的粉脛,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落荒而逃。 葉歆沒有追趕,輕輕一笑回到紅緂身邊。紅緂見裴妙然驚慌失措的樣子很高興,親密地挽著葉歆的手臂,一臉得意,像是在展示勝利者的姿態。 葉歆看著紅緂的表情,心中暗暗歎道:紅緂似乎已經忘記了現在是在演戲,又或者故意忘記,而將自己真正的心態表現了出來,因此才會有妒意。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好,才讓她分辨不出自己是在演戲? 裴妙然卻不肯罷休,拋了個媚眼,嬌笑道:「大人憐香惜玉,真不愧是風流才子,小女子還想請教一番。」 葉歆只好又縱回場中,輕笑道:「姑娘想賜教,葉某自然不會讓姑娘失望。」 裴妙然忽然縱身,玉體竟向葉歆直接撞來。葉歆有些驚訝,一個女子用這種招式實在不雅,但對方既已出招,他也只好滑步閃開。 忽然,一股甜香鑽入鼻孔,葉歆頓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眾人一見,都知道裴妙然用上了毒藥。有的人不停地搖頭,覺得用這等招式贏了也不光彩,有的人則以治惡不計手段為由大加讚揚。 葉歆並沒有驚慌,一邊暗用道術吸去毒粉,一邊假裝中毒已深,腳步浮滑,一個踉蹌便向裴妙然栽去。 「夫君。」紅緂嚇得驚叫了起來。 她的身形還未動,情況又為之一變。正當裴妙然泰然等待葉歆倒地之時,原來在紅緂身邊的那條毒荊不知何時已滑到裴妙然的背後,接著猛然彈起抽向裴妙然。 裴妙然雖然有些反應,但時間倉促,無法避開,那條毒荊便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啪」的一聲,隨著毒刺刺入肌膚,疼得她又跳又叫。 葉歆這才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收回毒荊,輕笑著抱拳問道:「在下失禮了,姑娘不要緊吧?」 裴妙然此時也顧不得儀態,兩隻手不停的在背上搔著,背上的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上面還有一條條的紅印。 葉歆不想讓她繼續出醜,於是走到她的背後,用雪籐在她的背輕輕點了幾下。一肌清涼的感覺立時鑽入了裴妙然的背部,痛癢頓消,她也舒了口氣,怨恨地看了葉歆一眼,便退回了原位。 眾人見葉歆整治了裴妙然,都面面相覷。裴妙然向來以陰毒見稱,方才用毒便是她的拿手好戲,卻被葉輕鬆擊破。 葉歆知道這些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不會善罷干休,只怕自己要連戰一百二十八人,雖然有道術相助,但精神和體力也受到限制,於是抓緊時間休息。 高手們自恃身份,不肯趁人之危,所以沒有出來挑戰,其他人又在琢磨自己是否能勝,所以清涼台頓時靜了下來。 藏身遠處的趙玄華見葉歆連退三人,恨得咬牙切齒,在場的人也似乎被葉歆的武功所震懾,忘記了他們要整治葉歆,想了半天,只好自己親自出去。 葉歆的眼角瞥見趙玄華排眾而出,怒火頓生,冷冷地道:「趙玄華,你終於出現了,你的安排似乎有欠妥當。」 趙玄華陰笑道:「葉歆,別以為你擊敗了三個人就得意忘形,高手還沒出場呢!別以為我們武林門派是好欺負的。」接著高聲叫道:「諸位掌門,此人罪大惡極,偏又武功高強,可惜這麼多高手竟然只坐壁上觀,寧願放走魔頭也不動手,在下不是掌門,只是一個普通的武者,武功也不高明,但為了天下蒼生,寧願生死一搏,也不願見此人為禍天下,為禍武林。」 說罷,他抽出腰間長劍衝向葉歆,人們見他的使劍手法和招式破綻百出,都知他不是高手,比起方才三人還差,上去只是送死。 「住手!」一聲怒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趙玄華也停了下來。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此人身高體壯,手臂比普通人的大腿還粗,可以說是個巨人,脖子上掛著一個金環,手上提著一桿巨斧,有數十斤重。 他走到趙玄華身邊,粗聲粗氣地道:「兄弟,你說的對,這小子就給我了。」 趙玄華假裝激動萬分,道:「原來還有張大哥這麼有血性的漢子,小弟自知武功不行,就在一旁等著張大哥為天下除害。」 這個張大哥被贊是有血性的漢子,豪氣頓起,喝道:「你去一旁等著,我一定宰了這小子。」 趙玄華心中高興,但臉上卻是失望之色,嘴裡還抱怨著自己無能,惹得身邊的人都安慰他,誇他有勇氣。 葉歆一直看著趙玄華如何挑動眾人與自己為難,但一句話也沒說,他知道自己就算說什麼也沒有用,這些人早就先入為主,斷定自己是殺人兇手,再加上趙玄華一流的演技,一句「為天下除害」已經打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再加上「有血性」這三個字更將眾人的心鎖定。 這些掌門人一向自恃身份,這時若不表態便會被認為是沒有血性的人,至少他們的心中會認為如此,因而不得不出來對付葉歆。 張姓巨人走到葉歆的面前喝道:「小子,你幹的壞事,我也不多說了,反正是你的錯。俺叫張五石,死之前最好記住爺爺的名字。」 葉歆仰頭看著高大的張五石,心裡有點吃驚,要打倒這個漢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此人皮厚肉粗,就算打到他也未必能有效果。 「接招吧!」張五石咧嘴一笑,雙手舉起巨斧就向葉歆劈去。 葉歆如何敢接,連忙遁開,只聽一聲巨響,張五石的巨斧在地上劈出了一個大坑,葉歆吐了吐舌頭,若是劈中自己,只怕是骨頭都給剁碎了。 張五石見一擊不中,提斧又劈,他是以力降人,毫無招式可論。葉歆一邊用遁術閃避,一邊用雪籐攻擊,可雪籐抽在張五石的身上一點用也沒有,葉歆試了幾招便不再試,全力攻向張五石的雙眼。 張五石也知道雙目是最脆弱的地方,索性閉上雙眼,雙手抓著斧尾在身邊不停的橫掃,粗壯的手臂加上巨斧形成了巨大的攻擊圈,與雪籐的長度相若,葉歆因此被迫退到圈外。 張五石舞了一陣,停了下來,當葉歆又攻上去的時候,他再以此招相抗,弄得葉歆一點辦法也沒有,索性站著不動。 張五石見這方法有效,便舞動著巨斧將葉歆一步步逼向懸崖。葉歆並不害怕懸崖,就算是跳下也不會有事,可紅緂在此,不能不想辦法反擊。 看著葉歆一步步走向懸崖,趙玄華既緊張又興奮,只要葉歆一死,他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小心行事便可如願。 紅緂見葉歆落了下風,緊張地捏緊了拳頭,凝視著葉歆每一步的移動,她雖然知道葉歆道術高明,但這麼高的懸崖,摔下會是什麼樣,她實在不敢想像。 眼見葉歆已退到崖邊,左腳正向崖外踩去,紅緂驚得大叫了起來,雙手捂著眼睛不敢再看,只聽見四周的人一起驚叫了起來。 紅緂的心如墜入萬丈深淵,腦子一片空蕩,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流出。 忽然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紅緂放手一看,葉歆居然就在身邊溫柔地看著自己。 她再也忍不住了,撲進葉歆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還嗚咽著道:「夫君,我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了。」葉歆一邊安慰她,一邊回頭看著崖邊。 原來,張五石見將要成功,索性停下斧輪,舉起巨斧全力劈向葉歆,想劈他下崖。不想葉歆正等這個機會,他的身影突然隱去,然後出現在張五石的腿邊。張五石一斧劈空,身子隨著巨斧向前移去,同時被腿邊的葉歆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崖外摔去。 葉歆本想用雪籐去救他,可張五石墜落的速度極快,令葉歆無法相救。 一聲慘叫隨著山風飄蕩在眾人的耳邊良久,所有人都驚呆了,想不到事情發生這種變化。 趙玄華的反應極快,哭嚎著撲到崖邊,大聲叫道:「張大哥,你死的好慘啊!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死,害得你讓這個魔頭給殺了,我就算死,也要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他越哭越凶,捶胸頓足的樣子感人熱淚,讓每個人都產生了同情之心。 李廣一再也坐不住了,提起身邊的寶刀,沉步走向葉歆,道:「葉大人,你害了十幾條人命,我們若是不做點事,就對不起死去的陳掌門和張掌門,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下山。」 其他人見李廣一都動了怒,也不再袖手旁觀,紛紛提起兵器,圍向葉歆。 守著山道的千名武士也紛紛向清涼台湧來。山頭頓時人頭湧湧,黑壓壓的一大片,如此陣勢竟只是為了葉歆一個人。 眾人凌厲的眼光中充滿恨意和殺意,那股氣勢就如一排排破天的巨浪,呼嘯著向葉歆湧去,頃刻間便可將他覆蓋、擊毀和擠碎。 然而,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下,葉歆胸膛似有一股熱氣直衝腦門,豪氣頓生,挺胸揚首,雙目大睜,射出縷縷寒芒,如利劍橫掃面前一排排的敵人,眼光在剎那間已不知交鋒幾合。 敵人雖多,卻無人能用氣勢將葉歆壓下,有的反而被葉歆冰冷的眼光刺得停住了腳步,後面的人不明事理向前推攘,竟然弄得一片混亂。為首的幾個高手見了又羞又愧,想不到這麼多人還未交手,氣勢相拼已輸了一籌。 葉歆鬥贏了氣勢,不肯罷休,暗施道術,雪籐如靈蛇般在身上來往穿梭。在他人的眼中竟分不出是籐是蛇,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在葉歆的身上來回游動,竟然帶起陣陣風嘯之聲,使葉歆又增添了一絲詭異之感,懾得人心神恍惚,彷彿有一股涼氣從腰而起,直衝頭頂。 葉歆明知事情對己方極為不利,自己隨時都可以逃,但紅緂在此,若再次落入他們的手裡,只怕不堪設想,忽然心生一念,高聲叫道:「諸位掌門既然不顧身份聯手圍攻我葉某,葉某自當奉陪到底,拚個玉碎瓦全。」 眾人聽了葉歆的話,都停下腳步。 李廣一轉頭喝道:「大家回去,我一人便可。」 趁此良機,葉歆傲然一笑,又道:「今天到此的有一百二十八位掌門,除去方纔的三位和死去的張掌門,還有一百二十四人,葉某不才,願一一領教。倘若勝了,請諸位以後不要再找我的麻煩。」 眾人聽他要連戰一百多位掌門,都被他的豪氣所激,大聲吼道:「就讓他死個明白。」 李廣一也很佩服葉歆的鎮定和豪氣,沉聲道:「既然葉大人挑戰我們,大家暫且坐回去,一個個向葉大人請教。誰勝了,誰便能為張掌門報仇。」 「好!」台上頓時一片嘩然,眾掌門紛紛歸坐原位,弟子們也紛紛回歸山路和山腰等候。 趙玄華雖然心有不甘,但不相信葉歆能連勝一百多名掌門,因而沒有再生事,躲在遠處觀看這場殊死之戰。 紅緂雙眉緊蹙,面有愁容,拉著葉歆,擔憂地問道:「你一個對他們這麼多,能贏嗎?」 葉歆面色凝重,歎道:「總比他們一擁而上的好,我是擔心你,雖然有籐梯,但從這裡爬下去需要一段時間,若是他們一擁而上,我未必能護著籐梯,萬一他們砍斷籐梯或者趁你身懸半空攻擊你,便不堪設想。我想拖著他們,等到天黑之時,趁他們不注意送你下山。」 他本想直接挑戰武功最高的李廣一,從而震懾他人,但害怕李廣一一敗,眾人又群起而攻之,自己無法應付,只好忍耐。 紅緂這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能安全的離開,感動地哭了起來,嗚咽著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未必會輸,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用的是道力,遠比他們的內力悠長。小心應對,應該可以支援到天黑,只要你逃到安全的地方,我隨時都可離去。」 新版 第八集 第十一章 李廣一撫著白鬚,掃視了眾人一眼,這裡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高,自然便成了領袖,他不願自己先上,於是沉聲問道:「哪位掌門先上?」 「我去。」一個瘦長的身影閃了出來。 眾人一看,是傲虎堂的劉棟平,因為傲虎堂是三流下品,因此眾人並未對他抱有期望。 劉棟平手持一把薄刃血刀走到場中,向葉歆抱拳道:「劉棟平來領教高招。」 葉歆回了一禮,主攻上去,不到三合,便將他擊倒在地。 接著,葉歆傲然冷笑,叫道:「還有一百二十三人,下一個。」 山風徐徐,葉歆背手而立,雪籐纏於臂上,青色道袍被吹得嘩嘩直響,鬢角的幾根銀絲隨風飄飛,看上去既飄逸,又有威勢,宛如不可超越的仙山。 「落雲嶺方志清求教。」又一條大漢縱了出來。 「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一百……」一旁的紅緂邊為葉歆擔憂,邊數著人數。 ※※※ 「三十五,下一個。」 戰至天黑,葉歆又連續擊敗了八十九人,還剩三十四人。 葉歆的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勞,頭也有點昏沉,精神力大幅下降,身體也感到有點虛,但依然穩穩地站著,宛如紮了根的老樹。 此時,山上一片漆黑,皎潔的月光灑在清涼台上,泛點銀光。藉著月光,人們只能隱約看到人影晃動。 對於葉歆的武功、韌力、豪氣,眾人都十分佩服,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連勝九十四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況且葉歆戰勝的都是一派之長。 李廣一對葉歆極有興趣,如此對手天下難尋,他等著與葉歆一較高下,又不想趁葉歆體虛氣弱挑戰,因此高聲叫道:「葉大人,天夜已晚,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戰。」 葉歆想趁著黑夜送紅緂下山,對於李廣一的提議自然樂意,於是應道:「就依李掌門之言。」接著拉著紅緂坐在了離懸崖很近的一塊大石上。 人們見他們背靠懸崖,認為他們除非跳下懸崖,否則無路可逃,因此都很放心,各派的弟子也送來酒食,有的從丹峰縣城弄來了火把,使清涼台稍亮。 葉歆靠在紅緂的身上養神,打算夜半送紅緂下山。紅緂憐惜地幫他擦著額角的汗水。 忽然,兩個青年人走了過來,一人拿著火把,一人捧著食物和水,道:「葉大人,李掌門命我們送食物和水來給你。」 葉歆笑道:「多謝李掌門,東西我們收下。」 紅緂接過籃子道:「李掌門倒還有些高人的風範。」 葉歆歎了一聲道:「若不是趙玄華這個小人,我也不至於要與他們一戰。」 紅緂怒道:「不如趁夜殺了他,以除後患。」 葉歆道:「我也有此想法,方才就在找他,可惜他不知躲到何處,若此時我突然消失,恐怕他們會對你不利,還是脫身要緊,將來不怕沒有機會收拾他,況且此戰之後,我想這些門派不會再與我為敵了。」 紅緂知道葉歆所做的都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偎在他的身邊,溫柔地撕開肉乾和饅頭,一點一點地喂葉歆。葉歆也不客氣,一面吃東西,一面養精蓄銳。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盯著他們。隨著夜深,守夜的人都往山路行去,他們覺得只要守住山路,葉歆夫妻有任何動靜都可以察覺,而且山路上風小,又有樹林擋風,比清涼台上要舒服許多。 黎明前的時光是最黑暗的,恰好一大片烏雲蓋住了天上的皎月,崖上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山路上有大批的人拿火把守夜,不給葉歆和紅緂有可乘之機。 而此時,紅緂卻一點一點地向崖邊挪去。 山風呼呼地吹著,遮蓋了紅緂移動的聲音,為了不讓對方產生疑心,葉歆閉著眼睛安然端坐,用影子遮住在地匍匐而行的紅緂。 紅緂知道此舉不但關係到自己的生死,還關係到葉歆乃至京中許多人的命運,不敢有半點大意,一邊小心翼翼挪動身子,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 三尺。 二尺。 一尺。 終於,她來到了崖邊,手在崖旁摸索了一陣,石壁上的尖角不時地劃過她的手,使她感到十分疼痛,但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摸了一陣後,她摸到了一條籐,粗如小臂。心下大喜,於是一手抓緊籐梯,一手搬動著自己的腳,直到全身都著力於籐梯之上。 葉歆並不是無所作為,他依然利用道力控制著籐梯,畢竟是數百丈的懸崖,不能大意。除了紅緂用手抓緊籐梯,他還用細籐纏著紅緂的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放,因為前面的一段最危險,等爬到一半,紅緂自然就熟練了。 紅緂慢慢地向下爬,猛烈的山風不時地吹動著籐梯和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動的感覺令她心驚膽顫。她死命地抓著籐梯,直到猛烈的山風吹過,方才繼續往下爬。 爬了一陣,抬頭往上看,已離清涼台頗遠,緊張的心情也鬆了一些,於是停在半空抱著籐梯喘氣。不經意低頭瞥了下面一眼,又嚇得她手足有些發軟,因為下面漆黑一片,只有河水的翻滾聲和山風的呼嘯聲。 壓抑了惴惴不安的心,她再次緩緩地往下爬去…… ※※※ 東方的地平線上漸漸吐露出一線晨暉,從灰色變成白色,又變成黃色,再變成橙色,最後變成了耀眼的紅色。一輪艷紅欲滴的旭日彈入了視野,群山甦醒,河流雀躍,大地一片光明。 「好美啊!」葉歆站在懸崖旁凝視著遠方,直到紅日彈出,邊看還邊讚歎不已。 等了一陣,向崖下看了看,估計著紅緂差不多爬到了山腳,於是回頭掃了一眼台上的群豪,輕笑一聲,縱身一躍,便向崖外跳了下去。 一個弟子剛剛睡醒,看見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嘴巴大張著,久久不能說出話來。他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卻發現葉歆夫妻都不見了。 該名弟子驚得叫道:「他們跑了!」 眾人都被他的叫聲驚動了,見崖邊已經沒有了葉歆夫妻的身影,都叫了起來。 李廣一面色沉重地問道:「誰放了他們?」 方纔那弟子指著崖外,吶吶地道:「李掌門,我……我看到……葉……大人……跳了下去。」 眾人聞言大驚,連忙衝到崖邊,只看到半空有一點青色的東西在飄,像是一片樹葉,卻不能肯定是否是葉歆,於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面對這個情況。 李廣一沉聲問道:「公主呢?」 守夜的人你望我,我望你,然後搖頭道:「沒見到。」 趙玄華這時才得到消息,憤怒地撲了上來,叫道:「怎能讓他們跑了?!」 李廣一歎道:「若葉歆能跳下此崖而不死,他根本就是神人,我們奈他不何。」 趙玄華趴在崖邊一看,發現了籐梯,叫道:「他們是爬籐梯下去的。」 眾人根本無法相信葉歆跳下去而不死這事,聽了這話方才恍然大悟,叫道:「原來他早有預謀,難怪一直坐在崖邊。」 那個看著葉歆跳下去的弟子想辯又不敢,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自己見到的是不是事實。 趙玄華叫道:「不能放了他們,大家都是綁架公主的要犯,他們若是不死,我們所有的人連同家人都要被處死。況且這個魔頭的武功如此之高,又身為朝廷命官,將來禍害極大。我們不能再抱武士風範與他單打獨鬥,因為這不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而是事關天下大運的問題。」 李廣一沉聲道:「說的對,大家都見了他的武功,不殺他,天下必有大禍。我們不能再等,必須立即派出所有人下山尋他,見到他,千萬不要逞強,立即報信。」 「是。」 趙玄華待在一旁陰陰地冷笑,心想這樣更好,弄得人盡皆知,這些掌門必無退路,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引誘他們叛亂。 ※※※ 山風陣陣,幾片枯葉隨風捲上半空,在空中翻了幾翻,順風遠去,飄飄而下。葉歆亦如一片落葉般隨風而飄,這種悠閒自得的境界是葉歆最喜歡的,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與天地恍若一體。 身處空中,眼前是旭日初升,身旁是眺月峽,身下是滾滾而下的靜淵溪。葉歆張開雙臂,放鬆自我,讓美妙感覺透入身體的每一處。 在靈樞山上的時候,他每次下山都是用這種方式,既可練道術,又可享受這種飛的感覺。 為了怕風力太大,把自己吹得太遠,他將道術時收時放,從而固定自己的位置,徐徐而落,最後落在了樹梢。 接著,他急忙在山腳尋找紅緂,找了半天,終於在一個樹洞中找到了她。 紅緂蜷縮在洞中,聽到聲音,立即全神警戒,見是葉歆方才放鬆了下來,驚訝地問道:「你是怎麼下來的?」 葉歆指了指天,笑道:「飄下來的。」 紅緂仰頭看了看沒入雲端的山峰,驚歎道:「這麼高都摔不死你,你真是個怪物。」 葉歆笑道:「走吧!應該有人發現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紅緂看了看前面翻滾的急流,憂色忡忡地道:「沒船過不了。」 葉歆拉著紅緂走到岸邊,看了看四周,道:「放心,我有辦法。」 葉歆走到方纔那個樹洞前,手按在樹上,暗用道力,大樹慢慢地倒了下來。看著地上的枯木,葉歆手臂輕揮,枯木漸漸裂開,分成兩半。 葉歆再施道術,對樹木修整了一番,使其形成一艘簡陋的木船,然後指著木船,笑道:「坐上去吧!」 紅緂看著葉歆不需要任何工具就做好了一切,走上木船坐好,笑道:「你該去做木匠。」 葉歆笑了笑,輕輕一推,木船便漂入水中。然後,葉歆跳上木船,和紅緂坐在其中,順水而下,煞是自在,一邊欣賞著四周的風光,一邊傾談著。 「妹子,到底府上發生了什麼事?」 紅緂靠著葉歆,幽幽地道:「他們闖進來用了迷煙,最幸能保清白,不然我早就自盡了。」 葉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髮,安撫道:「是我保護不力,若你有什麼不測,我和柔兒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紅緂嫣然一笑,靠在葉歆懷中,感受著少有的溫馨。 朝霞若夢,透過山林而出,幻作七彩之色,灑在清澈的溪水之中,也灑在兩人的身上。 來到一處岸邊,見北面有路可通,於是兩人上了岸,走不多遠便見一小村。一打聽,方才知道此處仍是丹峰縣境內,位於縣城東南方五里。 想回京城,丹峰縣是必經之路,否則便要往東去,但那條路頗遠,還需要攀山涉水,兩人沒有馬車,因此只好急忙趕回丹峰縣,希望在對方趕到之前買匹馬或者馬車。 對武林門派,葉歆並不認為他們會放棄,趙玄華也必定會教唆眾人對付自己,但此刻紅緂在身邊,唯恐生出禍端,只好放棄回擊之意,一心返京,並打算獨邀李廣一決鬥。他是眾人之首,只要擊敗了他,別人應該就不敢公然對抗。 ※※※ 來到丹峰縣,葉歆帶著紅緂直闖縣衙。 衙門口站著幾個衙役,見葉歆和紅緂一臉風塵之色,問道:「這是縣衙,你來幹什麼?」 葉歆道:「本官路過此地,想拜訪一下知縣。」 衙役們聽到「本官」兩字,上下打量了葉歆,見他頗有氣勢,像個官,只是年紀輕了一些。 其中一個衙役道:「你們先報上名來。」 葉歆傲然道:「本官是正四品少詹事葉歆,我夫人是孝仁公主。」 衙役一聽是公主和駙馬,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跑了進去。 不一會便見知縣跑出來,行禮道:「下官丹峰縣知縣馮海升,參見公主和駙馬。」 馮海升大約三十多歲,樣貌普通,只是下巴有顆痣。 葉歆拱手道:「我和公主路過此地,打擾了馮大人。」 馮海升笑道:「哪裡,公主和駙馬光臨小縣,這是本縣的光榮,不知公主和駙馬此去何往?」 葉歆道:「回京。馮大人,公主被賊人劫持,意圖造反,我千里追趕才在丹峰縣救出公主。」 公主被劫持是大案,賊人竟將公主藏在自己的轄區?!一念及此,馮海升嚇了一跳,想到自己難逃失察之責,頓時面如土色。 他驚慌失措地道:「下官該死,下官該立即派人去把賊人抓回來凌遲處死。」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了,日後自有刑部來查,我和公主急著回京,大人可否借車馬一用?」 馮海升連忙道:「當然可以,下官立即去準備,兩位請先到內堂休息。來人啊!帶公主和駙馬到內堂休息。」 葉歆點了點頭,扶著紅緂步入了縣衙。 馮海升對著一群衙役怒喝道:「沒用的東西,這麼大的事,竟得不到半點風聲!」 一個衙役哭喪著臉道:「這半個月是有很多武者從這裡路過,也許是他們幹的,但我們這些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想打聽也沒辦法。」 馮海升無奈,只好急步跟上葉歆和紅緂,不停地賠禮。 不多時,一桌上等的酒菜擺在了葉歆和紅緂的面前,他們也不客氣,吃飽之後便乘著馮海升的馬車上路。 ※※※ 一路疾馳,馬車來到了丹峰縣和金昌府交界的飛燕山的山麓。 突然轟的一聲,馬車陷落早已設下的陷阱,紅緂抱著葉歆一滾而出。 此時,一群黑衣人已經從路旁的樹林中跳了出來,將葉歆和紅緂團團圍住。 葉歆神態輕鬆,隨手彈了彈身手的塵土,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並不答話,一湧而上,舉刀就劈。 紅緂拔出長劍,但黑衣人只找葉歆,十幾把刀一起劈向葉歆。 葉歆見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心中大定,然而這批人單打獨鬥遠不及那些掌門,但很有默契,像是在操演著一種陣法,進退有序,刀光如巨浪般向葉歆滾去,不讓葉歆有反擊之機。 葉歆只能一邊用遁術與之周旋,一邊尋找著機會伺機反擊。 紅緂見敵人不理自己而專攻葉歆,心中猶豫了起來,雖然自己的武功不算太差,但冒然上前,恐怕會影響葉歆。 葉歆等了幾招,便有些不耐煩了。他知道那些掌門仍在追趕自己和紅緂,於是給紅緂使了個眼色。 紅緂心領神會,於是從左方的山路跑去,葉歆也隨之疾遁而走。 黑衣人見葉歆突然消失,愣了一下,轉眼看見紅緂往山上去,都急忙追去。但就在他們進入密林之際,眼前的景象突然為之一變。 大樹、草籐,在黑衣人的身邊組成了巨大的罩子,將他們罩在其中,而枯草落葉在其中飛舞,不時地發出詭異的綠光,葉歆的身影也在其中忽隱忽現地擾亂他們的心神。 與此同時,地上的小草、樹上的枝幹,都成了利器,圍攻黑衣人,黑衣人被周圍的異象所懾,無法發揮陣式的力量,使得葉歆有機會各個擊破。 細細查看了一下黑衣人的實力,葉歆決定擒賊先擒王,要從最強者開始下手,如此一來便可以有震懾效果,其他人就更易對付了。於是幻身於其後,以雪籐狂攻他。 這個黑衣人被葉歆一陣急攻弄得手忙腳亂,又不時地被隨時而來的樹葉和草葉偷襲,抵擋不了幾招,便被雪籐抽中了數次,好在他的內功較好,才沒有受重傷。不過,此時的他也已嚇得心神俱裂,想逃又找不到出路,終於被葉歆打倒在地。 有的人見武功最高的都輸了,索性跪在地上投降,剩下頑抗的人也一一被葉歆打倒。 捆住幾人後,葉歆喝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一個黑衣人驚慌地道:「八皇子。」 葉歆恍然大悟,原來八皇子死心不息,要殺自己報仇,想不到他被罷爵之後還有這種實力,葉歆不由暗暗吃驚。正想再問,大道上突然響起了叫喊聲。 葉歆知道已被那些掌門追上,長歎一聲,一邊拉著紅緂往下跑,一邊對著紅緂苦笑道:「看來,這最後一戰還是難免,趁他們還沒到,你騎馬先走,我擋住他們。」 紅緂心知自己幫不上忙,於是點點頭,馬車車輪陷入坑中,但馬沒有受傷,只是被車拉倒在地。 刷刷兩劍砍斷了車套後,紅緂急忙翻身上馬,此時後面的人已追近,見紅緂欲逃,最前面的李廣一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石子,石子以極速向紅緂飛去。 葉歆大驚,急招草木結成葉壁相護,卻被石子擊破葉壁繼續飛向紅緂,但去勢稍緩,紅緂在馬背上翻身右腳橫掃,石子被紅緂踢飛到一邊,而紅緂也覺得腳底隱隱作痛,不禁咋舌,於是一拍馬屁股就跑。 此時,一匹快馬從後面追來,從左側的山坡繞過葉歆所在的位置,直撲紅緂,馬上之人正是趙玄華。 其實他最希望眾掌門親手殺了紅緂,因為紅緂是公主的身份,殺了她就犯了大罪,無路可退。而殺葉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為了一解心頭之恨。 此時,他見紅緂脫離自然不肯罷休,親自追了上去,並從懷中摸出三飛刀,向紅緂擲去。 紅緂聽到後面有破空之聲,急忙回頭。見三把飛刀以品字形飛來,她反手揮動手中長劍想打飛飛刀,但飛刀突然下旋。 紅緂愣了一下,胯下的馬驀地淒厲的長嘶一聲摔倒在地,紅緂也失了重心,身子往下落。但她反應不弱,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心中恨意正濃,看趙玄華一人追來,便舞劍攻了上去。 新版 第八集 第十二章 葉歆正準備阻截追兵,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頭見紅緂落馬,大驚失色。然而正面的李廣一也到了,面色凝重,雙手舉起手上的青色寶刀疾揮,使出了成名絕技「真空斬」,一道猛烈的刀氣便向葉歆攻去。 葉歆看著地上飛砂走石,知道此招強大,又怕紅緂有事,迅速向紅緂遁去。 此時,紅緂邊跑邊揮舞配劍,然後一個箭步騰身而起,撲向馬上的趙玄華。 趙玄華獰笑著抬手一揚,五枚銀針以梅花形攻向紅緂的前胸。 紅緂身在空中,見銀針攻到,左腳一踏右腳腳背,將身形拔高,銀針堪堪從腳下掠過。 葉歆自然不會看著紅緂遇險,高速遁至趙玄華的身邊,雪籐飛出數十枚綠瑩瑩的籐刺,狠狠地向趙玄華的全身大穴攻去。 趙玄華大吃一驚,急忙轉身逃跑。眾掌門見葉歆要殺趙玄華,紛紛放出暗器相救,一時間,飛鏢、繡針、金錢鏢、飛蝗石、袖箭等暗器滿天飛舞,向葉歆攻去,想逼他離開趙玄華。 葉歆知道要對付的人太多,為了安全送走紅緂,他放棄了趙玄華,身影一閃便讓過暗器,雪籐則纏在紅緂的腰間,想將她送至遠處。 可葉歆的估計有些偏差,那些暗器並不全是攻向他,部分暗器是以燕子迴旋的手法在他身邊掠過,轉而攻向紅緂。 由於葉歆的雪籐鎖定紅緂,令她無法避開,雖然揮動長劍,但依然被兩枝袖箭射入腿部,身上也中了一枚飛針,幸好攻向要害的暗器被她用劍擋飛,否則會當場喪命,便是如此也受傷不輕,而且腿上所中的兩枝袖箭都有毒。 受了傷的紅緂痛得全身冒汗,雙腿麻木,動彈不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葉歆見紅緂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受了傷,眼都紅了,高速遁至紅緂的身邊,急聲問道:「妹子,怎麼樣了?」 紅緂忍著痛楚勸道:「夫君,你快走吧!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葉歆見她疼得滿頭大汗,心中又急又痛,用堅定而平穩的聲音道:「妹子,你放心,不會有人能傷害你。」說罷召來幾片樹葉,貼在紅緂的腿上,幫她吸毒。 身後的人們已將他們團團圍住,但自恃身份,敵人又受了傷,雖然想著要除掉葉歆,卻一時拉不下臉來圍攻,也不願意偷襲,所以突然停下腳步。 趙玄華坐在馬上心急如焚,但他不想毀了名聲,又怕葉歆會先殺了自己,眼前葉歆已被包圍無路可逃,身邊又有了累贅,心中大安,縱馬跑到遠處的山坡上留意事態的發展。 過了片刻,葉歆將紅緂雙腿的毒吸去,但紅緂雙腿的麻木感未消,仍無法走動,只能躺在地上。 葉歆知道要讓紅緂安全就必須擊敗正面的數百人,而且都是高手,然而自己的道力有限,能否抵抗尚成問題,更別說擊敗。 葉歆沉聲道:「我妻子受了傷,諸位都是大人物,請先放我妻子走。」 李廣一並不想殺一女子,況且又是公主,殺了後患無窮。 趙玄華在遠處突然叫道:「不可,他老婆要是跑了,我們這些人都要成為朝廷命犯!各位千萬別為了一個女人,連累了這裡幾百人,還有你的弟子和家人。」 人群聽他一說,都叫了起來:「一起殺了,免除後患。」 李廣一見眾人異口同聲贊成,也不好堅持,略帶歉意道:「對不起,不能答應你的條件。」接著向身後的人道:「你們退開,我先與他一戰,若是不成,大家再一起上。」 其他人懾於他的名望和實力,不敢不答應,各自退後,讓開一片空地。 李廣一橫刀胸前,喝道:「請吧!」 葉歆冷冷哼了一聲,手上的雪籐再次挺起,直指李廣一。 李廣一將真刀運於刀上,長刀之上立即泛起青光,更顯威風。人們還沒看到他動,數十道凌厲的刀氣便已攻向葉歆。 葉歆見來勢兇猛,避無可避,又怕刀氣傷了紅緂,急召山上的樹葉,形成葉壁,再用一招「葉之漣漪」,試圖將刀氣化去。 眾人見葉歆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綠色的葉壁,這種打鬥方法誰也沒見過,覺得萬分驚奇。 刀氣擊中葉壁時將葉壁壓成凹狀,還帶出了滿天的葉粉,但隨著葉壁表面的漣漪擴大,刀氣的力量被一點點吸去,最後葉壁表面又恢復了正常。 李廣一見刀氣被化解,吃驚不小,但事情不容他多想,縱身躍前,舉起寶刀向葉壁劈去,與此同時,左掌也劈向葉壁。 一股極涼的真氣從他的左手而出,首先攻至葉壁,寒冰似的真氣將水氣凝結在葉壁表面,並迅速將葉壁凝結。此時右手的寶刀也攻到,刀氣在葉壁中心擊出了一個洞,葉壁隨之化解成碎粉狀。 葉歆讚歎著天下名師果然不同,擁有的力量居然能攻破葉壁,這是他從未遇到的,但他並沒有放棄,而是將滿天的葉粉再次結成壁,但這次的防護卻是流質的,並高速的旋轉,利用離心力化去猛烈的刀氣。 另一方面,雪籐又飛出數十枚綠刺,雜夾在葉粉之間,反擊李廣一。 李廣一再次左右開弓,寒冰真氣和定魂刀氣同時攻擊,可他看到的只是葉歆用草木幻境製造出來的幻象。 刀氣和真氣將葉粉打得更碎,令葉歆輕易的製造一個又一個的幻象。但葉歆明白,這只能阻擋一時,並不能救自己和紅緂,而且還有這麼多敵人要對付,不能浪費太多的道力和精神力,因而收了道術。 而李廣一打了多時,氣力略減,也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道:「這是什麼武功,竟然令老夫累成這樣,今日一戰,此生不枉。」 葉歆苦笑了一聲,低頭看著動彈不得的紅緂,突然靜止不動,右手平舉。 紅緂一直凝視著葉歆,見他如此,知道他要幹什麼,驚叫道:「夫君,不可!」 人群見紅緂驚慌失色,猜測葉歆將要使用最厲害的絕招,紛紛向後退去,或者運起全身的真氣護身。 趙玄華尤為害怕,早就跑到更遠的地方去等結果。他知道局勢發展到現在,必有一方要滅亡,雖然他很有信心這千餘名高手不會輸給葉歆,但葉歆表現出來的神奇卻令他一直擔心。 一個像海水一樣晶藍的水珠在葉歆的掌上慢慢地浮現出來,十分美麗。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巧的水珠必然會有很大的效用。 紅緂看著葉歆,擔心地雙眉緊皺,她見識過這點小東西的厲害,連龐大的船隻都能飛上天空,可見其厲害。 但她也見識過使用這東西對葉歆造成的後果,葉歆兩鬢飄著幾縷白髮便是最好的證據,還有那與葉歆年紀不相稱的容顏,她怕葉歆再次使用會有更大的副作用,甚至因此而死亡。 葉歆卻沒有一絲表情,全神貫注地收集著水元素,雖然知道一定會有副作用,但他相信只要不死便有翻身的機會。 另一方面,他也在召集木能量,時值盛夏,植物茂盛,正是木能量極強的季節,尤其是在這山野之間,大量外人看不見的木能量漸漸彙集在葉歆的身上,隨著能量的增強,葉歆的身體發出極淺的綠光。 然而葉歆很幸運,前面的人都被眼前的異象吸引,只想著防守,後面的人什麼也看不見,又動不了,只好等待,因而沒有人趁機攻擊他,否則他所能收集的能量會大受影響。 滿山的樹木嘩嘩直響,像是在為葉歆吶喊助威,隨著木能量同時被召引來的,還有枯葉、花粉、飛絮、種子等等。 葉歆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當水元素和木能量結合之時,強烈的綠光照耀了整個地方,就連陽光也被隔絕於外。 趙玄華見天生異象,嚇得連忙縱馬返身就跑。 葉歆身染綠光,懸在半空之中,恍若鬼魅,非常妖異,他張開雙臂,彷彿在舞動整個世界。 後面的弟子們看到天生異象,心中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接著紛紛轉身而逃。 然而,他們並不能擺脫成為葉歆傳奇故事的配角的命運,不但是他們,還有那十幾個被葉歆抓住的黑衣人,所有人都同時受到各種植物的攻擊,花、葉、根、莖、果、籽,甚至一個細小的花粉也能產生強大的力量。 李廣一等人雖然全力對抗,但對於無孔不入的攻擊,實在防不勝防,武功較弱首先被擊倒,慢慢地,一個個相繼倒下…… 紅緂看著眼前一幕幕地發生,不知道如何反應,連身上的傷痛也拋到九霄雲外。 風景清幽的飛燕山山麓由人頭湧湧變成了空蕩一片,甚至連血肉都消失了。奇特的是大道之上長滿了盛放的鮮花,一片花海,五彩繽紛,十分美麗,只有葉歆靜靜地躺在花叢中,一動不動。 此時,紅緂身上的毒性已去淨,麻木的雙腿恢復了知覺,暗器之傷雖有些痛,但已能走路。 「夫君!」 紅緂奮力撲到葉歆身邊,將他的頭移到自己的懷中,突然發現葉歆的兩鬢已經全白,樣貌的變化卻不大,沒有上次那麼厲害,但紅緂看在眼中,早已心疼地落下了淚珠。 葉歆被她一搖,一口鮮血突然噴了出來,染紅了紅緂的玉臉。紅緂顧不得擦臉,哭嚎著叫喚葉歆的名字。 噴出了鮮血的葉歆慢慢地醒了過來,覺得肺部極痛,知道這次大大的加深了肺部之傷,若不好好調養,只怕連命都保不住,因而張了張口。 紅緂將耳朵湊到葉歆的嘴邊,只聽葉歆的嘴中發出微弱的聲音,道:「不……要要……聲……張……回……雪……竹……莊。」 紅緂哭嚎著答道:「我一定送你回去。」 葉歆臉上笑容略展,然後又昏了過去。 紅緂拔出身上所中的暗器,然後強咬著牙背起葉歆。看了看大道,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官府幫忙,但葉歆卻說不要聲張,她只好咬緊牙關,向京城的方向走去,希望找到村落買到馬車。 ※※※ 由於害怕敵人再來,紅緂專走小路,幾次累得差一點虛脫了,最後終於讓她在一個小山谷中找到了一處村落,住著十幾戶。 葉歆一路都是昏昏沉沉,口中一聲聲喚著「柔兒」,聽得叫人心碎。 紅緂怕他有生命危險,於是到了一家村戶,拍了拍門。 過了一陣,走出來一個中年村婦,樣貌和善,見紅緂背著一個男人,且滿臉淚痕、神色慌張,心有憐意,溫言道:「先進來吧!」 紅緂道了聲謝,急步走了進去。 中年婦女道:「把他放在床上,看他這樣子是受了傷吧!不過我這裡可沒什麼藥。」 紅緂看著臉色慘白的葉歆,輕撫著他的臉,嗚咽著道:「夫君,別死啊!」 只見葉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道:「暫……時……沒事。」 紅緂聽他這麼一說,方才稍稍安心,轉頭問道:「大嬸,哪裡有鎮可以買匹馬?」 中年婦女略加思索道:「往東,往北都有,北邊的大一點,不過稍遠一些,那裡不但有馬,還有馬車。」 紅緂大喜,本想起身去買馬車,心念一轉,又坐了下來,從葉歆懷中摸出幾張銀票,然後找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交到中年婦女的手上,哀求道:「求求你,麻煩你走一趟,幫我買輛馬車,我丈夫傷成這樣,我不忍離開。」 中年婦女很和氣,微笑道:「好吧!反正我也想去換點東西。」說罷就走了出去。 葉歆稍有知覺,但頭仍然昏沉,而且肺部像是被刀割一樣劇痛。 紅緂一邊哭,一邊找了水,幫他抹了抹身子,又拿了個瓢裝了點水去餵他。 葉歆靠在紅緂的身邊喝了幾口水,誰知水一入喉嚨便如熱油澆火般使他的肺部一陣抽動,接著嗓子一甜,連水和血噴了出來,接著又昏死了過去。 紅緂嚇得手足無措,趴在葉歆身上大哭不止。 過了三個時辰,中年婦女回來了,除了馬車外,還帶了不少藥物和食物,還有幾床被子,是用來墊於車板上的。 紅緂再三道謝,又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中年婦女,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葉歆抱上馬車,接著急急忙忙往京城趕去。 ※※※ 一路上,紅緂想方設法避開行人,專走小路,因為她知道葉歆拯救冰柔的計劃仍會進行,必然不肯暴露自己的實力。雖然日夜趕路,但由於走的是偏遠而崎嶇的小路,所以回到京城已是八月。 好不容易回到「雪竹莊」外,紅緂看了看天色,天邊微亮,已是清晨時分。望著「雪竹莊」的大門,她猶豫了,既不想驚動太多人,又想盡快找人幫忙。 因為「雪竹莊」內見過葉歆和紅緂真面目的人不多,只有葉歆的親信見過。葉歆若是一個人來,便用遁術直闖入內;若是與紅緂錦兒一起來,則用馬車,直入內莊。因而現在冒然闖入,怕會惹出麻煩。 等了一陣,紅緂終於看到龍天行的身影,於是向他招手。 龍天行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見紅緂一臉狠狽地站在莊外的樹林中,嚇了一跳。 當龍天行看到葉歆的憔悴面容時,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公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紅緂愁容滿面,急聲道:「現在沒有工夫說,我坐在車內,你駕車進莊。」 龍天行立即醒悟,連忙坐上馬車,揚鞭駕車入內,將葉歆載到內莊。內莊也就是原「鳳鳴軒」和「披雲榭」一帶,被葉歆用新院牆隔開,再用毒籐毒草封死,只有他能打開。 紅緂輕輕地拍醒葉歆,葉歆勉強施展道力,將門前的毒籐移開,然後用微弱的聲音交待了安排,紅緂一邊哭一邊點頭。 隨後紅緂進去叫醒了錦兒,讓她將葉歆送到冰柔的籠邊,自己則留在外面。葉歆用完了全身的氣力封好莊門之後,再次昏迷。 紅緂雖然很累,但仍叫龍天行秘密召來葉歆所有的親信,在「雪竹莊」密議。 馬懷仁等人一聽葉歆出了事,都急著跑來。 正廳之中,紅緂坐在平時葉歆坐的位置上,顯出她女將軍的本色,看著在座眾人一眼,沉聲道:「夫君受了重傷,在內莊閉關休養。臨入莊前,夫君再三交待,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許說,所以我不能告訴大家發生了何事,你們也不許胡亂猜測,要裝得若無其事。」 「夫人,公子要閉關多久?」 「夫君需要靜養至少三個月。第一個月,夫君恐怕不能行動,這些日子由我來主持大局,之後根據夫君的狀況,若他有能力,他會在莊內做決策,若不行,還是由我主持,直到夫君好了為止。你們的任務都安排好了,丁才,詹事府的事由你負責;丁旭,你管理駙馬府;龍天行,你管理英武館、崇文館和異才捨,負責招攬名士,要多與門客多切磋,十月的武舉必須中舉;馬老,你的責任照舊,我會待在駙馬府,不會外出,有事找丁旭,由丁旭稟告我;馬昌皓,夫君要你投入崇文館,做詹事府的門客,這段日子要多去拜訪名士和官員,增加知名度,而後夫君再推薦為官……」 聽到紅緂有條不紊地安排每一項細節,眾人都很驚訝,但也讚賞紅緂的應對能力。 ※※※ 「鳳鳴軒」 柔兒看著昏迷不醒的丈夫,失聲痛哭了起來,哀嚎道:「相公,怎麼會這樣?是誰這麼狠把你傷成這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母子也跟你一起去了。」 錦兒也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只好安慰道:「柔姐,葉大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你別哭了,免得讓葉大哥分心。小姐說葉大哥在自行療傷,需要清靜。」 冰柔連忙止住哭聲,緊張地凝視著丈夫,幽怨地道:「相公一直都身子不好,後來練了道術,才慢慢有了活力,都是我的錯。若我肯留在山中,相公就不會這樣了,我也不會被關在這籠子裡。」說著,淚水又忍不住往下流,但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錦兒歎了一聲道:「葉大哥真是多災多難,希望他能早日康復。」 ※※※ 白鵝峰一戰,除了張五石墜崖而死外,消失的人一共三百六十一位,包括了其餘一百二十七位掌門。 當他們門下的弟子趕往飛燕山時,只見到一片花海,既無屍體,亦無血漬,卻有眾多的兵器和金屬飾物。他們翻遍了周圍的每一寸土地,連方圓十里都找遍了,結果都是一樣,沒有他們掌門的蹤跡。 從此,這一戰就成了天龍朝第一奇案,被稱為「花海奇案」。 不少的人都見過葉歆一人以神奇的招式連敗九十四位掌門,光是這項就足以令他名垂青史。再加上「花海奇案」中,葉歆存活了下來,為他增添了更多傳奇色彩。武林中人一說到他便談虎色變,他也因使用一條雪籐而被武林中人稱為「籐魔」。 唯一脫身的就是趙玄華,但他在葉歆發動攻擊前就跑了,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雖然心中覺得是葉歆殺了所有人,但沒有血漬和屍體,所以找不出證據,但他依然四處宣揚著葉歆是殺人兇手。 然而,他的渲染雖然使不少人仇視葉歆,但也增添了葉歆的威望和名聲,使一向以文章和癡情聞名天下的葉歆增加了武士的英名。 新版 第九集 第一章 葉歆真正清醒,已是半年之後。 隆冬十二月,大雪紛飛,冰封千里,銀裝素裹,玉樓瓊枝,遊人隱蹤,百鳥藏影,唯有一點紅梅點綴著這銀白色世界。 「鳳鳴居」也藏不住一絲暖意,剛醒來的葉歆看了看四周,肺部依然刺痛,忍不住捂著嘴急咳了幾聲,只覺得喉嚨一甜,血腥氣上湧,一口鮮血將要噴出,頭昏眼花,身子軟而無力。 冰柔被葉歆的咳聲驚醒,見丈夫終於從悠長的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一顆懸了幾個月的心終於落了下去,喜極而泣,道:「相公,你終於醒了,我……我都擔心死了。」 葉歆怕妻子擔心,硬是將鮮血吞下去,抹了抹嘴邊的血絲,然後走到冰柔的身邊,柔聲道:「我沒事了,不必擔心。」 忽然,葉歆發現屋內很陰冷,竟然沒有生火,小葉破躲在厚厚的棉被之下也冷的面青唇白,急忙抱在懷中。 小葉破雖然受凍卻乖乖地躺著,沒有哭鬧,看著父親,居然還笑了起來。 葉歆心中一熱,在兒子的臉上親了又親,擔憂地問道:「怎麼沒有生火?破兒都冷成這個樣子,怕是會病。」 冰柔摸著冰冷的欄杆,無奈地苦笑道:「沒有人能出去,也沒有人能進來,若是再過一個月,連糧食都沒了。這幾個月全靠存糧,還有啞婆婆在院中種的菜。」 葉歆見冰柔果然瘦了許多,心如絞痛,歉然地道:「對不起,苦了你們。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回這裡,害得你們母子既擔心又受苦。」 冰柔搖了搖頭,道:「不,幸虧你在我身邊,否則我不知道怎麼過這半年。」 葉歆歎了口氣,道:「我出去找人送食物和炭來。」 身上雖然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但葉歆還是撐著走出了屋子。剛一開門,外面的風雪就吹了進來,他穿不多,猶如身觸寒冰,縮成了一團。 錦兒正向屋子走來,看見門口突然出現的身影,又驚又喜,急忙跑到葉歆的身邊扶著他,高興地道:「葉大哥,你終於好了,太好了。」 葉歆朝她笑了笑,道:「這半年太辛苦你了,送我去莊門吧!」 刺骨的寒風使葉歆冷得直哆嗦,連說話都打顫,喉嚨一癢,又想咳,但他硬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每咳一次都會帶出血,身體還需要休養才能康復。 在錦兒的摻扶下,葉歆走到莊門,然後默用道力將包裹著莊子的毒物移開,露出高大的紅木莊門。 葉歆的身體虛弱,不堪再行,急喘著粗氣道:「錦兒,你去找馬懷仁,讓他親自駕馬車送食物和應用物品進來。」 錦兒先將葉歆扶回「鳳鳴居」書房的軟椅上,又抱了床被子給他,然後飛快的衝出內莊去找馬懷仁。 葉歆閉著眼睛慵懶地靠在軟椅上,一邊等候馬懷仁的出現,一邊慢慢地思索著這半年的日子,若不是有錦兒和啞婆婆照顧,自己夫妻早就餓死了。 想不到飛燕山一戰竟然弄到如此地步,腦中已經想不起己是怎麼回到「雪竹莊」的,只記得迷迷糊糊之中聽到紅緂的聲音。 此時覺得又冷又餓,身子竟微微顫抖了起來,連忙裹緊棉被,好一陣方才感到身子暖了起來,伸頭看了看書房,一切都沒變,忽然看到兩鬢的白髮,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少年白頭,這麼下去,只怕不到三十歲,頭髮就全白了,人生如此可歎啊!」 他再次閉上眼睛,一邊休息,一邊伸出右手搭在手腕為自己號脈,不到片刻,臉色大變,手指急顫得竟然滑了下來,驚愕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苦笑著歎道:「想不到病勢如此沉重,看來除了她,無人能救我,可是……」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眼睛掃向門口,就見馬懷仁一臉笑意興奮地衝了進來。 見到葉歆安然躺在軟椅上,馬懷仁激動的聲音微顫道:「公子,您終於醒了,快急死我們了。」 葉歆沒有動,只是微微一笑,道:「馬老,坐吧!快把外面的情況告訴我。」 馬懷仁坐在葉歆對面的椅子上,忽然歎了口氣。 葉歆有點驚慌,半年可以發生很多事,尤其是怕武林門派再來找麻煩,急聲問道:「情況不好嗎?」急氣之下,忍不住又捂著嘴咳了起來。 馬懷仁見葉歆咳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嚇得急聲道:「公子保重。」 葉歆用右手抹了抹嘴唇,並搖了搖左手示意無事。 馬懷仁依然看到他嘴角的血絲,驚問道:「公子,真的沒事嗎?」 葉歆看了看掌心的血絲,微微一笑,道:「真的沒事,再休養一段日子就行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馬懷仁道:「外面的情況也並非太差,只是我們的勢力停滯不前,毫無進展而已。這段日子,朝廷十分平靜,但皇子們都在四下走動,相對而言,我們就差了許多。幸好夫人全力維持,才使一切正常進行。」 「是嗎?真苦了她。」葉歆心想紅緂畢竟出身將門,這點手腕也還是應該有的。 馬懷仁突然走到葉歆的身邊,在他耳邊小聲道:「夫人有了身孕。」 葉歆頓時呆若木雞,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將來豈不是有天大的難題? 想到將來,葉歆苦笑了一下,道:「這事再說吧!我沒有去衙門,皇上沒有說什麼吧?」 馬懷仁道:「夫人替公子寫了奏章,為公子求假休養,皇上批了,還幾次派太醫去府上看,夫人都推說公子靜養之中,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皇上怕再有人騷擾,調了兩隊禁軍交給夫人,守護府第。只是外面傳言紛紛,尤其那些門派的掌門人都消失的莫名其妙,公子卻從丹峰縣活著回來,人們越說越邪,竟將公子說成是大魔頭,很多門派都到府上責問,夫人都推搪不知。有的放棄了,有的還想鬧事,被夫人用護府的禁軍趕跑了。詹事府那裡由白安國代理了公子的職位,一切還算正常。」 葉歆點了點頭,又問:「召請名士,進行的如何?」 「倒是召了不少門客入府,是不是良材就不得而知,還等公子自己去看。」 才說了一會兒話,葉歆已經累得需要閉上眼睛養神,馬懷仁見他如此,欲言又止。 葉歆忽道:「有事就說吧!」 馬懷仁猶豫了一下,道:「公子,您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入京了。」 葉歆嚇得「騰」的一下跳了起來,腳剛著地,身子一軟又摔了下去,苦笑連連,只好靠在軟椅上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八月中,快四個月了。」 葉歆倒吸了口涼氣,又問:「沒出什麼差錯吧?」 馬懷仁吶吶地道:「夫人單獨見了他們,然後就將他們留在府中,後來陳剛也來找人,夫人派人將他打發走了。」 「怎麼會出這種事?我不是寫了信叫他們別來,怎麼會突然入京呢?幸好妹子聰明,要不然大家都沒命了,不過爹娘一定很生氣,我真是不孝。」 葉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立即去見他們,但身子軟綿綿的,用不了力。 馬懷仁歎道:「多虧夫人,我知道了後嚇得準備安排人逃跑,好在沒事。」 葉歆勉強打起精神說道:「馬老,你先去吧!我的事先別告訴任何人,等過幾天有了氣力再出去,你去叫人多弄點食物和炭來,這幾個月苦了他們母子,瘦了不少,要補一補身子。」 馬懷仁道:「東西已在外面,錦兒和啞婆婆正在弄,我看公子自己也要補一補身子,現在的您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了。」 葉歆強笑道:「不要緊,我年輕,再休息幾天就能復原了。」 「這就好,我看您也累了,就不打擾了,我先出去給您弄盆炭火來取暖,再燉點人參雞湯來。聽說鹿血頗有藥效,棲園新進的十幾頭鹿,正準備過年之用。」 葉歆大喜道:「鹿血治肺痿吐血很有效,別急著殺,先取一頭來,今夜減食,明早再取血。其他的鹿派專人餵養,每日以人參一兩煎水灌之,將滓拌土產草料米豆,不雜其他水草,百日之後更有效用。」 馬懷仁點頭道:「這我不懂,照辦便是,等一會我就牽一頭鹿來。」 「炭火讓錦兒先送到房裡去,破兒凍得臉色不好,我怕會生病。人參湯倒是補氣的好東西,他們母子都瘦了,正要補一補,叫藥鋪多弄點這類東西來。」 「是,公子!」馬懷仁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葉歆躺在軟椅上為紅緂有身孕而苦惱。如此一來,事情就大了,想送她回鐵涼只怕也難了,至少也要等她生下來,而且父母又見過她,知道她腹中已有孫子,必定不肯讓自己送她離去。 爹娘怎麼會突然入京呢?好在沒有鬧事,不然一切都完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等養足了體力,這才回到內屋,屋內多了火盆,頓時暖和多了,小葉破的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冰柔剛喂完奶,正哄著兒子玩。 葉歆笑著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想起紅緂腹中的孩子,心中又是一愁。 冰柔見他面有難色,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葉歆心中一緊,略加思索,歎息道:「柔兒,爹娘和岳父岳母都來了。」 「真的?!」冰柔大喜過望,隨後又頹然坐倒,失望地道:「可我這樣子怎能讓他們看到?他們一定會很傷心。」 葉歆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道:「他們早就來了,但我又不在,只怕紅緂妹子已把真相告訴了他們,想再瞞他們是不行了。」 冰柔也一直思念著父母,略略思考便點頭同意了。 葉歆沒有立即回府,因為身體太弱,還需要休養幾日方能有氣力,而且這咳血之症更需要靜休。 馬懷仁不時地看望葉歆,隨著食物的改善和藥物的輔助,又以鹿血養之,身體日漸好轉,眼見著離新年還有三日,葉歆覺得是時候回府了。 ※※※ 這日一早,他告別了妻子便遁身往府第去。 來到門口,見有幾個禁軍裝扮的士兵在閒聊,心中甚慰,但他沒有現身,直闖南院。 當他穿過前院和南院的長走廊時,突然看到了紅緂的身影正往外走。半年不見,紅緂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眉宇多了沉穩,威嚴莊重,隱隱有一種懾人的氣勢,然而隆起的小腹又添了不少祥和。 正當葉歆想前去相見之時,她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名男子,長得一般,但身體挺壯,像是個武者,只是眉宇間有些輕佻之色,看得很不順眼。 葉歆有點驚訝,走近一看,是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覺得此人不是家丁就是門客。 葉歆本不想偷聽他們在說什麼,但話語傳到耳中,使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只聽紅緂不耐煩地道:「李彪,你沒事就回英武堂吧!我還有事要辦。」 李彪含笑道:「夫人,李彪只是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紅緂冷冷地道:「不必了。」 李彪嬉笑著問道:「夫人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紅緂冷哼了一聲,甩袖而走。 李彪急步跟上,道:「夫人何必如此,李彪只是說笑而已。」 紅緂不理他,逕向南院走去。 李彪忽道:「夫人,大人好像一直都不在府中,還有你怎麼連自己的爹娘都軟禁在府中,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紅緂大驚失色,怒喝道:「你怎麼知道?」 李彪慢條斯理地走到紅緂的身邊,邪淫的目光在紅緂身上一掃,輕笑道:「夫人百密一疏啊!前幾日我沒事到處走走,有幸看到夫人與一個老頭密議,於是偷聽了一點。我記得老頭說什麼大夫人、二夫人,細細一聽原來那四位老人是大夫人的父母和公婆,不是夫人的親人,所以要軟禁起來,等大人回來再說。我只聽說過葉大人只娶了一個夫人,怎麼會多了一個?」 紅緂大驚,那日自己與馬懷仁談到此事,想不到李彪竟然在一旁偷聽,好在李彪有意要挾,所以沒有說出去,萬一走露了消息,自己可對不起丈夫。 面色一沉,眉尖緊蹙,紅緂冷冷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李彪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想知道大人何在。還有,到底大夫人在什麼地方,大人為何要欺君?」 紅緂猶豫了一下,眼神自然地露出了殺機。 李彪看在眼中,並不驚慌,輕笑道:「夫人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你的武功不是我的對手,若是嚷了出去,只怕會影響大人的前程,還望夫人三思而行。」接著滿臉邪笑地盯著紅緂道:「李彪對夫人傾慕已久,自然不會害夫人,只是我的手頭有點緊,想借上三、五千兩銀子。如此一來,李彪自然守口如瓶。」 聽到李彪竟然無恥地要挾紅緂,葉歆憤怒已極,一團熱氣直衝腦門,顧不得此時不宜使用道術,突然出現在李彪身後,腰間的雪籐迅速纏住李彪的脖子,李彪毫無防備,而且距離很近,一下便被籐刺刺入頸部穴道,動彈不得。 紅緂見葉歆突現出現,欣喜若狂,一下子撲到葉歆的懷中大哭起來,幾個月的掛念都在這一刻完全抒發出來。 葉歆自從知道紅緂有了身孕之後,心情就十分複雜。見她情癡若此,也感動不已,讓她哭了一陣,然後推開她,冷冷地看著李彪。 李彪被葉歆眼中的凶光一攝,嚇得雙腿發軟。他早就聽說葉歆的傳說,來到府中之後一直沒見過葉歆,因此才敢色膽包天調戲紅緂,卻想不到葉歆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身後。 葉歆冷冷地一笑,二話不說,抽出紅緂腰間的配劍,一劍就砍下了李彪的頭,鮮血從斷頸噴出,灑了一地的血,接著屍體也栽倒在地。 他一劍乾淨俐落,眉頭都不皺一下,連紅緂也呆住了,心想半年不見,夫君的性情似乎變了許多,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的殺人,總是要細想一下,能不殺人盡量不殺,現在殺死李彪竟然問都不問。 葉歆見紅緂死盯著自己,若無其事地道:「這種人不必廢話,宰了乾淨,我爹娘和岳父岳母呢?」 紅緂這才想起這事,歉然道:「對不起,爹娘和冰大叔夫妻都在南院的『養怡軒』。我告訴他們,你和柔姐都有危險,請他們暫住府中,若是出府便會招來殺身之禍,他們怕了,所以待在府中半步不出。我也守著院門,不讓他們出去。」 「他們沒問你是誰嗎?」 「問了,但我怕壞事沒有說,本以為你只需兩個月便可以回來,想不到竟然等到年底,這幾天他們一直吵著要見你。」 葉歆點了點頭,溫言道:「辛苦你了。」 紅緂甜甜地一笑,摸了摸隆起的小腹,道:「不辛苦,每天都感覺到他一天天在長大,心裡充滿了力量。」 葉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歎了口氣,道:「我去看爹娘,你找人把這裡收拾了。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此人意圖不詭,被我殺了,再告訴丁旭,晚上把人都叫到府裡來,我有話說。」說罷便向南院中走去。 此時他的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據實說出。 新版 第九集 第二章 南院中有不少的獨立小院,環繞著中央的花園和水池,「養怡軒」與紅緂住的「玉寧居」只一牆之隔。 葉歆來到「養怡軒」門口,看著紅色的大門,躊躇了一陣,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走進去。 「養怡軒」的小院內,四老正坐在庭中的石桌旁哀聲歎氣。 面對門口的冰離正嘮叨著:「歆兒和柔兒不知在搞什麼,這裡……」 忽然看見門口走入一人,樣貌與當年的葉歆十分相像,只是兩鬢全白,竟比自己的白髮還要多,臉上帶著濃濃的滄桑感,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剛滿十九歲的青年,而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成熟男人。 葉君行、陶晶和田氏見冰離說到一半就眼睛發直,呆呆地望著門口,全都順著他的眼光轉身望去,看著似像非像的葉歆,都驚呆了,久久不能說話,直到葉歆眼含熱淚撩袍跪倒在四老面前磕頭,方才回過神來。 「爹娘、岳父岳母,歆兒不孝,讓你們吃苦了。」 陶晶首先撲了上去,抱著兒子,手指顫抖的摸著葉歆兩鬢的白髮,顫聲問道:「兒子,是你嗎?」 葉歆含著淚道:「娘,是我。」 陶晶抱著兒子大哭:「天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苦命的兒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 葉君行,冰離和田氏老淚縱橫,也忍不住撲了上來。 田氏邊哭邊問:「歆兒,柔兒呢?」 葉歆忽然脫離母親的懷抱,跪在田氏和冰離的面前「咚咚」連磕數個響頭,哭道:「岳父岳母,女婿沒有照顧好柔兒,對不起你們兩老。」 田氏嚇得嚶嚀一聲昏了過去,冰離急忙扶著妻子,在她的人中輕捏。 田氏過了良久才幽幽醒來,哭問道:「柔兒怎麼了?她是不是……」 葉歆連忙道:「柔兒還活著。」接著黯然神傷,長歎了一聲,道:「可惜生不如死!」 田氏和冰離聽到前面一句笑容剛現,可後面的話令他們又傷心起來,但畢竟活著還有希望。 葉君行忽然一掌摑向兒子,葉歆被重重地打了一個耳光,愣愣地看著父親。 葉君行咬牙切齒地怒罵道:「你這個畜牲,妻子活的生不如死,你不想辦法救她,居然又娶一個,還……還有了身孕。」 對父親的指責,葉歆無從辯駁,內心也無法饒恕自己的行為,悲痛之下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接著便軟倒在了陶晶的懷中。 陶晶嚇得面無血色,一把抱住兒子,對著丈夫哭吼道:「兒子都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打他,難道要打死他,才甘心嗎?」 冰離並不是反對三妻四妾的人,只是十分想知道女兒的真實情況,而葉歆的再娶也令他感到疑惑,此時見葉歆噴了這麼一大口血,大驚失色,因為一般因悲傷或急怒攻心所引發的吐血量很少,像這種大量噴血,必是內傷極重所致,心急之下立即伸手去幫葉歆的把脈,不到片刻就驚得大聲叫了起來。 陶晶一直罵著丈夫,葉君行也覺得自己過於魯莽,又悔又急,擔心地看著兒子,他們聽到冰離居然嚇得大叫了起來,都驚慌失措,急聲問道:「歆兒怎麼了?」 冰離眉頭緊鎖,手指一直顫抖著伸向葉歆,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苦笑著用微弱的聲音道:「岳父,不必了。」 冰離的眼淚越流越多,顫聲問道:「是真的嗎?」 葉歆強笑道:「岳父,放心吧!還有救。」 冰離搖頭道:「你不是騙我吧?我號過你的脈,肺木盡傷,神仙難救。」 陶晶和葉君行嚇得緊抓著冰離:「是真的嗎?歆兒真的沒救了?」 葉歆含笑道:「爹、娘,別忘了,我是天龍醫聖,醫術救不了,還有道術。」接著又轉頭對田氏道:「岳母,您放心,我一定會將柔兒平平安安的送到您們的身邊,還有您的外孫。」 田氏哭著點頭道:「我信,你要先養好身子,不然柔兒會怪我們的。」 紅緂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養怡軒」,聽了他們的對話早已呆住了,眼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流出,接著撲到葉歆的身邊,大聲哭道:「夫君,你怎麼不告訴我?」 四老神情怪異地看著紅緂,一時不知如何稱呼她。 葉歆含笑道:「妹子,沒事的,我說有救就一定有救,別哭了。」 陶晶首先開口問道:「歆兒,這位是……」 葉歆喘了口氣道:「她叫紅緂,是我的妹子,多虧了她冒名頂替柔兒,才守住這個秘密,我欠她太多,一輩子都無法還。」 四老看著紅緂隆起的小腹,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禁面面相覷。 紅緂嗚咽著道:「還是先扶夫君去休息吧!別誤了。」 四老這才反應過來,合力抱著葉歆回到紅緂的房間,將他放在床上。 葉歆哭了一場,又吐了血,精神很差,不到片刻就累得睡著了。 紅緂跪倒在四老的面前,道:「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各位,這幾個月來將你們困在這裡,是我的不是,請四位責罰。」 陶晶和葉君行見她懷了孩子,其實都很高興,但礙於冰離面上不好交待,遲疑了半天還是沒有回應。 冰離明白他們的心思,歎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說什麼,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照顧歆兒,快起來吧!別影響了孩子。」 紅緂這才站了起來,將四老扶到廳中。 田氏急著問道:「柔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紅緂便將事件發生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四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等事,葉歆現在所犯的罪足以誅滅九族。 「砰」一聲,冰離一拍桌子,自責道:「老哥,都是我的錯,沒有教好柔兒,弄得她這樣要強,若她肯忍一忍,讓歆兒向皇上求助,說不定問題已經解決了。可是她逼著歆兒不許將消息外洩,才有今天的危機,還把好好的一個歆兒弄成這樣,這事要是傳了出來,不但誅九族,還會令歆兒遺臭萬年。」 葉君行歎道:「冰老弟,不必自責,歆兒這是自願的,而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還是想辦法治好歆兒的病吧!」 冰離搖了搖頭,道:「肺木盡傷,我能做的只是幫他養氣潤肺,但他必須安心靜養,這樣也許能有好轉,否則我也無能為力。既然歆兒說自己有辦法,我們就從旁協助他,希望他真的有辦法。」 紅緂抽泣著道:「去年夫君為了救柔姐已傷了肺,這次傷上加傷,都是我的錯,若不是為了救我,夫君根本不必受傷。」 陶晶已把她當成是兒媳,擁著她道:「別哭了,影響胎兒就不好了,不知那個孫子是長得什麼樣子,真想去看看。」 其他三老想起自己新添的孫子,才稍解愁意。 ※※※ 傍晚時分,葉歆方才醒來,胸口的痛楚略減,知道定是岳父之功,想起要辦之事,便硬撐著要下床,卻被眾人攔住了。 冰離勸道:「歆兒,還是休養一段時間吧!我試試用些補氣潤肺的藥。」 葉歆搖頭道:「柔兒困在籠子裡度日如年,我們不能再等,這半年毫無進展,不能再坐等機會流失,如今的態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失去了眼下的機會,將來就更難了。」 葉君行道:「歆兒,你的計劃有用嗎?要掌大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會成功嗎?」 「爹,一定要試一試才知道,畢竟天下良才眾多,也許有人能救柔兒,我不會放棄。」 冰離歎道:「歆兒,你已經盡心盡力了,若是機會不大,還是不要勉強,柔兒雖然被困籠中,但總有命在。」 葉歆自信地道:「岳父,放心吧!一定成功。」 眾人見他執意如此,只好無奈地讓他下床。 葉歆披著件貂皮大衣走到案桌前坐下,拿筆寫起了奏章。第一份是請求皇上讓自己官復原職;第二份則是皇帝一直要他寫的「崇武賦」,九成門派的掌門已經死了,廢除門派便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反對聲音也會較少,而且只有這兩份文章一起上奏,皇上才會盡快為自己復位。 葉君行忽道:「歆兒,還記得小時候你第一次學習軍略之術時說過什麼嗎?」 葉歆停下筆,抬頭應道:「自然記得,您說兵者,詭道也。用兵與做人不同,用兵可以不擇手段而求一勝,若用之做人,會使人變得陰險卑鄙,所以在學習兵法謀略的同時,要注意心性的培養,千萬不要深溺其中,否則悔之晚矣。」 葉君行道:「我不清楚你的計劃,但聽了異荷的故事,覺得你用的都是陰險毒辣的詭計,我希望你依然要記住我說的話,別毀了自己。」 葉歆苦笑道:「爹,您不在官場,所以不清楚。現在的朝局極為不穩,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明暗都來,雖然八皇子被我弄倒了,但其他皇子爭位會更加激烈,只要皇上駕崩,隨時可能有內亂。我若不趁機弄權,遲早會被吃掉。」 「可你總是以陰謀對人,別人自然也會用陰謀對你。」 「因此我才會如此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往上爬,除非立時能救出柔兒,否則我不會罷休。」 田氏看了紅緂一眼,歎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麼,但柔兒有你這麼一個丈夫,她真是幸運。若是其他男人,也許早就扔下不管了,聽說你每天晚上扔下緂兒去陪柔兒,緂兒也挺可憐的。」 葉歆抬頭看了站在身邊磨黑墨的紅緂一眼,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對田氏道:「岳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連『血劍之誓』都守不住,根本不配做柔兒的丈夫。妹子跟著我只會受苦,我於心難安。」 冰離歎道:「你的運氣可真不好,從小就病,到現在還是一樣,我這個岳父也做不了什麼,只能靠你自己了。」 葉歆微笑道:「岳父,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也不可能經歷這麼多事。」忽然口風一轉,歎息道:「若當年我死了,柔兒和你們也不會為我受罪了。」 屋內一片唏噓,紅緂見氣氛不對,怕影響了葉歆的病,於是微笑著寬慰道:「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柔姐有你們照顧,一定生活的更好,我已安排人在『玉寧居』排下小宴,我陪你們先過去吧!夫君寫完奏章便會去。」 四老點了點頭,正欲離去,葉歆忽然問道:「陳剛伯伯呢?」 葉君行歎了口氣道:「陳老太爺過世了,外面還傳說是你殺的,不過你陳伯伯沒有相信,丁憂回鄉守孝去了。」 葉歆歎道:「陳老太爺雖不是我殺,卻因我而死,實難安心。」說罷不再多言,奮筆疾書,寫下了千古留名的「崇武賦」,準備次日呈上。 ※※※ 是夜,葉歆的親信會聚於駙馬府,只有龍天行不在,他中了武舉,被編入軍隊,現在西方百里外的黃安縣任護軍副尉。 白安國和李浩等六位舊八皇子黨成員第一次參加聚會,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們都是刑部的主要官員,其中以任刑部右侍郎李浩的官位最高,其他還有郎中和主事。 等了良久,葉歆姍姍來遲,見眾人都在坐,笑著拱手道:「諸位,我養傷這半年全靠諸位鼎力支援,不勝感激。」 葉歆又朝著李浩道:「李大人,蒙你不棄,過來助我,葉某不是忘恩之徒,定會重重酬謝。」 李浩笑道:「哪裡,葉大人前途無限,我們跟著你也是光榮。」 葉歆淡淡一笑,喚道:「上酒,我要敬幾位大人一杯。」 話音剛落,紅緂便親自捧著酒盤上來,上面放著六杯酒,酒香撲鼻,一聞就是上好的玉釀。 見公主親自敬酒,李浩等人連忙站起來從酒盤上拿起酒杯。 葉歆捧著茶碗笑道:「我不能飲酒,便以茶代酒,敬六位一杯,以後咱們同心同德,幹出一番大事。」 「願助葉大人成為一代名臣!」李浩等人仰頭便干。 葉歆喝了一口茶水,見六人都喝了,微微一笑,道:「坐下吧!」 丁才忽然發難道:「白大人,你提拔的那幾個人都是蠢貨,這恐怕不妥吧?有損我們大人的威名。」 白安國沒有理他,從袖子裡拿出一疊銀票,放在桌面上,笑道:「駙馬爺,這是賣官得來的八萬兩銀子,是下官孝敬您的。」 丁才冷笑道:「你為了這些銀子,居然連賣官都做得出來,這事要是皇上發現了,連大人也要受牽連。」 白安國連忙解釋道:「那些都是八九品的小官,不會有事,況且大家都是看著駙馬爺如日東昇,才求著進入詹事府,多點人搖旗吶喊也是好事。」 葉歆一邊聽,一邊在紅緂的耳邊吩咐了一句話,紅緂點了點頭,走入了內房,片刻之後又托著一個銀盤出來,上面放著一大疊銀票,李浩等人都看傻了。 紅緂將銀票放在桌上,回到葉歆的身邊坐下。 葉歆微笑著指著那疊銀票道:「李大人、白大人,這裡有六十萬兩,你們六人每人十萬兩,算是我的謝禮。」 李浩等人看著眼都花了,雖然嘴裡婉拒,但眼睛一直盯著銀票。 葉歆含笑又道:「諸位,還是收下吧!你們為我做事,我自己不會虧待你們,他們都知道我的脾氣,只要肯盡心做事,我會很慷慨。」 李浩等人這才收了銀票,一臉喜氣。 葉歆忽然臉色一正,淡淡地道:「李大人,你們六位以前是八皇子的人,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你們,所以在你們剛才喝過的那杯酒中下了奇毒。」 「什麼?!」白安國等六人嚇得面如土色,身子發顫,充滿了懼意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葉歆。 葉歆輕笑道:「不必緊張,只要你們忠心辦事,這毒是不會起作用的。也許你們會暗中想辦法解毒,但若是解錯了,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李浩吞了吞口水,顫聲道:「一定忠心。」 「好,既然如此,你們可以忘了身上有毒。現在我要說正事,白安國。」 白安國連忙陪笑道:「駙馬爺有何吩咐?」 葉歆指了指白安國那八萬兩銀票,冷冷地道:「下次再幹這種蠢事,我第一個宰了你。」 白安國嚇得一哆嗦,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葉歆不再理他,轉頭對李浩道:「李大人,刑部的事還是照樣吧!我不會插手。不過你要小心,別為了一點銀子弄出大禍,到時候可別怪我。」 身上中毒,李浩哪敢不答應,連聲道:「一定,一定。」 葉歆不再多言而說起閒話來,李浩等人根本坐不下去,每次看著葉歆的笑容就忍不住頭皮發毛,坐了一陣便紛紛告辭而去。 送走了白安國等六人,其他人依然在坐,丁才笑道:「公子這招好,嚇一嚇他們,讓他們不起疑心。」 馬懷仁笑道:「隨便說一聲酒中有毒就嚇成這樣,他們也真膽小。」 張肅好奇地問道:「酒中無毒嗎?他們為什麼沒發現?」 丁旭笑著道:「以公子的為人,酒中一定不會有毒,他們心中有愧,自然會覺得中了毒。」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錯了,酒裡真的有毒,而且是劇毒,隨時可以要他們的命。」 「啊!」眾人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葉歆,他們這才發現這次的變故令葉歆多了些急躁,多了些冷酷。 「他們這種人不是善類,若不能真的捆住他們,只怕隨時會倒向敵人。如今名利和生命雙重控制,這樣才能更好的控制他們。」葉歆知道自己的變化,但沒有理會。 在座諸人聽了總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尤其是當葉歆掃視著每一個人,就像是同樣在警告自己。 葉歆知道不能一直威嚇,因而含笑道:「昌皓,明日跟我一起去衙門,有事要你做。」 馬昌皓一直等著這個機會,如今如願以償,自然連聲答應,笑得合不攏嘴。 葉歆又道:「馬老,以後不必再偷偷摸摸了,你明日投到異人捨。但『雪竹莊』要嚴密守護,不許任何外人接近,你搬到『棲園』,日後我會去『棲園』找你。其他人也一樣,明日起隨意出入葉府和『聚賢池』。」 「是,公子!」看著眾人恭敬的神態,葉歆滿意之極,送紅緂回去睡著之後,便又回到「雪竹莊」。 新版 第九集 第三章 夜深之時,葉歆帶著四老來到了「雪竹莊」,並打算將他們安置在這裡,如此一來,就可多些人照顧冰柔。 冰柔正在哄著小葉破睡覺,突然發現臥室外進了幾人,抬頭一看,整個人定住了。 四老看到被關在籠子裡的冰柔時,淚如雨下。田氏首先撲到籠邊,伸手去摸冰柔,冰柔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一臉驚慌。 「兒啊!是娘啊!你怎麼了?」田氏哭嚎著伸長了手去抓冰柔。 冰柔呆了一陣,方才醒覺,撲到籠邊抓著母親的手大聲痛哭。 冰離也在一旁輕撫著女兒的頭,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看著憔悴的女兒,淚水忍不住越流越多,葉君行夫妻也陪著一起傷心。 葉歆緊緊地攥著拳頭,強忍著淚水,走上去勸道:「大家不別再傷心了,柔兒的身子弱,禁不起這麼哭。」 睡在一旁的小葉破也用哭聲幫著父親勸阻,田氏忙不迭的抱著可愛的外孫親了又親,陶晶、葉君行和冰離也搶著看看孫子,哭聲也因此而止。 小葉破被四老逗樂了,嘻笑著抓著冰離的頭髮不放,一臉純真的模樣逗得四老都笑了。 葉歆走到冰柔身邊,握著她的手道:「柔兒,以後爹娘和岳父岳母都會在這裡照顧你,外面有我,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冰柔點了點頭道:「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 葉歆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 次日,明宗聽聞葉歆病癒,而且還遞上了「崇武賦」,十分高興,立即在御書房召見了他。 「你這一病居然將兩鬢都染白了,少年白頭,令人可歎!」明宗看著葉歆的模樣忽發感歎。 「托皇上的鴻福,微臣一切都好,只是荒疏了政事,臣惶恐不安。」葉歆抬頭仔細瞧了一眼皇帝,發現皇帝也老了許多,精神也不太好,手指不停地顫著,一副下世的光景。 「復原就好,詹事府的缺還是你的,這幾個月白安國替你辦得不錯,你既然好了,還是你去打理詹事府。白安國,朕想放個知府,他的缺,你找人替吧!」 「是!」 「有人說你殺了一百多位掌門,不知可有此事?」 「微臣雖與他們見過面,切磋過幾次,但他們都是高手,微臣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次殺死那麼多高手。上次公主被劫,臣親撲丹峰縣相救,雖然用計救出了公主,但也被他們打成重傷,以至休養了幾個月,請皇上明鑒。」 明宗一聽葉歆受傷和公主被劫都是那群人做的,勃然大怒,因為這不單是葉歆的事,還是有意挑戰皇帝的權威,如何能不怒,喝道:「這群無法無天的人,他們竟敢劫持公主,打傷朝廷命官,死了活該,朕也好趁機解散所有的門派。」 「皇上聖明!」 「聽說孝仁公主很能幹,將駙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連我給她的兩隊禁軍也訓練的十分精銳。」 「是!」葉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好如實回答。 「哦!如此說來,讓她出任軍職倒也不錯,可惜她有了身孕。」 葉歆有些驚訝,朝中的女性官員極少,又多出任次要的官職,皇帝如今叫紅緂去做官,不知是為了什麼? 自己本打算安排她假死,可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依計而行,沉吟了一陣,答道:「公主是微臣最好的幫手,實在捨不得她。」 明宗笑道:「說說而已,她若喜歡,就在詹事府給她一個職位。」 「是!」 ※※※ 出宮之後,葉歆帶著馬昌皓和丁才兩人第一次走進自己的衙門。 詹事府在城東,衙門不大,裡面的人聲倒是不小。 葉歆剛踏入大門便看到八個穿著八、九品官服的人坐在屋簷下閒談,說的儘是些風花雪月,例如哪家妓院的姑娘漂亮,哪間酒樓夠氣派,說得津津有味,連三人進來都不知道。 葉歆的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轉頭望向丁才,丁才一臉不滿之色,正想叫人,葉歆擺了擺手,抽出腰間的雪籐,甩了過去。 八人被打得哇哇大叫,還沒看人就叫了起來。 「誰他媽的敢打老子?!」 「老子是駙馬的人,是誰動我?!」 …… 葉歆冷笑著走向最近的一人,一腳便踢了過去,喝道:「給我滾進去。」 丁才也幫著喝道:「沒聽見嗎?葉大人來,還不進去?!」 這八人一聽是葉歆到了,嚇得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分立在兩側,低著頭等葉歆進來。 葉歆走到屋北的酸枝椅上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六個廢物,吩咐道:「你們六個,把來歷、職位,還有花了多少銀子買官,都給我說一遍。」 一個胖子搶著道:「小人王強,左司諫,家裡是開古玩鋪的,花了一萬,您要是想買古玩,我家有的是。」 葉歆見他嘻皮笑臉,喝道:「不許廢話。」 其他人不敢再胡言亂語,一一據實稟告。 葉歆輕笑著問道:「花上萬兩買一個八、九品的小官,值嗎?」 王強又搶著道:「值!在大人您的手下做官,怎麼會不值?」 「你們連舉人都不是,憑什麼來做官?」 「白大人說破格錄用,所以我們都先買了個秀才,然後再來做官。」 葉歆指著馬昌皓道:「馬大人將會是新任司直郎,你們六個以後就歸他管,一定要聽他的吩咐,否則我都撤了你們。」接著轉頭對馬昌皓道:「你好好管管他們。」 馬昌皓做慣了掌櫃,這種管教下屬的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應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們。」 「都出去!昌皓,讓他們帶你四處看看。」葉歆留下丁才,皺著眉道:「這群人要是讓皇上看見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丁才問道:「乾脆撤了,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留下?」 葉歆道:「平白無故撤了會惹人疑心,他們六個也不會心服,萬一到外面胡說,又要惹麻煩,你想個辦法,讓他們都犯點錯,讓我有借口趕走他們。」 丁才笑道:「這事還不容易,您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弄好,只是白安國那裡恐怕不好說話。」 葉歆哼了一聲道:「他要敢說一個字,隨時叫他活不到明天。」 丁才一時無法適應葉歆的轉變,只好退出去做事。 葉歆看了不大的房間,歎了口氣,閉著眼睛休息。 剛剛甦醒沒幾天就要勞累了,今天又一早去見皇上,精神和體力都還沒有恢復,還有那時時疼痛的肺部,因此覺得很累,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就聽面前有人叫喚,葉歆睜開眼一看,白安國正站在桌前,輕喚著他。 「有事嗎?」 白安國見了葉歆總有點怕,陪笑道:「皇上放了我呼蘭府的缺,下官特來告訴駙馬爺。」 葉歆琢磨了一下,問道:「呼蘭府,好像是在銀州的東南部,聽說挺富的。」 白安國笑道:「不瞞駙馬爺,那算是個肥缺。」 葉歆略想了想,厲色道:「白安國,這次上任不許貪一個銅板,否則我要你的命。」 白安國哭喪著臉,想不答應,又不敢,支吾著說不出話。 葉歆淡淡地道:「銀子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辦好了事,我給你的不會比你貪的少。」 白安國這才喜笑顏開,問道:「駙馬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辦不誤。」 「銀州有個叫趙玄華的人,此人野心不小,妄圖謀反。」 白安國大驚,道:「下官到任之後一定全力捉拿他。」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糊塗,要抓他,我早就向皇上稟告了,還用得著你?」 白安國若有所悟,道:「您的意思是放長線?」 葉歆微笑道:「你知道要想陞官,立什麼樣的功勞最好嗎?」 白安國想都不想就答道:「自然是軍功!」忽然恍然大悟,低聲道:「您的意思是讓他造反,再抓他。」 葉歆淡淡一笑,道:「現在抓他無證無據,立不了什麼功,若是等他起兵造反,我們再剿滅他,便是大功一件。若你辦的好,再加上你在呼蘭府豎立了名聲,陞官不是件難事。你四十歲就做到了尚書,可見你不是庸才,只要把利益暫時放開,將來更好的日子還等著你呢!」 白安國深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貪財,於是應道:「下官一定謹記駙馬爺的教誨,在銀州為您辦好一切。」 「好,你的家眷不必帶去,聽說有幾房小妾,就把她們帶去吧!你的夫人和兒子都留在京裡。」 白安國猶豫道:「這不好吧?」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不瞞你,上去強行攻入我府上劫走公主的就是他,你若是帶老婆兒子去,你想他會放過嗎?」 白安國大吃一驚,額上也冒了冷汗,連聲道:「幸虧駙馬提醒,否則事情可就大了。」 「你是自己人,我不會害你。因此你去到銀州必須先整頓軍務,兵馬司若是不聽話,你就參他,我會給你一個好的人才。你一到任,趙玄華必然會行賄於你,記住,他給多少,你拿多少,還要顯得貪心不足。如果他要你做的事,你就拖著,總之讓他覺得你在依附他。」 「明白了,總之他出什麼招我應什麼,若是應不了就拖,再遞給駙馬爺。」 「知道就好,去吧!」 白安國喜滋滋地走了出去,若葉歆說的真,他的仕途也會一片美好。 葉歆看著離去的身影,默然地搖了搖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件貂皮大皮,屋內也多了一個火盆。 轉頭一看,紅緂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搬了張椅子在身側,正靠在自己的肩頭睡著了。 葉歆輕輕地搖醒她,紅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甜笑道:「夫君,你累了吧?」 葉歆問道:「外面這麼冷,你怎麼來了?」 紅緂道:「就是因為外面冷,我怕你身子弱,別人又不會照顧你。果然,來的時候屋裡連個火盆都沒有,還是我吩咐丁才添的。」 葉歆握著紅緂的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凝視了她良久,才柔聲道:「你有了身孕,別亂跑,影響了孩子就不好了。」 紅緂摸著小腹嬌笑著道:「第一次做母親,人家真的既高興又緊張,若是柔姐能教我就好了。」 葉歆想起冰柔,默然不語。 紅緂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歉然道:「對不起!」 葉歆歎道:「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紅緂怕他傷心影響身體,問道:「孩子出世,取什麼名字好啊?」 葉歆搔了搔頭,苦笑道:「又要取名字,上次那個讓柔兒罵了一頓,這次我可不敢取了。」 紅緂白了他一眼,嗔道:「懶鬼,我不管,你是狀元,不可能連孩子的名字都不會起。」 葉歆沉吟了許久,又不時地抬頭掃一眼紅緂,心裡躊躇不決,最後忐忑不安地說道:「妹子,我……我想讓孩子姓紅。」 紅緂的臉刷的一下全無血色,如被雷擊般傻了,緩緩地轉頭盯著葉歆,顫聲問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葉歆既搖頭又擺手,連忙否認道:「妹子,無論姓什麼,都是我的孩子,自己的骨肉,我怎麼會不想要呢?」 紅緂一臉迷茫,又問:「為什麼要姓紅?」 葉歆歎了口氣,柔聲道:「這是為了你和孩子著想,你應該知道我要做什麼,現在計劃要加快了,還可能會有大動作,本想安排你假死,可現在不便實行。但如果將來有什麼危險,我會想方設法讓你擺脫現在的假身份,帶著孩子和破兒一起回到鐵涼,那裡有你的父親相助。我一旦事敗,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會臭名遠揚,我不想孩子的一生被我所累。」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不會的,你一定會成功,我和孩子也會在這裡看著你成功。」 葉歆的心裡另有打算,見紅緂的反應如此強烈,不好勉強,因而不再多言,靜了一陣方道:「為了以防萬一,孩子出世之後,我同樣會給他兩個名字,一個姓紅,一個姓葉。」 紅緂伏在葉歆的懷中,默然點了點頭。 ※※※ 「大人,你可回來了……」成泓突然氣沖沖地闖進了葉歆的屋子,忽見葉歆和妻子偎在一起,覺得有點尷尬,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下官莽撞,請大人恕罪,下官還是過一會兒再來吧!」 葉歆見他氣得滿臉通紅,不停地搖頭,連忙鬆開紅緂,端坐桌後,指著旁邊的紅木椅,笑道:「成兄不必如此,坐吧!有話就說,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 成泓坐了下來,瞥了一眼挺著大肚子的紅緂,不敢言辭過激,略為不滿道:「大人,這半年可別死我了,白安國招來的都是飯桶,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就是辦不成事。來了幾個月也什麼事都不做,每天都坐在一起談風弄月,鬧得這裡烏煙瘴氣,我屢次進言,白安國卻總是袒護他們,再這麼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葉歆莞爾一笑,那些人是什麼貨色,他心裡很清楚。以成泓的脾氣能忍到今天已經算不錯了,那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壓抑怒氣,此時見到自己自然忍不住連珠炮般發洩了出來。 見他說完了,葉歆這才婉言寬慰道:「這事我知道,你放心,我已有安排,很快就讓他們在衙門裡消失。白安國將調任北疆,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詹事府生事了,你儘管放心,放手去做,我支援你。」 成泓有一種突遇知己的感動,起身躬身讚道:「還是大人辦事高明,第一天就解決了問題,下官多言了。大人大病初癒,氣色依然不好,還是保重為上,下官不打擾大人休息。」 說罷,他高興地離去了,心下覺得跟著葉歆過來詹事府果然沒錯,有這麼一個好上司,辦起事來也舒服多了。 新版 第九集 第四章 紅緂輕撫著葉歆瘦削的面頰,凝視了半晌,擔憂地問道:「夫君,連成大人都看出你的氣色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病真的能治嗎?你可別騙我。」 葉歆捏了捏紅緂豐潤了不少的下巴,微笑道:「放心,我也想長命百歲,不過現在還不是治病的時候,等柔兒出來了,我才能安心養病。」 紅緂擔憂地道:「可是這麼拖下去,我怕將來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笑,伏在她耳邊小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是煉製神藥的天龍醫聖,沒有什麼病治不了。」 「你?天龍醫聖?」紅緂像吞了個雞蛋般張大嘴巴,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別忘了,上次救你的那顆龍魄丹便是我秘製的藥。」葉歆假裝傲然平視,一副高人的神態。 紅緂又驚又喜,輕捶了葉歆的胸口一下,嗔道:「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難怪上次你能將玉蓉丸送人,這種好事,還瞞了我這麼久,真該罰你。」 葉歆被她輕捶,頓覺胸口氣悶,忍不住咳了幾聲,強忍胸中不適,嘻嘻笑道:「現在告訴你不也一樣,以後有什麼病痛,儘管告訴我。」笑聲抽動著肺部,又是一陣氣促。 紅緂靠他的肩頭,沒有看到葉歆的臉色,所以不曾察覺異象,笑著問道:「你怎麼不多弄幾顆神藥吃吃,病不是就會好的快嗎?」 葉歆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一現即逝,輕咳一聲,微笑應道:「當然,不過道術以後要少用,以免刺激身體。」 紅緂關心地道:「不如讓我守在你身邊,我雖有身孕,但這半年一直苦練內功,應該可以保護你,招式也熟記了許多。」 葉歆笑道:「方纔我去見皇上,他還誇你治軍有方,想叫你出來做官,被我以你有了身孕為由推辭,後來皇上叫我在詹事府安排一個職位給你。」 紅緂也笑了,道:「我做你的親兵算了,別的事我不想做。」 葉歆撇了一眼紅緂隆起的小腹,柔聲道:「我怎能讓你挺著大肚子來衙門,太不像話了,別人見了會說我不體恤你,你還是回去修養吧!」 紅緂挽著他的手臂匿聲道:「不,我要陪在你身邊,你的身子太弱,別人不會照顧你。」 正說著馬昌皓衝了進來,一副揚揚自得的樣子,笑著道:「大人,要治那群廢物太容易了,怎麼不給我一些難一點的事做?」 葉歆見馬昌皓連門都不敲就闖了進來,而且神態倨傲,心中很是不滿,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昌皓,雖然你的年齡比我大,但在衙門裡還是檢點一些,不要張橫拔扈,授人以柄。」 馬昌皓怔了一下,這才醒悟到自己太隨便了,尷尬地道:「大人恕罪,昌皓一時興奮,忘了禮數。」 葉歆也不想多責難他,畢竟他父親是自己手下重要的人物,很多事還要仰仗他們,於是微微點頭,吩咐道:「把那群廢物給我叫進來,我有事要他們辦。」 馬昌皓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葉歆柔聲對紅緂道:「妹子,去裡屋坐坐,等我打發這些人,就送你回去。」 「夫君身子不好,可別動氣傷了身子。」紅緂嫣然一笑,起身緩慢步入內房。 葉歆笑道:「我可犯不著為那幾個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動氣。」 須臾,馬昌皓領著那八人走了進來。 王強豎著大拇指自傲地道:「大人,聽說您有事要我們去辦,要錢要人,大人只管說,我們一定全力辦好。」 葉歆掃視了眼前肚滿腸肥的八人,淡淡一笑道:「這事要你們親自去辦。」 「是,大人只管吩咐,我們定當萬死不辭。」 葉歆輕笑道:「用不著你們萬死,你們八人明日起程,往各地求仙問道,兩年內需請來一位通曉仙道之術的名士。請來,我就保薦你們陞官;請不來,我就革你們的職。」說到最後一句,面色陡變,面色陰沉,眼中還帶有懾人的寒光。 八人大驚,面面相覷,要遠離家門,心中十分不情願,但又不敢推辭,過了良久,方吶吶地道:「大人,這恐怕……」 葉歆瞪了他們一眼,厲色道:「怎麼,不想做嗎?不想做,我立即就撤了你們的職,找想做的人去做。」 八人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葉歆看似文弱,手段竟如此狠辣,他們好不容易才買了這個位子,自然不肯輕易丟棄,連聲道:「不,不,下官不敢,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這事不許到處張揚,否則一樣革職拿辦,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收拾一下。」 八人怏怏退去。 馬昌皓滿肚子不高興,剛收服了這群下屬,本打算有了這群手下,出門走路也威風一點,卻想不到葉歆要送他們走,不悅地問道:「大人,你是想找機會踢他們走嗎?」 葉歆見馬昌皓的態度又是不善,心中極為不悅,冷冷地道:「白安國留下的禍害需要盡快收拾,不然會有麻煩,影響我們的聲譽。」 馬昌皓見葉歆態度堅決,只好嘟囔著離開了。 紅緂笑著走了出來,邊走邊道:「夫君,想不到你做官這麼有威嚴,與平時的你不一樣。」 葉歆走上去扶著紅緂道:「這些廢物,不擺出態勢壓著他們不行,只是這個馬昌皓剛進來就不安分,我有點擔心。」 紅緂勸道:「看在馬老的分上算了,畢竟他有功於你,也沒有犯什麼錯。」 「我也是這麼想。算了,不說了。妹子,很長時間沒去外面走走了,不如咱們去恩愛小館坐坐?」 紅緂高興地道:「好啊!真懷念那幾天。」 葉歆扶著紅緂上了馬車,然後吩咐了丁才幾句就驅車離開。 他除了自己人外,一直都不讓別人趕車,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他親自趕車,這是京中少有的奇事,不少人茶餘飯後也喜歡拿此議論一番。 ※※※ 「大人,小老兒總算把您盼來了。」掌櫃許風見了他們眼都發亮,熱情地迎了上來,又作揖,又打恭。 葉歆看了一眼,店中的食客比以前多了許多,很熱鬧,笑道:「掌櫃,生意不錯啊!」 許風轉頭看了一眼,笑道:「多虧了您那塊匾,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 「這還要靠你們的菜做的好才行,所以今天我特地帶著夫人前來。」 「大人不如上樓去坐,那裡舒服一點。」 葉歆搖頭道:「夫人有身孕,爬上爬下不太好。」 許風一拍前額,歉然道:「您看我都糊塗了,公主這身子怎麼爬上爬下,我該死。」掃了一圈,指著牆角道:「牆角還有張空桌,大人和夫人將就著坐,我去給您安排酒菜。」 葉歆扶著紅緂坐在牆角的桌旁。 紅緂笑道:「真懷念,上次來被人打擾了,希望這次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葉歆想起落英門的慘案,長歎了一聲,搖頭不語。 罪魁禍首是趙玄華和軒丘梁,趙玄華不知所蹤,想必回了銀州。 至於軒丘梁,雖然可以除掉他,但葉歆想利用他的任性牽連大皇子的發展,萬一皇上選定的繼承人不是大皇子,他必然造反,若能把他的實力壓制在一定範圍,對將來的局面有很大的幫助,因此雖恨軒丘梁,但也只能忍耐一時。 不一會兒,許風和夥計端著七、八碟菜上來。 葉歆笑道:「許掌櫃,我們兩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 許風一邊將熱騰騰的菜放在桌上,一邊笑道:「我知道,所以每碟份量不多,讓葉大人多嘗幾道菜。」 葉歆和紅緂嘗了幾口連連叫好。 就在此時,坐在靠門口的的五名大漢,似是猶豫了半天方才一起起身,走到葉歆的桌旁,拱手道:「這位可是葉大人?」 葉歆瞥了一眼,隨口答道:「正是葉某,不知幾位有何見教?」 「葉大人,我是玉龍峽的弟子,請問我們掌門范成業何在?是不是你殺了?」 葉歆一邊品嚐著佳餚,一邊隨口應道:「不知道!」 「當天我們也瞧見了,我們掌門是天黑前最後一個與你一戰,之後你下了山,我們掌門帶著幾個輕功較高的師兄追你去了,然而只有你平安回來,他們都不知所蹤,你不可能不知道。」 葉歆轉頭瞥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會想說我一個人殺了他們幾百人吧?若是那樣,你們這幾個人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們還是走吧!」 察覺到葉歆眼中一閃而逝的厲芒,正面對著他的幾個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三步,因為他們想到武林傳聞中,葉歆的武功深不可測,以一人之力擊殺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其中更包括擁有四大神技之一「定魂刀法」的滄月門門主李廣一。 而當他們看到葉歆腰間的雪籐時更是打了冷噤,「籐魔」的外號可不是隨便傳出來的謊言,而是有人親眼所見,再加上部分人添油加醋,這條雪籐便成了神兵的代名詞,看著它總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懼意。 葉歆沒有理他們,繼續喝茶吃菜。那五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怏怏而退。 紅緂噘著嘴怨道:「這些人也真煩,現在好多了,以前來搞事的人都凶神惡煞,要打要殺,好在皇帝派了兩隊禁軍給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應付。」 葉歆挾了塊嫩筍送到紅緂的嘴邊,含笑著道:「辛苦夫人了。」 紅緂一口含著嫩筍,滿臉笑意凝視著葉歆。 「葉大人!」一把粗豪的聲音又打斷了他們。 葉歆轉頭一看,見一中年人正怒目而視,他身著武士勁裝,背上一對銀鉤很是耀眼,葉歆心想一定又是來找麻煩的。 果然,大漢抱拳道:「大人,在下廣平銀鉤門李定豪,我掌門師兄何在?」 「不知道!」 「大人,在下好言相問,大人不願回答,在下只能出手請大人回答。」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能不能勝我再動手,殺官是大罪,而且我是皇親,傷了我,你也要死,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家人。」 李定豪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剛碰到背上的雙鉤又縮了回來,然後搖頭仰天長歎道:「師兄,我無能為你報仇。」接著轉身而去,臨走還扔下一句話:「葉大人,公道自在人心,你殺了那麼多人,武林是不會忘記的,我李定豪此時武功不濟,不敢冒犯虎顏,但將來我一定再來討個說法。」 葉歆扔下筷子,歎道:「看來這餐飯又吃不完了。」 紅緂無奈地道:「還是回府吧!這些人實在不好辦,殺了他們又過意不去,不殺又嫌煩,還是府中清靜一些。」 然而,他們在回府的路上仍遇上了十幾撥人,都詢問他們的掌門何在,但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強迫葉歆,皆因武林傳聞而感到有壓力。 而且他們無法證明人是否葉歆所殺,若是弄錯了,就要面對官府的通緝,因此這十幾撥人都只能怏怏而退。 葉歆雖然感到很煩,但依然一一應對。 ※※※ 大年除夕之際,由於新年將至,四處喜氣洋洋,歡聲笑語響徹京城,家家都準備慶祝新年的到來,衙門裡的人都被葉歆放回家過年了,只剩葉歆與丁才仍在衙門裡閒聊。 「大人,今天你是怎麼了?精神很不好,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丁才見葉歆精神不好,總是皺著眉頭,因而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閉著眼睛擺了擺左手,示意沒事,想起母親和岳母為紅緂之事起了爭執,心裡就很不舒服。 他作夢也想不到母親陶晶昨夜竟然提議讓自己公平地對待紅緂和冰柔,也許是她疼愛未出世的孫兒,但田氏聽了不太舒服,便頂了幾句,葉歆花了一夜才安撫了兩老,但覺得有了隔閡,自己夾在中間總不是滋味。 撫弄著身上軟滑的貂皮披風,一臉苦笑,心想,上天真是喜歡玩弄自己,若能平平淡淡和柔兒生活一輩子該多好,可踩進泥潭的腳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來了,還要戴著假面具做著違心的事。 孩子半歲了,長得越來越像柔兒,這樣也好,大了一定是個英俊公子,總比像自己好,更好的是孩子很健康,不會再像自己一樣被人稱為「廢物」。 想起兒子,葉歆忍不住露出了很少出現在臉上的溫馨笑意,手指則不自覺的輕敲打著桌面。 丁才瞥了他一眼,心中歎息,這個自己打算效忠一生的人變得越來越冷了,雖然他臉上一直堆著笑容,但經常跟著他身邊就會感到一種冷意,似乎比冬天還要寒冷,一直侵入心扉。 像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也越來越少出現了,大病以後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葉歆笑得如此開心。 丁才知道這個主人有很多事瞞著所有人,像是神秘的內莊、駭人聽聞的異荷、籐魔的傳言,這些都是葉歆的神秘之處,也是吸引自己的其中一個原因。 平時商量事情的時候,葉歆總是只說一半,讓人無法瞭解他心中的真正意思,直到他說出自己的決定,人們才會恍然大悟。 丁才原來不明白,但現在全明白了,葉歆的心中早已有了全盤的計劃,雖然有的時候因一些意外的發生使計劃被打亂,但他的目標很明確,因而能夠因時制宜,總會化危為機,這是他的意志和信念所驅動的產物,所以他要的不是出謀劃策的人,而是能夠完整瞭解他的意思,又能將事情辦好的人。 想到此處,丁才盯著這個可能影響自己一生的人,那雪白的兩鬢和烏黑的頭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除了成熟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威嚴,令人又敬又畏。 「丁才,你也不小了,別誤了大好年華,是時候成親了,還有你弟弟,過了年我幫你們安排一下,像這種節慶之日應該和家人一起。」葉歆沒有睜開眼睛,輕輕地說著。 丁才愕了一下,想不到葉歆竟然關心起自己的家事,靦腆地應道:「謝大人的關心,這事不急。」 「記得去年我剛到,你弟弟還沒來,除夕之夜你一個人跑到小酒館去喝酒,我剛好路過,你喝多了,總說些懷才不遇的話,還說要和弟弟闖一番事業。」 「大人!」丁才有點感動,這種小事連自己都忘了,葉歆竟然還記得。 「丁才,這麼多人之中,我最信任你們兄弟,你知道為什麼嗎?」 「公子大恩!」 「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們母親的事,當時我就覺得你們兄弟如此大孝,必是忠厚之輩,這一點你弟弟更明顯。你雖然圓滑,但心裡是什麼樣子我清楚,加上你們都有才幹,所以我引以為臂膀。」 「我們兄弟定為公子鞠躬盡粹。」 葉歆搖了搖手道:「不要為我鞠躬盡粹,我的做事自己清楚,也許會不得好死。你們跟著我也許會受我之累,適當的時候我會抽身而走,希望你們也能早做打算,我也會盡量為你們留一條好的後路。」 「公子,我們不怕。」 葉歆點了點頭,丁才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如此信任他們兄弟。 新版 第九集 第五章 屋內靜了一陣,葉歆忽然問道:「你覺得三年之內我會掌握天下嗎?」 丁才怔了怔,盯著閉著眼睛做輕鬆之態的葉歆,心裡忽然有些緊張,眼前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權力薰心的人,但他對權力的執著和急切的渴望總是令人感到詫異。 雖然這不是壞事,但心裡總覺得有些異樣,而今天突然提起三年內要掌握天下,雖然不敢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事實上難比登天,即使出任一品大員,封侯拜相也未必可以掌握天下。 在官場懷才不遇、庸碌一世的人多不勝數,雖然葉歆在短短的一年內登上了四品大員,但離掌握天下卻還有遙遙的長路,看不到盡頭。 葉歆見丁才欲言又止,笑道:「不必擔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丁才沉思了良久,方才問道:「公子,這會不會太急了?公子才十九,沒有必要這麼著急,天下太大,即使掌握了朝局也未必能掌握天下,俗話說欲速則不達,步步為營才是穩妥之法。」 葉歆慢慢地睜開眼睛,輕歎道:「我明白,可惜我沒有時間了。」 「公子……你?」丁才嚇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葉歆這才醒悟自己說漏了嘴,沉思了片刻,決定把故事告訴他,於是坦然笑道:「別慌,還沒到那個地步。」 丁才慢慢地坐了下去,眼睛依然緊盯著葉歆,關心地問道:「公子不是告訴大家復原了嗎?」 葉歆再次閉上眼睛養神,道:「我不瞞你,此病至少需要靜養三五年,加上高人的幫助,身體才能慢慢地復原,否則三年之後身體開始衰弱,再過一兩年必會吐血而亡。」 丁才嚇得又跳了起來,神色緊張,擔憂得五官差一點擠在一起,急聲道:「公子應該現在就去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拖下去對公子有害無益,還要賠上性命。」 「態勢逼人,分身乏術,實在走不開啊!丁才,今天我給你說個故事,聽完了,你就會明白。」 丁才安靜地坐了下去,聽著葉歆說起自己的往事,一段感人肺腑卻又驚心動魄的故事。 過了良久,丁才方回過神來,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葉歆這麼急著要掌權,身上的冷意也是由此而來,不禁長歎一聲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公人用心良苦,可歎,可敬啊!」 想起往事種種,葉歆無奈地歎道:「我誤人誤己,以至有今天的局面,不過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若有一個人能留在我身邊助我緩解病勢,甚至慢慢去除病根,我就能起死回生,只是我分身乏術。」 想到凝心,葉歆總有些愧疚,上次為了救柔兒逼她破誓下山,這次也是一樣,每次去見她都是因為有求於她,自己欠了她許多,卻又無法還之以情。 丁才一聽有人能救,喜形於色,自告奮勇道:「不如讓我去吧!」 葉歆對丁才的熱心很高興,但靈樞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地方,而且心底深處有種聲音捶打著他的心神,因而搖頭道:「普天之下能見此人者只有我,其他人即使想見也見不到,即使是我也未必請得動她。」 丁才愁道:「這就難了,詹事府的差事不可能有機會出去。」 「時間尚多,不急於一時,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詹事府。記住,我方纔所說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連這病也不許亂說。」 葉歆眼露寒光,直掃得丁才心驚肉跳,連忙躬身道:「丁才知道這是抄家滅門的大事,絕不敢吐露一個字,有違此言,天誅地滅。」 葉歆又轉笑臉,和顏悅色地道:「你們兄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大人!」門外忽然響起了門役的聲音。 葉歆安坐原位,沉聲道:「進來!」 門役走了進來,躬身稟道:「大人,大理寺的衙役來了,要見大人。」 「大理寺?他們找我幹什麼?」葉歆有些驚訝,根據手上的資料,大理寺是五皇子的勢力範圍,自己一直與五皇子素無往來,大理寺派人來見自己,似乎很奇怪。 丁才道:「大人,只怕是麻煩到了。五皇子與大皇子走得近,有依附之兆,也許是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葉歆想起了那張陰沉的面孔,不由冷笑連連:「我也不是好欺的,我還沒找上門,他們倒先來了。」 正說著,幾個差役忽然闖了進來,冷冷地道:「葉大人,方大人請你去衙門走一趟,有件命案要等你回話。」 葉歆一聽命案,心知麻煩又來了,在這除夕竟然還有這種事,可見一定是有人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或者想整倒自己,看來只能硬抗,不能示弱。 葉歆怒聲喝道:「這是詹事府,不是你們的大理寺,張狂跋扈,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你們方大人沒教你們如何晉見上官嗎?」 為首的衙役撇了撇嘴,傲然道:「大人,我們是來傳犯人的,只知道拿人,其他一概不理。」 葉歆打量幾人,見他們態度囂張,目中無人,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是有人指使他們這麼做,便是大理寺有一個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主子。 以五皇子的實力來看,在名義上雖可這麼做,但他還不至於這麼衝動,也許真是大皇子的意思。 略加思考之後,葉歆冷冷一笑,喝道:「來人啊!把這幾個目無本官、桀驁不馴的衙役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打完了,我再帶他們一起去大理寺見方孝仁。」 衙役們有點慌了,叫道:「大人,我們是大理寺的差役,你無權責罰我們。」 葉歆面色陰沉,冷笑道:「這是我的詹事府,想撒野就回你們的大理寺,你們在我這裡撒野就別怪我無情,拖出去打。」 丁才明白葉歆是想壓一壓大理寺的氣焰,好在公堂上取得更好的氣勢,立即吩咐人把這幾個差役捆起來狠狠地打了二十棍,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哭爹叫娘,連站著都疼得發抖,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卻又懼怕葉歆的威勢,吶吶不敢再言。 葉歆小聲對丁才道:「若大皇子出面,只怕我應付不了,你回去告訴夫人,如果我出了事,請她進宮去見皇后,她知道怎麼辦。」 「是!」丁才應了一聲立即離去。 ※※※ 葉歆帶著幾個被打的差役來到了大理寺衙門。 守門人在石獅子前攔住葉歆,傲然喝道:「人犯留在門外等候大人傳話。」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是送人來給你們方大人。」說罷向後一擺手,幾個衙役哭叫著被拖了上來。 守門的衙役見同僚被打成這樣都大吃了一驚,喝問道:「你……你怎麼能把他們打成這樣?」 葉歆怒目瞪了他們一眼,喝道:「你還不配問,我去找你們方大人說話。」說罷一甩袖子便硬闖了進去。 守門的人見勢不對,搶在葉歆前面一溜煙先跑了進去。 不一會兒便見大理寺卿方孝仁怒氣沖沖地迎了上來,劈頭便責問道:「葉大人,我的衙役去傳話,你怎能把他們打成這樣?我要參你。」 葉歆背著手站在中庭傲然正視,冷笑道:「我不知道什麼傳話,只知道他們咆哮我的衙門,對本官極為不敬。方大人是知書達禮之人,不應該有這等飛揚跋扈的下屬,我只是替大人教訓了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而已。我詹事府雖是小衙門,但也不容外人輕侮。」 方孝仁氣得面色紅脹,瞪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大理寺衙役,冷冷地道:「這事暫且不提,有一件命案正等著你去問話,你隨我進去。」說罷轉身走進了大堂。 大堂內早已擺好了架式,正等著審問葉歆,衙役分列而立,神氣十足。 葉歆瞥了一眼坐在方孝仁旁邊的大皇子,心中徹底明白了,也清楚這場仗不易打,但他依然若無其事走到大堂中央。 葉歆先向大皇子行了一禮,躬身道:「卑職參見榮親王。」 大皇子臉色沉陰,點了點頭便不再看他。 方孝仁端坐正中,看著倨傲的葉歆,嘴角抽搐了幾下,很是不滿,然後轉頭望著大皇子。 見大皇子朝自己點了點頭,便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帶原告李氏上堂。」 不一會兒,衙役帶著一個身著布衣,大約二十歲的少婦哭哭啼啼地走上了堂。 少婦拜倒在堂上,哭叫道:「請大人為民婦做主,民婦的丈夫死的好冤啊!」 方孝仁冷冷地看了一眼葉歆,問道:「李氏,有何冤情儘管講來,本官和榮親王都會為你做主,即使要告的是官也不要緊。」 李氏怒目指著葉歆道:「是他殺了我丈夫,我要告他。我丈夫李彪十月到他的府上做門客,半個月前不知為何,他竟然殺了我丈夫,害得我年輕守寡,孤苦無依。」 葉歆一聽是李彪,心中大定,沒看身旁的李氏一眼,只盯著方孝仁,神態自若,含笑以對。 方孝仁看不慣葉歆的態度,心中越發惱怒,喝問道:「葉大人,可有此事?」 葉歆淡笑道:「有!」 方孝仁想不到葉歆連辯都沒辯就應了,有點詫異,但葉歆這個樣子正中下懷,道:「既然你直認不諱,就劃押吧!」 葉歆微笑道:「大人難道不問我為何殺人?」 方孝仁不屑地道:「你是想狡辯吧?本官可不聽你這一套。」 葉歆臉了一變,厲色指著李氏喝道:「是嗎?若她丈夫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該滅九族,不知道大人有何感想?大人為一個大逆不道之人脫罪,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方孝仁大吃了一驚,轉頭去看大皇子,想討個主意。 大皇子面上的青筋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陰沉地問道:「葉大人,不要信口雌黃,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葉歆躬身恭敬地道:「王爺明鑒,下官並無虛言,李彪私闖公主寢室在前,意圖對孝仁公主無禮在後,被我當場擒獲,就地處決,公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傳來一問。」 方孝仁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彪竟然膽大包天,對孝仁公主無禮,這還了得,顫聲問道:「李氏,可有此事?」 李氏也慌了,連聲道:「民……民婦不知,只怕是他狡辯之辭,民婦的丈夫一向規矩,不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 方孝仁轉頭問道:「葉大人,為何當日不報官?」 「原因有二,一是為了公主和皇家的聲譽,二是免其親屬受到株連。」葉歆冷冷一笑,指著李氏道:「若我報官,只怕她和李家一門都被滅族,公主身懷有孕,不想動此血光之災,因此隱而不報。其實此事我已知會刑部侍郎李浩李大人,難道大人沒去刑部查問嗎?」 方孝仁傻了,愣愣地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有這等內情,神色不善,眼中的寒光掃了李氏一眼。 葉歆看得清清楚楚,暗忖大皇子不是在怨李氏私瞞不報,便是在嫌她壞了自己的事。 為免觸怒大皇子,葉歆長身一揖,道:「王爺明察秋毫,素來以剛直二字見聞於天下,此事事關公主的名節和皇室的威嚴,請王爺為下官做主。」 大皇子知道葉歆有心示好,讓自己擺脫此案,眼睛一轉,笑道:「方大人,你是大理寺正卿,你看著辦吧!本王只是因為李氏攔路申冤,這才帶著她來大理寺告狀,如何查明真相是方大人的事,本王還有事,告辭了。」說罷拂袖而去。 「王爺……這……」方孝仁現在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但情勢不饒人,自己雖是辦公事,但於禮有虧,又有衙役沖犯之事,只好低聲下氣地道:「葉大人,請恕本官魯莽,日後再去陪禮。」 葉歆淡淡地道:「方大人不必如此,只是下官不明白,大理寺的職責為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此案尚未立案,似乎該由京府或者刑部處理,怎麼會發到大理寺來了?」 方孝仁心想去了刑部還不是你說的算,查也白查,然而臉上卻陪笑道:「是本官一時疏忽。」 「若是無事,下官告辭了。」葉歆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早上馬懷仁交來的一本這些日子涉及朝廷官員私隱的小冊子中,有一則關於方孝仁之子的事,還有旁證為輔,回頭淡笑道:「大人,聽說令郎又娶新妾,不過手段似乎有點卑劣,我那裡有不少東西,大人若有空可至我詹事府去坐坐,我再與大人參詳一下。」 方孝仁的腦中如晴天霹靂般驚得目瞪口呆,不顧官體,急聲喚道:「葉大人請留步。」 「大人不必著急,公主還在家等我,下官告辭了。」葉歆笑了笑沒有理他,便往堂外走去。 李氏突然扯著他的衣服哭叫道:「你這個殺人兇手,不能走。」 葉歆略帶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扯開官袍,逕自離去。 ※※※ 回到府中,門客大都回鄉過年,也有少數人留了下來,葉歆安排了上等的酒菜招呼。 步入前院的正廳,丁旭笑著迎了上來,道:「大人,南院的酒宴已備好,夫人正等著您。」 葉歆笑道:「剛才跟你哥哥說明年要給你們兄弟都討房媳婦,免得節慶之日孤家寡人,看你這樣子確實需要個女人陪陪。」 丁旭才二十四,雖然跟哥哥學了點處世之道,但依然是書生模樣,遇到這種事總有點害羞,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道:「大人說笑了。」 葉歆朝他擠了擠眼睛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就去問你哥哥,要有看上的女子就說出來,我為你作主。」 丁旭有些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除夕,替我多敬你哥哥幾杯,今年辛苦他了。」說罷便向南院走去。 「大人!」 葉歆剛走了幾步,忽見夜寒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夜寒深居簡出,每日在各院中遊蕩,時而談詩論賦,時而下棋聽曲,時而切磋武藝。葉歆對他稍有留意,但門客眾多,他回府的日子還短,所以未及深談。 「夜公子,節慶之日為何不回家?」 「大人,夜某這次是來告辭的。」 葉歆愕然問道:「為何?是葉某招呼不周嗎?」 夜寒搖了搖頭,面有戚容,歎道:「非也,大人待所有門客都禮若上賓,即使是門卒小吏也親若家人,令在下感慨不已。只是家中來信說家母一病不起,需要人照顧,夜寒思親甚重,不得不歸。」 葉歆點頭,高聲喚道:「來人啊!」 一名小廝跑了過來:「大人請吩咐。」 「去帳房取三千兩銀子來給夜公子。」 「是!」小廝一溜煙地跑向帳房。 夜寒長身一揖,道:「大人,夜寒此來未進寸土之功,何勞大人重金相贈。」 葉歆笑道:「公子執意要去,葉歆也不強留,聽說公子家在海州,此去海州山高路遠,你母親又病了,這點銀子當是葉某對老夫人的一點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大人!」夜寒既感動又慚愧,想當日自己受三皇子之命入葉府刺探,是懷著不詭之心而來,而今葉歆待己以誠,臨走還掛念自己母親的安危,衝動地說道:「大人……其實我……」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官場之事爾虞我詐,沒什麼大不了。」 夜寒驚愕萬分,想不到葉歆早已洞察自己的身份,躬身長揖,歎道:「大人真乃神人,夜某不勝欽服。」 葉歆淡淡一笑,道:「這裡的門客數十人我都瞭若指掌,我曾派人去海州,四年前公子扔下嬌妻獨自入京謀求發展,可惜一試不第,心灰意冷,因而進了順王府做幕僚。」 夜寒佩服得五體投地,苦笑道:「我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誰知早已被大人看穿。」 這時小廝拿著三千兩銀票出來交給葉歆。 葉歆往夜寒手中一塞,道:「前些日子聽說海州海盜猖獗,屢屢為禍,公子的家在越海,那裡也飽受海盜侵擾,公子此去千萬小心,若是住不下去,葉府隨時歡迎公子。」 「公子保重,夜寒日後定當報答。」夜寒眼中一濕,收下銀票,長揖拜別,揮淚而去。 看著夜寒的背影,葉歆的心中又放下一塊大石,微笑著向內院走去。 新版 第九集 第六章 「夫君!」紅緂見葉歆出現在門口,十分高興。 葉歆急步走過去按住她,柔聲道:「別動,我來服侍你。」 紅緂嫣然一笑,道:「今天夫君好體貼啊!」 葉歆幫她倒了杯酒,又幫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舉杯道:「妹子,我不便飲酒,所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年辛苦你了。」 紅緂笑道:「今年是高興的一年,多謝夫君。」 葉歆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駁她,於是笑道:「明年孩子出生,你這個做娘的就要忙了。」 紅緂摸著肚子淺笑道:「希望孩子順利出生。」 兩人邊吃邊談,直到戌時,葉歆推杯站了起來。 紅緂知道他要離去,幽幽地道:「想不到新婚的第一年生活就要一個人過,柔姐雖然在籠中很難受,但畢竟有父母在身邊,而我孤零零一個人飄泊異鄉,節慶之日竟然連丈夫都不在身邊,我……我活不下去了。」說到情動之時,忍不住掩臉痛哭了起來。 葉歆於心不忍,走到紅緂身邊柔聲道:「妹子,不要這樣。」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求求你,把一年的最後一天留給我,好嗎?就算是施捨也好,我再也不要一個人過著無盡的黑夜。」 葉歆歎息道:「一切都不應該發生,心只有一顆,對你有情便是對她無情,對她有情則是對你無情,有情無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負心人。」 紅緂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夫君,讓我去見柔姐,我要去求她。」 葉歆連忙扶她起身,沉吟了半晌,溫言道:「柔兒還是不要見了。我帶你去『雪竹莊』,讓錦兒陪你。」 紅緂死死地盯著葉歆的眼睛,雖然可以看出無限的憐憫和關懷,但感覺不到像他看冰柔時那種濃濃的深情,心中涼了許多。 紅緂無力地問道:「夫君,我真的不能分一點你的愛嗎?我們連孩子都有了,將來怎麼辦?難道你要我一輩子都這麼過嗎?」 葉歆攬著紅緂一邊向外走,一邊安慰道:「妹子,別往歪處想,等孩子出世,你也不會感到寂寞了。」 他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安置紅緂,因而敷衍了幾句。 紅緂無奈地靠在葉歆的懷中沉默不語。 剛走到前院,忽聽府前有異常的雜聲,葉歆心中一緊,連忙扶著紅緂轉身入內,道:「妹子,別出來,也許是有敵來犯,我去找人。」 紅緂蹣跚著步入南院的正房去取劍護身。 葉歆迅速遁往府外,只見門口聚集了數十人,都蒙著面,手裡拿著各種兵器,明顯意圖不詭。 葉歆冷笑連連,但鑒於自己不便使用高明的道術,因而沒有動手,返身入內找到了特地留守的兩隊禁軍,他們正聚在一起喝酒,見葉歆到來都爭著要敬酒。 葉歆正色道:「外面有賊人要犯我府第,請諸位幫忙退敵。」 這些人都收了葉歆很多好處,自然心向葉歆,領兵的黃齊聽聞有人進犯,勃然大怒,喝道:「兄弟們,咱們收了駙馬爺那麼多好處,可不能不做事,大家跟我去宰了那群賊人,以報大人之恩。」 「好!」眾人喝了點酒,膽子也壯了起來,提起兵器就想衝出去。 葉歆攔住了他們,道:「今天是除夕,若是害得哪位兄弟受傷,本官過意不去,本官想了一個計策,請大家幫忙照辦,就可殲敵。」 黃齊道:「駙馬爺請說,我們照辦就是。」 葉歆輕笑道:「讓一半人身著便服,黑布蒙面,扮作另一批入府的賊人,由黃大人領著。與賊子相遇之時,黃大人可上去與來賊攀談,就說得到府中門客的消息,我和夫人在東院的沉香閣喝酒歡慶,引他們前去。另一半人持強弩伏在暗中伺機偷襲。你們熟知地形,應該不難辦到,這樣明暗兩種手法交織,定可將來人一一擊破。」 黃齊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讚道:「好計策,這些龜孫子看來都要死在這裡。兄弟,立功的時候到了,都跟我走。」 大年夜誰也不想這種日子受傷,葉歆之計正合了他們的意,士兵們都興奮地往外衝,這種事辦好了,不但葉歆會給予重賞,而且算在軍功之內,對前途有莫大的好處。 望著士兵們的背影,葉歆遁往紅緂所在之處,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喃喃地道:「唉!又多了幾十條冤魂死在我手上。」 ※※※ 「夫君,安排好了嗎?」紅緂手持長劍安坐在房中。 葉歆點點頭,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開始飄下的鵝毛大雪,歎道:「想不到最後一天,殺伐之聲仍出現在我府中,看著這麼美的雪花將要被染紅,總覺可惜。」 紅緂勸道:「夫君不必自責,他們自作孽不可活,這些日子也被他們煩透了,正好殺幾個,讓外人知道我們不是好欺的。」 「我不是自責,只是歎息,現在我不會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自責,這於事無補,反而會動搖了信念。就等將來吧!也許我還有機會贖罪。」 「夫君,其實就像大雪一樣,雖然為大地帶來了寒冷,但同時也殺死了許多的害蟲,更為世上添了無限美景,只要夫君將來能造福天下,何懼一時之失。」 風雪中突然傳來了幾聲慘叫,在這寂靜的黑夜中顯得分外引人注意,連吃酒的門客也被驚動了,斥喝聲、叫罵聲頓時響成一片。 「我去看看!」葉歆皺了皺眉,急步而出。 ※※※ 來到前院通往後院的道路上,葉歆的手上現出木之光照路,地上三三兩兩地躺著不少屍體,大多是近距離中了弩箭身亡,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分外耀眼。 不遠處仍傳來打鬥聲,一定是有人事敗露餡,葉歆罵了聲「沒用的東西」,便急遁而去。 來到東院,只見還有個賊人在奮勇搏鬥,他身上也中多刀,鮮血染紅了袍子。 與他相鬥的正是黃齊,一路潑風刀,刀刀緊逼,其他人則持著兵刃圍著賊人,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遠處還有門客在張望。 葉歆首先來到門客們的身邊,拱手道:「大家回去吃酒吧!一切都解決了。」 門客見葉歆親自到來,知道大事已定,哄鬧著走了回去。 此時,賊人因失血而體力不支,只能咬牙硬撐著。但打了不久便被黃齊砍入大腿,站立不穩而倒在地上。 「住手!」葉歆從隱身的黑暗處緩緩步入院子。 黃齊冷笑了一聲,後縱跳開。 葉歆拱手道:「諸位辛苦了,回去吃酒吧!別誤了。」 黃齊道:「大人,他怎麼辦?」 葉歆微笑道:「交給我吧!明天可別忘了來領賞。」 「多謝大人!」 士兵們哄然大笑,樂呵呵地一擁而去。 葉歆冷冷地對地上的人道:「為何深夜來犯?」 黑衣人憤恨地道:「為師父報仇,可惜我們力有不逮。」 葉歆掃了一眼遠處的屍體道:「他們是你的同門嗎?」 黑衣人悲憤地道:「白白損失了這麼多師兄弟,我愧對師父,現在只剩我一個了,我也沒有臉活下去。」 葉歆淡淡地道:「為師盡忠固然不錯,可惜你們的師父沒有為你著想過。」 「胡說,我師父仁義過人。」 「也許吧!你相信傳聞嗎?」 黑衣人道:「不相信,我們就不會來了。」 「好,既然相信傳聞,你們有沒有深思過,傳聞說我一個擊殺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如果他們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為何一百二十八人圍攻我一個?我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無論是否對天下都有利,但採納與否是皇上的事,為何總來找我麻煩,你不會是受人唆使的吧?」 「這……」黑衣人愣住了。 葉歆侃侃而道:「這些日子,我遇到過幾百次這種場面,我一向是抱著忍耐的宗旨相對,因此他們沒有動手,我也不會動手。但今天你們深夜來犯,意圖不詭,我只能搶先動手,你們的人,我會厚葬。至於你……既然只剩你一個,我也不想讓一門武功因我而失,你走吧!」 黑衣人忽然拜倒在地,道:「請告訴我,師父和其他掌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葉歆扔下一句便離去了。 黑衣人看著同門的屍體仰天長歎,猛的將手中長劍向脖子抹去,鮮血噴灑在地上染成點點梅花。 葉歆似是知道他會這麼做,歎息了一聲,沒有多看一眼。 ※※※ 「雪竹莊」 葉歆把紅緂送到錦兒的房間後便離開了。 錦兒見紅緂落寞的可憐樣,忍不住怨道:「這種日子扔下小姐不管,葉大哥也真是無情。」 紅緂垂著頭,幽幽地道:「我求過他,可他顧左右而言他,總是不給我一個答覆,我有點彷徨。」 錦兒蹲在紅緂的面前,道:「小姐放心,有機會我去和柔姐說,只要她開口,葉大哥便不會再這麼對你。」 紅緂驚道:「錦兒,這事可要三思啊!」 錦兒道:「我不忍心看著小姐活受罪,葉大哥怪罪下來我頂著,想盡一切方法也要讓小姐在葉家有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錦兒!」紅緂感激地抱著她。 錦兒笑道:「小姐,其實葉大哥的父母都向著你,總是勸葉大哥陪你,有他們幫忙,事情一定有好的結果。」 「真的?」紅緂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又驚又喜。 「可不是,昨夜還差一點吵了起來。」 紅緂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 「養怡軒」 陶晶正在埋怨葉歆:「兒啊!緂兒有了身孕,這是頭一胎,你可要小心點,有空多陪陪她,這裡有我們四老,柔兒不會有事。」 坐在一旁的田氏又嘀咕了起來:「歆兒,去看看柔兒吧!整晚都嘮叨著你。」 見兩人又像是要吵起來,葉君行和冰離相視苦笑。 對這個女婿,冰離是無話可說,萬分滿意,如此節慶之日,還是放棄了溫柔鄉,選擇了冰冷的牢籠,執著的感情令人不勝欽佩。一方面覺得紅緂也很可憐,另一方面又想幫女兒拉著葉歆,因此心中著實很矛盾。 葉歆婉言勸道:「你們兩老不要為我的事操心了,我這就去見柔兒,大喜的日子,您們多喝幾杯。」 田氏讚道:「這種女婿,天下再難找出第二個,柔兒真是有福,快去吧!柔兒和我那乖孫正等你呢!」 陶氏也不想過分為難兒子,站起來道:「緂兒一個人我不放心,今夜我去陪緂兒。」 葉歆點道:「也好,娘,不如您以後搬到府上去陪妹子,也好讓她順產。」 「就這麼定了,我去告訴緂兒。」陶晶笑著走了出去。 ※※※ 步入冰柔的小屋,籠子旁已安置了酒菜,冰柔抱著小葉破正焦急地等待著葉歆的出現。 「柔兒!」葉歆急步來到了冰柔的身邊。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的身影,歡喜一笑。 看著妻子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葉歆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溫言道:「柔兒,讓你等久了。」 冰柔伸出左手牽著葉歆的手,笑道:「你來了就好。」 葉歆反手抓著冰柔的手臂,將她拉到籠邊,隔著籠子吻了下去。 小葉破裹在厚厚的棉衣中像只小熊般躺在籠子裡,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四唇相接的父母,忽然「嘻嘻」地笑了…… ※※※ 新年的第一日,當丁旭帶著人將五十八具屍體從葉府抬到刑部衙門前面時,嚇呆了許多仍處於歡慶之中的人,將他們隔夜的酒氣沖得一乾二淨。 丁旭站在屍體前,對驚訝萬分的李浩道:「李大人,這五十八人昨夜手持兵器闖入駙馬府意圖不詭,被我們大人一舉擒殺,屍體都在這裡,府衙那裡我們已經去過了,請大人在刑部備案。」 李浩想起葉歆在自己身上下的毒,就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看著眼前的屍體,他真正感受到表面溫和優雅的葉歆有著令人驚懾的鐵腕。 他神色不安地問道:「駙馬爺的意思是……」 丁旭笑道:「大人要厚葬這些人,拉他們來是要給大人過目,請大人親自處理此案,不要太過聲張,也不必隱瞞。」 李浩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想震懾自己和其他刑部的官員,同時通過刑部的告示告戒所有想進犯葉府的人都會有如此的下場。 他陪笑道:「我一定親自處理,全按駙馬爺的意思去做。」 丁旭拱手謝道:「多謝大人鼎力相助,丁旭告辭。」 不到半天,城內各處都貼滿了刑部告示,葉歆在除夕之夜擊殺五十八人的事弄得全城皆知,再加上黃齊等人將昨夜的事大肆宣揚了一番,官員們開始對葉歆有了新的看法。 雖說擊殺入侵的賊人是合理合法的事,但葉歆對賊人一個不留,全部殺光,可見其威勢;下手之時毫不留情,不與賊人正面對抗,而是用計擊殺,可見其心智計謀。 不少武林人士更加憎恨葉歆,但他們都怕了葉歆處事的手段,沒有人敢直接入侵葉府。 趕走了王強等八人後,葉歆開始整頓不大的衙門,從上到下,葉歆親自安插每一名官員,雖然詹事府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這些官員的推薦和任用代表了葉歆的立場和態度。 官員全是清一色的文人,部分沒有做過官,是舉人出身,另一批則是新科翰林,他還特意選了平民出身的人,從而表示自己並無派系立場,也不偏向任何人。 明宗對於葉歆的推薦一一批准,因此不到一個月,詹事府就煥然一新,新任命的官員如同一股清風吹進了這小小的衙門,官員們或談詩論經,或褒貶時政,或研究軍略,在衙門再也聽不到風花雪月,也沒有人無所事事。 葉歆的官聲和處事手腕因此得到了眾人的認同,猶如瑞瑞冬雪,清雅高潔,卻又不時令人感到一絲冰寒刺骨,所以他們在應對葉歆之時,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經過除夕一役之後,誰也不敢小看葉歆。 對一般人來說,平安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葉歆卻像是度日如年。 懸在詹事府這個位置上本是好事,但他心裡著急,虛弱的身體需要時間去治療,容不得拖下去,再這麼下去,只怕幾年就一命嗚呼了。 此病因肺木盛極而衰所致,必須以水養木方能修復破損的肺木,能幫他的恐怕只有凝心一人,而且需要至少三、五年不理世事,靜心休養,方能去病。 可是他目前脫不開身,一是妻子仍在籠中,一日不能救出妻子,心中依然不能無所牽掛地去養病;二是自己剛剛復出為官,在官場上也剛站住腳跟,還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去增加自己的實力,此時去養病只會功虧一簣;三是不敢去見凝心,不忍讓她離開屬於她的世外桃源,而讓她下山必會時刻跟在身邊,朝夕相對恐怕難以把持。 因此他想等事情都辦完了,再帶著冰柔一起上山去隱居治病,千般因由才令他依然拖著病體在京中支撐下去。 雖然如此,坐等時機始終不是辦法,但若像異荷案那樣再在京中搞一場風雨又有顧忌,怕弄巧成拙壞了事,而且皇位人選已出,不會再有變故,即使搞出一場風波也無濟於事。 然而,鐵涼國使者突然的到來,使他的命運再次出現了變化。 新版 第九集 第七章 早春三月,「聚賢池」換上了翠綠的新妝,向人們展示著它的儀態萬千。 滿眼的桃紅李白,岸柳新綠,自由自在的群鳥在池裡池外嬉戲暢玩,清脆的叫聲相互爭鳴。 雖然整個「聚賢池」已是葉歆的勢力範圍,但慕名前來的遊客也有不少,他們並不知道這美麗的景致全屬他人。 葉歆見無所事事,便帶著紅緂和剛出世幾天的兒子泛舟池上,與眾人同樂,雖是向世人擺出的姿態,但對於紅緂來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景況,因為即使有孩子誕生的喜悅,但她仍然可以從葉歆的眼中看出淡淡的哀傷,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葉歆抱著小兒子呆呆地坐在船上,看著池水中的倒影,心想若是現在與自己一起泛舟池上的是冰柔和大兒子,也許自己會高興萬倍。 他並不是不喜歡小兒子,然而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催化了紅緂對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覺中,紅緂越來越希望自己多抽點時間陪她,言語和神色之間總隱藏著一絲不滿之意,尤其是對每夜獨守閨房的不滿,而母親也幫著她在自己耳邊嘮叨,令自己不勝其煩。 「夫君,在想什麼?把孩子給我吧!」紅緂溫柔地看著葉歆手中的小生命,這小生命不單是自己和丈夫的結晶,還像征著有一條解不開的煉將自己和丈夫緊緊地鎖在一起。 葉歆默然將孩子遞給紅緂。 紅緂憐惜地親了兒子一口,嬌笑道:「夫君,你看,熾兒長得多像你,簡直是一模子出來的。」 葉歆其實很喜歡這個小兒子,小兒子不足月出世,有點瘦弱,與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很相似,所以十分疼愛他。而且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萬分不願,但孩子已經出世,自己必須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 紅熾雖長得有點瘦,但很喜歡鬧,比快滿週歲的大兒子更好動,不是哭就是鬧,沒有一刻停,弄得紅緂和陶晶不得片刻安靜,卻又樂在其中。 清波碧水,了然春夢,葉歆的心得到了少有的平和,索性半躺在小船上,感受著濕潤的輕風從臉上吹過,看著飄著片片白雲的藍天。 眼角忽然掃見幾艘船向自己的船駛來,葉歆知道又有麻煩。 這三個多月總有武林之士來找麻煩,雖然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自己殺了他們的掌門之事不可能告訴天下人,只能每每否認,再加上除夕一役又擊殺五十八人,所以來的人只敢動口,不敢動手,因此葉歆只見了幾次便叫丁旭代他見客。 可他們像是見了花的蜜峰一樣,總是纏著,不是這個門派就是那個門派,葉歆只好盡量忍讓,不過只要有人打紅緂的主意,他一定會抓起來廢了武功再扔出門外。 因此部分門派與葉歆的積怨越來越深,部分則化干戈為玉帛,部分更投入葉歆的門下,一來一往分化了不少武林人士。 紅緂正感受著一家團聚的快樂,瞧見有人打擾很不高興,怨道:「又來了!夫君,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消失,真煩。」 葉歆坐了起來,無奈地道:「我們還是去棲園坐坐吧!這些人除非殺了他們,否則不會離開,可是殺了他們,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落下罵名。」 ※※※ 「棲園」 自從馬昌皓為官開始,馬家已向外人表明是葉歆一黨,因此馬懷仁的「棲園」和馬昌皓的「白虎莊」成了葉歆經常到的地方,但「雪竹莊」則例外,因為沒有人知道莊主是誰,只知道莊子很靜,毫無人氣,只是偶而有幾個莊丁出入,所以沒有人留意。 馬懷仁終於等到兒子進了官場,而且還是個好差事,心裡十分高興,對葉歆也更加忠心,他的財力和處事手腕是葉歆維持實力的保證。 「馬老,沒什麼大消息吧?」葉歆因為孩子出世,幾日沒去衙門,有些記掛而問了出來。 馬懷仁遞了一張紙給葉歆,道:「公子,大消息沒有,這是禮部剛收到的消息,也許沒用,您隨便看看。」 葉歆隨手接過,打開一看,不禁怔了一下,接著轉頭對著紅緂笑了笑,然後把信收入懷中。 紅緂見葉歆笑的古怪,問道:「有事嗎?」 葉歆沒有回答,對馬懷仁道:「馬老,我們還有事,要馬上回府,這幾天我們就不來了,如果宋錢有消息送來,你親自去府上交給我,他鬧得有點不像話。」 馬老笑道:「東主那人我知道,不會出大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出了大事,我可要拿他的腦袋問罪。」說罷便帶著紅緂急沖沖地離去了。 ※※※ 坐在馬車中,紅緂又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葉歆略帶憂愁地從懷中拿出那張紙交給紅緂。 紅緂好奇地接過信一看,不禁愣住了,傻傻地道:「怎麼會是他?」 葉歆苦笑道:「想不到鐵涼竟然會派你哥哥為使臣。」 紅緂擔心地道:「夫君,這可怎麼辦?萬一他認出我,豈不壞了大事?!」 葉歆也在為此煩惱,見紅緂擔憂地噘起俏麗的小嘴,捏了她一下,笑道:「只好把你藏在府中,你哥哥後日到京,這兩個月恐怕再也不能出來了。」 紅緂鼓著腮怨道:「鐵涼又不是沒有人,怎麼會派他來啊?!」 葉歆苦笑道:「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可是你的大舅子,有事就幫他一下,畢竟鐵涼是藩屬國,聽說以前來的使者很受氣。他雖練過武,卻像個文人,太過書生意氣,我怕他會闖禍。」 葉歆默然點了點頭。 ※※※ 作為天龍的藩屬國,鐵涼的態度一直很曖味,既不反叛,又不示好,而且經常派暗探前來生事,更有傳言鐵涼派人假扮山賊入昌州劫掠。雖然被天龍查過幾次之後就不敢生事了,但兩國的關係依然頗為緊張。 天龍朝向來以君國自視,面對臣國的使者多是冷遇,尤其是鐵涼國的使者,一直都是由六品禮部主事接待。 然而紅逖所遇到的接待比前幾名使臣還差,入京數日竟然未能晉見皇帝,被扔在客棧中沒人理,紅逖也沒有大吵大鬧,靜靜地在客棧中等候。 葉歆本不想主動去招惹紅逖,然而紅緂聽到哥哥的遭遇很不高興,逼著葉歆去見紅逖。葉歆雖然也想去見一見這個奇特的人,但畢竟會冒巨大風險,因而左思右想,一直沒有答應。 此刻,京城熱鬧非凡,武道大會開幕在即,雖然有很多門派中人因為心中不滿掌門失蹤而拒絕參賽,但參賽總人數仍是歷屆之冠,四方而來的參賽者擠滿了城中的客棧,還有大量觀賽的遊客,他們都想看看採取新規則的天下盛事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葉歆派了不少門客參賽,而他更關心的是扎猛,因為這是他掌握兵權的重要途徑,龍天行已在黃安縣站住腳跟,而他的上司也被葉歆一一疏通,因此龍天行已升至安撫使僉事,但葉歆更重視的是禁軍,希望扎猛可以高中魁首進入禁軍,成為自己的臂膀。 三月十四日,大賽前夕,葉歆特地暗中來到扎猛的新住處,這是葉歆私下用扎猛之名添置的大宅,前後三進,雖然算富麗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適寬敞。同時,葉歆也將扎猛的家人一併接入京中,而聖槍山的一門則被安置在不遠處的另一處宅子中。 峰也隨同扎猛一起每日習武,而他也是英武堂的小廝,葉歆的用意是令他有機會從門客身上偷學更上乘的武學,峰也欣然接受。 葉歆親信之中,丁氏兄弟深受他器重,峰是他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而扎猛和龍天行則是他軍中的希望,這五人是葉歆最信任的人。 其他如馬懷仁和宋錢之流,葉歆既用且防。 「葉大哥!」 「葉小兄弟!」 峰和扎猛又在院中練武,見葉歆由後門走了進來,都停了下來。 葉歆含笑問道:「扎猛大哥,明天的初賽有信心嗎?」 扎猛笑道:「你放心,初賽那些都是一般武者,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歆微笑道:「這次參賽的高手其實不多,大哥若是發揮得好,應該可以穩入前三甲。」 扎猛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為。」 峰插嘴問道:「葉大哥,那些武林門派還是找你麻煩嗎?」 葉歆苦笑道:「我現在是武林的公敵,他們這麼做,我也沒辦法,只能忍讓,畢竟他們還不敢直接與我對抗。」 峰笑道:「你現在是天下聞名的籐魔,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扎猛沉聲道:「其實與你為難的大約只佔一半,另一半並不敵視你。」 「這已足夠了。」 「兄弟,你要我辦的事,我都辦了,聖槍山表示了對你的不滿,有不少人因此來拜掌門師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迫我反對你?」 葉歆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免得扎猛做錯事,因而細細地講解道:「大哥,現在有不少人想巴結我,也有不少人想打壓我。巴結我的人,我自能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打壓我的人,卻總是隱在暗處。大哥若表明態度反對我,一旦大哥入朝為官,那些想打壓我的就會拉攏你,這時你就會知道誰在暗中算計我,以及會用什麼方法計算,然而只要大哥只應不動,那麼無論哪一方都不會動你,我這方面則暗中全力支援你,那一方為了拉攏你也會支援你,如此一來,你的官位自然會節節上升,這樣你就更有能力幫我。」 扎猛慢慢地消化著葉歆的話,最後點頭道:「兄弟放心,這只聽不做的事不難,只怕萬一我輸了比賽,事情可就難辦了。」 葉歆道:「這倒不怕,最多我去給你弄個武舉身份回來,再找人在軍中安插,只是禁軍這塊恐怕就進不了。」 扎猛拍了拍胸膛鏗鏘地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讓你失望。」 峰笑道:「如果扎猛大哥都進不了前幾名,其他人就更別想了。」 扎猛的妻子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她知道葉歆的身份,笑問道:「兄弟,你兒子還好吧?」 葉歆笑道:「好,那小子能吃能睡,就是愛鬧個不停,可他娘就總是寵著他,我連瞪一眼都不行。」 峰和扎猛夫妻都笑了。 閒聊了一會兒,葉歆便告辭離去。 ※※※ 明宗的身體雖然每況愈下,但心境尚好,而且政事穩定,又沒有什麼水旱之災,加上他年紀大了,每日睡一兩個時辰也就醒了,因而終日無所事事,所以經常叫葉歆入宮陪他下棋、閒聊。 見葉歆到來,明宗微笑道:「葉歆,一切禮數都免了,朕正等你下棋呢!」 葉歆告罪坐下,與明宗對弈起來。 「皇上,詹事府越來越沒事做了,您能不能給點事做?」葉歆知道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的話無所顧忌,就算說錯了,明宗也不會怪罪,因此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明宗抬頭笑道:「怎麼,嫌悶嗎?陪朕下棋,不是很好嗎?」 「這雖是微臣的福氣,只是有尸位素餐之嫌。」 「明日武道大會便要開始,你陪朕一起去看比武。」 「是!」葉歆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紅逖之事,問道:「皇上,臣斗膽問一句,不知皇上為何不接見鐵涼使臣?」 明宗抬頭瞥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看棋盤,半晌才淡淡地應道:「鐵涼近來蠢蠢欲動,秣馬厲兵,有東侵之兆,我此舉是想警告鐵涼,不要輕舉妄動。」 葉歆這才明白明宗的意思,讚道:「皇上果然英明,鐵涼國即使有東侵之意,怎奈北有黃沙之隔,南有大軍相阻,若想東侵談何容易。」 「朕也很放心,故而為了免去刀兵之禍,才冷待鐵涼使臣。」 「不過這麼做,會不會有反效果?萬一鐵涼使臣一怒而去,然後起傾國之兵進犯,那也是頭疼的事。更何況,將來使安排在客棧中,也似乎失了大國的禮數和氣度。」 「禮部將他們安排在客棧?」明宗愣了一下,十分詫異,不滿道:「該死,朕雖然要他們冷待來使,可也不曾要他們失禮於人,這種做法豈不是讓鐵涼覺得我天龍小器。」沉吟了一陣又道:「葉歆,這樣吧!你代朕去相迎,把他們接到你的府上,明日請他們一起觀看比賽。」 葉歆真想煽自己幾個耳光,隨便一說竟將問題引到自己的頭上了。紅逖搬入府中必會見到紅緂,這下可麻煩了。 明宗見他眉頭深鎖,問道:「不願意嗎?」 葉歆笑道:「這是皇上的恩寵,微臣怎會不樂意?只是微臣年輕,不曾有此等經驗,怕失了禮數。」 「你是朕的義女婿,也是皇室之人,這種事以後還多著呢!嘿,你輸了。」 葉歆坦然一笑,明宗的棋力不高,因為葉歆總是贏一盤輸兩盤,所以總能逗得明宗開心,而明宗體力有限,最多只能下三盤,因此下完三盤,葉歆便告退了。 回府的途中,他心裡一直琢磨著如何去面對紅緂的哥哥。 ※※※ 回到府中,紅緂見葉歆悶悶不樂一臉愁容,好奇地問道:「出了事嗎?」 葉歆拉著紅緂走入寢室,愁眉深鎖道:「皇上要我接你哥哥到府上來住。」 「啊!」紅緂也嚇了一跳:「為什麼?」 葉歆歎道:「都怪我多嘴,原想幫你哥哥早些見到皇上,便可早些回鐵涼,誰知皇上卻將他推給了我。如今可好,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不過他們遲早也會知道,我擔心是他們要挾我。你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守秘密嗎?」 紅緂道:「我這個哥哥雖然不常見,但感情一直都很好,爹總說他是將門書生,學問不少,武功也不太弱,只是書生氣太濃,一點也不像爹。不過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因此不會拿自己妹妹的性命開玩笑。」 「希望如此,我這就去接你哥哥,吩咐在『養怡軒』的客廳擺上酒宴,不許一個人進去,你抱著熾兒等我們。」 「夫君,你可要讓著他一點,他這個人有點呆氣。」 「知道了!」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向紅逖所住的「隆昌客棧」而去。 新版 第九集 第八章 「隆昌客棧」 掌櫃正霹啪撥打著算盤,見是葉歆,陪笑著道:「原來是葉大人,怎麼有空到我這裡?」 「掌櫃,紅大人在嗎?」葉歆掃了一眼狹小的「隆昌客棧」,心裡滿不是滋味,一國使臣竟然住這種地方,實在有點可憐,可這紅逖竟然沒有任何投訴,的確有些奇特,從這裡可以看出他的書生意氣。 「紅大人?哪個紅大人?」掌櫃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鐵涼國來的紅大人,據報是住在這裡,我奉皇命來請他。」 掌櫃略加思索,驚愕地道:「原來他是鐵涼來的官,竟沒聽他說起過。」 葉歆又問道:「他人呢?」 「搬了!」 「搬了?搬哪去了?」 掌櫃又思索了一陣,突然叫道:「我記起來了,他好像搬到妓院去了。」 「妓院?」葉歆苦笑了一聲,這個紅逖可真奇怪,一個使臣來上國朝拜,竟然住在妓院,他是不是糊塗了,可轉眼一想,恍然大悟,心想這個紅逖倒很聰明,用此計來諷刺天龍,看來此人的心計不弱。 掌櫃搔了搔不多的頭髮,道:「好像是城西一間叫『玉春坊』的大妓院。」 葉歆點點頭,無奈地走出了客棧,想到要進妓院,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雖然不歧視妓女,但官員這麼走進妓院,實在有失官體,弄不好會被御史們參上一本,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往「玉春坊」而去。 ※※※ 「玉春坊」所在的大街有很多妓院,是出了名的花街。葉歆剛走入花街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有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抬頭掃了一眼周圍的招牌,終於發現了二十丈外的「玉春坊」招牌,招牌是木製,雕成梅花形,中央寫了一個玉字,而「玉春坊」也建得頗為雅致,與街上其他的妓院一比,便似烏鴉中的鳳凰。 「喲,這不是葉大人嗎?葉大人來逛妓院,真是天下奇聞,什麼風把你從老婆的床上吹到這裡來了?」 葉歆勃然變色,轉身凝望,只見身後站著一人,正嘻笑著看著自己,眼神中藏有極度的不屑和鄙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軒丘梁,他的身旁還有一群手下。 葉歆冷笑道:「我怎比軒丘大人?」 軒丘梁嘲諷道:「是啊!我軒丘梁來這裡光明正大,不像葉大人要躲躲藏藏,生怕有人看到。」 葉歆不想與他爭論,這樣只會引得更多人注意,於是哼了一聲,拂袖而走。 軒丘梁卻不放過他,嘻笑著跟著他,見葉歆走到「玉春坊」的門口停了下來,又笑道:「葉大人原來是老馬識途,眼光果然獨到,這間『玉春坊』是京城頭一號,其他的妓院根本沒法比。葉大人的相好不知是哪一個?」 葉歆沒有理他,跨進大廳。 老鴇迎了上來,道:「客官,您好像第一次來,要不要我給您挑一個姑娘?」 軒丘梁道:「我說老鴇,你是不是糊塗了,咱們葉歆葉大人可是天下第一大情癡,到你這來是給你面子,還不把姑娘都叫出來讓葉大人挑,太普通的可別拿出來獻醜。」 老鴇一聽是葉歆,詫異地道:「真是葉大人?」 葉歆冷冷地道:「我來找人,紅逖在嗎?」 老鴇見葉歆不是來取樂的,臉色就變了,但知葉歆名聲在外,不敢不給面子,便淡淡地道:「誰是紅逖,我不知道。」 葉歆隨手從懷中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在老鴇面前揚了揚,道:「把人給我叫出來,這錢就是你的。」 老鴇看得眼都花了,一百兩銀子雖然不算是巨額,但叫個人就有一百兩,這種便宜的事誰都樂意,陪笑道:「好,我這就去幫您找,您先在這大廳裡等著。」說罷叫道:「來人啊!招呼葉大人。」 葉歆道:「不必了,快去快回,晚了,這一百兩就飛了。」 「是,是,我這就去。」 軒丘梁隨手摟著一個頗為妖艷的妓女調笑道:「葉大人,什麼人敢勞煩你跑到妓院來?」 「皇命!」 軒丘梁嚇了一跳,連忙走開,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與葉歆直接對抗,葉歆「籐魔」之名他也有耳聞,所以只敢用言語挑釁,不敢動真的。 周圍脂香花濃,春色盎然,大廳中都是些濃妝艷抹的妓女在陪著嫖客們喝酒作樂。 葉歆看著搖了搖頭,看這間妓院的外觀,本以為雖是妓院但格調高雅,但進來一看也不過如此。 身旁的龜奴陪笑道:「大人,這裡是前堂,是招呼普通客人的,後面還有清雅小館,楚湘榭、白雲樓等,那裡都是能歌善舞的美女,尤其是紫如姑娘的楚湘榭,大人若有興趣,小的帶您去看看。」 葉歆搖頭拒絕了,心想若是答應,倒真像是來逛妓院的。 不一會兒,老鴇出來了,道:「大人,那位客官正在楚湘榭與人下棋,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您自己去找他。」 葉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穿過前堂,又走過一條長廊,眼前出現了一道拱門,有一中年婦女正等在門口。 老鴇指著中年婦女道:「她是秀娘,是院子的總管,你跟著她去吧!」 葉歆跨入院,景致迥然不同,一進眼簾便是一個清幽的小庭院,過了庭院還有水池假山,頗有詩情畫意。 不時有女子從身邊走過,神態自若,眼神清明,沒有一絲淫蕩之態,與前堂之女子相去甚遠,便如良家閨秀一般。 葉歆暗暗點頭,心中讚道,這裡根本看不出是藏污納垢的風月場所。 秀娘見了葉歆的神色,笑道:「大人,這個後院可是京城的名勝,樂而不淫,別具一格,不僅是青樓,也是客棧,客人們住在這裡不但舒服,還能聽歌品茶、賦詩飲酒,不少客人長年住在這裡就是為了聽曲子,而在這裡的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除非她們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會強迫她們,當然也有不少人會為她們爭風吃醋。」 葉歆尷尬地笑了笑,若不是為了找人,他一輩子也不進這種地方,即使再高雅,也不可能使他心動,況且天下絕色莫過於凝心,心中已有珠玉在前,對其他女子自然沒有興趣。 秀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輕笑道:「大人是名滿天下的情癡,對這等煙花之所自然不會有興趣,只是這裡無拘無束,進來妓院也並非淫徒,不進來也未必是心如止水。大人不也進來了嗎?若大人並無此心,何懼區區一間妓院,若大人有心,就算不進來,心裡也儘是污垢。」 葉歆驚訝地看著秀娘,想不到一個老鴇竟然也能說出這番大道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秀娘又道:「這後院可不是一般人能來,就算有權有勢,我們的姑娘也未必會見他,就像軒丘梁大人,他父親是權臣,但他胸無點墨,只來了一次就被我們的姑娘趕走了。若不看在葉大人才氣橫溢,又是狀元公,你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進來。」 秀娘像是在給葉歆講課一般,既捧又貶,弄得葉歆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步入了楚湘榭,眼前有一池,池邊有一片草地,一群人圍在草地上或站或坐。 秀娘指著這群人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裡面,正與人鬥棋,贏的人可以獨自聽紫如彈一曲,輸的要賦詩一首以助雅興。」 葉歆好奇地瞥了一眼,前面的人都全神貫注地觀棋,沒有人留意自己,笑道:「這倒風雅,而且有趣,不知這紫如是何人?」 老鴇豎起拇指讚道:「紫如可是這裡的仙子……」 葉歆皺了皺眉,世上能稱為仙子的只有凝心一人,一個妓女被稱為仙子總覺得不順耳,褻瀆了遠在靈樞山的凝心,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這種感覺直接跳入了他的腦中。 秀娘沒有留意他的神態,繼續說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長得更像天仙一樣。」 「哦?這種女子怎麼……」葉歆說到一半就頓住了,畢竟妓院帶有貶意,不便出口。 秀娘笑了笑,明白他想說什麼,解釋道:「大人不必在意,我也覺得可惜,多少王孫公子用重金贖她,她都不肯,東家也捨不得她這棵搖錢樹,所以就留了下來。」 葉歆走到人群後面,踮起腳尖伸頭看去,隱約見到兩個青年正在對弈。 一人穿玄色錦袍,上繡百獅戲球,頭束銀冠,但臉部被人所遮看不清楚。另一人面如白玉,滲出淡淡的紅潤,一對丹鳳眼,左顧右盼透著靈氣,眉間英氣十足,似是練武高手,頭系方士巾,兩鬢飄在胸前,身上著白錦對花小襖。 忽聽一把柔弱的聲音傳了出來:「紅公子,你輸了。」 原本圍地的人也開始轉身散去,葉歆這才看清楚穿玄色錦袍之人,長得果真與紅緂有三分相像,只是臉上書生氣很濃,與紅緂的英武之氣相去甚遠。 他的左邊放有一檀木琴台,台上有一龍紋小鼎,一縷香煙,似蘭勝蕙,一張斷紋古琴平放案上。 台後坐有一名麗人,年方十八,嫵而不艷,媚而不膩,一雙含情目深似幽潭,半點朱唇若新結的櫻桃,袖子半挽,露出一對白嫩細膩的玉手,皓皓的手腕上纏著金絲雕凰玉環,湖水藍的長裙上披著綠紗,裙上繡著一朵鮮艷的紅梅,更添秀色,乍看不似青樓女子,倒似大家閨秀。 美色稍勝冰柔和紅緂一分,那是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風韻,是一般女子沒有的,但遠不及凝心,因此葉歆只是掃了一眼,便沒有再看她,反而凝視起對弈的兩人。 紅逖輕搖紙扇,含笑而道:「紫如,都是你在旁邊影響了我,該怎麼罰?」 紫如抿嘴一笑,吐道:「紫如可從來沒說過什麼,紅公子怎能怨我?」 紅逖笑道:「紫如,你害得我聽不到你的妙音,難道不該罰嗎?」 白衣人笑道:「這可不行,我們可是有約在先,紫如為勝出之人獨奏一曲,你可別耍賴。況且你自己為紫如神魂顛倒,怪不得別人。」 紅逖道:「我又沒說要賴帳。」 紫如嫣然笑道:「你們才來了幾天,怎麼像是冤家一樣?」 白衣人和紅逖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物以類聚!」 三人都笑了起來。 葉歆等待多時,見棋已下完,踏前行禮道:「打擾了!」 三人抬頭見葉歆一副文士裝扮,樣貌一般,只是兩鬢皆白,尤為奇特。 紫如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小女子紫如,公子是來聽琴的嗎?抱歉,今日的琴會已閉,明日請早。」 葉歆微笑道:「非也,在下是來找他!」說著指了指紅逖。 紅逖愣了一下,臉色微變,淡淡地道:「是來召我入宮的嗎?」 白衣人好奇地道:「紅公子,來了兩天都不知道你有何來歷,想不到你竟然與宮裡拉上關係。」 紅逖笑了笑道:「趙粲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歆撩袍坐在草地上,輕笑道:「紅公子搬到這裡來,不就是在等嗎?堂堂天龍竟然讓屬國使臣住在妓院,傳了出去,只怕是對兩國的聲譽都沒什麼好處。」 「屬國使臣?」趙粲和紫如都驚訝地看著紅逖。 紅逖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既然不是來宣我入宮,你來這裡幹什麼?」 葉歆轉頭望了四週一眼,道:「雖然這裡高雅清致,與那些藏污納垢之處大相逕庭,但對我來說,若不是皇上叫我找你,我可不想來。」 紅逖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問道:「閣下多大了?」 葉歆見紅逖突然問起了自己的年齡而有些詫異,略加思索便已瞭解其中真意,笑道:「十九!」 「十九?」紅逖看著葉歆那副與年齡極不相襯的樣貌略為吃驚,因為葉歆成熟的氣質遠遠不像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但對方是天龍朝派來的,必然不會說謊,因而輕笑道:「太年輕了,大概是個禮部七、八品的小官吧?」 趙粲笑著插嘴問道:「紅兄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葉歆從懷中抽出一張紙讀道:「紅逖,二十五歲,鐵涼國人,拜官從二品禮部侍郎,其父紅……」 「不要讀了!」紅逖不滿地喝止了葉歆。 趙粲拍了紅逖的肩膀,笑道:「原來是侍郎大人,失敬了。」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住在這裡,似乎不妥。」 紅逖瞪了葉歆一眼,怨他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不能自由自在的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葉歆沒有理會,微笑道:「紅大人,皇上命我接大人到我府上居住。」 「你的府上?」紅逖有點看不起葉歆,上下打量了他之後,道:「算了吧!你一個七、八品的小府第也不會太大,還是住在這裡舒服。」 葉歆伸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古琴,清鳴之聲頓起,他笑道:「紫如姑娘,可以撫一曲以助雅興嗎?」 紅逖見他不理自己,去引紫如說話,以為他像別人一樣小看鐵涼來使,哼了一聲道:「紫如姑娘的琴不會彈給鼠目寸光之人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想聽琴,明日再來吧!今日我乏了。」 葉歆輕輕一笑,道:「不是想請你現在彈,而是想請你到我府上彈上一曲。」 紅逖和白衣人勃然變色,喝道:「你竟然如此無禮,虧你還是個官,就算是王孫公子也未必能請得動紫如。」 紫如見慣了大場面,很鎮定,微笑著問道:「為何一定要到你府上去彈?」 葉歆瞥了紅逖一眼,道:「你若不去,只怕紅大人也不肯去,紅大人若不肯去,我無法向皇上覆命,也許官位性命都不保,我怕死,所以只有請姑娘到府上彈上一曲。」 紫如嫣然一笑,道:「只怕連我也請不動他。」 紅逖這才知道,眼前這人是打趣自己沉迷溫柔鄉之中,覺得此人頗有意趣,笑問道:「你這麼死纏爛打,不是好漢作為。」 葉歆道:「我當然不是好漢,不然怎麼請得動你。」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你還是去吧!免得葉大人賴在我這裡不走,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葉歆知道紫如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笑道:「紫如姑娘見笑了。」 紅逖好奇地問道:「葉大人?紫如,你認識他?」 紫宛盯著葉歆片刻,淺笑而答:「天下若有人不知道葉大人,只怕會被人笑話。葉大人會來我這裡,實在難得。」 「哪裡,姑娘過講了。」 紅逖愣了良久方才醒悟,驚問道:「你是葉歆?」 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道:「不才正是少詹事葉歆,紅大人可願往我府上?」 紅逖猛的一拍前額,笑道:「想不到竟然勞動葉大人親自來接,紅某怎麼敢當啊!」 趙粲連忙躬身行禮,道:「在下海州學子趙粲參見大人。」 葉歆道:「趙兄是來參加武道大會嗎?」 趙粲笑道:「湊個熱鬧,反正在家無事。」 紅逖叫道:「好你個趙粲,怎麼不告訴我?」 趙粲擠了擠眼睛道:「你不也有事沒告訴我嗎?」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歆問道:「如今紅大人可願到我府上做客?」 「當然,我這就去收拾一下,我的隨從還住在客棧,我還要去叫他們。」 紫如忽然盈盈一福道:「葉大人是天下名士,難得前來,怎麼不多坐一會兒?小女子敬慕已久,既然大人來此,可願聽小女子彈上一曲?」 「這……」 紫如見葉歆面有難色,心中苦楚,臉上露出幽怨之色,幽幽地道:「這也難怪,青樓之人本就讓人看不起。」 葉歆有點尷尬,道:「我初至青樓,的確有些尷尬,只是姑娘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令葉某大為改觀,既然姑娘願獻上一曲,葉某怎敢不聽。」 紅逖撫掌笑道:「大好了,想不到又可以大飽耳福了。」 紫如含笑端坐案後,手撥琴弦,一個個美妙的音符自琴中跳出,蕩漾在這楚湘榭之中。客人們聽到紫如再撫一曲,都急忙趕來,草地上又擠滿了聽曲者。 新版 第九集 第九章 葉歆閉目靜心而聽,紫如之曲若天音傳來,時而宛轉如空山鳥鳴,時而盤旋若鷹擊長空,時而鏗鏘藏殺伐之氣,時而輕柔似深冬飄雪。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葉歆一時興起,解下腰繫的雪竹簫也嗚嗚地吹了起來。 紫如頓了一下,朝著葉歆嫣然一笑,繼續撫弄琴弦。 葉歆本以樂曲和鳴,但他的腦中忽然出現了當時在靈樞山拜別凝心之日,兩人水木共鳴之曲,那是天籟,就如天地、陰陽,完全融合,牽動人心。 葉歆的曲風一變,從雪竹簫彈出來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個個音符不再跳入眾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鑽入了每個人的心,撥動他們的心弦。連紫如也停了下來,癡癡地聽著葉歆奏簫。 突然,葉歆覺得胸口刺痛,接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心知舊病又犯,立即罷簫不奏,掩著嘴巴。 眾人剛從簫聲中醒過來,見鮮血從葉歆的指縫中流了出來,都大驚失色。 紅逖和紫如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漬,歉然道:「打擾了諸位雅興,葉某抱歉。」 紅逖對葉歆頗有好感,見他臉色很差,轉頭對紫如道:「我先送葉大人回府,一會兒再來收拾行裝。」 紫如關心地道:「不如讓葉大人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葉歆擺了擺手道:「沒事,不必擔心。紅兄,我們走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 到了府內,葉歆看了一眼紅逖,突然有點擔心,萬一他知道真相卻要與自己作對,事情就難辦了。 丁旭迎了上來,見葉歆臉色不好、腳步虛浮,急聲問道:「大人,沒事吧?」 葉歆擺了擺手,問道:「酒宴準備好了嗎?」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棧』把紅大人的隨從都送到我們的客棧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府門。 葉歆笑著對紅逖道:「紅兄,我已在內堂備下酒宴,紅兄請。」 紅逖笑道:「葉兄太客氣了,請。」 穿過前院,兩人步入了南院,葉歆雖然面帶笑容,但心裡一直忐忑不安。 葉府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亭台樓榭,美不勝收,紅逖忍不住歎道:「葉兄竟然有這麼好的府第,便是鐵涼的王爺也沒有。」 葉歆笑道:「這本是廉親王府,他壞了事,皇上賜我,我還嫌太大不方便。」 正說著,兩人已到南院的「養怡軒」。 紅逖見這「養怡軒」雖不若前院富麗堂皇,但青竹石桌,迴廊小樓,將小院點綴得清新雅致,令人心曠神怡,再次讚歎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廳,廳中已設下了酒菜,一名宮裝女子正背對著自己,懷裡似是抱著一個孩子,他以為是葉歆的夫人,有點尷尬,轉頭去看葉歆。 葉歆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紅緂聽到腳步聲,心裡突地猛跳了起來,懷中的兒子正睡得正香,紅緂輕輕地搖著兒子,也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 紅逖猛的止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紅緂和她懷中的嬰兒,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退至後面,將房門關好。 「你……你……你是小妹?」紅逖驚得連說話也結結巴巴,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是事實,身為鐵涼未來皇后的妹妹竟然抱著一個嬰兒,從她嬌鮮欲滴的俏臉和成熟的風韻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婦,而且還是葉歆的妻子。 葉歆歎了口氣,走到紅逖的身邊,道:「大哥,坐下再說。」 紅逖猛的轉身揪住葉歆的衣服,怒目而視,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幹的好事嗎?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紅緂嚇了一跳抱著孩子撲了上來,哀求道:「哥哥,先坐下來聽我們解釋。」 葉歆神色尷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會解釋清楚。」 紅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這個混蛋,還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呸,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經定親了,她是鐵涼的准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出了這醜事,你這不是害人嗎?」 紅緂叫道:「哥哥,不關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紅逖又愣住了,抓著葉歆的手也鬆開了,轉身怔怔地盯著妹妹,緩緩地問道:「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嗎?紅家會滅九族的!」 紅緂把孩子交給葉歆,挽著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鐵涼的兩個皇子是什麼貨色嗎?」 紅逖想起在鐵涼國的所見所聞,歎道:「我知道,可這是皇命,你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們不好,你也不能這麼做。」 紅緂轉頭深情地看了葉歆一眼,道:「我喜歡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葉歆有些無奈,抱著孩子也在桌旁坐下,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紅逖盯著葉歆,驚道:「賜婚的應該不是你們,你們這麼做是欺君大罪!」 紅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場假戲,然後送我回鐵涼,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藥迷了他的心性。」 葉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萬般後悔,手不自覺的在腿上輕輕地撫弄著,眼神裡透出說不盡的哀傷。 紅逖又氣又恨,指著紅緂道:「你……真是……不知……」 紅緂凝視著葉歆,苦笑道:「也許我是不知羞恥,但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們成了親,還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絲感情,我也知足了。」 紅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連孩子都有了,斷不可能再更改,看著葉歆,喝問道:「你就不怕殺頭嗎?」 葉歆苦笑道:「怕有什麼用?只能欺上瞞下守住這個秘密,大哥算是自己人,我們本來可以瞞著你,只是事關妹子一生,你應該知道這事的重要性,畢竟你們在鐵涼也要承擔風險。」 紅逖看著葉歆懷裡的侄子,心裡像倒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一起湧了上來。 靜了良久,他問道:「將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妹妹?她現在是頂著別人的名分做你的暗室,我不想妹妹一輩子都這樣。」 「哥哥!」紅緂感激地抓著哥哥的手,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哥哥這番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真心關懷。 葉歆一直煩惱此事,也想現在給個明確答覆,遂道:「將來的事太難預料。」 紅逖又問:「你的原配呢?」 葉歆長歎:「正是為了救她,我才無奈地出此下策,這事讓妹子告訴你吧!」 三人靜靜坐著,紅逖仍在消化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紅緂則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歆坐了一陣,看著窗外夜色降沉,於是起身道:「妹子,我要走了,你陪大哥坐坐。」說罷轉身就走了。 紅逖問道:「妹妹,夜這麼深,他去哪兒?」 紅緂幽幽地歎道:「回他妻子那裡。」 紅逖怒道:「他就這麼扔下你和孩子不管?」 紅緂道:「白天他在府中,晚上他一直守在柔姐的身邊,從不改變。」 「他妻子到底怎麼了?」 「被關在籠子出不來。」 紅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他的原配?」 紅緂道:「是,他們兩個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紅逖埋怨道:「妹妹,既然如此,你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情之所鍾,無法自拔。我以為既成事實,他會接受我,可如今孩子都有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雖然對我十分關懷,但我感覺不到他的愛情。」 紅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從葉歆的角度去思考,他和妻子情深意重,是妹妹自己送上門。但妹妹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心裡希望她能過好日子,因而十分矛盾。 呆呆坐了半晌,紅逖方道:「妹妹,他好像身體不好,今天吐血了。」 「真的?」紅緂驚得站了起來:「他不是說能醫嗎?怎麼又吐血了,這麼下去,如何是好啊?!」 紅逖見妹妹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這才感受到她對丈夫感情是如何深厚,寬慰道:「妹妹別擔心,一定有辦法。」 紅緂幽幽地道:「夫君說這病至少要靜心修養三、五年,其間還要不問世事,可他一意堅持要救出柔姐才去養病,我擔心他撐不到那個時候。」 「是嗎?」從妹妹的口,紅逖能感受到葉歆對妻子的情意──為了妻子,居然連性命都可置之度外,果然不負天下第一情癡之名。 他不禁感慨萬分:「妹妹,你就不怕擔下罵名嗎?」 紅緂歎道:「我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以前每天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和柔姐真摯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深情感動,越來越不能自拔。」 紅逖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苦笑道:「想不到紅家也出了一個情癡,我記得你一直想學父親做個將軍,才過兩年,卻變成了柔弱的妻子,每天渴望丈夫的感情,人生的變化真是奇妙。」 紅緂歎道:「當年的我年輕氣盛,可做了人家的妻子才知道,得到丈夫的愛才是最幸福的,我會堅持下去,只要柔姐不反對,夫君是不會不理我的。」 紅逖不再言語,低頭喝著悶酒。 ※※※ 翌日一早,葉歆再次出現在府中。 紅逖一夜沒睡,昨日所見之事太過駭人聽聞,連他自己也感到危機重重,消息一旦洩露,葉家、紅家、冰家,都要被滅門。 雖然妹妹沒有說葉歆在幹什麼,但他總感覺到葉歆在策劃著什麼,如此一來,受牽連的更多,因此看葉歆的眼神有些複雜。 葉歆毫不在意,微笑道:「大哥,今日是武道大會第一天,我帶你去觀賽。」 紅逖歎了一聲,道:「妹夫,雖然你深愛妻子,但妹妹與你有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又以紅家全家的性命和地位為賭注要成為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善待她,別讓她孤守黑夜。」 葉歆很高興紅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小聲道:「大哥,雖然我們相處不長,但我知道大哥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的說,我能做的,只是盡量關懷她的一切。血劍之誓雖破,但它永遠是我的心靈之鎖,希望大哥見諒。」 紅逖想幫妹妹說幾句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歎息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只是昨夜見妹妹一夜枯坐廳堂,感慨極深,紅家的下一代只有我和妹妹兩個人,父親對她又是極度疼愛,所以希望妹夫能體諒一個做哥哥的心。」 葉歆道:「我想讓妹子和孩子回雪狼關,可她不願意,希望大哥幫忙勸勸。」 紅逖驚愕道:「你不想要她?」 葉歆歎道:「大哥,雖然她設計誘我,但畢竟她幫了我許多,還有了孩子,我能做的只有保證她的安全。官場上危機四伏,我手上又無兵可用,萬一有天壞了事,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到時候便會連累她們母子,與其如此,不如趁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讓她和孩子回到雪狼關,那裡是紅家的勢力範圍,應該可以保全她們母子。孩子我也讓他姓紅,萬一我出了事,他們便是紅家之人,與我毫無瓜葛,不會受到牽連。若我沒事,將來再做打算。」 紅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你用心良苦,我真是服了你,可妹妹對你如此深情,她只怕不願走吧!」 「所以要請大哥幫忙。」 紅逖點點頭,既沒答應,也沒反對。葉歆知道他一時難以下決定,沒有逼他。 紅逖又道:「聽妹妹說你的病不輕,不如早早治好,以免留下後患。」 葉歆歎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分身乏術,實在是沒有這個閒工夫養病,不過我已盡量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這些日子倒也能靜心調養,病勢控制了不少,昨日之事不過是偶而發生,不必在意。」 「真是難為你了。」 「大哥,我想問一下,鐵涼在這個城裡還有沒有暗探?」 紅逖苦苦地在腦中搜索了一陣,斷言道:「應該沒有。第一,暗探總監孫明成和四個助手都死了,鐵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第二,天龍打壓了數次,京中的暗探已經不敢再活動,皆已撤離,其他地方也許還有殘留幾人,但京中一定沒有,否則必會來見我。」 葉歆放心了許多,笑道:「大哥,時辰到了,我們該走了,不如把紫如姑娘一起請去觀賽。」 紅逖的臉一紅,吶吶地道:「你是主,你拿主意。」 葉歆哈哈一笑,走進內房安撫紅緂,然後帶著紅逖乘馬車前往「玉春坊」。 ※※※ 「大哥,你自己進去吧!我穿著官服不便進去。」 紅逖點了點頭,高興地走了進去。 丁旭拿著馬鞭,回頭問道:「大人,帶一個妓女去賽場,恐怕不妥吧?」 葉歆正色道:「他是重要人物,要想攏絡他,這個紫如便是最佳人選,況且他對紫如十分鍾情,而我昨日所見,紫如對他似乎也頗有好感,贖她出來便可成全他們,豈不是件好事?你現在去找老鴇,開價五十萬兩銀子幫紫如贖身。」 「五十萬?」丁旭伸了伸舌頭,道:「是不是太多了?」 葉歆笑道:「宋錢在平安州和順州拚命賺錢,我們若是不花一些,對不起他的『送錢』之名。」 丁旭笑道:「這倒也是,最好花得他痛心,這樣他就會更加拚命賺錢。」 葉歆臉色一變,不滿的道:「提起宋錢,我就有氣,我讓他教訓一下汪寶山,他竟然搶了人家的女兒,前日魏劭來信說他要留做小妾,真是越來越混帳。」 丁旭嚇了一跳,問道:「真有這事?他也太大膽了吧!汪寶山可是三皇子的人,弄不好會出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所以連夜派人去信宋錢,告訴他想娶就要明媒正娶,不許胡來。不提這事了,你快去把人贖出來。」 丁旭應了一聲,急步入內。 不一會兒,丁旭便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將紫如的賣身契送到葉歆手上,道:「老鴇見了五十萬兩差點嚇傻了,忙不迭的應了。」 正說著,紅逖扶著紫如走了出來,像是吃了仙果般滿臉笑意。 紫如盈盈一福,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連忙將賣身契收入袖中,笑道:「姑娘不必多禮。紅大哥,快扶紫如姑娘上車,比賽就要開始,我可不能遲到。」 紅逖自然樂意,摻著紫如上了馬車。葉歆讓他們兩個擠在裡面,自己和丁旭同坐車前,然後快馬向武城奔去。 紫如探頭問道:「葉大人,你昨日所奏之曲真是動人,不知叫什麼名字?」 葉歆回頭應道:「姑娘見笑了,隨意所奏之曲怎會有名字?姑娘若有興趣,可以幫這曲子取個名字。」 紫如歪著頭細細地想了一陣道:「此曲空靈輕舞,撥動心弦,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夢境,不如就叫心夢。」 紅逖讚道:「心夢,好名字,紫如真是才華過人。」 紫如嫣然一笑,道:「紫如在兩位大人面前獻醜了。」 葉歆亦讚道:「果然好名字。」 紫如關心地問道:「大人的身體沒事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姑娘有心了,小病而已。」 新版 第九集 第十章 馬車進了武城後,便聽到車外人聲鼎沸,喧鬧不已,畢竟是天龍朝的頭等盛事,大街上擠滿了人,都想進去一賭為快。 由於參加人數眾多,除了主賽場之外還有五個分賽場,葉歆吩咐丁旭直接驅車來到主賽場。 主賽場是一個圓形的建築,高大的青色石牆雖然有些斑駁陸離,但氣勢依然雄偉。 會場有正南和正北兩個大門,各寬十丈,呈朱紅色。由於皇帝親臨,所以守衛十分嚴密,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還有弓弩手在石牆上的哨崗守衛。 北門是皇帝專用的御道,平時不開放,而南門有左中右三個門,中門是給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進入,右門供五品或以下官員及其家眷進入,而平民只能走左邊的門。 馬車到離大門還有百丈的地方便動彈不得,人群正排著隊等待進入賽場。葉歆和紅逖、紫如只好下了馬車,步行入場。 紫如看著左側排著長長的隊伍正等著入場,眉尖微蹙,歎道:「也許我不該來,你們都是官,可以走官道,可我……」 葉歆笑道:「姑娘多慮,今天有我和紅公子相陪,沒有人敢攔你,走吧!」 「葉大人!」後面忽然響起了叫聲。 葉歆回頭一看,只見柳成風和一群翰林院的翰林正結伴而來。 葉歆停步,轉身笑道:「諸位怎麼都來了?」 翰林許進忠眼尖,瞥見紫如和另一男子也跟著葉歆,奇怪地問道:「這不是紫如姑娘嗎?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了?」 不少翰林都曾游過「玉春坊」,對於這京城名妓自然認識,不由的眼睛一亮,紛紛迎向紫如。 紫如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含笑道:「諸位大人,紫如有禮了。」 柳成風也聽說紫如之名,知道她可算是京城名妓,見葉歆竟然帶一妓女出席,不禁皺了皺眉頭,小聲對葉歆道:「葉大人,帶一個妓女坐在官席上,這恐怕有失官體,會惹來非議,御史們也不會放過這個參人的機會。」 紅逖聽了柳成風的話心中大怒,恨恨地盯著柳成風,正欲喝罵,卻被葉歆的一個眼色制止了。 葉歆笑道:「柳兄,從今日起,紫如姑娘已脫離了青樓。」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愣住了。 紫如也失態地驚問道:「這是真的?」 葉歆笑道:「是真的,我剛才讓管家去辦了手續。」 眾人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納美妾。」 紫如也以為是葉歆意欲納妾,略帶羞意,螓首不語。 紅逖知道葉歆不會納妾,卻又猜不透他想幹什麼,心急如焚,直盯著葉歆。 葉歆連忙擺手,解釋道:「葉歆家有賢妻,怎敢動此念頭?而是見這位紅逖兄對紫如姑娘一見鍾情,我只不過是成人之美而已。紫如姑娘若是答應,紅兄就娶你為妻;若不答應,我也不強留,姑娘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紅逖則大喜過望,緊緊地抓著葉歆的手,道:「妹……葉大人,這可是真的?」 葉歆從袖中抽出紫如的賣身契塞到他的手上,微笑道:「原想晚上再給你一個驚喜,既然柳兄有疑問,我只好說了。」接著轉向紫如道:「紫如姑娘,事前沒跟你說,你不會怪我吧?」 紫如怔了良久,略一沉思,又看了看紅逖,盈盈一福,道:「願憑大人處置。」 葉歆連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還怕姑娘怪我多事呢!」 紫如輕歎道:「多少王孫公子想為紫如贖身只為一己之私,故而紫如一直不取,而今大人卻為成他人之美,紫如焉敢不從。況且賣身契已在紅公子手上,即使不願又如何?」 葉歆聽出紫如的言語之間似有一絲不滿之意,心中生疑,但見紅逖如此高興,紫如又沒有反對,也就作罷。 其他翰林都很失望,海承思問道:「聽說紫如姑娘身價不菲,去年靖安公想花十萬兩為她贖身她都不肯,葉大人此舉怕是破費不小吧?」 紫如欠身問道:「敢問大人所費幾何?」 葉歆有點猶豫,雖然外人知道馬懷仁依附了自己,自己的財力因而大增,可隨意拿出五十萬來贖一個女子,在外人來看卻是奢侈已極,難免會懷疑,可紫如親口問道,又不能隱瞞。 略加思索,葉歆輕鬆地笑了笑,道:「不敢隱瞞姑娘,共白銀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在場諸人沒有人不為這個天價而吃驚。 紅逖更是激動,看著手上的賣身契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清楚五十萬兩是什麼價,便是雪狼關十萬大軍一年的軍餉,也只不過二十餘萬。 紫如苦笑道:「紫如不值大人如此破費,紫如還是回去吧!」說罷便想離去。 葉歆笑道:「姑娘,你的賣身契已在我手上,你若是走了,我可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紫如回首凝視,拜倒在地,道:「大人之恩,紫如終身不忘。」 葉歆笑著對愣在一旁的紅逖道:「紅兄,快扶起嫂子,別折殺了我。」 紅逖連忙挽著紫如站了起來,感激地道:「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歆調侃道:「只要你們相親相愛,別辜負我一番心意便好。」 柳成風歎道:「葉大人視金錢為糞土,一揮萬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得到如此儷人卻又贈與他人,如此胸襟,如此氣度,柳某佩服。」 葉歆笑道:「柳兄過獎了,葉某的眉頭可不止皺了一下,我一年的俸銀才一百多兩,這五十萬還是向馬懷仁借來的,否則就算殺了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 柳成風笑道:「葉兄放心,誰都知道詹事府是個清水衙門,沒有人會懷疑你的,只是這筆債不好還啊!」 葉歆笑而不答,指著紅逖道:「這位紅兄是鐵涼國禮部侍郎,是鐵涼國的使臣,來朝進見皇上。」 眾人都大吃一驚,柳成風擔心地道:「葉大人,這事可要慎重,萬一讓御史參你一本交結外番,皇上也未必能保住你。」 紅逖想不到葉歆為了他不但花費巨金還要冒貶官之險,不禁萬分感動,看了愣在一旁的紫如一眼,卻又不忍放棄這個機會,猶豫之間,欲言又止。 葉歆滿不在乎地彈了彈身上的塵土,淡淡地道:「諸位放心,御史要參就讓他參,我就說自己色心忽起,買下絕色美女又不敢享用,只好拱手送人。」 眾人都笑得前仰後合,忍俊不禁,連紫如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便如鮮花盛放,引得眾人一呆,只有葉歆若無其事含笑以對。 柳成風一邊笑,一邊指著葉歆道:「你這張嘴,御史再厲害也說不過你。」 葉歆指著賽場道:「快進去吧!再說,就看不到比賽了。」 紅逖對紫如深情地一笑,拉著她的手便往裡走,紫如像是認命般還以微笑。 ※※※ 進了賽場,眼前豁然開朗。 中央是一個四方形的黃土台,正北面是皇族專用區,建有一座宮殿,名為紫微閣。殿身高兩層,以金銀箔鑲在其外,又飾瓷製紋雕,看上去雕樑畫棟,美不勝收。上層是皇帝專用,下層是皇子公主和嬪妃們的席位,殿前是漢白玉建成的台階,台階之下至比賽台有數十丈,以青石鋪地。 禁軍分列階下和台階兩側,各自拿著大刀長槍,神氣十足地站在那裡。四周還插著無數桿大旗,迎風飄揚,好不威風。 紫微閣的兩側各有一座偏殿,也是兩層,由於前方的台階較短,所以比紫微閣要低很多。左側名為文昌樓,右側名為武曲堂,文官坐於文昌樓,武將坐於武曲堂。 偏殿之南各有一塊寬廣的空地,千名軍馬各守於兩側,將南面的普通觀賽區區分開。 普通的觀眾皆坐在平民區內由青石建成的台階上,一共有數十層之多,可納五萬人。而台階之前有一排士兵擋著,不讓他們衝下坐席。 ※※※ 當葉歆領著紅逖和紫如來到文昌樓時,立即引起了一片嘩然。 不少官員都見過紫如,見一個妓女居然跑到竹樓之上,都側目而視,有的冷笑,有的鄙視。 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敢計較,神色淡淡的,就像是眾人笑的不是自己。紅逖雖然憤怒,但自己是客,不便發作,只好暫壓怒氣,還不住地安撫紫如。 葉歆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正欲斥責,太監徐公公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葉大人,皇上讓你過去一起看比賽。」 第一日的初賽並沒有太多的官員前來觀賽,各衙門仍有事要做,只有部分沒事做的才會前去觀賽,這些通常是小衙門的人,如太常寺,太僕寺等等。這些官見葉歆居然被皇上叫去一起坐,這是無上的殊榮,心中不免羨慕起來。 其實葉歆以駙馬的身份原本可以坐在皇室區,但他從不自稱駙馬,依然以少詹事的名銜出席各種場合,這也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葉歆歉然地對紅逖道:「皇上叫我過去,煩勞紅兄和紫如姑娘在此等我。」 紅逖雖然有點不自在,但有美相伴,自得其樂,於是含笑點頭示意。 葉歆向柳成風等人拱了拱手,然後走向紫微閣。 ※※※ 沿階而上,葉歆來到紫微閣。 見樓下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宮女和太監,皇子們居然一個也沒來,葉歆不由地歎了聲。上到二樓,只見明宗正坐在欄杆後面望向賽場。 葉歆連忙跪倒請安:「微臣葉歆叩見皇上!」 明宗指著身邊的一個空位,笑道:「坐吧!一個人看比賽太悶了,還是有人陪著舒服。」 葉歆告罪坐下,問道:「皇上為何不讓公主或皇后陪著?」 明宗咳了幾聲,笑道:「她們不喜歡看比武,都不肯來,只好朕一個人來。」 葉歆想起空空蕩蕩的樓下,心中感歎,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然而垂暮之年竟弄成這樣,實在很悲哀。 明宗瞥了他一眼,歎道:「賽事就要開始了,看比賽吧!」 從紫微閣望下去,偌大的賽場盡收眼底,看著人頭湧湧,熱鬧不凡,葉歆笑道:「皇上,好熱鬧啊!」 明宗微笑著點點頭,道:「多虧愛卿提出的好建議,今年參賽者是歷年之冠,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謝皇上聖贊,這是臣當為之事。」 「聽說武林門派還是一直與你為難,辛苦你了。」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難為你忠心耿耿,朕打算放你出去走走。」 葉歆心中大驚,問道:「不知皇上打算要微臣去做什麼?」 明宗笑道:「既然鐵涼遣使入京,朕打算讓你出使鐵涼,一方面看看鐵涼國勢,另一方面看看鐵涼的政局,回來之後朕再放你去地方任職。」 葉歆立即拜倒在地叩謝聖恩,但心裡卻是既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頭。 明宗此舉定是又要升自己的官,然而一旦放了外任,朝中的皇位之爭便插不上手,而自己在京中的勢力又未穩固,此時一走,恐怕又要衰落。 眼看蘇劍豪便要回來,他一回來,自己派系中的人難免會更親近他,自己又不在京裡,很難掌握這些立場不定之人。 而且,此去鐵涼,光是回來的路程最快也要七、八個月,再加上在鐵涼國的耽擱,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來。 如此一去,會有許多問題產生。 首先,冰柔獨自在家,令人難以放心──離開了自己,她的情緒會變成什麼樣,實難預料。 再者,自己不在,雪竹莊的內莊便無人能夠進出,冰柔母子、父母和岳母岳父的吃喝都成了問題。 更麻煩的是,此去鐵涼,這兩年的計劃都會被打破。最令人擔心的是身體,此去鐵涼路過靈樞山,本有機會請凝心下山治病,但又不想擾亂凝心的清修…… 思緒紛至沓來,葉歆心中一直躊躇不決,遂道:「皇上,恕微臣斗膽,鐵涼派禮部侍郎來朝拜,而朝廷卻派我這個少詹事,恐怕會授人以柄,失禮於臣國。」 明宗笑了:「愛卿,你是朕的駙馬,不會失禮,不過朕可聽說你在外面從不以駙馬自居,可有此事?」 葉歆吶吶地道:「微臣……只是……」 明宗擺了擺手,道:「不必解釋,朕明白,這也是朕喜歡你的地方,不像有的臣子自居高位,目中無人。」 葉歆默然盯著賽場上正進行的第一場比賽,參賽的是兩名三十多歲的大漢,像牛一樣健壯,抱在一起玩摔跤,比的是力氣,毫無技巧可言,雖然激烈,但並不精彩。 明宗看得無趣,轉頭看著葉歆,突然微笑道:「葉歆,聽說你花了五十萬兩買了個美女,可有此事?」 葉歆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稟道:「皇上,微臣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靈通,早上剛發生不久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可見皇上有眾多密探,自己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 明宗詫異地問道:「哦,原來不是你想納妾,而是幫別人,朕倒沒有想到。聽說此女貌美如花,又通曉琴棋書畫,與你倒是挺匹配的。」 葉歆叩頭道:「血劍之誓緊記在心,微臣不敢有他念。」 「難得,起來吧!朕的這些臣子似乎沒有人不納妾,你能如此專情倒是異數,連朕都不如你。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你是朝廷典範,而且孝仁公主又剛為你添了個兒子。」 葉歆坐回原位,吶吶地道:「微臣對這方面沒有太大的興趣,有一個就夠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若是你做皇帝,後宮可要鬧翻天了。」 葉歆尷尬地乾笑了幾聲,不敢說話。轉頭一看,眼睛大亮,因為扎猛出場了。 新版 第九集 第十一章 扎猛今日穿著青灰色短褂,下身是藍色長褲,手裡仍拿著那根鑌鐵大棍。 他的對手是個矮胖子,青衣青褲,手裡拿著一根九節鋼鞭,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冬瓜,惹得明宗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扎猛從不輕視任何對手,今日也不例外。雖然矮胖子長得奇特,但他仍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下扎猛,請賜教!」 「在下黃駱,請賜教!」 兩人擺好架式之後,扎猛首先發動了攻勢,只見他大喝一聲,鋼槍從手上如破浪的小船般迅速滑出,棍頭直指黃駱的腰間。 黃駱見他以棍使槍法,有點啼笑皆非,但因扎猛的名聲甚響,他不敢大意,右腳一跨,身子右旋,便讓開了棍頭,然後也大吼一聲,舉起九節鋼鞭向棍身砸去。 「叮」的一聲清脆撞擊聲在賽場上迴盪,久久不息。 扎猛感覺到黃駱的力氣不小,虎口有點麻,讚了一個「好」字,然後舞起大棍使出了極其剛猛的打法,一招一式都往黃駱狠狠地砸去。 黃駱硬抗了幾棍後覺得吃不消,於是滑身遊走,避開扎猛的攻擊,伺機反撲。怎料扎猛也變了招式,使出了剛柔並濟的招式,不再硬砸硬劈。 黃駱落在下風,心念一轉,左手摸出暗器快速一揚,只見一道寒光撲向扎猛。 扎猛正挺棍直挑,見黃駱用了暗器,急忙使出一招旋龍飛天,身子上拔,棍隨身動反捲寒光,「叮」的一聲,暗器被打飛了。 黃駱見暗算失敗,索性扔下鋼鞭,雙手以連珠手法不停發出各種暗器。 霎時間,扎猛的面前出現了無數寒光,或直擊,或斜飛。他處變不驚,大吼一聲,使出一招蒼龍探海,剎那間,一道青氣如青龍般撲向滿天的暗器,只聽叮叮幾聲,暗器被一一擊落。 黃駱大吃一驚,小眼一轉,拱手道:「扎猛兄武功高明,在下佩服。」 扎猛見他不打了,也收招抱拳道:「失禮了。」 黃駱微笑著走向扎猛,待走到近處,趁扎猛放鬆警戒之時,忽然射出十枝藍色的細針,直取扎猛的心脈。 「卑鄙!」扎猛怒吼一聲,劈掌相迎,掌風擊落了八枚藍針,其餘兩枚皆射中他的小腿,只覺小腿麻癢,知道針上有毒,憤怒地舉起大棍便砸了出去。 黃駱正得意揚揚,反應不及,被扎猛一棍打中左肩,肩頭立時碎了,痛得他昏了過去。 扎猛沒有殺他,反而向場邊叫道:「他輸了,快救他,遲了恐怕會沒命。」 明宗點頭讚道:「光明磊落,不記舊恨,果然是好漢子。」 葉歆並不擔心扎猛所中之毒,只要自己用去毒術治療便無大礙,對於扎猛的表現十分高興,自己特地安排扎猛在主賽場比賽,就是為了給皇帝留個好印象,這種結果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皇帝必定記住紮猛,日後為官也頗有好處。 因而,葉歆附和道:「選才先選德,此人有德有才,是個良才,可惜詹事府只要文人,否則我會招他入府。」 明宗看了看手上的資料,奇怪地問道:「此人是聖槍山弟子,聽說聖槍山對你極為不滿,挑唆別人敵視你,朕本想除之,為何你還如此推崇他?」 「皇上,臣從不擔心自己,為國納賢,怎能以私情誤之?況且他們誤解了臣,正是因為他們不明白微臣建議的真正好處,只要他們其中有人為官,便可上體皇恩,下恤民情,自然明白微臣的建議是利大於弊,以後就不會再反對了。因此臣不但不會反對他們入朝為官,還希望日後他們中間有人能幫臣說句公道話,如此一來兩全齊美。」 明宗連連點頭,讚道:「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你這番話倒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朕本打算即使這些人贏了比賽,也會將他們放任閒職,免得生事,但現在朕打算重用幾個。這個扎猛單憑武德這一點就足以錄取,況且朕也是習武之人,他能將原本剛猛的棍法練到剛柔並濟,可見他武藝極好。此番受傷也許會影響下面的比賽,即使輸了,朕也會用他。」 葉歆大喜過望,但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恭敬地道:「皇上英明,此人知道後必然感恩戴德,忠於皇上。」 「不說了,看比賽吧!第三場開始了。」 看了六場比賽後,明宗感到精神不佳,於是回宮休息,葉歆也就回到文昌樓。 ※※※ 剛走上文昌樓的樓梯,葉歆就聽到上面有爭吵聲,其中還有紅逖的聲音。 急步跑上去一看,只見紅逖正和軒丘梁互揪衣襟,怒目相視。紫如伏在一旁小聲抽泣,而柳成風等人則在一旁勸說二人,其餘官員卻坐在一旁嘻笑著等看好戲。 「出了什麼事?!」在場的官員中,葉歆的官位最高,為了震住混亂的場面,因此擺出了懾人的氣勢,冷冷地掃視著在場諸人,兩鬢白髮為他添了許多威嚴,有些七、八品的小官見了噤若寒蟬。 柳成風正急得滿頭大汗,見了葉歆,叫道:「葉大人,你來了就好,快幫著勸住他們!在官席上打鬥,成何體統?!」 紅逖見了葉歆,不甘心地退開,嘴裡卻是不讓,指著軒丘梁叫道:「你這無恥的小人,不許再誣蔑紫如。」 軒丘梁撇著嘴道:「我可沒說錯,不信你問她,老子是她頭一個恩客。」 紅逖勃然大怒,吼道:「紫如她清清白白,你這混蛋還沒碰到她就被趕了出來,居然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 葉歆也是氣憤已極,按住紅逖的肩膀,冷冷地道:「紅大人,不必和這個小人動怒,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說的是狗話,我們聽不懂。」 軒丘梁聞言大怒,氣得暴跳如雷,指著葉歆罵道:「好你個葉歆,當著這麼多人罵我是狗,你才是狗,別以為皇上寵著你,就不把人放在眼裡!」 葉歆不再理他,拉著紅逖走到紫如的身邊,溫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他們誰敢再罵,我就參他挑起兩國爭鬥,置朝廷和平民於不顧。」 紫如小聲地伏在紅逖的懷中抽泣,紅逖看著心疼,但身在他國,沒有辦法,只能依靠葉歆。 軒丘梁在背後淫笑道:「葉大人,買個美人回己享用完了再送給別人,這招高啊!什麼時候我也學學。美人的滋味不錯吧?這位紅大人一定也想知道,說來聽……聽……」 葉歆猛的擰頭直視,眼中怒火暴長,懾人的寒光如利劍般直指向軒丘梁。 軒丘梁感覺一把利劍直刺自己的心底,嚇得一呆,心底發顫,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走到他的身旁,冷冷地在他耳邊小聲地道:「軒丘梁,你在外面幹的好事,外人不知道詳情,我可是清清楚楚,我手上的罪證足以叫你死上十次,不過我敬重你父親,給他面子才放著不管,別惹火了我,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軒丘梁身子劇震,他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一直以為外人沒有證據告不了他,再加上有父親撐腰,因而膽子越來越大。此時聽到葉歆說手上的罪證足以叫自己死十次,不敢不信,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柳成風等人看在眼裡大叫過癮,他們早就不滿軒丘梁仗勢欺人,看著葉歆教訓他,真想拍手稱快。 軒丘梁發覺了周圍射來的鄙視眼光,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文昌樓,臨走還怒目瞪了葉歆一眼,卻被葉歆眼中的厲芒嚇得跑得更快。 柳成風哈哈大笑,撫掌讚道:「痛快,痛快!葉大人,你說了什麼,居然將這只沒腦子的狗熊給嚇跑了?」 葉歆微笑道:「沒什麼,嚇嚇他而已。」 紫如盈盈一福,道:「謝大人為紫如作主。」 葉歆笑道:「你是紅兄的人,也就是我的嫂子,不必多禮。」 紅逖仍是有氣,道:「老弟,他也太猖狂了,這裡有這麼多官員,他竟然也敢在這裡……」 葉歆小聲道:「大哥放心,還沒到殺他的時候,留著他還有用,將來再幫大哥一解心頭之恨。」 紅逖歎道:「老弟,你已經幫了我許多,若不是你按著我,我真想一拳打死他,若是那樣,事情就麻煩了。」 葉歆笑道:「我們回去吧!比賽沒什麼好看了。」 紅逖點了點頭,挽起紫如的手,跟著葉歆離開了賽場。 ※※※ 且說軒丘梁一臉憤怒地衝往榮親王府。 軒丘聿和大皇子正在商議事情,見兒子臉色不善地闖了進來,喝斥道:「沒規矩,這裡是王府。」 大皇子沒有介意,問道:「軒丘梁,什麼事如此驚慌失措?」 軒丘梁見了大皇子不敢再輕佻,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道:「王爺,那個葉歆欺人太甚。」 大皇子聽到葉歆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皺眉,抬頭盯著軒丘梁,沉聲問道:「是你去惹他吧?」 軒丘梁尷尬地道:「我聽說他買了個妓女,所以就說了幾句。不過他不但當眾罵我,還恐嚇我。王爺,我是您的人,他不給我面子,也就是不給王爺面子。」 大皇子哼了一聲道:「別想挑撥我,上次你弄來的那個李氏不但沒動他一根毫毛,連大理寺也給他拉了過去,得不償失。現在他掌握了刑部和大理寺,所有的刑名之事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就算把你拉入大牢也不是難事。」 軒丘梁嘟囔道:「難怪他說手上有可以殺我十次的罪證,看來不是嚇我的。」 軒丘聿吃了一驚,急聲問道:「他真的這麼說?」 軒丘梁垂頭喪氣地道:「是!」 軒丘聿怒喝道:「你這個畜牲,正事不做,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還居然明目張膽。現在可好,把柄也被人抓住了,連我和王爺也要受你的牽連。」 大皇子面色陰沉,道:「這兩個衙門掌握在他手上對我們頗為不利,不過他一直都沒有動作,也沒有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所以老爺子才重用他。這種人暫時不能惹,說不定他手上還掌握了什麼,萬一倒向其他皇子可不好。別忘了,八弟就是因為招惹他,被他的一頓哭給哭成了庶人。此人的手段異常古怪,最會利用逆境打壓對手,但每次都有效,八弟和方孝仁都是如此,不能小看了他。」 軒丘聿歎道:「他那招實在出人意料,本以為可以一石兩鳥,既擊潰八爺,又可以打壓他,想不到他竟然因禍得福,成了皇親,而且官聲和民望都一下子升至極高,此人的確不能小看。梁兒,聽王爺的吩咐,沒事不要惹他。」 「是!」軒丘梁心想:把柄在人家手中攥著,想惹事也沒法惹。 大皇子擔憂的道:「這個葉歆,立場不明,權力卻越來越大,又不表態度,始終令我放心不下。」 軒丘聿忽道:「王爺,老夫有一計可去此人。」 「哦?說來聽聽。」大皇子很感興趣,眼睛也亮了起來。 「王爺,既然皇上寵著他,我們不如順水推舟,保舉他。」 「爹,讓他再陞官,豈不是權力更大?」 「少廢話,我還沒說完。他一個文官,只要送他出京,便可高枕無憂。現今銀州布政使出缺,不如就保舉他出任該職,他到了外面,朝中之事便鞭長莫及,況且助他陞官也可作示好之意,化解之前的恩怨。銀州那地方地廣人稀,光是在城與城之間移動就要花上大量時間,還有眾多的問題存在,而銀州總督也不是個容易相處的角色,他就算能站住腳跟也會被壓制,發揮不了才能。」 大皇子的臉上少有的現出了會心的笑容,讚道:「好,此計大妙!他這一去,我們便可在刑部和大理寺做手腳。」 軒丘梁嘟嘟囔囔地道:「他才是個正四品,一下跳到從二品,是不是太快了?我當了幾年官,還只是個正五品。」 軒丘聿看著不爭氣的兒子又氣又歎,解釋道:「皇上這麼信任他,遲早會把他放在那個位置,或者還要更高。現在我們做的只是趁機會收利,將來王爺若是繼承了皇位,要殺要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皇子的嘴角抽動了幾下,淡淡地道:「好了,這事不要再提了,就按老尚書的意思去辦。軒丘梁,這幾個月少出門,別再給我惹出大禍來。」 軒丘梁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臉上卻是一臉的不樂意。 軒丘聿知道兒子是什麼貨色,歎息著無話可說。 「王爺!」一個內侍出現在門口。 「宮裡的消息來了嗎?」 「是!」內侍捧著一個冊子交到大皇子手中。 大皇子打開冊子,細細地看了一遍,抬頭微笑道:「看來老爺子想到我們前面去了。」 軒丘聿問道:「皇上有了新安排嗎?」 「老爺要先派葉歆出使鐵涼,之後再調任地方。」 「太好了,不過我們的事還是要做,而且要搶在老爺發話之前做。」 「不錯,上表舉薦葉歆不但示好老爺子,也示好於葉歆,反正已下定案,這奏章就更有作用了。你和吏部幾個官員立即寫幾個奏章趕快呈上去,明日早朝也許就會有消息。」 「王爺英明!」 ※※※ 駙馬府 葉歆也談起了出使鐵涼之事,紅緂和紅逖都對此感到極為驚訝。 「妹夫,怎麼會派你去?」 葉歆苦笑道:「皇上心血來潮讓我去,我也沒辦法推辭,況且還說要升我的官,更不便推辭了,不過要做的事也多了。此去鐵涼關山萬里,只怕要一年多才能回來,這裡的事很難放心,況且回來之後又要立即外調地方,很多準備的工作都要現在做好,時間不足啊!」 紅逖點頭道:「陞官是個好事,按官制,應該不會降為知府,而是升任布政使或者按察使,都算是封疆大吏,比留在京中要強。」 葉歆笑了笑,心道若是這麼容易,自己也不必如此煩惱。 紅緂雖然不知道葉歆確實的計劃,但明白他的目標是權力的頂峰,此去鐵涼有利有弊,於是說道:「去就去吧!也許是個轉機,你不是說待在詹事府沒有立功的機會嗎?」 葉歆苦笑著自嘲道:「有機會去看看岳父的風采,倒也不枉此行。」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岳父」兩字說出來,必會令紅緂誤會,因為那等於承認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紅緂果然喜得眉開眼笑,親匿地挽著他的手臂,嬌笑道:「爹一定喜歡你。」 葉歆心中懊悔,卻又不忍解釋,只能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問道:「大哥,皇上大概很快就會見你,可我不想這麼快動身,上朝你就說希望觀看武道大會,想留至大會結束再走,皇上為了顯威風,一定會答應。如此一來,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一切。」 紅逖笑道:「這有何不可?」 紅緂嬉笑道:「哥哥有了嫂子,根本連門都不想出了。」 紅逖紅著臉道:「妹妹不許亂說,我要明媒正娶娶紫如過門,不作這苟合之事。」 葉歆和紅緂臉色大變,論理他們沒有經過明媒正娶,也算是苟合。 葉歆低頭不語,臉有悔意;紅緂則幽幽歎息,自己其實只不過是葉歆的暗室而已。 紅逖說的正高興,瞥見面前的兩人臉色不善,回頭一想,立即醒悟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妹妹、妹夫,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別在意。」 葉歆強笑道:「對了,嫂子呢?怎麼沒見她?」 紅逖道:「妹夫的事危機太重,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況且她一個弱女子,讓她知道了也沒好處,所以我讓她留在房中。」 「謝謝大哥能體諒我的苦衷,確實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是在想妹子的事。」 紅緂詫異地問道:「我?為什麼?」 葉歆猶豫了一陣,緩緩地道:「此去關山萬里,柔兒恐怕是帶不走了,我想讓你一同前往。」 「太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爹。」紅緂興奮地跳了起來。 紅逖知道葉歆的意思是想把妹妹留在雪狼關,看著妹妹喜形於色,心中不忍欺騙,問道:「妹夫,真的要這麼做嗎?將來呢?」 「將來?什麼將來?」紅緂聽不懂哥哥的話,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歎道:「妹子,我想把你和孩子一起留在雪狼關。」 紅緂的面刷的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你……不……要……我……?」 葉歆不敢看她,低著頭道:「妹子,出使回來之後,恐怕再無寧日,你留下來只會受牽連。雪狼關關高峽深,易守難攻,又有岳……岳父大人這等名將守圍,天龍很難攻下,你們母子有岳父照顧,我很放心。」葉歆這次故意說出岳父兩字以安其心。 紅緂聽到葉歆再次說出岳父二字,心中憂愁稍解,蹲下來身子趴在葉歆的膝上,仰頭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問道:「將來你還會去看我嗎?」 「如果我能活下去,一定會去看你。」 聽著鏗鏘的話語,紅緂略感滿意,又問:「我留在鐵涼,你怎麼辦?柔姐還在籠中,沒人在身邊照顧你,怎麼行?你的身體又不好,我實在不放心。」 葉歆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紅緂趴在葉歆的膝上,幽幽地問道:「夫君,我要等幾年才能見到你?」 葉歆歎了口氣,不再言語,心想回來之後,明宗只怕也到垂死之期,甚至已經駕崩,皇位之爭必然引發朝局的動盪,即使不參與其事,也會被捲入。 但見紅緂被自己勸服了,葉歆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自己一黨在其間穩守現有的實力。 刑部的人受到毒藥威脅,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反叛自己,而且自己又誘之以利,消除了他們心中的戾氣。 大理寺的方孝仁因兒子之事投入自己門下,必不會忠誠,但有蘇劍豪壓著,也不會怎麼樣。 所慮的反倒是自己帶入官場的人,怕他們經不過朝中的風浪。想來想去,也只能叫他們低調行事,不參與任何派系衝突,保全實力,待自己回來再圖謀大事。 思考了良久,終於決定只帶丁旭出使,以丁才和馬懷仁之能當可壓住其他人。可慮者唯有馬昌皓,這半年他在官場活躍,經常拜訪各級官員,積累了不少人望,但他的名利心極重,恐怕不穩。而且他知道的事不少,萬一投向他人,自己很多罪證都會洩露了出去,此事不可不防。 紅逖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想,「情」這一字實在傷人,妹妹和葉歆都困在其中,不能自拔,好在自己只有一位心上人,而且將成好事,用不著像葉歆與妹妹一樣,為情而苦。 新版 第九集 第十二章 夜晚,葉歆也將出使的事告訴冰柔等人。對於丈夫要離開自己那麼久,冰柔萬分不捨,哭哭啼啼鬧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冰離和田氏一起安撫才能入睡。 冰氏夫妻見冰柔睡了,把葉歆拉到旁邊的屋子,勸道:「歆兒,我們兩老會守著女兒,不會讓她有事,你安心去吧!聽說你要把緂兒也帶去,是嗎?」 葉歆道:「我會把他們母子安置在鐵涼,不帶回來了。」 田氏很高興,讚道:「歆兒對我們柔兒真是太好了。」 冰離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歆兒,你有什麼大計劃吧?」 葉歆歎道:「我的病,您很清楚。這些日子用藥潤肺養氣才壓制了病勢,是藥三分毒,恐不能持久,必須盡快將柔兒救出來,我才能安心治病。回來之後恐怕會有大動作,本想將你們四老和柔兒一起遷離京城,但我又不放心,京城雖險,卻又最安全,所以委屈你們在此陪著柔兒。」 冰離忽道:「歆兒,我想回曉日城一趟。」 葉歆驚愕道:「為什麼?」 冰離笑道:「醫館還開著,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以後長期陪伴柔兒,況且我和你岳母的年紀也大了,心力不足,休養一下也好。」 「叫人去一趟,不就行了?」 冰離笑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想在關門之前再看上一眼。」 葉歆看到岳父頭上漸多的白髮歎了口氣,點頭道:「好吧!過幾天我派專人送你回去,將來就在京住下,可惜師父不在,若他在此,我就安心多了,至少他能保護你們的安危。」 「好久沒見到他了,他也過九十了吧!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此刻的葉歆竟然和冰離有同樣的滄桑感,對視著苦笑一聲,搖頭長歎。 ※※※ 三日後,明宗召紅逖早朝進見。是日一早,葉歆便帶著紅逖進宮。 明宗吃了補氣藥材,精神看似不錯,端坐龍椅,吩咐道:「宣鐵涼使臣。」 徐公公叫道:「宣鐵涼使臣進殿。」 須臾,紅逖穿著整齊,出現在大殿之上,行完大禮,跪倒稟道:「臣鐵涼國使臣鐵涼國禮部侍郎紅逖,替我主晉見天龍朝皇帝陛下。」 「鐵涼國主一向可好?」 「國主很好。」 「你此來天龍有何感想?」 「天龍地大物博,山川秀美,令臣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葉歆聽了苦笑一聲,紅逖的書生脾氣又犯了,只贊山川景物,不提國力民生,分明是有貶低之意。抬頭一看,明宗果然面有不悅之色,輕輕哼了一聲。 紅逖完全沒留意,續道:「入京以來見過不少官員,像葉大人和柳大人等能臣都令臣欽佩不已,他們都是新科進士,可見天龍人才眾多,非我鐵涼可比。」 明宗稍稍寬容,點頭道:「他們的確是朕的能臣。」 「謝皇上誇獎!」葉歆和柳成風出班叩謝。 明宗擺了擺手,又問:「鐵涼國主叫你來,沒有其他事嗎?」 紅逖瞥了葉歆一眼,道:「沒有!」 「來而不往非禮也,朕也派一使者隨你去鐵涼,葉歆!」 「臣在!」 「朕賜你三等男爵,授欽差大臣,代朕巡視臣國。」 「臣定當不負聖望。」 紅逖忽道:「皇上,臣有個不請之請。」 「說吧!」 「臣在鐵涼也聽過葉大人的大名,這些日子相處也極為欽佩,他能出使鐵涼令臣感到無比欣喜,葉大人夫妻是天龍的典範,臣想請葉大人夫妻一同出使鐵涼,讓鐵涼的官民見識一下,請皇上恩准。」 明宗笑道:「這是好事,孝仁公主為朕之義女,她能同去,也說明了朕對鐵涼的關懷。葉歆,你意下如何?」 「謹遵聖命!」 「好,就這麼定了。紅逖,你什麼時候起程?」 「臣能遇上武道大會這等盛會實在是幸運,臣希望看完比賽再走。」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願。比賽四月十五日完畢,你們四月十六日起程,到時候朕令三皇子代朕相送。」 這句又引起波瀾,表面看,似乎太子人選呼之欲出,三皇子的人都竊喜,其他派系的人都開始擔憂,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大皇子一黨,開始琢磨如何搶回主動。 葉歆感到很奇怪,從上次明宗的言談之中,太子的人選似乎不是三皇子,而今卻又點名指出三皇子,難道改了主意?不會!遺詔已立,斷不會更改,此舉必有深意,難道是想打擊大皇子一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暫放一旁,自己離開至少一年,這一年內的事態發展,自己鞭長莫及,即使有心,也難以做什麼。 ※※※ 下了朝,紅逖見葉歆眉頭緊鎖,好奇地問道:「事情不是和你希望的一樣,你怎麼還是這副臉色?」 葉歆歎道:「皇上只多說了三個字,朝局又有了新的變化,你只要留意百官的神色便知道定有大事發生。」 紅逖回頭打量著其他官員,眼神果然很奇怪,走的慢的人都是滿臉笑意,急步而行的都是神色不安、十分苦惱。 「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苦笑道:「皇位這個寶座實在太誘人了。」 紅逖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看來天龍和鐵涼都面對同樣的問題。」 「聽妹子說,鐵涼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爭得很厲害。」 紅逖無奈地道:「所以我妹妹便成了犧牲品,也許是命吧!你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父親也許可以輕鬆一些。妹妹有勇氣放棄皇后之尊,做你的假妻子,我實在有點佩服她。」 葉歆默然不語,靜靜地走向自己的馬車。 剛回到府上,李浩等刑部官員以及馬懷仁等親信一起到來。 葉歆知道他們必是心有疑慮,自己一直沒有表態支援何人,他們都忐忑不安。現在皇上又似乎暗示了一些新的東西,令他們更加不安。 正廳中,人頭湧湧,葉歆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還在想著盡量隱藏實力,想不到一年的變化這麼大,在座多了很多重臣。 李浩微笑道:「恭喜大人晉陞男爵,又出任欽差。」 葉歆淡淡地道:「此去鐵涼日子長久,只怕有個什麼不測。」 李浩臉色劇變,想起身中之毒,萬一葉歆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性命也要賠了進來,因而涎著臉軟求道:「鐵涼乃外番之國,恐怕大人水土不服,大人可有什麼話要留下?」 葉歆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雖然我不在,這裡還有丁才和馬老,有什麼事儘管找他們,不會有事。」 李浩聽出葉歆的暗示,這才放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輕鬆地品著茶香,其他人可沒有這麼鎮定:「大人,皇上今天似乎是暗示三皇子是太子的人選,我們是不是該向三皇子示好?」 葉歆還未回答,李浩便斥道:「別自作聰明,若皇上認定的人是三皇子,他老人家根本不用藏著,以三皇子的實力,即使公告天下,也未必有人敢動他一根寒毛。」 葉歆連連點頭,李浩畢竟久在官場,知道事情虛虛實實,不會妄下判斷。 馬昌皓道:「李大人,未必吧!大皇子的勢力可比三皇子大,萬一動起手來,三皇子未必是對手。」 李浩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大皇子和三皇子實力相差無幾,誰也不會輕易挑起鬥爭,否則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其他皇子。」 葉歆輕笑著拿起茶碗,若無其事地道:「聽說蘇大人這次昌州之行查到了不少東西,其中三皇子好像也牽扯在內。」 雖然話從葉歆的口中不經意地說了出來,但這個消息卻像是驚雷一樣在其他人的腦中炸了起來。 李浩急聲問道:「大人所言當真?」 葉歆淡淡地道:「這種事誰敢亂說?」 李浩又問:「蘇大人尚未回來,這消息大人從何而知?」 葉歆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事情大家都應該清楚了,眼下不能胡亂猜測,猜對了固然可以平步青雲,猜錯了只怕連家人都要受到牽連。皇上雖老,但還能支撐大約兩年,只要你們做好本分,別人是不會妨礙你們陞官的。」 「可是……」馬昌皓又想說話,被葉歆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說。 葉歆笑了笑,又道:「大家都回去,離出京還有二十幾天,大家不必在意此事,就當沒事發生。奉勸諸位幾句,這個時候越少露面,對大家越有好處。」 眾人見葉歆發了話,只好告辭離去。 馬昌皓言猶未盡,待眾人走後,走到葉歆面前積極勸說道:「公子,我認為是時候表態了,否則晚了就撈不到好處。」 葉歆微笑著問道:「你覺得向誰示好,最為有利?」 馬昌皓見葉歆問了起來,覺得自己發揮的機會到了,侃侃而道:「我覺得應是大皇子,三皇子正得勢,我們就算投向他也未必能有什麼便宜。大皇子實力不小,但不得皇上喜歡,正需要助力,我們此去正是雪中送炭,將來得利也最多。」 葉歆點點頭道:「你也回去。你的話,我會考慮。」 馬昌皓見葉歆沒有立即下決定,只好無奈地怏怏而去。 葉歆走向仍然在座的馬懷仁,道:「馬老,昌皓似乎有點異動。」 馬懷仁歎道:「這個孩子,總是想與人攀比。」 葉歆淡淡地道:「攀比不是件壞事,不過這些日子他蠢蠢欲動,四處拜訪,似乎有些不安分。馬老,你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沒有說什麼,只不過他再鬧下去可不是好事,最好你親自說說,若是等到我去說,事情就麻煩了。」 「公子……」馬懷仁大驚失色,嚇得渾身乏力軟倒在椅子上。 葉歆走上去拍了拍馬懷仁的肩頭,溫言道:「馬老,我知道你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連孫子都還沒有,所以我把他交給你。這一年多的時間我不在,只怕他會不安於位,有些事做了不要緊,有些事卻影響太大,我不想令你終身遺憾,希望你多幫幫他。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事即使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說完便進了內堂。 馬懷仁呆若木雞,一心希望兒子跟著葉歆出人頭地,卻不想兒子進了官場後如此急躁,連葉歆都對他起了疑心,心中惶恐不安。 丁才歎了一聲,寬言道:「馬老,昌皓是有點變了,您多費心吧!大人他確實有忍讓之心,只要昌皓仍忠於大人,不會有什麼事,我怕他急功近利,投向其他勢力,以大人現在的心態,怕會親手殺了他。」 馬懷仁一跺腳,恨恨地道:「這個兒子,怎麼不聽我勸?!」說罷便急沖沖地走了。 丁才卻搖了搖頭,向著馬懷仁的背影,喃喃地道:「只怕是本性難移了。」 ※※※ 葉歆剛進南院就感覺到有人正用遁術向這裡趕來,心念一轉,便向來人迎去。待來人接近,他發現果然是朱雀上師,於是慢慢地步向內房。 紅緂正哄著兒子睡覺,見葉歆神情異樣,問道:「有事嗎?」 葉歆坐在桌旁的軟椅上,微笑道:「上師出來吧!別嚇著孩子。」 隨後,朱雀上師的身影出現在葉歆身邊的座位上。 紅緂早已習慣了朱雀上師的來去無蹤,所以並不驚訝,笑問道:「上師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朱雀上師笑著走到紅緂的身邊,憐愛地弄了弄紅熾的小臉,道:「葉歆,你兒子屬火,不如送給我做徒弟。」 葉歆笑道:「要就拿去。」 紅緂把兒子摟得緊緊地,生怕朱雀上師真要搶,嘟囔著道:「熾兒還小,我可捨不得。」 朱雀上師笑道:「放心,我只是說說而已,我也沒這個心思去幫你們養兒子。」 葉歆臉色一正,問道:「上師,有事嗎?」 朱雀坐回桌旁,苦笑道:「我那女婿蠢蠢欲動,又想動手了。」 葉歆點點頭,又問:「這次他想幹什麼?」 「還是一樣。」 葉歆心念一轉,若有所悟,冷笑道:「武道大會多了不少參賽者,他的機會是高了一些,不過這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也不容許他成功。」 朱雀上師歎道:「我知道,但沒辦法,他現在剛愎自用,不聽我的話了,所以我才討這個差事,入京來看諸派的動靜。」 「哦,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不親自來?」 「他好像聯絡了皇子,所以不必他親自來操控。」 「皇子?我明白了,是哪位皇子?」 朱雀上師搖頭道:「不清楚。這件事,他一直弄得很神秘,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我也懶的理他。」 「日子知道嗎?」 「決賽!」 葉歆冷笑連連,道:「果然是決賽。觀看決賽的將會至少五萬人,諸皇子都會出現,要找兇手難上加難──眾人都有嫌疑,也都沒有嫌疑。成功,則可攪得天下大亂;失敗,也會引起皇上和皇子間的猜忌加劇,也許會上演一幕弒父篡位的好戲。趙玄華想必是這麼期待的。」 說起趙氏一族,他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冒,雖然想過派人去暗殺,但又不忍這麼快失去一顆有利的棋子,所以一忍再忍。 朱雀上師並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對葉歆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沒有胡亂猜測,只是搖頭歎息道:「我這女婿陰險有餘,豪氣不足,難成大事,不過現在的銀州一半已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要朝中稍有異動,他便會起兵造反。」 葉歆輕笑道:「我知道,所以這次出使鐵涼,我會北上經銀州入雪狼關,順便去看看他到底能成多大的氣候。」 朱雀上師驚問道:「你要出使鐵涼?」 葉歆點頭道:「今日早朝聖旨已下,此行斷不能改。」 朱雀上師擔心的道:「你這一走,勢力恐難維持。」 葉歆歎道:「皇命難違,只能見一步走一步,好在皇上已許下陞官之諾,回來之日,只要皇上不駕崩,我還有機會。」 朱雀上師神色一正,緩緩地問道:「萬……一……他……死……了……呢?」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這要看繼位的是誰,對我的態度又是如何。」 朱雀上師輕笑問道:「若是將你閒置一旁,你又如何?」 葉歆森然一笑,冷冷地道:「我只好做一個逆臣。」 朱雀上師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想通了。」 「是,其實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猶豫不決。」葉歆不經意地瞥了紅緂一眼,又道:「戴上假面具做人雖然不舒服,但決定了便再無更改的餘地。」 「好,我想你必可成大事。」 「可惜你不肯助我。」 「哈哈!」朱雀上師笑了起來:「還是沒有我好一點,免得又給你添亂了。」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長身一揖,道:「多謝上師前來報信,葉歆感激不盡。」 朱雀上師微笑道:「不必謝我,我該走了,妨礙你們夫妻不太好。」說音剛落,人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紅緂問道:「你剛才說你要走雪狼關,是真的嗎?」 葉歆笑道:「鐵涼能吸引我的,恐怕只有雪狼關。」 紅緂嗔道:「我看應該讓我爹教訓你一頓才行。」 葉歆笑著走了出去,開始佈置一切,畢竟有人行刺是個爭功的大好機會。如何利用事件爭取最大的利益,便是此刻他最關心的事,因而立即將丁氏兄弟招來密商。 談了兩個時辰,葉歆留下丁才,單獨談話。 丁才問道:「大人,有什麼要我辦嗎?」 葉歆緊緊地握著丁才的手,鄭重地道:「『雪竹莊』乃我的心血所在,裡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段日子我把它交給你,四周我都封好,只留一個小門,你每日親自送新鮮的食物去內莊交給錦兒,我的岳父回來之後,你也將他安置在內莊。記住,所有意圖進入內莊的陌生人格殺勿論。我把它交給你,就等於把我的性命交給你,希望你千萬小心。」 丁才知道葉歆是絕對相信自己,才肯把手中最關心的事交給自己去辦,心中感動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對天盟誓,誓保雪竹莊平安無事。 葉歆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不停蹄直奔棲園,找馬懷仁商議事情。 然而,眾人對行刺之事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也猜不透是哪個皇子欲對皇帝不利。若是告訴皇帝,一是少了爭功的機會,二是苦無證據。 眼看決賽之日越來越近,葉歆的心裡一直難以釋懷…… 新版 第十集 第一章 時至四月,正是春光明媚,花團錦簇之際,幾場細雨過後,塵囂洗盡,天空格外的晴朗,空氣也分外的清新怡人,深深地吸上幾口可以使人感到身心都十分舒暢。 葉府南院中有一水榭,乃葉歆最愛之地,依柳傍池,魚游其下,鳥鳴其中,別具詩意。葉歆站在池邊思考著下一步的該做的事。 眼見後日便是武道大會的決賽日期,葉歆的心中總是覺得很不安,畢竟明知將會有人行刺卻查不出半點眉目,這無論如何也不能令他舒心。而且沒有辦法去安排應變的措失,萬一情況失控,自己的成敗就要掌握在別人的手上,這是葉歆最不想見到的。 「大人!」丁旭急步走入南院,瞥見葉歆呆坐池旁,於是叫了一聲。 葉歆被叫聲從思緒中驚醒,抬頭見丁旭面有急色,問道︰「出了事嗎?」 丁旭快走到葉歆的身邊稟道︰「大人,禁軍副統領齊槐前來拜訪,只是他的臉色不大好,好像出了什麼事。」 「哦?」葉歆沉吟了一陣道︰「請他去前院的小書房等,我換了衣服隨後就來。」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去了。 葉歆一邊往自己的主屋走,一邊琢磨著齊槐突然到訪的原因,難道他也接到密報? 若是這樣,與他合作掙這個救駕的大功倒也不錯,至少他手上有兵,自己現在最大的難題便是手中無兵,而且不能明目張膽安排人手。 想到此處,他加快腳急沖沖地走回房換好衣服便往前院的小書房而去。 步入小書房,便見齊槐滿臉急色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神色極為不安,還不停地搓著手指,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語。 葉歆拱手笑道︰「稀客,齊大人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府上來了?應該是我去拜訪才是。」 齊槐見到他大喜,急忙拉著他的手道︰「葉大人,咱們都是自己人,客氣的話我不多說了,我們這一系的人中也只能你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所以我特來求你塤uㄐC」 葉歆滿臉笑意地拉著他坐下,安撫道︰「齊大人,有話好說,只要小弟能幫上忙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 齊槐愁色滿面地歎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兩日後的武道大會本是我該領著部下當值,可我的上司提督黃洞卻臨時安排我和部下去海邊操練。現在雖說是春天,但去海邊吹風的事沒人願意,而且武道大會是盛事,要是辦好了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就賞個什麼,因此我就堅持要黃洞恢復原來的安排,可黃洞以上司的身份打壓我,我氣憤不過就打了他一拳。當時我以為這只是小事,可黃洞把事情鬧到了九門提督那裡,張大人說我身為下屬毆打上司,罪該重罰,就把我停了職,說是要稟告皇上再做處置。如今三公子不在,京裡我實在找不著人塤uㄐA只好來找老弟了。」 葉歆聽完了齊槐的一席話,若有所思的呆呆望著正飄著縷縷清香的紫金香爐。 齊槐見他陷入了沉思,雖是心急,但現今朝中能塤u災v的只有葉歆,因而不敢打擾,只能緊張地盯著葉歆。 葉歆的眉頭慢慢地展開了,最後忽然會心一笑,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原來如此,好,我明白,哈哈!」 齊槐見葉歆反應異常,詫異地問道︰「葉大人,你是怎麼了。」 葉歆滿臉笑意地道︰「不必擔心,這次我保證你不會降反而會升。」 齊槐以為葉歆開玩笑,有點不高興,淡淡道︰「葉大人不必安慰我,能不罷官就不錯了,我可不指望升。」 葉歆笑道︰「齊大人,我可沒半點打趣你的意思,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但你要與我合作。」 齊槐見葉歆的神態十分認真,這才將信將疑地問道︰「葉大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照辦。」 葉歆問道︰「齊大人,聽說這個黃洞是個厲害的角色,是原九門提督司馬尚的得力助手,因此也是以前八皇子的重要臂膀。」 齊槐疑惑地道︰「不錯。」 葉歆點了點頭,得意地笑了,道︰「好,齊大人,你和我立即去拜訪九門提督張全張大人,到時候你先認個錯,我從旁力保,先讓你復職,然而我們再安排下一步。有一點請齊大人記住,這個時候不是逞強的時候,萬事以忍為重。」 齊槐無奈地道︰「知道了,誰叫我官小,只好先忍下了這口氣,可我去了兩次,都不讓我進去。」 「不怕,他不給你面子也應該會給我面子,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張府。」 葉歆轉頭對著門外叫道︰「來人啊!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外面的小廝聽到叫聲,連忙跑去告訴丁旭。待兩人出了府門,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兩人乘車往九門提督府去,一路上葉歆是滿心歡喜,心頭的結也結開了,這次機會若是把握好了一定更上一層樓。然而齊槐仍是忐忑不不安,對於葉歆的高興感到有點茫然。 來到張府,九門提督掌管京城防務,自然是威風八面,連他的府第也與眾不同,尤其是門口站崗的十六名軍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大漢,各個身著軍甲,腰跨配刀,看上去虎背熊腰,神采飛揚。 葉歆微笑著走了上去遞出一張名帖道︰「幾位,我是詹事府少詹事葉歆,想求見張大人,煩勞幾位稟告一聲。」 這群士兵管的是京城的防務,自然對京城大大小小的事都很瞭解,葉歆之名眾人皆知,無論是情癡和才幹都為人稱頌,尤其是他一人獨鬥一百二十八位掌門的事已傳偏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且不論結果的神秘性,單是這種豪氣就令很多人心生敬意,即使部分武者不喜歡他卻也被他這種凌雲的豪氣所震懾。 而這群士兵都不是武林中人,因而對葉歆只有敬,沒有恨,雖然眼前的葉歆只是個身形單薄的青年男子,但他們被葉歆的威名所懾,立即躬身應道︰「葉大人請稍候,我們立即就去稟告大人。」 這時齊槐也遞上了名帖,但反應卻是截然不同,守門的士兵對他有些冷漠,只是隨手接過名帖,連話都沒有多說半句。 齊槐苦笑道︰「論地位我算是他們的上司,卻對我如此冷淡,若不是看在葉大人你的面子上,恐怕連我的名帖也未必會收。」 葉歆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半晌,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笑著走了出來,行禮道︰「葉大人,我們大人聽到你來了,本想親自迎接,可大人正在練字,停不得筆,只好叫小人前來請大人,大人裡面請。」 葉歆含笑道︰「張大人太客氣,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大人的雅興,煩勞管家在前面帶路。」 「您請!」管家說罷便在前面引路。 齊槐見管家連招呼都不打,十分尷尬,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似的看著葉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一起進去吧!」 管家看了一眼齊槐,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多說什麼。 穿過前堂,繞過走廊,三人來到了書房。張全正在案後提筆疾書,聽到腳步聲,知道客到於是放下筆,抬頭對著剛走進來的葉歆笑道︰「葉大人,本官失禮了。」 葉歆行了一禮道︰「打擾了大人的雅興,實在不好意思。」 齊槐單膝跪倒行了大禮道︰「卑職齊槐參見大人。」 張全瞥了一眼齊槐,臉色略沉,淡淡道︰「齊大人怎麼也來了?」 葉歆笑著搶先答道︰「張大人,齊大人到我府上做客,不巧我卻打算也拜訪大人,正好他是你的部下,所以就一起來拜見大人。」 張全轉頭問道︰「葉大人,齊槐的事,你不知道吧?」 葉歆不以為然地道︰「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為了爭功嗎?這也是好事,這樣將士們才有上進心,只是打人一事確實是齊大人的不對,今日一談他也深有悔意,所以特地前來請罪。」說罷給了齊槐一個眼色。 齊槐跪在地上道︰「卑職糊塗,做出了如此愚蠢之事,請大人恕罪。」 葉歆也勸道︰「張大人,齊大人是個將才,看在蘇尚書和蘇老將軍的面子上就饒他這一次,畢竟不是大錯,小懲也就夠了。」 張全點了點頭,對齊槐道︰「看在葉大人和蘇尚書的面子上,這次我就算了,但你必須去黃大人那裡陪罪。」 齊槐忙不迭地應道︰「是,卑職一定去向黃大人陪罪。」 「起來吧!明日你還帶著你的部下去海邊吧!」 葉歆滿意地笑道︰「凡事以和為貴,張大人不愧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下官佩服。」 張全拉著他坐下,笑道︰「哪裡,葉大人是皇上親口說的股肱之臣,我怎麼相比。」 寒暄了一陣,葉歆忽道︰「張大人,後日的武道大會一定是盛況空前,恐怕參觀的人太多,場面會有混亂。」 張全滿不在意地隨口答道︰「這方面葉大人大可放心,我會親率衛隊守在紫微閣周圍,武城的防務和治安則有黃洞黃大人總領。有武城和賽場兩道防線,觀眾雖然多,卻絕對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點頭,心裡有另一番琢磨,而嘴裡卻是說些可有可無的話,寒暄了好一陣後,張全又留葉歆小宴,直到晚上,葉歆方才回府。 剛回到府中,葉歆便拉齊槐到書房密議,直到夜深,葉歆方才滿意地步出了書房,將齊槐送到門口,拱手笑道︰「齊大人,這事辦好了,你我都有大功,升賞是在所難免。」 齊槐也拱手笑道︰「全仗大人給了這麼好的機會,大人放心,齊某一定辦妥。」 送走齊槐後,葉歆的心才稍稍放下,看著明月高懸,自言自語地道︰「希望沒有什麼異變,不然這點兵馬只怕也做不了什麼。」搖了搖頭便往雪竹莊遁去。 四十五日辰時,葉歆和紅逖兩人一早便來到武場,場外早已有人等候入場,還有隨之而來的各種小販,吆喝著叫賣早點,氣氛十分熱鬧。 紅逖笑道︰「好熱鬧啊!」 「是啊!」葉歆笑著應道,看著周圍,他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因而感受不到一絲興奮,只有深沉的壓抑感,因為街上到處都有士兵,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雖然在平民的眼中,這些都是應該的,但在葉歆的眼中,這些都是陰謀。 當他們步入文昌樓,就見早到的官員中,有的顯得有些焦躁和不安,在屋子裡來回徘徊,有的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聲嘀咕。 葉歆的心裡撲通地猛跳了一下,雖然大概知道了行刺的目的和手法,但其中是否有什麼異變就不得而知,他最怕的是皇子們都推波助瀾,使這場風雨變得超出可以控制的範圍,若是那樣,自己的安排只怕也是徒勞無功。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收到任何皇子有異動的消息,這是唯一令他稍稍安心的,但看著蠢蠢欲動的同僚,總覺得有點異常。 與幾位相熟的官員寒暄了幾句,葉歆拉著紅逖坐下來閒聊。明日就是出行之日,紅逖是說不出的興奮,尤其是可以帶著紫如一起離開,這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穫,因而臉上一直帶著濃濃的笑意,三句便有一句拉上紫如,弄得葉歆也笑了起來。 「葉大人!」 聽到身後尖尖的聲音,葉歆知道必是徐公公受皇命來喚自己,因而心中大喜,但臉上卻顯得十分驚奇,問道︰「徐公公,今天諸皇子與公主都來了,難道皇上依然要叫我去相陪?」 徐公公收過葉歆不少好處,對葉歆的態度截然不同,友善地笑道︰「葉大人,這是別人想都想不到的福氣,皇上說你貴為駙馬,也該去紫微閣坐。」 葉歆笑道︰「我怕我打擾了皇上的雅興。」 徐公公笑著催促道︰「別說了,您快跟我走吧!皇上正等著呢!」 葉歆朝著紅逖無奈地道︰「紅兄,我先去了,你在此觀賽吧!賽後我再來會你。」 隨著徐公公步上了紫微閣,大皇子瞥見他只是愕了一下,仍低下頭看著手中書,三皇子一直緊盯著他,眼神有點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其他皇子公主都驚奇地盯著他。 葉歆一一行禮,然後便隨著徐公公往二樓登去,這時樓下的諸皇子對此更為驚訝,九皇子忍不住道︰「父皇對他也太過了,連我們這些皇子都沒資格坐上面,他反倒能上去。」 皇子們都不由自主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在他們的意識中,父親已經沒有機會看到下一屆比賽,下一屆誰坐在二樓卻是他們最關心的事,因而神色間都有些異樣。 三皇子一直盯著往二樓去的樓梯,眼中除了慾望,還是慾望。 大皇子看在眼中冷笑連連,淡淡地應道︰「九弟,他每天都去二樓陪父皇,你要是想上二樓等下一屆吧!不過沒資格的人,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有機會上去。」邊說眼睛卻瞄著三皇子。 三皇子淡笑道︰「大哥,誰有資格上去是父皇說的算,就像葉歆一樣,有了父皇的允許才能上去。下一屆也還是要等父皇的旨意,就算別人再努力,沒有父皇的允許也不可能上去。」 大皇子冷笑著揶揄道︰「有的人喜歡披上羊皮討人歡喜,不過這是沒用的,狐狸畢竟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雖然樓下舌劍唇槍,鬥個不停,但走上二樓的葉歆卻很高興,慶幸自己有機會在皇帝身邊,如此一來就可以及時應變。 明宗當年雖然號稱天下第一高手,但此時垂垂老矣,連走路都有問題,更不要說什麼自衛。而他身邊雖有不少高手,卻又不能做到萬無一失,而自己的道術就是最好保證。 忽然,他想起朱雀上師說皇宮中有五行道士相助,於是冒險釋出一絲道力想試探一下反應,可結果卻令他萬分失望,沒有絲毫的回應,也就是說皇宮中的那股神秘力量並沒有隨著明宗而來,這使葉歆的心又稍稍沉了一下。 上了二樓,就見樓上似乎也加強了戒備,皇上和皇后正坐在欄杆前看著正前方的比武台。 「臣葉歆叩見皇上。」葉歆跪倒在椅後。 明宗回頭見是葉歆,笑道︰「葉愛卿,這些日子都是你陪著朕看比賽,今天雖有眾皇子們相陪,但朕還是把你叫來,算是有始有終。」 「謝皇上恩典。」葉歆告罪落坐。 皇后含笑問道︰「我那乾女兒和孫兒可好?」 葉歆笑答道︰「都好!」 明宗笑道︰「孝仁公主是個將才,我也打算讓她做個將軍呢!」 「皇上過獎了。」葉歆微笑著回應了,心裡卻暗暗笑道︰「她早就是將軍了,只不過是鐵涼的將軍罷了。」 皇后驚奇地道︰「原來這個乾女兒還有這等本事,看來這個乾女兒我還真收對了,將來也好成為皇上的一員大將。」 葉歆笑道︰「謝皇上和皇后的天恩,兒子還小,夫人只怕離不開。」 閒聊了一陣,決賽的兩人已經站在了台上。決賽只是名次之爭,事實上前百名都有機會出任大小不等的軍職,因而決賽只關乎榮譽。 新版 第十集 第二章 平整的黃土台上站著一對英雄似的人物,左方便是葉歆期待極深的扎猛,他一路過關斬將,不斷擊敗對手,終能殺入決賽。對此葉歆已經很高興了,無論如何,自己在禁軍已有了一個可靠的人,也第一次對於軍事有了些許操縱的權力,日後即使自己勢衰也有東山再起之資。 扎猛上身著灰色短衫,下身是青色長褲,手上依然提著那根鑌鐵大棍,但此次他一早就擰出了槍尖。他笑著提槍抱拳道:「歐陽兄,決賽的對手果然是你,我與你多少次切磋都告負,這次比試本應拱手認輸,但武道大會如此難得,又有數萬人助威,這是天下最好的比武場,扎猛不才,想再次討教,若有不足之處還望歐陽兄多多指點。」 台上右側也站著一人,身形高瘦,一身白色衣著,手上倒提著一把追風劍,劍長三尺三,鋒利無比。此人叫歐陽戈,是武林十大新秀之首,「傲龍」歐陽戈,也是天一門的弟子,是蘇劍豪的師兄。 歐陽戈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光總有些閃爍,不時掃向周圍,經過紫微閣的時候定了一陣才轉開。 此時聽了扎猛的話他才把目光投入面前的對手,拱手笑道:「扎猛老弟過講了,平時我們切磋都是半斤八兩,不分高下,這次我參加大賽也全是因為有老弟的參與,冠軍誰屬我不在意,想必以扎猛老弟的為人也不會在意,那麼咱們就在這幾萬觀眾面前各自施展本事,爭個高下。」 「好,我正有此意,請歐陽兄進招。」扎猛笑著一挺手中鋼槍舞個了槍花。 歐陽戈也踏前虛晃一劍,劍吟過後又回到原地。 扎猛知道自己的實力稍差了一點,於是不再客氣,大喝一聲,舞槍便刺,真氣由丹田而起,流至雙臂,最後貫注槍身,鋼槍宛如一條黑龍張牙舞爪地攻往歐陽戈,氣勢極為兇猛,似要吞噬眼前的所有獵物。 槍的勁氣帶起地上的黃土,參雜在槍勢之中,使台上起了一陣黃霧,憑添了很多氣勢,也使槍式顯得越發朦朧,如果不是有靈敏的視力根本無法察知槍式。 「好!」 歐陽戈見扎猛一出手就是拿手絕活,也興奮了起來,兩腳一蹬,身子躍至半空,手中追風劍連同身子如疾風一般向扎猛射去,看上去猶如一隻獵鷹往龍頭抓去,而劍花所現便如獵鷹鋒利的爪子,正等待著撕裂前面的黑龍。 扎猛不但不懼,反而殺得興起,手中的黑龍突然一頓然後猛的暴起,速度再次加快,氣勢也更猛,迎向歐陽戈。 叮叮叮! 劍花和槍花在空中相擊數十下,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霎時,黑龍與白鷹相交,揉和成一團迷茫的身影,如霧如電。 忽見兩道影子乍合驟分,各自回到原地,但兩人的額上已經冒出了汗水,扎猛豪邁地咧嘴大笑道:「痛快,再來!」說著槍舞如輪,利用槍長這一優勢想將歐陽戈壓向台邊。 「來的好!」歐陽戈輕笑一聲,再次騰身而起。 扎猛早已料到他會利用高明的輕功和快劍反擊,因而利用他身懸半空之際,左手一拍,右手一抬,反槍上挑,槍尖產生了一道半月形的青氣向半空劃去,直逼歐陽戈。 眼見歐陽戈避無可避只能硬碰之際,他忽然左腳一踏右腳腳面,身子再次騰起,這次他不是上拔,而是縱身到扎猛頭頂,倒轉身子,頭朝下,腳朝上,手上長劍在空中疾速旋轉,加上釋出的真氣,就形成了真氣旋往扎猛的頭頂壓去。 扎猛的招式已老,收式已是不及,但他臨危不亂,右手橫抬,左手托槍,用槍身迎向劍尖。這是極險的一招,只要稍有偏差,便會被劍尖突破槍勢直刺腦門,但扎猛藝高人膽大,看準了高速旋轉的劍式相迎。 叮的一聲過後,劍花立消,觀眾們只看到劍尖刺中槍身,而歐陽戈依然以倒立之勢撐在劍上,就像是街頭耍雜技一般。 扎猛朝歐陽戈笑了一下,推了一下,歐陽戈借這一推之力反身而縱,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扎猛不由分說,使出一招「盤龍升天」,雙手齊掃槍柄,身子疾旋,猶如一個大陀螺一樣向歐陽戈捲去,卷風所到之處黃土飛揚,混在槍氣之中別具威勢。 歐陽戈無暇多想,忽然一改劍式,劍刺三分卻縮回兩分,若實若虛,若伸若縮,若進若退,若有若無,連帶整個身形也變得似虛若幻,飄渺無蹤,槍到人消,槍退人現,扎猛感覺就像是與幻影在打鬥一般,著實吃了一驚。 但他沒有放棄,反而打得更加高興,槍招突然隨之一變,不再搶攻,而是後發制人,招式施展出竟也如電如幻,伸縮不定,虛以虛擊,實以實攻,總之歐陽戈所到之處便可見到槍的蹤影,如影隨形,竟像是連在一起。 觀眾們看得是如醉如癡,其實在他們的眼中,只看到場上的兩個影子在不停地晃動,再加上被勁氣引得飛揚半空的黃土,使他們被籠罩在迷霧之打鬥,似是鬼影相鬥,但更加刺激,而且有一種朦朧之感,更加吸引人。 但在行家的眼中,這一場便是天下難得的比試,畢竟武林門派剛剛被撤,人們還未曾習慣新的規則,因而私鬥之事依然不多。而這種高手過招的比試正是練武之士最好的學習機會,所以各個看得眉飛色舞,興奮不已。 每當看到妙招之時,便忍不住大聲叫好,有的更立即揮動手指比劃起來。他們這一動,其他的觀眾都隨著叫好,場內的吶喊聲驚天動地,竟像是春雷乍現般。這種氣氛也使看的眾人更興奮,打鬥的兩人更激動。 紫微閣上的明宗也看得連連點頭,為了顯示自己的武學知識,邊看還邊對身邊的葉歆解說道:「今屆有這兩個人材實在是大喜之事。扎猛的霹靂槍法很是了得,槍棍之術本是剛猛迅捷為要點,但他能以力生巧,實盡幻虛,剛極入柔,當年他師父槍聖所使也不過如此,槍法使到這般地步已是登峰造極,只要內力再深一些他便是第二個槍聖。」 葉歆很高興,讚道:「果然利害。」 明宗又指著歐陽戈讚道:「這歐陽戈也是一樣,但道理相反,他是以巧生力,虛盡幻實,柔極入剛,比蘇尚書還要勝上一籌,與他師父劍聖也是相差無幾,過幾年只怕就要追過他師父了。」 「恭喜皇上又添了兩員虎將。」 明宗笑道:「朕不怕人材多,只怕人材不來,有了他們,這屆武道大會也算是圓滿成功了,朕很滿意。」 葉歆正欲回答,忽然感覺到一絲濃烈地殺氣,心中猛的一驚,心想看來陰謀不只是兵變,應該還會有暗殺。但殺氣一現即逝,使葉歆無從追查,但他已心生驚惕,不再留意比賽,專心地注意四周的動靜。 扎猛無論如何都穩入禁軍,因而葉歆不介意他是否能拿到冠軍,但聖槍山的弟子卻十分緊張,坐在看台上一直不停地為扎猛吶喊助威。 此時場中又為一變,歐陽戈似乎沒有耐心再慢慢周旋,劍式再變,使出了天一劍法中的絕招──「幻劍迷夢」,劍影翻飛,形成了一道劍幕。 但這一片劍幕卻使扎猛心中一緊,每次切磋他都是在這一招下落敗,見歐陽戈又使出這一招不敢大意,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招。 然而在他的眼中,幻象已生,感覺到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暴雪飛舞,如利刃般迎面割來。扎猛無暇多想,舞著鋼槍撥打著滿天雪花,但雪花輕虛飄無,擊中便散開,卻無止無盡。 扎猛只好閉上雙眼,把槍舞得水潑不入,刀插不進,但幻象依然停留在腦子裡,揮之不去。面對茫茫的冰天雪地,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無力感,使他的腦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想退縮的念頭,而且不斷在加強,他知道自己每次都忍不住退了,但就是這一退使全盤皆輸。然而,每次他都壓抑不住心底的懼意。 此時想起在場的幾萬觀眾,其中有自己的妻兒和同門師兄弟,扎猛的心中豪氣暴長,懼意也一壓而下。這也難怪,平時切磋都是一對一私下比武,怎比得上如此宏大的場面,氣勢自然不同。 歐陽戈見扎猛的身子散發出剛猛無比的氣勢,知道他已經克服了心魔,連忙加緊攻勢,想趁扎猛閉著眼睛之際壓倒他。 扎猛雙目猛張,大喝一聲,槍如靈蛇般鑽了出來,游出在劍花之中。可他忽然感到歐陽戈的勁力大減,槍很容易便攻到了歐陽戈的身邊,正在他懷疑之際,忽聽叮的一聲,槍尖竟把歐陽戈手中長劍挑上了半空。 觀眾們見勝負已分,頓時歡聲如雷,掌聲、叫好聲、讚歎聲響徹整個會場。聖槍山的弟子猶為高興,這是聖槍山傳人第一次登了武道大會冠軍的寶座,雖然門派已廢,但眾弟子還是引以為傲,都興奮地抱在一起大喊大叫,有的更是仰天向已仙故的師父禱告。 歐陽戈接下長劍,拱手道:「老弟,這次我輸了。」 扎猛卻顯得有些不高興,略帶責問的語氣道:「歐陽兄,你最後一招為何未盡全力?難道你有心相讓?」 歐陽戈擺了擺手,道:「老弟莫要在意,這招絕招極耗真氣,前幾次能勝你全因你心生懼意,我才能及時壓倒你,可這次你已消除心魔,我的內力無以為繼,只好告負。」 扎猛這才略為釋懷,道:「原來如此,下次等歐陽兄練好了內力我們再來比試,這次不算。」 歐陽戈忽然勉強一笑,道:「有機會一定與老弟切磋。」 扎猛笑道:「這個容易,沒有門派限制,我們每天打上一架也是很容易的事。」 這時司禮官走上台來,道:「勝負已分,請兩位稍候,我去請皇上來頒獎。」 歐陽戈忽然眉頭一皺,手指緊緊地捏住了劍柄,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又放鬆了下來。 司禮官一路小跑跑上了紫微閣稟道:「皇上,決賽扎猛勝,請皇上為優勝者頒獎。」 明宗笑道:「好,朕也要去見一見兩員虎將。」 徐公公走過來摻著明宗便往比武台走去,隨他而去還有八名護衛。 葉歆雖然有點擔心,但這種場合輪不到自己出面,只能留在紫微閣上時刻留意著場四周的動靜,以他的遁術,從紫微閣到比武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以他覺得自己能夠及時趕到皇帝的身邊。 由於前百名都能進入軍中任職,所以前一百名都來到台上等待著皇帝的嘉獎。 明宗看著台上的各路豪傑十分高興,對著身邊的徐公公道:「看來這麼多次武道大會以這次最為成功。」 徐公公笑道:「皇上,若是葉大人也下場一試就好了。」 明宗好奇地問道:「此話怎講?」 徐公公道:「這是外面的傳言,奴才不知是真是假,只說葉大人在白鵝峰大戰一百二十八位掌門,那氣魄、那威勢,奴才想起就覺得佩服。」說著徐公公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明宗驚奇地道:「朕只聽說葉歆與人打了幾架,想不到竟是這麼回事,這個葉歆怎麼不告訴朕。」 徐公公笑道:「皇上,葉大人向來謙恭,連駙馬如此尊貴的身份他都不在意,這種虛名他也不會當成是什麼大事。」 徐公公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幫葉歆說話,他收了葉歆不少好處,因而總是想方設法的在皇帝面前,不經意地提及葉歆的好處。 明宗笑道:「這倒也是,葉愛卿素來謙恭有禮,辦事實幹,原以為他文采出眾,情深若癡,想不到連武功也如此高明,不愧是朕的良臣。」 台上的眾人見皇帝親臨都跪倒相迎,唯有歐陽戈單膝跪地,右手撐劍,凌厲的神光直射明宗,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準備隨時撲上去撕裂獵物,他畢竟不是職業的殺手,所以難掩那股濃烈的殺氣。 這種殺氣使遠在紫微閣的葉歆覺到了,不禁勃然變色,他並不能確定是誰發出如此強烈的殺氣,但他能確定這股殺氣的確是沖台上而來。 他暗叫一聲「不好!」,略加思索決定冒險一搏,於是身形急閃,此時他還不敢明目張膽地使用遁術,因而一隱一現,就如極高速的輕功一般向台上射去。 在眾人的眼中就像是一道鬼影向比武台飄去,當葉歆站在台上,眾人才看清是他,現場一片嘩然,普通百姓都練過三拳兩腳,他們這時開了眼界,都大聲叫好。 葉歆的「輕功」震懾了所有在場的人,沒有人自信能如葉歆走得如此之快,都衷心地敬佩起來。 在場高手眾多,看著葉歆的「輕功」都聯想起傳聞中的事,原本不信的人此時都信了八九分。 但這也引發了不少人的鬥心,尤其是新生代的年輕人,他們躍躍欲試想與這同齡的奇人一較高下,若是輸了自當是應該,若是勝了便能名震天下,於是都琢磨著如何去挑戰葉歆。 一向與葉歆不和的軒丘梁見了更是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心裡嘀咕著自己與葉歆結仇,萬一有一天他潛入府中殺了自己都神不知鬼不覺。 而皇子們則是各懷心事,對於這個文武雙全的青年官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大皇子和三皇子眼前一亮,更加打定主意要拉攏葉歆。 但葉歆此舉有大不敬之嫌,有失人臣之禮,有些不喜歡葉歆的官員都大聲地喝斥了起來。 明宗剛踏上了比武台,身邊的八個宮中高手隨在身後,見葉歆突然閃至都大吃一驚,連忙護在明宗身前。 葉歆跪倒在地稟道:「皇上,恕臣失儀了,但臣有要事稟告,請皇上容臣說完再處罰微臣。」 明宗對於葉歆的「輕功」也驚訝萬分,自問也無法達到如此境界。以葉歆的身份若想行刺根本不必多說什麼,因而向侍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讓開,然後笑著道:「愛卿瞞得朕好苦啊!原來愛卿的武功如此之高明,連朕都看走眼了,有什麼就說吧!」 葉歆回頭掃了一眼身後所有的參賽者,但他沒有再察覺到一絲殺氣,想必是殺手刻意隱藏了起來,沒有證據,自己也不好指出有人謀逆。 他心念一轉,稟道:「皇上,武道大會經過皇上的改革後面目煥然一新,而且盛況空前,如此草率地頒獎難顯大國的泱泱氣度和威勢,臣請皇上移駕紫微閣,而後命人設置禮台,為所有的優勝者披紅掛綵,然後再由皇上頒獎,如此一來,既顯出皇朝天威,又使優勝者們更有榮耀。」 台上的眾人都連連點頭深以為然,司禮官卻有點不高興,躬身稟道:「皇上,這恐怕不好吧?現在這麼做是往年的常例,沒有什麼不好。」 葉歆瞥了司禮官一眼,見他面有急色,眼光閃爍,心道:「原來你也是叛逆一黨,回去查查是誰的黨羽就知道誰派人暗殺皇帝。」 他並不認定刺客必是與那陰謀有關,雖說謀逆之人可能有兩手準備,但葉歆總覺得令有人想混水摸魚,因而不想讓變故攪了自己的安排,於是淡淡地道:「如果常例是好的,皇上也不用改變規則。新制度就要有新氣象,此舉是要告訴世人,皇上不是要消滅習武之人,而是更尊重他們。」 明宗看了看葉歆,此事雖是小事,但葉歆特地追趕而來,而且如此堅持,其中必有深意,因而點頭道:「頒獎也不急於一時,就按葉愛卿所說去辦,徐良,你去跟內務府說一聲,命人立即建好禮台。」 徐公公應了一聲立即向右側的文昌樓走去,司禮官則悻悻地盯著葉歆,一臉的不樂意。 明宗則在葉歆攙扶下轉身往紫微閣走去,他小聲問道:「愛卿,出了什麼事嗎?」 葉歆小聲道:「臣感到台上殺意極重,定是有殺手潛伏,但臣一時找不到殺手,為了皇上的安危,臣只能這麼做了,請皇上恕罪。」 「原來如此!」明宗點了點頭,臉色也立時沉了一來,森然道:「亂臣賊子,朕遲早會誅他滿門。」 新版 第十集 第三章 觀眾們離得遠,聽不到場中的對話,見皇帝突然返身往回走,都很奇怪,紛紛議論了起來。百官們也茫然不解,不明白葉歆是如何令皇上做出如此令人詫異的行為。 直到徐公公上來找內務府總管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仍不明白葉歆為什麼要為這件小事,而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有失官儀的舉動。 然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卻顯得若有所思,他們都對葉歆做了不少探查,知道葉歆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做出這種不得體的行為,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不由得臉色大變。 對視了一眼,看著對方的眼神,兩人都心知肚明,不是對手幹的,心中更是不安,都回轉頭去看其他的兄弟,卻看不出什麼。 於是兩人都望向守在紫微閣的眾多侍衛,見部分侍衛顯得異常緊張,不停地擦汗,都明白要發生什麼事。 這種情況他們知道必須合作,否則一起完蛋,於是相互點了點頭,頗有默契的一起站了起來,走向在不遠處領著禁軍的九門提督張全。 就在此時,台上的歐陽戈突然發難,他見皇帝本已上了台,卻被葉歆所擋,心裡大驚,卻又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如此接近皇帝,同時又擔心葉歆的武功高強,他向紫微閣上看了一眼,歎了口氣,接著眼中厲芒暴長,將全身的勁氣在剎那間全部暴發出來,身子就像是一枝箭一樣向明宗疾射而去。 扎猛見了大驚失色,如何也想不到歐陽戈竟然會行刺皇帝,待他挺槍相攔已是晚了一步,同時也明白了方才歐陽戈為什麼要在決賽中不盡全力。 明宗的身後有八名侍衛,見有人意圖行刺都大喝一聲,立即抽刀合力相抗,但歐陽戈這天衣無縫的全力一擊勢不可擋,他們只能將歐陽戈的去勢阻了一下,便被他的劍氣逼開。 明宗也大為震驚,但他年老體弱只能靠身邊的護衛相抗,自己卻做不了什麼,只能看著歐陽戈突破了攔截攻向自己。 葉歆怎肯讓他殺了皇帝,藏在腰間的雪籐立即彈了出來,在葉歆操縱下宛如一條靈蛇般游動,卻不是攻向歐陽戈,而是捲住明宗向身邊一帶,讓開了歐陽戈的攻擊範圍,因為他也察覺到歐陽戈這拚死一擊無法可擋,只能避開。 八名侍衛見劍尖堪堪從皇帝的頭邊掠過,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有任何差錯,他們都會死無喪身之地,因而慶幸著有葉歆這麼一位高手在一旁助陣,免去了殺頭的危險。同時對歐陽戈的行刺產生了極怒,暴吼一聲,全力撲向歐陽戈。 「抓刺客!」 九門提督張全負責會場的治安,見有人行刺皇帝大吃一驚,大叫著帶領禁軍們上前去抓拿刺客,不想斜裡忽然刺出一槍直刺張全的後心。 眼見張全躲避不及便要中槍,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兩把劍及時趕到,這是絕好的機會可向張全賣個人情,於是都要搶先將槍截下。 張全見有人要行刺自己,怒目回視,卻見副手方剛獰笑著叫道:「殺了他們賞金一千兩。」 頓時,一半的禁軍一起嘩變,倒戈攻向身邊的同僚,不到片刻就有數十人倒在血泊之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張全大怒,一邊動手,一邊喝道:「方剛,你不想活了,竟敢造反。」 方剛一手砍翻了兩個士兵,叫道:「殺了昏君,另立新君,大家都有重賞,殺啊!」 大皇子的招式精妙,而且內力雄厚,刷刷幾劍便劈翻數人,邊打邊叫道:「說,誰是主謀。」 方剛武功不弱,刀花亂卷,也順手劈倒一人,然後轉頭獰笑道:「王爺不必多問,黃泉路上自有交待,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台上的觀眾們見突生異變都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大多數人都是官眷,他們見叛軍控制了文昌樓和武曲堂都嚇得不敢動。 而安排在觀眾裡的上千叛軍,則紛紛站了起來叫道:「殺了昏君,大家都會有好日子過。」 正當觀眾們猶疑之際,葉歆安排的數百名莊丁也站了起來,喊道:「大家不要受騙上當,造反是要滅族的,跟我們去救了皇上,大家都有功,這麼好的立功機會,大家千萬別放過,外面還有幾萬大軍。」這兩撥人都是赤手空拳,所以聚在一起鬥毆起來。 此時台上的優勝者中又有十幾人突然分左右兩路向明宗射去,快如閃電,葉歆頗為驚訝,想不到有這麼多同黨。 但面對一百二十八名掌門尚且不懼,何況這區區十幾人,於是將手中雪籐舞開,只見明宗的三丈之內全是白影,宛如千條白龍咆哮奔騰,又似滾滾巨浪撲天蓋地,瞬間就將那十幾人擋在圈外。 叛者也大吃了一驚,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葉歆會來,而且早已洞穿了他們的意圖,此時騎虎難下,只有拚死一搏。 就是這剎那之間,扎猛等其他優勝者已經趕到,扎猛將長槍急掃,將那十幾人逼開,其他人則一湧而上各自找對手廝殺。葉歆對趕到身邊的扎猛道:「我們先護著皇上去紫微閣。」 「好!」扎猛力大,托著明宗的身子就往紫微閣衝去。 此時紫微閣上的騷亂已漸平復,張全的妥當指揮使他這一撥的禁軍很快佔了上風,而皇子也紛紛前來助手。 他們都很清楚,一旦造反成功,他們這些皇子們必死無疑,所以都奮勇的殺了過來。別看他們平時嬌生慣養,可皇家武學畢竟不凡,就算是內力不濟,但招式的精妙也彌補了不足,又有自己的護衛助陣,於是九位皇子便如龍入大海般在亂軍中猛的砍殺了一陣。 大皇子最為突出,如穿花繞樹般在叛軍中遊走,劍花如星光點點,每到一處便能殺傷叛軍,他邊打還邊留意地情勢的發展,見明宗在葉歆和扎猛的護送下正往紫微閣而來,知道這是向父親展示孝心和能力最好的機會,轉頭對張全叫道:「殺了這群亂臣賊子,張全剩下的交給你,我去救父皇。」 說罷撤劍就走,諸皇子怎肯讓他獨得此大功,紛紛跟著他們往明宗處奔去。 幸好紫微閣的局勢已在張全的控制之下,他分兵一半去救皇上,其他的將剩下的叛軍圍在西北角上,一點一點地吃掉。 就在此時,比武場外殺聲震天,只見一彪馬軍衝了進來,見人就砍,直向明宗撲去,快如閃電。 葉歆心裡有數,叛軍的大動作開始了,成敗就看自己的佈置能否成功。雖有七成勝算,但情況瞬息萬變,稍微不慎便有大難,此時最重要的是保護皇帝的安全,眼見皇子們一起奔來,叫道:「諸位王爺,請扶皇上上紫微閣。」 不用他多說,幾位皇子一起搶架著明宗向紫微閣飛縱而去。 葉歆對張全道:「情況危急,皇上的安危就在你的手上了。」 張全挺刀高舉叫道:「兄弟們,誓死保護皇上。」 「是!」數百禁軍持著兵刃守在紫微閣前的台階口,虎視著階下的馬軍。 此時馬軍已衝到階下,但張全的禁軍守緊階梯,他們的馬軍又無法衝上去,於是兩方對峙了起來。 張全見下面的叛軍都是自己的部下,自責不已,忍不住喊道:「禁軍的兄弟們,造反是要殺頭的,大家別上了賊人的當。現在回頭還來的及。」 此時,一人縱出挺著大刀喝道:「你們走投無路了,還是乖乖地投降吧!」 張全一看,原來是前任禁軍統領司馬尚,不由得怒火上升,吼道:「司馬尚,皇上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造反。」 司馬尚冷笑道:「皇上處事不公,八皇子有功無過,為何貶為庶人?老臣心中不服,要為八皇子鳴不平。你們只有這麼點人,想活命的還是不要反抗了,此時武城四門緊閉,就算有千軍萬馬也進不來。」 在場的人這時才恍然大悟,明白是八皇子挑動這場叛亂。 皇子們都大聲地喝斥了起來,大皇子怒目喝道:「原來是八弟,我就知道他賊心不死,想不到他竟敢弒父,你們這群叛黨就不怕遺臭萬年嗎?」 雖紫微閣有上千人守著,一時不易攻克,但司馬尚見百官已擒,而賽場的大勢也在掌握之下,一臉自揚揚自得的樣子,慢條斯理地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歷史是為勝利者寫的,我想後世歷史會這麼寫,眠月曆四百一十八年,四月十五日,諸皇子起叛逆之心意圖弒父,八皇子得報,為了救父救國只好不惜大義滅親,誅殺所有皇子,皇上見八皇子有勇有謀便讓位歸隱。」 諸皇子驚道:「你們想逼皇上讓位?」 大皇子緊張地轉身對明宗道:「父皇,千萬不可聽他的胡言亂語,軍城還有數萬精兵,只要知道此事便會前來救援,我們必須堅持到援軍前來。」 明宗站在二樓的欄杆前聽得清清楚楚,也因而氣得渾身發顫,喃喃地道:「這個畜牲,這個畜牲……」接著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嚇得眾人大驚。 葉歆摸了摸脈象,知道是急怒攻心,沒有大礙,只是皇帝年老體弱,經此一事,只怕心力更差了。 但他無暇多想,暗中用籐刺在明宗的人中注入了一點植物的生命力。一道涼氣自人中穴直貫入明宗的腦內,使他立即清醒了過來。 眾人見皇帝無事稍稍鬆了口氣,但眼前叛軍勢大,一時都想不出辦法,只好盡量拖延時間等援軍到來。可不少人都明白,四門已被封鎖,消息未必能傳出去,有些意志不堅定的人開始動搖,琢磨著如何保全自己的官位和性命。 場內觀眾雖然幾萬人,但大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而且他們大都是官眷,親人在叛軍手上,因而都不敢動彈。 而平民之中有的不想惹事,有的不敢出頭,有的猶豫不定,所以在軍士的控制下動彈不得。葉歆安排的數百名莊丁按葉歆的計劃也按兵不動,縮回了人群之中,等待下一步計劃,叛軍也不想招惹民眾反抗,因而沒有再與這些人糾纏。 最為愕然的竟是歐陽戈,他站在比武台上,呆呆地看著兵變,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該死,竟然騙我。」說著仰天長歎一聲,居然橫劍自刎了,但此時誰人有心情去留意他,眼光都望向紫微閣。 突然,紫微閣中鑽出幾條灰影,迅速直奔司馬尚,這幾名宮中高手是大皇子安排的,想刺殺司馬尚,使叛軍群龍無首。 但司馬尚理都沒理,手臂只是輕輕一揚,身邊立時有幾個人迎了上去。 幾個回合下來,宮中高手全部被殺,皇子們想不到司馬尚請來的能人如此厲害,連宮中的高手也如此不堪一擊。 葉歆也有點吃驚,但勢態的發展仍在他的預算之中,唯一令他不解的便是歐陽戈的行刺。他清楚八皇子沒有能力控制其他的軍隊,所以才會叫皇帝讓位,而歐陽戈卻毅然行刺,一定是另外有人暗中謀害皇上,這才是令他擔心的,但事情出了變化,這人應該不會再執行原定的意計,現在殺了明宗,誰都沒好處。 此時八皇子必在城上防備其他軍隊前來救援,而弓箭手也大都調往城上,雖然司馬尚帶著騎兵進來加快了速度,但他沒有弓箭手,因而不可能利用弓箭作遠端攻擊,只能硬拚,葉歆因而放心了不少。 他看了看司馬尚,見他依然威迫皇上退位,於是微微一笑,然後悄然走到無人處隱身疾遁而去。 一路之上,見不到有多少士兵,葉歆心中清楚,八皇子勢力大減,肯與他做此大事的人不會太多,他也不敢讓太多的人參與,所以他能調動的軍隊大約是司馬尚和黃洞的一萬人,能有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算不錯了。 因此八皇子只能在守城和逼宮這兩者之中選擇,幸好他決定分兵兩路,否則會增添不少麻煩。 葉歆此時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比武場內的五千人要想攻上紫微閣實為不易,況且,還要控制在場的數萬觀眾,更加吃力,而八皇子守城的五千軍隊分佈四門,每個城門只有大約一千多人。 迅速離開城門後,葉歆往城南一里的一處小山溝縱去,而齊槐其實只是帶著士兵們向東走了一陣,又往回走,此時正來到小山溝處休息。士兵雖然不知道齊槐要做什麼,但他們都不想去海邊吹風,樂在山溝裡休息。 見葉歆到來,齊槐緊張地問道:「動手了嗎?」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齊大人,南門的伏線安排好了嗎?」 齊槐笑道:「葉大人放心,那是蘇家安排在八皇子身邊的人,不會有事,這次被逼參加本就十分不願,只要我們出現他就會開城。」 「好,你立即招集麾下將領向他們說明白了。」 齊槐立即招集所有將領,喝道:「本將帶著大家來到這小山溝,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一件大事。」 「大事?」士兵們都有些莫名其妙,各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對,本官對於黃洞突然調我部去海邊操練一事十分詫異,因而派人百般調查,終於發現黃洞有反意,所以回師。現在葉大人前來救援,說八皇子勾結司馬尚和黃洞等人謀逆,妄圖篡位,兄弟們,這是個立功的大好機會,大家跟我去救駕。」齊槐越說越興奮,舞著佩劍指天大叫起來。 眾將又驚又喜,驚的是有人叛逆,喜的是將軍英明,此次回師使他們都有了陞官的良機,一起舉起兵器叫道:「願隨大人勤王立功。」 「好!」齊槐大喜,大聲喝道:「所有士兵丟下輜重,輕裝行軍,務必盡快趕到武城外的樹林中,誰遲了陞官可沒他的份了。」 眾將都大笑了起來,接著各自回到自己的軍隊中交待一切,很快所有的士兵只提著兵器向武城急行而去。 葉歆則跟著齊槐領著三千馬軍先行,他本不願騎馬卻又不想用遁術,只得勉為其難地騎上了馬背。好在這匹是老馬,很溫順,所以葉歆沒有遇上什麼尷尬的事,只是速度快不了,齊槐只好讓兩名騎兵傍在左右一起疾馳。 ※※※ 南門 守在城上的士兵見三千鐵騎驟然而至,皆大驚失色,叛將李遠立即派人去急報八皇子,而自己則做好應戰的準備,心裡則怨司馬尚動作太慢,救兵卻來的太快。 就在齊槐衝到城門之時,城忽然開了,葉歆的莊丁們正守在城門口,齊槐大喜,入內直奔,隨後步軍也到了,他們輕裝上陣,距離又近,一路小跑便到了城外。 葉歆見大軍到達,揚聲道:「齊大人,捉拿八皇子的大功留給你了,我領三千馬軍去賽場增援。」 齊槐當然知道去救皇上比捉拿八皇子的功勞要大,但這場大功勞是葉歆贈的,所以沒有任何計較,反而十分樂意地應道:「葉大人,八皇子交給我了,你一切小心。」接著轉身對身邊三名騎兵千總道:「你們隨葉大人前去救駕,這是大功,一切聽葉大人的命令行事,不得有誤。」 三人大喜過望,都笑得合不攏嘴,心想這次陞官是升定了。 葉歆不想多說,雙腿一夾馬身急縱向前,三千馬軍也隨著他一起向南門撲去。齊槐則領著其他七千兵軍掩殺在後。 新版 第十集 第四章 守南門是參將李遠,正在忐忑不安地在城牆上來回踱步,嘴裡一直在嘟囔著「怎麼還沒成功……」 忽然士兵們叫了起來:「將軍快看!」 他不經意地抬頭朝城外看了一眼,發現城外揚塵滾滾,一路大軍驟然而至,嚇得他面如土色,一屁股便坐倒在地上,顫聲道:「快……快……去稟告八皇子。」 其他軍士也一片慌亂,隨李遠造反本就心中不願,但事已至此,只能期望造反成功。此時見大軍已至,而南門的守軍只有千餘人,根本擋不住了,都面帶驚慌之色,皆有投降之心,卻怕朝廷依然降罪,因而左右為難。 此時葉歆一馬當先,他用雪籐將自己下身與馬身綁在一起,使自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手上則拿著雪竹蕭,橫放嘴邊,一陣高昂的簫音自簫孔跳出,直衝雲霄,城裡暗藏在南門附近民居內的壯丁聽到簫聲,快速一湧而出。 而守南門的百夫長陳名是齊槐的人,知道大軍已到,舉刀叫道:「兄弟們,造反是抄家滅族的蠢事,這種遺臭千年的事老子不幹,外面勤王的大軍已到,這是我們立功去罪的最好機會,大家快開門啊!」 其他士兵都一陣愕然,但隨即大喜,畢竟誰也不想造反,這種事即使成功了他們得不到什麼好處,而失敗卻要全家掉腦袋,於是急忙去開城門。 幾個李遠的嫡系想上前阻止,卻被陳名手起刀落,砍翻在地,後面的莊丁也上來幫忙。士兵們不知道他們是葉歆特意安排的莊丁,只當是民心所向,心裡更是踏實,有的甚至叫著要去捉李遠立功。 李遠聽到城門口士兵嘩變,怒叫著親兵去鎮壓,但被莊丁和士兵所擋,節節敗退。 此時葉歆領著三千士兵冒著不太密集的箭雨率先衝入了南門,他們沒有理會城門口的糾紛,直往賽場而去。此時,八皇子正在北城監視著京城的方向,卻想不到援兵從南邊而來,而且來的如此迅猛。 聽到南面喊殺聲震天,大驚失色,回頭急望,卻見塵土飛揚,直向賽場撲去。他暗道不妙,但仍存僥倖之心,因為此時賽場內已經動起手來,司馬尚正領著士兵狂攻紫微閣。 「殺呀!」 「反賊必亡,大家殺啊……」 「擊殺昏臣者,賞千金,封侯……」 兩邊的叫罵聲此起彼伏,唯有觀眾們傻傻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除了葉歆安排的幾人,大部分的觀眾都是官員的眷屬,一來手無縛雞之力,二來文昌閣與武曲兩殿都被叛軍的士兵侵入,有的相峙,有的被佔,有的固守,根本沒有能力去救駕。 而九門提督張全則帶著麾下禁軍死命抵抗,雙方死傷不少。由於戰馬無法衝上台階,所以司馬尚的馬軍發揮不了作用,只能下馬肉搏,這給了張全可乘之機,他利用地形的優勢居高臨下,指揮著士兵們作戰,皇子們也知道生死在此一搏,一起協同士兵們一起抵擋叛軍。司馬尚派高手上前,卻又被扎猛等大賽優勝者所擋,一時近不了明宗的身邊,但情勢依然是叛軍佔優,而且步步進逼。 就在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天音般的蕭聲震動了所有的人,葉歆的莊丁都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這麼一叫,叛軍的軍心立時不穩,司馬尚吼道:「大家不要上當,四門緊閉,就算有援軍一時也進不來,只要捉了昏君,一切都成功了。」 叛軍的軍心稍定正要加緊進攻,此時葉歆的三千鐵騎恍若天兵一般直插入場內。看台上、紫微閣前,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明白為什麼四門已閉的武城會有這麼一彪騎軍衝入。三個騎兵隊千總在葉歆的指揮下,向著左中右三方,把紫微閣前的叛軍包圍在內。 葉歆傲然端坐在馬上,微笑看著司馬尚,用雪竹蕭指他喝道:「司馬尚,八皇子已被擒,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司馬尚的部下雖是親兵,但此刻見後路被堵知道大勢已去,沒有必要再頑抗,不少人都扔下了兵器。 司馬尚還想做垂死掙扎,可回頭一看,自己的部下大都已經放下了兵器,他明白大勢已去,又知道一旦被俘必死無疑,仰天長歎一聲,叫道:「天不祐我,可惜八皇子不聽我勸,若是全力擊殺皇上,何愁大事不成。」說罷橫劍在脖子上一刎,鮮血迸發,屍體頓時栽下馬。 其他士兵見群龍無首,紛紛放下兵器,一場兵變就這麼戲劇性的化解了。紫微閣上的人依然如在夢中,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片歡聲雷動。葉歆指揮著軍隊將叛軍趕到賽場之外,此時四門的殺聲漸消,他知道必是齊槐平定了四門,這才完全放心下來,他把控制權交給了張全,然後來到紫微閣叩見明宗。 明宗滿臉笑意地坐著,神情異常的輕鬆,而所有的皇子都陪在身邊。 葉歆跪倒在明宗面前道:「臣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明宗撫髯大笑,讚道:「葉愛卿真是出入如神龍,神不知鬼不覺便將叛亂壓制下去,朕心大慰。」 百官們死裡逃生,更是不惜餘力地稱讚葉歆。 葉歆沒有絲毫動容,而是謙恭地跪在地上稟道:「此乃皇上的鴻福天威所致,非臣下之功。臣本想偷偷去軍城請求救兵,於是出南城想繞道北上,不想正巧遇上了副統領齊槐領著一萬兵馬西來,他也查到禁軍有人意圖不詭所以自東南折返,於是我們一起前來救援。而南門的守門士兵一直不想造反,見我等兵至,大開城門,這才使微臣得以及時趕回,所以臣並無尺寸之功,全賴皇上鴻福和將士們的忠心。」 一席話說得明宗龍顏大悅,笑道:「愛卿不必過謙,所有的人都有功,卿則當立首功。」接著面色一沉,問道:「那個孽畜何在?」 葉歆道:「齊大人領兵去捉,四門殺聲漸消,想必已經平定,八皇子是死是活一問便知。」 明宗沉聲道:「回宮,叫所有的大臣一起去大殿,這裡交給張全處理。」 回到宮中,明宗只是吃了點補藥便上了朝,百官都已在大殿等候。 明宗在徐公公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坐上了龍椅,然後沉聲叫道:「帶上來。」 須臾,齊槐親自押著八皇子等人進來。八皇子被反扣雙臂,一臉頹然。他本想跳城牆自盡,卻被身邊的隨從及時抓住交給齊槐,所以齊槐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大功,興高采烈的將八皇子押到賽場。隨著八皇子被押進來的還有黃洞等人,他們一入大殿便忙不迭地叩頭請求皇上饒命,明宗只看了一眼,面有不耐,揮了揮手,道:「拖出去斬了。」 「皇上饒命!」幾人哭叫著哀求,卻被侍衛死命地拖了出去。 隨著叫喊聲的遠去,大殿又靜了下來,百官都看著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八皇子,心裡琢磨著皇帝會如何處置自己的兒子。 大皇子掃了一眼父親,見他的臉色有點奇怪,心念一轉,忽然轉身指著自己的八弟怒斥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調兵謀逆,妄圖弒君,天下沒有比你再無恥之人。」接著又轉身稟道:「父皇,八弟大逆不道,不能再留,請速決。」 其他皇子見他搶了先也不甘示弱,皆要求明宗殺了八皇子。然而三皇子突然滿臉戚容地伏倒地上向明宗哀求道:「八弟的行為實在是大逆不道,該千刀萬剮,但他畢竟是皇子,是父皇您的兒子,不如饒他一命,永遠囚禁。這樣既可顯示皇上的寬大仁慈,又可全了父皇的父子之情。」 其他們皇子都暗罵三皇子卑鄙,但此刻話已出口,只能自認倒霉。 明宗一直閉著眼睛,臉色十分陰沉,聽了三兒子的話忽然瞪大眼睛,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看看在場的官員,問道:「你們說呢?」 眾官員本想學其他皇子一樣勸皇上殺了八皇子,但見三皇子居然為八皇子求情,都愣住了,於是紛紛改變原來的立場,皆贊同寬恕八皇子。 言德謙道:「皇上,臣知道皇上萬分為難,皇上乃古今最仁孝的皇帝,這種殺子的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而八皇子之罪又太大,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辦法,聽了順親王之言令臣茅塞頓開,不愧是皇子,果然仁厚過人,非我們這些大臣能及。以老臣之見,不如就依王爺所說,囚禁了八皇子,也好全了皇上的仁愛之心。」他這招即捧了皇上,又讚了三皇子,百官都覺得他高明紛紛贊同,而其他派系的人卻都不敢勸皇上殺子,只能看著三皇子一派出盡風頭。 葉歆靜靜地站在朝臣的隊列中,並沒有發表意見,他心裡明白,此時八皇子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殺不殺他只是皇帝的事,無關痛癢,三皇子這麼做是利用這個機會顯示自己的仁厚之心,博得皇上的好感。 明宗聽了眾人的話一直都沒有言語,直到都說完了,方才問道:「葉歆,你有何看法?」 葉歆知道八皇子即不能赦,又不能放,從犯既殺,主犯自然不能留。但殺了又會使皇帝陷於殺子的惡名,心念一轉,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轉身對著八皇子喝道:「王爺,你起兵做亂已是大逆不道,我知道你本有求死之心,是侍衛及時抓住了你才免你一死,既然你心存愧意就不該陷皇上於殺子之名,如何做你應該知道,葉歆不才,斗膽請你自裁以謝天下。」 八皇子愕了一下,抬頭呆呆地看著葉歆片刻,明白必死無疑,如何死都一樣,歎了口氣,叩頭道:「兒臣糊塗,請父皇讓兒臣為自己的過失贖罪。」 明宗點了點頭,又揚了揚手,身邊的侍衛便將八皇子帶了出去。 百官見葉歆輕描淡寫的便解決了難題,都暗歎自己的反應不夠快,又讓葉歆立了大功。最不高興的自然是三皇子,因為葉歆攪了他的局,所以冷冷地看了葉歆一眼,一臉的不滿之意。 其他皇子卻很高興,畢竟葉歆的辦法使三皇子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大皇子尤為高興,因為他感覺到葉歆的心不是向三弟,這比其他都令他歡喜,至少此人還有拉攏的餘地。 處理完八皇子,明宗的心情好了一些,臉上也出現了笑容,道:「葉歆、齊槐,你們二人有救駕之大功,朕要大大的嘉獎你們。」 葉歆和齊槐立即跪倒謝恩。 「齊槐,朕升你為禁軍統領,代替黃洞之職。」 「謝皇上!」齊槐笑得合不攏嘴,打心眼裡感激葉歆。 明宗又看了看葉歆,有些遲疑。 葉歆知道自己陞官太快,若是再升恐怕會引起非議,但立此大功,齊槐都升了自己不升也說過去,思前想後正欲推辭,這時一名太監遞了一份奏章急沖沖地跑了進來,急聲稟道:「皇上,銀州八百里加急。」 徐公公立即搶著接過書信交到明宗手上,明宗打開一看,勃然變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經過了一天的紛爭,明宗精神極差,此時忍不住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淡淡地吩咐道:「把紅逖押上來。」 百官見皇上的臉色驟變,不知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都私下裡嘀咕了起來,聽到皇上要押紅逖上殿,立即明白此事定與鐵涼有關。 葉歆聽到銀州的軍報心裡早已忐忑不安,鐵涼之行在即,他最怕現在出什麼變故,而皇帝用了一個「押」字,可見情況極為不妙,不禁為紅逖擔心起來。 軒丘聿見無人敢問,於是出班問道:「皇上,出了什麼大事令你如此傷神,大臣們都在,有什麼事讓臣子們為您分憂。」 明宗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指了信,又指了軒丘聿,徐公公心領神會,捧著書信交給了軒丘聿。 軒丘聿打開細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鐵涼入侵!」 群臣嘩然,一起盯著軒丘聿想知道事情的始末。葉歆尤為擔心,紅逖此刻正在京中,萬一鐵涼真的入侵,他的性命恐怕難保,而自己也陷了兩難的局面,若救紅逖恐怕將引起誤會,甚至把自己的仕途也賠了進去,若不救又過意不去,心裡著實很為難。 明宗輕咳了一聲,道:「軒丘聿,你跟他們說說。」 「是!」軒丘清咳了一聲,拿著信對群臣道:「諸位,這封是銀州總督的軍情急報,三月十四日,鐵涼的雪狼關鎮守使紅烈領兵十萬,夜襲我懸河城,懸河城措不及防,被敵軍一夜攻破。此後紅烈趁勢連襲我鬼方和丹絡兩座軍寨,此刻雪狼關往東的三條要道皆為鐵涼所佔。信中又說紅烈再次集結兵力,有向東進犯我天馬草原的意圖,天馬草原西面的臥牛城是銀州西部的重鎮,萬一被鐵涼攻下,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這才知道鐵涼的攻勢竟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皆驚歎萬分。 軒丘梁與紅逖有仇,聽了這消息,立即出班稟道:「皇上,鐵涼使者必是前來擾亂我視線的奸細,請皇上先殺了他祭旗,然後再興兵北上,一舉蕩平鐵涼,一統大陸。」 群臣都深以為然,唯有葉歆忐忑不安,一時拿不定主意,心中有些慌亂。 過了一陣,幾名侍衛將紅逖押了上來,紅逖被捆得死死的,原來白皙的臉氣得通紅,邊走邊叫道:「我是鐵涼使臣,難道這就是君國對臣國的禮儀嗎?」 軒丘梁得意地冷笑道:「紅逖,你死到臨頭了,你們鐵涼不守臣國的本份,興兵犯我疆土,殺我將士,而你則是鐵涼的奸細,故意來京擾亂我們的視線,不殺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將士。」 紅逖怔了一下,大叫道:「我不信,鐵涼並無興兵之理。」 軒丘聿揚了手上的軍報道:「這是剛收到的銀州軍報,難道是我們的銀州總督在說謊嗎?」 紅逖驚呆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明宗也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群臣們指責鐵涼不守信義,眼睛卻不時掃了掃葉歆。 葉歆看著紅逖,於心不忍,只好硬著頭皮出班稟道:「皇上,此事臣覺得有點問題。」 軒丘聿道:「這是銀州軍報所說,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歆道:「皇上,臣雖未去過銀州,但臣在兵部任過職,也瞭解一二。記得銀州西部邊陲有兩道防線,一是雪狼關外十里,那裡有十萬大軍,呈半月形阻擋鐵涼東去之路。第二道防線才是懸河、鬼方和丹絡等軍塞。但次軍報之中只說鐵涼夜襲懸河、鬼方和丹絡,而雪狼關前十萬大軍的去向卻全然不提,其中必有隱情。我不相信敵人可以不動聲音飛至懸河。第二,即使鐵涼有辦法不驚動那十萬大軍偷襲第二道防線,但光是懸河城就有五萬軍隊,即使偷襲也不太可能一夜攻下,就算攻下也不可能不驚動鬼方和丹絡,他們各有二萬五千人,有了防範,便不會輕易失守。況且鬼方和丹絡位於沙漠之中,是綠洲上的小城,沙漠行軍可不比草原,走動快不了,遇上了流沙和沙暴更是大難題,敵人即使用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在幾日內攻下這兩座軍寨。這份軍報是三月二十發出的,也就說,鐵涼只用了一兩天就攻下了懸河、鬼方、丹絡,這似乎不太可能吧!」 葉歆一席話說的絲絲入扣,有條有理,聽得眾臣都動容,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新版 第十集 第五章 軒丘聿聽了卻不以為然,指著軍報輕笑道:「難道銀州總督說謊不成,這是欺君的大罪,我想他不敢如此。」 葉歆稟道:「邊界長了,自然有些小衝突,此事也許是邊境上的小衝突,被人以訛傳訛,變成了今天的說法。當然也許另有其他原因,臣不才,願往銀州一查究竟。」 軒丘梁見葉歆為紅逖說話,大喜過望,覺得這是一併打擊葉歆的好機會,冷笑道:「葉大人,你是想逃吧?」 葉歆怒聲道:「軒丘大人,你這是信口雌黃。我的妻兒皆在京中,天下人盡皆知,我葉歆就算捨了官位性命也不會捨棄妻子,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軒丘梁冷笑道:「你與紅逖來往甚密,還贈送美女,想必是與紅逖合謀叛國,方才行刺之事,或許你們也有份。」接又轉向皇帝稟道:「皇上,葉歆圖謀不軌,必是鐵涼奸細,請皇上一併治罪。」 葉歆也被惹惱了,指在他的鼻子怒喝道:「說我叛逆,這是天大的笑話,方才兵變之際,我做了什麼,你又做了什麼,在場的大臣們都知道,你想冤枉我叛國,簡直是癡心妄想。而且,我受皇上之命招待紅大人到我府上去住,這並無不妥,而贈妾之事是因為我見他們兩情相悅,為了成人之美才如此做,我問心無愧。」 軒丘梁被他一席話說的有點懵了,一時找不到話說,氣得額上直冒汗。 大皇子正想拉攏葉歆,不想軒丘梁為了私憤要陷害葉歆,心裡怒罵了一聲「蠢物」,很多大臣都有這種想法,看著軒丘梁時都帶著鄙視的眼神。 軒丘聿氣得臉色發白,他並不介意兒子對付葉歆,而是為兒子不識時機而感到痛心。 此時葉歆剛救了皇上,立了天大功勞,若論忠心,此刻在皇上的心中只怕葉歆當屬第一,在這個時候懷疑葉歆有不臣之心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很清楚大皇子一直都在拉攏葉歆,眼角瞥見大皇子面色極差,心道不妙,急忙瞪了兒子一眼,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而軒丘梁又想到了說辭,一時興起,完全忘了場合,也沒有留意父親的眼色,依然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葉歆:「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花了五十萬兩買了個美女竟送給別人,若說沒有深交,誰都不會相信。」 葉歆怒極反笑,揶揄道:「想不到軒丘大人對紫如姑娘倒是念念不忘,上次在文昌樓差一點和紅大人打了起來,這次又以此事冤枉我叛國,想不到軒丘大人為了一女子如此費盡心機,我實在佩服。更令我敬佩的是在此多事之秋,你竟然夾私憤污陷忠臣,若論朝中奸臣,你當屬第一。」 軒丘梁氣得暴跳如雷,立即叫了起來:「你胡說,你才是血口噴人。」 軒丘聿知道兒子與葉歆鬥嘴只會把事越弄越糟,連忙喝道:「軒丘梁,這是大殿不許喧嘩。」 軒丘梁這才看到父親陰沉的臉色,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往下說。 朝臣們見了這一幕都忍不住暗中譏笑了起來,軒丘聿很不高興,為了轉移視線,軒丘聿稟道:「皇上,鐵涼之事不容遲疑,請皇上早做決定,免得誤了軍機。」 明宗淡淡地道:「把紅逖押入天牢。」 「皇上……」葉歆剛想再說,卻又被明宗的話打斷了,明宗面色不愉地道:「不必多言。」 葉歆歎了口氣,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看著紅逖被押下去,心中苦笑連連,不知如何向紅緂交待。 明宗也沒有再提賞賜葉歆救駕的大功,這使朝臣們覺得葉歆的聖眷開始下跌,軒丘聿為了彌補兒子的失誤,出班稟道:「雖是無稽之談,但葉大人屢次為紅逖辯護,因此他的嫌疑未消,臣請皇上徹查此事,若無其事自當還葉大人一個清白。」 葉歆聽罷只能苦笑,為了自己的一時衝動,代價可能會使自己的計劃倒退一大步,甚至下獄。雖是後悔,但也無可奈何,只能接受事實。好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安排得當,應該不會有問題,只是聖眷就不會像以前那樣隆了。 柳成風出班稟道:「葉大人功勳卓著,方才葉大人剛立了大功,此時便懷疑葉大人的忠誠,臣覺得這是無稽之談,請皇上三思。」 明宗一直盯著葉歆,思考了良久,淡淡地道:「朕乏了,今天就到這,其他的事明日再議。」 朝臣見皇上沒有下決定,而且面色不善,琢磨著必是因為葉歆剛立了大功,此時不好懲處,但都覺得葉歆最少也會被貶官。軒丘梁最是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葉歆已有了心裡準備,歎了口氣,轉身正想離開,徐公公忽然走了上來,含笑道:「葉大人,皇上叫你去御書房。」 葉歆愣了一下,知道皇上要私下與自己相談,點了點頭,跟著徐公公往御書房去了。 朝臣見到這一變故又嘀咕了起來。 來到御書房,葉歆立即跪在地上稟道:「臣雖然為紅逖說了幾句好話,但臣並無異心,忠心對天可表。」 明宗剛吃了補藥,精神好了一點,眼睛也有了神,他微笑道:「愛卿不必擔心,朕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忠心。」 葉歆這才放下心來,又道:「臣確實懷疑這份軍報的消息,請皇上查明。」 「朕也不信。」 葉歆猛的抬頭看著明宗,心裡十分驚訝。 明宗揚了揚雪白的眉毛,傲然地道:「小小的鐵涼,就算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單獨進犯。鐵涼國主也不是蠢人,他就算要進犯也要等我死了,這個時候絕對不是時機。不過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嘿嘿,只怕活得比我長不了多久。」 頓了頓又道:「你在朝堂上說的話我十分同意,銀州那地方複雜,朕有點鞭長莫及的感覺,許多消息都似真似假,很難判斷。七年前也有一個類似的軍報,朕派大軍去,結果只有幾個馬賊,氣得朕當時就斬了十幾個官員。」 葉歆又驚又喜,想不到皇帝竟然洞若觀火,不禁感慨萬分,皇上如此年邁,腦頭卻依然如此清晰,果然是一代名君,想起紅逖被囚之事,忍不住問道:「為何皇上還將紅逖囚禁?」 明宗不喜歡葉歆提及紅逖,淡淡地道:「雖然朕不信鐵涼敢進犯,但鐵涼這個時候派使者前來不會有什麼好心腸,必是想打聽我還能活多久。他們早就在邊界蠢蠢欲動,等朕一死,他們就會立即興兵進犯。」 葉歆很同意明宗的見解,天下大大小小的勢力似乎都在等明宗駕崩的那一天,想趁機會大撈油水。 明宗臉色一端,喚道:「葉歆聽旨!」 葉歆愣了一下,連忙應道:「臣在!」 明宗正色道:「朕任你為西北安撫使,正三品銜,兼領右副都御史銜,赴銀州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銀州天馬草原至雪狼關地帶的所有府、縣、城、塞皆歸你節制;所有軍、政、民、財、刑名等事自行處理,不必聽命於銀州總督,直接受命於朕,朕也給你密奏專權,有事要盡快向朕稟告。另外朕讓駐守天目城的靖逆將軍黃延功的五萬大軍隨你一同前去,若鐵涼真敢進犯,命你收復失地。還有,雪狼關外的二十萬大軍也歸你節制,再加銀州西部其餘各城寨的守軍,大約有三十萬左右大軍。」 葉歆頓時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官位算是天大的恩寵,自己以後便是統領三十萬兵馬的大將,是繼屈復清和蘇方志之後第三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皇上,這個重任恐怕太重了,臣似乎太年輕,而且朝臣們對臣已頗有微辭,只怕……」 「你沒有信心嗎?」 「有,可是……」 明宗哈哈一笑道:「有信心就好,朝中的大臣不是年老體弱就是膽子小了,朕早已有意為朝廷注入新血。之前的蘇劍豪,現在有了你,朕還打算重用幾個年輕人,像柳成風他們都是人材。」 葉歆對於明宗的魄力佩服的五體投地,跪在地上也是百般感慨。 明宗眉頭微蹙,沉聲道:「銀州太大了,是東平州的十倍有餘,更是平安州的十餘倍有餘。那裡地廣人稀,北面又是萬里冰原,無人生存,其中又有沙漠綠洲等奇特地形,實在不易管理啊!而從銀州的州城到雪狼關路途遙遠,即使日夜兼程,最快也要走半個月,以至政令不暢,有時更會誤事。」 葉歆雖不太清楚,但也略知一二,想到自己將在那茫茫原野上生存,不由得既興奮又緊張。 明宗含笑道:「朕一死鐵涼定會進犯,如此一來,我軍雖眾也難以抵擋,所以朕早就有心重新劃分銀州為兩個州,名字朕都想好,天馬草馬至雪狼關就叫做肅州,你此去不單要查明事情的真像,還要為將來鋪路,例如選擇州城,重新劃分府縣等。你要好好幹,朕打算明年就下旨建州,到時候朕還讓你管理肅州,抵抗鐵涼,這一年你要好歷練一下,朕見識過你的文采、武功和韜略,都是十分難得,千萬不要令朕失望啊!」 葉歆連忙跪倒叩頭:「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明宗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異樣的笑容,不經意地道:「將來的肅州之地幅員遼闊,地大物博,人口大約有百萬之眾,再加上三十萬軍隊,單以你的實力足以與鐵涼和清月抗衡,足夠建國了。」 葉歆剛站起來,聽了明宗的話嚇了一跳,撲通又跪倒稟道:「臣萬萬不敢有不臣之心。」 明宗輕笑:「不必在意,朕只是說笑而已。不過即使你反了,朕也不懼,朕還有兵甲百萬,戰將千員,瞬間即可踏平肅州。」 葉歆驚得渾身冒冷汗,背上涼颼颼的竟然已經全濕。 明宗笑道:「起來吧!不必擔心,你和蘇愛卿都是朕的臂膀,將來新皇登位還要你鼎力輔佐。」 「是,臣定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葉歆此時方才明白,皇上此舉頗有深意,若自己拿到了兵權,便能監視屈復清和蘇方志,萬一新君登位,群雄並起,只要新君一紙詔書,自己便可做擎天保駕之臣,利用大軍幫助新皇登位。即使紛亂四起,新皇也能偏安一隅,而後再做打算。 忽然,他覺得明宗似乎覺得親皇不會順利登位,心中很不明白,為什麼明宗不趁早做好全盤的打算,而要暗中佈局,萬一新皇得到的支援不夠高,即使有大軍相助,也未必能恢復如今的局面,但他不敢多問。 明宗忽然輕輕歎了一聲,眉頭又鎖了起來。 葉歆詫異地看了一眼,叩頭道:「臣告退。」 「去吧!」明宗擺了擺手。 葉歆正轉身離去之後,明宗忽道:「此時銀州路途遙遠,有很多危險,你的家小就留在京城吧!皇后也想經常召孝仁公主說話。」 葉歆知道明宗還是不放心,要留家小在京做人質,心中又是一陣煩惱。 如此一來,便無法將紅緂送回雪狼關,而且留她在京恐怕又有麻煩,但聖諭已下只能答應。 然而明宗還不罷休,微笑著又道:「我也知道你年輕,血氣方剛,孤身在外總要有個照顧。朕原另有安排,既然你買了一個美女,而且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皆能,正是好人選,朕就將她賜給你。」 葉歆大驚,連忙推辭道:「血劍之誓在心,臣不敢做它想。」 明宗笑道:「朕又沒要你娶她,侍女也好,丫鬟也好,隨便你怎麼安排,總之有個女人在身邊總是好一點,否則大漠風沙,倒也滄涼傷人。」 「臣……」 明宗見他又要推辭,搶前堵住他的嘴,正色道:「這是聖命,這個叫紫如的女子必須與你同行,不許抗旨。」 葉歆只好哭喪著臉應了下來,皇上這招實在很毒,明顯是要挑撥離間自己和紅逖的關係,最好使自己和他反目成仇,如此一來便斷了自己投向鐵涼之路。 雖然皇上沒有明言,但依皇上之意,根本就是要自己將紫如收為姬妾。想不到皇上為了朝局竟然連血劍之誓都可以不理,若不是看著血劍之誓的影響太大,只怕皇上還會光明正大的賜給自己為妾。自己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這一點,早知如此,何必做這麼多事情。自己這方面倒不必害怕,畢竟自己與她沒有任何感情糾紛,所以不怕出事,而最難的則是不知如此向紅逖和紫如交待。 但銀州之事又是絕好機會,自己以文官入仕本與兵權無緣,因此千方百計安排龍天行和扎猛進入軍隊,想通過他們掌握兵權,想不到今日皇上竟然突然將三十萬大軍交到自己的手上,這是天賜的良機,此後山高皇帝遠,自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 但如此一來,所有的計劃都要改變,以後不能以京城為主要據點,而是擁兵借勢而上,皇子們都沒兵權,他們也是通過派系中的官員來掌握軍權。而今有了兵權,朝中的人誰也動不了自己,而且還會盡量拉攏,至少在新皇登基以前,不會有人刻意與自己為敵。在皇位繼承的問題上,也有了偌大的影響力。 一喜一憂弄得一向平靜的葉歆也有點不知所措,邊走邊消化著所有的消息。步出宮門卻見自己派系的大臣們以李浩為首,都焦急著站在門口。 丁才眼尖,瞥見葉歆的身影道:「大人出來了。」 眾官員見葉歆安然無事走了出來,這才稍稍放心,但見葉歆滿臉愁容,憂色忡忡,以為葉歆必是被貶,神情也變了許多。有些人開始轉身離去,有的則留在原地猶豫不決。第一個衝到葉歆面前的便是丁才,他也以為葉歆被貶,安慰道:「大人,沒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李浩等人也圍了他們,對他們來說官位已是不低,而他們看重的不只是葉歆,還有蘇家,所以沒有離開,只是神情有些淡然,沒有以前那麼熱情。 葉歆正為如何去見紅逖和紫如而煩惱,聽到丁才的話方才回過神來,看著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怪,他略加思索,便徹底明白,這群人以為自己降了職,聖眷也不如以住,所以都變了。只有丁才沒變,這令他很高興,對於其他人,葉歆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這些牆頭草並不可惡,只要自己有實力,自然會有人來投靠。 但這是個試驗人心的好時機,葉歆依然哭喪著臉,沒有說話,只是歎了口氣。 李浩小聲問道:「葉大人,不會是罷官吧?」 有的人聽到罷官兩字,面色又變得冷漠了一些,有的則考慮是否也要離開。 馬昌皓本站在人群之後,此時忽然轉身離開,正巧葉歆的眼角掃到了他離去的背影,不禁勃然大怒,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殺念從此而起。 丁才見他不說話,勸道:「夫人還在府上等著呢!先回去吧!」 葉歆忽然笑了,歎道:「皇上又升了我的官,嗐,皇恩浩蕩,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報達皇上的知遇之恩1 眾人聽了都呆了,葉歆不降已是不錯了,竟然還陞官。 李浩久在官場,反應最快,知道葉歆的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是難以動搖的,立即陪著笑臉,恭賀道:「恭喜葉大人高昇,葉大人今日立了大功本就該升,軒丘梁那種小人想動葉大人簡直是癡人說夢話。」其他官員也忙不迭地紛紛道賀。 葉歆笑著一一拱手謝禮。 李浩好奇地問道:「不知道葉大人升了那個部分?」 葉歆微笑道:「西北安撫使兼都察院副都御史。」 「西北安撫使?」李浩聽得一愣,轉頭去看其他人,可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官,都是一臉茫然。 李浩又問道:「葉大人,你是要去都察院嗎?」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是銀州,這個西北安撫使也是三品,是新設的職,過幾天我奉旨去銀州調查鐵涼入侵之事。」 李浩詫異地問道:「鐵涼入侵是兵部的事,讓你一個文官去,這不會有問題吧?」 葉歆若無其事地道:「當然不會是我一個人去,還有靖逆將軍的五萬軍隊。」 眾人這才明白,李浩笑道:「原來是讓大人去做軍師,銀州雖苦,打仗是難得的陞官機會,只要多贏幾場,很快又會高昇。」 葉歆知道眾人不會猜到自己的新職,因而假裝苦惱地對丁才道:「嗐,回去要多翻幾本兵書了,否則到了戰場上嚇忘了可不得了。」 李浩有點不以為然,笑著介面道:「軍中又不只是你一個,多有謀士,打仗叫他們出謀劃策就行。」 葉歆哭喪著臉愁道:「這可不行,我有手上的二三十萬大軍,弄得不好……」 「二……三十萬……大軍!」眾人都嚇呆了,愣愣地盯著葉歆一臉不相信。 新版 第十集 第六章 丁才驚問道:「大人,您說清楚一點,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歆笑道:「沒什麼,只是西北有點亂,皇上命我管理銀州西部事宜,自天馬草原起至銀州一帶,所有的府、縣、城、塞都受我節制,直接聽命於皇上,當然雪狼外的二十萬守軍也歸我調度。」 這次眾官員真的傻了,這個職位行使的權力與總督一樣,而天下的總督之中,只有蘇劍豪一人手握重兵,屈復清雖握大軍卻不是總督,而其他的總督雖說掌握地方的軍政大權,但軍權往往由其他的將軍掌握,葉歆此時便成了第三個邊關大將,而且還這麼年輕,如何能令諸人不驚。 丁才大喜,但沒有聲張。李浩再恭賀,但這次他行了大禮,長身一揖到地,然後笑道:「恭喜大人升任要職,將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以李浩二品官的身份行此大禮本不太合適,但此時誰都知道葉歆手上的一品官的權力,都不在乎了。 其他的官員見李浩都這麼恭敬自然都學著一一行大禮道賀,而且心中開始自鳴得意,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投到了葉歆的門下,從今以後便是葉歆一派的重臣,不比後來之輩,飛黃騰達的機會也會比別人多。有的甚至立即邀請葉歆去府上吃酒。 葉歆知道這群官員都在官場打滾多年,學慣了這一套,並不在意,只是一一拱手道謝。 丁才見葉歆的眉頭微皺,知道他不喜歡這群人的阿諛奉承,於是出言幫他解圍:「大人,夫人等得急,請大人盡快回去。」 葉歆笑著朝諸位官員拱手道:「諸位,公主掛念,我不得不回去。後日我在府中設宴,請各位務必前來喝上一杯。」 李浩笑道:「大人走好,後日一定到。」 丁才駕著馬車,邊走邊問道:「大人,皇上怎麼會突然給了這個職位,太意外了。」 葉歆苦笑道:「我何嘗不是感到意外。」 丁才聽出葉歆的語氣有不高興的意思,奇怪地問道:「大人,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葉歆歎道:「皇上怕我和鐵涼有勾結,硬是把紫如姑娘塞給我為侍女,說好聽是侍女,可誰都知道是皇上賜個美女給我,弄得我裡外不是人,紅逖那裡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交待,還有紫如那裡,實在心煩。」 丁才笑了,道:「大人何必擔心,既然你沒有意思,就把紫如姑娘當成侍女,將來再送一次也就是了。」 「說的容易,可是皇帝要我把妻兒留京,只帶紫如去銀州,就算我們清白,但外人不會有什麼好話,紅逖誤會還能解釋,可他們兩個想成親就難了。」 丁才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葉歆剛進府就碰上了紫如,弄得他十分尷尬,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有點不知所措。 紫如已知道紅逖被俘之事,秀面上染上了淡淡的憂愁,擔心地問道:「紅大哥不會有事吧?」 葉歆點頭道:「應該不會有事。」 紫如稍稍寬容,見葉歆才說了一句話居然滿頭大汗,奇怪地問道:「大人,你是怎麼了,很熱嗎?」 葉歆對著紫如總有一種啞口無言的感覺,但事情她總會知道,又不能不說,猶豫了半天,正色道:「紫如,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不過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我會處理。」 紫如抿嘴嫣然一笑,道:「大人平時說話直爽鎮定,每次都是侃侃而道,怎麼今天變成了鋸了嘴的胡蘆?」 「你跟我來。」葉歆引著紫如來到了書房。 紫如見葉歆神情尷尬欲吐還休,淡淡地道:「大人,是有關紫如的事吧?大人不妨直說,紫如出身低賤,沒有什麼消息接受不了。」 葉歆見她如此,反而有些不意思,吶吶地道:「今天皇上下旨,將你賜給我為侍女。」 紫如的反應卻出乎了葉歆的意外,很自然,只是眉宇間有些幽怨之態,沉吟了半晌方才幽幽地道:「想不到紫如的命還是如此之苦,本以為出了青樓可以自由一些,到今還是一件讓你們男人送來送去的東西。」 葉歆恨不地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事已至此,只好解釋道:「紫如姑娘,你聽我慢慢地說,這其實是皇上的計策,我剛升了西北安撫使要去銀州上任,皇上怕我和鐵涼交往過密,所以將你賜了給我。皇上的用意想利用你來離間我和紅逖的感情,斷了我投靠鐵涼之路,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請姑娘去跟紅大哥解釋清楚。」 紫如歎了口氣,道:「紫如素歎命薄,所以一直都隨遇而安,幸好身在青樓之中仍能保清白之身,這是唯一令紫如高興的事。本以為一生都會在青樓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大人的出現令紫如的命運開始改變,大人名動天下,文武全才,又以情癡見稱,紫如被大人贖出是心甘情願,絕無半點怨言。誰知大人將紫如贈與紅逖,紅逖也是青年英才,又是將門之後,而且對紫如一往情深,紫如感他情深,也就甘心做他的女人,可如今又被大人要了回來。」 葉歆道:「若是姑娘不願,葉某就是違背皇命也會放你離去。」 紫如並沒有因葉歆的話而使緊蹙的眉頭稍展,依然幽幽地道:「其實紫如從入青樓的那天起就想通了,此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期望,什麼琴棋書畫,那都紫如聊以自娛的東西,即使大人好心放紫如走,但天下之大,紫如已無處可去,外面儘是色鬼,像大人這般的謙謙君子實在少得可憐,落在他們手上跟身在妓院沒什麼分別。如此還不如留在府中,而且既然是皇命,紫如也不想連累大人,願一生追隨大人,至於是為奴,為婢,還是為……妾,那是大人的事。」說到這裡紫如杏臉腮紅,嬌羞不已。 葉歆連忙擺手道:「姑娘切莫多心,世人都知道葉某對妻子情重,若強納姑娘,葉某既對不起妻子,又對不起朋友,更對不起自己。而且如此一來……」 紫如幽幽一歎道:「算了,大人不必多說,紫如是不潔之人,大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葉歆知道她誤會了,又道:「姑娘出身青樓,但潔身自愛,葉某只有敬意,沒有半點輕視,也沒有半點非份之想。紅逖兄對姑娘深情如海,是姑娘的良配,姑娘切莫想不開。只等救出紅逖兄,葉歆便會想辦法,讓你們成雙成對。」 紫如苦笑一聲道:「大人好意,紫如心領了,只是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就算是紅大哥深情對我,我也不曾想到有名媒正娶的那一天,如今就更不可能了。無論大人如何解釋,我的名份都是大人的侍……女,紅逖是名門之後,想納我為妾,也要考慮這一層,一則會連累大人犯下欺君之罪,二則紅逖會有奪人妻室之嫌,三則牽涉到兩國的關係。除非有一天皇上收回聖命,否則誰想娶我都有殺頭之險。因此紫如現在已經不再奢望什麼了,大人對紫如好,那是紫如的造化,若是不好,只是紫如命苦而已。大人,紫如告退了,什麼時候動身請大人告訴紫如。」說罷裊裊而去。 葉歆頓時愣住了,紫如所說的話使葉歆又添了一層煩惱,紫如的安排很好辦,既然沒感情之事,就以妹之情相待。但難題就在於如何搓和紅逖與她,正如紫如所說,皇上一日不收回聖命,紫如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嫁人,更別說明媒正娶。就算紅逖可不顧一切,但紅家是鐵涼名門,也代表著鐵涼國,若紅家的大公子硬娶別人之妾,惹來的非議必然不小,他能否承受這種壓力還是未知之數。 然而最大的問題卻還不是這個,從紫如的言語中,葉歆察覺到她是因為被紅逖之情而感動,再加上無處可去的窘境,才答應和紅逖在一起,其實內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若是自己強把兩人拉在一起,對紫如是否又公平呢!這也是令葉歆頭痛的問題。 紅緂突然走了進來,噘著嘴,一臉不高興地道:「看你這個樣,一定在想美妾吧!」 葉歆苦笑道:「妹子,別挖苦我了,我正為這事心煩呢!」 紅緂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然白了他一眼,嗔道:「別人都巴不得遇上這種好事,你卻想盡辦法往外推。」 葉歆笑了笑沒有回應,心裡卻道:「一個你就讓我心煩意亂,再來一個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紅緂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捶了他的肩頭一下,嗔道:「你這個沒良心的,連我們母子都能忍心扔到雪狼關去。」 葉歆立即舉起雙手做投降之態道:「妹子,我說不過你,我投降,現在你和熾兒都走不了了,這下滿意了吧?」 紅緂輕哼了一聲,噘著俏嘴怨道:「我留下,你卻走了,還不是一樣,而且還見不到爹。」 葉歆好言安慰道:「妹子,皇上的意思是要我長駐銀州,我遲早是要把你們母子接去,只是現在不行,京城裡有皇上照顧,不會有事。如今我聖眷正隆,誰也不敢動你們,還會來巴結你。」 紅緂靠在葉歆懷中,忽然問道:「柔姐呢?你帶不帶?」 葉歆想了一陣,苦澀地歎道:「京城這幾年都不會是我發展的地方,所以柔兒必須移去銀州,只是那裡路途遙遠,而我又不放心其他人送她們母子去,所以只好暫時放在京裡,等我站穩腳跟再接她們去,若是可能也把你們母子接去。」 紅緂知道丈夫的心中永遠都是把冰柔放在第一位,雖有點吃醋,但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只有默然接受,又問道:「我哥哥呢?不會有事吧?」 葉歆笑道:「放心吧!一定沒事。」 紅緂這才放心下來。 門口突然響了丁才的聲音:「大人,馬老帶著昌皓前來請罪。」 葉歆想起馬昌皓離去的背影就忍不住怒火衝冠,其他人對葉歆來說可有可無,只有這群親信是他重視的對象,主要是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萬一倒戈,自己便會大受牽連,如今馬昌皓見風使舵,日後必生大禍,因而不能不令他大動肝火。 沉吟了一下,他喚道:「丁才,你先進來。」 丁才開門進來問道:「大人有事嗎?」 葉歆卻陷入了沉思,愣愣地望著自己手發呆,丁才不敢打擾,只是看了一眼紅緂,紅緂朝他笑了笑,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丁才這才安心坐下。 過了半晌,葉歆忽然問道:「丁才,馬昌皓的做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說該怎麼處置。」 丁才面有難色,沉吟了半晌,吐出了一個字──「殺」。 葉歆怔了一怔,以丁才的為人不像是會勸人殺人的人,這次卻勸自己殺了馬昌皓,著實令葉歆吃了一驚。 丁才見葉歆看著自己,不禁苦笑了一聲,歎道:「不是我不念舊情,實在是他陷得太深了。他這個人本就不適合官場,做點小買賣還可以,若是做官就缺很多東西。這次他見大人勢敗竟然捨大人而去,可見他的心已被這黑暗的官場給染黑了。然而他知道的東西不少,暴露出去必會惹出一場風波,而此時大人即使出任封疆大吏,若總是被人抓著把柄,日後辦起事就會畏首畏尾,說不定還會因此身敗名裂。」 葉歆聽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歎道:「馬老那裡不好說啊!他幫了不少大忙。我走了之後,京中之事會交給你和馬老,所以以後還有很多事要藉助他,殺了昌皓豈不是連他也要一起殺。」 丁才道:「這就是我猶豫不決的地方,馬老的能力我很敬佩,只是可惜昌皓野心和能力不相配。我的提議只是一種方法,大人必須有個萬全之策,否則昌皓留不得。」 葉歆又考慮了一陣,問道:「他們的神情如何?」 丁才略加思索緩緩地道:「馬老一臉擔憂之色,而昌皓卻是有點不甘心,又有點後悔,還有點不憤,總之很難說得清楚,但在馬老的壓力下,跪在大廳之中等您去。」 葉歆點點頭道:「你去把馬老請到芙蓉軒,備點好酒好菜。」接著轉頭對紅緂道:「妹子抱著熾兒去陪馬老喝幾杯聊一聊,就說我身體不適,睡下了。」 紅緂和丁才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葉歆的用意。 葉歆淡淡地道:「我也不想殺人,把馬老請開是給昌皓機會自己做選擇,今天我不會見他,若是他心甘情願跪上一夜,說明他真有悔意,我可不計前事,若是他闖來找我,我也不會殺他,不過不能留他在官場,我會把他送出京城。」 丁才問道:「若是他忍受不了跑了呢?」 葉歆森然冷笑道:「他就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丁才和紅緂明白了葉歆的意思,對視一眼,歎息著走了出去。 葉歆確實累了,今天的遭遇就像是身處大海之中隨著波浪時高時低,驚心動魄。回想起來百感交集,若不是立了大功,又有點運氣,只怕勢敗就在今日,又怎能如此輕鬆地坐在此處籌劃著將來的大計。 「老弟,恭喜啊!」 葉歆頭都沒抬,笑著應道:「上師,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趙玄華聯合八皇子的叛亂之計不成,恐怕下次又要大費周章了。」 朱雀上師沒有理會他的說話,走到葉歆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了當地問道:「外面的消息說你要去西北掌兵,可是事實?」 葉歆點頭笑道:「不錯,也算是大幸了。」 朱雀上師卻沒有一絲喜色,而是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葉歆見他這般模樣十分詫異,含笑問道:「上師為何一臉愁容,難道遇上什麼難題嗎?」 朱雀上師反問道:「此次高昇,又掌重兵,你很高興吧?」 葉歆見朱雀上師神態古怪,疑惑地道:「我以文官出身,能到今天算是大幸了,難道有問題嗎?」 朱雀上師歎了口氣道:「話雖不錯,但你此次上任危機重重,一不心便會弄得身敗名裂,甚至客死異鄉。」 葉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急聲問道:「此話怎講?」 朱雀上師微笑道:「老弟不必驚慌,我今日來就是特地將銀州的情況告訴你,希望你早有準備。」 葉歆一揖到地,謙恭地道:「我對銀州之事只知一二,未能全覽其中奧妙,還望上師多多賜教。」 新版 第十集 第七章 朱雀上師背著手在書房踱了幾步,侃侃而道:「這銀州不比其他地方,面積太大,地廣人稀,向來不好治理,現任銀州總督不算是個蠢材,卻也只能控制銀州東部大約四分之一的地區。」 葉歆頗感興趣,問道:「這是何故?」 朱雀上師笑了笑,走到桌上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用手指沾著茶水畫了一幅地圖,然後指著地圖道:「銀州太大,地形複雜,一個人想管這麼大個地方實在是鞭長莫及,就連皇上也未必完全掌握銀州的大片疆土。」 葉歆也走到桌旁細細看了一下,點頭道:「難怪皇上讓我節制銀州自天馬草原以西之地,原來一直都沒有人能制衡此處,想來此去也是困難重重,還望上師仔細講給我聽。」 「好,先從地形說起。銀州的面積之大不可想像,可以分為東,中,西,北四個部分,北部最大,但全是冰原,沒有人煙。東部是草原和平原夾雜的地區,又臨海,還有眾多的河流湖泊,所以經濟十分發達,也頗為富庶,而銀州的州城就在東部的呼蘭河和鞍子河交匯之處,距海也不遠,是銀州最大的城市,這一區是銀州總督勢力範圍。」 葉歆順著他的手指略略盤算了一下,道:「如此說來,銀州的重心在於東部,我守西部的確有些困難。」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含笑道:「不必著急,聽我慢慢道來。」說著手又指向地圖的中腹道:「中部全是大草原,也有幾片山地,牛羊成群,萬馬奔騰,也是個好地方,人們大都是遊牧為生,生活不錯,所以算是安居樂業。這一區,銀州總督的勢力佔五成,控制著幾座特意興建的城池,當然也控制了部分軍隊,其餘的則是由城主和族長控制。這一區雖有馬賊出沒,但情況並不嚴重,因為這裡不歸你管,我就不多說了。」 葉歆的臉色也漸凝重起來,插嘴道:「如此說西部便是問題所在?」 「正是,銀州西部也可分為三個部分來細看,西側自雪狼關向東,有一片大草原,那是因為有幾條河流發源於那裡的蒼雲山脈,山上的雪水融化匯成了河流,其中最大的一條就叫懸河,懸河自西北向東南流,在雪狼關外的草原折往正東,而後一直向東,直到天馬草原。由於水源充足,所以那一帶有不少人居住,後來大軍駐紮又帶了不少家眷去,城也漸漸大了起來,這一帶不設府縣,只設城守,以城為單位劃分區域,為的是戰時的方便。」 葉歆插嘴道:「十萬大軍防線想必就在此處。」 「正是,天龍的第一道防線就在那裡,呈半月形將雪狼關圍住,但並不是連成一線,而是分成三部,正東有四萬人,以青石城為中心,由昭武將軍張信之鎮守;東北方有三萬人,以蒼木城為中心,由明安將軍唐鼎生鎮守;東南也有三萬人,以陽安城為中心,由雲麾將軍端木青雲鎮守,這三城距離雪狼關只有十五里,只要雪狼關有任何動靜,這三城便以煙火為號,相互呼應。其他還有些小城和村鎮我就不詳說了。」 「您接著說。」 「中間是一個奇特的區域,南北兩方各有一片廣大的沙漠,茫茫千里,只有黃沙,不見人跡,十分荒涼,而兩個沙漠的中間被懸河穿過,所有形成了一條綠色的走廊,是東西方的交通要道。懸河走廊之中也有數個城鎮,這裡設了四府十三縣,最接近雪狼關的便是懸河府,從西往東依次是懸河府、大昌府、安陵府和平城府。懸河府最大,其中的府城懸河有駐軍五萬,守在走廊的入口,領兵的是懸河將軍高虎。」 葉歆問道:「這麼說只要抓住這條走廊就可掌握中部?」 朱雀上師輕笑道:「不然,這兩個沙漠並非全無人煙,其中有大大小小的綠洲,形成了一條細長而曲折的沙漠通道,南部沙漠最大的一處綠州便叫鬼方,神武將軍劉翎領著二萬五千人駐守在那裡。北部沙漠則有個叫丹絡的軍塞,有二萬五千人,由聖武將軍姚跋鎮守。」 葉歆見朱雀上師提起這兩個地方時神情有些異常,心知這兩個地方必是問題所在,但他沒有急著追問,而是凝心傾聽。 「最東部是天馬草原,有八府三十七縣,算是你的轄區內最舒服的地方,最大的城是臥牛城。這些便是大概的地形。」 葉歆越聽越投入,這是無比珍貴的資料,他很慶幸自己能有朱雀上師這麼一個位高人相助,所以專心致志地記憶著每一個細節。 朱雀上師問道:「從我方纔所說,你應察覺到了什麼吧?」 葉歆細細想了想,猶豫道:「你是不是指銀州西部軍權分散,由六名將軍率領,而不是像昌州和順州那樣,由一名大將統領全軍。」 朱雀上師點頭笑道:「不錯,這正是重點,想必不少人都會奇怪為什麼銀州沒有一個大將總領所有兵馬?其實數十年前也曾有過,你若翻查兵部案卷,一定可以查到八十五年前,銀州發生了一場騷亂,幾位將軍火拚,使當時鎮守銀州西部的鎮北大將軍白泰被殺,士兵死傷近十萬人,差一點引起大暴動,幸好及時安撫才得以緩和,但那場騷亂之後,朝廷再也沒有設置大將,而是由諸將分擔防務。」 葉歆也曾讀過這類書,經朱雀上師一提立即想了起來,不禁眉頭深鎖,擔憂地道:「我記起來了,書上說是部分將軍不滿待遇的差別太大,與其他將軍產生了磨擦,由於白泰處理不當引起將士不滿,因而產生嘩變。若現在也出現這樣的事的確不易處理。」 朱雀上師搖頭道:「豈止不易處理,簡直是天大的問題,銀州總督到任多年卻連碰都不敢碰,可見一斑。」 葉歆奇怪地問道:「這又是為何?朝廷似乎沒有這類的傳言。」 朱雀上師微微一笑,略帶傲氣的道:「不錯,朝中知道的人很少,就算是知道也不願意說,大概只有皇帝和少數老臣清楚。這事要從百年前的五雄爭霸說起,當時的銀州是銀雪帝國的勢力範圍,他們的馬軍出了名的勇猛,可惜指揮不當,被放在銀州西側,也就是懸河以西一帶,阻擋同樣勇猛的涼州鐵騎,卻被天龍朝用詭計攻破了首都,皇帝被殺,因此銀雪帝國才土崩瓦解。但當時銀州西部並未平定,馬軍仍在,天龍還要與其他國家打仗,面對這些殘餘的騎兵感到頭疼,所以派人去招安。結果遊說成功,但答應了兩個條件,一是要讓子孫永鎮鬼方和丹絡,二是這兩個地都不需交稅,當年談判的人只以為那些地方是沙漠中的綠洲以後沒有什麼用,所以就答應了,結果劉家和姚家便成了世襲的鎮守使,永鎮丹絡和鬼方。而他們也確實真心歸附天龍,鐵涼的幾次反攻都是被他們給打退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 朱雀上師笑道:「自然是有問題,當時兵荒馬亂,誰也沒有想過為什麼劉家和姚家會提出這個要求,但事後大家都清楚,這兩塊地方為劉家和姚家帶來了巨大的財富。」 「財富?」 「是,鬼方的附近有幾處玉礦,那裡的白玉晶瑩通透,光潤清涼,是天下玉石中的極品,皇宮中所用的玉器大部分都是那裡。」 葉歆點了點頭,他雖然對錢財沒有什麼興趣,但也知道財動人心,有這麼一塊生財的寶地自然會被外人覬覦。 「鬼方除了有玉,還有鐵礦和銅礦。而丹絡更是了得,有金礦和銀礦數座,還有其他礦藏,因此劉家和姚家富可敵國,因此這鬼方和丹絡雖是沙漠小城,但其繁華程度可比美京城,物價更是京城的五倍,吸引了無數的商人前去經商。」 葉歆漸漸明白了其中奧妙,笑問道:「是不是有人對這些財富起了覬覦之心?」 「正是,當年的白泰就是為了要吞下這兩塊寶地,先是威逼,而後又動用了大軍,卻被劉家和姚家利用沙漠的地形優勢打得大敗。而這件事劉家和姚家又都佔了理,所以朝廷無法追究,還被迫申斥已戰死的白泰。自那時起,朝廷便清楚地瞭解到只要設了大將軍一職,便還會有人對這筆巨富動心,所以不設大將軍一職。皇上雖然想收回兩地充實國庫,但礙於條文已寫在律法之中,又是祖先所定,不敢擅改,只好看著劉姚兩家成為天下的兩大巨富。」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皇上派自己去節制劉姚,分明是給自己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這群人既不能動,又要制約他們,難度可想而知。 「這兩家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又榮辱與共,相互呼應,連皇上也忌憚他們,若是逼得他們造反問題就大了,一是他們身處沙漠之中,有強大的馬軍和駱駝軍,還有速度極快的潛行部隊,稱為沙漠銀鼠,大約各有一千人,聽說都會鑽地術,在沙堆中來去無蹤,防不勝防,因此就算有十萬大軍,在那茫茫沙漠也未必能拿下這兩家。」 葉歆十分贊同,不禁歎道:「沙漠行軍確實不同一般打仗,看來我要多學一學,說不定哪天就要與這兩家打上一仗。」 朱雀上師語重心長地又道:「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這個位子不好坐啊!其實問題還不只於此。你想想,你現在才三品,而你的手上卻有七個官拜一品的將軍,雖然有皇上的旨意授權你節制他們,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們隨時都可以不聽皇上的旨意,或者是慢慢陪你玩,你一個無兵無將的統師,又能做得了什麼呢?到時候還是要仰人鼻息,甚至被他們呼來喝去,只怕連吃住都要求著他們。」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歎道:「這倒是個大問題,不收服他們,我就永遠出不來了,更別談什麼大事。」 「正是,那些將軍根本就是土皇帝,而守雪狼關的三位將軍清楚劉姚兩家的利潤之大,所以想分一杯羹,卻被兩家拒絕,於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好。還有一個消息,說是銀州西部的部分馬賊就是那三個將軍私養的,為的是攻擊劉姚兩家的運輸隊。劉姚兩家自然不甘心,也派了護衛隊,還用重金聘請高手。但這兩家是世襲更替,而雪狼關前的將軍卻是輪換制,因此沒有人能從劉姚兩家的手中奪得分毫利益,但那種對抗的局面卻一直維持著。」 「我去了恐怕也無法動他們分毫,想做到地方安定倒也不難,若想控制那裡就是天大的難題。」 「這就要看你的智慧和手腕是否能將他們收為部下,而且要令他們忠心耿耿,天下大事本就在於『用人』這兩個字上,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有用人之能,便能成大事。你上任最重要的事便是要收服他們,否則你永遠都無法在那裡站得穩。不過天馬草原一帶你應能控制,加上靖逆將軍的五萬大軍,也許實能壓一壓其他人。」 葉歆背著手在屋內踱步,忽然緊握拳頭,喃喃地道:「事情果然複雜,唯今之計只有緊緊地抓住那五萬軍隊作為站穩腳跟的基礎,以天馬草原為大本營,然後再一個個收服那六個將軍。」 「不錯,靖逆將軍的五萬人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根本,但這支軍隊是靖逆將軍的部下,你沒有直接的控制權,所以你要想方設法盡快處理這個問題。靖逆將軍黃延功此人才幹不錯,只是不太好控制。」 「黃延功……」葉歆仔細地在腦中搜尋此人的資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問道:「上師,此人有何特別之處?」 朱雀上師道:「此人領軍打仗有點辦法,也曾在銀州出任軍職,多次與馬賊交鋒,勝多敗少,算是難得。但此人有兩個嗜好,一是好殺,當年遇上馬賊從不留俘虜,每次都殺光,而且以此為樂,後來調了職,聽說每天要殺十幾頭牛,因此外號叫『黃屠夫』。」 葉歆忍不住譏笑道:「居然還有這種人,欽城的百姓恐怕天天都有牛肉吃了。」 朱雀上師也笑了起來,道:「不錯,欽城沒有屠房,所有牲畜都由他來屠宰。」 「這個嗜好恐怕我也無能為力,第二個嗜好是什麼?」 「好色。」 葉歆皺了皺眉,轉頭凝視著朱雀上師,道:「這可不好辦,難道我要送個美女給他?」 朱雀上師道:「若是能用美人計自然是最好,聽說你新買了一個絕色……」 葉歆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斷言道:「不行,做大事雖不計小節,不計手段,但用一名女子的清白去換取利益是小人行徑,這等卑劣之事我做不出。」還有一層意思他沒有說出來,皇上的口諭已下,就算肯也不能做,其中還夾了紅逖在內,問題就更複雜了。而且葉歆本身就極不喜歡好色之徒,所以斷然拒絕了朱雀上師的提議。 朱雀上師笑道:「老弟不必在意,我只是說而已,以老弟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想出一個好辦法。這我就不再說了,除這一點你還要面對很多問題,例如馬賊。」 「馬賊?」對這個名字,葉歆很感興趣,不是在於馬賊為罪,而是在馬賊既然被朱雀上師點出為重要問題,可見銀州馬賊之厲害。 「草原上的馬賊多如牛毛,有大有小,大則數千人,小則數十人,出入無蹤,甚至沒有固定的據點,吃睡都在馬背上,很難對付。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為當年銀雪帝國滅亡,部份軍隊不肯投降,於是就做了馬賊。當然也有新出現的馬賊群,這些大大小小的馬賊團伙四處擾民,尤其是懸河走廊的兩側出口,那裡是商人的必經之路,由於鬼方和丹絡的存在吸引了大量的商人,所以馬賊也越來越多,就算是駐軍也未必敢輕易惹上馬賊。但這也是機會,你若是有能力收服馬賊,那你的麾下將至少能增添十萬精兵,而且是私兵。在草原上,除了鐵涼的騎兵外,其他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所以在收服其他將軍前先收服了部分馬賊,將對你日後有絕大的好處。」 葉歆的腦中頓時勾畫出未來的藍圖,先是靖逆將軍,而後是天馬草原,再下去是馬賊,最後才是那六名將軍。 朱雀上師卻道:「就算你有能力收服這七大將軍,也未必能如願地鎮守那裡。」 葉歆隨即明白,點頭贊同道:「不錯,這個數十年的積患若被我消解了,皇上固然高興,但那裡如此富裕,可做養兵之資,若有人掌握了那一片,恐怕比鐵涼和清月更令皇上擔心。到時候皇上一定會將我調回京城,也許會給個大學士的虛銜作為補償。」 「這就要看你怎麼想,若想安穩地做個大臣,自然容易,不過這是將來的事,你首先要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否則一切都是空話。依我看,你不必忙著收服那六位將軍,花五年時間安頓好天馬草原,收編馬賊,壯大實力,而後再花五年時間慢慢吞下其餘地區,十年大計當是最穩妥的辦法。」 「十年!」葉歆仰天歎了一聲,心道:「若花十年才收復肅州,豈不是要數十年才能完成自己的計劃,就算自己能等,怎能讓柔兒受困數十年!」 朱雀上師見他一臉擔心,笑道:「你是怕十年太長吧?以你的年齡,十年當是最好的打算,十年後你三十歲,正當而立之年,是成大事的最好時機,那時你有了穩固的基礎和寵大的財力,以你的能力拿取天下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葉歆心道:「你又怎知我的苦處,我一心只想救出柔兒,江山大業只不過是手段其中之一而已,若有其他辦法,我現在就可以放棄一切。」 新版 第十集 第八章 心中雖不以為然,但他嘴上卻道:「皇上的大限就在這兩年,恐怕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準備,我的打算是先拿下靖逆將軍的五萬人,然後一邊在天馬草原扎根,一邊收服馬賊。若是順利,一年當可有小成,而雪狼關前的那三位將軍我不會理會,只把目標放在懸河、鬼方和丹絡三城。懸河是東西要道,而且有五萬軍隊,不可不理,所以在六將軍之中,我先取高虎,切斷鬼方和丹絡的聯繫。而鬼方和丹絡的財力和兵馬對我有極大的用處,他們這兩處不能硬搶,只能軟硬兼施,這要等我去了銀州才能做打算,希望在皇上駕崩之前拿到主動權,否則新皇登基之時,我無法顧及朝中之事。」 朱雀上師似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讚道:「想不到你比我想的更仔細,這是天時,皇帝天命已絕,若是不早圖大事,只怕機會不復。」 葉歆含笑道:「非也,上師之法穩紮穩打,是長久之計,但朝局動盪,隨時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能迅速掌握主動,就能有時間兼顧朝中局勢的變化,因時制宜,從中取得最大的好處。」 朱雀上師歎道:「看來皇帝的算盤是打錯了,讓你出去根本就是放虎入山林,我要說的都說了,你的機會到了,好好把握吧!」 葉歆再次行了大禮,感激地道:「若不是上師,葉某還蒙在鼓裡。」 「不必謝我,別忘了你說過的話,要讓道術成為國術,這就是我最大的期盼。不過還有一點你要小心,銀州北部雖是冰雪之疆,但神秘詭異,我曾經一探,心中卻有一種無名的懼意,連忙退出。那裡不是你的轄地,若是沒有必要就不要進去,免遭不測。」 「謝上師提醒,我一定銘記於心。我還有一個問題,上師可願回答?」 朱雀上師笑道:「你是想問我那蠢女婿在你的轄區的勢力吧?」 「正是,既然那裡有不少銀雪帝國的餘孽,趙玄華不會不利用他的身份。」 朱雀上師驚歎道:「你居然知道我女婿是銀雪帝國皇族,不簡單,看來我都低估了你的能力。」 葉歆淡淡一笑,心中怨道:「若不是他們表兄弟,自己此時可以一家團聚,逍遙快活,何必在此受這份罪。」 「我女婿的勢力在東部,也就是銀督總督的治下,西部的勢力不大,但大部分資金從西部取來。你要有辦法斷他財路,也許可以不戰而勝,只是他一定不肯就此罷休。」 葉歆把一切資料都暗暗記在心中,然後回想了一遍,覺得沒有錯漏這才放心。 朱雀上師笑道:「好了,我也該走了。」 「上師,我有一個請求,請上師應允。」 「說吧!」 葉歆歎道:「我此去銀州不能帶家小,但不少武林中人對我恨之入骨,我怕有人會對家人不利,請上師代為周全,若是可能請上師就住在府上。」 朱雀上師沉吟了半晌,道:「這事不難,只是我不會留京太久,只怕將來無法顧及。」 葉歆盤算了一下,道:「這樣吧!上師只要留半年,過後我自有安排。」 「好吧!反正我也沒事幹,你這裡清靜,索性把你兒子送給我做徒弟算了。」 「若是上師不嫌棄就這麼定了,只是熾兒年紀還小,恐怕學不了道術。」 「老弟,這你就不如我了,就是年紀小我才要幫他練三昧真火,大了反而困難,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兒子。」 葉歆笑道:「夫人在家,你和她說吧!熾兒能有你這麼好的師父也算是造化,不過你日後可別後悔啊!」 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遁身而去。 葉歆信步走出了書房,在庭院中漫步,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自己將來的安排。朱雀上師的一番話使他明白銀州之行將會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雖然有諸多問題要解決,但只要解決這些問題,無論軍力、財力都能稱霸一方,離自己的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 眼前最大的難關就是時間,要趕在皇帝死前做好一切安排,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明宗的神態,葉歆不由苦笑連連,心道:「不愧是做了幾十年的皇帝,老謀深算。雖說是提升自己,但也是歷練自己,一舉數得,實在是陰險,若自己無能也許就死在銀州或者屈屈不得志而在銀州終老。」 不過這個機會對葉歆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還是很高興。 「草原、沙漠、冰原,那裡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看著窗外的庭院,葉歆的腦中幻想起銀州的風光,不禁暢然,心想若是自己能和妻兒無憂無慮地前往一遊是人生一大快事。 肺部突然隱隱作痛,葉歆捂著胸口皺了皺眉,靠在院中的一棵大樹旁休息,歎道:「看來這個病實在不能拖,銀州的情勢如此複雜,打鬥和戰爭的機會必然不會少,光是征討馬賊就必然會有連場惡戰。現在高明的道術受病體的限制不能施展,將會對計劃有很大的阻礙。可是能怎麼做呢?難道真要找凝姐姐?」 想到凝心,葉歆又是一陣悵然。 「大人!」 一聲呼喚驚動了葉歆,葉歆回頭見一名家丁站在身後,問道:「什麼事?」 「馬大人吵著要見您。」 葉歆冷冷一笑,道:「不必理他,如果過了兩個時辰他仍吵著要見我,再來告訴我。」 「是!」 結果,兩個時辰之後馬昌皓依然在吵,葉歆得到了家丁的稟報,知道馬昌皓衝到芙蓉軒,他這才慢悠悠地走向芙蓉軒。 「馬老,我來晚了,讓您久等實在不好意思。」葉歆一進門就先向馬懷仁招呼以示親密。 見葉歆到來,馬懷仁立即喜形於色,迎了上去道:「公子,您終於來了,昌皓冒犯了您,我特地帶他來陪罪。」一旁的馬昌皓立即又跪了下來。 葉歆瞥了馬昌皓一眼,露出驚訝之色,急聲道:「馬大人,我怎能受此大禮,快起來,你前途無量,說不定以後我要向你請安,你這麼做豈不是折殺我。」 馬懷仁聞言大驚,知道葉歆震怒已極才會出言譏諷,撲通一下也跪倒在地哀求道:「公子,昌皓不識時務,請您大人大量,饒了他這一次,要殺要剮,老朽受了。」 葉歆給了紅緂一個眼色,紅緂心領神會,立即上前扶起馬懷仁婉言安慰道:「馬老,你這是何必,你是夫君的良助,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敬你都來不及,怎會要殺要剮,夫君只不過是見昌皓的行為有失檢點,所以就說了幾句。若是他說錯了,我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說著向馬懷仁盈盈一福。 馬懷仁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這事的確是昌皓做錯了,該罰,就算公子不罰,老朽也要重重地教訓這個不長眼的畜牲。」 丁才勸道:「大人,既然馬老親自來求情,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葉歆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碗淡淡地道:「昌皓的前途無量,我這個小池子養不下大魚,還是讓他另謀高就吧!」 馬昌皓拜倒在地連連叩頭,哀求道:「昌皓有眼無珠,不知進退,請公子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葉歆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歎道:「今日我不過是被皇上訓斥了幾句,你就棄我而去,過幾天若是皇上將我打入天牢,你豈不是要落井下石,踩上幾腳?!」 馬昌皓嚇得一哆嗦,立時仰頭叫道:「昌皓誓死效忠公子,絕不敢有異心。」 紅緂白了葉歆一眼道:「夫君,馬老幫了這麼多忙,你怎麼不看馬老的面子,這事我作主,大家喝杯酒,就這麼算了。」 馬懷仁心裡明白,兒子的作法就算是自己遇上也會勃然大怒,若不能安葉歆的心,往後就不可能安然無事,唯今之計只能讓兒子辭官,於是一咬牙道:「公子,昌皓明日就遞上辭呈,以後去平安州幫東主打理買賣。」 「爹!」馬昌皓嚇了一跳,他這段時間廣結人緣,好不容易才結識了不少官員,此時辭官將會前功盡棄,心中十分不願,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葉歆聞言冷笑了一聲道:「馬老,看來昌皓還是想作官,你何必逼他辭官,就讓他選擇自己的路豈不更好。」 馬懷仁連忙陪笑道:「昌皓不是當官的材料,還是經商適合他,您事忙,他在官場反而打攪了您做事。」 葉歆一臉為難地道:「好吧!既然馬老堅持,我也無話可說,這樣吧!魏劭那裡缺人手,還是去那裡較好,將來等我在銀州安定了下來,再考慮讓昌皓去銀州。」 馬昌皓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一定要逼著自己辭官,一臉的不憤,默然低頭生著悶氣,但葉歆話已出口,只好不情願地應了。 馬懷仁是千恩萬謝,又是作揖,又是敬茶。 葉歆見他如此惶恐有些不安,微笑道:「我走以後,京城的事還要仰仗馬老和丁才一同處理。」 馬懷仁拍著胸口道:「老朽一定盡全力幫助公子。」 葉歆擺了擺手道:「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是。」馬懷仁陪了一禮後拉著兒子離去。 出了葉府,馬昌皓立即埋怨了起來,道:「爹,我才做了幾個月的官,這個時候辭了,豈不是太可惜?我已經叩頭請罪了,何必多此一舉。」 馬懷仁見了兒子的樣子就生氣,氣憤地道:「你這個孽障,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把你送去官場,還得了這麼一個好差事,既沒有風險,又有大好前途。可你才做了幾個月官,居然就忍不住了,東跳西竄,呼朋喚友,居然與幾位皇子的人你都拉扯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馬昌皓心中不服,辯道:「我只不過是廣交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這還不是為了給將來留條後路罷了。況且,那些私下裡說的話沒人聽到,暗探不是一直由你掌管嗎?你不說公子也不會知道。」 「我?」馬懷仁氣得一跺腳,歎道:「你別自作聰明,公子豈能只讓我一人管理?況且我總覺得公子私下還有另一系密探,若真是如此,你的事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而今日你居然見公子勢敗就棄他而去,誰能忍受得了,連我都忍不下這口氣。公子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早就一刀宰了你。別以為公子還是以前那麼好脾氣,身在官場,有的時候不狠是無法立足的,公子已經完全明白了做官的要訣,現在的他若要殺你連眼都不會眨一下。而你還不知悔改,今天如果不說辭官離京,你就見不了明天的太陽,而我也會陪你一起掉腦袋。」 馬昌皓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嚇得汗流浹背,小眼睛一轉,見四周無人,小聲勸道:「爹,既然這麼危險,不如咱換個靠山,以咱們的財力,必受重用。」 馬懷仁氣得脖子都紅了,手指顫抖著指著兒子,過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垂頭喪氣地怨道:「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糊塗的兒子。」 馬昌皓不明所以,問道:「爹,我沒說錯,難道他要殺咱們,咱們不跑嗎?」 「糊塗,你不會是想找一個軟弱無力,任你胡作非為的主子吧?這種人根本不值得跟。天下厲害的角色誰不是這樣,就算我們去投其他人,結果還是一樣,公子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在於對自己人很好,聚賢池那些莊子,沒有一個少於十萬兩,公子說送就送,你要做官,公子讓你做官,還給你最好的差使。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投靠誰都不會受到重用。況且我們在這裡是元老,是親信,其他人根本不能比,若是改投其他人,咱們只有這點銀子,不會受到重用,而且一個反叛舊主的人,新主必然不會信任,所以我勸你收回歪心思,全力幫公子做事,日後定有好處,把眼光放長遠一點,別這麼急功近利。你畢竟是自己人,公子在銀州發展,日後一定還用得著你,以後你給我安份點,別再用你那漿糊腦子胡思亂想……」馬懷仁一路上嘮嘮叨叨,說個不停。馬昌皓則低著頭默然不語。 ※※※ 芙蓉軒內,丁才卻在勸道:「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昌皓已入了歧路,恐怕回不來了,您還是防著點。」 葉歆點頭道:「我知道,所以將他放在魏劭那裡,有事用不著我們動手,魏劭會處理。」 「我是怕他四處胡說什麼,問題就大了,若是他的野心大到連馬老都不顧,情況就不妙了!」 葉歆也略有動容,沉吟道:「其實一刀殺了他最輕鬆,但馬老的位置暫時沒有人能替,所以不能動他,只能送他走。好在暫時他還不敢,一則沒有實力,二則沒有聲望,這些日子他與人相交甚密,但大部分都是因為我的原因,明天他辭官之後,一切都會很清楚,只要他離開了京城,說些什麼都沒人相信。你這幾天去看看馬老,再給他點壓力讓他管嚴了。」 紅緂插嘴道:「夫君,不如讓他到銀州去,有你看著,更加安全。」 「還不是時候,銀州不是安樂窩,情況很複雜,我不想再生枝節。外敵易退,內賊難防。」 「不如下毒。」 「我已經下了!」 葉歆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嚇了丁才一大跳,對於葉歆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他著實感到有點毛骨竦然。 葉歆若無其事地輕笑道:「若沒有把握,我怎敢讓他活著出去。」 紅緂和丁才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得歎息了一聲,一年多前的葉歆與今日的葉歆相比實在是相去甚遠,哪一樣更好,他們說不上來,但現在的葉歆更適合在黑暗的官場中生存。 葉歆見了他們的表情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並未點破,笑道:「今日算是大喜之日,也該慶賀一下,丁才,把你兄弟叫來,咱們聊一聊。」 ※※※ 宮中的消息傳的很快,而葉歆一派的官員更是耀武揚威地大肆宣揚,使消息在一日之內傳遍京城。葉歆的新職位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使各派的實力比重打亂了,而葉歆又與蘇劍豪的關係極為密切,這派支援的皇子就會有五十萬大軍作後盾,可以說是穩坐皇位,因此皇子們自然更加關心。此時,諸皇子府中都是人頭淘湧,商議著如何面對朝局的變化。 新版 第十集 第九章 榮親王府 大皇子卻因為軒丘梁的舉動而在大發雷霆,劈頭蓋臉地指著軒丘梁大罵。 「軒丘梁,下次再幹出這種蠢事我就不顧情面。這下可好,把葉歆推上了高台,封疆大吏,手握三十萬大軍,是我們最需要的人,你偏偏盯著不放,居然還在朝堂之上誣陷他叛國。」 軒丘聿雖然覺得老臉過不去,但兒子幹出了蠢事,只能幫著斥道:「還不向王爺陪罪。」 大皇子面色極為難看,對著軒丘梁有點不耐煩,但看在軒丘聿的面子上忍了下來,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坐回去吧!以後早朝你就不必上,我看你還是調到大僕寺任職算,那裡清閒也適合你。」 軒丘梁只好怏怏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嘴裡依然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軒丘聿瞪了兒子一眼,轉身對大皇子說道:「王爺,皇上平白無故弄個西北安撫使,恐怕其中頗有深意,不能只看表面。」 大皇子輕哼了一聲道:「我知道,數十年來都沒有這個職位,現在這位子應該是對葉歆特別安排的,也許老爺子嫌蘇家和屈家不夠忠誠,所以用葉歆制衡他們。」 軒丘聿歎道:「這小子今天也太威風了,賽場上先擋了刺客的必殺一擊,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城,還帶了大軍回來,就像是作夢一樣。當百官對八皇子之事束手無策,他只說了幾句話就解決了問題,光是這一天的功勞就頂咱們做十年。難怪皇上會器重他。」 大皇子沉吟道:「今天的一切就像是為他專門安排的,這小子的應變能力確實很強。」 「王爺,卑職覺得大家看得太重了,西北安撫使一職不是那麼好坐,卑職覺得既是賞又是罰,並不是大家所說的殊榮。」 這一番言論引起大臣們都回頭去看,只見門邊坐著一名官員,卻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發須全白,滿臉的皺紋,看他官服的只有六品。這次榮親王派的所有官員都到了,連一些平時不常出現的小官也來,所以像他這種老頭也來了,但認識此人的不多。 軒丘聿是吏部尚書,幾乎認識所有的官員,打量了這位老人多時,方才想起此人,問道:「這位可是現任太常寺丞的田奮田大人?」 田奮起身行禮道:「正是下官。」 大皇子掃了他幾眼,問道:「你方纔那話是什麼意思?」 田奮躬身稟道:「稟王爺,下官年輕時曾任白原縣知縣,白原縣就在懸河走廊,地屬平城府,所以下官對那裡略知一二。那裡馬賊橫行,將帥自立,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官員多是當地人,像下官這樣的外地官員不多,而升任高職也不多。據下官所知,那裡不太好管,當年的大將軍白泰更因處理不好而被殺,所以下官覺得葉歆此去並非一帆風順,也許他反而會被人所制,所以不必擔心。」 京中的銀州人不多,官員就更少,其他人大都不知道銀州的事,聽了田奮的話都感到十分新奇,相互交頭結耳地交談起來。大皇子頗感意外,神色也變得輕鬆了許多,追問道:「依你所言,葉歆此去是凶多吉少?」 田奮憨笑道:「下官不敢亂猜,不過問題確實不少,葉大人若有才幹,也許能治好那一方土地,不過,朝廷幾十年都沒有什麼大動作,這次忽然派人去,也許另有用意。」 軒丘聿道:「王爺,若田奮所言是實,則皇上此舉的意義就大不一樣,也許是明獎暗懲。」 大皇子低著頭沉量了片刻,搖頭道:「不對,若是老爺子要懲處葉歆不必大費周章,只要一道旨意便可。如今不但升他的官,而且還給了他五萬人,也許是老爺子真想治理那一帶,畢竟那裡是邊陲之地,鐵涼國遲早會從那裡進攻,派葉歆一是可以練歷他的才能,二是使他避開朝中的是非,三是穩固邊疆。老爺子一旦去了,鐵涼不會坐視,我若是登位,也要面對鐵涼入侵的問題,所以葉歆此去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讓葉歆倒向其他皇子,從今天的表現看來,他的心不在三皇子那裡,而其他皇子的實力又不足,所以我這裡應該對他最有吸引力,可惜軒丘梁壞事。」 說到此處,他又瞪了軒丘梁一眼,像是在說「都是你小子壞事。」 軒丘梁只能傻傻地笑了笑。 大皇子不再理他又道:「既然他在銀州有困難,我們何不幫他一把,這樣既可示好,又可為將來做打算,就算他不直接加入,但賣了人情給他,日後有事相求他也不好推拖。就算我們失敗了也還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王爺之言大有道理。」 大皇子得意地笑了。 而三皇子的府中卻是另一番景象,三皇子白天被葉歆壞他的事,正一肚子怒火,當著眾人的面拍桌子大罵葉歆攪了他的好事。 次日葉歆接到密報,立時感覺到兩個皇子的差異。從氣度上可見高下,大皇子雖是冷面心狠,手段毒辣,但氣度宏大,有容人之量,識人之能。而三皇子雖表面和眉善目,才氣過人,但內裡度量狹窄,不能容人。 葉歆看完了密報對身邊的丁氏兄弟道:「看來人果然不可貌像,平時見大皇子面色陰沉,做事毒辣,總是無法給人好感,但比起三皇子更有皇者的氣度,至少不會亂發脾氣,像夜寒這類的人才他都留不住,還談什麼大事。」 「可軒丘梁這類小人不是依然在大皇子的帳下嗎?」 「這才是我欣賞他的地方,像軒丘梁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連我都想殺了他,何況是大皇子。但軒丘梁的父親軒丘尚書是幾十年的老臣,在朝中的門生故吏多如牛毛,聲望極高,若不是他,大皇子恐怕拉攏不了多少人。因此大皇子才百般忍耐,為的就是軒丘聿。」 「如此說來,大人的氣度更好,軒丘梁如此陷害大人,大人竟沒有讓人教訓他。」 說到軒丘梁,葉歆眼中又閃出懾人的寒光,他一想起了落英門的弟子,還有那些被軒丘梁逼害的人,心裡就十分不舒服,但這只是一瞬間,隨後又笑著道:「並非我大量,只是殺了他對我沒有好處,最多只能出口惡氣,而且這個小人的存在對我有利。」 「有利?」丁氏兄弟怔怔地看著葉歆,一面茫然,容忍一個小人雖是肚量,但若說有利卻有些奇特。 葉歆見了他們驚奇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來,解釋道:「不錯,昨日朝堂之上,我公然為紅逖說情,難免有人懷疑我私通鐵涼,若讓御史彈劾我,問題就大了,皇上即使不信也不得不查,我不但不可能陞官,說不定還要被打入天牢等候審訊,再加上其他官員一沉百踩,落井下石,也許我就從此不得翻身了。但軒丘梁搶先告我,情況就完全變了,他的言辭根本不堪一擊,反被我利用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如此一來,百官心中的懷疑就會消除了一大半,而且有了軒丘梁失敗的教訓,言官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敢輕易的彈劾我,所以我還真要感激他為我解除了一個大麻煩,日後也許還有用到他的地方。」 丁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忍不住一起躬身一揖,讚歎道:「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葉歆輕輕一笑,輕歎一聲,自嘲道:「我這是陰謀詭計,上不得大場面。」 丁才笑道:「官場之中沒什麼黑白,只要對百姓無愧也就夠了,至於那些官員,誰不是終日想著擠掉上司,壓逼下屬,大人算是官場中的君子,不必自責。」 葉歆微微點頭。 丁旭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問道:「按大人的說法,大人是否傾向於大皇子?」 葉歆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最傾向皇上的人選,至於是誰,暫時還不能下定論,但若要我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選一個,自然會選大皇子。三皇子此人外寬內緊,他若當了皇上,第一便是要殺光自己的兄弟,第二便是我們這些曾經與他對敵的大臣,或殺或貶,都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任何皇子都可以做皇帝,唯獨此人不可。」 丁旭問道:「若真是他,大人又如何?」 葉歆冷冷地道:「只能聯合其他皇子推翻他,否則必死無疑。」 丁才看了看四周,見只有自己兄弟在側,小聲試探道:「大人真的沒有想過自己做皇帝?」 葉歆呆了呆,隨後笑道:「我的事你清楚,隨時都能放下一切歸隱山林,當皇上未必是件稱心如意的事。當今皇上如此英明,卻連病了也要撐著上朝,我實在有點同情他,況且有的些事並不是有能力就能解決,身不由己的事無日無之。」說著想起了冰柔,不禁歎息了起來。 丁才明白了,也隨著歎息起來。 丁旭不明所以,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都變得愁眉苦臉?」 丁才瞪了弟弟一眼,丁旭嚇了一跳,知道自己的話太多了,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連忙閉口不言。 丁才又問道:「大人,恕我大膽再問一句,既然大人意卻挾天子以令諸侯,必然心中已有定案,請問大人,諸皇子中大人會選哪一位?」 葉歆猶豫了很久,又謹慎地看了看丁氏兄弟,道:「此事我曾細細思量過,是有一個最有利的人選,你們是我的心腹,我本應直說,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困難不小,所以仍不能下定論,更不能張揚,等我們在銀州站穩了腳我再告訴你們。」 丁才察覺葉歆眼中故意流露出來的狡黠之色,心中頗為詫異,按葉歆如今的地位,可以選擇的對象固然很多,但若不早做打算,將來恐怕錯過了機會。然而從葉歆的神態來看,他心中之人,似乎會出人意表,但葉歆不肯明說,只能從他的話中揣磨他的心意。 葉歆笑道:「不談這個,去銀州的人選我都安排好了,丁旭你跟我去。」 丁旭聞言大喜,笑道:「太好了,京裡人太多,我還真想去看看草原風光,享受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 「只怕你看厭了。」葉歆打趣了一句,然後轉頭對丁才道:「丁才,京裡的事以後就交給你了。」 丁才有點不樂意,道:「大人,還是讓我跟去吧!」 葉歆微笑道:「我有重任要交給你,早上我入宮見皇上,推舉你為新任少詹事,皇上答應了。」 「我?」丁才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這怎麼可能?我連九品都不是,怎能一下出任四品官?」 葉歆道:「你坐這個位子也就等於我坐,我本打算試探一下皇上,所以推薦了你,想知道他讓我去銀州的本意是什麼,可皇上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其實你擔任這個職位也就等於是我的代表。詹事府的事情不多,我走了以後相信沒有什麼人會留意你,最多也只會把你當成我在京城的眼線。」 丁才見葉歆堅持只好勉強答應下來 葉歆突然笑了笑又道:「今天突然聽到了一個新名詞──『葉派』,有點詫異,但仔細一想倒也不錯,這說明官員們覺得我會從蘇家獨立出來,並有能與之抗衡的實力,也許這樣會吸引更多的官員倒向我們。不過,在京城的你要小心,尤其是官員之間的交往。」 「是,公子放心吧!」 葉歆思考了一下,又道:「既然大皇子要幫我,自然是最好,我也該做點什麼向他示好。聽說過幾日是軒丘尚書夫人的六十大壽,丁旭,你立即準備上好禮品,晚上送到軒丘老尚書的府上,什麼也不要說,放下就走。」 「是,我立即去辦。但大人為何不親自拜訪?」 「送禮賀壽本是官場禮節,並無大礙,但親自去就太張揚,惹人說閒話。」 丁才笑道:「大人這一份賀雖輕,但恐怕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亂就讓他亂,昨天軒丘梁在朝堂上陷害,今日我卻去送禮,百官只會讚我肚量大。蘇劍豪就快回來了,他應該會查到不少東西,三皇子必會受到牽連,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棄卒保帥。如此一來,他會沒事,但他手下卻不能不對他產生懼意和離心,然後我讓人再向外透漏一點,三皇子的聲譽必會大跌,這樣他和大皇子之間的差距就縮小了,勢均力敵,這樣才對我有好處。」 「大人深謀遠慮,我等不勝欽服。」丁氏兄弟打心眼裡佩服葉歆的智慧,慶幸自己跟了名主。 ※※※ 收到葉歆壽禮,軒丘聿大為詫異,但也萬分高興,連忙稟告了大皇子。大皇子雖然很高興,但也有些憂心。 「王爺,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不錯,只是我有點擔心,他突然這麼做必是聽到我昨夜所說的話,他的消息如此靈通,我的府上或者門客中只怕有他的臥底。」 軒丘聿倒吸了一口涼氣,歎道:「王爺說的對,看來他的確安插了眼線。」 大皇子輕笑道:「我們的探子在他的府上什麼也探不到,他的探子卻掌握了我們的動靜,高下立辨。他可真是個人才,連密探也訓練的如此厲害,若不拉攏他實在不好對付。」 軒丘聿擔憂地道:「他如此神通廣大,可不是件好事,萬一他擁兵自立,甚至在銀州稱帝,事情就鬧大了。」 大皇子陰陰一笑,道:「現在他還不敢,而且造反這種事不是三兩年就能成功,士兵將領都不會如此輕易地隨他造反,只要老爺子一死,而我又登上帝,我隨時可以調他入京,甚至殺了他。但現在卻是需要他這種人才,他既然示好,我們就幫他一把。」 「王爺英明,可銀州那裡我們的人插不進去,總督是三爺的人,西邊又像是小國林立,想幫也幫不了他。」 「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 二日後,葉歆也正式接到吏部調任的文書和聖旨,命他五日內起程。消息傳出,官員們爭相拜訪,送走一批又來一批,有的是來恭賀,有的是來試探,有的是來投靠,葉府是門庭若市,三日內進出葉府的官員竟多達四百餘名。 對於來投的官吏,葉歆是來者不拒,有的明知是來臥底也照收不誤,他並不在意這些人的背景和來歷,全當不知。因此葉派就真正地成為官場中的新名詞,大小官吏一共九十六人,比起其他派系要少的多,而且二品以上只有李浩一人。然而葉歆一派不但掌握了銀州的兵權,還控制了刑部和大理寺,是實權派,不像有的皇子雖然門人眾多,但掌實權的並不多。對此,朝中之人有喜有憂,反應各不相同。 新版 第十集 第十章 然而臨走前的一日,他遇上了令他極為頭疼的事,因為皇上又下了一道聖旨,竟然是為了紫如之事,而且聖旨中寫明不許再嫁他人,終身服侍葉歆,雖然沒有寫明紫如在葉府的身份,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意。這幾日葉歆和紫如先後去探望紅逖卻被獄卒阻攔,說是皇帝禁止任何人探訪紅逖,沒了向紅逖解釋的機會,令葉歆十分苦惱。 這時拿著突如其來的聖旨更是苦澀不堪,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禁苦笑連連,心道:「皇帝為了斷絕自己與紅逖的關係真是用心良苦。上次賜婚鬧得自己被逼破了誓,弄得終日心中愧疚不安,此次又賜個美女,卻又令自己焦頭爛額,兩面為難。按皇上的心思,最好自己偷偷納了紫如為妾,如此一來他就抓住了把柄,可以隨意地控制自己。」 「大人,你叫我?」紫如纖柔的身形出現在門口,她已經換了侍女的服裝,雖然葉歆以嫂之禮待之,但紫如卻仍堅持侍女的身份。 葉歆苦笑著把聖旨遞給她,紫如接過來隨意看了看,淡淡一笑,道:「托大人的福,連皇上都知道紫如之名,這一輩子我是注定要做大人的侍妾,不過大人既然不願,紫如也不好說什麼,一切隨緣吧!」 「侍妾」兩個字聽得葉歆很不自在,歎道:「明天便要啟程,此去關山萬里,一路必然十分辛苦,累你如此,我有點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謝大人關心,紫如有一請求,不知可否。」 「說吧!」 「紫如想把琴和書帶去,不知可否?」 葉歆笑道:「路上無聊,有你彈琴解悶自然是最好。」 「謝大人,紫如告退。」紫如嫣然一笑,又福了福,裊裊而去。 將要與冰柔分別,葉歆感到說不出的揪心,因此把事情都扔給了丁氏兄弟,來到了雪竹莊,準備陪在冰柔身邊一整天。雖然他打算半年之後便接冰柔母子去銀州,但世事難料,而且冰柔現在情況又不比平常,所以更令葉歆憂心。 冰柔早已哭成了淚人,一見葉歆便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哭求道:「相公,別離開我,我不要出去了,只要你陪在身邊。」 葉歆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自從出生以來,分隔的日子最長不過半月,如今一別便是半年,那種離別的苦楚更加深刻,使他幾乎想就此罷官永遠陪在妻子的身邊,但理智和期望阻止了他。為了看到妻子得救的那一天,眼前的小別是必須的。 他伸手進籠擁著冰柔的身子柔聲安撫道:「柔兒,一切都很順利,你且忍一忍,半年而已,半年之後我來接你。」 冰柔滿臉慼然卻又追悔莫及道:「半年好長啊!一天不見你,我就受不了了,這半年我真不知能不能撐下去,我真的沒用,根本配不上你。」 葉歆輕輕地道:「柔兒,千萬別放棄。你的優點便是直爽,光明磊落,從不算計別人,更討厭陰謀詭計,都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提醒你。但你要相信我,我們一定有美好的將來,如果你心煩,就想一下將來我們一家三口歡聚一堂的情景。岳母和爹娘都在這裡,我也會在遠方每日思念。」 冰柔幽幽地一歎,將臉貼在葉歆的手上,感受到丈夫的真實。小葉破似乎知道父親要離去,爬到葉歆另一隻手臂上,兩隻小眼睛直直地盯著父親,一臉的不捨,但沒有哭鬧。 葉歆很享受這一刻,久久不能自己。 田氏正走進屋內,見了此情此景,悄悄地退了出去,想起紅緂不由得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 一整晚,兩人都睡不著,呢喃細語說了一夜,時而歡笑,時而垂淚,直到窗外旭日破曉,金光灑入。 葉歆厭惡地看了一眼窗外燦爛的陽光,歎道:「柔兒,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不要!」冰柔緊抓著葉歆的手不放,淚珠滾滾而落。 葉歆硬下心腸撥開了冰柔抓住自己的手,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向後退去,眼睛則從未離開過冰柔片刻。 冰柔雖是強忍,但眼淚根本無法控制,從靜靜地落淚變成了小聲啜泣,從小聲的啜泣又變成失聲痛哭。小葉破也似感到離別之苦,陪著母親大聲哭了起來。 葉歆心中不忍,最後深深地看妻兒一眼,似要將她們印在心房,然後猛的擰頭,狂奔而去。 此景此情若是旁人見了,也許只會笑他們癡不能悟,孰不知癡情只有癡人解,天下能瞭解他們之間的真情也只有他們自己。 葉歆一路狂奔,聚賢池的莊園、碧水、嫩柳、戲鴨,從他的眼中飛逝而過,雖是美不勝收,但此時葉歆心痛如絞,只看能到殘花、落葉、死水、昏日,其餘一切都不入眼中。 來到府門,馬車己備置妥當,一眾人等都在府門口等候,所謂「葉派」的大小官員皆來送行,紅緂盛妝打扮,但哭成了淚人,見了葉歆就立即撲到他的懷中痛哭了起來。 葉歆捧起她的臉輕輕地拭去淚珠,柔聲道:「不要這樣,又不是見不了了,我病了那幾個月,你不是一樣生活嗎?現在有了熾兒,你也不會寂寞了,別哭了,堂堂孝仁公主哭成這樣會被人笑話。」同樣是分別,但對著紅緂又是另一種感覺,有些感歎,有些不安,更多的則是說不出的滋味。 紅緂輕輕地扭了扭身子,嗚咽道:「人家心裡煩,管不了那麼多。」 陶晶抱著孫子,走了上來勸道:「緂兒別哭了,歆兒要上路了,有話就快說吧!還有很多大臣等著呢!」 紅緂幽怨地看了葉歆一眼,輕聲道:「夫君多保重,銀州那裡風沙大,天氣寒冷,你的身子弱,又有病在身,要小心保養,我已經交待了紫如,要她小心照顧你。」 葉歆勉強笑了笑,又抱了抱小兒子,然後走到眾官員的面前拱手笑道:「多謝諸位大人前來相送,日後葉歆一定不忘諸位,望大家盡心辦事,步步高陞。」 眾人一起躬身道:「大人一路走好。」 最後,葉歆拉著丁才小聲地再三叮囑道:「丁才,雪竹莊是我的命根子,千萬不能大意,還有這二夫人和孩子,你也要小心照料。有事多給我寫信,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丁才握著葉歆的手沉聲道:「只要丁才不死,便會盡全力守護大人的家眷。」 「好,我交了個好朋友。」葉歆眼含熱淚,重重地拍了丁才的肩頭兩下,然後又向送行之人拱了拱手,便坐進了馬車。 丁旭也向送行之人揮了揮手,然後揚起手中馬鞭猛甩了一下,兩馬一起長嘶一聲,八蹄飛起,頓時拉著馬車向北而去。 紅緂怔怔地看著馬車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還是呆呆地站在府門外,陶晶和葉君行歎了一口氣,扶著紅緂進了府門。 馬車出了城門,沿著大道向北而去,一路上翻山涉水,向東平州北部的欽城進發。 在葉歆的吩咐下,馬車一路疾駛,並未住店,直向端慶府而去,準備在那裡休息。 一路上,葉歆都是呆呆地靠著車箱的牆壁,終日神不守舍,臉色哀傷。 紫如見葉歆如此模樣,知他思念親人,心中感慨,輕輕地吟了幾句曲詞。 葉歆愣了一下,苦笑道:「想不到你還有此雅興。」 紫如輕歎道:「以前在青樓之中送往迎來,寫詩是為抒發心中的怨氣,而今天這一首卻是為你而寫,感覺不一樣。」 葉歆閉上眼睛把頭靠在車壁上,問道:「心情是有點不好,可惜這裡空間不夠,否則聽你彈上一曲可解心憂。」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唱一曲如何?」 葉歆微笑道:「好啊!我長這麼大還沒真正聽別人唱曲,你就隨便唱一曲吧!」 紫如抿嘴笑了笑,張嘴便唱了起來。 「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裡鞦韆。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畫船載取春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 葉歆並不習慣長途行走,馬車一路顛簸,備覺得勞累,第一次去雲錦山有冰柔相伴煞是快樂,第二次入京也有冰柔在旁,那時戰戰競競,總是怕有什麼發生,所以沒有感覺得旅途之苦。這次長路遙遙,身邊又沒有了冰柔,總覺得悵然若失,心中愈發煩悶,因而感到特別累,卻總是若有所思沒有睡意,昨夜竟無法入睡。直到聽了紫如一曲,精神忽然放鬆了下來,便沉沉地睡著了。 紫如看著笑了,也歪著頭靠在車壁上休息。 趕著車的丁旭聽了紫如悅耳的歌聲也是精神一振,心道:「好在有個紫如姑娘陪著公子一起來,不然就麻煩。」他並不知道葉歆的秘密,所以覺得以葉歆的身份應該有紫如這麼一個美人服侍,在他的意識中,只要葉歆不棄糟糠便沒有破誓,至於有幾個女人算不上什麼大事。 車子一路疾行,這日晚間時分來進入了端慶府,這裡有重要河運的碼頭,也是京城往銀州的必經之路,商賈眾多,熱鬧非凡。 丁旭看了看天色,覺得是時候住客棧了,於是把馬車趕入城中,在一間華麗的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店小二從裡面急步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陪笑道:「客官,您是要住店嗎?」 丁旭打量了一下客棧的門面,點了點頭,問道:「有上房嗎?」 店小二見丁旭穿著甚好,覺得是有錢人,笑著應道:「有,不但有上房,還有獨立小院,寧靜舒適。」 丁旭大喜,道:「有小院最好,我家公子最愛乾淨,安排最好的小院,我要一間上房,要離小院近一點的。」 「小的這就去給您準備。」店小二說著笑呵呵往客棧裡跑去。 丁旭撩開車簾,卻見兩人都睡著了,葉歆靠在左側的車壁上,而紫如卻歪在葉歆的肩上。丁旭暗自一笑,他首先輕輕拍醒了紫如。 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轉頭一看卻發現自己靠在葉歆的身上,臉色微微紅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自然,怕吵醒葉歆,小聲問道:「有事嗎?」 丁才小聲道:「我們已經到了端慶府,這間客棧不錯,你先在馬車裡陪公子,我去看看房間。」 紫如點了點頭,坐回原位,靜靜地打量著葉歆,覺得這個人很奇特,而且充滿了神秘感,雖然名動天下,身居高位,但有的時候卻像個剛出家門的青年。 葉歆忽然轉了一下身,問道:「到了嗎?」 「大人,你沒睡?」 葉歆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道:「從前年的秋天開始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若不是你那一曲,我還真無法入睡。」 紫如驚訝地道:「難怪您這麼瘦。」 葉歆笑了笑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坐了一天,腰骨都散了。」 紫如扶著葉歆走下了車,看了看四周,卻見城裡十分熱鬧,行人很多,大部分入京的人都會在這休息一天,所以客棧生意很紅火,還有不少青樓妓院和酒坊,都是做過路客生意。 眼前不遠處便有一間妓院,正中的匾上寫著「春香樓」三個字。紫如見了神情稍變,幽幽地歎了一聲。 葉歆瞥了一眼妓院,明白紫如是感歎過去,安慰道:「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不必介意過去種種,且當是作了一場惡夢。」 紫如感激地道:「若不是大人,紫如也不可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這個身子遲早也會讓人買了。我不是感歎自己的身世,而是想起青樓中的姐妹仍然過著下賤的生活,心裡有點不舒服。」 葉歆歎道:「命運之事實在是難以預料,也許我們都是命運的棋子,由他任意擺佈,做不了主。」 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名動天下,有才有德,而且身居高位,受皇眷正隆,為何也作此言論?」 葉歆苦笑道:「就算掌握了天下也不可能盡做自己想做的事,總會有各種難題出現在你的面前,有的可以解,有的卻一輩子也無法解決。」 「想不到大人年紀輕輕,竟也說出這種老生常談的話。」 「有人行刺!」突然右前方傳來了驚叫聲打斷了紫如的話。 葉歆和紫如抬頭一看,見右前方有一間兩層高的酒樓,一條黑影忽然從酒樓對面的房頂上急竄而起,快速地向前奔去。 葉歆猶豫了一下,因為不想橫生枝節阻礙了行程,便沒有出手,依然帶著紫如漫步在大街上。 突然有幾個捕快揚著刀走了上來,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從那裡來?到哪裡去?」 葉歆淡淡地道:「過路的,從京城來,往銀州去。」 捕頭又問:「看到賊人了嗎?」 葉歆指著左前方的樓頂道:「看到了,從那裡逃走了。」 捕快們抬頭看了一眼,捕頭怨道:「真他媽的倒霉,竟然遇上了這種事。」 葉歆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捕頭憤憤地道:「屈小公子被人行刺,幸好沒死,不然我都要倒大霉。」 葉歆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屈顯武來了,他出現在這裡只怕是要入京,一定是為了賑糧案。我該去見他一面,打聽點消息。」於是拱手問道:「這位大哥,不知屈小公子現在何處,我與他有舊,想見一見。」 捕頭懷疑地上下打量了葉歆一眼,不相信眼前這個普通的書生會認識屈顯武,但看他氣勢有異尋常,又不敢拒絕,指著發出叫聲的酒樓道:「就在樓上,不過還有幾位大人在,你還是別去了。」 葉歆點了點頭,轉頭對紫如道:「我想去見一個人,你若是乏了就早點休息吧!免得無聊。」 紫如笑道:「夜色甚美,還能聽到眠月河的浪花拍岸聲,我也想走走。」 葉歆含笑道:「既有如此雅興,就勞煩姑娘了。」說罷便領著紫如往屈顯武所在的酒樓走去。 剛步入酒樓的大門,幾名衙役攔住了,喝止了他們,道:「知府大人正在樓上宴客,你們去其他的酒樓。」 葉歆傲氣十足地道:「我就要見你們知府,還不通傳。」 衙役將信將疑地打量了葉歆,見他只是書生打扮,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而身邊的紫如卻是貌美如花,看得衙役一呆。 葉歆哼了一聲,喝道:「你不去通傳我自己上去。」說著一手撥開衙役,拉著紫如便往上走。 衙役見他如此大膽反倒沒了主意,生怕他真是什麼大人物,所以不敢阻攔,心裡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葉歆和紫如走了兩樓,就見偌大的一間酒樓只有一桌客人,正談笑生風。 聽到腳步聲,眾人都當是送菜的,沒人理會。然而葉歆看著樓上的情景大吃一驚,因為在座的不只有屈顯武,還有一年不見的蘇劍豪,依然是相貌堂堂,俊秀之中更添一絲瀟灑。更令他不安的則是蘇劍豪的身邊坐著一名俏麗女子,娥眉秀目,英姿逼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歆派往昌州的嵐,而且與蘇劍豪牽手相坐,顯得十分親密,宛如一對情侶。 看到此景,葉歆心中猛的一顫,嘀咕道:「看她這樣子不像是在演戲,若是真被蘇劍豪收服了,我派她去昌州豈不是自投羅網?嗯,不知道她說了多少?」 嵐眼尖,瞥見葉歆和一名儷人走了上來,也吃了一驚,轉頭看了看蘇劍豪,神色有點不安,有些愧疚。 這種神態令葉歆徹底明白嵐是真正投向蘇劍豪,而且做了蘇劍豪的女人,心道:「也罷,是福不是禍,事情既然已到這個地步,只好走下去。幸虧我現在不必依靠蘇劍豪,否則往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想到此處又看了一眼嵐,慶幸著自己沒有讓她知道太多,否則便會壞了大事。 新版 第十集 第十一章 知府是個中年人,圓潤的臉,矮矮的鼻子,一對小眼睛不時地轉動,嘴卻很大,他面對樓梯,不經意地看到了葉歆闖入,十分不悅,喝道:「滾下去,沒看到本官在宴客嗎?誰這麼不長眼,敢放閒人上來。」 「這不是葉大人嗎?你怎麼……」蘇劍豪也看到了葉歆,卻為葉歆兩鬢的白髮感到驚訝。 屈顯武也認出了葉歆,見他的樣貌與當年大不一樣,成熟了不少,本不敢確定,聽了蘇劍豪的話才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站起來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葉大人,兩年不見,想不到你已名動天下,可以與我們蘇大才子爭一日之長短。」 葉歆也拱手還禮,笑道:「小公子兩年不見卻越發精神,連我都羨慕。」 蘇劍豪也走過來笑道:「這一年在外別的沒聽,你的事倒是聽了不少,茶館酒肆中最熱的話題就是你。」 屈顯武突發現了葉歆身後的紫如,嬌靨若花,唇紅齒白,一把烏亮的秀髮瀑瀉香肩,櫻紅的俏嘴不經意地露出一絲迷人淺笑,一對會說話的眼睛秋波盈盈。他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讚道:「嘖嘖,好一個絕色美人,堪稱傾國傾城,葉大人收穫不小啊!」 葉歆轉頭道:「紫如,這兩位都是名人,一位是風流倜儻的屈小公子,一位是天下才子之最的蘇尚書。」 紫如盈盈一福,溫柔地道:「紫如參見兩位大人。」 蘇劍豪這才留意到紫如,見她果然貌美動人,姿色竟還在冰柔之上,略感詫異,隨後神色有些不悅,淡淡地問道:「葉大人什麼時候新娶了一個美妾?」 葉歆一見他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為冰柔打抱不平,不禁有些感歎,臉上卻是一臉笑意,揶揄道:「紫如只是皇上賜的侍女而已,蘇大人卻連公主還沒娶就也添了個美妾。」說著眼睛瞟向了一臉尷尬的嵐。 蘇劍豪聽聞是皇上御賜這才釋然,提起嵐,他有點不好意思,憨笑了幾聲,指著嵐介紹道:「這位是嵐姑娘,可以算是我的紅顏知己。」 嵐越發尷尬,不知如何面對兩人,只好福了福,低聲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緊盯著嵐片刻,然後讚道:「蘇大人的眼光不錯,這位姑娘貌美如花,腰繫利劍,果然是才貌相全的巾幗英雌。」 嵐幽幽地應道:「蘇大人救了我兩次,大恩終生難報。」 葉歆點了點頭道:「好啊!知恩必報,有情有義,蘇大人有你相伴怕是連官都不想做了。」 端慶府知府陳柄全被冷落在一旁顯得有些不自然,這時才走上來問道:「尚書大人,這位是……」 蘇劍豪笑道:「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 葉歆陞官的消息尚未傳出,所以陳柄全只知葉歆是詹事府少詹事,只比自己高一級,所以態度上沒有對蘇劍豪和屈顯武那麼尊敬,笑道:「葉大人來的正好,坐下一起吃酒。」 屈顯武拉著葉歆坐了下來,笑道:「我正想去京城拜會,不想在此遇上,真是緣份。」 葉歆笑了笑,關心地問道:「方纔聽說屈兄被人行刺,我是心急如焚,所以立即趕來,沒麼大礙吧?」 一提起被行刺之事,屈顯武就氣得大拍桌子,怒道:「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不知道死活,要是讓我查出來是誰幹的,一定讓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陳柄全嚇得一哆嗦,連忙站起來躬身道:「下官無能,累屈五爺受驚了,下官一定嚴加詳查,一定給五爺一個交待。」 蘇劍豪安撫道:「屈兄,沒事就行,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這種事陳大人自己會辦得妥妥當當。」 葉歆忽然輕笑著插了一句:「屈兄突然進京,知道的人只怕不會太多,能跟著跑到這麼遠來行刺,用心良苦啊!屈兄不會是與什麼人爭風吃醋吧?」 屈顯武哈哈笑道:「誰敢跟我爭風吃醋,那不是找死嗎?」 蘇劍豪也笑了笑,但他總覺得這事十分古怪,沉聲道:「還是小心點好,屈兄還有重任在身。」 為了把責任推出去,陳柄全一邊摸著臉上的汗,一邊急不可待地辯解道:「是啊!那些賊子來到下官的轄地來行兇,必是有人預謀。」 屈顯武聽了立時一拍大腿,吼道:「方纔葉老弟說的沒錯,來到這地界才下手,不是得到的消息遲了,就是有預謀在端慶府行刺。」 葉歆不經意地又道:「不會是有人不想讓屈兄進京吧?」 屈顯武猛的一震,轉頭看看蘇劍豪,問道:「蘇兄,難道真有人怕我回京?」 蘇劍豪略加思索,勃然變色沉吟道:「除非是他?」 屈顯武緩緩點了點頭,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道:「我看除了他沒人這麼大膽,也沒有人這麼想殺我。」 「這事可不好說。」 屈顯武懊惱地道:「想不到他這麼陰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難怪他能幹出那種事。」 葉歆心領神會,自然知道他們說的是何人,卻假裝不知,好奇地問道:「是誰這麼大膽敢動屈兄?」 屈顯武和蘇劍豪尷尬地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瞎猜而已。」 葉歆又問道:「蘇兄,你這一年在昌州查到不少東西吧?皇上還等著辦理賑糧大案呢!」 蘇劍豪微笑道:「多虧了嵐妹,這才使我得到了很多關鍵的資料。」 「難怪蘇兄如此疼愛,原來有這層關係。」說著葉歆轉頭望向嵐笑了笑,忽然他臉上突顯驚愕之色,急聲問道:「難道行刺與賑糧案有關不成?」 屈顯武瞟了一眼陳柄全,不願在他的面前多說,輕笑道:「葉兄不要妄加猜測,我可不想得罪人。」 葉歆話風一轉,又道:「屈兄說的是,小弟失言,只是因前幾日八皇子舉兵謀逆,我才不得不加以聯想,兄切誤見怪。」 「八皇子造反?」蘇劍豪和屈顯武都驚地站了起來,而陳柄全更是嚇得嘴巴大張,面如土色。 葉歆一拍腦門,自責道:「是小弟多言了,這事皇上不許多說,小弟一時興起,還忘兩位不要見怪。」 蘇劍豪緊張地追問道:「賢弟,皇上沒有大礙吧?」 「蘇兄可是忠心耿耿,放心吧!皇上只要略受驚嚇,沒有大礙,只盼著蘇兄早日歸去為國分憂。」 幾人這才安心地坐下來,屈顯武歎道:「想不到朝中局勢發展的如此之快。」 葉歆壓低聲音道:「皇上老多了,只怕天命就在這一兩年了,朝局紛亂,將來之事還不知如何呢!唉!我正擔心呢!只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屈顯武深以為然,卻笑著道:「有蘇兄在朝,你何必擔心,放心做你的官吧!」 蘇兄一直因情場敗給葉歆耿耿於懷,只有在官場上才能找回一些得意,笑道:「葉賢弟和我相厚,無論將來時局如何變化,我也會護著賢弟。」 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道:「謝蘇兄。」 「自已兄弟,何必多禮。」蘇劍豪忽然想起葉歆不該出現在這裡,驚奇地問道:「賢弟,你一個少詹事應該在京中,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葉歆笑道:「我正往銀州上任,路過此地,不想就遇上了兩位好朋友,也算是有緣。」 「去銀州上任?」蘇劍豪和屈顯武都驚訝地看著葉歆,葉歆出任少詹事還不到一年,卻又換了職位,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陳柄全見葉歆一身書生服裝,以為他被貶,官位必在自己之下,臉上略有得意之色,問道:「聽說銀州風光無限,是個好去處,不知葉大人去哪個府上任?」 蘇劍豪也追問道:「不是被貶吧?」 葉歆淡淡一笑,吃了口菜,若無其事地道:「升了。」 紫如看葉歆淘氣的戲弄在座諸人,不禁覺得好笑,他不肯直說,繞著彎地讓人問他,但當她看到葉歆兩鬢的白髮,忽然想起葉歆才十九歲,不禁有些歎息。 陳柄全的臉色又變了,搶先站了起來,笑著舉杯賀道:「恭喜大人榮升。」 屈顯武驚訝地看著葉歆,豎起大拇指讚道:「朝中大臣單論陞官速度,你當數第一,就連我們的蘇尚書也被比下去了。」 蘇劍豪也笑道:「陞官是不錯,只是皇上怎麼會把你這麼好的人才放到銀州這麼遠的地方?太可惜了。」 葉歆笑道:「我這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總比待在詹事府那個小衙門好。」 「西北安撫使是個什麼官?怎麼沒聽說過。」三人對視了一眼,都以為葉歆在說笑,都不以為意,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實缺,從正四品升到正三品是很平常,所以把這個職位當成是葉歆的新職位。 葉歆輕笑道:「那是新職位,銀州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十日前送到京中,說鐵涼大將紅烈領兵十萬,已破懸河、鬼方和丹絡。」 「鐵涼入侵,我怎麼不知道?」蘇劍豪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身為兵部尚書,這種事自然是分外關注。 「蘇兄莫慌,且聽我細細講來。」葉歆微笑著把蘇劍豪按在坐位上,又道:「事發突然,幾日前銀州總督的求救信送到了皇上的手中,然而此事有些蹊蹺,皇上英明,不願單憑一封信而斷定是非,因而一方面遣大軍急往銀州,另一方面派我前往調查事件,因此我才會做這個西北安撫使,負責西北的戰事。」 「你?」屈顯武和蘇劍豪都無法相信皇上會派一個文官去平定西北戰事,陳柄全更是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表現文弱的葉歆。 葉歆對於他們的眼神不以為意,反而微笑道:「當然不可能只有我一個,我麾下有靖逆將軍的五萬大軍,還有原來駐紮在狼雪關外的所有兵馬,一共有三十萬軍隊,有他們相助,相信解決問題不會太難。只是我怕冷,想起冰天雪地就有點擔心,哈哈。」 蘇劍豪面色立變,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心中萬分感慨,葉歆從入仕到成為封疆大吏只花了兩年時間,而且還沒有任何勢力背景,全靠自己的實力也爬得這麼快,雖說只是三品銜,但實際上比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的實權還要多,幾乎可以與父親平起平坐。而當他猜測皇上此舉的深意時,更有些不安的感覺,這項人事任命似乎有監視兩大將軍之嫌,也就是說皇上也提防蘇屈兩家過重的權力。 陳柄全更是嚇了一大跳,面前這三名青年官員都是將來威震一方的重要人物,蘇劍豪二十二歲便已官至兵部尚書,而葉歆只有十九歲也成為封疆大吏,屈顯武雖然只有個子爵爵位,但父兄撐腰,也將是有影響力的大人物,不由得感歎時代變了,年輕一輩開始湧現出來。 屈顯武想不到當年的一個文弱書生竟然掌握了大軍,但他學了父親的官場之道,知道有必要與葉歆更加接近,親熱地拉著葉歆笑道:「真想不到你聖眷如此之隆,將來的前途無可限量。你和蘇兄,一個在朝內,一個在邊陲守疆,天下都是你們的了。」 蘇劍豪也反應過來,明白此刻的葉歆不必再受到蘇家勢力的保護,可以自立門戶了,雖然順州和銀州相隔甚遠,沒有什麼瓜葛,但葉歆原本是蘇派中人,如果聯合兩大軍勢力量,權力便更穩固,借舊情拉攏葉歆更是方便,笑著道:「老弟去銀州威風八面,我們可比不上你。夫人不跟去嗎?」 葉歆道:「皇后認了夫人做乾女兒,所以想留她住幾天。」 蘇屈二人聽了心中稍安,明白皇上此舉是要留下妻兒做人質,以防葉歆擁兵作亂,也說明皇上並不是完全放心葉歆。 葉歆全看在眼內,沒有再理會,眼角掃了一眼嵐,她和紫如在小聲談話,此時她多了一絲柔氣,不像是個殺手。 殺手敏銳的警覺性使嵐立時察覺到葉歆的眼神,她歉意地看了葉歆一眼。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陳柄全道:「陳大人,我還未曾向大人致歉呢!冒然打擾,還請原諒。」 陳柄全陪笑道:「哪裡,這都是下官應做的,不知葉大人會在我這端慶府留幾日?也好讓下官盡地主之誼。」 「陳大人太客氣了,你的美意我心領了,不過銀州事情緊迫,我不得不早日趕到,也好讓皇上安心,因而今夜休息一下,明日就要渡河北上。」 「大人為國操勞實在辛苦,下官佩服,不如這樣,明日我在府中設宴為大人餞行,還望大人賞臉。」有這麼好的機會巴結葉歆,陳柄全自然不會讓它輕易錯過。 葉歆搖了搖頭,婉言拒絕道:「謝知府大人的厚意,銀州之事緊迫,我必需盡快上路,我本不願打擾你們,只是久不見蘇兄和屈兄,趁機敘舊而已。」 陳柄全有點失望,但仍是陪笑道:「大人貴人事忙,不比我這小地方。」 葉歆笑了笑,轉頭對蘇劍豪道:「正巧遇上蘇兄,還請蘇兄賜一張手諭。」 蘇劍豪疑惑地問道:「手諭?什麼手諭?」 葉歆道:「正是,雖然我有聖旨,但我不想每次都動用聖旨,你是兵部尚書,你的手諭也一樣,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而已。」 蘇劍豪猶豫了一陣,但礙於葉歆此正如日中天,為了拉攏他只好答應了這個要求,隨即向嵐招了招手。嵐從隨身的包袱取出小折子,又叫店東送來筆墨,蘇劍豪拿著筆略加思索便振筆急書。 葉歆接過蘇劍豪的手諭說不出的高興,這一份東西也許比聖旨還要有用,使自己做事的時候可以有更多變化。心情大好的他笑著轉頭朝著蘇劍豪打趣道:「看來蘇兄此次出巡最大的收穫只怕就是嵐姑娘了。」 蘇劍豪愣了一下,正巧遇上嵐看過來的眼光,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哈哈笑道:「我哪能和老弟相比。」 屈顯武羨慕道:「你們都有美人在懷,只可惜我孤身一人,唉!」 葉歆和蘇劍豪對視一眼,一起笑道:「我們敬你一杯,以助雅興。」 屈顯武笑道:「不敢,不敢,我怎敢要兩位大紅人給我敬酒。」 酒過三巡,屈顯武略有醉意,晃悠悠地舉杯站了起來,傲然長笑了一聲,揮臂而道:「不是我誇口,天下豪傑盡在此地,我們三家掌握了八十餘萬兵馬,若能連合一氣,除了坐金鑾殿上龍椅上的那位,天下莫敢正視,就算清月鐵涼也不足為道。」 葉歆察覺到屈顯武的話中有挑撥之意,不由的心中一驚,忖道:「話雖有理,只是陳柄全在座,似乎不是說這種話的地方,萬一有人借此彈劾,後果難料。難道屈顯武是故意說的?嗯,還是小心為上,未在銀州穩定之前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想到這裡,他默然不語,只是臉上仍保持著微笑,眼睛卻瞟向了陳柄全。 陳柄全臉色驟變,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表態。 蘇劍豪則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很清楚屈顯武這一段大逆不道的話若傳到京中,一定又是一番波瀾,只是屈顯武這段話的確勾劃出天龍朝日後的勢力發展。 屈顯武見他們都不說話,嘻笑道:「你們怕了嗎?我可不怕,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眾人顯得有些尷尬,都沉默不語。 紫如忽然站了起來盈盈一福道:「妾見諸位席間無趣,願獻舞以助雅興。」 葉歆驚訝地發現紫如對環境的觀察力和應變力,轉眼一想,知道這是她在風月場中自然學來的東西,不由得心中暗暗讚道「好聰明的一個女子」。 他撫掌大笑道:「這個主意好,蘇兄,屈兄,紫如的舞藝京城第一,從不輕易示人,你們有眼福了。」 蘇劍豪笑著附和道:「紫如姑娘受累了。」 紫如嫣然一笑,便如蝴蝶般舞了起來,眼波流轉,雲裳飄然,真是一舞可動天下。 葉歆看得興起,也取出雪竹蕭,奏出和鳴之曲與紫如的舞姿和應。 紫如聞得蕭聲清新而脫俗,簡約而跳躍,而且與自己的節拍不謀而合,不由得傾心佩服,舞也跳得更加瀟灑飄靈,如白水依依,青山渺渺,似神女朦朧,遙不可及;又似仙芭靈動,觸手可至。 一舞跳罷,葉歆站起拱手笑道:「明日還要趕路,就此告辭了,蘇兄、屈兄,後會有期。」然後帶著紫如離開了酒樓。 走出酒樓,葉歆讚道:「紫如真是冰雪聰明,剛才要不是你出來跳舞助興,只怕場面會很尷尬。」 紫如含笑道:「我見大人欲言又休,知道大人必是因屈公子所言煩惱,既然無法解決,不如引開大家的注意。」 葉歆歎道:「好聰明的佳人,察言觀色比我這鬚眉男子還要高出一籌。」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這是打趣我,沒有大人那一曲的配合,紫如也做不了什麼。」 此行收穫豐富,葉歆心情大好,笑著又問道:「天下第一美男子如何?」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何必揶揄紫如,蘇劍豪雖然長得英俊,文武全才,但並不是每個女子都要對他傾慕。紫如在青樓之時閱人無數,也看得淡了,有才有貌又如何,若不能對自己好,就像是嫁給皇帝也未必開心。」 葉歆想起妻子當年拒絕蘇劍豪之事,不由得連連點頭,笑道:「你見識比我還要高,以後要你多提點一二。」 紫如抿嘴一笑,道:「大人說笑,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能服侍好大人就不錯了。」 葉歆有些尷尬,聳了聳肩,道:「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來到客棧,店小二將他們帶到客棧角落的一間獨立小院,小院中只有一間屋子,種著幾棵竹子,星光之下顯得十分幽靜。 葉歆尷尬地看了紫如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只安排了這一間嗎?」 店小二道:「那位客官只要了一間上房和這個小院,屋內有裡房、外房,還有小書房。」說著走進房內點亮了油燈。 葉歆聽到有裡外房這才放下心來,走進去看了房間,裡面倒是很雅致乾淨。掏了一錠碎銀塞到店小二的手中吩咐道:「打盆熱水來。」 「好,客店您稍候。」店小二接過銀子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葉歆在屋內轉了轉,紫如的琴和包袱都在,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在外屋的軟椅上躺了下來,閉著眼睛休息。 新版 第十集 第十二章 片刻後,店小二拎著一桶熱水走了進來放在廳中,笑呵呵地問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嗎?」 紫如見葉歆閉目養神,於是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店小二笑著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紫如走出去把院門的門閂插好,轉身回到屋中收拾了一陣,然後拿著盆舀了一盆熱水端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擦把臉吧!我幫你洗腳。」 葉歆睜開眼睛,見紫如蹲在身側正拿著用熱水浸濕了的熱手巾遞向自己,猛的坐了起來,不自然地道:「這怎麼能讓你做,我自己來吧!」 紫如道:「我是侍女,這種事自然是我做,大人若連這種事都不讓我做,我可真不知道有什麼可做了。」 葉歆見她大大方方,自己如此介意便顯得有點小氣,於是放鬆了精神,笑道:「你這雙玉手能彈出仙曲,若我用來洗腳豈不是褻瀆了它,還是我自己來吧!你若是沒事做可以彈上一曲,以助雅興。」 紫如聞言噗嗤一笑,俏聲道:「大人真是有趣,天下哪有洗腳聽曲的。」 葉歆一臉正經地道:「洗腳是洗去身上的污垢,聽曲是洗去心中的煩憂,自然是相輔相成。」 紫如被他逗得花枝亂顫,笑了一陣道:「大人既然不肯我讓我服侍你,我只好去彈曲了。」說著走到床邊拿起琴走到桌案旁。 葉歆則脫下了鞋子,正當他挽起褲腳之時,紫如忽然「啊」地驚叫了一聲。 葉歆詫異地抬頭看了看紫如,只見她嚇得花容失色,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小腿,他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掩飾,淡淡一笑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紫如衝到葉歆的身邊蹲下身子,驚訝地看著葉歆的小腿,顫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葉歆望著自己的腿長歎了一聲,只見小腿坑坑窪窪的,竟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上面佈滿了一條條的傷痕,有新傷,也有舊痕,每一條都很深,皮肉外翻,十分嚇人。隨著葉歆把褲腳挽高,可見傷痕一直延續到大腿。 紫如看了幾眼就看不下去了,捂著眼睛憤恨地問:「是誰做的?」 葉歆沒有回答,拿起手巾沾著熱水在腿上慢慢地擦拭著,似乎對傷痕沒有半點感覺。 紫如偷偷地睜開眼睛,發現葉歆的神情有些哀傷,心中突生一念,驚問道:「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葉歆還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道:「沒有這些傷痕,也許我不會有今天的地位。」 紫如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一條條的痕疤,剛觸到便觸電般縮了回來,然後又伸手去摸,憐憫地問道:「一定疼死了。」 葉歆輕笑道:「總有不疼的一天,希望這一天盡快到來。」 紫如聽不懂葉歆話中的含意,怔怔地盯著他,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很神秘,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藏在內心深處,只有這些傷疤能表達出來。 葉歆擦完了腿,笑道:「果然舒服,你也梳洗一下,一會兒你睡裡屋,明天還要趕路呢!」 紫如道:「大人,應該你睡裡屋才對。」 葉歆歎道:「我睡不著,只能躺躺,說不定還會出去走走,睡外房方便一點,免得驚擾了你。」 「大人有心事嗎?」 葉歆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又躺在軟床上閉目養神,此刻他的腦中出現了雪竹莊的畫面。 柔兒現在在做什麼呢?在想什麼呢?她會不會還在哭,若是哭了身子就不好。丁才沒有忘記送東西吧?嗐,總是放心不下…… 一陣幽揚的琴聲擾亂了葉歆的思緒,睜開眼睛,便見紫如坐在桌案後撥彈著古琴。琴聲清雅,如清茶般的馨香,直入心肺。 「誰?」 正當葉歆睡著之時,突然感覺到屋頂有一絲殺氣,驚得他立即跳了起來,雪籐也已纏在右腕上。 紫如驚問道:「大人,出了什麼事?」 葉歆快速遁身搶到蠟燭旁吹熄了蠟燭,然後壓著聲音道:「別出聲,快回裡屋去。」說罷拉著紫如向裡屋閃了進去。 紫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葉歆帶入了內屋,冰雪聰明的她知道必有緊急事故發生,於是閉嘴不言,任由葉歆把自己推入了床上。 葉歆小聲道:「躲著別出來,我出去看看。」說罷一個閃身就不見了。 小院很寧靜,然而清風之中有一種肅殺之氣,與四月清新的樹葉香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面對突然出現在院中的四個人,他沉思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現出身影。 「你們找人嗎?」 四人聽到聲音猛的回頭一看,發現葉歆出現在他們的身後,都十分震驚,對視了一眼,為首的人道:「葉大人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籐魔之名。」 葉歆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什麼籐魔,有話就說吧!無端硬闖欽差大臣的住處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為首之人又道:「我們並無惡意,也不是想請大人現在就去,只是有事想請大人幫忙,勞煩大人有時間的話抽空走一趟。」 葉歆略感驚訝,淡淡地道:「你想打什麼主意?」 「大人多慮了,以大人現在的威望,我等怎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只不過此事因大人而起,自然需要大人幫忙。」 「哦,到底是何事?」 「大人還記得落英門嗎?」 葉歆神色一緊,喝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大人不必急,我們四個就是落英門僅剩的弟子。」 葉歆恍然大悟,神色漸鬆,問道:「落英門雖說元氣大傷,但也不至於滅門,為何淪落到如此地步?」 四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求道:「請大人看著冰師姐的面子上,幫我們一把吧!」 提到冰柔,葉歆不由得心中一黯,溫言道:「你們隨我進去說。」 「是!」 紫如聽到廳外有聲,小心翼翼地扶著床邊探頭看了看,廳中漆黑,她問道:「大人,是您嗎?」 葉歆揚聲道:「我有客人,你休息吧!」 四人臉泛喜色,問道:「是冰師姐嗎?」 「不是。」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 四人以為是葉歆姬妾,會心笑了笑,沒有再問,為首那人道:「在下呂川,他們是我的同門師弟,楊孝寧,廣和丞,還有於磊。」 葉歆知道他們的想法,並沒有在意,又問道:「落英門出身的官員也有不少,將軍陳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況且他還是老掌門的兒子。」 「正是陳師叔出了事,我們才來求助於您。」 「什麼?陳伯伯出事了?」葉歆一聽就急了,陳剛對他和冰柔都有大恩,而且落英門的事又欠了他的情,此時不由他不急。 四人見他如此緊張,覺得事情能成。呂川歎了口氣,細細講道:「陳師叔在家為師祖守靈,不想半個月前有一群人夜闖師門,將陳師叔打傷,還留下話來,要我們辦事,不然就要滅門。」 葉歆臉色一沉輕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不把一品大員放在眼中,真是反了。」 「不知何人,他們一夥有十幾個,武藝高強,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師叔雖然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厲害,但寡不敵眾,還是受傷倒地。」 「他們要你們幹什麼?」 「殺屈小公子。」 「屈顯武?」葉歆大驚失色,沒有想到剛才下手的竟是這幾個人。 紫如聽到葉歆驚叫,急忙走了出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葉歆含笑道:「沒事,回去休息吧!」 紫如笑了笑,為他們掌了燈。屋內突然亮了起來,四人瞥見紫如的艷光驚得一顫,連忙站起來抱拳道:「參見夫人。」 紫如愣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我只是侍女,不是夫人。」 葉歆有點尷尬,擺了擺手道:「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是!」紫如應了一聲退入了內房。 葉歆見四人仍呆呆地看著內房的方向,輕咳了一聲,問道:「陳叔叔傷的如何?」 「只是皮肉之傷,沒有大礙,但胸中氣悶,所以終於臥倒在病床之上。」 葉歆歎了口氣,想起好好的一個落英門淪落到這種地步,不由得有些愧疚。 呂川又道:「晚上我們行刺失敗,只怕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所以有點不知所措,偶然聽說大人您來了,所以就深夜來訪,請求幫助,最好能去一趟桃花山的落英門,一則大人與師叔有舊,可以商議應對之事;二則大人醫術高明,可以幫師叔治傷。」 葉歆背著手踱了幾步,沉吟道:「刺殺屈顯武必是為了昌州之事,找上你們只怕其中另有深意,這群人竟然不把一個將軍放在眼中,只怕身後有大靠山,否則不會如此大膽,兩者之間的關聯不難猜到。嗯……也許其中的一部分緣由還是衝著我來的。」 「大人……」 葉歆擺了擺手,不讓他說話,又想了一陣,忽然停下腳步,正色道:「你們星夜趕回去,把陳師叔接到我這裡來,我倒要看誰敢在我這個欽差大臣的面前傷人。」 四人大喜過望,一起拜倒在地上,感激地道:「大人之恩,我等沒齒難忘。」 葉歆忽道:「慢著,這事情還不能這麼辦,待我再行斟酌。」 四人又是一驚,直盯盯地看著葉歆,急著想知道葉歆的主意。 葉歆仰頭又思考了片刻,道:「明天我帶你們見屈顯武和蘇劍豪,把這事直接說給他們聽。」 四人一聽就叫了起來:「他會殺了我們。」 葉歆搖頭道:「只要你們說實話,他們不但不會殺你們,而且還會幫你們,蘇劍豪是兵部尚書,可以請他下道手諭,讓陳叔叔奪情起復。順州是蘇家的地盤,其他的勢力想在那裡生事可不容易,況且陳叔叔又是蘇方志麾下大將,他不會不管,只要陳叔叔重新回到順州就不會有事,至於你們四個……嗯……就跟我好了,反正我身邊也沒人用,若是不願也可以去順州。」 四人更是高興的齊聲道:「願隨大人。」 「跟著我做事要記得一點,少說少問,禍從口出的道理想必你們都知道,萬一出了事可別怪我無情。」 四人躬身道:「小的明白。」 「明日之事了結之後,你們立即帶著手諭回去,請陳叔叔馬上回曉日城任職,不容耽誤,然後你們到銀州臥牛城去見我,我會為你們安排。」 「謝大人栽堷。」四人喜上眉梢,連聲道謝。 「去吧!明日巳時三刻到你們行刺的那個酒樓找我,記住不許遲到。」 「是!」四人應了一聲,笑呵呵地走了。 被四人一擾,葉歆倦意全消,坐在軟椅上想事。 紫如走了出來,柔聲道:「大人,您該早點休息。」 葉歆苦笑道:「睡不著了,躺到天亮吧!」 紫如聽罷眉尖微蹙,勸道:「這對身子不好,還是早點睡好!」 葉歆想了想道:「請你彈一首清心咒吧!也許我還能睡。」 紫如嫣然一笑,裊裊亭亭地走到琴後,右手一按,左手輕揮,一曲清心咒就油然而生。 葉歆閉上眼睛,被琴曲所感,心境慚慚平靜下來,睡意也湧入了腦中。一曲彈罷,他早己進入夢鄉。 看著葉歆睡著的樣子,紫如微微地笑了,接了又歎了口氣,一個看來表面風光的人竟要聽曲才能入睡,其中苦澀非旁人能知,不禁有些憐惜。她走到裡屋拿了一張薄被出來蓋在葉歆的身上。 「柔兒。」 葉歆的呢喃之語聽得紫如一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像看著弟弟一樣端祥著眼前的青年,不禁有些癡了,單看這張臉,讓她覺得葉歆只是個剛離家的青年書生,論年紀比她還小一點,然而兩鬢的滄桑絕不是年齡所能表現出來的。 紫如忽然想起自己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原以為終身都會在青樓渡過,充其量也不過是被大官買回去做小妾,卻沒想到自己的命運因眼前這個男人而改變了。雖說身份有些奇特,但葉歆的態度卻使這一身份顯得異常自由,一點壓力也沒有,很輕鬆,這是自她懂事後就不曾有過的感覺。 我是該把他當成親人,還是男人呢? 紫如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不安,呆呆站在葉歆的身邊發愣。 葉歆突然睜開眼睛,發現紫如呆呆地看著自己,有點詫異,但他不及多想,抓著紫如小聲道:「屋頂有人,待著別動。」接著又遁出了小院。 紫如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又是一陣歎息,埋怨著不知趣的人把熟睡中的葉歆吵醒。 皓月之下,一個苗條的身影迎風立於屋頂,衣帶飄舞,人影朦朧,就似幕色中降臨的女神一般,使人有種崇敬之敬,而腰中的佩劍則為這一幕增添了一絲冰冷的蘊味。 葉歆只看了一眼就認出是嵐,輕輕一笑,無聲無息地在她的身後幻出了身影,還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 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抽劍回掃。 葉歆讓開劍鋒,含笑道:「不愧是殺手中的高手。」 嵐愣了一下,這才看清是葉歆,失望地歎道:「我果然無法擊中你,要是你有意殺我,我早就死了。」 葉歆笑道:「別灰心,不是我自大,天下能刺中我的只怕沒有幾個。」 嵐忽然單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愧然道:「我不能屢行協定,請大人見諒。」 葉歆沒有立即回答,背著手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淡淡地道:「蘇劍豪是難得人物,你能得他垂青也算是找到了好歸宿,他這個人我很清楚,用情頗專,以他看你的眼神,我相信他一定會全心待你。」 嵐的臉色洋溢出幸福之色,含笑道:「劍豪待我情深意重,我已下決心,終身跟隨他。」 葉歆歎了口氣道:「唉!他的身邊多了你這麼一個高手更是如虎添翼,有一天也許你會為他殺我。」 嵐苦澀地道:「正如大人所說,天下能殺大人者屈指可數,我怎敢冒犯虎威。」 葉歆仰天長笑,道:「要是真有那天,你就不會容情了。」 嵐歉然道:「不會的,大人要是有事,嵐一樣也會相助。」 「難得你有心。」葉歆忽然朝她笑了笑道:「我可不想他誤會。」 「大人取笑了。」 「從今天起,你我之間的協定解除了,你也不必耿耿於懷,陪著蘇兄多享享福吧!其餘的銀兩我會交給你弟弟。」 「大人,銀子我不能收。」 「你沒把我派你去昌州的事告訴蘇劍豪,這就是大恩了,那點銀子不算什麼,就算是我給你的成親禮物吧!我遠去銀州,你們的喜酒怕是趕不上了。」 嵐羞紅了臉,過了半晌才問道:「弟弟他好嗎?一陣子沒見,不知他怎麼樣了?」 葉歆道:「他很好,日夜習文練武,很有長進。」 嵐感激地道:「謝謝大人。」 葉歆心念一轉,尋思道:「我這次離京,皇上在朝中最信任的就成了蘇劍豪,他那一派必然有坐大之勢,如今嵐已叛,不能再用,何不順勢將峰弟安插在蘇劍豪身邊?他是嵐的弟弟,蘇劍豪必定不會懷疑,而且還會加以重用,如此一來我就能知道蘇劍豪的佈局。」 想到這裡,他含笑道:「我這次去銀州上任,恐怕日子不短,既然你已嫁與蘇兄,還是讓峰弟跟你去吧!這樣對他的將來定有好處。」 嵐喜道:「太好了,劍豪一定會幫弟弟安排更好的前途。」 葉歆微微一笑道:「回去告訴蘇兄,明日午時我在舊地宴請他和屈小公子。」 「好,明日我和劍豪一定去為你送行。」 葉歆打趣道:「回去吧!蘇兄要是知道你深夜來見我,只怕會吃醋,當年他就恨死我了,現在我可不想再讓他恨我。」 嵐一改女刺客的剛銳,變得嬌羞不已。 葉歆神色微變指著南方問道:「屈小公子住處是不是在南方?」 嵐順著手指的方向一看,道:「驛站就在那裡。」 葉歆沉聲道:「方纔有幾道殺氣向那裡匯去,也許是與屈小公子有關,你快回去吧!」 嵐大驚,抱了抱拳就縱身疾走。 葉歆如影隨形跟在後面,剛到館驛就聽到內院有打鬥聲,嵐一聽就急了,飛一樣的衝了進去。 葉歆比她還快,剎那間已到院中,只見十幾個高手一起圍攻蘇劍豪和屈顯武兩人,而蘇屈兩人的隨從都不知為何軟倒在地。 「劍豪,我來了。」嵐像飛鷹一般撲了上來,一劍就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那裡來的賊婆娘,好凶的劍招,秦老二、張老五,你們兩個幹掉她。」 話音剛落,頓時有兩個黑衣人閃身而出夾擊嵐。 嵐從容不迫地揮劍應戰,她的劍招詭異而陰狠,招招都指向要害,只要一劍就能致命,雖然破綻也很多,但她的凶狠嚇得夾攻她的兩人連連後退。 葉歆覺得蘇劍豪和屈顯武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於是不再理會他們的打鬥,轉身往去客棧遁去,此時他已對一切十分瞭然,心裡也暢快了起來。 回到屋中,紫如正坐在琴後等他,他見了感到奇怪,問道:「紫如,夜已深,還是早點休息吧!」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的好夢被驚,紫如為大人再撫一曲如何?」 葉歆恍然大悟,點頭道:「紫如果然聰明,若非方才一曲清心咒,我還真無法入睡,就勞煩再撫一曲。」 紫如含笑點頭,手指又撥弄起琴弦。 清幽的曲聲中,葉歆沉沉地入睡了…… 次日午時,葉歆、蘇劍豪和屈顯武再次會首酒樓,聊得興濃之時,葉歆忽然叫出呂川等四人。 四人伏在屈顯武的面前道:「我等罪該萬死,請屈公子恕罪。」 屈顯武驚問道:「葉兄,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指著四人含笑而道:「昨日刺殺屈兄的,就是他們。」 「什麼?!」屈顯武驚得站了起來,接著怒吼道:「好啊!原來是你們四個,少爺我今天要好好教訓你們。」 蘇劍豪攔住他勸道:「葉賢弟此舉必有深意,屈兄還是稍安勿躁,聽葉賢弟把話講完。」 葉歆侃侃而道:「他們四個是落英門的弟子,只因半個月前有人破入其地,打傷了曉日將軍陳剛陳大人,又威脅他們刺殺屈兄,若不從則滅門。他們無奈只能相從,現在後悔不已,昨夜到我處苦苦哀求,我念他們與夫人是同門,陳剛大人又是舊交,而且事情藏有別情,因此想替他們求個情。」 屈顯武慢慢地坐了下來,臉色也漸漸平靜,想了想,喝問道:「是誰要害我?」 呂川道:「小的不知,只知他們有十幾個人,都是高手,黑衣黑褲,用黑布蒙面。」 蘇劍豪沉吟道:「莫非是昨夜之人。」 屈顯武憤憤地道:「一定是他們,真是不知死活。」 葉歆驚問道:「難道昨夜又有人行刺不成?」 「正是,不過被我們三人連手擊退,唉!都是高手,我們都受了點輕傷。」 葉歆怒道:「堂堂天朝上國,怎能讓這種鼠輩得逞。」 屈顯武見他氣得臉紅,立時引以為知己良朋,反而寬慰道:「既然敵人已露行蹤,這樣反而好辦。」 葉歆依然「憤怒」不已,指著蘇劍豪道:「蘇兄應該調動軍隊護送屈兄,萬不能讓人得逞。」 「這話有理,我向陳知府借兵一千,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反正這麼進京也只是兩三天的事。」 葉歆指著地上四人又道:「蘇兄,陳大人在老將軍手下任職,若是因此而遇害,只怕於國於軍都很不利,這一點還望蘇兄幫忙。」 蘇劍豪知道陳剛與葉歆的關係,也清楚陳剛在順州的地位,於是點頭道:「這是我應該的,不知賢弟有何良策?」 「陳將軍丁憂在家,這十分危險,蘇兄何不下一道手諭,讓他奪情起復,官回原職,這樣當可無誤。」 「是個好辦法,順州之內當該沒人敢到軍營去行兇,一會兒我就寫個手諭讓他們帶去給陳將軍。」 「這樣就好,小弟也就能放心去銀州了。」說罷葉歆站了起來笑道:「時辰不早,小弟就此告別,還望兩位兄長能在朝中幫小弟說幾句好話,小弟就感激不盡了,日後相見定當重謝。」 蘇劍豪和屈顯武一直把他送到船上方才揮手告別。 望著北方的青山重重,葉歆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青山之後的土地將是自己生根發芽的地方。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一章 天目城位於東平州與銀州交界之處,北靠銅蓮山,南鎮虎陽平原,是東平州往銀州的主要通道之一,從北方二十里外的銅蓮山脈之中有一個名為葫蘆口的地方,可直達銀州東南,黃延功的五萬大軍就在葫蘆口安寨建營,虎視著整個山谷。 葉歆的銀州之旅的第一站也就是這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坐在馬上遠遠望著城池之後的青山,葉歆的心中一陣暖熱,手指著前方對身側的紫如道:「過了山就是銀州,草原風光會是個什麼樣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紫如見他一臉期盼之色,抿嘴一笑,打趣道:「看大人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去赴任,到像是遊山玩水的文士,不知大人可有羈旅鄉愁?」 葉歆立時「哈哈」笑了起來。 丁旭見兩人談笑正歡,也開起了兩人的玩笑,回頭調侃道:「大人有紫如姑娘如此佳人相伴而游,豈有羈旅鄉愁,我看是早已醉入琴中,若非如此,為何夜夜有弄弦之聲?」 紫如聽出語中曖味之意,羞得臉如桃花紅,雖說她在青樓見多識廣,但畢竟還是黃花處子,真要扯上自己還是不好意思。 葉歆伸腳輕輕踹了他的後背一下,笑罵道:「你這丁旭,什麼時候也學會打趣我了,小心我給你找個厲害的老婆來治你。」 丁旭嚇得吐了吐舌頭,慌張搖頭道:「別,這個福我可受不起,要是將來娶的老婆能有紫如姑娘一成,那麼我就心滿意足了。」 「嘿,你還想著真美。」葉歆笑呵呵向紫如擠了擠眼睛,煞有其事地道:「紫如,聽說草原上的女人高大健壯,有的還能扛一頭牛,到那裡你留心點,挑個最高最壯的,我讓丁旭娶了回家。」 「別──」丁旭嚇得一扯馬韁勒停了馬車,回頭哭喪著臉求饒道:「大人,您可別這麼做呀!我再也不敢拿大人開玩笑了。」 紫如捂著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眸子掃了丁旭一下,附和道:「大人的吩咐,紫如一定辦得妥妥當當,包管丁大哥娶到一房美──妻。」 丁旭撇著嘴,哭喪著臉道:「大人,要是真這麼做,我只好下輩子再幫大人做事了。」 「哈哈!」葉歆一手扶著車篷,一手揉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滾到紫如的身上。紫如也笑得花枝亂搖,雲鬢微散,眼波流轉之間,嫵媚顯露,就像牡丹花開,丁香吐蕊。 丁旭看得一呆,連忙轉過頭去,心道:「難怪名震京華,光是這一笑就能攝去魂魄,非禮勿視,我還是少看為妙。」亂想了一陣,又抄起馬鞭趕著馬車向天目城駛去。 葉歆臉色忽然一黯,歎道:「我久居城中,又在京中為官兩年,早已厭倦了那種既緊張刺激,又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日子。人人都說做官好,可真能享受做官的人只怕沒有幾個,不是想著大撈一把,就是想著鑽營陞遷,營營役役,無日無之,連片刻的安寧都得之不易,縱有瓊宇之妙,琴瑟之雅,芳草之香,霓裳之秀,也不能駐足片刻,可歎啊!」說到最後,不由得長歎數聲,惆悵不已。 一席話說得紫如不禁幽幽歎息了起來,青山遠黛似的眉尖輕輕蹙了起來,葉歆所言何嘗不是她心中所想,遙想自己才貌雙全,卻流落於煙花之地,送往迎來,所見官吏不是市儈小器,就是貪戀財色,亦或爭名奪利。京城雖繁華似錦,在自己的眼中不也儘是污穢骯髒嗎? 眼見葉歆悵然若有所失,紫如柔聲安慰道:「大人,人生一世,何必強求,上善若水,只因水向低流,即使是卑微陰暗角落,它也不會因此而離棄。京華煙雲,如夢如幻,但也有卑微之處,大人何必在意太多。」 「說的不錯。」葉歆長吁了一口氣,指著面前大片綠油油的草地,放聲笑道:「書上說草原廣闊,如浩瀚之海,茫茫沙漠。然而草原遠非大海和沙漠可比,滄涼的沙漠,變幻的大海,雖然奇妙無窮,卻沒草原的生機盎然,想起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頓覺心中鬱悶全消,寬闊明亮,似與天地同廣。」 期待的眼神從紫如清靈的眸子中射了出來,直指青山之後,彷彿已看到了山後的萬里碧色。 「若能攜妻蹤馬四野,日間遨遊於綠茵之上,夜間相擁於銀漢之下,沐日飲露,披月攬星,縱使讓天下與我,我也不屑……」葉歆微微一歎,臉上顯出癡迷之色,情不自禁地娓娓道出心中之所想。 然而葉歆想到自己的構想不知何日才能實現,滄然淚下之感油然而生,但他知道自己任重道遠,重任在肩,因而並沒有放縱自己的感情,只是深深地吸了一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以解胸中之悶氣。 紫如聽得有些癡了,葉歆之言描繪出理想中的完美生活,雖知命運難測,但聽此一說,也覺前景美妙,若能做語中之女角,與心上人把臂同游,又有何憾? 想到此處,她悄悄地把頭轉向葉歆瞥了一眼,尋思道:「草原就在山的那邊,伴我披月攬星一生的會是他嗎?」 她迷惑了。 官宦仕紳,名流富商,不知多少人上門求著自己下嫁,然而大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露出一絲的驚艷之色。馬車狹小,旅程中,肌膚相觸的次數已經不計其數了,甚至相擁而睡也不是沒有過,然而大人襟懷坦蕩,從沒有越禮之事,天下竟有這種男人,他的心真是堅如鐵石嗎? 紫如開始想自己的將來,是伴隨著這麼一位謙謙君子,還是借葉歆的寬懷大度另覓他方呢? 一時間,無數的想法混雜著湧入她的腦中,使她有點茫然。 想著想著,她從幻想中醒來,暗笑自己多慮,暗忖:「何必多想,能出青樓已是萬幸。大人贖我出青樓,又待我如友,眼見大人憂慮日深,愁思不斷,我雖不能持戈而戰,但也應為大人解憂,以盡綿薄之力。」見葉歆沉默不語,若有所感,便柔聲勸慰道:「大人車馬勞頓,不應做此悲涼之感,你不是說看著草原心胸都廣闊一些嗎?何不遠望青山,近聆妙音,以解旅思?」 葉歆微微一笑,感激地看著紫如道:「當日皇上逼我把你帶來,我的心中實在不高興,可回頭想來,若不是有琴音歌聲相助,旅途難耐啊!如今沒有琴音竟不能寐,也是奇遇,只苦了姑娘。」 紫如嫣然笑道:「天下最難得的是就是知音兩字,既然大人不願讓紫如服侍日常起居,紫如只好以琴曲歌聲為大人解憂。」 語中藏話,似是在暗中調侃,葉歆心裡像明鏡似的,怎會不知其中道理,不由得臉紅到耳根上,吶吶地支吾道:「姑娘……何必……」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彆得臉更紅了。 紫如煞是有趣地看著葉歆的表情,看了半晌,忍不住捂著嘴輕笑了起來,悄聲道:「紫如失言了,大人莫見怪。」 葉歆這才長舒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也辛苦了,不必再費神為我奏曲,天目城就在前方。」 馬車來到城外,丁旭回頭問道:「大人,我們是直接去軍營還是先去府衙?」 葉歆不想加思索應道:「偷偷找間客棧住下。」 「客棧?」丁旭聽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回頭一看,卻見葉歆一副認真的樣子,心想在旅途上去見當地官員也就罷了,如今到了該到的地方,就應該找黃延功或者天目知府辦正事,可葉歆卻要住客棧,還要偷偷摸摸地住,他越想越納悶。 葉歆知道他不懂,解釋道:「丁旭,為人方正是你的優點,但要在官場打滾就不能不有點圓滑,你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多學學,以後有好處。」 丁旭笑道:「大人,我哥那套太難,一時半會兒學不會,還是您多指點吧!」 「你知道這黃延功對我們有多重要嗎?」葉歆笑咪咪地看著這個心腹,像是老師在考驗學生一樣。 丁旭略加思考後答道:「應該是他手中的五萬大軍重要,至於他本人──嗯,好像沒有多大的用處。」 葉歆點頭讚道:「說的不錯,不過只說對一半。」 丁旭一臉茫然地問道:「一半?難道他本人也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葉歆笑而不答,轉頭問道:「紫如,你認為呢?」 紫如略加思索,微笑道:「他是領兵的,這五萬人一直是他指揮,也一定有不少心腹將領,要是不理會有大患。」 「紫如果然不同凡響,」葉歆撫掌大笑,高聲大讚,道:「黃延功當年在銀州征討馬賊頗有成效,想必在軍中的威望甚高,而且這批人也跟了他多年,親信一定遍植軍中,即使我去接手也未必能控制,我可不想看到麾下將領陽奉陰違。」 丁旭摸著頭嘻嘻笑道:「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實在慚愧。」 「這個黃延功需要下重手,他這五萬人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斷不能大意。」葉歆臉色陰沉地看了紫如一眼,冰冷冷地道:「聽說此人好色如命,似乎也有霸佔妻女的事,這種人我最討厭,進了城之後只怕會有點麻煩。」 紫如見他的眼睛瞄向自己,知道葉歆所說的麻煩是自己的美貌,不由得臉一紅,嬌嗔似的瞟了葉歆一眼。 葉歆假裝視而不見,沉著臉又道:「不瞭解底細之前,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見他,所以先住進客棧,查探一下黃延功的底細。」 丁旭猶豫了一下,建言道:「大人,如果那黃延功真是好色如命,只怕我們不能這樣進城。紫如姑娘之貌傾國傾城,進了城絕對會引來注目,只怕會對我們暗中探查十分不利。」 「說的不錯,是該小心。」 紫如識趣地道:「我會用紗巾蒙面,不會有問題。」 葉歆盯著紫如看了一陣,臉上時喜時憂,紫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思考片刻,忽然明白葉歆在想什麼,嫣然一笑,問道:「大人是不是想用美人計呀?」 葉歆尷尬地笑了笑,搖著頭道:「非也,我想先治一治他的寡人之疾,不然將來到處惹事生非,我可沒那麼多時間給他善後。」 紫如托著香腮細細想了一下,道:「其實美人計的確不錯,既然黃延功好色如命,只有攻其弱點才能使他歸從。」 葉歆嚇了一跳,連聲道:「不可,不可,萬一姑娘有個什麼閃失,我有何面目見姑娘。再說我一個鬚眉男子,不思進取,卻讓姑娘以身侍狼,惹葉歆是這種小人,早就無顏活在世上,姑娘不必再言。」 紫如聽了心中一陣溫暖,感其摯誠,心中越發想為葉歆做點事,因而含笑道:「紫如曾在青樓,誘惑男人的手段我也學過,只是一直不屑使用而己。而今想收黃延功宜用美人計,紫如願為大人效勞,萬死不辭。」 葉歆十分感動,卻依然搖頭拒絕道:「此事不必再提,我們還是先進城安頓下來再做打算。」 紫如微微一歎,不再多言。 天目城得南北通道之利,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光是放置貨的空地就佔了小半個城,因而天目城雖然不太大,卻也繁華似錦。 城外卻更為熱鬧,由於城內的空地有限,所以在城外大路的左側建起了一個方形的大貨場,用木柵圍著三面,只留東面做為車馬行人的出口。中間是空地,堆放著各種貨物。 此時,許多商人正在貨場中交易,有的明碼標價,有的則是袖裡乾坤,捏手成價,還有爭吵似的相互喊價,熱鬧非凡。 而臨近貨場的大道之上,各種運貨的工具來往穿梭,亂哄哄一片,馬車、牛車、驢板車、獨輪車、騾車,甚至還有駱駝。背負著沉重貨物的苦力們赤著上身,緩慢地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手扶著肩上的重貨,一手抹著臉上滾滾而下的汗珠。 濃烈的屎尿味,薰人的汗臭味,草地的沁香味,小販攤子傳來的食物香味,攪混在一起,聞了使人聞之氣悶。風一吹,氣味傳入了馬車中,紫如頓時皺起著眉頭,雙手掩住鼻口。 葉歆見她如此,伸手入懷摸了一陣,然後拿出一葉香草遞給紫如:「聞聞這個就沒事了。」 紫如拿到鼻前輕輕一嗅,頓覺神清氣爽,惡臭全消,笑逐顏開讚道:「這東西真好。」 葉歆笑道:「這叫怡心草,能使美人眉頭舒展,笑容滿面。」 紫如愣了一下,瞥著他滿臉笑意,頓時明白她在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然後笑著把玩怡心草。 走近貨場,可以見到貨場外圈臨近大道的地方是一遛的小攤子,小販們唱歌似的叫賣聲引得行人不時的駐足觀看。 「烤肉串,銀州的鮮香肉串,嘗一下滿口生香!」 「南邊的炸耳朵,不脆不要錢!」 「新孟的天香豆,不嘗您後悔!」 ……種種叫賣聲把原就喧鬧的地方攪得更熱鬧。 葉歆撩開車簾的一角看了一眼,他原本對於這種商業活動沒有興趣,然而這種地方充斥著三教九流,也是瞭解黃延功的好地方,於是吩咐丁旭把馬車停在路旁的草地上。 慢慢地走出馬車,眼前的熱鬧和紛亂使他這個喜歡寧靜的人有些不慣,但他還是悠然地在貨場附近逛了起來。 走到一攤頗為偏僻的餛飩攤子前,此處離貨場和大道稍遠,較為寧靜。肉湯的鮮味夾雜蔥花的香氣鑽入了葉歆的鼻子裡,他轉頭望去,一個爐子,一張桌,兩條木凳,再加上一販,就組合成了一個餛飩攤子。 攤主是位三十幾歲的中年人,一身粗衣布褲,肩上搭著白色抹布,雙眼盯著麵皮,靈活的雙手正快速地包著餛飩,一捏一掐,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包了十幾個。 葉歆走到木桌旁坐了下來,喚道:「來碗餛飩!」 「好咧,您稍候。」攤主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笑著問道:「客店,看您這衣著不像是吃小攤的人。」 葉歆低頭看了一眼,笑道:「衣著不過擺設,這麼香的餛飩,要是為了這件衣服吃不上豈不是可惜,你要是嫌我這衣服不合適,我這就脫了。」說著還真把外面的錦袍脫了下來放在膝上,露出一件白色的紗襖,接著擼起袖子,笑著又問道:「這樣合適了吧?」 攤主本是無心說了一句,沒想到葉歆的回答如此有趣,引得他抬頭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道:「我幹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您這種客人,剛才只不是胡亂一說罷了,您還當真了。」 葉歆敲了敲桌子笑著催促道:「快上餛飩吧!別辜負了我這身打扮。」 「來了,您嘗嘗。」攤主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葉歆低頭聞了聞,頓覺味口大開,指著餛飩笑道:「這東西可真香。」 攤主見沒有其他客人,抹了抹了桌子就坐了下來,笑道:「我看您是餓了,不過這湯是用新鮮牛骨熬的,鮮的很,沒有這湯,味就變了。」 葉歆嘗了一口就連聲讚好,邊吃邊問道:「這裡好熱鬧啊!天目城平日都這樣嗎?」 攤主見他吃得香,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見他問起天目城,指著大路上來來往往的貨車道:「這是南集,北城門外還有北集,這個城就靠這兩個集才這麼繁榮。有的時候還要熱鬧,特別是年關之前,有的趕著把貨賣了回家,有的想趁年關的旺季多賺一點,所以那個時候是真熱鬧,光是我這樣的小攤就上百個,還不算城裡的那些。」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二章 「哦!」葉歆本是拉他聊天,見他如此愛說,反倒聊出了興致,話鋒一轉,試探著問道:「這裡如此繁榮,不會有盜匪之類為惡嗎?我可聽說銀州馬賊猖狂。」 攤主笑道:「您是外鄉人所以不懂,有葫蘆口五萬大軍鎮著,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而且咱們這位黃將軍可是打仗的能手,聽說凶悍的馬賊也經常敗在他的手中。」 葉歆見他自已切入正題十分高興,臉上卻假裝露出不信之色,搖頭擺手道:「不會吧?聽說這位黃將軍的名聲可不太好,我來之前曾有友人相告,說這位黃將軍好殺成性,好色如命,提起他都覺得有等斯文。」 攤主略感不悅,直言反駁道:「這話不對,黃將軍好殺不假,只是他好宰牲口,這鮮湯所用的就是黃將軍今晨宰的上特好牛。」 葉歆暗暗歎息,黃延功的名聲雖然不好,但民望頗高,由此可見他在軍中的聲望更高,憑此一點就不能硬將其收入帳下,然而黃延功也不會輕易向自己低頭。 想著,他臉上現出淡淡愁色,剛要說話,攤主又笑著說道;「黃將軍好色倒是不假,十七房姬妾,還經常上窯子,男人嘛,沒什麼大不了,誰叫他是將軍。」 葉歆不禁莞爾,調侃道:「哪家的閨女要是讓他看上了豈不是倒霉?」 攤主愣了一下,雖然不想提及這方面的事,但不能不承認葉歆說的對,不自然地點了點頭道:「這話說的沒錯,那十七房姬妾中有七八房是搶來的,不過能做一品將軍的姬妾也不是什麼壞事。況且他養了那麼多,越挑眼越高,所以對普通人家沒有影響,不夠漂亮的送上門也不要。」 葉歆笑了笑,「呼嚕」幾下把餛飩湯喝個底朝天,然後站起來笑道:「這餛飩真好,有機會再來吃。」說罷放下一小錠碎銀,轉身向馬車走去。 丁旭見他含笑而歸,知道收穫不少,笑著問道:「大人,怎麼樣?」 「進城!」葉歆沒有回答,坐上馬車對紫如道:「紫如,進城後用面紗蒙臉。」 「紫如遵命!」 葉歆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道:「我要做場好戲給黃延功看,需要你的配合,所以暫時不能讓你登場,這幾天就煩勞你留在客棧。」 紫如愕然看他幾眼,似懂非懂地點頭應道:「紫如明白。」 走入城中,大街是用青石板鋪建而成,由於車馬頻繁的走動而顯得坑坑窪窪,馬車走的十分顛簸。紫如被搖得前仰後合,頗受驚嚇,葉歆見她如此,善意地扶著她的腰。 紫如越來越發現這個男人很體貼,轉頭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與城外的喧鬧相比,城內也不遑多讓,大大小小的商舖吆喝著大聲叫賣,茶寮酒館是賓客滿坐,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葉歆的吩咐下,丁旭包了一間小客棧。客棧雖然不大,只有一幢二層小樓,一個套房三個單間,然而三個人住也是足夠了。 安頓下來之後,葉歆把丁旭叫到面前拿了一張紙給他,鄭重地吩咐道:「這幾味藥務必抓全,這裡人流這麼多,藥鋪一定不少,沒有就多找幾間。最好每一間只抓一味藥,免得讓人學去了。」 丁旭看著手上的藥單,茫然問道:「您哪不舒服?」 葉歆神秘地笑道:「我沒病,只管去抓藥,抓來就知道了,快去吧!」 丁旭還是覺得莫名其妙,一邊走一邊看著藥單發愣。 葉歆笑道:「快去!別誤了大事。」 打發走丁旭後,葉歆換了一身粗布長衫,吩咐了紫如幾句,然後一個人提著個小包袱出去了。 站在問口的掌櫃兼夥計的趙東傑見了他立即點頭哈腰,欠身道:「您要出去呀?」 「嗯!」葉歆剛走出一步又轉回頭,朝著趙東傑拱了拱手,問道:「您知道黃延功黃將軍府在何處嗎?」 「原來您找黃將軍。」趙東傑瞇著小眼睛,豎起兩根指頭道:「黃將軍有兩個家,一是在葫蘆口的軍營,一是在城北,黃將軍兩邊走,現在他在哪兒我可不知道,不過城北的府中住著十七房姬妾,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 葉歆開玩笑似的說道:「聽說黃將軍有十七房姬妾,沒想到都住在一起,不怕爭風吃醋嗎?要是我就不敢。」 趙東傑捧腹大笑,指著他道:「您可真逗,咱們黃將軍是什麼人,他可不管姬妾們的爭風吃醋,就算鬧得不可開交他也不在乎,反而十分高興。」 葉歆有些詫異,問道:「這是為何?」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姬妾們為了爭寵各自賣弄風騷,爭奇鬥艷,得益的自然是黃將軍。」 「哈哈!」葉歆大笑了幾聲,道:「這麼多姬妾,他能受得了嗎?」 趙東傑嘿嘿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沒這個福份。」忽然他指著街上道:「您看,那就是十七夫人香玉。」 葉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街對面的雜貨鋪的櫃檯前站著一名大約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婦,雲鬢玉釵,錦衣花裙。 再細看,香玉雖然俏麗,卻不是絕色,只是眉間有股動人的嫵媚,很吸引人。 趙東傑又解說道:「雖說是十七夫人是半拖半搶得來的,可現在也沒脾氣了,穿金戴銀,誰不願意?她又是新人,聽說頗得寵愛。」 葉歆見陪在香玉的身邊的不是丫鬟,而是一個青年男子,鼠頭鼠腦,模樣有些猥褻,小眼睛不時地來回轉動,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然而葉歆卻對他十分感興趣,問道:「十七夫人與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呢!黃將軍不生氣嗎?」 「他?」趙東傑隨意看了一眼就笑了:「他是十七夫人的哥哥,叫馮二,原是街上的混混,終日游手好閒,見妹妹攀上高枝,他也得意了起來,現在在軍糧處任了一個小職,油水不少。不過這小子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骨子裡還是個小人。現在大概又是和妹妹出來買胭脂水粉。」 「軍糧處,嗯!」葉歆特意又打量了馮二幾眼,越看笑意越濃,第一個目標終於鎖定了,他轉頭問道:「馮二也住在黃府嗎?」 趙東傑指馮二不屑地道:「這小子也學著玩女人,在城西的馬口巷的宅子養了四名妓女。」 「一看他臉色就知道酒色過度。」葉歆揶揄了一句,接著拱手道:「我還有事,不打擾您了。」說罷離開客棧。 來到黃府門前,葉歆仰頭看了看已經斑駁陸離的高牆,微微一笑,自言自語地道:「黃延功,對不住了,你那五萬大軍太重要了,不治一治你,我如何能在銀州立足。」 就在這時,一頂大轎來到黃府大門口,葉歆閃入牆角隱蔽處觀望。 「落轎!」 隨著轎夫打開轎簾,一個滿臉嬉笑,虎頭虎腦的大漢摟著兩名濃妝艷抹的姬人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輕薄著懷中艷姬,親完了這個親那個,兩隻手還不停在兩姬的香臀上又捏又抓,弄得兩姬咯咯直笑。 葉歆見了也為之咋舌,沒想到這個黃延功在大街之上就敢如此放浪。冷眼看著黃延擁美進入了府第,他先是冷笑了一聲,隨後又展顏笑了起來,知道自己所想的沒錯,心中之計又多了一成的把握。 他笑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正好借這把刀讓你刀下稱臣。」 回客棧的路上,葉歆一邊慢慢踱步,一邊考慮計劃的步驟。路上行人往來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葉歆低著頭隨著人流一直往前,經過客棧也沒有察覺。 沉浸在思緒之中的他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突然驚醒,抬頭欲看之時,卻感覺到自己被人夾著走,左右各有一人壓著兩肩,前後則是被貼緊,不留一絲空間。他詫異地抬頭看掃了一眼,發現夾著自己的是四個雄武有力的大漢,目露凶光。 四名大漢脅持著葉歆正慢慢地移出了大路。此情此景,葉歆卻沒有絲毫反抗,也許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他有些好奇,所以也沒有叫喊,煞是有趣的左顧右盼,想看看這四人到底想幹什麼。 就在此時,一隻手從右後方插入,繞到他的懷中想掏東西。 葉歆搖了搖頭,本以為這四個人要幹什麼大事,結果卻還是偷東西的老把戲,不禁有些失望,不想再與他們玩了,於是暗暗催動雪籐。 「哎喲──」 一聲慘叫驚動了整條街上的人,焦點剎那間就轉到葉歆身側的一個青年身上。而夾著葉歆的四名大漢也嚇了一跳,對視了一眼後,各自向外退了一步。 「不知死活!」葉歆暗暗罵了一句,轉身望著那名正抱著右手又哭又叫的青年,臉上又現出微笑。 「我的手……哎喲──」抱著右手的青年舉起右手嚎啕大哭了起來。 眾人這才看到他的手掌腫的像一隻熊掌,甚至分不清手指和手掌,就連皮膚也變成了紫紅色,看得他們又驚又怕,不知這人得了什麼怪病。 那四名大漢見青年受了重傷,一致認定是葉歆所為,又湧了上來指著葉歆呼吼道:「臭小子,一定是你幹的好事,我兄弟到底怎麼了?」 葉歆一臉茫然,直愣愣地看著四人,傻傻地問道:「我傷他?怎麼傷?他好像在我背後,對了,剛才你們四個夾著我,我連手都動不了,怎麼傷他。」 大漢蠻橫地吼道:「我說是你傷的就是你傷的。」 圍觀的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紛紛出言指責,然而四名大漢惡言相向,嚇得沒人敢說話了。 「讓開!」 一個身著盔甲的軍士撥開人群走了進來,掃了四名大漢一眼,怒目指著四人斥道:「好啊!又是你們,上次的教訓太輕了,這次我可饒不了你們。」 四人一見到他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嚇得一哆嗦,拖起仍在哭叫著的青年就跑。 軍士沒追趕,雙手叉腰,咧開大嘴哈哈笑道:「算你們跑得快!跑遲了我劈翻你們。」 葉歆好奇地掃了軍士一眼,軍士長得又高又壯,比剛才那四名大漢還要健實,一對牛眼像銅鈴一般大睜著,再加上腰間的虎頭刀,一看就覺得此人氣勢不凡。他細細地打量了幾遍,總覺得此人有點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名字。 旁邊認識軍士的一位老人豎起拇指誇道:「周爺,您可真威風!」 葉歆正苦苦思索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人,忽然聽到一個「周」字,頓腦海中頓時晃過一個名字──周大牛。 想起當年的同窗,他不由得愣住了,再次直盯盯打量軍士,終於斷定此人就是周大牛。 想起到才幾年光景便是桃花依舊,人事全非,若不是周大牛也是當年在學堂的好友,也未必能想出這個名字。看著周大牛一身戎裝,葉歆覺得再沒有別的衣服更適合周大牛。 周大牛見他盯著自己看,雖有些不舒服,但還是禮貌地問道:「你沒事吧?」 他鄉遇故交,葉歆別有一番感受,為了確定姓名,他還是禮貌地問道:「你是周大牛?曉日城來的?」 周大牛立時瞪大眼睛,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曉日城來的?你是誰?」 葉歆的臉露出喜悅的笑容,拍了拍周大牛粗壯的手臂,笑問道:「還認識我嗎?」 周大牛皺著眉繞著他轉了一圈,然後歪著頭嘀咕道:「嗯!是很眼熟,哎呀,一時想不起來。」搔了半天腦袋還是沒搔出個答案,周大牛尷尬地笑了笑道:「快說吧!我很笨,你知道我是從曉日城來的,一定是家鄉人。」 葉歆打心眼裡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當年我帶你去看神藥拍賣會,還記得嗎?」 周大牛一聽就傻了眼,喘著粗氣,囁嚅道:「你……你是葉……」 「知道就好!」葉歆搶斷他的話語,問道:「有空嗎?我們去茶寮談。」 周大牛咧開大嘴直笑,親密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道:「真是你,沒想到……」突然他想葉歆是大官,連忙把手縮了回來,憨笑道:「我是不是該叫你大人?」 「叫葉兄弟吧!」周大牛的直爽與憨厚令葉歆很舒服,而同鄉加上同窗又增添了親切感,葉歆想都沒想就以兄弟稱呼。 「呵呵,我就不客氣了,葉兄弟,咱們上茶寮去,這裡太擠。」 周大牛熱情拉著葉歆來到一間街邊的小茶寮,攤主一見到他就熱絡地招呼:「周爺,您來啦,快請坐。」 葉歆撩起衣袍坐在長椅上笑道:「你的聲望不錯嘛!人人見了你都叫聲爺。」 「那是大家誇獎了,我只有一身牛勁,沒什麼本事。」說著周大牛拿起一個碗用袖子抹了抹遞給了葉歆,又道:「比兄弟你可差遠了,早就聽說你升了大官,叫什麼來著……反正是大官。」 葉歆隨手倒了一碗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來,問道:「不是什麼大官,兄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沒什麼,當年考了個武秀才,索性當了兵,去年被調到天目城,雖然只是九品的小軍官,但大小也是個官,我老娘高興死了,盡誇我有出息。」 看著周大牛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葉歆覺得很舒服,也很羨慕,想起自己臉上的笑容十個有八個是假的,心裡就十分的不安。 「兄弟,你怎麼到這來了?有事嗎?」 葉歆回過神來,笑道:「有點公務要辦。」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要辦忙只管說,這裡我人面廣,叫一聲就有人出來。」 葉歆隨意問道:「軍營的生活還好嗎?」 「好,這裡沒什麼不好,訓練雖苦,但吃住都好,比起我當年第一次當兵住的地方好上百倍,除了好色,黃將軍什麼都好。」 聽到周大牛也贊黃延功,葉歆又問道:「黃將軍真有這麼好?」 「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但他的確是個好將軍,士兵們對黃將軍都心服口服,威望很高,雖然好色,但在軍中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羨慕,沒有鄙視。」 自從聽到朱雀上師說起黃延功好色如命,葉歆對他的印象就很不好,後來又聽說他娶了十七房姬妾,壞印象就進一步加深,此時聽到周大牛的話才認真地琢磨起這個人,似乎除了好色之還真挑不出什麼錯處,又記起趙東傑說的話,突然想見一見這位好色將軍。 周大牛問道:「兄弟,你住哪兒?晚上我請你喝兩杯。」 葉歆略加思考,點頭道:「我住在趙家客棧。」 周大牛笑道:「趙家客棧?那可是個小客棧,你是大官,怎麼不住驛站呢!」 葉歆低聲道:「我有事要辦,暫時不能以官員的身份露面,大牛,你也不要告訴別人。」 周大牛拍著胸口承諾道:「放心吧!我周大牛從不多嘴。」 葉歆笑了笑,正想說話,然而他隨意一瞥,忽然發現馮二和香玉一起進了斜對門的一間酒館,心中暗喜,抬頭朝酒館的匾看了一眼,默念著「宜香園」,接著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拱手道:「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見。」 「這茶錢該算我的。」周大牛一把抓起銀子塞回葉歆的手中:「兄弟,你先去辦事,晚上我再來找你。」 葉歆笑了笑,回頭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急步往客棧趕去。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三章 客棧中,紫如正在房中撫琴,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連忙站起來相迎。 葉歆笑著步入房中,問道:「紫如,丁旭回來了嗎?」 「沒有!」 紫如斟了一杯茶遞到葉歆的手中,問道:「大人滿臉笑意,想必是找到對付黃延功的方法了吧?」 葉歆呷了一口清茶,含笑而答:「我先賣個關子,三日後便知。」 紫如知道葉歆有意故弄玄虛,因而沒有再問,笑著道:「如要紫如幫助,大人只管吩咐。」 「現在就請你幫忙。」葉歆笑著指著髮鬢道:「幫我每邊剪下一縷頭髮,要半黑半白。」 「大人!」紫如愣了一下,見葉歆一副認真的模樣,只好轉身去取剪子。 葉歆笑道:「放心剪吧!我有大用。」 紫如點了點頭,右手拿著剪刀,左手撥弄著葉歆的兩鬢,雪白的兩鬢看得她備覺傷感,幽幽歎道:「大人年少白頭,實在可歎啊!」 葉歆不以為意,接過剪下的白髮,笑道:「這樣不是挺好看嗎?再剪一點黑的,快。」 「是!」紫如立即剪了一撮黑髮遞給他。 葉歆把黑髮和白髮理順,除去不合用的,然後將兩種頭髮混雜在一起。 此時丁旭推門而入,手裡捧著幾包藥,道:「大人,都買齊了。」 「辦的好。」葉歆大喜,又吩咐道:「你現在拿著我的名帖到府衙去,通知他們我明日到城,請知府安排一切事宜,其他的一概都不許多說。」 「是!」丁旭放下藥就出去了。 葉歆則拿著頭髮做了一個假鬍子,貼在下巴,黑白相間的短鬚,再加上削瘦的臉頰,看上像是中年男子,扮好裝後,他笑著抬頭問紫如道:「能看出是我嗎?」 紫如只看了一眼就「噗嗤」笑了起來,嫣然問道:「大人這是要扮什麼呀?」 葉歆笑道:「看不出就好,其實就算看出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那樣就無趣了,還是這樣好。你休息吧!我出去了。」說著提起藥包就出去了。 宜香園 古樸的酒幌加上清雅的蘭花,展示著這間酒樓的氣質,進進出出的客人不少,許多都是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 就在這高雅的酒樓門口,一個背著藥箱的遊方郎中抬頭看了看酒樓的外觀,然後踏入門檻。他頭戴斗笠,身著青色長衫,手上持著一個招幌,上面寫著「一代名醫,專治奇症」,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歆。 他不叫不喚,慢慢地向店中走去,一個店夥計擋住了他,眼睛上下瞟了他幾下,不客氣地道:「我說這位爺,這裡可不是為你開的,不吃飯請另找地方,別妨礙了其他客人。」 葉歆笑了笑,隨手扔了一錠碎銀子給他,欠身道:「這個算酒錢,我不叫也不喊,若有人自動找上我,這可不關我的事。」 店夥計見他給了錢,這才勉為其難地放開了他。 葉歆抬頭掃視著在座的食客,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坐著,品酒茗茶,談風弄月。沒有找到想見的身影後,葉歆又把眼光聚到了二樓。拉低了斗笠,他撩袍走上了二樓。 二樓都是雅間,東西南北各有一間。門都關著,裡面不時地傳出談笑聲。葉歆張望了四週一眼,見四下無人,趴在門縫上偷看,結果在西面的雅間找到了香玉和馮二,裡面只有他們兩人,正翻弄者剛買的金銀首飾。確定了目標後,他敲了敲門。 篤篤篤! 門裡傳出了不悅之聲,喝問道:「誰啊?」 葉歆對著門縫對屋內說道:「請開一開門。」 屋內遲疑了一陣,還是應道:「進來吧!」 葉歆輕輕地推門而入,含笑道:「在下有禮了。」 馮二瞥著眼睛瞪了他一下,見他這身打扮,立時發了脾氣,指他的鼻子斥道:「滾,到別處要飯去。」 葉歆依然保持著笑容,婉言道:「馮大人且慢動怒,在下此來實為大人的生死而來。」 馮二勃然大怒,衝上去揪住葉歆的衣襟吼道:「再不滾老子教訓你。」 葉歆毫不在意,輕輕地撥開了馮二的手,緊盯著他問道:「大人是不是夜不能寐,常冒虛汗,腳步浮軟?」 馮二愣了一下,斜眼撇著他輕佻地道:「嘿,你小子的眼光不錯啊!」 葉歆正色道:「馮大人酒色過度,病已入腑,若不早治只怕為時晚矣。」掃了在座香玉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想必大人現在連行房都索然無味了吧?」 「就是這個,媽的,真煩死我了。」馮二「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不顧何時何地,抓著葉歆的膀子就大聲問道:「你來找我不就是想賺點銀子,治好了老子的病,多少錢都給你。」 葉歆假裝遲疑了一下,然後豎起兩根指頭道:「我有快慢兩種方法可治。」 馮二迫不及待地就叫道:「要快的!」 葉歆笑了笑,壓低聲量問道:「快的可以斷根,只是從此大人就不能再近女色了。」 馮二嚇了一跳,眉頭一挑,咒罵道:「這不是要了老子的命嗎?沒了女人,做人還有甚麼趣味啊?這個不好,說慢的。」 葉歆從懷中掏出方才叫丁旭抓來的藥,含笑道:「這是我親手調配的龍興湯,每日一副,可壯陽固精,補賢利虛。」 馮二一把搶過藥聞了聞,覺得藥香濃郁,聞了十分舒服,又相信了幾分,眼睛一轉,貪婪地道:「這東西好,我要了,再給我配幾十副備用。」 為了表現自己前來的目的只在於金錢,葉歆的眼色閃動起貪婪的光芒,伸出手微笑道:「大人,這藥錢……」 馮二斜眼挑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先試一副,效果好再給錢。」 葉歆輕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臉上時陰時晴,傲然道:「大人,我這藥連皇親國戚都試過,不但能治病,還能助閨房之樂,奇妙無比呀!」 馮二擺弄著手中的藥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陰笑道:「真是這麼有效?」 葉歆揚了揚眉毛,吹噓地道:「不信可以到京城打聽,奇醫之名人人皆知,尤其是那些官員,求著要我給藥,男男女女,多不勝數。」 香玉因為兩人談的都是男人的事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聽說女人也買這種藥,不禁好奇地問道:「女的也要這東西?」 葉歆輕笑道:「這位夫人,也許您不信,要說買藥的人,那些官太太買的最多。」 馮二愕然指著手中的藥包問道:「那是為什麼?難道這藥女人也能用?不會吧!」 「當然不是,這藥只是男人用的。」 「那些女人買回去幹麼?」 葉歆曖味地笑了笑小聲道:「你們想想,京華春夢,美女如雲,煙花之地更是比比皆是。而京中大小官員何止千人,哪個官員不納妾?少則一二,多則可達十幾人。那些姬妾們為了爭寵是苦費心思,想盡一切辦法,打扮的花枝招展已是必不可少,可美人太多,就算你花費心思去扮,也難免有不中眼的地方。年紀漸老的更是心急如焚,到處尋找奇招……」說到這裡,葉歆忽然止住話不往下說。 馮二和香玉聽得正入神,尤其是香玉,葉歆所說的何嘗不是她現在所想,更是焦急地想知道下面的事,當下不顧什麼羞恥,一把抓住葉歆的袖子,搖著他的手急聲追問道:「那些姬妾想到什麼好招?快說呀!」 葉歆這才笑著緩緩道出:「她們是想盡了辦法,甚至求神問卜,全都試過了,可喜新厭舊是常理,年輕美貌的女子總是不斷湧現,大人們也會再找更年輕漂亮的。那些姬妾們真是苦啊!人也老了,地位也沒了,有兒女的還好一點,沒兒女的甚至被賣回青樓接客,如此種種,實在可歎!」說到此處,葉歆一臉悵然,不斷地搖頭歎息。 香玉嚇得臉色煞白,紅唇微顫,冷汗沿著鬢角一滴滴往下滾,雙手揪著手巾不斷地擰著,想著,眼中又似是看到自己的將來,驚得回頭緊盯著哥哥。 「哥……我怎麼辦?」 馮二也被葉歆說得愣住了,他本來以為大官的姬妾威風八面,如今才知道風光之後還有更多慘事,而葉歆說的合情合理,不由的他不信。他的臉色越來越沉,想到妹妹過兩年青春不復之時,自己現有的地位和財富也可能化為烏有,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葉歆冷眼旁觀,自己這一席話所發揮的作用似乎比預期還要好,心中不禁偷笑了起來。 馮二抬頭看著葉歆,見他臉帶微笑,似是胸口成竹,立時苦求道:「先生見多識廣,請指條明路。」 葉歆捻著下巴的假須含笑道:「兩位莫慌,我本是去銀州遊玩,路過此地稍做停留,剛才在樓下看到兩位,也算是有緣,所以就上來贈言。」 馮二急聲道:「我馮二一定厚報,請先生快說。」 「好,好,聽我慢慢往下說。」葉歆指著藥包含笑道:「三年前,天龍朝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白家老二白寧僖有七房姬妾,其中有個老五長得不錯,可就是得不到白寧僖的歡心,眼看其他姬妾都得到了好處,她心裡急呀!所以到處找辦法。也是有緣,當時她找到了我,我這龍興散也剛剛製成,她把藥拿回去一試,從此獨寵專房。後來其他府的姬妾們知道了,都來找藥,此藥的聲名大振。不過畢竟是閨房藥品,所以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馮二比妹妹還急,又見妹妹心動的模樣,也明白了她的心思,笑道:「妹妹,他是醫師,這種事沒什麼好害羞的,你也該弄點回去,要是把黃大人拴在你的閨房之中,咱們的日子可就越來越好了。」 香玉早就心動了,琢磨著自己現在年輕,又剛進門,趁著這個熱頭把黃延功拴在自己的房中,以後就不用愁了,聽到馮二的話後點了點頭,催問道:「還有藥嗎?」 葉歆假裝為難地道:「這藥不好配呀,馮大人剛才還好像不相信,不如等馮大人試了再說吧!」 馮二豆眼一轉,陰笑道:「妹妹,哥哥我今晚就回去試試,要是真好就請這位先生為你我多配幾副。」 葉歆見第一步已經成功,心中十分高興,又開始琢磨著下一步。 晚間,周大牛來到客棧,趙東傑自然認識他,笑著迎上去問道:「周爺,您找誰?這裡就三個客人,還都是一起的。」 周大牛笑道:「我就是找他們。」 趙東傑抬頭高聲喚道:「葉爺,有人找。」 葉歆聽到叫聲,知道必是周大牛,笑著迎了出來。 「大牛,上來吧!」 周大牛咧著嘴就叫道:「兄弟,樓下涼快,又沒人,咱們在下面說話。」 葉歆瞥了一眼趙東傑,含笑道:「上樓吧!」 蹬蹬上了二樓,葉歆沒有避諱,直接把他帶到了房中,紫如早就捧茶相候,見周大牛進來立即端了一杯茶給他。 周大牛一見紫如就傻了眼,定定地看了幾下,忽然轉頭朝著葉歆笑道:「兄弟,你這媳婦長的太美了,不愧是做大官的。」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紫如介紹道:「她不是我媳婦,是……」葉歆忽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用詞去形容紫如的身份,說是侍女似乎低了點,說是侍姬自己又不願,因而為難地看她一眼。 紫如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其中奧妙,微笑道:「我是大人的琴友。」 「琴友」兩字既雅又親,葉歆聽了連連點頭,這個定位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沒想到你找了這麼漂亮的琴友,還是你厲害,不過千萬別讓黃將軍看到,免得他又想搶。」說著「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憨笑道:「你看我,盡說胡話,你是大官,黃將軍應該不敢搶。」 紫如見他如此憨厚,不禁莞爾,輕笑道:「我是皇上賜給大人的,沒人敢搶。」 「噢,這樣就好,免得黃將軍和大人鬧起來。」 葉歆哈哈一笑,抬頭對紫如道:「你也坐下吧!都是自己人,一起聊聊。」 「是!」紫如盈盈一福,然後坐在了葉歆的身側。 周大牛問道:「兄弟,你到底是個什麼官?」 思索了一陣,葉歆坦然道:「我是你們黃將軍的上司。」 「哇──」周大牛張大了嘴巴傻傻地看著葉歆:「那你不就是我的上司了?」 葉歆含笑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周大牛喜逐顏開,慶幸著道:「太好了,給自己兄弟辦事,心裡更爽。」 如此耿直之人,葉歆不禁大起愛才之念,暗暗嘀咕,自己心腹之中像周大牛這類憨厚之人不多,唯有龍天行直爽忠厚,但他心中自有想法,不能強改,其餘諸人都各有私念,雖用且防,丁旭和丁才雖然忠心,但不識武藝。 紫如雖不知道葉歆的種種思考,但見他凝視周大牛,也暗暗揣度葉歆之意,眸子旋到周大牛的腰刀上,若有所悟,含笑道:「周大人說的是,給自己人辦事的確舒服,日後大人有您在身邊也算多了個自己人可用。」 「有理!」葉歆的眼神露出微笑似的目光在紫如的俏臉上晃了下,隨後又飄到周大牛的身上,熱情地道:「大牛,願不願意做了親兵隊隊長?」 周大牛咧著大嘴笑道:「兄弟,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沒意見,只要開心就好。」 「這事先別對人說,等我見了黃將軍再說。」想起周大牛孝順,葉歆問道:「你娘還在曉日城嗎?」 一提起母親,周大牛就有點犯愁,嘟囔著道:「我原想把老娘接來住,可我那幾個哥哥不讓,說路太遠,我一想也是,只是心裡惦記著,總怕老娘出半丁點兒的差錯。」 葉歆見他愁色滿面,也是十分感動,勸慰了幾句。三人又聊了一陣,周大牛告辭離去。 送回周大牛後,葉歆微笑著問紫如:「你覺得他怎麼樣?」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不是早有定計了嗎?何必問我。」 葉歆點了點頭,含笑道:「明日還有要事,勞煩姑娘彈一曲。」話音未落,紫如已端坐琴後,手指也按上了琴弦,葉歆暗暗讚了一聲「好機靈的女子」。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四章 翌日午時,葉歆又易容來到了酒樓,馮二早已門口等了他半個時辰,一見他來就笑了,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上了二樓雅間。 葉歆還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緩緩地坐了下來,捻髯問道:「不知藥效如何?」 馮二立即豎起大拇指,大聲讚道:「好,真是好藥,昨夜連戰一夜,現在居然沒有一點倦意,真是神藥。」 「在下所言不虛吧?」葉歆含笑緩緩點頭。 馮二把他當成了活神仙,恭敬地為他倒了杯茶端上來,嬉笑著道:「是我馮二不知好歹,敬茶謝罪了。」 「知道就好!」葉歆接過茶碗沾了沾唇又放下來,心裡卻暗笑著馮二自尋死路怨不得人。 坐在一旁的香玉也等得著急了,走到葉歆面前盈盈一福,急聲問道:「先生還有沒有藥了?」 葉歆拍了拍身邊的包袱笑道:「當然有,昨夜我連制了二十副,你們一人十副。」說罷從裡頭拿出二十包藥。 香玉和馮二連忙接過藥,捧著藥包就像捧神仙似的,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兩人對視了一眼,馮二奸笑道:「妹妹,這下好了,你把黃大人緊緊抓住,天目城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香玉用手巾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得意地道:「等我把那十六個狐狸精治了,黃府內我說的算,到時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算去搬金庫不也是我說的算嗎?」 馮二幻想著日後的風光,忍不住哈哈大笑。 葉歆沒有插嘴,冷冷地看著兩人得意忘形的模樣,心中冷笑連連,忖道:「黃延功娶了這麼一個女人,真該他倒霉,想不到我這一計竟然幫了他大忙。」又想到今夜黃延功吃藥後的情景,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馮二從桌上拿起一包銀子恭敬地遞到葉歆面前,道:「我們兄妹是遇上貴人了,這些銀子您先收著。」 葉歆假裝用貪婪的眼光掃了掃包袱,一邊快速地把包袱拿在手裡,一邊笑道:「你們太客氣了,我受之有愧呀!」 馮二本就是街上的小混混,見了反而覺得親切,拉著葉歆又聊了一陣才肯放他走。 滿心歡喜的葉歆回到客棧後找到紫如,紫如正慵懶地半依在枕上看書,見葉歆推門而入,放下書站起來相迎。 葉歆含笑道:「紫如,明日我去見知府,你務必打扮的漂亮一些。」 紫如抿嘴一笑,調皮地問道:「我現在不美嗎?」 葉歆被她將這一軍頓時傻了眼,看著紫如調笑似的嬌態,半晌才反應過來,輕笑道:「好呀!拿我打趣。」 紫如嬉笑著悄聲道:「紫如不敢,只是見大人如此高興,所以就開了個玩笑,您不會在意吧?」 葉歆拿她沒辦法,笑了笑道:「我說的是正事,明日我需要最美的紫如,我帶你去府衙。」 「這麼隆重的場合!」紫如眉尖微蹙,搖頭道:「衣裙雖有,只是沒有首飾,以前的都扔在京城了。」 「為……」葉歆剛想問為什麼,立時明白了,紫如是要完全擺脫以前的影子,重新開始生活:「這個好辦,我們現在就去買,只要合適,花多少錢都值。」 紫如輕輕笑道:「大人用錢豪爽,紫如早就領教了,不然也不會用五十萬買下紫如送人。」 葉歆尷尬地道:「慚愧,用錢來衡量姑娘,實在是褻瀆了姑娘,請勿見怪。」 「沒什麼,紫如不值那個價,只是便宜了老鴇。」 葉歆笑道:「不說這個了,姑娘還是快跟我去添置首飾吧!」 「我要戴面紗嗎?」 葉歆略略思考了一陣,點頭道:「也罷,就再委屈姑娘一天。」 翌日午時,葉歆換好了官服走下了樓,今日他特意換了上三品朝服。 「您這是……」趙東傑見了大吃一驚,雖然葉歆一出手就包下了客棧,但他還是一直沒把葉歆當成大人物看待,此時見他一身官服,不由他不驚。 葉歆淡淡一笑,道:「本官今天去見黃將軍和知府,這客棧你小心看著,不許閒雜人等進入。」 趙東傑笑得兩眼瞇成一線,欠身應道:「大人請放心,小的一定照辦。」 丁旭也換好衣服走了下來,問道:「大人,是坐車還是坐轎?」 「坐轎,你去喚兩頂轎子,我和紫如每人一頂,你就辛苦些,陪著轎子走。」葉歆抬頭喚道:「紫如,時辰到了。」 不多時,打扮好的紫如裊裊婷婷地走了下來,趙東傑看了一眼就傻了,雖然對紫如的模樣早有猜測,但此刻見到真面目還是大吃了一驚。 今日紫如穿著絳紫色雲羅銀絲襖,外罩白狐毛織成的披肩,下身穿著一條青綢銀絹滾邊繡花裙,左腕戴著一對銀絲卷珠鐲,右腕則是一對上等的翡翠雕鳳鐲。 光滑玉潤的鵝蛋臉上刀削鬢角,一對會笑的妙目秋波回轉,顧盼之間明艷照人。 濃密的秀髮像是黑雲一樣,襯著金石珠玉等各色釵環髮飾,憑添上了一分貴氣。 玲瓏的纖腰彷彿天然雕琢,若風擺細柳,婀娜多姿;可愛的紅唇不開而笑,似春風拂面一般。 隨著她走過,空中更留下了一絲似麝如蘭的迷人香氣,沁人心肺。 葉歆表現的很平靜,不波的眼光輕輕地掃動著,就像在觀賞著一件絕妙的藝術品,不時的點頭讚歎。 紫如走到葉歆面前盈盈一福,紅唇微張,輕吐著絲絲鈴音:「大人,紫如這身打扮如何?」 「絕妙!」葉歆撫掌笑道:「嫵媚溫嫻,清雅脫俗,幽香似麝,妙音如鈴,兼數美於一身,縱使傾倒這天目城也絕非不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這是拿我打趣,紫如蒲柳之姿怎能入大人之眼,只看大人的眼睛清如明月就知道了。」 葉歆呵呵笑道:「要是我一臉色相豈不是褻瀆了你。」 「大人,轎子到了。」丁旭突見紫如也是一呆,連忙低下頭不敢正視。 「上轎!」 直到他們出了門,趙東傑依然傻傻地站著,臉上儘是驚艷之色。 紫如剛露面就引來了一陣轟動,京華名妓的風韻在這北地上並不常見,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人心。而葉歆的官服則令那些想親近的人望而卻步,只能癡迷地遠望。 「噫──這不是京城第一名妓紫如姑娘嗎?」 紫如剛想入轎,卻被這突然而來的叫聲驚得身子僵住了,隨後緩緩地直起了腰,雖然她表現的很鎮定,但從她有點蒼白的臉色以及微微顫動的嬌軀,可以看出她內心的波動。其實她早就預料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畢竟自己出身娼門,就算贖身從良,也難逃這種尷尬的局面。 葉歆聞言勃然大怒,猛的抬頭望去。說話的是個頗為儒雅的中年商人,他長著一張長臉像是不會笑一般,讓人覺得他總是板起臉,眼睛直盯盯地掃視著紫如的側臉。 葉歆又轉頭看了紫如一眼,見她如此神情,更是惱怒,瘦削的臉上染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指著那中年商人冷冰冰地斥道:「閉嘴,你是什麼人,竟敢口出穢言,污辱本官的人,不想活啦?」 中年商人似乎有點背景,對於葉歆的指責絲毫不放在眼中,看了看葉歆的官服,居然還挑釁似的譏諷道:「不就是個小小的三品官,有什麼了不起,帶著妓女出遊,只要找人參你一本,包管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嗎?」葉歆的臉色越來越冷,尤其是當中年商人說到「妓女」兩個字,更是怒不可抑,雖然他對紫如無意,但他與紫如之間的友情卻在日益增加,紫如的善解人意令他的旅程分外暢心,見她受辱怎麼按捺得住。 他冷冷地斥道:「無恥小人,就憑這句話我也能讓你當場斷命。」 「兄……大人,出了什麼事?」周大牛知道葉歆要去見府衙,正趕來帶路,沒想到正巧遇上這事,他撥開人群吼了出來。 葉歆指著中年商人,森然命令道:「把他給我捆了!」 中年商人聽了勃然大怒,扯著嗓子吼道:「我是皇商,我叔父是大學士李平波,誰敢動我?」 周大牛心直,又認定了葉歆是自己的上司,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揪住了中年商人的脖子,像拿小雞似的把他提離地面,吼道:「既然大人命令我捆你,那就是對的,我不管你什麼皇商。」 「混蛋,放開我!」中年商人不停地蹬著雙腿試圖擺脫周大牛卻徒勞無功,周大牛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把他死死地鉗在半空。 他喊道:「你們走著瞧,我會把你們碎屍萬段。」 「你叔父是李平波!」葉歆冷笑了一聲,喝問道:「你叫李文清?」 李文清傲然吼道:「知道還不放我。」 葉歆笑了,面色一端,赫然吩咐道:「本官是欽命欽差,代天巡狩,你辱罵本官就是辱罵皇上,大逆不道,論罪當誅,周大牛,將他就地正法。」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這位青年官員竟然這麼大膽,當街就要斬殺皇商。 周大牛愣了一下,回頭問道:「真的要殺?」 葉歆淡淡地道:「我說過的話不會重複。」說罷一手扶著紫如,一手撩起轎簾送她入內。 紫如為葉歆激烈的反應感到十分詫異,也十分感激,幽幽地道:「大人,何必為紫如大動肝火?他說的沒錯,紫如出身微賤,這是紫如命苦。」 「我們是琴友!」 看著眼中漸漸泛出淚光的紫如,葉歆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別弄壞了妝!」然後放下轎簾。 他沒有理會旁人怪異的眼光,也沒有理會大吼大叫的李文清,逕自鑽入了轎子,吩咐道:「起轎!」 「起轎!」 轎夫顫著聲音嚷了一嗓子,轎子緩緩而起,往府衙去了。後面傳來了李文清哆哆嗦嗦的叫聲:「欽……欽差大人饒命啊!」 「大人息怒,小人失言了,小人該死,別殺我。」 「啊──」 聽到李文清被正法的聲音,葉歆無動於衷似的端坐在轎中,思考著見到黃延功該用的言詞。 紫如撩開轎簾回頭看了一眼,那血流滿地身首異處的場面,嚇得她臉色有點白,立即轉回頭,捂著胸口直喘氣,心想雖然李文清辱罵了自己,但這也罪不至死,大人為什麼還要當場殺他呢?難道其中還有深意不成?無論如何,大人對自己確實不薄。 想起葉歆那欣賞似的清澈眼神,紫如喃喃地自言自語起來:「琴友……」 知府衙門在城東,兩頂絨布小轎抬著葉歆和紫如很快就來到了,丁旭搶著轎前叫道:「落轎!」 葉歆緩緩地從從轎中走出來,抬頭看了一眼,知府李為率領著大小官員跪在府門前的青石地上, 「卑職天目府知府李為,率天目府大小官員參見欽差葉大人。」 「免了!」葉歆掃視著在場的官員,問道:「靖逆將軍黃大人到了嗎?」 李為正爬起來,聽到葉歆的問題驚得一哆嗦,想起昨日黃延功那種傲慢的態度,心裡一陣嘀咕,知道他今天必然不會前來,猶豫了一陣,小聲道:「大人,黃大人他……他尚在途中,待下官去請他。」 「如果黃大人不方便,我可以去他府上見他。」葉歆揚了揚右手托著的聖旨,微微一笑,道:「這是聖旨,也許可以煩勞你代為傳送。」 李為嚇了一跳,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之舉,身子一蝦,恭敬地道:「下官不敢,葉大人請先到廳中稍歇,下官立即派人去請黃大人前來接旨。」 葉歆溫言道:「好吧!有勞李大人了。」 「下官應該的!」李為轉身吩咐下屬官員道:「你們陪欽差大人,不得怠慢。」 葉歆轉身給了丁旭一個眼色,丁旭心領神會,立時為紫如撩起轎簾。 紫如低著頭走了出來,直到走到葉歆的身側才緩緩抬起頭,嫣然道:「大人!」 葉歆道:「紫如,還不見過諸位大人!」 紫如朝著眾官員盈盈一福,嫣然道:「參見諸位大人!」 官員們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呆站在那裡,直到葉歆輕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一一還禮。 葉歆暗暗偷笑,心道:「紫如真是魅力無窮。」他朝著仍有些發呆的李為道:「李大人,帶路吧!」 李為這才回過神來,微笑著在前面帶路,心裡卻在為紫如的美色而驚訝。此地較北,他雖然聽說過葉歆的一些故事,但對詳情並不是太清楚,只知葉歆原任少詹事,直到方才看到葉歆的官服才知道他升了三品。 見葉歆一臉傲氣,李為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欽差有什麼權威,居然不把官居一品的將軍放在眼中。看著紫如,他的心裡似乎明白了一些,心裡嘀咕道:「聽說葉歆聖眷極隆,看他這氣勢,不像是三品官,又有這種絕色美人相伴,倒真像手握大權的重臣。」 紫如貼著葉歆身側走,小聲問道:「剛才為什麼要殺人?值得嗎?」 葉歆伏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紫如臉色微變,肅然起敬地看著葉歆,心中些許不安立時蕩然無存。 葉歆伏在她耳側小聲又道:「記住早上的吩咐,別忘了。」 紫如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微笑。 看著紫如緊貼在葉歆的身側,邊走還不時地與葉歆交頭接耳,眾官員都羨慕不已,卻知道名花有主,心念打消後,神情也輕鬆了起來,開始談笑風生。 李為好奇地問道:「大人,這位是尊夫人吧?」 葉歆輕笑道:「她是我的琴友!」 「琴友?」李為驚訝地看了紫如一眼,嘴裡嘟囔著道:「這種絕代佳人只是個琴友,姬妾豈不成天仙了,這也太邪了吧?」 來到廳中,擺著十桌上等的酒席,水陸果珍,雞鴨魚肉一應俱全,葉歆不客氣地坐了主位,紫如自己挨著他坐,其他大小官員依著品級大小分別落坐,只留葉歆右下手的一張空椅給黃延功。 葉歆看著李為,隨意的說了一句:「我剛才在城中把皇商李文清就地正法了。」 第一句就把眾人嚇著了,欽差大人剛到就殺人,一點面子也沒給地方上的官員留下,這使在座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李為,雖然有些不悅,卻不敢發作。 他乾笑了一聲,調侃道:「大人真是雷厲風行呀!不過他是皇商,又是大學士李平波的侄子,只怕回去不好交待。」 葉歆冷笑道:「李文清污罵本欽差已是大罪,而且皇商的資格早就被剝奪,他的罪行早已在刑部立案,此人販賣人口、盜賣賑糧,實是無恥小人。本官身為副都御史,自當不能坐視不管。」說著臉色一沉,質問道:「李大人,這種人居然在你的轄地,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你似乎有瀆職之嫌。」 李為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葉歆面前,辯解道:「下官真的不知道,請上差體諒。」 「李大人請起!」葉歆溫言道:「這事本官辦了,你只需發文告知刑部便可,不必擔心。」 李為被葉歆的雷霆手段嚇著了,原來的氣勢全消,態度顯得越發的恭敬,陪笑了一聲又坐回原位,問道:「不知葉大人意欲何往?」 葉歆隨口應道:「銀州!」 「哦!」李為陪笑道:「大人路途遙遠,大人辛苦了。」 葉歆淡淡地道:「為國效力,何言辛苦。噫,黃大人似乎還沒到,李大人,勞煩你親自去請黃大人吧!」 「下官這就去請黃大人!」李為不敢推脫,連忙起身往黃府趕去。 李為一走,葉歆不再多說,只與身邊的紫如談笑,把一群官員都撂下了,弄得眾人十分尷尬,只盼著黃延功早點來壓一壓這位傲氣十足的欽差大人。 紫如小聲問道:「黃延功會來嗎?」 葉歆笑道:「有聖旨在,他不敢不來,記住了,千萬不能理他,一會兒還要委屈你一陣。」 紫如含笑道:「大人放心,紫如知道怎麼做。」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五章 黃府,黃延功與新妾香玉一夜顛狂,此時還在歇息,被軍士打擾十分不快,披了件衣服就氣沖沖地趕到了客廳。 李為一見到他就請求道:「大人,欽差在等著您呢!」 黃延功一甩袍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喝問道:「什麼鳥欽差,幾品官?」 「大人,昨天不是靠訴您了嗎?他叫葉歆,就是外頭傳說很多的那個,剛才見他的朝服應是三品銜。」 黃延功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小的三品官竟然召老子去見他,真不是東西。」 李為微歎道:「可他手上有聖旨,不去有抗旨之嫌,大人還是去一趟吧!這位葉大人威風十足,剛來在街上就斬了一名皇商,還是大學士的內侄,您不去可沒人鎮的住他。」 黃延功怔了怔,輕笑道:「他還真夠狠的,這種人我見的多了,京官出外都是這副模樣,總以為自己比人高,別理他。」 李為見他不肯,心裡著急,忽然想起葉歆身邊的絕色美女,心生一計,微笑道:「大人,葉大人還帶著一個絕色美人。」 「絕色美人!」黃延功一聽就有了精神,眼睛裡也閃出興奮的火花:「什麼絕色美人,比我那些小妾如何?」 李為不以為然地道:「如果真的要比,您那些姬妾只不過是雛鳥,那位美人則是鳳凰。」 黃延功的眼睛頓時冒出了熱火一樣的氣息,一把就抓住他,叫道:「快帶我去。」 李為掃了一眼黃延功,道:「大人,您是不是該換身衣服?」 黃延功一拍腦門,道:「對,對,見美人不能失禮,我這就去換衣服,你等我。」說著就急沖沖地跑入了內院。 不一會兒,一個身披金甲的將軍在李為的陪同下闖了進來,黃延功一進門就粗聲粗氣地吼道:「哪來的欽差,我怎麼沒接到朝廷的邸報?」 葉歆連頭都沒抬,只顧著與紫如說笑。 李為指著葉歆道:「那位就是欽差葉大人。」 黃延功怒目瞪了葉歆一眼,眼向旁一掃,整個人呆住了,好色如命的他面對紫如這等人間絕色怎能不驚為天人。 葉歆這時才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卻還是沒有說話。 黃延功沒等李為叫就衝到原來李為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因為紫如就坐在他的身邊。然而紫如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依然嬌柔地依在葉歆身側輕聲說笑著。 黃延功聞到陣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更是酥倒在場,癡迷地盯著紫如的側臉。 在場的人見他如此,都為之咋舌,雖知黃延功好色,但沒想到他這麼猖狂,連欽差的人都敢這樣。 黃延功的一舉一動盡入葉歆眼中,他施了個眼色,紫如心領神會,回頭朝著黃延功白了一眼,用手巾掩著鼻子,嬌斥道:「走開,一身汗味薰死了。」 黃延功站起來嬉笑道:「小娘子吩咐,本官遵命。」 紫如不再理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口菜送到葉歆的嘴邊,嬌笑道:「大人,嘗嘗這個。」 葉歆笑著張開了口,等紫如溫柔的把菜送進他的嘴裡,然後細細地咀嚼起來,臉上現出一副享受之態。 官員都羨慕地盯著兩人,尤其是黃延功,更是萬分妒忌,心裡早就罵了起來。 紫如忽然端起酒杯,悄聲道:「大人喝口酒吧!」說著自己飲了一小口,然後把身子傾入葉歆的懷中,竟是要以口渡酒。 這回官員們都看傻了,黃延功忌妒的在一旁嗷嗷直叫,怒哼了一聲,轉頭不看,嘴裡則嘟囔著道:「該死的小白臉,美人落在他的手上真是浪費。」 葉歆也嚇了一跳,原本讓紫如演戲,用來激怒黃延功,沒想到她竟然出了這招,弄得自己也十分尷尬,心念一轉,手指點了點紫如的俏鼻子,笑著柔聲道:「這可不是在京城,大家都看著呢!」 紫如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把酒吞了下去,又把臉貼在葉歆的胸口處,悄聲道:「大人,紫如不勝酒力,您可別鬆手啊!」 黃延功終於忍不住了,大聲道:「葉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叫來就看你們卿卿我我。」 葉歆愕然愣了一下,轉頭掃了他一眼,笑道:「這位想必是黃大人吧?實在不好意思,方才沒看到大人進來,本官陪禮了。」嘴上說陪禮,可是什麼也沒做,反而擁緊了紫如。 黃延功斜著眼瞪他,心中十分氣憤,嘴裡直喘粗氣,然後當他看著紫如,心又癢了,索性不理葉歆,笑嘻嘻地對紫如道:「小娘子,本官有禮了。」 紫如又轉頭白了他一眼,嗔道:「沒看我正陪大人喝酒嗎?」說罷嬌笑著在葉歆的頰上親了一口。 黃延功妒忌的想殺人,忽然轉頭問李為道:「她是葉歆的女人?」 李為小聲道:「不清楚,葉大人說她是自己帶來的琴女。」 「琴女!」黃延功一聽就高興了起來,轉頭問道:「葉大人,開個價吧!這個小娘子我要了。」 紫如聽了很不舒服,嘴噘了起來。 葉歆輕輕拍著她的纖腰以示安慰。 紫如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擠了擠眼睛,嫩滑的玉手調皮的在他的腋窩下輕輕掐了一下,弄得葉歆呵呵笑了起來。 黃延功見他只顧與美人調笑,根本沒理自己,氣得臉紅到脖上,想罵又礙於葉歆的欽差身份,又不願錯過得到美人的機會,想都不想就嚷道:「五萬兩怎麼樣?」 一個將軍在問一名欽差買女人,在座的官員都有些瞠目結舌,開始議論紛紛。 葉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低頭又和紫如調笑了起來,不再理他。 看著紫如在葉歆的懷中如同一隻漂亮的小貓,嫵媚迷人,風情萬種,黃延功越看心越癢,「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十萬兩。」 葉歆輕笑道:「黃大人,聽說你已娶了十七房姬妾,還不夠嗎?」 黃延功直接了當地道:「有了她,家裡所有的我都不要,十萬兩再加十七個姬妾,怎麼樣?」 葉歆不禁莞爾,心想這個人還真是好色如命,居然連老婆都可以贈送。 紫如在葉歆懷中撒嬌似的扭著身子,膩聲嬌嗔道:「大人,奴家不要嘛!我才不要跟這個病癆鬼,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黃延功哈哈一笑,道:「小娘子,這裡誰不知道我武藝高強,身體健壯。」 紫如不屑地掃了他一眼,輕笑道:「自吹自擂倒也容易,一看你的面色和眼睛就知道你黃大人酒色過度,以至陰陽不調,腎虛膽弱,只怕再有三、五年就爬不下床了。」 黃延功愣住了,一直以來他都以強壯自誇,身為一品將軍,他十分愛面子,被一名絕色美人說自己身體太差,又羞又愧,然而對方罵得有條有理,自己也無話可說,心道:「香玉昨天那藥好像不錯,回去吃幾副,再怎麼差也不能被一個娘們指著說自己沒用。」 被激怒的他不顧葉歆在旁,指著紫如大聲道:「小娘子,你等著,本將軍一定讓你甘心投懷送抱。」 紫如淡淡地道:「算了吧!聽說大人夜不獨宿,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黃延功乾笑了幾聲道:「小娘子放心,本將軍自有良藥。」 葉歆知道黃延功被激之下一定尋醫問藥,心中暗暗得意,於是放開紫如,從懷中拿出聖旨捧在手中,站起來揚聲道:「黃延功接旨。」 黃延功憤憤地看了葉歆一眼,不情願地跪了下來。 「臣黃延功接旨!」 葉歆打開聖旨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逆將軍黃延功及其五萬部屬,即日起調歸三等男爵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葉歆麾下聽候調遣,欽此──」 「這……」黃延功呆呆地望著葉歆,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令他萬分震驚的消息。 葉歆把聖旨捲好遞向黃延功,微笑道:「黃大人,領旨謝恩吧!」 黃延功是一肚子不情願,自己堂堂一品將軍被編在一個三品小官麾下,雖說葉歆有男爵頭銜,但那只是虛銜,外軍的將領並不在在意。更令他不悅的是葉歆成了自己的上司,本想爭奪美人,現在卻多了一層阻礙,不禁有些鬱悶。 葉歆含笑道:「黃大人,今後我們要同心協力。」 「你有什麼吩咐就說吧!」 「好!」葉歆臉色一正,下令道:「命你帶領著麾下五萬人三日後起程前往天馬草原的臥牛城,違者定斬不饒。」 「臥牛城?」黃延功和在座的官員都愣住了。 「時辰不早,葉某告辭了。」葉歆微笑著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轉頭對黃延功道:「三日後我去葫蘆口,別誤事。」 黃延功哼了一聲,眼睛只掃向紫如。 紫如沒理他,挽著葉歆的手臂隨他慢慢地走出了府衙。 黃延功哼了一聲,嘟囔著咒罵了起來。 回到客棧,紫如嬌笑著道:「大人,我表現的不錯吧?」 「何止不錯,簡直就是出類拔萃。」葉歆倒在軟椅上笑道:「看著黃延功氣得臉紅就覺得好笑,哈哈。」 紫如指著紅唇調笑道:「要是大人肯喝那口酒,一定讓他妒忌的吐血。」 葉歆笑道:「你這小妮子,連我都玩。」 紫如揶揄道:「我都不嫌吃虧,你怕什麼。」 丁旭也笑道:「剛才那場面真是有趣極了。大人,想讓他吃你的藥還不容易,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葉歆轉頭對紫如道:「紫如,你來說吧!」 「我?」紫如見葉歆用鼓勵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好推辭,嫣然一笑,轉頭對丁旭道:「其實並不容易,大人雖說有爵位,但正職才到三品,這次雖然能用權力壓制黃延功,但難免會引發他對大人的怨恨。然而這五萬人又是大人的安身之本,不能有任何差錯,如此一來就必須讓他對大人心服口服,方才能成就大事。大人不想直接在權力上與他發生衝突,因此大人先把必然出現的爭鬥先引入女色之爭,這樣便不會引發軍隊內部的權力矛盾。」 丁旭深以為然,點頭道:「說的合情合理,只是為何不用美人計,反而要罵他?」 「那是大人憐惜我!」紫如給了葉歆一個感激的眼神,又道:「大人怕我吃虧,不肯讓我冒險。」 葉歆笑道:「非也,美人計對付敵人可以,對付自己人就十分不妥,除非紫如心甘情願嫁給他,否則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到時候必然反目成仇,於我不利。況且,我又怎麼忍心讓紫如以清白之身去侍虎狼。」 紫如端著一杯茶走到葉歆身側嫣然笑道:「大人恩情,紫如謹記。」 葉歆自然地接過茶杯,笑道:「不必在意,我只是從實際的利益出發而已。」 丁旭還是不解其中深意,又問:「為何要這麼捉弄他?」 葉歆笑道:「不是我要捉弄他,而是引他來找我麻煩。」 「讓他來找麻煩?」 「對!」葉歆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這五萬人我勢必納入麾下親自調撥方能有用,否則我軍令發出,他來個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事情就麻煩了。所以我到軍中必奪他軍權,但明奪是我理虧,因為我只有調兵之權沒有統軍之權,除非他肯相讓,否則我什麼也做不了。況且他久在軍中,軍心向著他,我若強奪兵權,雖可控制一時,但軍心不穩,是兵家大忌,我要的是立即可以用的軍隊,根本沒時間再去調教,所以強壓他只會自討沒趣。」 頓了頓,他又道:「想奪兵權而又不留後患,必須引他來挑釁,如此一來是他理虧,奪人妻女本就是情理不容之事,他好色雖無大錯,然而若想來奪上司的妻妾,必有流言蜚語,我再讓人傳到軍中,士兵會怎麼想?將領會怎麼想?剛才你都看到了,他反應很激烈,此人生性好殺,必然凶狠衝動,被我和紫如一番做作激怒,而且他身為一品將軍卻又安排在我之下,怨念必然很大。為了出氣,他必然會想辦法壓倒我。」 丁旭琢磨著葉歆的話,擔心地道:「恐怕我們到了軍中會受他牽制,萬一他暗中下手令我們難堪,這可怎麼辦?」 葉歆泰然自若地笑道:「不必擔心。我知道他會想盡辦法令我出醜,這樣我就沒辦法搶他兵權了,即使我今天不演這場戲他也會那麼做。因此我今天沒穿男爵朝服,而是穿了三品的朝服,一則是激怒他,二則也是讓他輕視我。方才又被紫如的話擠住,現在的他最想的事只怕就是在眾人面前壓倒我,只有當眾擊敗我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同時也想贏得紫如的芳心。」說著調笑似的向紫如擠了擠眼睛。 紫如嬌嗔道:「他那是作夢!」 丁旭也笑了,卻道:「這又能怎麼樣?」 葉歆仰頭輕笑道:「三日後點將出兵,我帶著紫如往軍前一站,你想他會有什麼反應?」 丁旭歪頭想了片刻,笑道:「氣,他會很生氣,認為你是在向他示威。」 「對!」葉歆笑道:「以他的脾氣自然不肯善罷干休,只要他主動挑釁,我就有辦法治他,不但治他,還要讓他乖乖地奉上兵權。」 丁旭張口欲問,忽見葉歆閉上了眼睛,知道他不肯說,只好按捺住好奇心離開了房間。 三日之後,葫蘆口迎來了葉歆等一行四人,周大牛與丁旭坐在車前駕車,他被葉歆調到身邊出任親兵隊統領,親自為葉歆駕車。 為了西進,葉歆特意將馬車換成了大車帳,由四馬拉著,外罩紅色絨氈,以便在草原認別,裡面雖然不大,但五臟俱全,地板上鋪著絨氈,除了一張軟床之外還有小桌、軟椅和書架等。 車帳剛到營門就被守門士兵攔住了,一個青年士兵挺著長槍喝問道:「什麼人?」 丁旭正色道:「葉爵爺到,還不讓開。」 守兵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道:「黃將軍有令,軍營重地閒雜人等不許進內,你們先等著,我去稟報將軍。」說罷飛快地跑向了建在半山腰的中軍大營。 葉歆知道黃延功要先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對著紫如輕笑道:「小兒的把戲也敢拿到這裡來玩!」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是也希望他這麼做嗎?」 「是啊!」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我們下車走走,黃延功只怕還會把我撂在這裡一會兒。」 紫如扶著葉歆走下馬車,立時被面前的高山雄關所吸引了。高大的銅蓮山脈就坐落在面前,中間有一道斷口,像是被斧鉞劈開一樣。 斷口大約有一里寬,其中建有一道巨石構成的關隘,頗為高大,然而大門一直開著,也沒有士兵把守,任由馬車通行。此時正有不少南來北往的車馬通過。 黃延功的軍營建在關口的左側,主營建在山下的大平地上,佔地極廣。除了平地上的一大片之外,還沿山坡往上建,遠眺可以看到山腰的一個大平台上搭建了一個頗大的內寨,赤熊、彩獅、白雉、天馬等各色彩旗遍插寨牆之上,正當中豎著一桿紅色大旗,上面寫著一個「黃」字。 葉歆帶著紫如游賞了近半個時辰,興趣盎然,根本沒有理會黃延功何時下來迎接。 咚──咚──咚。 三聲整齊的鼓聲之後,號角聲響了起來。 嗚──嗚──嗚。 緊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葉歆背著手傲立軍門之外,平視著正率著將領來到營門的黃延功。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六章 黃延功傲然端坐在馬上朝著葉歆拱了拱手,揚聲道:「葉大人,三軍齊備,立即就能起程。」 葉歆微微一笑,又拿出一道黃色錦布卷軸高舉向天。 「聖旨!」黃延功本想讓這位新任的上司丟臉,沒想到葉歆還有一道聖旨,頓時沒了主意,在身邊的將領提醒下才不情願的下馬跪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寨門前,黑壓壓跪倒了一片。 葉歆並沒有宣讀聖旨,而是托著聖旨慢步而入,溫言道:「諸位將軍請起。」 黃延功趴在地上不憤地斜眼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正想出言譏諷,眼角忽然掃到了紫如的俏影緊跟在葉歆身後,頓時感到不悅,心道:「這小子居然把美人帶來示威?小白臉,一會兒老子要你好看。」 將領們雖然不喜歡多了一個上司,但他們不像黃延功這麼懊惱,畢竟日後都要在葉歆麾下做事,陞遷和功勞還是葉歆說的算,因而都垂手站立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黃延功正想引路,卻見紫如寸步不離葉歆,忍不住出言質問道:「葉大人,大軍出征不許攜帶家眷,不知大人帶個女人前來是什麼意思?」 紫如不待葉歆回答便踏前一步,含笑應道:「黃大人,我不是大人的家眷,大人剛剛任命我為新任的西北安撫使衙門主事一職,同在大人帳下聽命,日後還望黃大人指教。」 「主事?」黃延功見她幫著葉歆,心裡既是妒忌又是憤恨,直盯著紫如的俏臉。 紫如臉色一寒,斥道:「黃大人,你太無禮了。」 黃延功被她一喝才回過神來,為了給紫如一個好一點的印象,他微笑著拱手問道:「原來是主事大人,黃某有禮了,日後有空,黃某一定向大人請教一二,不知主事大人尊姓大名?」 「我──」紫如愕了一下,臉色驟變,由紅變青,由青變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歆突然意識到自己只知道她叫紫如,卻不知道她的身世,總以為這是她以前的事,自己不便打聽,也不想使她回憶起以前的生活,而今在黃延功逼問之下,紫如顯得十分奇怪,其中必有緣故。想著,他伸手把紫如拉到身側,含笑而道:「黃大人問的真是好笑,她當然姓葉。」 紫如怔了怔,然後感激地朝葉歆笑了笑,轉頭應道:「對,我現在姓葉。」 黃延功面沉如淵,冷言道:「葉大人,私任官員可是大罪,這位葉姑娘的職位真是你任命的?」 眾將領見黃延功一直在找葉歆的麻煩,心裡都清楚是為什麼,對他這麼一位將軍來說,幾年都是這一方土地的主宰,如今來了一個上司,怎能高興,再加上好色的他見到如此絕代佳人在別人懷中,自然心裡不平衡。 此時面對這種情況,將領們的心自然而然的就產生了不同的看法,這也難怪,即使黃延功如何領軍有方,但對於黃延功的好色,難免會心存不滿。 有的人原本因為黃延功權掌一方而不敢有異議,此時則開始傾向新的上司,當葉歆現出聖旨之時,他們的心更是傾斜了。 「黃大人,你是說我無用人之權嗎?」葉歆指著左手托著的聖旨,泰然地道:「這是皇上賜給我的聖旨,你想看看嗎?」 「不必了,三軍齊結,請大人校場閱兵。」黃延功哼了一聲,心道:「進到校場再給你點顏色看看。」 葉歆優雅地笑了笑,然後領著紫如向馬車走去。 黃延功在背後譏笑道:「大人怎麼不騎馬?兩軍打仗可不能用馬車。」 葉歆淡淡地直言道:「我不擅騎馬,還是坐馬車穩妥些。」說罷就鑽進了馬車。 「哈──哈──」黃延功雖然沒有再出言譏諷,但他用笑聲已經代替了所有的言辭。 目送著馬車緩緩進入營門,黃延功的心腹將領上前小聲勸道:「將軍,他畢竟是我們的上司,還是減少衝突為宜,免得日後麻煩。」 黃延功不管別人聽到,大聲道:「怕什麼,老子就這脾氣,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兵是老子帶出來的,他想辦事還要問過我,不然沒人肯替他賣命。」 葉歆安然坐在軟床,並沒有理會黃延功挑釁的話,看著紫如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他關心地問道:「紫如,沒事吧?」 紫如搖了搖頭,道:「多謝大人為我解圍。」 「沒什麼大不了,我還討了便宜呢!」葉歆含笑道:「這黃延功的舉動與我們計劃的分毫不差,一會兒在校場一定會生事。」 紫如知道葉歆故意叉開話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其實紫如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從小就被賣入青樓。」 葉歆打趣道:「以後就姓葉吧?」 紫如清靈的眸子一轉,嬌笑著問道:「是姓葉,還是葉氏?」 葉歆嚇了一跳,看著紫如似笑非笑的眼神,這才知道她在開玩笑,頓時鬆了口氣,笑道:「你這小妮子,是不是每天不打趣就不罷休?」 紫如俏嘴微張,嬌笑道:「是你叫我姓葉,我當然要問是哪種姓葉?」 葉歆忽然仰天歎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種無奈的苦笑,紫如看著心中一跳,正想出言詢問,外面響起了丁旭的聲音。 「大人,到校場了,黃延功擺出的陣勢不小啊!」 葉歆揉了揉臉頰,又露出優雅的微笑,然後在紫如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望著面前整齊的軍容,葉歆不禁讚歎道:「喝!好一支軍隊啊!」 黃延功就在身側,聽到葉歆的讚歎聲得意地笑了,傲然道:「這都是隨我多年的部屬,上陣可以一擋十,就連凶悍的馬賊也不敢正視。」 葉歆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有機會讓你和馬賊廝殺了,到時候再看他們的本事吧!」說罷悠然踏上了閱兵台。 一眾將領隨同在側,都看著這位文弱的新統師在五萬大軍面前如何表現。 黃延功早就有安排,給親信施了個眼色,然後走到葉歆的身邊,道:「大人可要檢視士兵的能力?」 葉歆含笑道:「有何不可?」 黃延功向著下面大聲吼道:「操練!」 「殺──」 校場突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殺聲,竟然震得後面的山石向下滾落,五萬士兵一起喊著一聲聲「殺」字操練起來。 眾將都習慣了這種場面,此時數十雙眼睛都盯著葉歆,見他不但沒有被嚇到,反正面帶微笑,還不時地點頭,不禁暗暗稱讚,開始認同這位新任統帥。 黃延功也直盯盯地看著葉歆,見他安然無事,輕視之意略減,心道:「這小子還有兩下子,不只是個小白臉。不過這樣還不配指揮老子,老子要讓你知道指揮大軍不是玩泥沙。」 葉歆一直表現的泰然自若,還伸出右手攬住被殺氣驚得面色煞白站立不穩的紫如,直到操練完畢,他才回頭讚道:「好一支虎軍,日後在銀州定能有所做為。」 「哈哈!」黃延功傲然長笑道:「大人過獎了,這都是我黃某人的心血,比得上天下任何一支軍隊。」 忽然有一名強壯的士兵走到台前行了一禮,道:「葉大人,您是三軍統帥,屬下步軍百長張泗,能否請您指教一二。」 葉歆笑了,心道:「果然來了。」轉頭望向黃延功,卻見他含笑以對,眼神似是在嘲諷自己無能。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我身為統帥,理當做為表率,不過身份不符,勝之不武。」 眾人正想譏笑之時,葉歆又笑著道:「這樣吧!我和黃大人比試一番,輸了可別見笑。」 黃延功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巴不得自己能親手教訓葉歆,只是礙於身份才讓小校挑戰,此時見葉歆自投羅網,想都沒想就應道:「大人肯賜教,黃某自然不會掃大人的興──來人啊!讓開空地。」 紫如沒見過葉歆動武,只是在京中之時隱隱聽過籐魔的故事,不知其中真假,所以心中沒底,她貼著葉歆關心地問道:「大人,真的不會有事嗎?」 葉歆給了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然後走到了空地之上,對著早已提著雁翎刀的黃延功道:「我們點到為止。」 黃延功嘿嘿笑道:「大人別慌,我不會讓大人有性命之憂,請到兵器架上選件合手的兵器吧!」 葉歆含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正當黃延功心裡譏笑他手無縳雞之力,舞不了刀劍,只見半空中白光一現即沒,看得他愣住了。 葉歆傲然而立,淡笑道:「我是客,黃大人先請。」 黃延功看著葉歆從容不迫的氣勢,心裡犯起了嘀咕,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看了這個白面書生,但事到如今他也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抱了抱拳,然後潑風似的捲著刀浪向葉歆攻去。 葉歆背著手鎮靜地看著黃延功,平和的眼睛掃視著滾滾刀浪,彷彿不關己事,而像是在看舞刀表演一樣。 所有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那些將領,他們怕黃延功一時手誤傷了葉歆,後果可大可小。紫如更是緊張的雙手揪著汗巾,明亮的眸子深處閃出一絲擔憂,隨著人影的晃動而來回飄動。 刀光。 人影。 黃延功只看到面前身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突然不見了,可當他衝了過去再回頭時,葉歆卻依然站在原地朝他微笑,就連姿式也不曾變過。 「哇──」 除了這個字,其他人不知道怎麼才能最快的表達自己的第一感想。紫如更像個天真的少女般雀躍著拍起了手掌,臉上因興奮而變得通紅。 羞惱在黃延功的心裡燃燒著,他再次揮刀了。 又是刀光人影。 葉歆像是幽靈一樣,黃延功的每一刀都似乎把他劈成了兩半,可真實的結果還是一樣讓他失望。 忽然,黃延功分辨不出自己的幻覺,所以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刀,一動不動。 他不動,葉歆動了。 白光輕輕一閃,如半空中閃過的一道閃電,乍起驟止,黃延功的手腕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連刀也拿不住了,「噹啷」一聲跌在地上。 震驚,苦澀,失望。 被一個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白面書生堂堂正正的在五萬人面前擊敗,黃延功的心中充滿了失敗的苦澀感,落寞的他單膝跪在黃土之上,拳頭緊緊地捏著,似是要把恥辱感捏成粉碎。 葉歆滿意地看著四周驚訝的眼光,他所要的震撼力已經足夠,下一步他需要的是威望。 於是他扔下還在發呆的黃延功回到台上,掃視著幾乎看不到邊的軍隊,他高聲道:「我──西北安撫使葉歆──將統率三十萬大軍鎮守銀州西部,所領疆土由天馬草原始至雪狼關,方圓何止萬里,而你們──是我麾下第一支軍隊,望你們齊心協力,共守疆土。臨行之前,我只要大家記住『軍令如山』這四個字,我不喜歡殺人,也不怕殺人,所以我已備下快刀手,想違軍紀的只管來。」 清風陣陣,拂動著兩鬢雪白的髮絲,被黃延功譏笑為白面書生的葉歆釋放出了一股迫人的氣勢,炯炯的目光閃著懾人的靈氣,讓每一名士兵都覺得這位新統帥在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揚首抬頭直視葉歆,像是要展現自己最佳的一面。 將領們驚呆了,原以為葉歆只是率領這五萬人前往銀州撫民,可如今才知道這五萬人只不過是葉歆麾下軍隊的一小部分,還有二十五萬大軍在銀州。 不少人都曾在銀州任職,自然知道天馬草原至雪狼關之間有多大,更知天下有此兵權的只有兩人,而今眼前的這位白面書生將成為第三個,不由得他們不吃驚。 黃延功早就被葉歆的「武藝」嚇呆了,又聽到葉歆的權力如此之大,頓時噤若寒蟬,原來一爭高下的雄心也被打得粉碎,無神的他單膝脆倒在台下,頭緩緩地低下。 葉歆自然知道恩威並濟之道,因而臉色一轉,高聲又道:「冰雪北疆,路途遙遠,大家吃苦是難免的,所以額外發放兩個月軍餉米糧,去到臥牛城後,由西北安撫使衙門發放。」 校場上頓時一片驚訝聲,士兵們的臉嘩的一下都變成了笑顏,樂得合不攏嘴,要不身處校場,他們早就歡呼跳躍了起來。 葉歆轉身朝著身後的大小將領道:「諸位將軍,日後我們要通力合作,為國鎮守西北疆土,當然,將軍們的辛苦我很明瞭,我會據實為眾位向朝廷請賞。」 將領們跪倒一片,齊聲道:「願為葉帥效犬馬之勞。」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他不必再表示什麼威勢,而是溫和地攙起最前排的一位總兵,溫言道:「大家日後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大軍盡快起程,務必早些趕到臥牛城,以免日久生亂。」 將領齊聲道:「屬下遵命!」 葉歆回頭給了紫如一個眼色,然後含笑走下閱兵台,回到馬車之上。 周大牛站在車前咧著大嘴笑道:「兄弟──噢──大人,您可真厲害,我都佩服死了。」 葉歆拍著他的肩頭笑道:「你現在是親兵隊長,我讓你挑的人都挑好了嗎?」 周大牛拍著胸口道:「放心吧!早就挑好了,都是好兄弟。」 「這樣就好,你去吧他們召集來,大軍要起拔了。」 「是!」周大牛樂呵呵地跑向了軍隊。 紫如扶著葉歆走入馬車坐在軟床上,讚道:「大人,這一下就把他們給鎮住了。」 「黃延功原是他們心中的偶像,我勝了他,從而顯示我的實力,然後我再用地位和權力給他們一個新的衝擊,如此一來,他們才能服我……」說到一半,葉歆忽然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閉上了眼睛,眉頭也隨之緊緊地鎖了起來。 紫如見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額上冒出了汗珠,不禁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葉歆深吸了口氣,把嗓子裡的血腥味壓了下去,睜開眼睛朝紫如笑了笑,又道:「習慣了,今日之後,這五萬人便可任我所用,也不必我親自動手了。」 紫如還是不太放心,坐在床邊的布椅上仍追問道:「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休息兩天再走?」 葉歆苦笑了一陣,歎道:「就算休息一個月也沒有什麼分別,還是早點上路。」 「為何不找醫師治療?」 「醫師?」葉歆的腦中浮現出凝心的倩影,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紫如見他的神色怪異,像是在思念著什麼人,然而眼神卻伸縮不定,時喜時憂,她感到十分古怪,問道:「大人,在想什麼呢?」 葉歆忽然歎息道:「即使擁有天下,也未必能事事如願。」 紫如聽得莫名其妙,卻沒有再問,靜了一陣又問道:「大人,您的藥怎麼沒起作用?」 葉歆微笑道:「過兩天就會起作用了,到時候黃延功才會心甘情願地投歸麾下。」說著臉色一正,叮囑道:「不要在外面提一個藥字。」 「是,大人!」 葉歆不再說話,轉頭凝望著車箱壁上掛著的銀州地圖,嘴裡一直喃喃地嘟囔著:「銀州,草原,柔兒!」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七章 滿天星光燦爛,如寶石般鑲在漆黑的天幕之上,葉歆的大軍行走了三天後來到了一個叫丹西的小草原,此處地屬銀州東部和中部的交界處,雖無明界,但一條遊子河分開了兩邊。 大軍在遊子河旁安營下寨,此時營中已點上了篝火,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圍坐在星河之下聊天,所說的都是關於他們的新統帥。 「真是人不可貌相,咱們葉帥看上去就是一個白面書生,沒想到這麼厲害!」 「可不是,咱們的黃將軍多厲害,在他手下還沒過幾招就敗了。」 「還多發兩個月軍餉,真豪氣。」 紫如走過火堆聽到士兵的談話倍感興奮,滿臉笑容地步入中軍帳中,葉歆歪靠在軟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正細細地讀著,聽到聲響才抬起頭。 見紫如滿面春風,他笑著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紫如走到布椅坐下,嬌聲道:「大人的聲望與日俱增,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他們只不過被那幾兩銀子弄花了眼,忠不忠心現在還不能下定論。」葉歆含笑說了一句又皺起了眉,沉吟道:「銀州的事果然麻煩,進了銀州都三天了,經過的城池也不少,可就是沒有西面的消息,鐵涼國到底發兵了沒有實在令人納悶,唉!心中沒底不好出招呀!」 紫如看著沉思中的葉歆,心中一陣暖熱,她知道葉歆把自己當成心腹,才說起這種軍國大事。 往日在青樓之中,自己也曾想到將來會做什麼,什麼夫人、小妾、丫鬟,甚至妓女都想遍了,可就是沒想過做官。 既然自己此時已經領授了官職,把平時想到的兒女私情都拋到腦後去了,只想著士為知己者死,要想盡辦法幫忙辦事,想著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瞥見葉歆只披著一件薄衣,紫如從箱中取中一件鵝絨大氅蓋在他的身上,柔聲道:「大人,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謝謝你!」葉歆調笑道:「有你在我可以輕鬆許多,去到臥牛城該升你的官了。」 紫如嫣然道:「我這主事也就夠了,再升上去我可受不起。」 葉歆放下書看著紫如,微笑道:「沒什麼受不起的,憑你的智慧、氣度、樣貌,辦起事來事半功倍,比我都強。」 紫如聽他誇讚,臉紅羞澀的道:「大人過獎了,有不足之處還望大人指點。」 葉歆正想說話,外面傳來了周大牛的聲音。 「大人,余總兵求見。」 「余總兵?」葉歆的腦海浮現出一個四十多歲臉色發青的將領容貌,是黃延功麾下四個總兵之一,他沉吟了一陣,吩咐道:「紫如,你代我出去帳口迎他。」 「大人,這余總兵深夜來訪恐怕別有用意。」紫如這幾天與眾將領打過交道,大致上記住了他們的樣子,在她的印象之中,余樹青是一個挺有心機的人,因而出言提醒葉歆。 葉歆微笑道:「不妨,有用意才好,現在黃延功羞於見我,而他手下的將領也開始尋找更好的出路,來找我是必然的事情,我也趁機瞭解一下他們的心性,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君子也有君子的用法,況且天下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有缺點的人才有用。」 「知道了!」紫如含笑著走了走出去,不多時便領著總兵余樹青走了進來。 余樹青見葉歆捧著書向裡側臥,連忙跨到床前跪倒行禮,道:「卑職余樹青,參見葉帥。」 葉歆猛的轉身一看,急忙跳下了床,挽起余樹青道:「原來是余將軍,快起來,你是前輩,何必行此大禮,紫如,快為將軍斟茶。」 余樹青見葉歆如此禮待,表現得感激涕零,反手扶著葉歆坐在床邊,道:「大人身體抱恙,卑職怎敢勞動大人,大人請躺下歇息,卑職站著回話。」 「坐吧!」葉歆推脫了一陣還是坐上了床,溫言道:「余將軍深夜來訪不知有何指教?」 「不敢,卑職特來探望大人。」 紫如捧著茶遞到余樹青面前,含笑道:「余將軍請喝茶。」 「謝謝葉主事!」余樹青知道紫如的地位,尤其是這幾天都是她出來傳命斷事,也就是葉歆的代表,而且在眾將的眼中,紫如還是葉歆的姬妾,因而不敢怠慢,連忙恭敬地欠身接過茶杯。 紫如沒有說話,淡然坐到了琴台之後。 葉歆溫言道:「余將軍是軍中棟樑,日後還望能通力合作才是。」 「卑職一定助大人千古流芳。」 「哪裡,我只求能安安穩穩地守住銀州,其他的事我也不想了。」 「大人真是太謙虛了,下官能在大人麾下任職真是萬幸之事。」 葉歆見他一味阿諛奉承心中早已有些不恥,但人生種種,又是官場之中,不能只用君子不用小人,因而還是假裝不知其意,淡淡地應對著。 余樹青阿諛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透露來意,看了一眼紫如,壓低聲音道:「還是將軍大量,黃將軍屢次與將軍為難,大人竟然毫不介意,足見大人胸襟之廣呀,唉,黃將軍真是太不應該,到現在也沒有來請罪,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葉歆和紫如對視一眼,終於明白余樹青的目的,不禁都笑了。 葉歆搖了搖頭,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含笑道:「黃將軍也是名將,何必與他做意氣之爭。」 余樹青見葉歆如此大量,臉上立時顯出一絲失望之色,剛想說話,葉歆又道:「不過為將者不能沒有容人之量,若論氣度,還是余將軍高他一籌,所以日後還會仰仗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余樹青的情緒立時又由低谷升到了最高點,激動的單膝跪倒在葉歆面前,抱拳道:「大人如此看重卑職,卑職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葉歆溫言道:「將軍之心我已記下,日後定有重任,回去休息吧!」 「卑職告退。」余樹青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紫如不屑地掃了帳口一眼,勸道:「小人!大人還是不要親近這種人為好。」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怎會不知他是小人,只是他能升到總兵這個位置,定然有些本事,天下之人難免會有私心,官場之中也沒有什麼黑白,他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其實比他還卑鄙的小人大有人在。」 紫如噘起俏嘴嗔道:「我就說自己不會做官,跟這種人打交道,實在有點無趣。」 葉歆笑道:「你不一樣,你不必理會什麼什麼官場,你是做我的官,不是朝廷的官,何必在乎什麼官場,看不順眼就直說,說錯了也沒關係。」 紫如這才安心下來,又開始撥弄起琴弦。 清晨,葉歆一大早就醒了,轉頭看了睡在對面的紫如一眼,紫如仍蜷縮在厚厚的絨氈中,睡得正沉。看著那張凍得有點紅的俏臉,葉歆有些愧疚,畢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讓這麼一個嬌弱的女子來到北疆受苦,他歎了一口氣,撿起床上的鵝絨大氅蓋在了紫如的身上,然後踱步外出。 「別說話!」兩旁站崗的親兵剛想叫,就被葉歆給制止了。 清晨的草原吹奏著風鳴之聲,葉歆被冷風一激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捂著嘴輕咳了幾聲,看著自已的口鼻不時噴出白氣,他覺得十分有趣,不禁笑了起來。 一件披風蓋在了他的肩頭,葉歆回頭一看,原來是紫如,笑道:「天氣冷,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紫如嫣然道:「大人都起來了,我怎麼還能睡,我陪大人走走吧!」 「也好,你回去拿件衣服披上,別著涼了。」 「哎!」紫如嬌笑著鑽進去披了件紫色的貂皮大氅又走出來。 守帳的親兵們見他們兩人如此「郎情妾意」都羨慕不已。 兩人散步似的在軍營逛了一圈,說說笑笑,感受著草原的清晨。 「都快六月了,想不到草原的早晨還是這麼冷,我還是第一次跑到這麼北的地方,景色真美。」 「我也是,以前看書總是想著草原的樣子,現在終於見到了,這還只是個小草原,等到了銀州中部,草原更大,也更美。」 「辛苦你了,跟著我東奔西跑,餐風露宿。」 紫如搖了搖頭,含笑道:「我不怕,這總比留在青樓送往迎來要強萬倍,我知足了,其實這樣挺好,天氣雖冷,心卻是暖的。」 「你這話是安我的心!」葉歆笑了笑,伸了個懶腰。 紫如嫣然道:「大人,我唱首小曲如何?」 「好啊!」葉歆笑道:「好久沒聽了。」 紫如笑了笑,撿了一支「如夢令」細細地唱了起來。 「大人!」 葉歆聽得正投入,不想被人打斷,回頭一看,卻見周大牛氣喘吁吁地衝到面前道:「大人,不好了,黃將軍突然得了怪病。」 兩人默契地對望了一眼,葉歆吩咐道:「領我前去。」 周大牛猶豫了一下,歎道:「黃將軍身上發出一股奇臭,沒人敢接近帳幕。」 葉歆正色道:「黃將軍是正統的領軍大將,是這五萬人的主將,我怎能不去看他,前面帶路。」 周大牛一邊帶路,一邊讚道:「兄弟,你可真有大帥風度,那些將軍都不敢去探望,就連小卒都嫌臭。」 葉歆微微一笑,沒有多言,心裡卻是大笑不止,臉色也漸漸控制不住了,還是紫如悄悄地掐了他一下才令他止住笑意。 離黃延功的帳幕還有十丈,就見士兵和將領們圍在外圈望著帳幕,有的捂著嘴笑,有的想幫忙卻又懼怕那股惡臭,有的沖了幾步還是捂著捂鼻子又退了回來,還有少數幾人興災樂禍,以余樹青最為明顯,不時地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葉帥來了!」 士兵見到葉歆紛紛讓開,余樹青迎上來欠身道:「葉帥,黃將軍他似乎得了怪病,恐怕無法指揮軍隊了。」 葉歆微笑道:「大家回去吧!準備拔營起寨,余總兵,你暫代將軍之職,快去吧!」 余樹青喜上眉梢,躬身道:「卑職定不負大人厚望。」 葉歆擺了擺手不再理他,領著紫如徑往帳幕走去,將兵們見了都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葉帥不怕臭嗎?」 「哪有人不怕臭?葉帥有大帥風度。」 「黃將軍幾次找葉帥麻煩,葉帥居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探望他,真是難得。」 一陣讚揚聲中,葉歆領著紫如到了帳口,惡臭從縫隙中透了出來,雖然還算很淡,但也使紫如連連皺眉。 葉歆偷偷遞給她一片綠葉小聲道:「吞在嘴裡!」 紫如偷偷地把葉子放入嘴中,惡臭果然全消,心中暗暗稱奇,葉歆這些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手段著實令她大開眼界,欽佩不已。 撩起帳簾,屍臭般的惡臭撲來,使得圍觀的士兵們紛紛後退,葉歆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走進了帳中。 帳中點著油燈,帳內很亂,而黃延功正躲在被子裡不敢見人。這幾天他一直覺得身子不爽,有一種淡淡的臭味,原以為是汗臭,沒想到昨夜臭味突然變濃,連他自己都覺得臭不可當,原來服侍的親兵都嚇得逃了出去,軍醫也不敢進來,而外面的嘲笑聲他也聽到了,知道自已現在這個樣子別說領軍,就連出外一步都不敢,沒有辦法,只好躲在被中。 聽到聲音後,他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居然是葉歆和紫如,不由得更加羞愧,把頭也蒙得更緊。 葉歆坐在床邊溫言道:「黃將軍,聽說你有病在身,我們特來探望,我曾學過點醫術,也許能為將軍效勞。」 黃延功原以為葉歆是來羞辱他,這才知道是來為自己醫病,有些將信將疑,躲在被子裡叫道:「你走吧!我這病你治不了。」 葉歆勸慰道:「黃兄,你我現在是同舟共濟,榮辱與共,沒有將軍領兵,軍隊成何體統,我這是為國不只為將軍一人,況且將軍如此自暴自棄有何益處,不如讓我治一治,也好早日領軍。我不是將才,也沒領過兵,這五萬大軍還等著黃兄呢!」 葉歆一席話說得黃延功又羞又愧又是感激,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葉歆又道:「你若不想見人就先把手伸出來,我為你把脈。」 黃延功猶豫了一陣,還是慢慢地把手伸了出來。 葉歆回頭朝紫如笑了笑,搭住左腕,一邊切脈,一邊說道:「嗯,脈象古怪,像是陽虧陰虛之故,又似陽陰反衝之險,氣損於外,而神耗於內,故五行有虧……」 隨著葉歆長篇大論地說出一大段醫理,黃延功漸漸把蓋在頭上的被子揭開,怔怔地凝視葉歆。 「將軍若得不到調理必有後患,不是我嚇你,只怕你從今以後再也近不得女色,不但如此,壽命也會大損,只怕活不過三年。」說到最後,葉歆歎了口氣,婉言勸道:「將軍本領高強,領軍有方,我只有敬佩,沒有輕視。我知道大人對我有所誤解,我也不勉強大人,不過請聽我進一良言,早早醫治為上,將軍若是因此而早亡將是國家的不幸,還望大人善自珍重,葉歆告辭。」 黃延功早已把一切忌恨都扔到九霄雲外去,掀起被子便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懇求道:「黃某該死,冒犯了大人的虎威,請大人恕罪,還望大人能救我一命,黃延功一定以死相報。」 葉歆連忙扶起他溫言安撫道:「將軍何必如此,你我同舟共濟,將軍有病,我本當如此,何勞言謝,只要將軍按方吃藥休養,三日後定能去除惡臭,等到了臥牛城再行調養。」接著轉身走到帳口撩起幕簾:「大軍行進不容拖延,但黃將軍的病也不能不治,賈總兵,叫親兵把黃大人送到我的車帳之中靜養。」 外面的士兵一陣嘩然,他們都知道黃延功屢次冒犯葉歆,而今葉歆不但不記前事,還把渾身惡臭的黃延功送到自己的馬車中靜養,其胸襟之廣不得不令他們佩服。賈林是黃延功的嫡系,見葉歆如此攏絡黃延功更是感激涕零。 帳內的黃延功聽了立時又跪了下來,納頭便拜,眼角也流下了熱淚,激動地道:「大人待我如同胞兄弟,此恩此德,我終生不忘。」 葉歆知道五萬大軍到現在才真正屬於自己,臉上終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一邊扶起黃延功,一邊溫言撫慰道:「黃兄不必如此,請跟我上馬車。」 黃延功卻道:「大人之意我心領了,只是黃某身有惡臭,不想弄髒了大人的坐駕。」 葉歆放聲大笑,拉著他的手道:「這有何妨,若是嫌臭我豈能進這帳中,快跟我走吧!大軍起程在即,你若是遲誤軍機,我可要重罰哦!」說罷拉著他出了大帳。 士兵們聞到惡臭爭相走避,就連賈林等人也是避之則吉,唯有葉歆卻像是絲毫不覺,對比之下,葉歆的肚量和熱忱就更加突出了,引得黃延功又是一陣感動。 大軍再次起程,黃延功、葉歆和紫如安坐在車帳之中,周大牛和丁旭坐在車前駕車。由於車帳中有葉歆設下的香草,所以惡臭大減,外面的人也不會聞到臭味,但車帳內也是氣息難聞,紫如只有含著葉歆給她的葉子才能安坐其內。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八章 剛入車帳,黃延功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自己太臭,坐在哪裡都不合適,最後還是葉歆硬把他拉到了床邊才坐下。 葉歆又從箱子裡找出一顆藥丸遞給黃延功,囑咐道:「把這藥吃了,三日後會有起色,這三日你就在這裡休息,不必回帳,免得搬來搬去太麻煩。」 「大人……我……」黃延功根本就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只是拉著葉歆的手顫抖著。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車壁上的銀州地圖道:「黃兄,以後我們就在這片土地上馳騁了,我知道黃兄對付馬賊十有九勝,這次去到天馬草原還要煩勞黃兄幫忙對付馬賊。」 黃延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馬賊絕不敢騷擾大人。」 「好,有黃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葉歆轉頭道:「紫如,為黃將軍倒杯水來!」 看著紫如,黃延功第一次沒有生出邪念,恭敬地伸過杯子,歎道:「葉主事,本將當初冒犯了你,還望多多原諒。」 聽到「葉主事」三個字,紫如愣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說自己,臉上忽似桃花綻放,分外迷人,朝著葉歆笑了笑,轉頭溫言應道:「將軍言重,我並不在意!」 黃延功歉然道:「大人,是我不自量力,妄圖奪美。」 葉歆哈哈一笑,指著紫如道:「想奪她沒這麼容易,她可是皇上御賜,沒有聖旨誰也別想動她分毫。」 黃延功嚇了一大跳,站了起來盯著紫如看了一眼,又回頭直視葉歆,良久方驚慌地道:「我豈不是犯了大逆之罪?」 葉歆笑道:「不必在意,當時是我和紫如跟大人開的一個小玩笑,誰會當真?」 黃延功這才放下心來,陪著笑了起來。 葉歆語重心長地道:「剛才我為將軍把脈之時發覺大人似乎吃了些藥,引發了大人體內的病原。」 黃延功怔了怔,忍不住罵道:「都是那小浪蹄子,騙老子吃藥,原來是毒藥,回去就休了她。」 葉歆淡淡地笑了笑,勸道:「將軍還是小心為上,一味縱慾只會加劇病情,我可不想在戰場上看到將軍手腳無力的樣子。」 黃延功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喜好,只怕沒辦法戒了,不過我自已能控制,一定不會壞大人的事。」 「行軍這段日子別惹出事非就好。」葉歆說了一句,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沉聲問道:「黃大人,你真不知道鐵涼入侵嗎?」 黃延功斷言道:「確實沒聽過,當日是有信使從銀州的龍溪城而來,經過此地往京城去,只是不曾提及鐵涼入侵之事,怕是有人訛傳,也許是有人故意弄虛。」 「訛傳!」葉歆輕笑道:「連皇上也敢訛,這人的膽子不小呀!」 「其實就算鐵涼入侵也沒什麼大不了。」 「此話怎講?」 「大人,您沒去過大草原,不知其中真相。我這五萬人雖是不少,但在那廣闊無邊的草原上只不過是一段流沙,不足為道。草原用兵講的是靈活多變,與南邊的戰法截然不同,城池不多,所以大都無城可守,只要找到準確的時間和地點,以少勝多的情況比比皆是。」 「如此說來,情報和判斷力是最重要的,還是把你當初在草原打仗的事說一遍吧!那才是實例。」 「大人想聽,我自當如實奉告,想當年我在銀州……」 葉歆這一天的舉動再一次大大的提高了他在軍中的威望,成果之大遠在他所期望之上,尤其是黃延功嫡系一脈都紛紛來投,加上暫時領軍的余樹青,最重要的還是樹立起葉歆的名聲。 三日後,葉歆陪同黃延功再次出現在軍前之時,他威望達到了頂點。然而葉歆突然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他要折往東北方向,去銀州州城拜會銀州總督,順道與白安國見上一面,以便瞭解更多事情。隨同他出行的除了紫如和丁旭,還有周大牛的五百親兵衛隊。 離開了浩浩蕩蕩的大軍,五百騎兵加上一架雙馬拉著的車帳在這廣闊的大地就顯得有點孤單。然而葉歆卻更高興,雖然此行並不是遊玩,但他卻利用這一行程飽覽銀州東部的大好河山。 東部是平原和小草原混雜的地帶,人口集密,城鎮也比較多,過了遊子河就可以見到較多的行商和遊人,葉歆的五百騎兵異常的顯眼,行動的速度也因此而減慢了。衡量之下,葉歆決定先去京城,而後再去見白安國。 龍溪城葉歆領著親兵堂堂正正地從正門進入城門,守城的軍士見氣勢不凡,不敢冒然阻攔,抬頭望著車帳兩側的大旗。左側的大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右側的大旗則是一個斗大的「葉」字。 「西北安撫使是個什麼官?」 「不知道,不過看這陣勢地位不低。」 「咱們是攔還是不攔?」 「要攔你攔,攔了沒咱們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有禍,不攔最多也不過是挨頓罵。」 不理守門士兵如何嘀咕,葉歆的車帳根本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只讓周大牛嚷了一聲「葉爵爺進城拜會總督大人」,便直接闖入城門,直到總督府門外方才停下。 葉歆與銀州總督各有所轄,互不所屬,因而葉歆不願像其他官員那般先行示弱,故而直闖入城。 總督府外的衛兵惡形惡狀的衝了過來,用兵器指喝著車帳,叫道:「你是什麼人?如此大膽,不想活啦!」 丁旭跳下馬來到衛兵面前,仰首挺胸,不卑不亢地揚聲道:「當朝駙馬三等男爵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葉歆葉大人前來拜會總督大人,請通報一聲。」 衛兵被一大串頭銜弄得暈頭轉向,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透,但他聽到了駙馬兩個字,知道是皇親,不敢再給臉色,身子一蝦,陪笑道:「請葉大人在門外稍候,小的立即就去稟告裘大人。」 葉歆換好男爵的朝服站在門口相候,紫如和丁旭一左一右站在其後。 等了片刻,府門走出一名半百老人站在階上捻髯微笑,觀此人臉圓如盤,一副富人之態,兩道似有似無的細眉像是吊在臉上,一對靈活的小眼珠鑲在眉下,身上的青色錦袍雖大,但難掩臃腫的身材。 葉歆打量了幾眼,知道此人必是銀州總督裘作人,迎上去拱手笑道:「總督大人,葉某突然到訪,還望大人恕罪。」 裘作人淡然微笑,問道:「葉大人不去銀西來我這龍溪城有何見教?」 葉歆見他微笑之後藏有不悅之色,心中明白,必然是因為自己分割了他的權力的領地,含笑道:「裘大人一紙告急文書送入京都,引得皇上震驚,百官憂心,我身為西北安撫使,負責全權處理此事,怎能不先來拜訪大人呢!」 裘作人卻不以為意,淡淡地道:「葉大人既然來了就請進吧──噫──這不是京城的紫如姑娘嗎?」裘作人的小眼睛閃著異光掃視著紫如。 紫如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深吸了口氣,盈盈一福,含笑答道:「葉紫如參見總督大人,卑職現在在葉大人府中任主事一職。」 「主事?」裘作人曖味地朝葉歆笑了笑,譏笑似的道:「好一個主事,不知是白天的主事,還是晚上的主事?也許兩者都是,葉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呀,哈哈!好福氣!」 葉歆的臉色立時寒了下來,本想好言相談,沒想到裘作人一來就給臉色,現在又譏諷自己荒淫,不禁冷笑連連,心裡像明鏡似的,裘作人這是擺明了不願與自己合作,自己若一味認低,以後同在銀州就不好辦事了。 因而他反唇相譏道:「裘大人,你在京城的龍玉閣春香浦不也養著幾名佳人嗎?可惜山高水遠,大人無福消受。」 「無禮!」裘作人勃然變色,冷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送客!」 府門的僕人叫了一聲後就把門砰的一下關上了。 紫如歉然道:「大人,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去驛站!」葉歆笑了笑,吩咐了一聲後拉著她坐上車帳:「不必在意,他根本就是想方設法趕我走,即使沒有你,他也會另想辦法。這人不簡單,我是欽差的身份,可他剛才見了我竟然連禮都不行,可見他對自己的勢力和地位很有信心。」 紫如問道:「我們回程嗎?」 「不,這裡是銀州的州城,消息眾多,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回,況且……」葉歆古怪地笑了笑:「況且明的不行,暗的也要查一查究竟。」其實葉歆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用意,他想知道的不是裘作人的勢力,而是潛伏在暗中的趙玄華,這才是他既防又用的重要棋子。 紫如點了點頭,嬌笑著問道:「我陪大人在城中逛一逛如何?」 「求之不得!」葉歆用憐惜的眼光看著紫如,悵然道:「倒是你又受委屈了,唉!跟著我只怕還有更多的委屈,我心不安啊!」 看著葉歆懊惱的表情,紫如感激地道:「大人對紫如已是大恩,這點委屈紫如受得了,大人不必記在心上。」 「不說這個了,安頓好之後我們出來逛逛。」 依紅軒葉歆領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在城逛了大半天,黃昏時分來到這城中最大的酒樓。葉歆去過許多酒樓,自己也擁有一間醉香樓,卻從來沒見過如此典雅的酒樓。 酒樓建在縱橫的河道之上,用粗木托在水上,又以木橋連接各處,因而每一間雅室都是四面環水,一邊品嚐著佳餚美味,一邊觀賞著小河潺潺,別有一番情趣。 「大人!」丁旭好奇地問道:「這個城有點怪,好多人的臂上都纏著黃帶。」 葉歆微笑道:「我也看到了,書中似乎沒有描述這種風俗,也許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紫如扶著木欄一邊看著流水,一邊說道:「不是什麼幫派吧?」 「幫派?」葉歆被這個名稱引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是呀,人們不會平白無故在自己的手臂上纏上一條黃布,如果不是風俗,那就是有一種力量使他們一致地做出這種舉動,雖然不能肯定是一個幫派組織,至少可肯定是有人在推動這種現象。 難道是他? 想到了趙玄華,他又想到朱雀上師所說的話,覺得該試探一下,於是高聲叫喚道:「小二!」 一個眉清目秀的夥計急步走了進來,身子一蝦,恭敬地問道:「客店,您有何吩咐?」 「換新茶!」葉歆瞟了一眼他右臂纏著的黃布,指著道:「你這黃布倒是奇特,是什麼意思?」 夥計一聽此話就先念了一句「仙主慈悲」,然後才敬畏地道:「這是仙主賜的去邪保命符,只要綁在身上就能去邪擋災,逢凶化吉。」 席間四人都聽得面面相覷,沒想到還有這麼古怪的事,都有點哭笑不得,葉歆追問道:「真有這麼靈驗?」 夥計又唸了一聲「仙主慈悲」,然後素然道:「仙主是天上仙人之主,法力無邊,只要心向仙主,一切自然靈驗。上次我家隔壁的小張死了母親沒錢買棺材,當夜就有仙主現身,留下了十兩銀子和一條黃帶,當時他還不知道是誰,後來才明白是仙主賜的。還有的人病了,也是仙主醫好的,其他的大小事例多不勝數,城裡居民十有八九都綁著黃布。每天日出之時有仙主禱會,每人都參加,有的在家,有的去街上。每月十五還有仙主會主辦的法會,各級仙主、日主、月主、星主都去參加。」 葉歆原本覺得好笑,但越聽臉色越沉,最後竟有不寒而慄之感,這分明是邪教所為,收買人心,這個方法遠比攻城掠地還要陰險的多,萬一這種邪教傳入軍中,軍心必將不穩。想到這裡,他擺了擺手,示意夥計離開。 「客官請慢用!」 待夥計走後,葉歆沉吟道:「好陰險的方法,如此蠱惑人心,怎能不得民心,不知是何人設出此計,其心可誅。」 丁旭問道:「大人這事太古怪了,仙主竟究是什麼人?居然這麼厲害。」 周大牛憨笑道:「我可不信什麼仙主,只信大人。」 葉歆笑道:「兄弟的忠心我知道,不過這種事不能不防,萬一傳到銀西軍中,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丁旭連連點頭,道:「是啊!要是士兵們都信什麼仙主,誰還肯聽大人的,絕不能讓這種邪教傳到西部去。」 葉歆一臉憂色,不禁在屋內慢慢地踱起步來,邊走邊道:「不但是士兵,還有官吏,這東西能腐化人心,而且這煽動之人必定不甘心縮守一隅,仙主會必然會向西面和南面擴散,所以不能不未雨綢繆,這種事一旦成形,就再難去除。」 紫如忽然插嘴道:「大人,剛才我見裘總督的右臂也有一道黃色的條紋,難道他也是仙主會的人?」 「什麼!」葉歆赫然止步,轉身凝視著紫如,眉頭越皺越緊,幾乎鎖到了一處,良久方仰頭歎道:「裘作人,身為總督都投入邪教,可見其勢力之廣,這龍溪城的大小官吏只怕都不能倖免。」 丁旭見葉歆如此擔心,忍不住問道:「不如想辦法把仙主抓住殺了,以絕後患。」 葉歆苦笑道:「若是這麼容易就能殺了他,仙主會的勢力也不會有這麼大,況且滿城都是仙主的忠實擁護者,還有裘作人為虎作倀,與他們作對有多大難處,可想而知,而且我們不知道仙主是誰,根本無從下手。」 周大牛不屑地道:「什麼破仙主,我見了就砍,不讓他有機會跑。」 葉歆見他如此耿直不禁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仙主是誰我心中已有一個人選,但不能確定,只是他絕對不敢不見我,他的勢力再大也動不了我分毫,這一點我不擔心。只是你們不一樣,還是小心為上,記住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我剛才直斥裘作人就顯得有些魯莽,不然現在就可以探知一點消息了。」 紫如對他這種自省的做法十分敬服,柔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擔心,只要大人沒事,我們沒什麼好怕的。」 葉歆搖頭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個都不行,嗯,我是不是該先撤出龍溪城,然後再偷偷回來呢?」這時葉歆忽然想起了峰,要是有他在,此時就可以讓他潛伏在城中打聽消息,可自己已安排他進了蘇府,手上無人可用,不禁有些感慨。 葉歆這一番話怎能不讓三人感動,一起站了起來立誓般的道:「大人的恩情,我們沒齒離忘,終身唯大人馬首是瞻。」 葉歆擺了擺手溫言道:「大家有緣一聚也是天命所致,不必客氣,早點回去休息,明日也許我們會轉道呼蘭府。」 丁旭笑道:「大人是想去見白安國吧?」 「是呀!」葉歆想起仙主堂,開始擔心起白安國是否還能為自己辦事,歎道:「白安國不知道干的如何?裘作人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希望他能安然無事。」 新版 第十一集 第九章 「聽說京華名妓之首的紫如到了龍溪城。」 西面一水之隔的雅捨傳出的對話聲把四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丁旭捲起竹簾,就見雅捨竹簾半卷,其中放著兩張大方桌,十幾人圍在一起推杯勸酒,談笑正酣。 「聽說跟了什麼葉大人。」 「剛才我見了,嘿嘿,那婊子的小模樣可真迷人,想起那小蠻腰,我的心就酥了,真要讓老子睡一次短十年命都行。」其中一人有意無意地瞟了葉歆這間雅捨一眼,似是知道紫如就在隔壁。 「這種美人,人家葉大人一定摟著夜夜狂歡,哪輪到你?我看還是去紅香饋找你的小玉兒去吧!」 「唉!小美人在葉大人懷中又摸又親,嬌婉承歡,不知一夜春風幾度,真羨慕死我了。」 紫如雖然早有心裡準備,可這種猥瑣的言辭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忍受的,氣得血氣攻心,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接著軟倒在葉歆的懷中,眼淚如雨線般滾滾而下,最後泣不成聲。 葉歆氣得渾身發抖,瘦削的臉上就像是被暴風雨前的黑雲遮住一般,十分陰沉,但見紫如神色昏昏,只好先抱住救治。 「什麼鳥人!」周大牛是粗漢,見紫如這麼一個纖纖弱女被人說得如此不堪,還氣得吐血,立時衝到欄杆旁朝著那群人吼了出來:「誰敢再說,我宰了他。」 那群人卻像是有意挑釁似的,揚聲笑道:「又不是說你老婆妹子,你管得著嗎?席間不談風弄月豈不無聊,哈哈。」 「混蛋,我砍了你們!」周大牛氣得就想跳過去,不想下面是水,因而站在欄杆上愣住了。 對面的雅舍內又是一陣哄笑聲。 一人忽然指著紫如叫道:「噫,那不是紫如姑娘。」 「是她,好美的小娘子,過來陪大爺喝杯酒啊!」 「本大爺給你一百兩,來陪大爺親個嘴。」 「老子花一千兩買你一夜春宵。」 「啪」震怒的葉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在同時,對面雅捨連接外面的兩條木橋突然都暴裂成粉,而滿天的木粉像是有靈性一樣,並沒有四散,而是凝聚著往雅捨湧進去。 「這是什麼?」雅捨中十幾個人都慌張地站了起來,想出去卻都不敢冒闖,不多時便被木粉蒙住了視線。 「唔──唔──」迷的木塵之中傳來一片悶哼。 周大牛已提著配刀想繞橋過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愣在當場。丁旭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葉歆沒有再理會,擁著全身乏力的紫如溫言寬慰道:「別氣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只當是聽到幾聲犬吠。」 紫如傷心地嗚咽著道:「我是不潔之人,敗壞了大人的名聲,愧對大人,我還是死了算了。」 葉歆勸道:「你我相交為友,何必有此顧慮,況且我的名聲不是如此便能敗壞的,裘作人想用這種凋蟲小技趕我出城,哼,來多少我宰多少。」說著冷笑著掃了一眼木粉漸沉的西面雅捨:「雖然我不能管人家心怎麼想,但是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絕不讓他有命離開。」 「大人!」紫如感他真誠,淚水流的更多,卻是喜極而泣:「大人待紫如如此,我……」 葉歆笑著小聲打趣道:「別提什麼以身相許的報恩老話,清白的身子怎能這麼輕賤,還是做好你的主事吧!」 紫如蒼白的臉頓時染上一絲紅暈,嗔道:「大人──」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葉歆挽起嬌弱的紫如慢慢地向外走。 周大牛回頭問道:「大人,不能便宜那群小子,等我過去教訓他們再走。」 葉歆若無其事地隨口應道:「都死了,不必費勁。」 「死……死了?」周大牛、丁旭和紫如都驚呆了,張大嘴巴直盯著葉歆。 「走吧!省得多事。」葉歆沒有做任何解釋,平靜地挽著紫如緩步走出了依紅軒,此時酒樓之中一片混亂,所有的人都被那兩座橋突然暴碎而感到詫異。 「大人,是你做的嗎?」紫如剛問出口,忽然發現葉歆的嘴角有血絲流出,忍不住驚叫道:「大人……」 「沒事,別叫!」葉歆急忙住了她的嘴,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憤憤地道:「為他們這群畜牲浪費我的力氣,真是不值,死了活該!」 從葉歆的話語中,紫如確認是他殺了那十幾個人,卻為此再次感到極度的震驚,她一直倒在葉歆的懷中,除了葉歆拍桌之外,沒有再見他有任何殺敵的舉動,然而那十幾個人卻在這種情況下被全部擊殺,葉歆的實力達到何種境界可想而知。 在好奇心的慫恿下,紫如又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葉歆猶豫了一下,看著紫如兩支充滿好奇的眼睛,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活活悶死!」 「悶……死」紫如想到了那兩條暴裂成粉的木橋,還有那充斥著木粉的雅捨,一切全都明白了,想起葉歆傳聞中的外號,她抬頭看著葉歆。 忽然她察覺到葉歆的眼中閃過一絲噬人的寒光,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突然發覺自己原來離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很遠,不禁暗暗苦笑了一聲,本以為已經很瞭解這個瘦削的青年,原己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以來都認為葉歆只是個縱橫官場的青年英傑,沒想到這青年所隱藏著的東西遠超自己所能見到的,就如那不可思議的殺人手法一樣,撲朔迷離。 葉歆領著他們直接回到了驛站,然而事情又隨之而起,驛站門外來了大約幾百人,圍在外叫囂著要見葉歆。 葉歆背手而立,揚聲喝道:「誰想見我?」 那數百人一起回過頭來,望著葉歆。 從他們的眼中,葉歆找到了興奮、懼怕、猶豫、躍躍欲試,還有惴惴不安,輕輕一笑,眼睛掃著眾人問道:「諸位一起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人們你望我,我望你,都有點怕,最後走出來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拱手道:「久仰籐魔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特來討教。」 葉歆淡淡的道:「這沒有什麼籐魔,你們走吧!」 「葉大人何必推托?你名動天下,誰會不知你籐魔的大名!」 葉歆冷冷地問道:「諸位都是來挑戰的嗎?」 「我要為師門報仇。」 「請大人指教!」 「特來討教!」 面對眾多挑戰,葉歆毫無所懼,淡然笑道:「先讓我把人帶進去,然後再出來會一會諸位英雄,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人群商量了一陣,讓開一條通道,驛站內的五百親兵湧出來把葉歆護送入內。 剛入驛站大門,葉歆就吩咐道:「一會兒所有的人都不許出去,若外面有人爬牆進來都給我抓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得插手。」 「是!」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您的傷?」 「沒有大礙!」葉歆輕笑道:「這群人是臨時找來生事的,不是什麼高手,諒他們也動不了我分毫,況且我沒興趣與他們私鬥,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退敵。」說罷轉身走到大門門檻中央站著。 他拱了拱手道:「難得大家有興致,本官不便推辭,只是人數太多,本事高低不同,本官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想了一個方法來試一試大家的本事如何。」 「什麼辦法?」 葉歆傲然環視了一圈,含笑道:「本官就站在這不動,也不出手,你們一個個來,能用手碰到我的身體,我就應戰,否則就請回吧!」 眾人心都嘀咕了起來,一名舞著大錘的胖子走了過來,問道:「用兵器算不算?」 「算!」 人群又是一片嘩然,那胖子憨笑道:「我就不信你的身體比錘硬,我先來。」說罷就衝向了葉歆,可人剛走入三丈的範圍,腳就緩了下來,傻瓜似的對著空氣舞起了大錘,隨之臉色越來越白,汗也越流越多,最後噹啷一聲,把錘給扔了,人也趴在地上起不來。 人群都嚇得倒退一步,懷疑葉歆放了什麼毒,卻見胖子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來,邊向外走邊嘟囔著:「好厲害,累死我了。」 葉歆見人群都退了放聲大笑,高聲喚道:「一起來吧!別浪費時間。」 人們對視了一眼,一起向葉歆湧去,結果還是一樣,走入三丈範圍後就寸步難行,有幾個勉強走到一丈之外,卻比其他人更慘,不但軟倒在地,還累得口吐白沫,差一點就昏了過去。 沒過多久,地上就趴滿了氣喘吁吁的挑戰者。 遠處有越來越多的平民觀望,見葉歆紋絲不動就使眾人倒下,都連連稱奇,都交頭接耳地談了起來。 葉歆見挑戰者都倒下了,淡淡地道:「既然沒有人能碰到我,我就不奉陪了,諸君請回吧!」說罷就轉身入內。 紫如驚喜葉歆再次不戰而勝,走到他身邊讚道:「大人真是高明之極。」 葉歆忽然一手按在了她的肩頭,壓低聲音道:「扶我進內堂休息。」 紫如大吃一驚,這才想起葉歆似是有病在身,連忙托住他的腰,陪他慢慢地走進了內堂。 把葉歆放在軟椅上後,紫如擔憂地勸道:「大人,您雖然身懷奇技,但拖著病體可不行,早點醫治吧!」 葉歆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喃喃地道:「裘作人、趙玄華、仙主堂,果然都是聯合在一起的,想盡辦法趕我離開,嘿嘿,是怕我查到什麼吧!」 「裘作人?趙玄華?」紫如驚愕地問道:「大人,您在說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一場大棋要開始下了,只可惜現在不能盡興,等我回到臥牛城再來吃下這一個角。」 葉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紫如一臉茫然,最後苦笑著歎道:「大人,您的的話太玄妙了,我可聽不懂。」 葉歆怔了怔,哈哈笑道:「我喜歡胡說,別理我,你也累了,休息吧!」 紫如默默地走到桌邊坐下,捧著腮想起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事,心不由得又哀傷了起來,污名一旦留下,想甩也很難甩開,抬頭看著閉目養神的葉歆,紫如忽然感覺到一陣安全感,葉歆就是像是多年相處的老朋友,與自己聊天聽琴,又像是天神一樣保護自己。 想著,她忽然問了一個很普通卻又奇特的問題。 「大人,我在青樓見過的人很多,也聽過很多故事,像大人這樣身邊沒有女人的真是少見,難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嗎?」 葉歆沒想到紫如問了一個尷尬的問題,頓時愣住了,看著她的樣子十分認真,心中有奇怪,略略思考便已明白,她現在早已忘卻了男女之別,純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問。 因而,葉歆笑道:「濃情之極,雲香雨膩,自然樂在其中,然而一味縱慾,與禽獸何異。若我是色鬼,怎能與你這麼一位大美人安然同處一室,同乘一車。」 紫如嫣然一笑,坦然說道:「若大人真想要了紫如,紫如也沒任何異議。」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打趣道:「紅逖必會宰了我。」 紫如幽幽地道:「經過今天的事,紅逖之情我不願再接受了,他沒有大人的氣度,一定會把這事放在心上。」 葉歆不願多插嘴此事,道:「你的終身自己決定吧!」忽然想起凝心和紅,不禁仰天歎道:「做我的朋友遠比做我女人要幸福。」 紫如笑道:「我早就是大人的琴友了,除非大人不願再聽我的琴。」 葉歆搖頭道:「我豈不是浪費了你的青春年華,還是早些找個人嫁了吧!」 紫如幽幽歎道:「我這種出身,實在不敢發夢。我可不想對牛談琴,如今只願做大人一世之臣,就算不嫁也沒有什麼。」 「這怎麼行?」 紫如調笑道:「有大人這個榜樣在面前,只怕找不到比大人更好的。」 葉歆笑道:「蘇劍豪可比我好多了。」 紫如不屑地道:「他長的雖然俊,也狻有才華,只是自端身份,根本看不起我這種人,不像大人,敬上而善下,我、周大牛和丁旭,都是出身寒微,又沒有什麼長處,大人卻待我們如同親人,這一點蘇劍豪絕對比不上,我寧願為大人粉身碎骨,也不願為蘇劍豪斟茶倒水。」 「有這句我就開心了,只不過我可捨不得讓朋友為我粉身碎骨。」葉歆笑了笑,感歎道:「我也是出身寒微,直到十五歲前只有夫人一個朋友,周大牛和遠在雙龍城的宋錢是第二和第三個朋友,貧賤之交,彌足珍貴呀!後來礙於形勢投身宦海,但官場之中只有虛言,沒有真情,所以更珍惜這幾個朋友。」 紫如歎道:「難怪大人對夫人如此專情,原來除了愛情,還有深深的友情。」 談到妻子,葉歆又是一陣心痛,喚道:「彈首曲子吧!就彈……長相憶。」 紫如知他思念妻子,感慨之餘又傷懷自身,手指一顫便撥弄出陣陣傷懷之音。 葉歆不禁想起了兒時之情,讀書之趣、習武之樂,種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又想起妻子在籠內所受之苦,淚水終於忍不住滾了下來,剛剛平復的傷勢又有所牽動。 紫如見他傷情若此,不敢再往下彈,轉而彈了一曲輕快的「一點紅」。 丁旭忽然飛奔入內,慌張地道:「大人,不好了,外面鬧了起來,我們被圍住了。」 葉歆鎮定地問道:「別急,慢慢說。」 「剛才有幾個人想衝進來,被親兵狠狠地扔了出去,摔的頭破血流,後來不知怎麼就來了一大批人,把驛站堵住了,叫著要大人您去叩頭謝罪。」 「卑y!」葉歆知道又是裘作人搞出來的,忍不住罵了一句,想了想又問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綁著黃帶?」 「是!」 「好一個仙主會,唉!親兵們太衝動了。」 「大人,快想辦法吧!他們說不陪罪就要放火燒驛站。」 葉歆沉著臉思考了片刻,赫然吩咐道:「命令下去,讓士兵立即收拾行裝,上馬待命,你去備好車帳,我們立即起程。」 丁旭明白葉歆要硬闖出城,連忙出去吩咐五百親兵。 紫如一邊收拾的東西,一邊贊同道:「我們勢單力孤,忍讓一下也好,那些都是普通百姓,沒有必要與他們計較。」 葉歆一臉寒氣地站在窗口向外張望著,右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腰間的雪竹簫,忽道:「紫如,把那件白狐披風拿給我。」 紫如溫柔地從箱子中取出一件通體雪白的披風蓋在葉歆的身上,關心問道:「大人,你冷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仙術。」 過了一陣,丁旭進來稟道:「車馬齊備,大人,快上車吧!外面的人越來越多,好像全城的人都來了。」 葉歆冷冷一笑,又吩咐道:「車帳放在最前面。」 丁旭驚道:「這太危險了,萬一他們一哄而上,只怕會對大人不利。」 「不必多言,照辦吧!紫如,我們出去。」 偌大的驛站之外,成千上萬的人一起在街上叫囂著,沒有一個認識到欽差的權威,即使知道也都被心中的那股狂熱淹沒了。 「仙主慈悲,不能放走這群奸人……」 「仙主慈悲,要他們陪禮叩頭。」 「對,不磕頭就宰了他們。」 門開了,葉歆將兩側的車簾挑開,讓圍著驛站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在黑色的夜晚之中,車帳卻發出瑩瑩的綠光。 葉歆端坐車中,平托著右手,掌心上懸著一個綠色的的光球,十分詭異,像是燈一樣照亮四方,然而綠色的光芒使得氣氛變得異常。 這些人都是仙主會的信徒,看著車帳的異樣立時都呆住了,像是看到的不是真實的車帳,而是一種綠色的靈氣幻出來的車帳,心中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懼意。 葉歆的白袍襯著兩鬢的白髮在綠光下分外顯眼,卻給人一種聖潔的感覺,讓人不由的暗生敬畏之心。 丁旭、周大牛,乃至親兵們都被葉歆這種如同神仙般的氣勢驚呆了,坐在身側的紫如卻感到這種綠光很柔和,很溫暖,還有一股生氣。 車帳慢慢地走著,人群慢慢地退著,異光彷彿帶著懾人的能量,使這群人的心都被懾住了,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 一步,一步…… 好不容易出了城門,葉歆收回了綠光,四周又變得漆黑一片,他回頭凝視著漆黑的城頭,冷冷地道:「好一個龍溪城,好一個仙主堂。」 紫如歎道:「剛才全城的百姓都出來了,這地方根本就沒有王法,連大人這種身份都遇到此事,這地方我再也不敢來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我們一定會再回來,下次回來這就不會是這樣了。」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十章 與此同時,城頭上也有一個黑影冷眼地看著車帳緩緩地駛出了城門向東而去,森然道:「天下勁敵,唯有此人。」 「軍師,車中之人就是葉歆,能言善辯,素有良謀,兩年之內從布衣白丁昇至邊防大將,就連蘇劍豪也不能相比,由此可見他才能過人。如今同在銀州,西進之圖只怕不能如願。」 「大業初展,怎能因一人而自斷前路,此時該趁他立足未穩之時扼殺其勢,最好能收入帳下,則大業可成。」 「他坐擁大軍三十萬,怎肯屈居人下?」 「這個不難,多給他找點麻煩,使他自顧不暇,又怎能有機會統合大軍,銀西的局勢你、我都清楚,他雖然有才,只怕不易下手。」 「現在找了他兩次麻煩,最後還是動用了全城百姓才趕他出城,而今仙主會的勢力未達銀西之地,只怕很難給他找麻煩。」 黑影陰陰一笑道:「你難道忘了仙主帶回來的消息嗎?他得罪了天下的習武之人,只要挑撥一下,大批武人就會湧到他那裡,就算他能殺光也會得罪天下的百姓,不殺又會被糾纏不清,無論如何都對我們有利。」 「軍師果然高明,仙主把軍師請來真是萬幸。」 黑影沒有理會阿諛之辭,反而略顯擔心地道:「我們的計劃卻沒成功,你上奏的那道求救奏章並沒有起到效用,皇帝不但沒有給你添兵,反而派了一個葉歆來分薄你的權力,皇帝的運氣還真好,無意之間就使我們順勢西進的計劃落空了。你還是想想辦法回應朝廷吧!」 龍溪城外十里的一個小崗下,葉歆的車帳來到,親兵們紮好了營寨,準備休息一夜,明晨起程。 葉歆沒有入帳,而是選擇了住在車帳之中,卻讓人意外的把紫如拉進了帳中。眾人都覺得很正常,只有紫如知道葉歆不是輕薄之人,其中必有深意,於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葉歆把車帳的絨簾拉好,小聲道:「紫如,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煩勞你在此彈琴,直到我回來為止。」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太好,臉色太白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沒事,他們以為我被逼走了就不會再回去,我卻要夜探總督府,看看裘作人到底是在幹什麼。」 紫如見他堅持,只好勸慰道:「大人一切小心。」 葉歆給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後突然消失在帳中。 紫如愣了一下,隨即俏臉上染起了笑意,喃喃地歎道:「大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甩了甩頭,把油燈吹熄,然後在黑暗之中撥起了琴弦。 周大牛和丁旭習慣了每夜的琴聲,聽到琴聲都笑了。 夜冷星稀,總督府一片漆黑,當葉歆隱身來到府外,忽然感覺到有人用道術從府內衝出來,頓時有些驚訝,於是現身在門口。 不多時一個黑影出現在離他五丈的距離,朝著他拱了拱手,輕笑道:「葉大人果然是道術高手,深夜來訪,是來探聽裘總督的秘密吧?」 葉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你就是仙主嗎?」 「當然不是。」 「哦!」葉歆忽然輕笑道:「原來是趙玄華的狗,真是難得,他每次損兵折將都能找到高手相助,運氣還真不錯,只是別像其他人一樣就行了。」 黑影怒了,壓低聲音喝道:「葉大人,這可是我的地盤,別不識抬舉。」 葉歆笑了笑道:「一個術士也如此大言不慚,比你高明的人我見的多了。」 黑影陰笑道:「是嗎?嘿嘿,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道術。」話音剛落,黑影的雙手一推,一道紅色霧體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著紅色的氣體,葉歆愣了一下,心道:「這東西似乎威力甚大,定是道術之一,只是邪氣極重,不像是正統道術,難道有人練出了什麼邪法不成?」 紅霧並沒有給葉歆太多思考的時間,突然暴閃著紅光,還發出陣陣低沉的雷鳴,像是閃動著滾雷的濃雲衝向葉歆。 葉歆無暇思索,連忙喚出葉雨瀟湘,閃著綠光的葉片像一張大網般罩住了紅雲,剎那間就聽紅雲之中發出了幾聲悶響,緊接著就見雲中放出了無數道小形的閃電,炸得葉片紛飛,綠光也隨之一暗,但紅霧也隨之消散。 黑影早已預料到葉歆的實力高強,所以並沒有太吃驚,而是得意地調侃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嗎?」 葉歆不明他的底細,因而頗感驚訝,但方纔一招只試探對手的實力,並沒有盡全力,所以信心未失,卻再也不敢再小看對手,沉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黑影冷笑道:「嘿嘿,你要是求饒我也許會告訴你。」 葉歆哼了一聲,斥道:「果然無名鼠輩,只會藏頭露尾,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敢在這鼓動人心,勸你早早自裁算了。」 黑暗聞言勃然大然,近乎吼叫似的道:「今天你休想活著離開!」 說罷全力發出一道紅色的彎月。 眼見紅月破風而至,威勢嚇人,葉歆不敢怠慢,雙手一合,默默放出全部力量,一道綠日在他的面前昇起,旋轉著綠色的光芒豎在半空,等著紅月攻至。 相擊雖是無聲無息,但突然暴發出的光芒使漆黑的天空突然一亮,照亮了半個城,但隨後又暗了下來。看似輕輕的一擊,然而兩人都是在現有的能力下盡了全力。 兩人依然站著,只是他們的臉上都顯出了痛苦的神色,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試,誰也沒有佔便宜,可以算是兩敗俱傷。 葉歆用右手按著胸口,全身的血氣像是暴風下的大海,不斷的翻湧著,繼而引發了肺部的劇痛,頻頻咳了幾聲,心道:「好厲害的邪術,居然能牽動人體血脈,若不是出全力回擊,必死無疑。不知道他傷的如何?」想著,他緊盯著黑影。 黑影顯得更痛苦,身子像是抽筋似的縮了起來,嘴裡發出了嘶啞的呻吟聲。 葉歆雖然想上去致對手於死地,可只移了一步就放棄了,他知道自己舊傷未癒,今日之內又三耗道力,若是冒險一擊,即使能殺了對手,只怕就再也走不出這龍溪城了,無奈之下只好憤憤地遁身而走。 令他慶幸的是對手的實力顯然略遜一籌,若是能痊癒,他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車帳中琴聲依舊,紫如依然坐在漆黑的車帳中撥弄著琴弦,然而若有會聽琴之人,必能聽出琴聲之中有憂愁之意,她是在為葉歆的安危而擔心,同時又歎惜自己手無縳雞之力,幫不了忙。 忽然,一個黑影突然趴在了她的背上。 「誰?」 紫如嚇了一跳,正想大叫卻發現耳邊有一絲微弱的聲音叫喚道:「紫如,是我。」 「大人!」紫如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不由得驚慌失措,翻身去看,然而葉歆軟軟地倒在她的身上,她連忙抱住葉歆驚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累。」 紫如摸黑把他扶到了床上,然後點燃了油燈,回頭一看,葉歆的臉白的就像是冰冷的雪堆,沒有一絲血色,而嘴裡還有一股股鮮血正慢慢地往外流,驚得她捂著嘴大叫了一聲。 葉歆累得連小指頭都動不了,更何況去拭血,只是他心裡清楚,黑影所施的邪術引發了自己的肺傷,因而有嘔血的現象。 紫如看了一眼就哭了起來,連忙掏出手巾幫葉歆一點點抹著嘴角的鮮血,嗚咽著道:「大人,您怎麼傷成這樣?」 葉歆雖是肺痛如裂,卻還是逗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紫如閱歷豐富,自然明白葉歆在安慰自己,擦了擦眼淚,小聲勸道:「大人,下次千萬不能這麼冒險了。」 葉歆的嘴唇動了動,紫如把耳朵伏到葉歆唇邊,聽他說道:「沒事,那人傷的更重,我只是引發了舊傷,休息幾天就好,別太聲張,休息吧!」話剛說完就昏沉沉地睡去了。 紫如見他身子一直在微顫,知道他受了傷,又流了血,身子發寒,連忙拿了幾床被子,忽然想起葉歆的內傷,怕蓋的重了影響內傷。 咬著下唇猶豫了一陣,她忽然解去了外裙,只留小衣的褻褲,然後鑽進了被子裡,將昏迷的葉歆抱在了懷中,用自己的身子去為葉歆取暖,看著葉歆的身子漸漸安定了下來,她才稍稍安心。 葉歆醒來已是翌日午時,慢慢睜開眼睛,一入眼簾就是一對靈秀的眸子透出關懷之意。 「大人,終於醒了,我……」紫如高興地哭了起來,珍珠似的淚花一顆顆沿著俏臉滾了下來。 葉歆笑道:「好好的哭什麼,老天想要我的命可沒這麼容易,況且誰都會有傷病之時,這種哭法還不把眼睛都哭瞎了。」忽然他感覺到車帳在動,怔了怔,抬頭問坐在床側的紫如道:「車帳怎麼動了?」 紫如抹了抹臉上的淚珠,溫柔地道:「大人一直睡得很深,我不敢叫醒,所以就代大人吩咐他們起程了。」 葉歆含笑道:「做的對,是不能再停留了。」 紫如心有餘悸地道:「大人,昨夜真是嚇死我了,幸好沒事了。」 葉歆苦笑著歎道:「昨夜一戰差點把命送了,真沒想到還藏著這麼一個邪道。」接著笑了笑又道:「昨夜這覺倒睡得很舒服,好久沒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紫如想起昨夜用身子幫他取暖之事,臉上微微一紅,隨即又恢復原狀,笑道:「大人倒是睡好了,只是害得我在床邊守了一夜。」 葉歆見她一臉倦意,感激地道:「真是連累你了,跟著我儘是吃苦。」 紫如嬌笑道:「要想感謝我也行,等你病好了給我吹首曲子。」 葉歆讚道:「好乖巧的小妮子。」 紫如嘻嘻笑道:「我是西北安撫使的主事,怎能不乖巧。」 「哈哈──」 總督府 接到消息的裘作人又驚又急,急忙撲到了病榻之側,問道:「軍師,葉歆那小子居然有這麼厲害?」 「嘿嘿,實在厲害,不過他也受了傷,下次還是會有一場死拼。」 「我該怎麼辦?仙主還沒回來嗎?唉!這小子的底細我們知道的不多,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仙主有要事去辦,不過你確實是有些麻煩,不久會有大禍。」 「我?」裘作人驚愕地看著他,催問道:「我有什麼麻煩?葉歆不是也傷了嗎?難道他還能來殺我?」 「只怕他會參你一本,到時候又有麻煩。」 裘作人沉吟了半晌,陰陰一笑道:「我該先發制人,先參他一本,彈劾他挑起民變,以致百姓心中生怨,甚至殃及皇威,嘿嘿,這就足夠讓他惹上大麻煩。」 「此計不錯,可行。我要休養幾個月,葉歆也受傷不輕,你快去找人挑撥武林人士向他挑戰,說不定一個小人物也能宰了他。」 裘作人的眼中忽然閃出寒光,陰笑道:「不如我們直接派人去暗算他。」 「不必如此,我們剛起衝突,殺了他難免會懷疑到我們,自古以來,借刀殺人才是最輕鬆的,放心吧!我還有妙計可用。」 葉歆一行人沿著呼蘭河往上遊走了幾天,來到了白安國的呼蘭府。 一進城,葉歆就發現白安國把這呼蘭府治理的是井井有條,不禁暗暗稱讚白安國果然有點本事。 正走著,前面突然響起了銅鑼聲,葉歆命人停下等候。 須臾,只見一對衙役抬著小轎而來,前面是銅鑼開道,後面的衙牌高舉,十分威風。 他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是白安國出巡,揚聲對丁旭道:「你去叫白安國。」 丁旭應了一聲就走向了小轎,一邊走一邊揚聲道:「白大人!」 白安國撩開轎簾一看,頓時愣住了,他自然認識丁旭,雖然丁旭身無官職,卻是葉歆的心腹之一。 「停轎!」 白安國吩咐了一聲便走出轎中,迎上去笑著問道:「丁老弟怎麼來了?」 丁旭詫異地問道:「白大人不知道我們大人的消息嗎?」 白安國一臉愕然,問道:「葉大人怎麼了?」 丁旭笑了笑,回身指著車帳道:「葉大人就在車帳之中。」 白安國又驚又喜,抬頭看了一眼車帳,卻見大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心中甚是詫異,急聲問道:「葉大人怎麼會來此地?西北安撫使又是何官職?」 丁旭拉著他邊走邊道:「大人昇了西北安撫使一職,現在可不比往常了,大人現在掌握著三十萬大軍,又割去了銀州西部讓大人專職管轄。」 白安國驚訝得久久說不出話,直到見到葉歆出現在他的面前才回過神來,行了一個大禮,恭敬地道:「恭賀大人榮昇。」 葉歆扶起他笑道:「我本是要往西而去,只是惦記著你,所以繞道來看看,怎麼樣,白大人一切安好?」 「託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葉歆指著四周讚道:「你這呼蘭府可是熱鬧非凡呀,而且井井有條,不愧是一代宰輔。」 白安國含笑道:「慚愧,慚愧,大人過譽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呼蘭府,若是再管不好我也無顏去見皇上了。」 看著白安國眼中的傲氣,葉歆笑了,他知道白安國嫌知府太小,想陞官了。想著,他笑著問道:「白大人,能否請我到府中一敘?」 白安國一拍前額,笑道:「你看我,興奮得都忘了,快請到府衙,我設酒宴為大人接風。」 「好,你上轎吧!我的車帳隨著你走。」 白安國引著車帳來到府衙,先吩咐衙役把五百親兵招呼到館驛休息,然後把葉歆接下了車。 看著紫如跟著葉歆從車帳中出來,白安國愣了一下,他久在京城,豈能不認紫如名聲,忍不住叫了一聲:「紫如!」 紫如知道遇上熟人,臉色略變,頭也低了下來。 白安國是幹練之人,自然知道察言觀色,忽然想到葉歆與紫如同車而來,關係必定非同尋常,於是恭敬地行了一禮,道:「紫如姑娘,白安國有禮了。」 葉歆含笑著微微點了點頭,心道:「好一個白安國,不愧是做了十幾年的尚書,居然不顧身份給紫如行禮,真是乖巧之極。」 紫如見他如此也顯得落落大方,盈盈一福,道:「參見白大人。」 白安國朝葉歆笑道:「大人攜美同游真是羨煞旁人。」 葉歆也沒有多加解釋,笑著拉住白安國就往裡走。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書房落坐之後,白安國微微一笑道:「大人真是神龍,想不到又昇要職,白某真是敬佩不已。」 葉歆笑道:「白大人,我們是自己人,客氣的說就不必說了,有件事要問你。」 「大人請教,白某言無不實。」 葉歆整了整衣服,含笑問道:「大人可知鐵涼入侵之事?」 「鐵涼入侵?」白安國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盯著葉歆追問道:「此話當真?」 葉歆笑道:「我來問你,你卻反問我。」 白安國撲通坐了下來,愣了半天,忽道:「此事蹊蹺,其中必有陰謀。」 葉歆冷冷地道:「裘作人不知道想幹什麼,這種蠢事只怕沒有好結果。」忽然笑了笑又道:「若不是裘作人的求救奏章我也不會來到銀州,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 「大人福星高照,非小人所能動搖……」白安國奉承了幾句,臉色一變,又沉吟道:「裘作人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他的總督也做了多年,十分安穩,又是地方的霸主,若不是有更大的企圖,他不會這麼做。」 葉歆若有所悟,臉色漸寬,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問道:「白大人,銀州東部這一帶人口眾多,商貿繁榮,是個好地方,我想知道駐兵有多少?」 白安國略想了想應道:「銀州之兵都在西部,東部兵少。我這呼蘭府是上等府,駐兵才兩千,其他的多則兩千,少則一千,而龍溪城大約有三四千,縣一級的城池大約最多只有五百,甚至沒有。遊子河以東有十五府四十三縣,加起來也過不了十萬之數。」 葉歆站了起來踱著步盤算了一下,忽然笑容一展,轉身盯著白安國道:「裘作人想在這裡造反,十萬之兵只怕連遊子河都打不過。」 白安國驚訝地問道:「你是說他想造反?」 「不是他,而是他們想造反。」葉歆冷冷地道:「公然募兵會惹來懷疑,所以他們假借鐵涼入侵,想讓朝廷添兵銀州,而銀州總督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軍統率,到時候只要假說鐵涼吸納馬賊進襲城池,這樣就可以掩蓋他們的謊言。」 白安國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歎道:「好奸詐的詭計,裘作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葉歆哈哈一笑,道:「計策雖然不算太差,只是沒有算出天意,我乃天命所歸,故而讓我得此良機,哈哈!他們現在一定恨我入骨,必定想盡辦法從我手中奪權。」 「大人不可掉以輕心,還是小心為上。」 「不妨,我自有應對之策!」話風一轉,葉歆問道:「白大人,在這小小的呼蘭府實在太委屈你了。」 白安國傲氣十足地笑道:「城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每日一個時辰足矣,所以有些無聊。」 葉歆深知其意,寬言相慰道:「白大人不必心急,大事只在眼前,等我立足之後就來助大人干兩件大事。」 「兩件大事?」白安國盯著一臉笑容的葉歆琢磨了一下,還是不解其意,問道:「此話怎講?」 葉歆壓低聲音道:「其一,裘作人謊報軍情,此事非同尋常,只要找到有力證據,必是大功一件,我再上書保舉大人,豈不是美事?」 白安國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長身一揖,謝道:「大人之恩,白安國沒齒難忘,只是此事還是大人當為首功。」 葉歆笑道:「我們是自己人,何必客氣,我的官職雖只有三品,但權力可比一品大員,暫時不可能再昇,所以領功也沒多大用意。」 「大人太客氣了。」白安國笑了笑又問道:「第二件大功又是何事?」 「白大人在這裡豈能不知道仙主堂之事?」 「仙主堂!」白安國勃然變色,「啪」的拍了一下大腿,憤憤地道:「當初幸虧聽了大人的話沒把家小帶來,否則就全完了。」 葉歆驚問道:「哦?發生了何事?」 白安國憤憤拍著桌子哀傷地道:「一月前,一個什麼仙主來到呼蘭府要我投靠他,我本想虛與委蛇,可他盛氣凌人,因而我氣憤之下就回絕了他的要求。不想他們如此卑鄙,我帶來的兩名小妾都……都被他們殺了,屍懸城外。仙主堂殺我愛妾,我豈能善罷干休,昨天才藉故剮了四個仙主堂的人。」 葉歆深表同情,勸慰道:「仙主堂實在可恨,大人之仇也就是我之仇,日後必為大人血洗仙主堂,以報大仇。」 白安國搖著頭長歎了一聲,緩緩說道:「他們的勢力太大了,昨日藉故殺的那四個還是他們自己內鬨,才把人送到我這裡來砍頭。城中已有不少居民綁上了黃帶,我想扼殺仙主堂的勢力,只是其中大多是老弱婦孺,若是下手只怕會引起騷亂。」 「老弱婦孺?」葉歆沉吟了半晌,微笑道:「大人莫慌,我有一計,可使城中百姓見黃帶而生畏。」 「哦!」白安國大喜過望,長身一揖,求道:「仙主堂的信徒頑固不化,實在沒辦法勸阻,還望大人贈一妙計相助。」 葉歆小聲道:「既然仙主堂以仙人之說攻其心,我也用仙人之說破其心。我昨日在途中的驛站得知貴妃娘娘薨了,你連夜趕製黑布,發給城中老小,令其裹在右臂,以示哀悼,再規定不許戴其他的色帶。 如此一來,仙主堂的信徒就陷了兩難的境地,除非他是堅實的信徒,否則不敢冒著殺頭之險去纏黃帶。 白安國思索了一陣問道:「難道要殺雞儆猴?」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把身子湊到他的身邊伏在耳邊小聲嘀咕一陣。 白安國的臉色隨著葉歆的說話一點點在變,先是期盼,接著變成了驚訝,隨後又換成了震驚,最終他點了點頭,但眼神之色卻顯出了濃濃地懼意。 葉歆見他臉有懼意,心知其中緣故,寬言安撫道:「仙主堂其心可誅,白大人,你不知道吧?裘作人也是仙主堂的人。」 「他──」白安國臉色大變,臉被憤怒染得通紅。 「是啊!」葉歆冷笑道:「若不是有他撐腰,誰敢殺你的姬妾,若說罪魁禍首,裘作人當之無愧,對付這類人不狠豈不是對不起兩位慘被殺害的嫂子。」 「沒錯!」白安國仰天恨恨地叫道:「不狠對不起兩位夫人的在天之靈。」 「放心吧!後日定讓你大叫痛快。」葉歆微笑拉著走出了書房。 翌時黎明,四周仍是漆黑一邊,向來早起磨豆腐的王老漢剛剛磨好了豆腐和豆漿,正打開豆腐店的門,準備開始營業。 「早上的空氣真好!」看著外面仍是漆黑一片,王老漢伸了伸懶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接著就把桌椅放下了門外,準備迎接早上來喝新鮮豆漿的客人。 天邊忽然吐出一邊白光,使漆黑的大街亮了許多,王老漢忽然發現地上撒著一些黃色的布帶,喃喃地道:「又是黃帶,對了,那個什麼仙主堂就是叫人把黃帶綁在臂上,又是仙主堂的把戲吧!」 在好奇心的慫恿下,他撿起了一條黃帶,隨眼一瞧,又發現黃帶還有十六個字,寫著「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隨著天空完全放光,王老漢朝著街上一眼望去,整條街上都散落著黃色的帶,此時已有不少人在議論了,還有的人撿起黃帶只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磕頭,對著天大聲叫道:「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仙主顯靈啊!」 「老丈,來兩碗豆漿!」 王老漢正對著手上的黃帶發呆,被聲音驚得身子一顫,回頭一看,卻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滿臉含笑地站在身後。 「您稍候!」王老漢甩手扔下了黃帶,一邊往店裡走,一邊搖著頭嘟囔著道:「真是邪門,唉!管他呢!還是招呼客人要緊。」 這對男女正是葉歆和紫如,一大早出來就是要看看黃帶的效應。 紫如隨手撿起一條黃帶,小聲問道:「這有用嗎?」 葉歆朝著街上努了努嘴,笑道:「看看就知道。」 紫如順著望去,卻見幾個人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嘴裡還大叫著「仙主顯靈啊!」,她看著直搖頭,歎道:「真是害人不淺,連正常的思考能力都被淹沒了。」 葉歆又朝街尾指了指,笑道:「再看那邊。」 紫如又轉頭望去,街尾卻有另一番景象,幾個賣早點的鋪主和夥計拿著黃帶罵了起來。玩 「仙主堂這麼缺德,居然叫人自殺,活的好好的信那玩意兒,蠢豬才幹這事。」 「是啊!上次那人說的多好,做神仙是好,可輪得到咱們嗎?騙人的鬼話。」 「就是,神仙是不老之身,誰聽過自焚會登仙?真是胡扯……」 紫如把目光收回,朝著葉歆笑了笑,道:「你是要這種結果嗎?」 葉歆含笑著搖了搖頭,道:「怎能這麼便宜了仙主堂,好戲還在後面呢!」 王老漢端著兩碗豆漿放在桌上,笑道:「您兩位請。」 葉歆故意問道:「老丈,這地上的黃帶是什麼意思?」 王老漢瞟了地上一眼,不悅地道:「仙主堂害人的鬼話,叫人自焚成仙,還弄得到處都是,萬一有人上當就會陪了性命,害人不淺啊! 您兩位可千萬別信。」 葉歆一臉慶幸地道:「昨還有仙主堂的人要我們加入,幸虧沒去,不然我們可就要倒霉了,聽說不按堂規去做會受到重罰,這次勸人自焚登仙,若是不願,只怕他們還找人來逼著信徒自焚,唉!真是可憐啊!信徒們都有老有小,真要自焚,家裡人豈不是要傷心死了。」 王老漢和幾個喝豆漿的人都嚇呆了,急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葉歆歎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也不想相信是真的,知府大人的兩個小妾之死就是因為仙主堂的緣故。」 「她們不是被盜匪殺了嗎?」 「那是知府大人不願引起恐慌,其實他那兩個小妾都是仙主堂的人,然而仙主堂的人看中了她們,叫她們去總堂服侍什麼仙主,可她們兩個都是清白堅貞的女子,不願做這種事。唉!想不到仙主堂這麼狠,把她們殘忍地殺死了掛在城外。」 「啊──」幾個人都嚇得面無血色,冷汗都冒了出來,一個老人先站了起來,慌張地道:「我那兒媳不懂事沾上了仙主堂,我這就回去叫她退出來。」 「對,我也回去勸哥哥。」 「該死的仙主堂,唉!我哥嫂都是信徒,不行,我必須趕回去勸他,不能讓他們自焚。」 不到片刻,原本熱鬧的豆腐店變得冷冷清清,就連王老漢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葉歆和紫如相視一笑,慢慢地品嚐著鮮美的豆漿。 傳播消息的並不只是葉歆一人,他的親兵加上白安國的親信們都在街上大肆宣揚仙主堂。不到半天的工夫,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有的剛剛加入,一聽到傳言就把臂上的黃帶解了,有的雖然沒有解下黃帶,卻也是心存懷疑。當然也有些死忠的信徒則不敢相信。 喝完豆漿的葉歆和紫如又來到了全城最熱鬧的田侯巷,坐在茶館的二樓中,街上的動靜一覽無遺。 「大人,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葉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你猜一猜!」 紫如噘著俏嘴嗔道:「大人的詭計,我哪能猜著。」 葉歆掃了街上一眼,壓低聲音笑道:「好戲開場了。」 「好戲?」紫如轉頭向外望去,果然街上發生了什麼騷動,十幾個系黃帶的仙主堂信徒正圍著兩名青年叫囂著。 為首的是一個穿黃衣的青年,指喝著面前的兩人道:「小子,我仙主堂可不是玩的,你們兩個居然當眾扯下了黃布,我們代表仙主堂教訓你們這幾個叛徒。」 語音剛落,拳頭像雨點般落在那兩名青年的身上,兩名青年抱著頭叫道:「仙主堂卑鄙無恥,上次把我們的妹子搶走了,這次還要我們自焚,我們不幹了,要退出。」 「不幹?」黃衣青年嘿嘿一笑,面目猙獰地叫道:「我們都是要昇仙界的,臨走要把你們這些叛徒一一清除,免得辱沒了仙主堂的名聲,兄弟們,狠狠地打。」 「啊──哎喲──」 黃衣青年看著兩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陰陰地笑了起來,然後指著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叫道:「你們都聽好了,仙主顯靈了,要大家同登仙界,誰敢學這兩個叛徒,老子就宰了他。」說罷一腳踏在了其中一名「叛徒」的面上,還朝著他吐口水。 觀圍者都惱了,一個個怒目瞪著黃衣青年,但怯於對方身上都帶著兵器,所以都敢怒不敢言。 紫如也看不過去了,氣得柳眉倒豎,嬌喝道:「大人,這群人太霸道了,該教訓他們。」說著就站了起來要往樓下走去。 葉歆卻安然端坐,拉住了她,笑道:「坐下,別急,有人會治他。」 紫如回頭看著葉歆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也寬了,再次坐回原位,看著樓下的黃衣青年和他的人依然囂張,忍不住勸道:「大人,再不出手那兩人要被打死了。」 葉歆掃了樓下一眼,然後朝紫如擠了擠眼睛,笑道:「看下去吧!」 紫如無奈地又把眼光掃向了樓下,卻見遠處有四十幾個手上繫著黃帶的人沖了向人群,她驚得又站了起來,叫道:「又來人了,大人,不能再等了。」 葉歆只是含笑用手拉住了她,不讓她衝下去。 紫如埋怨道:「大人,你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啊!這次怎麼不動呀?」 葉歆見紫如急得額上冒汗,不由得笑了,右手指了指樓下,示意她繼續往下看。 紫如氣鼓鼓地把手甩開,轉頭關心地看著地上的那兩名青年。 「讓開!」 四十名仙主堂信徒撥開人群就衝了進去。圍觀者一看心就涼了,都覺得仙主堂的人越來越多,地上奄奄一息的兩人只怕性命難保。 沒想到這四十個不但沒參與毆打,身穿藍衣的首領反而一手扯下了臂上的黃帶,怒吼道:「什麼狗屁仙主堂,老子不玩了,根本不是什麼求仙,你們買賣人口,騙走良家婦女送到窯子,還殺人劫財,我是瞎了眼才跟著你們幹這傷天害理的事。今天你們居然還叫人自焚,真是天理難容,老子帶著兄弟們來教訓你們。」 黃衣青年勃然大怒,斜著眼指著他罵道:「又一群叛徒,你們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藍衣人冷笑道:「哼,死?自焚是死,被殺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先宰了你們。」 黃衣青年傲然叫道:「你不知道吧!我們的靠山可是總督裘大人,你一個小小的百姓敢跟總督大人斗嗎?」 「總督」這兩個字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沒有人想這個看似邪惡的仙主堂竟有總督撐腰,都竊竊私語起來,有的開始害怕了,有的則大聲斥罵。 「呸!」藍衣人啐了一口,罵道:「什麼鳥總督,他來了也不能不講理,這是天龍皇朝,不是他總督的私人領地,老子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黃衣青年冷笑道:「裘大人在這裡就是法律,就算把你們都宰光,皇上也不會知道。」 藍衣人擼起袖子叫道:「就算是總督也不能活活逼死人,我們都是爹娘好不容易拉拔大的,想這麼逼死人,老子一定反抗到底。你也別想嚇我們,大不了一走了之,草原這麼大,哪兒都能生活!」 他身邊的人叫囂道:「聽說銀州西部已經不歸他管了,要是在這裡活不下去,我們就搬到天馬草原。」 藍衣人叫道:「對,那裡的稅是這裡的一半,收入卻是一倍,老子早就想走了,不過走之前要先為呼蘭府除了仙主堂這一害,也算是為家鄉做了點好事。」 觀者又是一片嘩然,他們都以為總督最大,沒想到銀州還有地方不歸總督管,令他們心動的是那句「賦稅低收入高」。 黃衣青年見勢不妙,揮著拳頭就衝向了藍衣人,嘴裡還罵道:「兔崽子,我讓你沒命去銀西。」 藍衣人揮拳架住,不屑地道:「嘿嘿,看誰先宰了誰。」 四十幾名「叛徒」同時吼叫著發起了反擊。 一時間,五十幾人就毆鬥了起來,圍觀者雖然不敢動手,但都在為「叛徒」鼓舞納喊,畢竟他們認識到仙主堂之害,而且還有了退路。 「消滅仙主堂!」 「打跑他們!」 「宰了這群混蛋!」 …… 各種喊吶聲如同雷動,嚇得那十幾名系黃帶的青年撒腿就跑,卻被人群攔著,結果被後面的人追上來又是一頓暴打。 新版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此時,白安國領著衛兵衝了進來,喝道:「不許動手。」 藍衣人扔下被打的半死的黃衣青年,拱手道:「知府大人,草民有下情回稟。」 白安國溫言道:「說,有事本官自會決斷。」 「大人,這些人當街毆打平民,還鼓動人自焚,請大人重懲。」 黃衣青年到現在還不肯低頭,捂著臉叫道:「白安國,你敢動我們一根寒毛,總督大人不會放過你,想想你那兩個小妾的下場吧!」 白安國勃然大怒,吼道:「這是呼蘭府,不是龍溪城,來人啊! 把這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扔到死囚牢去,等候處決。」 黃衣青年嚇得一下就昏了過去,他和他的同伴被衙役拖著離開了事發現場。 藍衣人單膝跪在白安國面前,道:「草民該死,曾與參與仙主堂的惡行,請大人發落。」 「哦,有何罪行,一一道來。」 「仙主堂拐賣婦女,強劫商人,殺害平民,種種劣行多不勝數。」 白安國面色一沉,喝道:「你是從犯,其罪不少啊!」 「請大人重懲!」 一旁的百姓都為他求起情,不少人還跪了下來。 「大人,他知錯能改,請大人饒恕吧!」 白安國沉吟了半晌道:「你既然犯了事,我不能不罰,罰你流放三千里,你有何意見?」 藍衣人大喜過望,連忙叩頭謝恩道:「多謝大人成全,就請大人把我流放到銀州西部,那裡依然是草原,卻不是裘作人的地方。」 白安國點頭道:「我知道新來的安撫使葉大人愛民如子,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唉!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去在葉大人的手下做官。」 連白安國都如此讚賞,百姓的心怎能不動,腦海中都開始浮現出銀西的美好的生活。 白安國忽然高聲喊道:「貴妃娘娘薨了,知府衙門為了表示哀悼,下令全城百姓戴孝三天,明日正午,所有百姓都到城北的空地去,每一人發放黑布一方。若有不戴者,以大不敬治罪。告示已貼在各處,大家可以自己去看看。」 紫如站在二樓歡呼跳躍,拍著手大聲叫起好來,回頭嬌笑道:「大人,原來那四十個人是你安排的,連白大人也來了,難怪你這麼鎮定。」 葉歆微微一笑,打趣道:「現在怎麼不罵我冷血無情了?」 紫如想起自己剛才的態度,羞愧地臉紅過耳,歉然道:「大人,紫如方才實在不該無故冒犯大人,紫如給大人陪罪了。」說著盈盈一福。 葉歆哈哈笑道:「原以為紫如聰明過人,想不到也這麼純真直率,我倒是看走了眼。」 紫如嬌笑道:「大人計策神妙,小女子怎能猜出。」 「哈哈!」葉歆笑道:「看完了兩場戲,我們也該回去了,明日還有一場大戲要演。」 「還有?」紫如怔住了,她覺得這樣已經敗壞了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聲,沒想到還有下文,有些意外,問道:「還有必要嗎?」 葉歆忽然歎了一聲,無奈地道:「明天這場戲不太好看,不過有必要給與仙主堂致命的打擊,所以戲還要演的。」 紫如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以演的,最後苦笑著搖了搖。 葉歆見她如此只是笑而不言,領著她往府衙走去。 慢步走入府衙後院,突然五十幾個人跪倒在地稟道:「大人,一切都順利完成。」 紫如定睛一看,頓時驚呆了,這五十幾個人不但有藍衣人和他的四十幾位兄弟,還有黃衣青年那群十幾人,更有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兩名青年,此時都精神十足的跪在前面。 回頭看了葉歆,又看了地上的幾十人,紫如恍然大悟,叫道:「大人,原來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還有我!」白安國笑著走了出來:「大人這招把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聲都敗壞了。」 紫如嗔道:「大人應該早點告訴我,害得我都擔心死了。」 葉歆放聲大笑,調侃道:「若非如此,今天又怎能看到紫如率直純真的本性。」 白安國笑道:「如此情趣,可惜我無緣一睹。」 笑了一陣,葉歆吩咐地上跪著的幾十人道:「你們先去領五十兩銀子,再去見周隊長,從今天起你們就編入親兵隊,後日隨我西去。」 「謝大人!」 這一天的時間,裘作人和仙主堂的名字就在城中傳開了,然而說出這兩個名字的人都是用著輕視或者不屑的語氣,言談之間也儘是鄙疑。 戴孝的消息反而不為人重視,只當作是例行的公事,況且只戴三天,也無傷大雅,而這也給了百姓們一個選擇的機會,有的仙主堂信徒原本還有些猶豫,如此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除去黃帶。 因而次日來領黑布的人,戴黃帶的人明顯少了九成,只有一些陷入太深的人還戴著黃帶。 又是茶樓,又是二樓,葉歆依然領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悠然坐在窗邊。 看著人們一個個都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領布,紫如悄聲求道:「大人,今天先告訴我吧!」 葉歆見紫如這副模樣,忽然沉聲歎道:「其實今天不應該帶你來,一會兒你又該罵我了。」 紫如抓著葉歆的臂子輕輕搖了搖,嗔道:「紫如不敢了,快說吧!」 葉歆合上了眼睛,歎道:「好吧!罵我也沒辦法,實話告訴你們,今天會有人自焚。」 「自──焚?」紫如的粉臉刷的一下全白了,驚問道:「這又是為何?」 葉歆淡淡地道:「昨天雖然有重大收穫,但還是不夠,日後還會死灰復燃,這對白安國極為不利,所以我要徹底的斷除人們心中對仙主堂的任何僥倖念頭,因此要讓他們看看仙主堂的邪說會怎樣令一個人瘋狂。」 「可這也不能用人命。」 葉歆搖頭道:「如果一個人為了信仰連生命都可以放棄,任何人也無法把他拉回平常的生活,他們的存在不但影響自己,還會誤導其他人。況且我沒有逼迫他們,只有瘋狂的人才會自己跳入烈火之中。」 紫如聽傻了,呆呆地坐著,腦子裡儘是葉歆的所說的話,似是有理,卻又似乎很殘忍。 葉歆又道:「我討厭像仙主堂這一類的東西,更討厭他們控制人們的心靈,想想龍溪城吧!只要仙主下令,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生吞了我們,活在那種地方,你不覺得會很恐怖嗎?我現在想起來都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 「你其實應該更明白,像青樓那種地方控制著姑娘們的身體,那已是千人唾萬人罵的事情,然而像仙主堂這般控制心靈就更該殺了,邪教只會導人向惡,沒有必要給予任何的憐憫,我們是在除禍,不是在害人。」 丁旭歎道:「大人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裡去了,我一想起當日被全城的人圍著,心裡就發虛,這些日子我也在想如何對付他們,還是大人先想到了主意。」 周大牛直爽地道:「我覺得沒錯,瘋子雖然不該殺,但傳染瘋病的瘋子就該殺。」 葉歆笑道:「大牛,這個例子比我說的還好,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紫如幽幽地道:「也許你們是對的,只是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大人,我不想看了。」說著就把臉轉了過去,背對窗口。 丁旭歎道:「大人,你這一連串的計策好狠毒呀!」 葉歆淡淡地道:「對付邪教怎能用對付正人君子的方法,沒什麼惡毒或者不惡毒,比起打仗,這已經算是好多了。」 周大牛忽然指著空地道:「大人,白大人來了。」 葉歆放眼望去,白安國站在剛搭好的台上朝著人群,他的身後是大量的黑布,衙役把已經裁好的布一堆堆放在了地上,只等著白安國下令。 只聽他高聲道:「貴妃娘娘千歲薨了,為表我呼蘭百姓對朝廷的忠誠,所有居民必須戴孝三天,以示哀悼,本官知道大家都是窮人,所以拿出了這些黑布分發給大家,三天之日誰敢除下黑布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殺頭,誰要是不戴,也一樣犯了重罪。」 人們聽了都很不樂意,然而只戴三天,所以都勉強能夠接受。 臂上纏著黃帶的卻犯起了愁,按仙主堂的規則,除下黃帶會招來邪氣和惡運,然而且戴上又犯了大不敬之罪,因而都叫了起來。 「大人,能不能容忍一下。」 白安國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是一臉和氣,溫言道:「有何意見上前來說。」 一個信徒擠到台前稟道:「大人,我們想在黑布上纏著黃帶,不知道能不能通融。」 白安國臉色一沉,大聲斥道:「你這是大不敬之罪,難道一條黃帶比殺頭還重要嗎?況且只是三天,三天後立可除去。」 一個黃衣信徒忽然衝了上去,叫道:「寧可斷頭也不除帶。」 白安國冷笑道:「真的不怕殺頭嗎?」 黃衣信徒跳上台叫道:「咱們仙主堂的人不怕死,誰不怕站出來和我一起抗爭。」 系黃帶的人本就少了九成,餘下的一成雖然信仰比較堅定,但怕死畢竟是人性,真到了面臨死亡的時候,部分人也猶豫了起來。有的怕死,想都不想就把黃帶扔在了地上;有的摸著黃帶猶豫不決;也有的態度十分堅絕,擠到黃衣信徒的身邊一起陪著他叫嚷了起來。 白安國忽然高聲問道:「系黃帶的人聽著,再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是去除黃帶,一是加入他們。」 「白安國演的不錯啊!」葉歆看著下面如此熱鬧,笑著對紫如說了一句,見她低著頭沒有反應,微微一笑,小聲問道:「生氣了?」 紫如瞧了他一眼,低著頭道:「大人,我……」 葉歆勸道:「別生氣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想想吧!萬一讓仙主堂擴張了勢力,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紫如一邊擺弄著衣角,一邊歎息道:「我知道大人是對的,也不敢生大人的氣,只是心裡有點不痛快,一會兒就沒事了。」 葉歆不願勉強她,只好讓她一人靜靜地坐著。 丁旭問道:「大人,真能行嗎?」 葉歆道:「放心吧!他們的父母親人都在,誰也不願看著親人做出這種傻事,只要火一起就會有人撲去,而且我在人群人安插了人手,他們會挑撥百姓的情緒,只要百姓一湧而上,他們想死也死不成。但仙主堂害人自焚就成了他們親眼所見的事件,經他們的嘴宣揚出去,影響極大。只要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一根刺,他們就會去思考,有這段時間我就可以在天馬草原站穩腳跟,然後再來想辦法對付仙主堂。」 紫如又驚又喜,轉身急問道:「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不會死?」 葉歆調笑道:「我說會有人自焚,又沒說有人會死。」 紫如這才知道葉歆拿自己打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緒卻是放了下來,又重新坐回原位。 葉歆還是不放過她,又揶揄道:「原來你以為我是卑鄙陰狠的小人,唉!」 紫如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碗遞到葉歆的面前,嬌聲求道:「大人,別生我的氣了,紫如給大人陪罪。」 「哈哈,我可受不起。」葉歆接過茶碗笑了。 台下的喧嘩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原來人群已經分成了兩堆,大堆的是普通百姓,小堆的是仙主堂的激進信徒。 黃衣信徒見人都齊了,忽然叫道:「仙主慈悲,昨夜仙主突然降臨,還留下籤語,相信大家都知道。」 仙主堂的信徒都叫了起來:「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那是什麼意思呢?」不待眾人回答,黃衣信徒大聲道:「那是仙主在引導我們昇仙之路,天上的星路已經出現,那是通往仙界之路,要想上登上星道,必須以火自焚方能成仙,既然我們犯了大不敬之罪,反正是一死,不如我們一起自焚。」 這群狂熱的信徒自然聽得連連點頭,都大叫道:「自焚,我們要昇仙。」 然而在普通人的眼中,這群人的行為是瘋狂的,是不可理喻的,心中漸起敵視之意,就連那些剛除黃帶之人也都慶幸著自己沒出去,否則就會被這群人帶著去自焚。 白安國卻做起了好人,大聲勸道:「你們不要想不開,我並沒有殺你的意思,你們的行為犯了罪,三日內若只戴黑布,誰也不會有事。」 黃衣信徒又叫囂了起來:「我們要昇仙。」 「要昇仙!」其他信徒也跟著叫了起來。 黃衣信徒從中取出一個火摺子向黑布堆一扔,頓時燃了起來,他興奮地揮著手叫道:「跳呀,跳過去就成仙了。」 城中百姓雖然對仙主堂深有戒心,卻沒想到真會自焚,不禁都叫了起來。而那些信徒的家人哭叫著衝了上來,扯住自己的親人不讓他們往火堆裡跳。 「兒啊!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千萬別想不開呀……」 「相公,你丟下我們娘兒倆……」 「孫子,別跳啊……」 母親竟然跪倒在兒子的面前哭泣,妻子抱著丈夫哀嚎,祖母扯著孫兒的衣角哀求,嬰兒在大聲的啼哭,剎時間一片混亂。 人群中突然又衝出來十幾個人,四處大聲叫嚷著:「仙主堂害人不淺,要求嚴懲仙主堂。」 「對,消滅害人的仙主堂。」 「知府大人,不能讓仙主堂的人來呼蘭府。」 隨著他們一遍又一遍的叫喚,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直至整個城都在吼叫,要趕盡仙主堂…… 出行之日,白安國將葉歆送至十里長亭,接著葉歆的手,他沉聲道:「大人,此次除我舊恨,白安國銘記在心,日後定當回報。」 葉歆笑了笑,安撫道:「其實這次有些冒險,我此去銀西可保無事,只是你在呼蘭府十分危險,務必萬分小心。此刻城中百姓已與你同心,你可以趁機招募民兵,以助城防,另外可以組織商隊往銀西經商,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獨立出來,不必受裘作人的威脅。」 「是!」 「仙主堂之事我不會任由他們坐大,將來必有一戰,但切不可掉以輕心。裘作人遲早知道你是我的人,必然會對你不利,因此你要隨時留意龍溪城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要做準備,萬一敵勢太強,你就領著人往西走,那裡會有你的位置。」 「大人教誨,下官一定謹遵。」 「奏章我已發出,不久之後必有分曉,半個月後會有十萬兩白銀送至呼蘭,大人可用做養兵之資。」 白安國大喜,欠身道:「大人考慮周全,下官望塵莫及。」 葉歆拉著他的手拍了拍,含笑道:「仙主堂事畢,我必保奏大人,不是布政使也是按察使,甚至是銀州總督。」 白安國喜滋滋地道:「謝大人栽培!」 葉歆不再多言,回頭望了一眼東方,臉色閃爍出異常的神采,然後跨上車帳,與白安國揮手告別。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一章 黃塵煙蒙,大地飄綠,六月的草原顯出了它活潑的一面,溫柔的輕風滑過翠綠的青草地,撥動著一層又一層的綠浪翻滾向無盡的遠方,草頭低處,不知何處跑來的幾匹野馬在這大草原上狂奔嬉戲,嘶鳴聲引起無數迴響。 剛剛被馬蹄踏斷的小草被一陣輕風捲送上了半空,似是要在高空之上飽覽自己生存的大地,卻被這廣闊大草原驚呆了,久久飛不下來。 飄著,飄著,小草在天空盤旋了幾圈後緩緩落了下來。 紫如撿起了落在肩頭的草放在鼻前吸了一下,嫩草的清香引得她眉尖舒展,一副迷醉之色,抬頭觀望四周,身前身後都是廣闊無邊的大草原,只有立身之處一排不高的山坡,夾雜著幾座不算太高的孤山,將東西劃分成兩半。 「草原風光果然美麗,青山幽幽,碧草依依。」 葉歆站在山坡上,凝視著路的盡頭,像是探索遠方的瞭望手。 紫如一邊撥弄者手中的那株嫩草,一邊轉頭望向身側正在發呆的葉歆,嬌笑著問道:「大人,你在想什麼?」 葉歆微笑道:「我在想從天空中望下來會不會更美?」 「一定會。」紫如仰起了頭,一邊看著天空,一邊幻想從天空俯覽大地的情境,不禁心馳神往。 丁旭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問道:「大人,離臥牛城還需穿越整個天馬草原,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最近的城?最好再找個嚮導,草原太大了,迷了路可不是小事。」 葉歆含笑道:「就按你的意見去辦,最近的城,嗯──是嘎山城。」 紫如機靈地鑽進車帳中看一眼銀州的地圖,揚聲道:「嘎山城在西南方,離這裡大約有十幾里,今天應該可以到達。」 葉歆朝她笑了笑,吩咐道:「起程吧!天黑之前趕到嘎山城。」 丁旭含笑道:「大人,嘎山城是您的轄區吧?」 「是啊!」葉歆指著腳下的土地道:「終於到了,從這裡開始直到雪狼關,都是我的轄地。」 「大人,黃延功的大軍應該已經到臥牛城了吧!」 「應該到了。」葉歆朝著兩人微笑道:「悠閒的生活就快結束了,丁旭,紫如,是奮鬥的時候了。」 兩人齊聲道:「大人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助大人治理疆土。」 「疆土!」葉歆無奈地笑了笑,眺望前方,臉上露出一種令身邊兩人難以忘懷的表情。 「前面只怕是困難重重,雖然是自己的轄地,你們不可掉以輕心,仙主堂和裘作人野心極大,我們此來必然阻礙了他們西進之路,他們必定不會放過我們。」 雖然葉歆歎息著說話,但紫如和丁旭都從葉歆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盼望。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必擔心,只要大人沒事,我們又算什麼。」 「總之小心為上。」葉歆搖了搖頭,吩咐親兵隊向西南的嘎山城進發。 走了半個時辰,車帳的後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親兵們立時緊張了起來,都勒停了馬,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後面的動靜。 周大牛指揮吆喝著手下把車帳圍住,全力保護葉歆的安全。 紫如撩開帳簾走了出去,向後瞭望,發現奔來的是一支三十幾人的馬隊,都騎著神駿的黑鬃馬,只有為首的一人騎的是一匹白色的玉花驄。馬上之人也不過二十七八歲,長得高大而健實,一身藍色布衣,下身是灰色的麻布褲,腳踩著一對馬靴,腰間則掛著一把彎刀。 馬隊也留意到他們,見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知道是官,不但不驚,反而一起哄笑了起來。 騎白馬的男子回頭嚷道:「什麼破官,要這麼多人護著,一定是個沒斷奶的小羊羔。」接著放聲大笑了起來。 「大哥,要不要去玩玩?」 騎白馬的藍衣男子眼睛忽然掃到車帳外的紫如,整個人定住了,紫如今天穿著一身紫衣,外罩白紗披肩,在徐徐的清風下顯得分外清新淡雅,就像大草原一樣的溫柔,使男子的眼神被緊緊地鎖住了。 「大哥,原來是個女的,好美呀!」 「大哥,你不是想找個絕色的嗎?這種美人草原可沒有,別放過,兄弟們幫你弄回去。」 「大哥自己去就行了,還用得著咱們動手嗎?哈哈,草原上的美人可都盼著咱們大哥娶妻呢!」 藍衣男子又掃了紫如幾眼,接著喝道:「我們還有正事,沒時間惹事,走吧!」說著揚手揮了揮馬鞭,搶先縱馬從車帳旁呼嘯而去。 其他的人邊跑邊嘻笑朝著紫如叫道:「美麗的紫衣姑娘,前面穿藍衣的是天馬草原的英雄樸哲,別忘了他的名字,樸──哲!」 樸哲已越過車帳,聽到手下的叫聲淡淡地笑了笑,回頭望了紫如一眼,才又加鞭而去。 紫如靜靜地盯著這一群古怪的人,搖了搖頭,苦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葉歆這時才從車帳中走出來,望著遠去的馬隊,笑著對紫如道:「這就是草原漢子的豪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轉頭看著紫如點頭道:「想不到紫如的魅力遠及草原,連草原英雄也俯首稱臣。」 紫如臉紅了一下,嗔道:「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他們若是英雄,大人豈不是天神。」 葉歆哈哈一笑,打趣道:「美人配英雄,要不要我這天神幫幫忙?」 「大人──」紫如嬌嗔道:「不理你了。」 兩人說笑之時,親兵小隊長馬恢縱馬來到了車帳旁稟道:「大人,那群人像是馬賊。」 「馬賊!」兩人都愣住了,對視了一眼,葉歆輕輕一笑道:「沒想到一進轄地就遇上了馬賊,看來馬賊果真猖獗。」 紫如問道:「馬恢,你怎麼知道他是馬賊?」 馬恢欠身稟道:「卑職曾在銀州效力,也曾與馬賊交過鋒,剛才他們竟能在馬背上翻騰跳躍,可見他們騎術精湛,不是一般牧民所能做到,而且他們的腰間都掛著彎刀,還有乾糧袋和酒袋,都是馬賊平常的裝備,與卑職當日所見並無兩樣,所以卑職斷定他們是馬賊。」 紫如倒吸了口涼氣,驚歎道:「大人,這群人才三四十人,竟然不把五百人的騎兵隊放在眼中,還大搖大擺地挑釁,可見他們的實力非比尋常。」 葉歆朝周大牛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前進,然而領著紫如進入了車帳之中,坐在軟床上思索了片刻,沉聲道:「我早就知道馬賊猖獗,如今看來果然不虛,想擊破他們也許不太困難,若想收服只怕就不容易了。那馬賊首領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六七,這種人的性情最難控制,只怕是軟硬不吃。」 紫如托著香腮喃喃地道:「黃延功不是也被大人收服了嗎?要不然重施故技。」 葉歆略加思索之後搖了搖頭道:「只怕難行,據說馬賊大則萬餘,小則數百,各不統屬,既劫掠四方,又相互攻殺,只收服一個怕是難以控制草原的馬賊勢力。」 「原來有那麼多馬賊,我看不如收服最大的一個,讓他去吞併小股馬賊。」 葉歆眼睛一亮,笑道:「主事大人果然見識不凡,這麼快就想到好計策了。」 紫如靦腆地道:「大人,我是說著玩的,別當真了。」 「這麼好的主意,不用豈不可惜。」葉歆笑了笑,點著頭沉吟道:「只是其中問題頗多,我一個封疆大吏去和馬賊談判,這種事若被人知道了定會參我一本,而我身在邊陲,雖說山高皇帝遠,但這也是危險,朝中若有人說我壞話,我連辯解都難,而皇上聽多了讒言只怕也會降低對我的信任,因而此事只能秘密計劃,不能讓外人知道。」 其實葉歆知道,收服馬賊遠比收服麾下的大將要困難許多,畢竟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上司,有官位和權力壓著,屬下的將軍不能不有所顧忌。然而馬賊則不受所轄,反而會與官府作對,這才是頭痛的事情,如何收服馬賊實在令他煞費思量。 嘎山城,顧名思義是建在嘎山旁的城池,由於草原廣大,又多是遊牧居民,所以城池只是駐兵和提供交易的市場,因而草原上的城池不多,即使方圓百里也未必有城池,反而有不少牧民建立的寨子,用來交換物品之用。 來到自己的轄地,葉歆反而沒有像在龍溪城一樣直闖入內,而是很有禮貌地把車帳停在城門外的空地上,然後派丁旭入城去找城守。 守著嘎山城的是一個千總郭通,聽說新任上司來了,連忙領著士兵出城迎接,一見葉歆就跪倒行大禮,恭敬地道:「卑職嘎山城守將千總郭通參見大人。」 「請起。」葉歆端起身份,用溫和的語氣道:「郭千總不必多禮,本官初到任上還望郭千總鼎力支援。」 郭通點頭哈腰地應道:「卑職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本官記住了。」葉歆淡淡一笑,問道:「黃延功黃將軍的五萬人馬可曾過去?」 「稟大人,黃將軍的人馬已經過去了,並命余總兵領著五千人在五十里外的平河寨接應大人。」 「平河寨?為何不在此處等我?」 「那裡面積比這嘎山城大,也比這裡舒服,所以黃將軍打算讓大人在那裡休息幾天。」 「我明白了。」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天色不早,今夜就在嘎山城休息一夜,明早起程去平河寨。」 千總郭通獻媚道:「大人,卑職已包下了城中最大的客棧,大人就在客棧內委屈一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很好,不過本官不想擾民,所有店錢由本官支付,不許動用官家一個銅板,聽到了嗎?」 「是,卑職遵命,大人真是位愛民如子的好官。」 葉歆不願多言,吩咐親兵們去兵營休息,自己則帶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三人先上城牆巡視。 城上的士兵們顯得有些懶散,三三兩兩地地擠在一起閒聊,即使見到葉歆和郭通也只是笑著打個招呼,絲毫沒有把這位突如其來的青年當成是什麼大人物。 葉歆雖然不介意他們的禮貌如何,但如此毫無士氣和紀律的軍隊,可見郭通之能,不禁臉色略沉,揶揄地道:「大人,你的兵真是精練啊!」 「大人,他們平時不是這樣,只是今天有點奇怪。」郭通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大罵部下不識時務。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解釋,然後走到城垛旁眺望了一下遠方。由於是依山而建,城池略高,部分地方沿著山勢攀爬而上,站在這城池之上,使人有一種虎視草原之感,他不由地讚道:「好一座堅城。」 郭通陪在他的身邊走著,見他誇獎自然十分高興,笑著應道:「這城已有很久的歷史,聽說有二百年,至今都矗立不倒。」 接著向身後的上方指去,又道:「山上還有內城,就算失了下面,還是能守住內城,那裡更險要,更容易守,而山中有清泉,還有山洞可以存糧,即使有敵軍來犯也不懼。」 葉歆回頭仰視著山上的內城,崴嵬雄踞的內城高聳在陡峭的山坡之上,留一條石路蜿蜒盤繞,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敵軍若想攻上山巔,只怕要損耗大量士兵。 看到此時,他暗暗點頭,邊看邊出言詢問道:「此城駐軍多少?」 「一千人。」 「只有一千?」葉歆想到東方將來發生的事情,臉色有些不悅,訓斥道:「此地乃遠近幾十里內的唯一城池,雖然易守難攻,但只有區區一千人,怎能守住此處?萬一被人攻下,敵人就有一個絕佳的立足點,可以指東打西,遊走任何一方,我軍若不理,敵軍可利用此城斷我糧道,若是圍攻,又是曠日持久之戰,耗費錢糧。」 郭通笑著辯解道:「大人不必擔心,草原之人不喜歡居住在城中,除了買賣日用品外,他們都不會進城,所以天馬草原上的城池很少。住在這城裡的居民也不多,大多是士兵的家屬。如今天下太平,駐軍多了只會白耗軍餉糧草,所以一直都只放一千駐軍。況且卑職只是個小小的千總,哪能領那麼多士兵?」 葉歆回頭看了丁旭和紫如一眼,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丁旭想了想答道:「軍餉不是大問題,若是想加強駐軍只需派人前來即可,只是駐軍多了會不會有什麼反效果?」 紫如卻不以為然,含笑說道:「這裡連接東西,是交通要道,也是商業重地。草原之中馬賊眾多,若是駐軍太少,馬賊會對這條貿易線形成威脅,還會對整個草原,還有臥牛城有影響。」 郭通笑道:「馬賊從不攻城,這對他們沒有好處,兩千馬賊也無法攻下我這嘎山城。若說到護送貿易車隊,那就更用不著我們了,幾處城中都聚集著大量的武士,他們會護送商人。即使我們想護送商隊,商隊也不願,因為就算有一萬人也未必能將車隊安然送到目的地,馬賊最喜歡找官軍的麻煩,沒有官軍反倒安全一些。」 葉歆輕輕一笑,問道:「話雖不錯,馬賊也許不會攻城,但若是鐵涼大軍攻到此處,你能守得住嗎?」 「這……」郭通頓時愣住了,他從來也沒想到過鐵涼會攻到嘎山城,雪狼關前的二十萬大軍使他覺得自己高枕無憂。 不待郭通反應過來,葉歆如擊鼓似的又道:「不說鐵涼,若是馬賊聯合起來劫掠嘎山城,你又能如何?城防如此單薄,只要有心,混進城中不是難事,然後再裡應外合,你這嘎山城就全軍覆沒了。」 一席話說的郭通早已汗流浹背,一邊抹著額上的汗珠,一邊六神無主地來回掃視的四周。 葉歆臉色一正,喝道:「郭通聽令!」 郭通身子一抖,連忙欠身道:「卑職在。」 葉歆指著城外的草地喝道:「給你三個月時間,五千士兵,把嘎山城向外推移一里。」 郭通嚇得猛一縮脖子,驚問道:「大人,這……太……難了。」 「我知道很難,但你若是能完成,我記你大功一件,還保奏你陞官。」葉歆微微一笑,然後臉色立變,輕喝道:「若不成就撤你的職。」 郭通怦然心動,但知道事情艱難,因而還是猶豫不決,想了片刻又問道:「開山鑿石很費時間,卑職唯恐時間不足,能否再寬容幾個月。」 葉歆笑道:「沒人要你三個月內建一個堅固的城池,我是要把城中所有的商業活動都從嘎山城中移出去,同時把商業活動擴大,使這裡成為天馬草原東面的商業重鎮。而整個嘎山城劃為軍城,不許普通人隨意進出,這樣才能保證城池的穩固性。」 郭通一聽眼就亮了起來,按葉歆所說,這裡將成為物資和金錢的集散地,也就意味著自己的好處更多。 葉歆又道:「為防馬賊,外圈可以挖壕溝,建土城,只要能擋住馬力的衝刺就行,城內房屋可以多建,還要有大型的市場,我知道人手不足,讓城中居民每人每天抬土,不必過苛,要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內。另外還要告訴居民,建成之後發放金錢和糧食補助,還有……」 隨著葉歆的描述,郭通終於意識到葉歆是認真的,不禁有些茫然,這位新來的上司似乎有一種什麼迫人的氣勢,使人不得不低頭,這還不是官位引發的,而是葉歆本身所表現出來的。 紫如和丁旭相視一笑,知道葉歆開始展示著未來的宏圖,在天馬草原東部建城,必定是把目光掃向了遙遠的東部,以及那座曾經令他受到羞辱的龍溪城。 「……事情是有些困難,因此我留一人助你,有事可以叫他稟報我,我自會想法子幫你解釋。」 郭通一聽就知道葉歆要派人監視,但他卻很高興,有了監工即使自己無法完成也有人分擔責任,而且陞官的承諾早已使他心花怒放。 最後,葉歆厲色道:「你這些士兵必須整頓,下次來若無改進,你替他們受罰。」 郭通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應了。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二章 下了城牆,葉歆等人才真正的進入嘎山城,城池不大,而行人很多,因而顯得十分熱鬧,街上除了大小的商舖外,還有不少人提著兵器四處遊蕩。 街面上最多的商店就是打鐵鋪,而且生意十分火紅,客人們進進出出,熱鬧非常。大大小小的酒館也是遍佈各處,武者們到處閒逛,還有些喝得醉醺醺,躺在大街上就睡。 葉歆瞧在眼裡皺了皺眉頭,這麼多武者留在城中不是長久之計,若是他們心存不軌,必會對嘎山城的防衛造成很大的威脅。 郭通察言觀色,見他盯著打鐵鋪,笑著介紹道:「大人,這嘎山城最繁榮的行業就是這打鐵鋪,無論是兵器或是馬掌,需求量都很大。」 葉歆沉聲問道:「這些武者為何聚在此地?」 「大人,他們都是為了謀生而來。」 「謀生?」 「這草原地帶馬賊橫行,因而商人們都喜歡重金聘請高手助陣,有的時候一請就是幾百人,所以有點功夫的都跑到這裡來等人請他們做保鏢。以前沒有這麼多武者,可今年朝廷下令撤去門派之後,那些練武的人找不到活幹,他們只有一身本事,因而都跑到這裡來了,聽說懸河走廊一帶更多。」 葉歆愕然一笑,搖頭歎了一聲,對丁旭道:「都是因為我那道奏章之故。」 丁旭勸道:「大人不必自責,那是皇上下的令,與大人無關。」 「無關?」葉歆苦笑了一聲,心道:「若不是那道奏章,自己也不會在白鵝峰與武林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人大戰一場,還弄得死的死,傷的傷。」 「他是葉歆!」一個白面青年突然指著葉歆叫了起來。 葉歆的名字像是驚雷一樣,在人們的心中炸開,紛紛轉頭望向葉歆。有的驚訝,有的憤怒,有的懼怕,有的興奮,也有的不知所措。 白面青年拱手問道:「在下華青門樊成,請問閣下是不是籐魔葉歆?」 葉歆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官不知道什麼籐魔,本官是西北安撫使葉歆,正在此巡視。」 樊成拱了拱手又道:「在下只論門派,不論地位,在下不才,想請葉兄指教一二。」說著,他的眼中閃爍出興奮的火花,就像是看到獵物的猛獸一般,充滿了慾望。 葉歆冷冷地道:「本官奉皇命鎮守一方,現在正巡視嘎山城,恕本官有公務在身,不是你的比試對手。」 樊成見他不肯應戰,冷嘲道:「莫非葉兄怕了不成?」 葉歆見他用上了激將法,笑了起來,對身邊的紫如道:「此人該判何罪?」 紫如見他眼中似有笑意,知道他想捉弄樊成,於是正色道:「冒犯大人該判杖責四十,當街挑釁鬥毆也該判杖責二十,另外卑職認為此人目無朝廷命官,像是馬賊細作,該抓回去嚴審。」 樊成又懼又怒,指著葉歆大聲吼道:「葉歆,你這個膽小鬼,居然用官位壓人,還誣陷我是細作,你是武林的敗類,無恥,卑鄙。」 葉歆臉色一沉,厲色道:「當面辱罵封疆大吏,果然膽子不小,天目城中我當街斬了一個冒犯皇威之人,想不到來嘎山城又有人挑釁,今天本官念你初犯,從輕發落。」話音未落,白光突然閃動了。 「啪啪」兩聲之後,人們忽然發現樊成的臉上多了兩條血印,習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被軟兵器拍中所留下的印子,頓時想起葉歆的外號──「籐魔」。 葉歆為免去麻煩,因而抽了樊成兩籐,本以為這樣可以嚇退眾人,沒想到眾人雖有所懼,卻更激起他們爭強好勝之心。 「大人,在下方國全,請指教!」 「在下張信東,願大人賜教。」 「在下錢常,願領教大人妙招。」 一個個武者狂熱地向葉歆挑戰,把原來就熱鬧的小城弄成了一鍋翻滾的熱粥。 葉歆有些無奈,自歎低估了練武之人好勝的心性,面對這群人有禮的挑戰,自己若是一一領教,只怕一個月都走不了,若不應戰雖無大礙,但這群人定然不肯罷休,只怕還會糾纏到臥牛城。然而這只是其中一部分,隨之而來還有更多等著為師門報仇的人在等待時機。 郭通更是束手無策,還是等丁旭將他拉到一旁吩咐他回去叫親兵隊,他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擠出人群往內城的軍營衝去。 站在葉歆身側的紫如見挑戰者來勢洶洶,而葉歆不久前才受過重創,擔心地望著他,小聲勸道:「大人……」 「別怕。」葉歆打斷了她話,揚聲道:「本官乃朝廷命官,與人私鬥本有失官體,奈何樊成口出惡言羞辱本官,故而抽了他兩下,以示警惕,但私鬥之事絕不繼續,諸位若真想找葉某挑戰,等本官離開官場再領教諸位的高招,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挑戰者們看了看他身上的官袍,的確不宜私鬥,不由地嘀咕了起來,然而一群氣勢洶洶的尋仇者卻舞著刀劍就向葉歆衝來。 葉歆冷眼掃視著群豪,喝問道:「想造反嗎?」 「葉歆,你殺我父親,此仇不共戴天。」 「狗賊,你害死我師父,我要為師門報仇。」 面對來勢洶洶的尋仇者,葉歆冷冷地揚聲道:「剛才我放他們走,是因為他們乃善意地挑戰,而今你們手持凶器,竟想謀殺朝廷命官,其罪當誅。不過本官念你們有親人亡故,不記此事,再有鬧事者,就地斬首,以儆傚尤。」 「老子不管,不報血仇,誓不罷休。」 「對,定報父仇,至死方休。」 雖然他們的嘴裡都叫囂著,但在葉歆面前,誰也不敢第一個動手。 面對緊張的情勢,紫如的臉色顯得有點白,她知道葉歆根本不怕這些人,卻怕這些人惹怒了葉歆迫使他狠下殺手,看著葉歆越來越冷的臉色,心中禁不住顫抖起來,小聲問道:「大人,這可怎麼辦?」 葉歆冷笑道:「放心,對朝廷命官動手是大罪,只要有人動手,我就以國法懲處,絕不輕饒。郭通已經去調兵了,大軍一到,他們若還敢動手便是謀反。」 紫如身子猛的一顫,從葉歆的語中,她察覺到濃濃的厭惡之感,憑她對葉歆的瞭解,知道葉歆已經到了手下不容情的地步了。 就在此時,葉歆的親兵隊和嘎山城的守軍共一千人在郭通引領下衝了過來,頓時將圍觀的人群衝散了,而那數十名要報仇的武者則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又不敢冒然出手,只能破口大罵。 「卑鄙小人,有種的出來與我一戰。」 「縮頭烏龜,滾出來,老子的快刀等著你。」 「武林中沒有你這種膽小鬼。」 葉歆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武林中人,也沒興趣去接受武林的那一套規則,漠然地冷眼看著那群人,森然喝道:「本官是朝廷大員,鎮守一方,不是陪你們私鬥的街上混混,更不屬於什麼武林,我的治下只有王法,沒有什麼武林規矩,任何人只要在我的轄地上行動就必須遵守法度,否則本官絕不輕饒。」 他這一句說得眾人有點懵懂,人們見他練過「武」都覺得他會按武林規矩行事,沒想到他不但不承認自己是武林中人,也不理會武林的規矩。 郭通急步趕到葉歆面前躬身道:「大人受驚了,這裡交給卑職吧!為免他們騷擾,大人還是住進內城吧!」 「好吧!紫如、丁旭,我們走。大牛,你協助郭千總料理此事。」 周大牛問道:「大人是要殺還是要鎖?」 紫如身子一顫,忽然想起龍溪城中的李文清,臉色漸白,顫聲問道:「大人,真要殺?」 葉歆轉頭掃了那數十人一眼,眉頭微皺,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一臉緊張的紫如,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殺。」 人們剛鬆口氣,只聽葉歆又道:「廢了武功,給十兩做路費趕出嘎山城!」 「狗賊,你不得好死。」 「老子誓死要宰了你。」 譁然聲與咒罵聲中,葉歆泰然自若地漫步向內城走去。 紫如被葉歆的決定驚得一愣,隨後急步趕到葉歆的身邊問道:「大人,既然不殺為何還要廢去武功。」 葉歆淡淡地道:「因為我不想殺他們。」 「可是──」 葉歆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反問道:「你覺得我放了他們,他們會感激我嗎?若是下次再來,你說是殺還是不殺呢?」 紫如默然了,俏臉上閃過一陣傷感,過了良久才歎道:「冤冤相報,真不知何時才了。」 葉歆凝視著前方淡淡地道:「該報的時候還是會報,只是現在不行。」 紫如抬頭看著葉歆,清靈的眸子凝視著漆黑的瞳孔深處,問道:「大人,真是你殺了他們的親人嗎?」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咳血之症實在不好受,因為那是人命換來的,唉!只要問心無愧,何必管他。」 紫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還是似懂非懂,抬頭見葉歆已經去遠,連忙甩了甩頭,急步又追了上去。 郭通很識時務,為了不讓葉歆再受騷擾,把內城中最好的房子讓給了葉歆。葉歆沒有客氣,在內城之巔住了下來,此處是城內的高點,可以看得更遠,城中的一切,以及草原的風光都盡收眼中。 葉歆站在屋前的平台上,山上的大風吹得他的披風嘩嘩直響,紫如陪在他的身邊,見他的神情有些哀傷,忍不住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殺人!」 「殺人?」紫如的心像是被巨浪掀起的小船,一下子被拋到了頂端,眸子中閃動的懼意使那只靈秀的眼睛顯得有些黯然。 「是啊!臥牛城中會有更多人要找我報仇,到時候不是他們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他們,難免有人要殺人,也難免有人被殺。」 紫如忽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看著葉歆,尋思道:「我是怕他殺人嗎?還是……」想著,她甩了甩頭,問道:「能不能想辦法化解?天下沒有解不開的怨仇,也許可以讓人調停。」 「化解?」葉歆笑了笑揶揄道:「主事大人的心可真軟,想法也很直接。」 紫如噘著嘴嗔道:「大人,我知道自己沒用,可你也別小看我呀!」 「我哪敢呀!我還想倚重主事大人呢!」葉歆舒心地笑了起來:「其實我知道這些人並不全是主動來的。」 「為什麼?」 「你想想,若我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必然沒有敢輕易的來挑釁,剛才那些挑戰者的本事很低,根本不堪一擊,然而他們卻敢主動挑釁,可想而知此中必有深意,他們有這種膽量無非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我不會隨意殺人,所以有恃無恐,若真要他們與我交戰,只怕都跑了,當然其中也有些頗有實力,但這只是極少數。」 「原來這些都是陰謀,大人,是誰這麼卑鄙?」 葉歆見她氣得秀麗的小嘴都噘了起來,不禁笑道:「別生氣,這是很普通的事,不必介意。」 紫如嗔道:「我在替你生氣呢!」 「我該多謝了。」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擔心地叮囑道:「以後做事小心點,尤其是外出,萬一落入他們的手中就麻煩了,那群人真要是卑鄙起來,什麼事也能做的出。」 紫如伸了伸舌頭,笑道:「我現在日夜陪在大人身邊,有大人保護,沒什麼事好怕。」 葉歆笑道:「你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別人還真以為我是荒淫無道呢!」 紫如泰然地笑道:「能讓大人動心的女人恐怕只有夫人一個,我怕什麼,反正早就沒有什麼好名聲了。」 葉歆微微一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望著遠方草原的新綠,沉吟了半晌又道:「我有一計,可以避免那群武人再找我麻煩,只是過於狠毒,我一直沒用,然而事到如今,只怕不能不用了。」 紫如驚愕地看著葉歆,這才知葉歆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只是沒有用而已,不禁有些好奇,問道:「能告訴我們嗎?」 葉歆輕笑道:「計策其實很平常,只不過是讓他們自相殘殺而已,如此一來就沒有人來騷擾我了。只是對付他們對我並沒有好處,所以才一直隱而不發,但如今我手握重兵,沒時間與他們周旋,除此一策,別無他法。」 紫如暗吃了一驚,若是能讓武人們自相殘殺,這的確是最好的計策,而且正如葉歆所言,此計手段陰毒,非正人君子所能為。 紫如建議道:「大人何不借用他們之力來保商路?這樣既能兩利,又可以化解恩怨。」 葉歆苦笑道:「計雖不錯,只是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恨我入骨,只怕不但不幫我,還要與我作對。」頓了頓又道:「不過還是可以稍稍改變一下計策。」 紫如猶豫了一陣,嬌笑道:「不如我來,我一個弱女子,他們都是大丈夫,不會為難我。」 「你?」葉歆放聲大笑了起來。 紫如嗔道:「有什麼好笑的,我就不行嗎?」 「非也。」葉歆擺了擺手,沉聲道:「這事不必心急,他們要真是追到臥牛城,我只好讓他們……消失。」說到最後,眼睛忽然掃向了山崖邊的石縫。 一聲破風勁響,接著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就從葉歆的身體中穿透而過。 「大人──」紫如嚇得花容失色,捂著嘴巴大叫了起來。 葉歆朝她微微一笑,安撫道:「別擔心,這種把戲還傷不了我。」 「可是……」紫如擔心地在他的身上細細地查看著,直到確定葉歆身上沒有傷,這才笑逐顏開,撫著胸口,笑道:「嚇死我了,大人你真行。」 葉歆感謝地笑了笑,道:「他們害你受驚真是該死。」說到死字,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像是破天分雲的閃電一樣掃向崖下一道寬廣的石縫,冷笑道:「爬這麼高來刺殺我,諸位辛苦了。」 「他們……」紫如順著葉歆的眼光望去,果然見石縫中伸出兩個腦袋出來,是兩個青年,年紀都不大,大約二十餘歲。 兩人見葉歆中了鏢都沒事,臉上變得煞白,又見藏身之處被人識破,嚇得急忙沿著陡峭的崖壁往下逃。 葉歆淡淡地笑道:「小心點,別摔了。」 兩人更是驚慌,山崖極陡,上來容易下去難,其中一個腳一滑就摔了下去,頓時跌得頭破血流,眼見不能活了。 「啊──」紫如捂著眼睛驚叫了起來。 葉歆歎了一聲,苦笑道:「這筆帳只怕又要算在我頭上了。」 紫如臉色蒼白,看了下面一眼,又摀住了眼睛。 「走吧!」葉歆若無其事地走開了,然而他心裡明白,為了這筆帳,又會有更多的人來找自己,而自己身上的債也會越來越多。 紫如急步跟了上來,她開始瞭解到葉歆的無奈,不禁幽幽地歎息著。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三章 果然,消息傳開了之後,城中的武人又是一陣騷動。死的是猴王山的秦理,而逃生的則是他的親生弟弟秦仁,當秦仁抱著哥哥的屍體出現在大街上的時候,人們都為之而感到震驚,恨葉歆的人越發恨他,而懼怕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葉歆就像是魔一樣印在了不少人的心目中。 葉歆接到丁旭傳來的消息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然站在窗前,凝望著像海一樣廣闊的草原,似乎只有這廣闊的天地才能安撫他的心境。 紫如站在他的身側,靜靜地看著身邊這位可以算是叱吒朝野的青年,總覺得他的身上透露出一種無奈和孤寂。 葉歆忽然轉身問道︰「紫如,我是學道的,卻被人稱之為魔,我是道,還是魔?」 面對葉歆的問題,紫如也沉默了,葉歆的所做所為,似道非道,似魔非魔,手段層出不窮,時而如雷霆之怒,時而似輕雲之柔,使人難以捉摸。 葉歆沒有等紫如回答,卻自言自語地道︰「何謂道?何謂魔?天地本一物,陰陽始太極,道魔亦是同源,你說我是魔,他說我是道,孰真孰假,何必強求,問心便可。」搖了搖頭,踱步又走出了屋子。 剛走出屋外,便見周大牛迎面而來,葉歆喚道︰「大牛,去把馬恢叫來。」 「是。」周大牛用洪亮的聲音應了一句,然後轉身便走。 片刻之後,馬恢隨著周大牛急匆匆地趕來了,欠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葉歆微笑著溫言道︰「馬恢,你是幾品?」 馬恢愣住了,抬頭看了葉歆一眼,笑道︰「卑職才是個百長,連從九品都不是。」 葉歆點了點頭,微笑道︰「你在軍中已有十年了吧?」 「稟大人,十一年了。」 「十一年怎麼才是個百長,我看你的見識和能力過人,最少也該是個有品級的官。」 馬恢低頭歎道︰「卑職時運不濟吧!十一年內調了八次,從順州調到昌州,又到銀州,再到東平州,上司換了八次,所以學到的本事不少,就是沒有機會立功。」 「可惜呀!」葉歆歎了一聲,隨後展顏笑道︰「這麼好的人才還是讓我得到了。」 馬恢心下甚喜,笑道︰「大人過譽了,馬恢不是什麼大才,只是想辦點事而已。」 「好。」葉歆臉色一端,命令道︰「馬恢,現在我任你為新任的嘎山縣知縣,百里之內都歸你管。」 馬恢頓時呆住了,傻傻地問道︰「大人,知縣可是個七品官,卑職還未入流,怎能出任?」 葉歆笑道︰「我用人只重才能,不重資歷,這裡將是天馬草原的東方大鎮之一,必須交給有才之人,我手上可用之人不多,既然你有才,我就把這裡交給你了,你可別辜負了我的期待。日後我奏報朝廷,將嘎山縣提升為府,你就是第一任知府。」 馬恢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謝道︰「大人栽培之恩,屬下沒齒難忘,屬下一定不負大人重托,管好這嘎山城。」 葉歆扶起他溫言道︰「放手去幹,這裡的威脅不大,只要小心馬賊,斷無禍事,我給你五千軍隊,守此要地,若只守不攻,不會有事,但切記一點,沒有我的軍令,守軍不可妄動,違令者斬。」 「遵命。」馬恢恭敬地應了一聲,又問道︰「大人,郭千總如何安置?」 「郭通不是能手,只是他在此多年,熟悉此地,因此我才讓他留下幫你建築外城,日後我會將他調離此處,此時不必多慮。」 「大人深謀遠慮,卑職佩服。」 葉歆想了想,小聲道︰「日後我會派商人前來經營這裡的城鎮,想必此地一定繁榮,你只要與他通力合作,一定無事。但有一點,軍務之事絕不容許外人插手,就算是欽差大臣,你也不能把兵權讓給他。」 馬恢點了點頭,雖然他不太明白,但他瞭解這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自己剛來就得到重用,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種事都不能完成,自己也沒有面目活在世上,因而欠身鄭重地道︰「大人放心,除非卑職死去,否則一定把嘎山城牢牢地控制著。」 「好。」葉歆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就需要有魄力之士,有你在此,方圓千里無憂矣。」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葉歆把馬恢的事安排好之後便坐著車帳離開了嘎山城,向著平河鎮進發,準備與余樹青的五千人馬會合。 車帳剛出城門,就見昨天遇上的樸哲馬隊,他們正向嘎山咱u蕎C 「大哥你看,那不是紫衣姑娘的車帳嗎?咱們是不是去看看?」樸哲的手下眺見車帳,不禁興奮地叫了起來。 樸哲眺望了車帳一眼,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只要人在草原,就不愁沒機會見,我們先進城打探消息,車帳想必走不快,辦完了事再去見美人不遲。」 「哈哈,大哥果真動心,真是難得,多少草原之花都看不上眼,居然看上了一個外來的美人,兄弟們,為了大哥娶嫂子,咱們可不能袖手旁觀呀!」 群豪都笑了起來,叫道︰「大哥放心,兄弟們怎麼樣也會幫你弄來。」 樸哲瞪了手下一眼,正色道︰「不許用搶的,咱們只搶錢財,可沒搶過女人,那種缺德的事咱們天馬之狼可從來不幹,別為我壞了規矩,誰敢動她別怪我不客氣。」 馬賊們哄然大笑,道︰「大哥這麼快就護著嫂子了,兄弟們,大哥開竅了。」 樸哲哈哈一笑,揚鞭策馬飛奔入了嘎山城,這三十幾人來到一間小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店東一見到他們就笑著迎了上來,一手牽過馬韁,笑道︰「樸爺,您來人啦!快請吧!」 樸哲指著外面問道︰「嘎山城是怎麼了?鬧哄哄的。」 店東把馬交給夥計,一邊引路,一邊應道︰「樸爺,您不知道,昨天來了一個叫什麼葉歆的,好像是個什麼官來著,不過外面的那群人都叫他籐魔,聽說還殺了一個人,結果弄得城裡沸沸揚揚。」 「哦?」身為馬賊,樸哲也殺過不少人,但他是草原有名的俠盜,只殺馬賊和官兵,不殺普通百姓,因而聽了也不太動心,隨意地問道︰「殺的是什麼人?」 「好像是百姓,昨天他弟弟抱屍體在外面哭罵了一天。」 「他人呢?」 「早上剛出城。」 樸哲虎目一瞪,喝問道︰「殺了人就跑嗎?」 店東無奈地道︰「可不是,誰叫他是官呢!」 「官?」樸哲冷笑了一聲,不屑地道︰「我專跟做官的對抗,要是落在我手裡一定不讓他好過。」 店東嚇得一哆嗦,急忙張望了四周,見沒有人留意這才放下心來,小聲道︰「樸爺,您是什麼人我知道,但這裡畢竟是官家地方,還有軍隊駐守,別給小老兒惹禍。」 樸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慌,草原上是我們馬背上英雄們的天下,官府那點破玩意沒用,我又不是沒遇過官軍,每次還不是都被我打得七零八落。」 店東豎起大拇指讚道︰「您的天馬之狼可是大名鼎鼎啊!遠近誰不知道,只是沒有意願告官罷了,都誇您是盜亦有道,只劫商人官糧,不擾民,是馬賊中的君子。」 樸哲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君子,宰起人來也是一刀一個,眉頭都不皺,要是真成了甚麼君子,我這馬賊首領也別幹了。」 樸哲的手下叫道︰「老張頭,別光顧著說話呀!快上酒。」 老張頭笑呵呵地道︰「你們自己去後面拿酒吧!小老兒可抱不動這麼多酒。」 天馬之狼的成員們哄然大笑,一起湧向了後院。 老張頭拉著樸哲坐下,問道︰「您這次來有事嗎?」 樸哲點頭道︰「約了人談買賣。」 「哦!您也做買賣?」 樸哲笑道︰「只是有人求我們塤uㄐA又托了二弟求情,我這才答應見他,不然誰會理他。」 正說著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眼光落在了樸哲的身上,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可是天馬之狼的首領樸英雄?」 樸哲瞟了他一眼,點頭道︰「是我,你就是我兄弟說的唐全?」 「正是。」唐全看了老張頭一眼,問道︰「可否到無人處說話?」 樸哲按住了正想起身的老張頭,放聲大笑了幾聲,道︰「這裡都是自己人,沒什麼秘密,請坐。」 唐全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小聲道︰「樸英雄,我們想請你教訓一下新任西北安撫使。」 「西北安撫使?」樸哲忽然想起昨天見到的那面旗,還有那張美麗的俏臉,沈聲問道︰「為什麼?」 唐全尚未回答,老張頭插嘴道︰「對了,就是這個官名,那個殺人的葉歆就是西北安撫使,昨天我看到他的大旗。」 「是他!」樸哲猛的一驚,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喝問道︰「葉歆是男是女?」 「當然是男人。」 樸哲心中一震,想起那紫衣姑娘的車帳裡有一名男子,心情頓時悶了起來,面沉如淵,憤恨地自言自語道︰「如此美人,怎麼會跟著這麼一個魔頭呢?真是可惜。」 唐全見他提起葉歆,臉上就像是染了一層寒霜,心中大喜,又道︰「葉歆在銀州東部橫行無忌,濫用職權,甚至當街斬殺無辜百姓,以至民怨四起。奈何此人大權在握,又深受皇寵,因而肆無忌憚,實在可惡。我家主人有心殺之,但他逃得太快,又沒有能力遠及銀西,所以想請這裡的豪傑們相助,大家都說天馬之狼夠豪氣,為人仗義,所以托人把樸英雄請來,還望樸英雄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老張頭卻道︰「樸爺,您要三思呀!那個葉歆有魔頭之稱,殺人不眨眼,昨天有數十人要找他尋仇,都被他廢了武功,可憐呀!當場就有八人含恨自絕而死,其他的也都欲哭無淚。」 樸哲「啪」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這種人我定要宰了他!」 唐全附和道︰「這魔頭仇家遍天下,可見其為人之惡毒,若不能早日除之,銀西百姓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 樸哲傲然誇下海口道︰「有我在,他絕對活不過明年。」 唐全站起來長身一揖,感激地道︰「我為天下感謝英雄為民除此大害。」 樸哲忽然高聲喚道︰「兄弟們,上馬。」 馬賊們蜂湧而出,見樸哲一臉殺意,奇怪地問道︰「大哥,才喝兩口,怎麼又上馬了?」 樸哲冷冷地道︰「去殺人。」 「殺誰?」 「車帳裡的那人。」 馬賊們都懵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還是樸哲的親隨燕平問道︰「大哥,你想殺那紫衣姑娘?」 「當然不是,而是車帳中的奸賊葉歆。」 「車帳中還有人?」燕平略加思索就明白了,車帳中必是還有個男的,看著樸哲一臉怒氣,心中暗笑他醋意作祟,於是揮手叫道︰「兄弟們,別喝了,幫大哥搶嫂子去。」 唐全一聽就知道其中奧妙,忽然歎了一聲道︰「葉歆此人不但心狠手辣,還貪淫好色,清白女子毀在他手上者不計其數,唉!」 樸哲勃然變色,冷哼了一聲,喝道︰「這種人不能不殺,立即上馬,追。」說罷就氣沖沖地往馬廄去。 其餘的馬賊也一哄而上,紛紛上馬,跟著樸哲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城門。 樸哲首先勒停了馬,看了看地上的車痕,然後拔出馬刀,指著正西方叫道︰「追!」 一時間,馬蹄聲飄蕩在茫茫的草原之上,樸哲此時像一頭狼似的朝車帳趕去,不僅是為了葉歆的「惡名」,還是洛u災v找到了心儀的女人,卻落在魔頭的魔爪之中,不禁心急如焚,策馬猛追,連隨著車帳的五百親衛騎兵都不顧了。 草原上的視野極廣,樸哲奔了一陣就遠遠地望見了前方的騎馬隊和那輛顯眼的車帳。 「停。」樸哲勒馬舉刀,叫停手下後,撥馬轉身,吩咐道︰「燕平,你帶十七人先沖,佯攻前翼,引他們出戰;巴巖松,你領其餘的人沖後翼;我一個人去偷襲車帳。」 「是。」燕平和巴巖松一起揮刀叫道︰「兄弟們跟我來,咱們戲弄一下這群無用的官兵。」 馬賊們就像是玩樂似的向前衝出,根本沒有把那群親衛騎兵放在眼中,畢竟他們都與官軍對敵過,屢戰屢勝,所以向來覺得官軍沒有本事。 樸哲單人獨馬慢慢地跑到車帳的南面,與葉歆的車帳呈直角形,並隨著車帳的移動而移動,等待兩翼的部下衝開騎兵隊,自己才能順利的殺到車帳之側。 「殺呀!」車隊的前後突然響起了喊殺聲,雖有只有三十幾人,但在這空曠而寧靜的草原上卻分外顯眼。 周大牛「騰」的一下從車架上跳了起來,叫道︰「列陣,迎敵。」 訓練有素的親兵隊在他的指揮下迅速結成了一圓陣,把車帳包圍在中央。 紫如撩開車簾走了出來,張眼望去,只見燕平和巴巖松各領著十幾人衝到陣前揮舞著馬刀挑逗著親兵們打鬥,轉頭道︰「大人,是昨天那三十幾個馬賊。」 葉歆笑道︰「看來是來搶媳婦了。」 紫如羞的臉紅過耳,一跺腳,嗔道︰「大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快想辦法吧!」 葉歆往軟床一靠,淡淡笑道︰「不必擔心,這五百騎兵可是黃延功五萬大軍裡挑出來的,一對一也不成問題,何況馬賊才三十幾人,這都能輸,我看他們五百人也沒臉見人了。」 「可是──」紫如回頭看了看前後兩方,擔心地道︰「這麼僵持著也是不妥呀!」 葉歆喚道︰「叫周大牛射馬,馬賊沒了馬,就逞不了能了。」 紫如點了點頭,朝著周大牛嚷道︰「大人有命,放箭射馬。」 周大牛愣了一下,嚷道︰「為什麼不接戰,我們人多,何必用這種手段?」 紫如如實地稟告了葉歆,葉歆臉色一沉,喝道︰「軍令如山,不容置疑。」 周大牛聽到後無奈地命令道︰「射馬。」 陣中都是騎兵,誰不愛馬,聽到要射馬都萬分的不樂意,嚷道︰「統領,不如射人算了。」 周大牛瞪了他們一眼,喝道︰「這是軍令,不容置疑。」頓了頓又道︰「不過沒人讓你們把馬射死,只要讓馬受點傷,奔跑能力和持久力就差了,他們自然會退走。」 親兵們恍然大悟,都點頭稱是,於是各自張弓搭箭。 燕平和巴巖松見官軍拿出了弓箭,破口大罵道︰「官兵真沒用,只會放冷箭,有種的出來跟老子決鬥。」 他們人少,雖然都帶著弓箭,但比起官軍來說就差遠了,見勢不對,只好向後退出弓箭的射程。 周大牛沒有等他們退走就舉起配刀大喝一聲︰「放箭!」 馬賊急揮馬刀,準備撥打箭枝,沒想到官兵射的不是人而是馬,而且正中馬股或者馬腿,弄得坐騎吃痛,頓時在草原上狂奔了起來。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四章 樸哲站在山丘後觀望著局勢的發展,本以為官兵的騎兵會圍剿自己的屬下,沒想到卻是用弓箭射傷了坐騎,使他的計劃完全落空,不禁憤憤捶著草原,大罵葉歆卑鄙無恥。 不甘心的他還是跳上了戰馬,揮動著馬刀縱馬衝了上去,叫罵道:「惡賊葉歆,出來受死。」 周大牛提著大砍刀迎著他奔了過去,吼道:「你敢罵我兄弟,老子砍死你。」 「讓他過來。」葉歆這時才泰然自若地走出了車帳,揚聲道:「樸壯士,葉歆有禮了。」 樸哲絲毫不懼大軍,縱馬衝到車帳的三丈處停了下來,指著葉歆怒喝道:「你這卑鄙小人,幹盡壞事,我要殺你除害。」 葉歆轉頭向紫如輕笑道:「實在沒有想到馬賊如此仗義,居然是來打抱不平。」 紫如抿嘴笑道:「也許叫盜亦有道吧!」 樸哲深深地掃了紫如一眼,哼了一聲,吼道:「葉歆,你的所做所為我都知道了。」 葉歆淡淡地問道:「哦!你知道什麼了?是荒淫無度,還是奸險狡詐?」 樸哲用馬刀指他叫道:「你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哈哈。」葉歆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好一個死有餘辜,罵的好,第一次被人當面大罵,還真爽快。」 樸哲有些發愣,懷疑地掃了他幾眼,嘀咕著葉歆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紫如搶著叱喝道:「你不是親眼所見,憑什麼來指責大人,只聽傳言就來生事,虧你還自誇草原英雄,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樸哲被她一番話說的愣住了,默然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抱拳道:「姑娘說的不錯,我這就回去查明真相,日後再來討教,但我是馬賊,誓必與官軍作對,無論葉歆是不是好人,都不影響我們馬賊的傳統。」 紫如斥道:「不明是非的小人,還自誇是英雄,我聽了都替你害臊,賊字是怎麼解釋,你應該知道。」 被美人這麼一罵,樸哲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怔了半天有點惱羞成怒,喝道:「我就是賊,是馬賊,沒什麼大不了。」 接著又嚷道:「葉歆你聽著,只要你在銀州一天,天馬之狼就不會讓你安穩。」說著撥馬就想走。 誰知幾次催動戰馬都沒有反應,只是長嘶不已,不禁有點奇怪,忽然馬腿一軟就把他掀翻在地,沒等他跳起來,周大牛的大砍刀就送了上來。 情急之下,樸哲只能用馬刀去迎。然而周大牛力大無比,樸哲又是匆忙一架,無法出盡全力,因而手上的刀被磕飛了,接著幾個騎兵衝上去把他圍住了。 樸哲自歎倒楣,但心中不服,怒哼了一聲,叫道:「要殺只管殺,我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算英雄。」 「讓開。」葉歆擺了擺手,溫言道:「樸壯士可以走了,要想找葉某麻煩只管來,葉某一定讓你心服口服。」 樸哲憤憤地怒視了他一眼,接著撿起馬刀,牽著戰馬走出了包圍。 「大哥。」燕平和巴巖松等人這時才控制住負傷亂奔的戰馬,趕到陣外,見樸哲憤憤地走了出來,大驚失色,一起衝了上來,擔心地問道:「大哥,沒事吧!」 樸哲憤憤地道:「這馬不知怎麼了,突然馬失前蹄,害得我大失顏面。」 巴巖松看了看車帳,疑惑地問道:「那小子這麼容易就放走了大哥?」 「不知道。」樸哲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心裡滿不是滋味,縱身上馬,喝道:「回嘎山城。」然而奔了幾步又跑了回來,揚聲問道:「請問紫衣姑娘的姓名。」 葉歆朝著紫如擠了擠眼睛,笑道:「果真是衝著你來的,說不說自己好好想吧!」 紫如白了他一眼,略加思索,高聲應道:「小女子紫如,在葉大人麾下任主事之職,樸壯士為何不棄暗投明,為大人效力。」 葉歆暗暗笑道:「嘿,好一個紫如,居然幫我做起說客來了。」 樸哲也是一愣,原以為紫衣女子是葉歆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葉歆的屬下,心中一沉一起,似乎又有了無限的希望,但他沒有回答,只是向紫如抱了抱拳,然後撥馬便走。 望著遠去的揚塵,葉歆笑道:「他倒像是一方豪傑,紫如,此人如何?」 看著葉歆眼中調笑之色,紫如嗔道:「我的事用不著你關心,還是想想怎麼應付他吧!」 葉歆攤開雙手假裝無奈地道:「他找的是你,我也無能為力,只要你在這裡,他就一定會來。」 「大人──別胡說了,再說我不給你彈琴了。」紫如嬌嗔著把他推進了車帳。 平河寨是平河鎮的所在,雖然設鎮,但其作用並不明顯,與嘎山城一樣,都是做市集之用,但嘎山城有兵,而平河寨無兵,所以有更多的人喜歡來到這裡購買日常用品,而馬賊也常扮作普通居民來到此地收集情報,因而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 此時卻因為五千士兵在寨外駐紮,因而顯得有些拘束。 余樹青接到葉歆到來的消息後立即迎了出來。如今黃延功的權力已復,為了想辦法巴結葉歆,他才自願留下來。 葉歆拉著他寒暄了幾句就進入建在寨外的兵營。來到中軍帳中,葉歆開口就問道:「余總兵,天馬草原的情況如何?」 余樹青略略想了想道:「大致平靜,不過馬賊的確猖獗,昨日有一群五百人的馬賊居然大搖大擺地從營外走過,甚至還出言挑釁,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沒有把官兵放在眼裡。換句話說,這裡原有的守軍實力如何可想而知,也許他們根本對於馬賊的肆虐視若無睹,任由他們來往縱橫而不加制止。」 「有理。」葉歆含笑道:「不過他們也是有心無力,駐軍本就不多,而馬賊的流動性極大,難以對敵,我看他們也吃了不少苦,被迫駐守城塞,不敢來管馬賊,所以他們才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橫行。」 余樹青點頭道:「是啊!我也覺得各地駐軍不足,他們怕丟了城池不好交待。就算這次帶來五萬大軍也不夠用。」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責怪任何人,只要他們不棄守城塞就行了。」 「葉帥,我在此地探聽到不少消息,馬賊雖然眾多,但也分了派系。」 葉歆聞言立時被挑起了興致,道:「說來聽聽。」 余樹青見葉歆一臉好奇,知道自己做對了,不禁大喜,賣弄口舌地道:「葉帥,天馬草原的馬賊大約分成六個區域,其中各有派系,東北區最大的一派叫天馬之狼,他們的首領名叫樸哲……」 「樸哲!」葉歆一聽就笑了起來,滿帶笑意的眼光也掃向了紫如。 紫如也愣了一下,見葉歆盯著自己笑,不由地噘起了俏嘴,礙於余樹青在場,她沒有說話,只是白了葉歆一眼。 余樹青好奇地問道:「葉帥,您認識他?」 葉歆含笑道:「我還和他打了一仗呢!」 余樹青大為驚奇,追問道:「他是怎麼惹上葉帥的?」 葉歆又笑著看了紫如一眼轉頭道:「他說要為民除害。」 「哈哈。」余樹青大笑了起來,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失態,立即收起了笑聲,但臉上依然滿是笑意:「為民除害?他居然找上大人您,真是沒想到。」 葉歆煞有興趣地問道:「這個樸哲是個什麼樣的人?」 余樹青略加思索,侃侃而道:「此人風評極好,不但勇猛善戰,還劫富濟貧,從不擾民,是東北勢力圈內的大股勢力,擁有五千馬賊,多次劫走軍餉的就是他。」 「五千馬賊!嗯,人數不少呀!」 余樹青笑道:「這只是馬賊,其實草原上的大部分馬賊身後都有一個族群支援,其中有很多老弱婦孺,總量大約是馬賊的五到十倍,像樸哲有五千馬賊,他的族人就有三到五萬人。」 「哦,原來馬賊是這種形式,我倒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馬賊只是流寇而已,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是草原的部落。」 「流寇也有,不過是另外一批人,都是小股作案。而現在所說的馬賊並不是指他們。其實也不應該說他們是馬賊,但他們喜歡這麼稱呼自己,所以大家都叫他們做馬賊,然而他們大多把爭鬥放在搶奪水草地上面,真正搶劫的次數並不多。但有一點,任何馬賊只要遇到官軍運餉就會蜂擁而至,齊心協力與官府對抗,這才是我們頭疼的地方。」 葉歆默然點頭,心裡嘀咕著馬賊要是齊心與官府對抗,事情就難辦了,唯今之計只有加劇馬賊之間的火並和廝殺,一方面削弱他們的實力,另一方面又可以減少他們對軍隊的攻擊。 余樹青繼續說道:「剛才說到東北方的樸哲,他把自己手下的五千人馬叫做天馬之狼,善於快戰和偷襲,也是攻擊官軍屢屢成功的一股馬賊。當然,他在東北區並沒有絕對的實力,還有幾個只比他稍弱的部族與他相持著。」 「嗯,其他地方呢?」 「西北和西南是兩個馬賊最活躍的地方,因為那裡各有一條通道通往南北沙漠,那是商隊的必行之路,而且都運送金銀玉器等名貴物品,是草原中最有油水的地方,也是拼搶最凶的地方,那裡不但有大股的馬隊,還有無數的盜匪、竊賊和流寇,更有真正的馬賊。」 葉歆點頭道:「我知道南北沙漠的事,沙漠通道的重要我更清楚,那裡好像有兩座大城,各有駐兵。」 「卑職不太清楚,但那兩處重要的地方不可能沒有城池,至於是誰控制著還要回到臥牛城才能知道。」 「嗯。」葉歆輕輕敲著桌子細細思考了一陣,忽然瞥見余樹青盯著自己,笑道:「余將軍說下去吧!好像還有三個沒說。」 「是,其他三塊地盤比剛才說的那三個簡單,都有一個大股馬賊撐著,矛盾不如其他地方尖銳,氣氛也較為緩和,只有零星的戰鬥,這也是由於地埋位置的影響。正南面龍口關有幾座大城,都有駐兵,所以南方的那一片部落大多比較安分,而東南地區更是寧靜,因為商隊遊人很少去那裡。正北方那一區由於寒冷,所以人口較少,馬賊的實力也不太強。」 聽完了余樹青的介紹,葉歆的腦中對天馬草原的形勢有了一個大致的圖案,一邊想,一邊琢磨著自己的計劃。 余樹青又道:「馬賊並不團結,內哄不斷,這兩天尤為緊張,各路馬賊要在這裡聚會,似乎是要談論劃分勢力,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馬賊都會到此。」 「哦?」葉歆大感興趣,能夠一次會見所有的馬賊首領,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想著他不禁為自己的幸運而笑了起來:「有這種良機,真是天助我也。」 余樹青進言道:「卑職在想,若欲對付他們從內部入手最好,不如趁這個機會在他們的內部挑撥離間使之內哄,這樣對我們有絕大的好處。」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余樹青的能力果然有獨到之處,他的情報工作十分出色,是自己的絕佳人手。 葉歆好言慰道:「余將軍真是才能過人,不是我誇口,軍中像余將軍這種人才實在少有,日後還有仰仗將軍之處,望將軍多多協助。」 余樹青被葉歆連稱了幾次將軍,心中大喜,激動地站了起來道:「承大人美譽,卑職一定為大人盡忠辦事。」 葉歆親切地拉著他笑道:「將軍之才不在別人之下,放在黃將軍之下實在有點可惜,我看這樣吧!你這五千士兵就駐紮在嘎山城外,交給馬恢管理,你可以從軍中挑選精幹下屬,專職調查馬賊之事,當然還有銀西的一切情報,不必聽命於黃延功,直接向我報告調查結果就可,費用出自本官,不必費心。」 余樹青一聽自己以後可以脫出黃延功,早就欣喜若狂,又聽聞自己可以獨立行事,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跪倒道:「大人栽培,卑職沒齒難忘。」 葉歆笑道:「不必言謝,只要你能努力辦事,我自會保舉你為將軍,只是暫時還要委屈一下。」 余樹青此時就像是在矇矓的雲霧之中,早就迷糊了,臉上儘是古怪的笑容,嘴裡則鏗鏘地道:「大人放心,卑職的專長就是刺探情報,只要卑職手上有人,一定翻出銀西的每一個秘密。」 「好。」葉歆溫言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馬賊之患實在是我心中的頭等大事,將軍放手去辦,人力財力由本官全力支援。」 余樹青頓時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注入了活力一樣充滿激情,想了想又道:「大人,我大軍突至,馬賊雖然不放在眼中,但尚有顧慮,卑職想立即領軍去嘎山城,這樣馬賊們才會暢所欲言,也許還會有一場大火並。」 「將軍所言甚是,大軍明日起程,如何安排人手,將軍自便,我只帶二十人,其餘的讓他們回去嘎山城待命。」 余樹青一臉愕然,驚問道:「大人,這太危險了吧?馬賊凶狠,二十人太少了吧?」 葉歆泰然笑道:「這次大會也算是巧遇,既然馬賊首領都到了,我若不留下來豈不可惜?人多了反而顯得我小器,嗯,我看還是一個都不帶。」 「可是──」 「不必擔心,我自有全身而退之道,你去辦你的事,務必查清馬賊各個派系的準確情報。」 「遵命,卑職這就去安排大軍起程之事。」 「去吧!我也累了,想休息。」 余樹青躬身行了一禮,喜滋滋地離帳而去。 紫如擔心地勸道:「大人,這太危險了,白天我們已與樸哲鬥了一場,他必然出席聚會,要是認出大人,只怕會有危險。」 葉歆卻搖頭含笑道:「你也隨軍去嘎山城暫住,只留大牛與我做伴即可。」 紫如驚問道:「大人,把我送去嘎山城,你夜晚怎能入眠?」 葉歆含笑道:「我只是心緒不寧,借琴曲安神,想不到如今已成習慣,但總不能讓你為我彈一輩子琴,其實累了也就能睡著了,況且你留在此地恐怕會有危險。」 紫如凝視著他片刻,從葉歆的眼中,她找到了關懷,明白葉歆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心中感激,卻依然堅持留下,辯道:「既為琴友,又何必在意其他,大人若不想聽琴,日後去到臥牛城,紫如不再為大人彈琴就是,但此時身處險地,大人若不好好休息,怎能運籌帷幄?」 葉歆忽然笑道:「也罷,說不定樸哲會拼了命地保護你。」 紫如嗔道:「大人怎麼總是提他?我都煩死了。」 葉歆打趣道:「紅逖和樸哲,一個儒雅俊秀,一個英氣豪爽,真是難選呀!」 紫如捶了他一下,叫道:「再說真不理你了。」 「好,好,不說了,你自己想吧!」葉歆笑呵呵地拿本書翻了起來。 紫如捧著腮坐在桌旁呆呆地望著葉歆,思緒陣陣翻湧……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五章 次日,大軍在余樹青的帶領起程了,葉歆並沒有問他們去哪裡,他知道余樹青此刻一定是想著全力刺探軍情,自己每事過問反倒阻礙了他的行動。而他自己連護衛都沒要,只帶著紫如一人坐著一輛普通的小篷馬車往平河寨而去。 雖說只是一個寨子,但面積不小,因為寨子並非以磚石圓木而建,而是搭著大大小小的帳蓬,所以有很大的伸縮性。有的只有天幕,沒有四壁,是用做市場交易之用,每個帳蓬周圍都有空地,可以臨時搭建住人的帳蓬,以及放養馬匹。 葉歆和紫如都換了一身草原的裝束,長靴布衣,看上去像是一對趕集的青年夫妻,只是這種小篷馬車比較少有,但葉歆不願勉強自己騎馬,只好乘了馬車,幸好這裡常有商人來往,所以並不引人注目。 葉歆把馬車扔在一個租來帳蓬的旁邊,然後帶著紫如四處遊逛,首先來到寨中最大的市集。 牛羊的膻味,鮮肉的血腥味,再加上汗臭味,如同所有的市集一樣,這裡都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幸好草原廣闊,陣陣的清風使得市集中的氣味稍微清新了些。 市集裡有很多人,叫賣聲此起彼落,各地來的牧民正選購著自己想要的物品,十分熱鬧。 紫如感到異常的驚訝,看著面前鬧哄哄的市集,忍不住皺起眉頭,問道:「大……公子,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 葉歆笑道:「聽說草原的食品很特殊,我們先去嘗嘗。」 紫如一臉愕然,看著葉歆一臉的微笑,心裡一動,小聲又問:「大人,您又想找平民探聽消息?」 葉歆笑而不答,轉頭望了一陣,指著角落上的一個小攤子道:「去那兒吧!」 紫如雖然不喜歡這種吵雜的地方,但葉歆堅持,自己也不好拒絕,只好跟著他走到小攤。 攤主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問道:「你們要點什麼?」 葉歆聞到了一股烤肉香味,瞟了一眼烤的焦黃的全羊,笑道:「好香的烤羊呀!就要那個,再來兩碗奶茶。」 「您稍候。」攤主笑呵呵走開了,不多時便端上了香噴噴的烤肉和奶茶。 兩人吃得正香,紫如的眼角忽然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樸哲。 她臉色微變,小聲道:「大人,那個馬賊首領來了。」 葉歆笑了,回頭看了一眼,調笑道:「護花使者追上來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今天我們可只有兩個人。」 「兩個人又如何,來一千個我也不懼。」葉歆笑著,忽然揚手喚道:「樸兄,這邊請。」 紫如沒想到葉歆如此大膽,不但不避開,而且還主動打招呼,嚇得俏臉煞白,低聲驚呼道:「大人,你為何要喚他?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葉歆笑而不答,揮手又喚了幾聲。 燕平耳尖,從吵雜的人群中聽到有人叫喚,不由地四顧張望了一下,忽然發現角落裡坐著一男一女,紫如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因而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急忙扯了扯樸哲的衣服,喚道:「大哥你看。」 樸哲正和巴巖松等手下買東西,聽到聲音回頭問道:「怎麼了?」 燕平指著葉歆和紫如道:「大哥,那小子在那裡,還有嫂子。」 樸哲愣了一下,順著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是葉歆和紫如,而且葉歆還向他揮手示意,不禁又驚又愕,愣在當地。 燕平和其他手下一起進言道:「大哥,昨天咱們丟了面子,今天非要討回來不可,他們只有兩個,咱們人多,圍上去一定手到擒來。」 樸哲略想了片刻,沉聲道:「過去看看。」 「好咧,兄弟們,報仇的時候到了。」他的手下一起哄然向小攤子走去。 葉歆坐在紫如身側,然後含笑而對,拱手道:「真是有緣,難得又與諸位見面了,相請不如偶遇,諸位請坐下來敘一敘如何?」 燕平叫道:「你昨天羞辱了我們,我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和你敘舊。」說罷啪的一聲把馬刀往桌上一放,想嚇一嚇葉歆。 葉歆依然面不改色,淡淡笑道:「天馬之狼不過如是,真令人失望啊!」 紫如見葉歆鎮定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因而也不再擔心,嫣然道:「大人不必見怪,馬賊哪能有什麼禮貌,大人以禮相待,只怕是對牛彈琴。」 樸哲正盯著紫如,被她用話一激,頓時有點羞惱,回頭喝道:「不許胡說八道,燕平,巴巖松,你們兩個留下,其他的人去採辦東西。」 葉歆含笑道:「樸兄果然是一方豪傑,在下佩服。」 樸哲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朝著葉歆哼了一聲,憤憤地道:「你是官,我是賊,自古官賊不兩立,有什麼話快說,說完了我們還有帳要算呢!」 「帳?」葉歆笑了笑,轉頭問紫如道:「我們何時欠他帳了?」 紫如揶揄道:「他們是輸的不甘心,想找回面子而已。」 葉歆委屈似的道:「我好像沒有動手,是他的馬自已摔倒了。」 燕平越聽越氣,忍不住拍著桌子吼道:「你一個小白臉有什麼本事,要不是你有幾百護衛,老子早就捉住你了。」 葉歆淡淡地道:「是嗎?我倒要看你有什麼本事。」 燕平騰的站了起來,拔出馬刀喝道:「來吧!我就不信會輸你一個白面書生。」說著轉頭望向樸哲,徵求他的同意。 樸哲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燕平大喜,挑釁道:「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葉歆還是穩穩地坐在木凳上,微笑道:「用不著,你來砍我,只要你的刀能砍中我,我就算輸。」 燕平怔了怔,接著勃然大怒,喝問道:「你敢小看我?」 葉歆搖頭笑道:「不敢,我有點累,不想動手,所以就這麼坐著,你要是能砍得著,我把天馬草原送給你們天馬之狼。」 最後這一句話使得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燕平更是傻傻地站著,眼光遊走在樸哲和葉歆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突然的沉靜竟然像潮水般覆蓋了整個市集,雖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都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的凝重,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壓得每個人心裡都有點不舒服。 忽然有人大聲喝道:「你是什麼鳥人,敢誇這麼大的海口,天馬草原不是你說送就送的。」 眾人轉頭一看,卻是一個滿面落腮鬍子的大漢,鷹眉狼眼,穿著一身皮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凶狠的角色,他正用一對狼眼狠狠地怒瞪著葉歆,手指著他破口大罵道:「你這鳥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做下酒菜。」 葉歆劍眉一挑,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隨即又變得溫和起來,目光也落在樸哲的身上。 看到大漢的樸哲臉色微變,冷笑著譏諷道:「原來是瘋狗脫虎,我們與他打賭,你來幹什麼?別在這裡狂吠。」 脫虎氣得哇哇大叫,滿臉鬍子都翹起來了,狼眼大瞪,指著他怒吼道:「樸哲,這小子敢在這裡口出狂言,說什麼若誰能傷他就以天馬草原贈之,這分明是胡說八道,如果天馬草原歸了你,其他幾十位頭領怎麼辦?」 樸哲怔了怔,轉頭去看葉歆,他也在為葉歆所言感到萬分驚訝。 葉歆威然端坐,指著脫虎道:「你怎麼知道我會輸?」 脫虎不屑地道:「看你身無三兩肉,老子一拳就能砸爛你的腦袋。」說著瞟了葉歆身側的紫如一眼,嘻笑著對身側的手下道:「那娘們不錯,弄回去暖被。」 葉歆和紫如還未發怒,樸哲就跳了起來,指著脫虎大罵道:「脫虎,嘴巴放乾淨點,再胡說八道,我宰了你。」 脫虎大眼一睜,虎視道:「樸哲,又不是你老婆,這麼緊張幹什麼,想宰老子,來呀!看我那三千兄弟答不答應。」 樸哲被脫虎一番刻薄的言辭激怒了,抓起馬刀指著他吼道:「脫虎,今天我就讓你試試我的刀快不快。」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之下,紫如忽然站了起來,向著樸哲盈盈一福,嫣然道:「謝樸英雄為小女子鳴不平。」 樸哲心中一熱,豪氣頓生,揚聲道:「姑娘放心,等我宰了這瘋狗向你賠罪。」 脫虎雖然被人稱為瘋狗,但心裡卻是萬分惱怒,被樸哲當眾說出,不禁勃然大怒,罵道:「小娘們真不是東西,讓老子搶回去你就知道大爺的厲害。」 紫如淡淡地道:「我看你連樸英雄的手下都打不過,還想搶我?你還不配。」 脫虎第一次被女人當眾責罵,一張驢臉立時就掛不住,似乎覺得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嘲笑之意,弄得他怒氣衝霄。一腳就踢翻了身側的桌子,然後大步衝向紫如,嘴裡吼道:「老子活劈了你。」 樸哲的手下早就圍了過來,見脫虎領著人衝過來,連忙組成橫陣,攔住脫虎。 脫虎喝道:「樸哲,你是非要護著這小娘們嗎?」 樸哲冷笑道:「她說得沒錯,你不配,憑你這模樣,還是回去抱母牛吧!」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連脫虎的手下也有點忍俊不禁,卻不敢笑出聲音,只能捂著嘴偷笑。 「老子先劈了你!」脫虎恨得咬牙切齒,把一張原本就不好看的臉弄得更加難看,轉身又往樸哲衝去。 樸哲雖然口中儘是嬉笑怒罵,但心裡明白,脫虎的實力不可小看,不然不可能領著三千馬賊在草原上立足,於是橫放馬刀相迎。 就在脫虎快要衝到樸哲面前的時候,忽然撲通一聲,像山一樣倒了下來,正好趴在樸哲腳前,就像是向樸哲朝拜似的。 樸哲愣了一下,笑著揶揄道:「脫虎,你就算怕我也不必行這麼大的禮嘛,只要說一聲,我樸哲是絕對不會動你的。」 樸哲的手下又是一陣哄笑,而脫虎的手下則覺得很沒面子,卻又不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倒在地上。 「卑鄙!」脫虎吼叫著跳起來,一張大臉早就窘得紅到耳根上,氣呼呼地叫道:「好你個陰毒的樸哲,你不是草原漢子,卑鄙無恥,竟然下絆子絆我。」 紫如卻搶著駁斥道:「樸英雄是豪傑,怎麼會下絆子,想必是你自己嚇得腳軟了。」 樸哲朝她笑了笑,道:「這位姑娘說的對,你自己腳軟還罵我卑鄙,剛才大家都在這裡,要是下絆子誰都會見到。」 脫虎一臉不憤地看了看地上,只見到軟軟的青草,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嘟囔著道:「真是活見鬼了,明明有人絆了老子一下,怎麼一會就不見了呢!」 紫如譏笑道:「脫虎,還是別找藉口了,大家都在看笑話呢!」 脫虎叫囂著問道:「小娘們,你和樸哲什麼關係,不會是他的女人吧?」 紫如淡淡地道:「我們是剛認識的朋友。」 「朋友?」樸哲也愣住了。 燕平小聲道:「她好像一直在幫大哥,似乎對大哥有好感。」 樸哲雖然心中也願意這麼想,可他還是顧忌地掃了葉歆一眼。 葉歆居然視若無睹,捧著濃濃的奶茶慢慢地品茗,似乎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脫虎卻還是不放過紫如,陰笑道:「朋友?被窩裡的朋友吧?哈哈!」 「無恥。」紫如罵了一句,忽然掩面哭泣了起來。 看著紫如梨花帶雨般的面容和那兩道微蹙的秀眉,樸哲頓時義憤填膺,怒目回望著脫虎,森然冷笑道:「我要挖下你這張狗嘴。」 「來吧!反正大家都到了,正好拚個高下。」 葉歆這時才放下茶碗,含笑道:「怎麼打起來了,有話好說,那個兄弟──對了──就是你,不是還要砍我嗎?怎麼不來了?我還等著呢!」 燕平這才想起剛才的事,有點不知所措,轉頭望向樸哲。 脫虎卻搶著吼道:「小子,滾開,這裡沒你什麼事!」 葉歆輕笑道:「怎麼會沒我什麼事呢?我和樸兄正在談交易,沒你什麼事。」 「交易。」脫虎不屑地道:「你一個小白臉能幹什麼,不會是賣女人吧?」說著朝紫如淫笑了起來。 葉歆心中大怒,但他沒有發作,只是聳了聳肩,輕笑道:「我可沒女人賣,只有土地可賣,剛才我還在談天馬草原的事呢?那個小子,快來砍我呀!」 樸哲沉聲道:「葉大人,你的話似乎有點兒戲。」 葉歆笑道:「這天馬草原都是我的轄區,我願意交給誰管就交給誰管,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快來砍呀!」 「你的轄區?」脫虎愕然看著葉歆:「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樸英雄的朋友。」紫如嫣然問道:「是不是啊!樸英雄?」 樸哲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尤其是紫如用了「我們」這兩個字,若是承認就代表與葉歆也是朋友,這官與賊交了朋友,後果可大可小,至少會影響在馬賊之中的信譽和地位,若是不承認,就等於拒絕紫如,因而有些兩難。 脫虎的反應很直接,吼道:「我知道你們是朋友,我問的是你們的身份。」 紫如指著葉歆道:「我們大人是新任西北安撫使,從天馬草原到雪狼關都是我們大人的轄地,也就是這片土地的管理者。」 「什麼!」脫虎立時吼了出來,指著樸哲罵道:「好你個樸哲,竟然勾結官府,壞了道上的規矩。」 紫如卻搶著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樸英雄為人仗義果敢,俗話說盜亦有道,樸英雄與我們交朋友也是正常的事。沒有什麼勾結官府之說,與官府合作原本就是大勢所趨。」 樸哲驚得呆若木雞,紫如這一席話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往官府方向推,此時百口莫辯。他的心中第一次不只把紫如當作一位美貌佳人,而是一位有智慧的巾幗英雌。 燕平和巴巖松都呆住了,齊問道:「大哥,我們……」 紫如又搶著含笑而道:「你們與樸英雄同出一門,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朋友相聚是平常之事,不必介意太多。我們大人特意挑了五千士兵前來為樸英雄助陣,就是示好之意。」 脫虎越聽越怒,叫道:「難怪突然有五千官兵駐紮在外面,原來是你樸哲叫來的,後日的馬賊大會,我要讓所有馬賊一起聲討你。」 樸哲一時不知道如何辯解才能解釋清楚,忽然揮刀砍下桌角,誓言道:「我樸哲誓為馬賊,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紫如嫣然道:「樸大哥果然豪氣沖天,其實做馬賊也沒什麼不好,剛才我說了,盜亦有道,我們身為樸大哥的朋友,一定會幫你成為草原上的俠盜。」 紫如的話使眾人剛剛消除的疑慮又重新被點燃了,樸哲有點不高興,卻不想責罵紫如,丟一句「清者自清」,然後便領著手下離去了。 脫虎還是不放過他,指著他大聲地叫罵:「樸哲,你等著,我這就找人。」 葉歆搖了搖頭,放下一錠碎銀,然後站了起來,喚道:「紫如,我們走吧!」 「嗯。」紫如在為引起馬賊內哄而感到高興。 「站住!」脫虎叫停了他們:「你小子真是官?」 葉歆淡淡地道:「如假包換。」 脫虎陰笑道:「是官就是老子的對頭,今天不教訓一下,你不知道我脫虎的厲害。」 葉歆輕輕一笑,沒有再理他,背著手瀟灑地步出了市集大帳。 脫虎哪能受得了這種輕視,而且草原馬賊向來看不起只會龜縮在城牆內的官兵,所以吼叫著衝向葉歆,可沖了幾步又被絆倒在地上,再度惹來一陣哄笑。 葉歆淡笑道:「先回去練一練走路吧!連路都走不好,怎能教訓我?」 紫如噗哧一笑,挽著葉歆離開了。 脫虎又羞又窘,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的手下也感到沒有面子,雖然一直叫罵著,卻不敢再追。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六章 回到帳蓬,紫如請功似的嬌笑道:「大人,我今天的表現不錯吧?」 葉歆笑道:「豈止不錯,簡直可怕。」 紫如得意地道:「終於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葉歆躺倒在羊毛墊子上,笑道:「是不錯,不過……」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惹得紫如追問道:「不過什麼?」 「最後那幾句有點過了,其實之前的暗示已經夠了,脫虎他們自然會猜想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比你用言辭直接挑撥更為有效,如今你這麼一說,脫虎固然相信,但其他人未必會信,因為太過明顯了。」 紫如噘著嘴坐了下來,思考了半晌才點頭道:「嗯,是有點過火了,當時有點興奮,所以沒想太多,只是想火上澆油。大人,不會有反效果吧?」 葉歆沉吟了一陣,緩緩地道:「反效果倒不至於,只是樸哲不會這樣就投過來,為了表示清白,只怕他會來殺我。」 紫如驚得站了起來,問道:「我豈不是給大人添麻煩了?」 葉歆擺了擺手,微笑道:「沒什麼,馬賊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收服,歷任將軍就不會這樣任由他們在草原橫行無忌,而我原本就沒想過能輕易地收服他們,你今日所為雖然不能徹底使他們內哄,但也在他們之間產生了裂縫,日後我再推波助瀾,不愁沒有好結果。」 紫如嬌笑道:「這麼說我做的還算有用哦?」 「當然,你沒看到樸哲的樣子嗎?真是可憐,唉!想罵都不敢罵,連我都覺得他委屈,哈哈,只怕他下次不敢見你了。」 紫如做了一個鬼臉,俏聲道:「不見更好,免得麻煩。」提起樸哲,她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不禁有些愧疚。 此時樸哲卻是煩惱無比,回到帳蓬中就悶聲不響地坐在地上發呆。 燕平搔著油亮的頭髮茫然不解地問道:「大哥,那位紫如姑娘是不是真對大哥好?」 「誰知道呀?」樸哲正為此事煩惱,說話顯得有點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又道:「想我縱橫草原也有十二年了,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光是官軍來剿都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了,可就是這次窩囊,話都沒說就被扣上了罪名。」 巴巖松有點心機,沉吟道:「大哥,那小子看上去瘦弱,但我總覺得一看他就頭皮發毛,心裡不舒服。」 「是嗎?」樸哲愣了下,這位手下在千軍萬馬中也不皺一下眉頭,居然看著葉歆心裡不舒服,不由地沉思了起來。 燕平心直,沒想太多,嘟囔著道:「那個官是有點奇怪,居然敢跟我打賭,還真沒見過這種人。」 巴巖松憂心忡忡地道:「草原上來了這麼一號人物,只怕風雲又要變色。現在的草原雖然有很多衝突,但都只限於馬賊之間爭奪地盤,官府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加上葉歆,只怕會有大麻煩。」 燕平不以為然地道:「量他一個文弱書生也做不了什麼,大不了一刀宰了。」 樸哲搖頭道:「我們在草原上講得是刀來刀去,可這位葉大人好像很有心機,今天的事是他挑起的,結果鬧起來的卻是我和脫虎,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早有預謀?要是早有預謀,這人就太可怕了。」 燕平輕笑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這就去把他宰了,順便把嫂子帶回來,這樣什麼事都解決了。」 樸哲搖頭道:「如果這麼容易就好了,不過我不認為他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此人突然到來,只怕這銀州西部又要掀起一陣風雲變幻。」 燕平不屑地道:「大哥不必長他人的威風,我這就去宰了他。」說罷站起來就想往外走。 巴巖松一把抓住了他,勸道:「不要衝動,他一個文弱書生竟敢帶著一個美人在這平河寨落腳,只怕是有所恃,何況他那五千士兵似乎早上剛剛離開,也許是計,不能不防。」 燕平嘟囔著道:「我們都是草原上的漢子,沒想到會為了一個手無縳雞之力的人弄得垂頭喪氣,真是沒勁。」 樸哲苦笑著歎道:「我還不知道如何向人解釋呢!那條瘋狗一定會到處宣揚,只怕不到半天,這平河寨的人都知道我和官府聯手了。」 燕平道:「我們清清白白,何必解釋,不信就算,反正我們又不怕什麼人。」 樸哲歎道:「這可不行,我們天馬之狼一直與惡狗脫虎等馬賊派係爭奪東北的控制權,現在我們佔了上風,他們必然不會善罷干休,他們一定會用這個來攻擊我們,如果我們真有官府的支援也就罷了,可我們討厭官府,否則也不會幹馬賊,依此態勢來,我們會有大麻煩,一方面沒有後援,一方面要面對馬賊團伙的集體圍攻,情況不妙啊!」 巴巖松冷冷地道:「他們要是敢來,我們就跟他們拼了。」 「是啊!」燕平附和道:「咱們的五千弟兄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北邊的地形我們熟,他們來也佔不了便宜。」 樸哲傲然道:「如果要拼,我們當然不會怕他們。」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帶著這麼多兄弟,沒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讓兄弟們做出無謂的犧牲。」 燕平豪言道:「兄弟們不會怕,反而會更有幹勁,我看不如趁機會吞併幾個團伙,壯大我們的實力。」 樸哲苦笑道:「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在草原東南,離我們那裡太遠了。況且北邊也不是只有我們一群馬賊,西面唐古的萬人馬隊比我們要強多了,只是他們有自己的對手,沒法騰出手來對付我們,不然我們還有很多硬仗要打。還有南面的脫虎,這條瘋狗……」 正說著,帳外的手下叫道:「大哥,脫虎他們又來了。」 「果然來了!」樸哲騰的跳了起來,抓起馬刀就往外走。燕平和巴巖松笑著對視了一眼,各自提著馬刀跟了出去。 脫虎雖然囂張,但他麾下的三千馬隊比起樸哲還是少了點,在東北的勢力圈內一直被樸哲壓制著,因而不敢獨自對抗,於是找來了二十幾名馬賊頭領前來指責樸哲。 樸哲冷冷地掃視著圍在帳外的近百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問道:「大會後日才舉行,你們一起來到我這裡想幹什麼?」 脫虎叫囂道:「樸哲,你與官府勾結想控制整個草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一起來找你對質。」 馬賊頭領之一的安傑道:「樸哲,我們雖有內鬥,但我們都是銀雪帝國殘留下來的舊部,說什麼都是天龍皇朝的敵人,你可不能背叛呀!」 樸哲揚聲道:「我樸家世代都是馬賊,根本沒想過與官府勾結。」 巴巖松叫嚷道:「那是官府的離間計,你們不會這麼蠢吧?居然相信官府的話。」 「離間計?」脫虎冷嘲道:「大家都不認識他,為什麼他只找你合作?還有那個美貌的小娘們,為什麼一直幫你說話?如果沒有關係,他們憑什麼會選擇你?而且當時你還承認了和他們是朋友,這還不足夠嗎?」 面對脫虎一連串的質問,樸哲感到有些委屈,他捨不得的是紫如親口承認的朋友兩字,對他來說葉歆只是個令他感到麻煩的人,並沒有將他完全放在心上。 燕平見樸哲有些落寞,幫他應道:「脫虎,我們大哥只和嫂子是朋友,那個官不是我們的朋友。」 「嫂子?」脫虎嘿嘿一笑,譏諷道:「難怪是朋友,原來用美人做交易,也難怪我們的樸大英雄會心動。」 他這一番話頓時惹得眾人笑了起來。 巴巖松冷言道:「草原之上論起殺官兵的數目,我們天馬之狼絕對不會少於任何一家,官府只會要我們的腦袋,不會跟我們談交易。」 西北的馬賊頭子莫鷹淡淡地道:「樸哲的為人我也知道,說他勾結官府,我不太相信,說他為了美人,我也不太相信,但是這種謠言不太好,樸老弟似乎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的勢力範圍與樸哲相去甚遠,相互沒有威脅,但他不想讓其他馬賊在草原的東北坐大,因而既褒且貶。 樸哲沉吟了半晌,狠狠地道:「我去殺了葉歆,以示我的清白。」 莫鷹撫掌讚道:「這才是我們的天馬之狼,夠狠,我看就這麼辦了,這樣一來也好顯示一下我們的決心。」 樸哲心裡卻在罵莫鷹奸詐,去刺殺葉歆無論成功與否都會惹怒官府,必然會對自己的勢力造成壓力,甚至要面對龐大的軍隊。 脫虎本想整垮樸哲吞併他的地盤,然而眾人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不願他實力增強,他也只好含恨離開,臨走時轉頭冷笑道:「殺了官可別忘了把美人帶回來,我可等著呢!」 樸哲哼了一聲,甩袖進了帳幕。 燕平追進去道:「大哥,這事不用你動手,我去辦,包管乾淨俐落。」 巴巖松也附和道:「大哥,我也去,那小子雖然聰明,但我們兩個下手快,絕不給他有還手的機會。」 樸哲沉思了片刻,搖頭道:「不,還是我去。」說罷提著刀就往葉歆的帳蓬走去。 此時的葉歆正悠然坐在帳中聽琴,聽到腳步聲只是睜開眼睛看了一下,隨即又閉上了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完全沒有把樸哲當成是敵人。 樸哲盯著專心撫琴的紫如看了一陣,然後靜靜地在帳口的地上坐了下來,學著葉歆的模樣閉上了眼睛。 一曲彈罷,紫如這才站了起來,看到樸哲時,她愣了愣,卻沒有任何驚訝之色,而是走到羊毛墊上取下絨氅蓋在葉歆的身上。 樸哲這才發現葉歆竟然趴在絨墊上睡著了,而且睡得很安祥,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不禁有些愕然。 紫如走到樸哲的面前微笑問道:「你是來殺他的吧?」 樸哲臉色驟變,驚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噓……」紫如示意他小聲一點,然後含笑答道:「大人說脫虎會去找你,而你為了表示清白,必然前來行刺,想不到你果然來了。」 樸哲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他真的猜到了?」 紫如嫣然道:「我沒有必要騙你。」 「可他現在……」樸哲又把眼光轉到伏在桌上的葉歆。 紫如回頭溫柔地看了葉歆一眼,道:「大人睡著了。」 「他既然預料到我會來行刺,為何沒有防備,反而如此安穩的睡著了?」 「大人說樸大哥是草原英雄,定然不會趁人之危暗中偷襲,而且樸大哥並非真心想來殺大人,只是迫於壓力,不得不來,為免樸大哥為難,大人他命我撫琴以助他安睡。」 樸哲被此言擠住,不由苦笑了一聲,搖頭歎道:「想不到才相遇幾天,大人就看穿了我的性格,如此說來,今夜我是殺不成了。」 紫如微笑道:「若是樸大哥一定今夜要殺大人,也只好任由你了,我手無縳雞之力,想救也救不了。」 樸哲長歎了一聲,又看了葉歆一眼,讚歎道:「葉大人真是奇士,果然如巴巖松所說,看到他心中自生懼意。」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明日還會再來。」 紫如送他出帳,微笑道:「明日大人醒來,我自會告訴他。」 樸哲忽然直直地盯著紫如的眼睛,坦然問道:「姑娘,你和葉大人是夫妻嗎?」 紫如笑著搖了搖頭,忽然歎了一聲,幽幽道:「我沒那種福氣。」 樸哲詫異地問道:「姑娘與大人朝夕相處,竟然不是夫妻?實在令人吃驚。姑娘既非婢女,又非姬妾,為何會如此親密?」 紫如敬慕地回頭看了帳內一眼,含笑道:「大人對夫人之情天地可敬,而待我則像親人一樣,呵護備至。」 樸哲點了點頭,靜了片刻,又問道:「姑娘為什麼還會留在大人身邊?」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舉目無親,天下雖大,可容身之處僅有此地,況且大人待我如此,沒有什麼是比留在大人身邊更開心的事情。」 樸哲忽然紅著臉問道:「難道姑娘要跟著他一生嗎?」 紫如淡淡地笑道:「我現在是大人的琴友,除非有一天大人不想再聽我的琴了,我再離開也不遲,反正我也沒有親人,去哪兒都一樣。」 樸哲低聲問道:「姑娘可願馳騁草原?」 紫如沒想到他問的如此直接,倒是有些意外,但她的回答也很快,只見她撥了撥烏亮的鬢絲,輕笑道:「我喜歡寧靜的草原,吵雜聲使草原的美景黯然失色,真希望有一天草原沒有紛亂,只有牧人和牛羊。」 樸哲琢磨了一陣,歎道:「原來姑娘是嫌我們馬賊攪亂了草原。」 「難道不是嗎?有這麼好的地方,想生存不是太難吧?」 樸哲苦笑道:「馬賊是我們的傳統,其實只是一群群的部落而已,並不是一直都以劫掠為生,當然,做馬賊的沒有一個不曾參與搶劫。」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樸大哥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把草原治理好。」 「官賊不兩立。」樸哲搖了搖頭,悵然離去。 望著樸哲的背影,紫如忽然揚聲道:「大人讓我告訴樸大哥,草原馬賊勢力必然重整,此時與官府做對無異引火燒身,不可中了別人挑撥之計,自毀前路。」 樸哲回身拱了拱手,依然默默地往自己的帳幕走去。 燕平一見到他就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沒動手。」樸哲失落地一屁股坐在墊上,隨手把馬刀扔到了一邊。 燕平詫異地追問道:「那個葉歆實力真那麼強?」 「不是!」樸哲苦笑著歎息道:「他睡著了。」 巴巖松更是驚訝,道:「這不更是下手的好時機嗎?」 「他把我看透了,早就知道我會去殺他,而且還知道我不會偷襲,所以安心地睡了。」 燕平罵道:「他也太奸詐了吧?打不過就耍花招。」 巴巖松卻搖頭道:「我看不是,他要是怕早就逃了,也不會留在此地等著我們去殺他,甚至根本不會出現在平河寨,一定是胸有成竹才單槍匹馬來闖寨。」 樸哲又歎道:「唉!我們與官府和其他馬賊斗了這麼久,這種對手我還是第一次遇上,我還真怕我鬥不過他。」 燕平一臉的不信,道:「我去宰了他,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睡著了,一刀下去,定讓他人頭落地。」 「慢著。」樸哲卻在想著紫如轉述的話,自已是不是真的有點冒失,明知謀殺葉歆成功與否,自己都沒有半點好處,卻要執行:「讓我再想想,這事不急。」 巴巖松勸道:「這事的確不能急,而且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看還不如把精力放在擴大地盤之上,對付官府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成功了只是名聲響一點而已,卻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燕平憤憤地道:「我就是不願讓脫虎他們說三道四,說我們與官府勾結,真是笑話,誰都知道我們宰的官兵比其他馬賊都多,官府絕不肯饒了我們。」 樸哲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吵,抱著頭躺在鋪上默默地想著。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七章 第二天他又來到葉歆的帳蓬前,然而他再一次失去了挑戰的原由,原來葉歆一大早起來就幫著一位眼睛不好的老大娘在治眼疾。 樸哲站在遠處觀察了很久,見他專心致志地施展醫術,沒有絲毫防備之心,歎道:「好個葉歆,又把我看透了。」苦笑了一聲,就走了。 葉歆一直沒理他,直到察覺他走了才轉頭看了他一眼,朝紫如笑了笑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紫如問道:「大人,難道要一直這樣嗎?」 葉歆含笑道:「傍晚他還會再來一次,明日也許還有一次,之後就不會來了。」 「你是說明天的馬賊大會嗎?」 「他殺我是為了在馬賊首領們的面前有個交代,明天他若是空手而去,馬賊首領們對他自然會有微詞,但那時再殺我己經沒有意義了,他不是傻子,不會為了面子再來殺我。」 紫如歎道:「想不到做馬賊也這麼難?」 葉歆見她眉尖微蹙,打趣道:「怎麼?想做寨主夫人嗎?」 「不理你了。」紫如嬌嗔著撇頭不理他,逕自往帳中走去,惹得葉歆大笑了起來。 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雨使的草原煥發著生命的光彩,青綠色的大地上綻放著無數小花,將大地點綴得分外怡人。雨後的清新夾雜著嫩草和百花的香氣使得人們的心情越發的舒暢,牛羊馬匹用牠們的叫聲在大地上歡歌,飛鳥用牠們的身影在半空中飛舞,一切彷彿是那麼的美好。 然而樸哲的心情卻有點沉重,兩天時間都沒有殺掉葉歆,心裡滿不是滋味,因為這並不是自己的實力不如對方,而是自己的心理被人家拿捏住了,使自己數次前去都無功而返,如今大會在即,自己卻背上了與官府勾結的名聲,只怕在大會之中連說話的份量都沒有了。 燕平見他面有憂色,勸慰道:「大哥,沒什麼好擔心,就算動手也不怕。」 燕平的豪情感染了樸哲,他本就是豪情蓋天之人,因而放聲大笑了幾下,豪爽的道:「沒錯,沒什麼好擔心,我們的馬刀最是鋒利,誰敢動手就砍下他的頭。」 巴巖松讚道:「這才是我們的大哥,走,咱們進去。」剛進大帳,迎面就碰上了脫虎。 脫虎冷笑連連,問口就譏諷道:「喲!這不是樸哲嗎?怎麼?沒把人頭帶來?怕是下不了手吧?」 他這麼一嚷把所有的目光都引過來,不少人都知道了樸哲的事,所以都議論紛紛。 樸哲無懼地掃視著眾人,朝著脫虎冷笑道:「我樸哲做事問心無愧,沒必要和你這種鼠輩交代。」說著一甩袖子昂首步入了大帳。 「你……」脫虎氣得又蹦又跳,卻又礙於草原眾豪皆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忍下了這口氣。 就在此時,葉歆含笑而入,朝著眾人拱手笑道:「諸位豪傑都在,葉歆有禮了。」 樸哲回頭一望大驚失色,急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葉歆含笑道:「草原英傑都在此地,我怎能不來結交一番呢?況且樸兄也在此地,我為何不來?」 脫虎冷笑道:「原來你是來幫他助威的,難怪敢來。」 「他就是葉歆?」說話的是擁有一萬五千馬賊的西南區馬賊頭領尤海,也是草原上最大的馬賊勢力之一。 「正是在下。」葉歆掃了他一眼,欠身微微一揖,含笑問道:「請問閣下大名?」 「破山寨,尤海。」尤海冷笑道:「你是朝廷命官,我們是馬賊,你心裡想什麼我們都清楚,不就是想滅了我們嗎?」 葉歆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找了塊羊毛墊子坐了下來,揚聲道:「此言差矣,我初來草原就聽聞諸位英豪分治天馬草原,倒也把四方治理的算是井井有條,只看這平河寨的百姓生活安穩,日漸富庶,可見一斑,葉歆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想著消滅諸位呢?」 馬賊首領們一個個都聽傻了,官府的口中從來都只對馬賊破口大罵,想盡辦法征剿,而這位青年官員一開口就是大讚馬賊旳貢獻,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葉歆含笑接著又道:「我並非在吹捧各位,也沒有這個必要,草原廣大,管治不易,很多地方官府都力不能及,葉某初到此地,還望諸位多多提攜,葉某感激不盡。」 脫虎叫囂道:「別胡說八道了,你一定在打什麼鬼主意。」 葉歆淡淡笑道:「葉某孤身獨闖此地,單是你們在平河寨的人加起來就有數千人,難道還怕了我一個人不成?」 尤海喝道:「脫虎,讓他說完,看他還能有什麼花招。」 葉歆朝他笑了笑讚道:「還是這位兄台夠豪氣,葉某此來不為別事,只有一事來求諸位幫忙。」 「幫忙?」 帳內又是一陣騷動,官府居然要請馬賊幫忙,這一消息令他們又吃了一驚,群豪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歆坦然笑道:「大家不必擔心,葉某想求之事乃是對你我都有好處的事情。」 樸哲一直不敢說話,怕被人誤會與葉歆串通一氣,這時忍不住問了出來:「官賊誓不兩立,哪有什麼好事?」 葉歆含笑道:「樸兄這話就不對了,天下沒有化解不開的仇恨,你們不也是相互鬥爭嗎?如今還不是坐在一起喝茶吃肉。」 莫鷹淡淡地道:「我們有要事相商,與你無關。」 「無關?」葉歆指著脫虎道:「你們不是讓樸哲殺我嗎?怎麼又與我無關了呢?」 樸哲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掃向了自己,有點坐立不安,憤恨地道:「葉歆,有話快講。」 葉歆微微一笑道:「葉某知道草原太大,實在難管,左思右想之下,覺得還是管少一點好,於是我打算把部分地區讓出來,由你們名正言順的管理,如此一來你們可以得到稅收,這比你們搶劫官餉、擾亂百姓所得還要多。當然,再加上來往商人的衣食住行所花的費用,收入一定會大大增加,要是你們能保證安全,商人還會增加,居民也會增多,而你們的收入又會上升,這樣你們日後的生活都會大大的改善,也用不著再相互爭鬥,打家劫舍這麼費力,而且還能得到個愛民的好名聲。」 這一個消息使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因為這一個政策所代表的涵意太廣了,沒有一個人不為這奇特而影響深遠的計劃感到震驚。 最高興是那些勢力較弱的馬賊,他們夾在大勢力之間,一直為生存而每日擔驚受怕,收入也較少,有時還要遷移避禍,若按照葉歆的計劃,他們會有自己的地盤,雖然不會太大,但只要有了立足之地就能休養生息,也用不著再為地盤的得失而苦惱了。 然而尤海、莫鷹、唐古等大勢力卻十分擔心,葉歆這一招看似大方,但其中藏著的玄機,使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莫鷹見眾人都不說話,猶豫了一陣首先開口問道:「你把草原瓜分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葉歆正色道:「當然有好處,一則草原平靜了,四方太平,我身為地方官,自然是有功,朝廷也會讚譽有加;二則,你們不再搶劫,商人便可通行無阻,這樣對這裡的經濟也會有好處,我自然也會從中得利;三則,百姓不受戰火波及,必能安居樂業,此乃朝廷之福;四則,軍隊可以安心防備鐵涼,不會因與你們交戰而有損傷,對你們和我的軍隊都有好處。光這四大好處就足以令本官下決心重整草原秩序。」 脫虎冷冷地問道:「你把草原全分了,你去哪兒?」 葉歆淡淡地道:「當然不能全分,你們現在也不是佔據了整個草原。」 「你怎麼分?」 葉歆微笑道:「大家莫急,我還有事,要先趕去臥牛城,反正草原之事是長久的事情,不必如此著急。嗯,八月的納達木大會在中部的納顏鎮舉行,到時候葉某再與諸位一談,不知諸位可願稍等兩個月?」 尤海沉吟了一陣,回頭去和自己的人嘀咕了起來,眾首領見他如此也都與自己的部下商議了。由於葉歆的提議太過突然,他們一時間無法想清楚,所以葉歆給的一個多月時間正合了他們的意,因而不少人都點頭同意了。 脫虎問道:「你不會是想趁機暗算我們吧?」 葉歆哈哈一笑,接著轉身向著樸哲道:「能否借刀一用?」 樸哲疑惑地看了他幾眼,然後把馬刀遞了給他。 葉歆接過馬刀身子一墜,笑道:「好沉啊!幸虧我吃了早飯,不然還真提不起來。」 眾人見他只有這種力氣都笑了,心中的不安也去了不少。 葉歆緩緩地抽出了馬刀,然後雙手舉刀往矮桌的桌角劈去,接著指著斷角揚聲道:「到時候我最多只帶兩名親隨同去,多帶一個,我葉歆猶如此角,死無喪身之地。」 面對葉歆擲地有聲的誓言,眾人也沒有話好說了,他們不可能懼怕一個手無舉刀之力的書生,因而都暗暗點了點頭。 葉歆把刀送還給樸哲,然後拱手笑道:「既然大家都決定去納達木大會商議,葉歆在此謝了,八月再與諸位一敘。」說罷轉身走出了大帳。 原本的大會被葉歆這麼一弄,所有人都沒了心思,因為一個多月後還要商議,如此一來,此時商議事情無甚意義,一個個都帶著自己人走了。 這大帳本是尤海的,他送走眾人之後拉住了莫鷹,沉聲道:「莫老弟,這位葉大人可不是小人物呀!」 莫鷹沉著臉道:「我也覺得此人不能小看,光是這一個計策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得出來的。」 「是啊!這麼一來,草原的地盤就不再是用馬刀劃分,而是由他這麼一位官員來分,換句話說,也就等於我們成了官府轄下的勢力。」 「這還是小事,他這麼一弄,那些小勢力有了固定的水草地,他們一定高興,都會聽他的,而我們這些人則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就算少分了地盤,我們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因為其他的馬賊會為他通風報信,我們的閃電戰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尤海哼了一聲,道:「好一個奸計,我們的實力雖然算大,但在整個草原之中,只能算是小眾,萬一他們聯合起來要瓜分我們的勢力,只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嗯,草原馬賊原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要是有了官府撐腰,有的人的膽子會變大,說不定會反過來咬我們。」 尤海的親信芒牙進言道:「大哥,只要咱們有更大的影響力,葉歆在納達木大會中劃分勢力時,我們可以爭取更大的空間和地盤。」 「有理,說下去。」 芒牙陰笑道:「首領們都在,咱們早點趕回去,趁他們的寨中群龍無首,我們把他們的地盤吞了,如此一來,我們的實力大增,到時候就能與葉歆對抗,要分草原,咱們也該分最大份的。」 尤海眼睛一亮,大聲讚道:「這個計策好,快,命人立即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趕回去。」 莫鷹也陰笑道:「尤老哥,我先祝賀了。」 尤海哈哈笑道:「莫老弟,你也不會閒著吧?」 兩人相視一眼,都陰陰笑了起來。 為了葉歆的一番話,草原內風雲乍變,風雨欲來,而此時京城之中卻早已下起了雷鳴大雨,仍是因為他──葉歆。 暴雨之後的京城儘是泥濘,人們還如同往常一樣的幹活,城東的大街上,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從大街上衝過,飛蹄帶起的泥水濺到許多人的身上,惹來一陣罵聲,然而馬上信使沒有絲毫停留,直往順親王府奔去。 來到府外,信使跳下馬跑到衛兵面前,拿出一封信道:「這是銀州總督裘大人給王爺的信,請轉交王爺。」 衛兵一聽是銀州總督的信,不敢怠慢,接了信就往府內奔去,交到總管的手上。 總管捧著信急步來到了書房外伸頭向裡頭望了望,三皇子正與言德謙等人談話。 三皇子眼角瞥見總管的身影,問道:「什麼事?」 總管捧著信走到三皇子的面前,身子一蝦,捧信道:「王爺,這是銀州總督裘作人的信。」 「哦!」三皇子十分詫異,連忙接過信拆開一看,頓時笑了起來。 言德謙問道:「這裘作人素來不與朝中皇子來往,如今來信與王爺不知是何用意?」 三皇子笑道:「這是裘作人的求助信,他要彈劾葉歆,想請我幫忙。」說著把信遞給言德謙。 「有這種事?」言德謙接過信粗略讀了一次,含笑點頭道:「果然是想請王爺幫忙,嗯,他要彈劾葉歆濫用權力,當街殺人,惹起民怨,好重的罪名啊!」 三皇子優雅地笑了笑道:「葉歆屢次壞我大事,這次是時候整一整他了,免得他再來壞我的大事。」 言德謙沉吟了一陣,勸道:「王爺不可意氣用事,此人現為封疆大吏,手握大權,去整他只怕對我們沒有好處。別忘了,還有蘇家在為他撐腰,昌州賑糧的事還沒了呢!皇上已殺了好幾個人,也許會牽扯上王爺,還是小心為上。」 提到蘇劍豪和屈顯武,三皇子就一肚子氣,恨恨地道:「屈顯武和蘇劍豪這兩個混蛋,竟然敢跟我作對,真不知死活。」 言德謙進言道:「王爺,朝中形勢我們佔優,六部之中除了吏部在榮親王手裡,刑部在葉歆手裡,兵部在蘇劍豪手中,其他大多歸順了王爺,九卿之中也大多是王爺的門人,而且九門提督張全與王爺又是棋友,只要朝局穩定,王爺榮登大寶指日可待。」 三皇子沉吟了一陣道:「嗯,說的不錯,老爺子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等我登上皇位再把屈家、蘇家和葉歆都收拾了。」 「這是後話,而彈劾之事我們可暗中推波助瀾,使葉歆不能站穩腳跟,最好把他再調往他方,這樣他就做不了什麼了。我覺得他只是一步登天的小子,成不了大事,真正要留心的還是蘇屈兩家。」 三皇子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睛又掃向了信紙……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八章 與此同時,一封密信也送到了蘇劍豪的府中,峰從侍衛手中接過信立即往後院走去,他現在已是蘇府的二總管,雖然年青,但四大世家之中沒有什麼人才,所以蘇劍豪毫不猶豫的讓他擔任了二總管的要職。 而峰早已接到了葉歆的密信,要他潛伏在蘇府中,身受此命他也高興地答應了。 蘇劍豪正與嵐在院中舞劍為樂,眉來眼去,情意綿綿,深得其趣,瞥見峰匆匆而來,於是停了下來,問道:「有什麼事嗎?」 峰舉著信道:「葉歆葉大人命人送來書信。」 「葉歆?」蘇劍豪走過去接過信拆開看了看,笑道:「原來如此。」 嵐一邊拿著手巾為蘇劍豪拭汗,一邊問道:「劍豪,葉大人的信上說了什麼?」 蘇劍豪微笑道:「他說鐵涼入侵之事子虛烏有,是有人編造謊言,他已上奏章表述,希望我以兵部尚書的身份為他進言。」 嵐不解地問道:「既然是子虛烏有,如實上奏就是,何必來求你相助呢?」 蘇劍豪攬著她笑道:「嵐妹,官場的事你不懂,你想想,裘作人身為總督為什麼要編造謊言?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葉歆參他欺君,他自然有辯解之辭,甚至反咬一口,若是朝中沒有人為他辯解,他遠在銀州,鞭長莫及,說不定還會因此獲罪,自然要找人幫他在朝中說話。」 嵐勸道:「你不是和他關係很好嗎?也該幫幫他。」 蘇劍豪沉吟了一陣,緩緩地道:「他原是依附蘇家之下,如今出任要職,不知還會不會記得我蘇家的恩惠,這人很厲害,爬升又快,爹來信說要我防著點,可我覺得他倒是賣力為蘇家做事,幾次的建議都十分有效。」 峰插嘴道:「姐夫,為何不利用此事示好,反正姐夫在朝,他在外,互不影響,只要全力合作,蘇家的勢力必然長久不衰。」 「說的不錯。」蘇劍豪點了點頭,接著猶豫了一陣,道:「此人的學識才幹不在我之下,不瞞你們,上次他竟然大膽到勸我篡位,連我都嚇了一跳,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不寒而慄之感,由此可見此人之野心。」 嵐驚訝地問道:「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朝局日亂,想保持地位只有預先找好出路,當時的他不像我蘇家外有大軍,內有大權,勸我篡位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人心性實在難以捉摸,不能不防,況且如今葉派也算是朝中一個小派,人雖不多,但實權不少。」 峰卻道:「這不是很好嗎?他連這種殺頭的話都敢對姐夫說,可見他已經把姐夫看成了主公,想幫蘇家更上一層樓,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姐夫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人,連這點小事都懼前怕後,豈不讓人恥笑?況且有老太爺的大軍在外,姐夫大可放手一搏,就算真的篡了位也沒什麼大不了。」 蘇劍豪愕然看著峰,見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之色,不由地笑了,拍著他的肩頭道:「你的心意我明白,這種事不要亂說。」 嵐想起葉歆曾讓自己把蘇劍豪留在外地,如今想起也許正是為了在蘇劍豪離開之後擴充自己的實力,因而勸道:「既然你覺得葉歆還不足以相信,何必去管他,成敗都是他自己的事,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峰聽了十分不悅,卻不想當著蘇劍豪的面與姐姐吵,於是駁道:「姐夫,姐姐之言的確是為你著想,但卻太過保守了。其實你示恩於他不是更好嗎?他在邊疆,若是依附姐夫,葉派在京中的勢力必為姐夫所用,如此一來,姐夫的實力不也是大增嗎?而且葉歆一直都被外人認做是你的門客,雖然擁有大權,但外人還是會這麼認為,若葉歆壞了事,必然牽扯到姐夫身上,隔岸觀火這種爛計還是別用的好。」 蘇劍豪讚道:「想不到你也有這種見識,平時我倒是小看了你,好好讀書習武,姐夫一定幫你安排個好出路。」 峰笑道:「當個二總管我已心滿意足,而且能守在姐姐身邊,姐夫,你有事就吩咐我去辦,我一定好好辦。」 蘇劍豪笑而不語,想了想忽道:「既然葉歆來信,我也該去葉府拜訪一下,回來之後一直在忙賑糧案,把這事給忘了。」 嵐知道當年的事,因而調笑道:「葉大人不在京中,你可要小心哦!」 蘇劍豪哈哈一笑道:「現在我只想著你,別人我可沒工夫去想。」 「難道公主也不想嗎?」 蘇劍豪苦笑了一聲,搖頭不語接著離開了。 峰見他走了,這才一臉不悅地道:「姐姐,你剛才怎麼能這麼說?這不是挑撥他們的關係嗎?」 嵐幽幽歎道:「葉大人他很有心計,我怕劍豪與他在一起會有什麼損失。」 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姐姐,姐夫他就沒有心機嗎?你真是小看了他,前幾天他就與屈顯武在書房密謀如何利用葉哥現在的勢力,其實官場上都一樣,你用我,我用你,姐夫也未必是什麼好人,況且還有蘇老太爺在背後,聽說那個人也是狠角色,十天前就送來一封信,之後姐夫就開始四處連絡葉哥的手下,哼,一定是蘇老太爺讓他吸收葉哥的勢力,真是卑鄙。」 「可他是你姐夫呀。」 「姐夫!」峰冷笑了一聲,道:「以姐姐的才貌就算做他的正室也是合理,可如今倒好,不但坐不上正室之位,連明媒正娶的妾都沒當上,還不是看不起姐姐的出身。哼,這種人,自以為出身比別人強,我就看不慣。姐姐,難道你不傷心嗎?」 嵐被他的一番話說中了心坎,幽幽地歎息道:「我是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女人,而他對我也很好。」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做他的二總管,若是他對不起姐姐,我一定宰了他。」 「不會的,你可別這麼想,我們是一家人,好好幫你姐夫做事吧!」 「放心吧!只要他對姐姐好,我就會全心幫他做事。」峰的心裡卻在暗中嘀咕:「葉哥讓我時常向嫂子報告,現在是時候了。」想著便離府往葉家而去。 結果紅緂以抱病為由婉拒了蘇劍豪的探望,由葉君行接待了蘇劍豪。 一場針鋒相對的鬥爭由葉歆和裘作人引發,惹得朝野一片爭議。在四大世家、大皇子和葉派成員的全力支援下,葉歆那道溫和而又暗藏辛辣的奏章得到了肯定。明宗嚴旨下令,召裘作人回京解釋,對葉歆則是大加讚譽,說他處理有方,還將他升為三等子爵。 一場是非看似終以裘作人告負,然而其中的影響卻擴大,尤其是當三皇子發現大哥全力拉攏葉歆的時候,他決定反其道而行,全力壓制葉歆,於是另一場角力的鬥爭在葉歆的身上展開了。 ※※※ 葉歆此時已經匯合五百親兵,並且來到了臥牛城,黃延功和丹西府知府向雲漢,帶著大小官員已在城門外等候多時。 葉歆步下車帳第一時間就拉住了黃延功,問候道:「黃兄,病體可曾痊癒?小弟一直在為黃兄擔心,若是藥效不佳,小弟還有其他方法。」 黃延功早就好了,一直感激葉歆,此刻見葉歆不問其他,一開口就擔心地問起自己的病,不禁感動地跪倒在地,道:「大人之恩,黃延功沒齒難忘。」 後面的官員見黃延功都跪下了,誰敢不跪,頓時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 葉歆拉起黃延功,然後揚聲道:「諸位請起,本官初到任上,還望諸位全力相助。」 「願為大人效力!」 葉歆又走到向雲漢面前微笑道:「向知府,我鳩佔鵲巢,還望大人見諒。」 向雲漢連忙欠身行禮,恭敬地道:「大人選臥牛城設衙實乃此城之福,卑職已將府衙搬到西南五十里外的博城,現有的府衙已經重新粉刷修繕,大人搬入即可居住。」 「向知府太客氣了,這種小事還要你操心,本官實在過意不去。」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大人不必在意。」 「如此本官就謝了。」葉歆親熱地拉著向雲漢往城裡走去,邊走邊問道:「向大人,城中可是來了許多武人?」 「正是,卑職不知他們因何而來,但他們並未生事,所以卑職沒有動他們。」 「這樣就好。」話鋒一轉,葉歆又道:「這丹西府是懸河走廊東面出口的要地,向知府必然對此處知曉甚深,還望大人賜教。」 向雲漢謙恭地道:「不敢,卑職只是略知一二,這裡還算太平,只是馬賊猖獗,我亦無能為力,實在有負皇上重托。」 「向大人不必自責,黃將軍的大軍定能穩住丹西府及周邊地區,馬賊雖惡,斷然不敢來犯,大人可放心理事,若有難處只需告訴本官一聲,本官必傾全力相助。」 向雲漢長身一揖,謝道:「大人天恩,下官定當全力治理丹西府。」 「好。」 ※※※ 與城中眾官員宴飲一番之後,葉歆拉著黃延功來到書房密談,隨同的還有丁旭和紫如兩人。 葉歆笑道:「黃兄,以後就辛苦你了。」 黃延功道:「大人,這五萬大軍如何佈置還望大人指教。」 「你是大將,何必問我。」 「卑職知道大人意在馬賊,所以想知道大人心中所想,然後才能佈置。」 葉歆含笑道:「在平河寨我已與眾多馬賊首領見過一面,如今我才知道大部分馬賊並非一般賊類,而是一個個的部族,他們不願聽從朝廷,所以我想撫剿結合,從而安定草原。」 黃延功點頭道:「原來如此,的確不錯。」 葉歆向天抱了抱拳道:「皇上所慮者,其實是軍令不暢,道路不平,我打算與馬賊分治草原,只要保障東西和南北兩條通道暢行無阻,一切都以使百姓安居樂業,全力防備鐵涼入侵為上。」 黃延功驚問道:「如此一來似乎有些冒險,萬一讓言官們知道了必會彈劾大人。」 「黃兄莫急,我上任到此,首要任務必使草原安定,然而才能處理其他事情,如今雖有大軍,但馬賊眾多,流動性大,與他們周旋恐兵力不足,還不如牢牢地掌握道路,讓他們自己去殘殺。」 「大人所言極是,卑職會在主要道路的軍塞佈置重兵,以保道路太平。」 「好。」葉歆忽然壓低了聲音,笑道:「黃兄,我先透露一個秘密。」 黃延功十分好奇,站起來躬身問道:「大人請講。」 葉歆含笑道:「皇上派我前來其實是想將天馬草原以西之地重新建州,定名為肅州,我必須做好安排,才能使皇上之願得以成功。」 黃延功恍然大悟,笑道:「難怪皇上派大人前來,原來是要大人出任肅州總督之職,卑職有幸追隨大人。」 葉歆正色叮囑道:「黃兄是自己人,所以我不瞞你,但此事還需保密,切不可外洩。」 黃延功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卑職知道怎麼做。」 「好,我要選一處地方做為州城。」葉歆輕歎道:「臥牛城雖好,但地勢不佳,似乎不易防守。」 「正是。」黃延功點了點頭道:「此地四面都是草原,很容易被圍攻,好處是四方開闊,若是兵臨城下,一眼就能看到敵方的動態。」 葉歆笑道:「因而我想找一地重新建城,可惜嘎山城太遠,不然那裡是一個好地方。」 「嘎山城是不錯,進可攻,退可守,不過大人請放心,卑職立即命人前去查探地形,一定盡快找到建城的好地方。」 忽然周大牛在門口喚道:「大人,外面出事了。」 「進來。」看著周大牛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葉歆問道:「怎麼了?」 周大牛急聲道:「府外來了好多人,都提著兵器,有的說是來挑戰,有的說是來報仇,都吵著要大人出去。」 「反了。」黃延功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怒道:「大人放心,卑職這就調大軍把他們都掃平了,一個不留。」 「黃兄且慢。」葉歆叫住了黃延功,思索了片刻,喃喃地道:「不能用強,否則天下習武之人都會來找我算帳,我沒這麼多時間與他們周旋。」 丁旭提議道:「大人,不如想辦法收服一部分,以壯聲勢。」 「收服他們也不是不可行,挑戰者容易對付,尋仇者卻是難事。」葉歆歎道:「可惜我的人都留在京中,這群人只怕短期內不易收服。」 紫如忽道:「大人,我去吧!我一個女流,他們自命不凡,不會對我不利。」 「你?」葉歆赫然轉身緊盯著她,過了半晌,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好吧!我還有事和黃將軍商量,你先去安撫他們,過幾天我再想辦法。」接著正色道:「大牛,帶著人緊跟在後,不許出一點差錯。」 「是。」 「多謝大人的關心。」紫如嫣然一笑,鎮定地步出了書房。 黃延功卻對葉歆的決定大為吃驚,擔心地問道:「大人,怎能讓主事大人去辦此事,太危險了,要是出事可怎麼是好?」 葉歆安然地笑道:「放心吧!別小看紫如,她只是信心不足,但聰慧無比,潛力不在你我之下啊!況且外面都是剛強的鬚眉男子,紫如以柔治剛,必收奇效。」 黃延功將信將疑,不時地朝門外望去,雖然不再打紫如的主意,但覺得一個美人對付外面那些魯男子實在有些不合情理。 葉歆見他這樣揶揄道:「黃兄真會憐香惜玉,不知幾位嫂子來了沒有?」 黃延功怔了怔,尷尬地笑道:「正在途中。」 「不談這個了,黃兄,雪狼關駐兵的六位將軍你可熟悉?」 「他們?」黃延功沉吟了一陣道:「鬼方和丹絡兩處我不熟悉,他們的駐軍也不肯出沙漠,雪狼關外的三名將軍倒是曾經有些來往,只是當日他們都是將軍,我只是個參將,地位不及他們,相交不深,倒是守懸河城的高虎有些交情,當年我們還一起出去打獵喝酒。」 「懸河將軍高虎。」葉歆細細思量了一下,微笑著點頭道:「黃兄,你也知道,這六位將軍雖是我的麾下,但沒有人見過我,也未必會服我,煩勞你親走一趟,去懸河見一見高虎,就說是去敘舊,試探一下他的想法,嗯,看看他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 「好,我明日起程,不過高虎此人文雅,好像沒什麼嗜好。」 「有勞黃兄了,高虎的四萬大軍鎮守懸河城,那裡是咽喉要地,是懸河走廊的西面出口,若是不聽調度,實在是個不小的麻煩。」 黃延功拱手笑道:「大人放心,此人小心謹慎,用兵也是如此,自然不會不聽大人將令。然而,若要他從心裡服從大人的命令,只怕還需多下功夫。」 紫如忽然嬌笑著跑了回來,興奮地道:「大人,人都讓我說跑了。」 葉歆向黃延功眨了眨眼,笑道:「我說的不錯吧?」 黃延功站起來笑道:「主事大人真是高明,不是我這種莽夫所能及。」 「將軍過獎了。」紫如嫣然一笑,然後邀功似的跑到葉歆的面前攤開掌,俏聲問道:「我的獎賞呢!」 看著紫如一臉嬌憨之態,葉歆笑了,打趣道:「難得主事大人解本官之困,嗯,來人啊,擺上酒菜,我為主事大人慶功。」 紫如嬌笑道:「我不要什麼慶功,你答應為我填一首詞,該給我了吧!」 葉歆笑道:「好,好,今夜為你填上一詞。」 黃延功見他們談笑正歡,不敢打擾,起身告辭。 葉歆將他送到書房門口,叮囑道:「見到高虎時言辭要小心,不必著急為我說話,先投其所好,增進你們之間的交情,到時候我再去登門拜訪。」 黃延功點頭答應而去。 新版 第十二集 第九章 夜深,紫如端著蔘湯走了進來,見葉歆背著手站在窗前發愣,她先撥亮了書房的燈花,然後走到葉歆的身邊,柔聲勸道:「大人,該休息了,先把蔘湯喝了吧!」 葉歆沒有回頭,依然凝視著窗外,忽然歎了一聲道:「可用之人不多啊!丁才說我事必躬親,不能持久,可我實在放心不下讓別人去做,剛到半日,公事便堆積如山。」 紫如嫣然道:「大人,紫如願為大人分憂。」 葉歆回頭朝她笑了笑,輕歎道:「你的才能我很清楚,只是信心不足,所以做事有點猶豫不定,以後還要請你多幫忙。只是讓你日夜操勞,我心不安啊!」 「紫如也沒做什麼,都是大人在出主意,紫如照辦,沒什麼難的。」 「日子還短,不必著急,過幾個月我把政務都交給你,到時候只怕你連彈琴的時間都沒了。」 「只要大人願聽,紫如怎敢不彈。」紫如笑了笑,稟道:「那幾份文書我已經發出了,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如今最麻煩的就是城中的武人,雖然大多還算安分,但仍有滋事之人,實在難以處理,而大人所說的新城還需大人自己去查看,我作不了主。」 「武人!」葉歆輕輕捶了一下窗框,忽然轉身吩咐道:「我決定了,不能再容忍他們到此鬧事,你附耳過來。」 紫如好奇地走到葉歆的身邊,葉歆伏在她的耳邊細細地說出了心中之計。 紫如聽罷輕歎了一聲道:「大人,這也……太……」 葉歆淡淡地道:「他們這麼死纏爛打,難道要我一一應戰不成,只有把他們引開,我才能騰出手來辦應該辦的事。」 「可是……」 「我不會逼他們,一切都由他們自己決定,去留自便。貪念由心而生,沒人能強迫別人去貪。」 紫如幽幽一歎,不再多言了。 葉歆坐回書案之前,從懷中取出在天龍城買到的那本用魔族語寫的書,放在桌上,指著書含笑對紫如道:「這是朝中禁書,是當年魔族入侵眠月大陸時留下的,其中所說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但大陸之上只怕沒有其他人能看懂。」 紫如雖然讀了很多書,也曾聽說一些以前的野史,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魔族的書,不禁好奇地問道:「大人,您怎麼知道這是魔族的書?」 葉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還能讀。」 「真的?」紫如有點不相信,一手搶過書,看到書名就傻了眼,喃喃地道:「這是什麼東西?字不像字,畫不像畫。」 葉歆笑道:「這些魔族語是由符號組成,我原本也看不懂,後來得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才學會魔族語。」 紫如見葉歆說到一半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不禁更加奇怪,打趣道:「是不是遇上什麼仙女傳授了魔族語?」 葉歆沉默了,眼神中顯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似是懷念,又似是嚮往,還有一絲淡淡的不捨。 紫如詫異地盯著他,心道:「難道我說中了?真有此事?」 葉歆默默地翻起這本名為「眠月之旅」的書,這是一本描繪幾乎整個大陸的軍事地形圖,還有眾多的文字分析地形和兵力的配置,就是因為看到這些才如獲至寶地收藏至今。 「這是……」當然葉歆翻到書本的最後,忽然發現最後這兩頁與前述的截然不同,好奇地捧著細細讀了起來。 看到第一段他臉上已露出驚異之色,弄得紫如十分擔心,小聲問道:「大人,怎麼了?有問題嗎?」 葉歆臉色顯得有些凝重,緩緩地合起書本放入懷中,然後站了起來,喃喃地道:「血魂大法,好陰森的名字啊!噫,上次那黑影用的邪術使我全身血流波動,導致嘔血,難道就是此術?」 紫如見他如此不敢驚動他,默默地坐在椅子看著他。 「嗯,必是此術,只是那人的力量似乎仍不及我,但我肺木有傷真要拚命只怕會同歸於盡,該死的趙玄華,運氣這麼好,居然找到此人相助。」此時他有了靈樞山之行的念頭,但事務繁重,只好把念頭暫壓心中。 「大人,沒事吧?」 「嗯。」葉歆有些坐立不安,時而坐下,時而站起,時而踱步細想,時而蹲在地上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他坐回桌前,咬著筆桿考慮了一陣,最後拿起了一疊紙慢慢地寫了起來。 一寫就是一夜,紫如從來沒有見過葉歆如此緊張,平常的事對他來說都是談笑之間可以解決的事,而今卻在深宵熬夜。 直到外面晨雞報曉,葉歆這才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到紫如歪在椅子上睡著了,微微笑了笑,拿起一件長襖披在她的身上,然後伸了伸懶腰,步出了書房。 庭院很簡單,沒有京城深院的假山美石奇花異草,卻在草地上放養著幾隻小鹿,倒也別有趣味。 葉歆蹲下拔出幾棵青草去逗小鹿,卻引得小鹿一陣騷動不安,紛紛躲避,他不由地苦笑道:「小鹿怕生,我初來乍到只怕草原之人也似小鹿一樣怕生,加上那群人尋仇搬弄是非,看來真要做些什麼才行。」說著望向了高高的院牆。 ※※※ 十幾日後,嘎山城中出現了三個普通的武人,然而這幾個武人卻掀動了一場武林的浩劫。 正午的太陽異常的溫暖,三名武人來到了嘎山城最熱鬧的酒館喝酒。除了他們,還有更多的武人在這裡喝酒聊天,然而他們的一句話就使的整個酒館靜了下來, 「聽說了嗎?武林奇書『天嵐真經』又出現了。」 這本早已被人淡忘多時的天下奇書只因這一句話又被勾了起來,霎時間撼動了這個小小的酒館。 三個武人並沒有理會其他人注視的眼光,談笑風生地又繼續往下說, 「是嗎?誰得到了?」 「我打聽過了,是葉歆。」 「啊──」不但他們叫了起來,就連整個酒館的人都驚叫起來。 「難怪他的武藝這麼高,原來是得了『天嵐真經』,這可怎麼是好?聽說練了天嵐真經天下無敵,咱們這次去尋仇豈不是白白送死?」 「誰說不是,所以我才特地跑到嘎山城來攔住你們,唉!要是他真發怒起來,葉府外叫囂的那一群人都要完蛋。」 「原來如此,多謝大哥前來送信,實在想不到葉歆學的竟然是『天嵐真經』,難道真是天意讓我們報不了仇?」 一名好事之徒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天嵐真經在葉歆手上?」 「我們是從葉歆的幕客中探聽出來的,絕對沒有假。唉!我們都在犯愁,要是有人能把書偷出來,這樣大家就有辦法去尋仇了,不然只會送死。」 見他們說的言之鑿鑿,沒有人再懷疑,畢竟事實放在眼前,武林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將一條籐鞭使的如此出神入化,從此葉歆的名字就與「天嵐真經」連在了一起。 這種消息傳播的特別快,就像是地震的餘波一樣,擴散向整個天下,甚至傳到了清月和鐵涼。 對著這位籐魔的傳奇色彩,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籐魔的名聲,加上「天嵐真經」,就使得武林中人不由地不信了,同時也自以為是的認為葉歆那鬼神莫測的本事源自於「天嵐真經」。 烏雲滿天,夜風淒涼,龍溪城的總督府內依然燈火通明,趙玄華和他那尚未傷癒的軍師酒言,以及裘作人等正在書房中密謀對策。 趙玄華拿著剛接獲的消息一臉狂喜,興奮地道:「軍師,這下好了,那小子惹上了大麻煩,光是那些武林人士就夠他煩的,而且還有師門之恨,親人之仇。」 裘作人笑道:「他可是百密一疏啊!我雖然不知道『天嵐真經』是什麼,但是看外面的反應,一定非同小可。」 趙玄華哈哈笑道:「我們本就想利用武林中人對付他,這下更好,那本奇書誰不動心?我看不到一個月,這消息就會傳遍天下,到時候想奪書的人必定數以萬計,就算他不應付,也足夠他頭疼了,如此一來,他就無法站穩腳跟了。」 「可不是。」裘作人附和道:「我們再來個推波助瀾,包管他連銀州都不敢待下去,哈哈。」 「對,銀州的武人大多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只要我稍做挑撥,他們就會像看到血的蚊子一樣向臥牛城撲過去。」 兩人正得意洋洋之時,他們信賴的軍師酒言卻提出了異議,疑惑道:「我總覺得此事太突然了,而且他用的明明是道術,是不是從『天嵐真經』學的不得而知,但其中必有隱情,不能不查清楚。」 趙玄華雖然不以為然,但對這位軍師還是十分尊敬,含笑道:「軍師,不必多疑,這事是很明顯的,當初我就懷疑他那身本事是從那裡得來,如今想起來必是從『天嵐真經』上學來的,如今消息走露,正是對付他的大好時機,不管他的實力有多強,只要我們順水推舟,一定能整倒他。軍師不如再添妙計,一舉除之,銀州可盡入囊中。」 酒言略禿的眉毛揚了揚,勸道:「主公切不可得意忘形,此事雖是良機,但我觀葉歆此人深府頗深,必不會坐以待斃,定有良計可破之,我們可以推波助瀾,但不可傾盡全力,以免招禍。」 趙玄華笑著應道:「軍師所言甚是,不過這種機會總不能丟吧?我這就召請銀州眾門派弟子圍堵臥牛城,先困他三天三夜,讓他進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殺又不敢殺,和又不能和,如此坐困愁城,不到一個月,他就完了。」 裘作人舉起酒杯笑道:「我們該為葉歆之苦浮一大白。」 趙玄華卻笑道:「裘大人,皇上召你回京,只怕會有一場麻煩,你可要想清楚啊!」 裘作人成竹在胸地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好,聽說三皇子與葉歆不合,屢次都想除掉葉歆,我此去京城先去拜訪三皇子,有他相助,我自然無事,至於謊報軍情一事更加容易,只需說是馬賊借鐵涼之名行兇,而屬下驚慌失措,誤報於我,我也是事後才知道。」 「這個辦法不錯,還能把三皇子拉下水,哈哈,我們的成功指日可待了。」 ※※※ 貪念總是存在的,尤其是得到無上的神功,「天嵐真經」就像是螞蟻似的在咬他們的心。讓人們更加強化心中葉歆的魔頭形象,所謂的武林正義之人開始策劃偷襲葉歆,搶回真經。 而謀劃打擊葉歆的人也密謀著前去尋事,一時間往銀西的道路上出現了很多提刀帶劍的武人。有的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的孤身上路,還有的大隊集結起來一起行走。 雖然臥牛城的人越來越多,但葉府的門前卻從此沒有尋仇者和挑戰者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瞭望者和刺探者,因為他們都知道葉歆學會了「天嵐真經」,因而沒有人再敢明目張膽的上門挑釁。 曾有幾個盜賊想潛入葉府,卻被親兵抓住當場處決,弄得人們又驚又怕,卻還是不捨離去。 葉府前則有更多的親兵日夜守衛,出入都要受到嚴密的盤查,似乎是感受到了壓力,這一情況使臥牛城的武人更加相信葉歆擁有「天嵐真經」。 葉府之中,葉歆根本沒有把外面的事情放在心上,正專心地處理兩件事情,一是為納達木大會做準備,二是準備建構新城的一切事宜。 「大人喝茶。」紫如端了一杯茶放在葉歆的身邊,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問道:「馬賊的事決定了嗎?」 葉歆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微笑道:「大致上已經定了,據探子來報,這些日子各地的馬賊火拚正緊,莫鷹和尤海攻勢最猛,一舉吞下了幾個小地盤,看樣子是要在大會之前掌握更多談判的籌碼。」 紫如搖頭歎道:「一句話就使他們相互拚殺,唉!可惜了這平靜的草原。」 葉歆放下茶杯,指著天馬草原東北部道:「樸哲的五千部族沒有動靜,而位於他西南的脫虎卻在加緊吞併小部,有意與他一爭高下,情況有些不妙啊!你覺得我是否該助他一臂之力?」 紫如見他說到樸哲時向自己擠了擠眼,立時意會,嗔道:「大人,幹嘛總是說起樸哲,他和我又沒什麼關係。」 葉歆笑道:「那天他一怒拔刀是為了你,你總該表示點關心吧!」 紫如知道葉歆在開玩笑,於是也調皮挽著葉歆的手臂,嬌笑道:「什麼時候他超越大人,我再去想他。」 葉歆哈哈一笑,撥開她的手,指著天馬草原的東北部道:「他這一塊可是好地方呀!我想去看看。」 「這種時候你要去那裡?」 「天下貪心的武人都往我這裡趕,計策的第二步也該展開了。八月底是納達木大會,來去一程也足夠了。這裡交給余樹青,他會辦得妥妥當當。丁旭我也派他去懸河走廊巡視。」 紫如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我和大人在草原上把臂同游,一定會羨慕死了。」 葉歆神色一凝,苦笑道:「別說得這麼曖味,我可不敢惹這個大麻煩。」 紫如嘻嘻笑道:「還是說這個才能讓大人無話可辯。」 「你呀!真拿你沒辦法,去收拾一下,我們大約在這幾天內就要出發。」說著他步出了書房。 廊下,周大牛和丁旭正在閒聊,見葉歆出來一起迎了上來。 葉歆神色一正,吩咐道:「丁旭,新的城池正在建造,明日起你再領一萬人前去幫忙。」 「是!」 「大牛,我近日要起程往東北邊巡視,你領一千親兵隨行。」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你又想出去逛逛?這也好,城裡越來越亂,還是出去好。」 葉歆知道他直爽,笑道:「你不會嫌悶吧?」 「不悶。」周大牛笑道:「反正在城裡也挺無聊,出去逛逛會舒服一點。」 丁旭擔心地道:「大人,我們都走了,城交給誰?」 「當然是黃延功,他有大軍鎮著,不會有問題。」 「可是大人一走,那些武人會不會跟著大人去呢?」 「放心吧!沒事。」 正說著黃延功走了進來,他一見葉歆就急步趕了上來。 「大人……」 「書房細說。」葉歆見他臉上有憂色,知道懸河之行必不如意,拉著他向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葉歆把門關上,然後拉著黃延功坐下。 黃延功迫不及待地道:「大人,事情有點麻煩,高虎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對大人出言不遜,說是要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去。」 葉歆微微頷首,輕笑道:「看來麻煩還真是不小,他敢如此出言對你只怕是有人在背後撐著他。」 「不錯。」黃延功點頭道:「剛開始他對我還很熱情,後來京中好像來人了,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些冷,後來都聽我為大人說話,語氣更冷了,若不是我們都是將軍,只怕他連見面都不肯。」說到最後他也氣得臉紅。 葉歆笑著安撫道:「黃兄不必動氣,這種事本就是可想而知的,我年少得志,朝中自然會有人眼紅,想拉倒我的人也不是沒有,這一次一定有人指使,讓他對我冷淡,而這人一定在京中有些實力。」 黃延功只喜歡軍事,不理政治,所以對朝中派系知道的不多,聞言之後好奇地問道:「朝中何人與大人為敵?」 葉歆淡淡地道:「多倒是不多,只是幾位皇子為了皇位大統之事相鬥,我不幸攪入其中而已,至於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恐怕只有天知道。」 黃延功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大人,你可要小心啊!」 葉歆笑道:「我不著急,天馬草原才是頭等的大事,然後再來慢慢收服他們。」 「大人,聽說你要出巡?」 「是有此事,我打算去東北方巡視,這裡就交給你了。」 「卑職一定守好此地。」 「我絕對信任你。」 忽然周大牛走了進來喜笑顏開地道:「大人,宋錢來了。」 黃延功站起來道:「大人有客,卑職告退了。」 「去吧!」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十章 待黃延功走後,葉歆看著周大牛眼色一沉,不悅地道:「大牛,以後不許這麼冒失,你要記住,辦事不密必有後患。」 周大牛也知道自己魯莽,低著頭應道:「大人,是我冒失了。」 葉歆也不想過於責怪,微笑道:「大牛,宋錢還是那麼胖吧?」 周大牛一聽又笑了起來,道:「更胖了,我都差一點認不出來了,簡直像是個人球。」 葉歆笑了起來,道:「照理說他也該來了,叫他進來,我還沒罵他呢!」 「公子,怎麼一來就要罵我啊?」宋錢笑呵呵走了進來,瞧了靜靜坐在一旁的紫如一眼,笑道:「這位是紫如姑娘吧!」 紫如看了他一眼,見他圓臉大耳,一身錦衣,十足的大富人,覺得有些奇特,沒想到葉歆還有這種朋友,溫嫻的她站起來欠了欠身,嫣然道:「是宋大哥吧?大人常提到你。」 「哦,提到我什麼?」 葉歆見到故人也有些欣喜,但他臉色一沉,首先斥問道:「汪寶山的女兒怎麼樣了?」 宋錢看著葉歆就頭皮發麻,心裡發悚,立即收起笑臉,恭敬地道:「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年已經娶進門,剛懷上身孕不久,年底就能生了。」 「這才像話。」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厲色道:「宋錢,這種沒出息的事不許再有下一次,讓我知道了一定擰下你的腦袋。」 「宋錢不敢。」宋錢嚇得一哆嗦,恭恭敬敬地應了一句,然後又稟道:「白安國那裡我已經吩咐人去了,現在該到了。」 「坐吧!」葉歆點了點頭,笑著問道:「你一向愛財不愛色,這次是怎麼了,非要汪寶山的女兒?想必是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吧?」 宋錢挺著圓肚子坐在一旁笑著應道:「說來也是緣份,當日原本只想抓來嚇一嚇汪寶山,誰知道她居然是個理財高手,我們說了兩天的話,結果就做了夫妻。」 葉歆哈哈大笑道:「原來還是為了錢,這下好了,有個能人在你身邊幫你。」 周大牛憨笑著插嘴道:「宋錢,看你越來越有出息了,連老婆都有了。」 宋錢瞇著小眼睛笑道:「大牛,你卻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葉歆插嘴道:「大牛,我們還有事要說,你先去府門外看看還有沒有人鬧事,我們晚上再聚。」 「是。」 待周大牛出去之後,葉歆的眼睛又掃向紫如,紫如知道葉歆和宋錢有密事要談,站起來道:「大人,我也出去做事了。」 葉歆猶豫了一陣,含笑道:「你也坐下聽吧!將來辦事方便一些。」 「是。」紫如高興地坐下捧著腮聽兩人談話。 葉歆臉色一正問道:「眠月河的河運怎麼樣了?」 宋錢略帶得意地稟道:「公子,如今魏劭已是河幫的老大,手下船夫和苦力加起來不下二萬,大小船隻數千艘,部分藏在雙龍城西北的泓湖之中,只要我們掐斷眠月河中間的一段,由昌州到東平州入海口的河運必定癱瘓。」 「好,好,好。」葉歆連讚了三個好字,這條河運是將來成敗的關鍵,無論是利益還是軍事,把眠月河的控制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是必不可少的一點,也是葉歆引以為後盾的一著暗棋。 他笑了一陣道:「這次叫你來是讓你幫我整理一下這一帶的市場。」 「好啊!」宋錢笑了一陣,忽然皺著眉頭道:「這一帶是商人最喜歡來的地方,金礦,銀礦,玉礦,鐵礦,還有牛羊,羊毛,絨氈,這些東西只要運到南邊,都是發財的好東西。可惜馬賊太多,雖然不是都會對付商隊,但風險仍在,任何一次損失都可能是致命的,而且還有大量的流寇,風險太大,更會有人命的損傷,商人前來做生意都需要帶著龐大的護衛隊,至少要有五六百人,大的甚至可達千人,所以成本極高,一向都是那些大商隊才能經營這一帶。」 葉歆微笑道:「這你可以放心,我現在就著手整頓草原的秩序,還需要點時間,不過你的商隊要是進來,我讓官軍護送你進出銀州,應該萬無一失。我現在準備在天馬草原外面一圈擴大城池,培養軍力,所以需要極大的財力,沒有你,我可不好辦啊!」 宋錢略略打算了一下,道:「現在平安州的買賣一半在我的控制之下,加上河運,利潤可觀,公子要用錢,我一定加倍努力,軍費應該足夠,但修城就不知道了。」 葉歆笑了笑,拿起地圖鋪在桌上,指著天馬草原道:「天馬草原的外圈是一群斷斷續續的矮山,一共有十七座大大小小的軍寨,可以連成一線,南面的龍口關和通天溝是兩條通往平安州的主要通道,你就是從那裡過來的吧?」 「是,我從龍口關進入銀州。」 「我打算把這外圈建幾座商鎮或大城,首先是正東的嘎山城,我已派人在那裡擴建城,利用那裡貫通東西的商路,你找個得力的人去打理,順便做些買賣。還有東南的瓦渾城,我正要派一員大將領五千人去。」 宋錢讚道:「這個好,地處要道,又有軍隊支撐。」 「龍口關外有一個東陽城,通天溝北側也有一個叫驢兒寨的軍塞。我也打算將這兩處擴建,做為南北商路的中轉點,也駐紮大軍。」 紫如一直聽著,這個時候突然驚覺,葉歆這種佈置似乎是把東南面的平安州和東面的銀州當成了防禦的對象。 「難道他想造反?」這是她的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個想法,不禁凝視著葉歆,暗暗嘀咕道:「大人的簫聲是那麼的飄逸,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可他如今在天馬草原的四周加強防禦,明顯將轄地之外的地方都看作是敵國,難道他也不能免俗?」 葉歆沒有察覺紫如的反應,依然細細地講解著自己構築未來肅州的藍圖,他知道這一片土地對自己的將來有多麼大的影響,不單是可以預見的戰亂,還有戰亂之後更重要的歲月。 「……待將來解決了馬賊的問題之後,這裡大概也成為你重要的經商地盤。」 宋錢越聽越高興,興奮地搓著手笑道:「要是真能這樣就太好了,財源只怕想擋都擋不住。」 「不過在賺錢的同時,我還需要資金來提高這一帶百姓的生活,這樣我才能真正的站穩腳跟,官銀有限,可以做的事不多,所以我給你官商的資格,代官府行商,所到城寨的大小官員都會寬容一些。」 「官商?」宋錢大喜過望,他很清楚這兩個字加在自己身上之後所能帶來的好處,因而笑道:「公子,這太好了,我成了銀州的官商,哈哈,又是官,又是商。」 「好好幹吧!別讓我又罵你。」葉歆含笑叮囑了一句,想起自己命他四方尋找道士,問道:「我讓你四處聘請奇能異人,你辦的如何?」 宋錢早就把這事給忘了,而且不想葉歆現在就脫離政局,忽然聽到葉歆突然提起,頓時嚇得汗流浹背,唯唯諾諾地道:「公子,這事有點難辦,不過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去尋找。」 葉歆臉色一沉,厲聲道:「這是重中之重的事,只要辦好這事,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邊,聽到了嗎?」 宋錢連冷汗都不敢抹,連忙欠身答應道:「是,是,我一定拚命去辦。」 「銀州西部除了那二十萬大軍我暫時控制不了,現在這九萬餘大軍雖然不足以遍及草原,但結合起來也算是可以穩穩立足了。」葉歆轉頭吩咐紫如道:「紫如,我決定了,像京城一樣在這裡設立英雄館,召募四方能人,一會兒你去吩咐丁旭,讓他草擬一個章程,就按京中的模式辦。」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你不怕有人混進來搗亂嗎?」 「怕?」葉歆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沒什麼可怕的,京城那裡不也是龍蛇混雜嗎?只要用人得當,不會有事,況且英雄館我不會設在臥牛城,而是設在嘎山城。」 「嘎山城?」紫如愣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大人是要借英雄館把剩下的武人吸引到那裡去。」 「三個月後,就在那裡設館,讓馬恢去辦,館主人選待我想好再定。」說著,葉歆皺起了眉頭。 紫如問道:「何不從京中調人進來?」 葉歆搖頭道:「京中之人我已有安排,而且我需要的是能信任之大才,一般的武人不足以擔當此大任,而其他人又未必能忠心辦事。」 宋錢忽道:「公子,我看不如讓馬昌皓來出任此職。」 「馬昌皓?」葉歆臉上染上了一層寒霜,問道:「他在魏劭那裡干的如何?」 「倒也盡心盡力,聽說還給魏劭出了不少好主意,我來之前,魏劭讓他出任河幫的堂主。」 紫如問道:「大人,馬昌皓若是能用,不如就用他,反正是自己人。」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此人素有離心,當日以為我獲罪,便想離我而去,我早就想殺了他,礙於他父親是我重要的手下,我才網開一面,本想把他放到魏劭那裡讓他看管,沒想到居然獲得重用。不行,我立即派人送信給魏劭,叫他把馬昌皓軟禁起來,好吃好喝款待,但不許他隨意活動,斷然不能讓他再生事端。」 宋錢和紫如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宋錢,馬懷仁父子是他專程聘來的人才,向來依為左膀右臂,沒想到馬昌皓卻成了這種樣子。 葉歆不想多提馬昌皓,轉而問道:「宋錢,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還有幾名管事,都是理財賺錢的能手,公子應該有用。」 「嗯,我正缺人才,把人留下,我都有重用,近日有事遠行,大約要走二個多月,你自已行事吧!丁旭會在此地,有事可以找他,如何安排城中的買賣不需我多言,你應該早有定計。」 宋錢不敢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葉歆沒有留他,而且讓他在城中的客棧安頓下來,而自己則加緊安排離開後的事宜。 丁旭成為留守的親信要員,一一記下葉歆所有的叮囑,並整理成冊,收在自己的懷中。他不知道葉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離開這麼久,因為來此地的日子很短,所有的政令都剛剛發出,結果都還在等待之中,除了等待那六名將軍的反應,還有普通市民對於一切新政策的反應,這些都是安身立命之本,而做為命令的下達者,葉歆最應該留守在臥牛城中等待一切變化。 雖然心中不解,但丁旭沒有細問,因為葉歆專程出巡天馬草原東北部,必是有絕對的重要性。 暮色漸漸籠罩臥牛城,趁著一絲餘光,人們開始往家中走去,炊煙也漸漸冉冉升上了半空,似是在催促太陽的離去。 就在這個時刻,葉府的大門外來了三輛馬車,停在門口。一名俊朗的青年秀士從第一輛馬車裡走了出來,接著轉身從車裡扶著一名美麗的少婦走下了馬車,少婦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其他兩輛馬車各走出一對夫婦,大約都在三十一二歲左右,一身書生打扮。 守門的四名士兵見這幾人儀表不俗,走上前溫和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青年秀士微微欠身含笑道:「在下夜寒,是葉大人的朋友,特來投靠,煩勞通告一聲。」 衛士丘峰含笑道:「好,你們先在門外等著,我這就去稟告大人。」說罷蹬蹬就跑了進去。 「夜賢弟,看這些衛士禮貌周全,葉歆的為人果然不錯,看來這次果然沒有來錯。」 夜寒笑道:「東方兄,葉大人的氣度遠非你能想像,一會兒見面就知道。」 被夜寒稱為東方兄的男子撫髯笑道:「若是不信賢弟,我和寇兄豈能千里迢迢前來銀州效力。」 正說著,葉歆小步跑了出來,興奮地拉住夜寒放聲笑道:「想不到夜寒兄不辭萬里之遠前來這小小的臥牛城,愚弟太高興了。」 夜寒見他如此親熱,心中感動,恭敬地道:「夜寒不才,特地前來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說著撩袍就想下跪。 「夜兄多禮了。」葉歆連忙拉住他不讓他跪,笑道:「愚弟有夜兄相助,實在三生有幸,夜兄若是不棄,就稱我為弟。」 夜寒含笑點了點頭,轉身指著身後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東方不平,這位是寇子誠,都是我的舊友,跟我一起前來投靠大人。」 葉歆轉眼望去,只見東方不平三十多歲,白淨面皮,留著墨黑八字髭鬚,身穿靛青色的夾袍,腰門繫著繡花紫帶,臉上露出一種含有深意的微笑,讓人一看就感覺到此人頗有心計。 打量了幾眼後,眼神又掃向寇子誠,寇子誠長的瘦長,與自己有幾份相似,只是皮膚略黑,兩目微陷卻炯炯有神。 葉歆知道此二人必然有些才幹,不然夜寒不會遠道帶來,因此向兩人長身一揖,道:「兩位高士不嫌葉某卑微,能在此地相助,實乃葉某之大幸,請受葉歆一禮。」 「不敢。」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一起欠身還禮。 葉歆一手拉住一個,微笑道:「我初到此地,正愁無人可用,今有三位高士相助,我無憂矣。」 「願助大人名留青史。」 「過獎了。」葉歆笑了笑,看一眼三人的家眷,躬身道:「三位嫂嫂有禮了。」 三名婦人見葉歆行如此大禮有些慌,夜寒之妻晉綽盈盈一福道:「大人有禮。」 葉歆轉頭向站在門口的周大牛說道:「趕快命人把東暖閣收拾了,好讓三位嫂嫂和侄兒休息,再吩咐人設宴,我要為他們洗塵。」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就跑了進去。 葉歆則親自將三人引到客廳落坐,然後吩咐侍女上茶。 夜寒指著葉歆含笑問道:「兩位兄長,葉大人的風采如何?」 東方不平挑了挑淡眉,朝著葉歆豎起大拇指讚道:「大人待人真是無話可說,我們此行不虛。」 「正是。」寇子誠點頭附和道:「大人之名早已久聞,但今日一見果然風采不凡。」 葉歆含笑道:「兩位過獎了,日後還勞兩位點撥。」 門外忽然吹入一陣香風,緊接著紫如裊裊而入,嫣然道:「大人,我來晚了。」 夜寒等三人見紫如美貌如花,以為是葉歆的姬妾,都站了起來。 葉歆微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也是我的主事大人。紫如,這三位是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都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主事?」三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絕代佳人居然是官,都詫異地看著她。 紫如朝著三人盈盈一福,嫣然道:「紫如有禮。」 三人連忙還禮,然而心裡對於葉歆的用人感到有點不以為然,覺得將紫如這種佳人用在官場之上實在是暴殄天物。 紫如坐在葉歆身側,掃了一眼三人,笑著問道:「大人不是正愁無人可用嗎?如今有三位高士相助,大人可以安心了吧?」 「當然。」葉歆笑道:「夜兄之才我早就知道了,東方兄和寇兄雖是初見,兩位的氣度不凡,儀表出眾,定是飽學之士。有你們四位能士在銀州幫我,實在是幸事。」 東方不平見葉歆把紫如也歸入能士之列略感詫異,看著兩人的神態,似有所悟,捻髯笑著問道:「大人,不知我們三人有何能效勞之處?」 葉歆含笑道:「三位雖然初來乍到,但此時事務繁重,還請三位不辭辛苦。」說著吩咐道:「紫如,把我的大印取來。」 紫如愣了一下,轉頭望向葉歆,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於是點了點頭,轉身向書房走去,不多時捧著黃布包著的官印出來。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葉歆接過官印看了一看,然後走到夜寒的面前笑道:「夜兄,明日我要出巡草原,城中之事無人可托,幸有夜兄到此,愚弟現將官印交給夜兄,煩勞夜兄掌此大印暫代愚弟之職,有事自斷,不必問我。」 夜寒向來沉著,但此時不由的他不驚得目瞪口呆,愣愣地望著官印說不出一句話。 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也是驚得站了起來,兩人對望了一眼,暗暗點頭,心中已對葉歆之舉心悅誠服。 葉歆見夜寒愣住了,把官印塞到他的手裡,轉身向東方不平和寇子誠拱手笑道:「還望兩位能幫助夜兄出謀劃策,葉歆感激不盡。」 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也恭敬地道:「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大人。」夜寒激動地捧著官印站了起來,朝著葉歆深深一躬道:「夜某不才,蒙大人如此信任,此生唯大人馬首是瞻。」 「夜兄言重了,其實該我謝三位才是,三位遠道而來未曾休息,我卻讓三位肩負重任,實在有點不應該,只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之,還望三位見諒。黃延功的大軍也在此地,所以夜寒大可放心做事。」 「哪裡,大人這是信任我們,我們若不盡心竭力為大人辦事,自己也覺得沒臉。」 葉歆回到坐位上撩袍坐下,微微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位既然有才,我又何妨用之。」 東方不平沉吟了片刻,出言問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我們,屬下有一句冒犯大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歆溫言道:「既然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東方不平略加思索,問道:「我們在路上聽到了不少消息,也遇上了不少人,都是往臥牛城而來,而進城之時,我們也見到了無數的武人在城中徘徊,口中儘是辱罵大人之言,久而久之,民心難安,政令難行,治安也不會好,如此弊病,大人為何不早去之?」 葉歆含笑問道:「習武之人因我一道奏章而失其門派,因而不滿於我,這也是正常之事,我不忍殺之,趕又趕不走,不知道先生有何見教?」 東方不平輕輕一笑,轉頭對寇子誠道:「寇兄,你來說吧!」 寇子誠站了起來,捻髯踱了幾步,侃侃而道:「我們來此投靠大人,本就想先為大人立功,因而途中已經打聽清楚,前來之武者有四種人,第一種是慕名而來之人,他們想挑戰大人,以圖一夜成名,這種人名利薰心,不難退之;第二種是尋仇者,我們與他們談了談,知道他們認為是大人殺了他們的掌門或者親人,這種人有切齒之恨,不易對付,但可用心導之;第三種是因貪念而來,他們目標在於大人所得的『天嵐真經』,這些人所佔的人數最多,然而他們利令智昏,也不難對付;最後一種是一些自命正義的人,他們說大人是武林公敵,要為武林除害,這一點我們不清楚,還望大人指教。」 紫如笑著插嘴道:「其實還有兩種人,先生未曾提及。」 「哦?姑娘請講。」三人有些驚訝,一起凝視著紫如。 紫如俏麗的紅唇微微一張,道:「一是被派來鬧事之人,朝中官員之中與大人作對者並不在少數,而今大人大權在握,心懷叵測之人必定會利用機會前來鼓動他人鬧事。」 三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看紫如的眼神也變得恭敬了許多。 紫如侃侃又道:「而鐵涼的人不會不利用這個機會生事,所以他們也該算入其中,一下子要面對六種人,問題就在於如何面面俱到。」 夜寒笑著撫掌讚道:「姑娘所言極是,想不到姑娘之才竟不弱於鬚眉男子,佩服。」 紫如嫣然道:「先生過獎了,小女子隨口一言,請勿見笑。」 葉歆笑道:「夜兄,東方兄,寇兄,方纔之言只是點出了問題所在,不知可有解決之法?」 「有。」夜寒道:「我等三人商議之下,覺得只有讓這些人自起內亂,相互牽制,方能解除麻煩。」 「哦,請夜兄細細講來。」葉歆見三人的想法與自己的如出一轍,心中已是笑了起來。 夜寒又道:「大人,何不必利用『天嵐真經』這一點?一方面,我們可以渲染大人的力量所向披靡,唯有學會真經之人才能戰勝,如此一來,尋仇者必然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的目標會轉向『天嵐真經』。與此同時,我們若能讓遠道而來的奪經者誤認為經書被那些尋仇者率先搶去,這就可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大人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紫如朝葉歆笑了笑,像是在說「和你的想法一樣。」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明,然後站起來長身一揖,道:「三位妙計,葉歆領受了。」 寇子誠微微歎道:「可惜『天嵐真經』是武林奇書,不能輕易給人,若是能拋磚引玉,將可事半功倍。」 東方不平問道:「大人,武林之事我們知道的不多,聽他們說大人殺了他們的掌門,不知可有此事?」 葉歆平靜地道:「我們是在白鵝峰有過一戰,當時我重傷昏迷,以後的事我都不知道。」 東方不平看了寇子誠和夜寒一眼,又問道:「既然如此,大人為何不出面澄清傳言?」 葉歆苦笑了一聲道:「你們不知道,這些人不但要為他們的掌門報仇,還恨我廢除了門派制度,使得那些原本可以得益於門派的人失去了飯碗和依附,中間又有人挑唆,使怨念越來越深,之前我在京城已經遇上不少,有的寧死也要殺我,可見其心堅定。除非殺了他們,只怕沒有別的辦法。」 東方不平緊逼不捨,問道:「大人為何不殺?」 「殺?」紫如嚇了一跳,臉變得煞白,插嘴道:「殺了他們只怕會結怨更深,又會引來更多的人報仇,得不償失。」 葉歆沉吟道:「我是想過用雷霆手段將他們一一清除,可我現在又不能隨便殺了他們,畢竟我現在是封疆大吏,初到此地,殺人太多會影響民心,一定會有人趁機彈劾我。除非我平定了馬賊,立足穩固,否則殺伐平民之舉不能輕易使用。」 夜寒連連點頭,讚道:「大人此話說中了要害,此時大人若是強用武力,難免會授人以柄,說大人以權謀私,殺人害命,不但朝廷會有懷疑,就連這裡的百姓也不會信任大人,只怕大人在銀州待不了幾天。」 「正是如此我才未動殺心,其實我並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唯一的不便就是他們對百姓的影響,如今我政令已發,原來的兵稅已被廢除了,百姓的收入可以增加一倍。」 「哦!」三人都驚異地看著葉歆,他們都知道兵稅之重尤勝國稅,是銀州、順州和昌州特有的稅種,皆因三地駐有大軍,為保全軍費才有此稅,如今葉歆廢除了兵稅,必然民心大悅,威望日昇,但相對而言,軍餉則成了大問題。 看著三人詫異的表情,葉歆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淡淡一笑,道:「不必擔心軍餉問題,銀州地大物博,物資豐富,只要治安穩定,商人必然紛紛湧來,這是將來的事,現在可以不理。」 夜寒發現葉歆現在比以往更有氣度了,也越來越像一個叱吒風雲的奇士。 葉歆沒有再多說什麼,無論自己命令或是詢問都代表了自己對三人的懷疑,為了讓他們覺得自己對他們的完全信任,他只是用豐富的夜宴來招待他們三家人。 宴席之間,東方不平道:「大人,我看草原上的部族似乎對朝廷都沒有好感,也許會對大人日後的管理造成威脅。」 葉歆沒有說話,卻暗暗丟了一個眼色給紫如,示意她來回應。 紫如心領神會,放下筷子含笑應道:「東方大哥,這些部族其實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馬賊,他們大都是銀雪帝國的舊部,自稱為賊,是為了表示與天龍朝誓不兩立。」 「原來如此,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頓開。」東方不平笑了笑又擔心地道:「看來馬賊是大人的心腹大患,大人應及早派大軍圍剿各地馬賊。」 葉歆默然點了點頭,從這一番話可以得知東方不平對於軍略並不熟悉。 紫如看在眼中,嫣然應道:「這種方法雖然直接,卻收效不大。」 夜寒知道東方不平是個學士,對於軍略之事沒有經驗,因而笑著介面道:「我們初到銀州,還望姑娘指點一二。」 紫如微微頷首道:「對於大人來說,這些馬賊還不夠資格成為勁敵,也沒有必要將他們剿滅,畢竟他們才是草原的主人,是利是弊還要看如何運用。」 夜寒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了話中的含意,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大人是想收為己用,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難度頗高。」 葉歆這時才笑著介面道:「今日我為三位接風,席間不談政事。」 「對,對,我敬大人一杯。」寇子誠舉起酒杯站了起來。 葉歆猶豫了一下,正想說話,臉色驟變,朝著門外冷冷地喝問:「何方高人深夜來訪?」 夜寒等人驚愕地看著他,然後順著他的眼神望向了門口。 「葉大人的實力果然不同凡響。」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傲然走了進來,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眼光最後落在了葉歆的身上。 夜寒等三人沒想到剛來就碰上這種事,都感到有點驚訝,相互看一眼都站了起來。 「三位不必擔心。」葉歆泰然端坐,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這位氣勢不凡的老人,含笑道:「老丈既然來訪,就請坐吧!」 老人大馬金刀地坐在葉歆的對面,問道:「葉大人,我是李廣一的師叔李嶼君,特為師侄的事前來請教大人。」 葉歆立時動容,想起當日若不是李廣一的實力超群,自己也用不著冒著性命危險施術,而面前這個老人居然是李廣一的師叔,他的心裡不禁感到異常震驚。 李嶼君見他臉色驟變,微笑道:「葉大人,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我此次來有二個目的。」 「老丈請講。」 「第一,我想確認一下我師侄是不是你殺的?」 葉歆心裡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見他果然相問,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李嶼君面有不悅,喝問道:「葉大人,我見你是條漢子才好言相問,想不到你居然敷衍我!」 葉歆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的確有過白鵝峰一戰,只是當時我受了重傷昏迷,連怎麼回到京城我都不知道,試問我又如何知道李掌門的下落呢?」 李嶼君盯著他看了半晌,又問道:「如此說來,白鵝峰一戰並非虛言?」 「很多人都在白鵝峰上,我也瞞不了人。」 「依你的意思我師侄沒死?」 葉歆淡淡地道:「拙荊說當她醒來之時只看到了無數兵器,見不到任何屍體,她以堂堂公主之尊,自然不會說謊,也沒有這個必要。」 李嶼君低頭沉吟了一陣,猛的又抬起了頭,問道:「這件事我先放下,還有第二件事,『天嵐真經』可是在你的手上?」 「我不知道什麼『天嵐真經』。」葉歆一口就封住了李嶼君的話。 李嶼君自然不肯輕信,道:「外面傳聞這麼多,老夫不信你沒有聽到過。」 葉歆放聲大笑了一聲,道:「我掌管一方土地、民生、經濟、治安,還有三十萬大軍要統率,我可沒有時間去管這種民間傳聞,也沒有興趣,若是老丈有興趣,儘管到我府中尋找,只要能找到,我願雙手奉上。」 李嶼君雖然不太相信,但他不敢冒然挑起爭鬥,畢竟他只聽過傳聞,沒有實質的證據,而葉歆是朝廷命官,天下知名,官聲極好,手上更有大軍,若是遷怒於人,自己的罪孽就大了。 葉歆見他臉上露出了猶豫不決之色,心知肚明,卻不點破,含笑道:「難得老丈深夜到訪,我總該盡地主之誼,請老丈在府上多住幾天。」 李嶼君怔了怔,隨即拒絕道:「大人好意,老夫心領,天下稱大人為魔,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等老夫找到證據,日後再來請教。」 葉歆欣賞他的耿直,站起來笑道:「天下沒有敵人,全在乎一心,武林之事本就與我無關,結果如何自有天意,這件事上葉某問心無愧,就算天下人都質問,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李嶼君想不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頓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才拱手應道:「葉大人,我們後會有期。不過有一點要感謝你。」 「感謝我?」葉歆覺得很詫異,驚愕地看著他。 李嶼君正色道:「因為你解放了武林,雖然沒有門派,但也沒有了朝廷的制約,也許很多人現在沒有意識到,但將來他們一定會感謝你的那一道奏章。」 葉歆笑了笑道:「第一個稱讚我的想不到竟然是老丈,葉某謝了。」 李嶼君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又道:「你也不要得意,雖然我師侄和那些掌門都不知所蹤,但他們並不是各門派中最厲害的角色。在舊制下,很多高手都隱藏了起來,因為他們不想受到朝廷的壓制,因此你日後的麻煩還有許多,好自為之吧!」說著縱身躍出了屋子。 紫如等四人被這麼一場短短的插曲弄得有些心神不寧,都望向葉歆。 「還以為要大打一場,想不到這麼快就結束了,大家坐吧!別打擾了興致。」葉歆笑了笑安然坐下。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他所說的若是真的,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兵來將擋,沒什麼好擔心的,況且我們還有更多的大事要辦,沒有必要為這種事分神。」 夜寒歎道:「大人,不能掉以輕心。」 「吃菜,吃菜。」葉歆以微笑代表了言語,四人見他如此便不再多說了。 ※※※ 三日後,葉歆領著紫如及一千親兵浩浩蕩蕩地出了東北門,向東北方向而去,城裡的武人目睹了這一幕都有些迷惑。 是跟去?還是留下來窺探人去院空的西北安撫使衙門?酒館中,茶寮裡,不少的人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 「咱們是留下還是跟去?」 「當然是留下。」 「我看還是跟著去,『天嵐真經』這種東西怎麼會不帶在身上呢?」 一個賊頭賊腦的年青人鬼祟地道:「等我今天去探查一下。」 ※※※ 當晚,月隱星沉,四處一片漆黑,葉府的高牆外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望著高牆笑,忽然一隊巡夜的親兵走了過來,他急忙閃入黑暗之中,直到士兵遠去,他才再次回到了牆角,只輕輕一縱便跳到了牆上。 院內因為葉歆不在,所以沒有燈火,也是漆黑一片。 就在他登牆之時,不遠處的牆角也出現了幾個身影。 「那小子真的上去了。」 「咱們別急,讓他先去探路,等他出來了咱們再動手。」 「好。」 新版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不一會兒,葉府突然火光沖天,城中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大火,而嗆人的濃煙飄散在臥牛城中,巡夜的士兵大驚,一起衝向葉府去救火。 「著火啦!」 葉府中也是一片慌亂,丫鬟僕人都從被窩裡驚醒,紛紛跑出房間,卻被眼前的大火驚呆了,驚叫聲此起彼落,接著都慌張地往大門衝去。而府中的總管和男僕都急著救火。 就在這紛亂之時,一個黑影趁著混亂跳上了牆,然後輕輕一躍跳下了院牆,笑著回頭看一眼火光沖天的院落,自言自語地道:「嘿嘿,還是讓老子得了先,那群膽小鬼,只會看著眼饞,等老子也練了『天嵐真經』,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了,哈哈。」 就在此時,幾條黑影竄了出來,指著他喝道:「小子,我們久等了,把東西交出來吧!」 盜書賊見了他們人多,「颼」的一下就從幾人的頭上掠過,然後拚命地向前逃去。這幾個人怎肯把到手的寶貝白白讓人家撿走,連忙追了上來,然而黑夜探哨的遠不止他們幾個,各家都派了人監視,所以盜書賊一得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 城中被這突然發生的事情引起了騷亂,葉府在熊熊大火之中已經燒成了灰燼,而盜書賊為了保命也把書給扔了,結果又引來更多的爭奪者。他們都殺紅了眼,只記得「天嵐真經」。 清晨,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三家人再次回到化為灰燼的葉府,他們是隨著慌亂的丫鬟僕人一起逃出了吐著火舌的葉府。 看著頹垣敗瓦,寇子誠苦笑道:「想不到我們一來就遇上這種事,大人把權力交給我們,而我們卻連一夜都沒有守住,真是愧對大人。」 夜寒搖頭歎了一聲道:「我們雖是有才,卻沒經驗,看來管理城池也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東方不平道:「我們還是想辦法收拾殘局吧!真不知道大人回來之後如何向他交代。」 正說著,丁旭領著一隊士兵走回來,朝著三人拱了拱手,含笑道:「葉府已經被燒燬,三位受驚了,請隨我去安置家小。」 夜寒苦笑道:「丁兄,我們三個有負大人重托,實在慚愧。」 丁旭微微一笑,拉著三人進了馬車,來到了一間很大的新宅,青磚灰瓦,竟然比舊葉府還要大。 「這是三位安家的宅子,東西兩面有四個獨立小院,三位可以任選其一,後院是為大人留的,中間是議事用的正廳和前堂,請三位就在此處安身,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我。」 東方不平詫異地問道:「這似乎是早就為我們安排的?」 丁旭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含笑道:「此話不錯,實不相瞞,這裡是大人早已備下的新府衙,昨天大人就吩咐我把東西兩廂清理出來,讓三位居住。」 三人聽了面面相覷,都恍然大悟,明白昨夜是怎麼一回事。 夜寒不禁搖頭歎道:「原來大人早就知道昨夜有大火。」 丁旭笑道:「三位突然到來,知道的不多,其實昨夜的大火就是大人派人放的,用意就是讓人知道『天嵐真經』被盜,如今城中為『天嵐真經』鬧得沸沸揚揚,光是昨夜就火拚了數場,死傷了數十人。」 東方不平倍感慚愧,苦笑道:「夜賢弟、寇兄,我們昨天是小看了咱們這位葉大人,他早就想到我前面去了,沒有說破只是給我們留面子。」 寇子誠放聲笑道:「東方兄,我們素來有懷才不遇之感,如今有這等明主,實是幸事。」 夜寒也笑道:「正是,若是大人之才在我等之下,我們又怎能安心做事,如今有大人在上,我們若不能展示才華,倒讓大人失望了。」 東方不平頷首笑道:「兩位,我們先安置好家小,然後立即辦事,今日便是我們海州三英展翅之日。」 丁旭拱手道:「丁某要去督造新城,一切就有勞諸位了。」 「丁兄放心,我們一定全心辦事,不負大人厚望。」 ※※※ 當報信的小卒追上車帳時,葉歆已在百里之外了,得到消息的他一聽就勃然大怒,指著報信的士卒喝道:「回去告訴守城的將軍,叫他緊閉四門,不許放走一個,一定要把東西奪回來,聽到了嗎?若捉不到賊,叫他提頭來見。」 小卒嚇得連聲答應,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葉歆撩下車簾後臉上的怒氣頓時化成了笑意,連連點頭道:「辦的不錯,得書之人只怕此刻已在城外了。」 紫如見狀微笑道:「恭喜大人除去了眼前之患。」 葉歆微微一笑,但眼神卻有些陰霾,緩緩地道:「其實這麼做對我並沒有甚麼好處,只是出於無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紫如幽幽一歎道:「我原來不明白,覺得這麼做太陰狠了,不過現在明白了,除了把他們引開,或者殺了他們,他們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是呀!得到書的人必不敢再留,他一走,必會帶著那些妄圖奪取經書之人,當然還有更多前來生事的人,臥牛城可以無憂了。」 「只怕有人會不動心。」紫如還是不放心臥牛城的滋事者,想起他們那一張張仇恨的嘴臉,心裡就滿不是滋味。 「我當然明白不是每一個人都對『天嵐真經』有強烈的慾望,然而這本書的影響力太大,那些貪心的人自然會蜂擁而至,而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士也一定害怕出現第二個籐魔,必會趕去奪經,如此你爭我奪,只怕短時間內不會停歇。而留下來的都是決心尋仇之人,這種人心志已堅,不能利誘,只能另想辦法解決,畢竟是少數,他們懾於我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說著葉歆擔心地看著紫如道:「我現在最怕他們會找我身邊的人下手。」 「原來大人這幾天愁眉深鎖是在擔心我們。」紫如感激地凝視著葉歆,半晌,她又問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下一步……」葉歆的臉上閃著一絲傷感,過了片刻才吐出了一個字:「殺。」 「殺?」紫如身子猛的一顫,忍不住驚呼了起來,眼神也突然變得凝重,直視著葉歆:「為什麼?」 葉歆淡淡一笑,答道:「你不會不知道。」 紫如怔了怔,眼光漸軟,頭緩緩地低了下去,幽幽地歎道:「看來我也是罪孽深重,累得他們為我而死。」 葉歆寬言安慰道:「不要自責,此事是他們自取其禍,若非他們咄咄逼人,我也不可能痛下殺手,而且我也絕不能讓我的朋友受到一點傷害。紫如,為官之道在於審時度勢,當斷不斷必為其亂,我若不是當時不能決斷,怎會有今天之禍呀!」 紫如怔了怔,好奇地問道:「當日怎麼了?」 葉歆一時感慨說漏了嘴,見紫如出言詢問,顧左右而言他道:「當時一不小心進京趕考,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麼勞累。」 紫如知道他不想說,她沒有追問,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誰?」葉歆忽然「騰」的站了起來,面色突然變得異常的凝重。 紫如見他如此驚訝也站了起來,好奇地問道:「大人,誰呀?」話音未落,葉歆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車帳之中,嚇得紫如呆住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歎道:「大人真是神出鬼沒,幸好不是敵人。」 此刻的葉歆正運用他高明的遁術在草原上急馳著,因為他感覺到有人正用道術接近車帳。 忽然他停下了身子,臉上的謹慎和小心被狂喜代替了,對著無盡的大草原大聲叫道:「師父。」 話音剛落,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青竹道人。 葉歆大喜過望,衝上去抱著青竹道人道:「師父,想不到真是您老人家,您到底上哪去了?讓我想得好苦啊!」青竹道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極高,幾乎與父母平排,這麼多年渺無音訊令他非常的擔心,再次重逢怎能不激動。 「你是歆兒?」青竹道人一臉愕然看著兩鬢斑白的葉歆,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道心堅固的他也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他這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徒弟,雖然相處只有數年,但師徒間的感情極深,青竹道人就像是對待孫兒似的對待葉歆,相別數載心中一直掛念徒弟。 葉歆激動的淚流滿面,拜倒在青竹道人之前叩首道:「徒弟給師父請安。」 「快起來,讓我看看。」青竹道人含笑拉起他,見他的雙手完好無缺,又是一陣歡喜,笑道:「你的手終於好了。」 葉歆感激地道:「全靠雲錦山之行,師父大恩,徒弟永生不忘。」 「這是你自己醫治的,我有何功勞?」青竹道人含笑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摸了摸葉歆的白髮,搖頭歎道:「歆兒,想不到才幾年不見,你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兩鬢雪白,與我不相上下,一定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唉!」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師父不必擔心,徒兒這樣挺好,只是擔心師父,今天見到師父真是太好了。」 「一身臭皮囊,白髮黑髮都一樣。」青竹道人撫髯笑道:「你的道術進步神術,居然在一里外就發現了我的蹤跡,我都不如你呀!後生可畏啊!」 葉歆略帶羞澀地憨笑道:「全賴師父教導有方。」只有在青竹道人面前,葉歆才回復青年人應當有的稚氣和靦腆。 青竹道人搖頭笑道:「你天資聰明,我早就料定會有大成,想不到進展如此神速,實在後生可畏呀!」 葉歆想到自己的肺傷,心中微歎,但他不想現在打攪了相見的的歡愉,因而隱而不說,含笑問道:「師父,您到底去了哪兒?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我。」 「我一直在雪嶺的甫綿峰閉關修煉,只因修煉遇到大劫,因而久久未能出關,此次出關便急著去找你,不想在此遇上了你。」 葉歆含笑道:「這是我和師父有緣,否則茫茫草原也不可能這麼巧相遇。」 青竹道人笑了笑,問道:「柔兒呢?她在附近嗎?」 「師父──」葉歆想著妻子所受的籠中之苦,錐心之痛又起,忽然撲通一聲跪在青竹道人面前。 青竹道人大驚,連忙扶起他問道:「歆兒,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有話慢慢說。」 葉歆淚流滿面,伏倒在地悲傷地道:「師父,請您想辦法救救柔兒吧!」 青竹道人聞言驚得白鬚微顫,就算是道心穩固的他也不由的產生了一絲漣漪,拉他起來急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柔兒她怎麼了?」 葉歆悲傷地把故事從頭到尾全說了出來,就連凝心和紅緂之事他也沒有隱瞞。 青竹道人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長歎一聲,道:「想不到天下還有這麼一個籠子,真是古怪,造籠之人能集五行於一體,實在難得。」 「師父,您道行高深,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五行嗎?」 青竹道人沉吟了半晌,忽然道:「既然籠子集五行之氣而成,我們可以用五行之物破之。」 葉歆疑惑地問道:「天下有這種東西嗎?」 青竹道人想了想,臉上忽然露出了微笑道:「能化五行之物就在你那裡,為何不用?」 「我?」葉歆既是興奮又是詫異,嘟囔著道:「我有這件東西嗎?」 「對。」青竹道人笑道:「你自己就有,難道忘了嗎?」 「我?」葉歆想了一陣,忽然跳了起來,興奮大叫道:「是五行靈果!」 「不錯,正是五行靈果,天下能集五行之氣者唯有此物,破解籠子可用。」 「哈哈,柔兒,我找到辦法了,你可以出來了。」葉歆興奮地狂笑了起來,半晌,笑聲突止,他的臉色也由狂喜而變成失落,喃喃地道:「五行靈果只剩三瓣,這可如何是好?」 青竹道人歎道:「這也許就是命運吧!」 葉歆神色一凝,沉聲道:「不行,就算只有三瓣我也要試一試,我和凝姐姐一木一水,加上其餘三瓣正好是合了五行之數,也許能打開籠子。」 青竹道人微微點頭道:「也許可行,不過勝算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唉!要是再有一顆五行靈果就好了,可惜這種靈物可遇不可求。」 葉歆含笑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試一試,就算不成功,我還可以繼續我原定的計劃。」 青竹道人見他決心已定,不再多言,勸慰道:「柔兒不是福薄之相,我有信心終有一天她會脫出牢籠。」 「一定會有那一天。」葉歆抬頭瞭望綠色之海的盡頭,這一刻,他的心情像是被輕風拂起的草,越飄越高。 青竹道人有些傷感,歎道:「本以為你會繼承我的道統,學道於天下,遊歷於四野,沒想到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要柔兒出來,師父的期盼還是會實現。」 「只怕不容易,世俗之事,一腳踏入便難抽身,何況你的問題並不只是柔兒,還有糾纏不清的情緣,就算你救出了柔兒,只怕也難以抽身而出。」 「情緣」,葉歆對這個名詞感到無可奈何,對於其他人來說也許是天大的好事,但他身在其中,不但無法享受,反而感到極大的壓力。 青竹道人見他一臉愁色,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轉而問道:「歆兒,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葉歆不加思索地道:「當然是立即前往靈樞山請凝姐姐下山。」 「你的軍隊呢?」 「這……」現在的葉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的他,並沒有因為得到了破籠的方法而失去理智,沉著的他垂著頭在草原上踱起步來,邊走邊道:「若是五行靈果能救出柔兒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原定的計劃還要繼續下去,此去靈樞山再回京城,所需時間甚久,若是錯過了納達木大會,我的一番佈置可就白費了。」 突然他轉身問道:「師父,可否煩勞您代我去靈樞山請凝姐姐到臥牛城。」 青竹道人含笑道:「好吧!我早就知道靈樞山上有修道之人,只是山上布有大陣,似是拒人上山,因此我沒有硬闖,這次順便去看看。」 葉歆從腰間解下雪竹簫遞給青竹道人,道:「師父,凝姐姐一見此簫就會下山。」 青竹道人接過雪竹簫撫弄了一番,笑道:「這還是我留給你的。」 葉歆再次拜倒在地,叩首道:「柔兒之事全靠師父了。」 「歆兒快起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我現在就起程了。你什麼時候回臥牛城?」 葉歆略略思考了一陣,道:「如果沒有意外,大約八月底至九月初就能回去。」 「好,你自已珍重,我去了。」青竹道人微微一笑,遁身往南去了。 望著青竹道人的背影,葉歆笑得很開懷,這種發自內心的狂喜,還是自妻子被困入籠子之後的第一次。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一章 茫茫的草原,帶著青草香味的微風撩動了車簾,紫如坐立不安地待在依然行駛的車帳之中。 「大人到底去哪裡了?不會有什麼事吧?唉!怎麼也不說一聲?真急死人了。」紫如喃喃地道。 就在她想著吩咐周大牛停止前進時,葉歆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她的面前。 「大人,沒事吧?」看到葉歆平安回來,紫如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俏臉也展現出笑容。 「沒事,只是遇到了故人。」葉歆心情大好,臉上的笑容更是藏不住。 紫如見他笑的如此燦爛,感到有些詫異,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歆笑而不答,仰身倒臥在軟床之上,笑著喚道:「紫如,唱首小曲來聽聽,要歡快一些的曲子。」 紫如有點茫然,但見他如此開心,笑著應了下來,撿了一支輕快的小曲唱了起來,葉歆閉著眼睛細細琢磨著曲子,還輕哼了起來。 唱完一首後,紫如忍不住又問道:「大人,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能說給我聽嗎?」 葉歆調笑道:「我有什麼好處嗎?」 紫如噘著嘴俏聲嗔道:「你還想要什麼好處,人家不是已經為你唱小曲了嗎?」 「這倒也是,好吧!我就告訴你,我找到了一把打開天空的鑰匙。」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又騙我,不理你了。」 葉歆哈哈一笑,躺倒在床裡,想著冰柔出來之後自己也可以擺脫如今的命運了。但他心裡明白,自己此時還不能有任何疏忽,以免前功盡棄,因而高興之餘,心中只當是沒有見過師父,也不知道破籠之法,全心投入這重要的東北之行。 越往北走,北國的寒氣越濃,就算是七月的太陽也擋不住從北方冰原吹來的寒氣。寒氣撲面而過時甚至使人感到臉上隱隱作痛。在這種情況下,草原上的草變得短了,那種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不復存在,但牧民和牛羊馬匹還是隨處可見。 車帳經過了很多部族的居住地,但都是小部族,像是帖兒部,長蘭部,諾雲部等等,這些小部族有的兩三千人,有的只數百人,散落在寬廣的大草原上。 葉歆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打擾任何一個部族,一是帶來的士兵有限,不想招來無謂的損失,二是在他的計劃之中,天馬草原將會是私人的地盤,因而不想以官員的身份來管理這一地區。 對於葉歆的到來,沿途的牧民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好奇地看著車帳經過眼前隨後消失在北方。對他們而言,官府的影響力遠不及部族的影響力,因而誰都不把這一群人放在心上,確定他們不是到處搶劫的流寇後便不再理會。 由於馬賊一直沒有出現,親兵們的擔心逐漸減少,除了不喜歡寒冷的天氣之外,他們都顯得很愉快。 然而葉歆知道這只是假象,事實上他們根本分不清誰是馬賊,誰是牧民,正如余樹青所說,草原上的馬賊其實就是部落。 唯一能分清的便是那些耀武揮刀的流寇,但流寇都是小股作案,自然無法威脅他。葉歆所能做的只是嚴令士兵不許擾民,使隊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這也使人們對他這位名義上的長官有了不少好感。 七月底,葉歆的車帳終於進入了東北區,一座不高的禿山成為進入東北區的標誌,因為草原平坦,所以這座銀灰色的山峰便顯得格外顯眼,遠在幾里外便能看到。 這一區也就是樸哲和脫虎所在的區域,比起其他地區,這裡的勢力強弱並不太明顯,尤其是幾個大部族,幾乎是勢均力敵,任何的挑釁都代表著大火拚。 紫如站在車帳前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回頭問道:「這座山就是銀鴿山嗎?」 葉歆眺眼望去,立時被山的顏色所吸引,從軟床上站起來走到車門。 「嗯,應該是銀鴿山,過了此山,我們很快就要面對脫虎和樸哲,當然還有其他幾個部族。」 「他們會對付我們嗎?」紫如眉尖微蹙,一副擔心的樣子,這一路雖然平靜,但她總覺得心有不安,畢竟只有一千親兵護送,與人馬眾多的馬賊或者部族相比實在是少了些。 葉歆知道她的心事,含笑道:「危險哪裡都有,如果我連自己的轄地都不敢來,又如何控制這裡呢?」 紫如嫣然一笑,但心裡還是不能釋懷。 葉歆很喜歡這座山,於是吩咐士兵在山腳休息一夜,明日再起程,而他自己則興致勃勃地帶著紫如和周大牛往山上爬去。 山風凜冽,爬到半山,紫如便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飄似的,晃晃悠悠,彷彿隨時要被吹走,嚇得她花容失色,驚呼了起來。 葉歆久在山中居住,見慣了這種情況,一邊接著她的手臂穩住身形,一邊笑著說道:「小心別被吹下去。」 周大牛走在前面,當他攀上一塊大石後,忽然回頭驚呼道:「大人,好像有什麼聲音。」 葉歆傾耳細聽,呼嘯的風聲之中果然夾雜著幾縷渺渺之音,不禁有些愕然,心道:「難道山上有人居住?」 紫如含笑道:「聽說山中常有隱士絕塵而居,此山傲然獨立,俯覽草原,不愧為一方名山,就是有人居住也不足為奇。」 「此言極是。」葉歆想起自己的心願,不由的點了點頭。 他仰起頭再次打量這座銀鴿山,正如紫如所言,山勢峻秀挺拔,傲然於茫茫草原之中,卻帶著一絲秀氣,也許是它的名字所致。 回頭望去,四野皆平,綠色的草原如一張巨大的絨氈般覆蓋在大地上,雖然沒有南邊草原那種風吹草浪如海的景象,卻有著一種蒼勁的意味。 「大人,我們還要繼續往上走嗎?」紫如見葉歆神遊草原,笑著打斷了他的思路。 葉歆含笑道:「為何不上?既然有仙音相伴,正是登山的好時機,此處雖是我的轄地,但重臨此山的機會只怕不多,若不能盡興,豈不可惜?」說罷便牽著紫如沿著難行的山路繼續往上攀去。 越往上風景越美,氣候也越冷,連葉歆都有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而悠揚的笛聲吸引著他繼續往上走去。 又走了個把時辰,山路已沒,三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平台。平台的西面和北面各有一塊極高的山壁,北面的山壁中有一個山洞,笛聲便是從洞內傳來。 「好地方。」葉歆扶著一塊大石停下腳步,看著平台的佈置,確定山中的確有人,揚聲道:「在下冒昧闖入,請洞主見諒。」 洞中笛聲驟止,接著傳來一把溫柔的聲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三位請到洞中。」 「洞內朋友既然盛情邀約,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葉歆轉身向身後二人道:「你們隨我入內,大牛,不可造次。」 「是!」 三人步入山洞發現裡面並不深,長度大約只有三丈左右,寬也只有二丈,洞的深處有一張天然的灰色石台,石台之上坐著一人,觀此人面色紅潤,似初生的嬰兒,花鬢斑斑,又是花甲老人。 葉歆見此人身上穿著竟是灰色的道袍,不由的愣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微微欠身道:「在下葉歆,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們路過此地見此山奇特,因而上山一遊,不想道長隱居此地,實在冒昧。」 中年道人此時才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合上了,淡淡地道:「洞內無椅,恕貧道失禮了。」 「道長不必客氣,我們看一看就走,不會打擾道長的清修。」 「道友請隨意。」 葉歆對他頗為好奇,此人一眼便能看穿自己修煉道術,道力只怕不差,因而轉身吩咐道:「大牛,你陪紫如隨便走走,我與道長聊幾句。」 紫如知道他有話要問,盈盈一福,然後便走出了洞中。周大牛行了一禮後也跟了出去。 「道友有話想問嗎?」 葉歆含笑道:「在下一直在尋找修道之人,然而天下太大,如大海撈針,想不到在此處遇見道長,也許是有道緣,不知道長因何在此?」 道人再次睜開眼睛,溫和地道:「道友小小年紀便已練到如此境界實屬罕見,可惜練之有誤,不能進入化境。」 「道長之言一針見血,不知可否賜教一二。」 「修道之人心不清,由道而入魔,以至病邪入身,只怕此病頗難根治。」 葉歆愕然問道:「此病乃肺木盡傷所致,只需調和五行便可慢慢去除,道長為何說難以根治?」 道人搖了搖頭道:「肺木之病在於體,但只是病之末,而本源之病在於心,體病易治,心病難醫,而且是由魔而入病,更是難上加難。」 葉歆見他說的振振有辭,面色略整,躬身問道:「道長既知弟子之病,可否指點一二?」 「你現在心中有魔,戾氣貫頂,故而不可強治,只能以五行相生之術緩緩化解,但這能治標,而不能治本,待你完成心中之事再來見我,到時候我再指點你。」 葉歆對道術也算是頗有見地,見他越說越嚴重,心中既信且疑,而今他卻不指出明路,更是感到懷疑,但還是禮貌的行一禮謝道:「多謝道長指點,不知道長是五行中的哪一行,弟子道學淺薄,無法察覺。」 道人含笑道:「道學廣大,何必在乎五行。」 葉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難道道長竟能通達五行,練至太極?」 道人搖頭道:「非也,若能練至太極,我也無需在此修煉了。」 葉歆略加思索,又問道:「聽說數百年前道派眾多,莫非道長修的不是五行之道?」 「想不到你也知道當年之事。」道人驚訝地瞄了他一眼,點頭道:「不錯,貧道練的正是八卦之一的幹道,正是天之道。」 「幹道?」葉歆又驚又喜,原以為五行之外眾道派都已滅亡,想不到竟在這北疆之地見到一個八卦道派的修道者,心中的激盪再難壓止,急聲問道:「不知這天之道修的是什麼?」 「天之道自然是修天,幹道八華,干為天、訟、履、否、同人、無妄、遁、垢。」 「干為天、訟、履、否、同人、無妄、遁、垢。」葉歆喃喃地重覆了一次,覺得這八卦之學比起五行要繁雜的多,其中變化無端。 「修此八華必要修地、坎、離、震、巽、兌、艮其餘七道,因而修此八華而入幹道,由幹道而至大成。」 這一番話在葉歆的腦中開闢了一個新的天地,令他心嚮往之。 道人見他低頭沉思,含笑道:「你也不必太過在意,道學之路殊途同歸,修煉五行也未嘗不可,當年五行教是天下最盛行的一個道派,因為五行教的修煉方法比較簡單,尤其是道術方面的使用,這讓修煉者更快的看到修煉成果,所以導致大部分修道者都選擇了五行教,其他的派系自然開始沒落。我這八卦除了起始的八個卦之外,其餘的都需要兩卦相合,這就給修煉帶來了極大的難度。」 葉歆頷首道:「修煉五行的確可以很快使用道術,但也因此出現術士和道士之分,雖說殊途同歸,可修煉道術之士並非一心修道,有的只是想修道術行兇。」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份,何必在意太多,你將來要是有興趣,我們倒也可以切磋一下道學。」 葉歆想起朱雀上師曾在銀州修煉,卻從未提起此人,好奇地問道:「道長一直在這裡修煉嗎?」 「我只是偶然來此,不日便要離去。」 「道長既然不在此處修煉,可否告知住處,他日弟子登門拜訪時也有個方向。」 「你放心,現在你還不會見我,等到你需要見我的時候,我一定在這裡。」 葉歆笑了笑,欠身道:「既然如此,弟子日後再來請教。」 「去吧!」道人憐惜地看了他一眼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步出洞口,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想不到竟然遇上這種事,還是等見了凝姐姐再說吧!反正現在死不了。」 紫如見他臉色有些不安,好奇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葉歆含笑道:「沒事,天色不早了,等一會兒天氣更冷,我們下山吧!」 銀鴿山之行使葉歆的心頭多了一根小刺,雖然沒有多大的影響,但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往東北方走了一百多里路,他們來到了一個叫朵兒寨的地方,這裡也是一個部落的紮營地,沿著朵兒河而建。為了不打擾居民,葉歆命人於離寨一里的地方紮營。 安頓完畢之後,葉歆攜同紫如在朵兒河邊散步,看著眼前如畫的風景,忍不住讚歎道:「同樣是草原,這裡的風光卻與南面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紫如被冷風一吹,頓時覺得身子發軟,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身子,顫聲道:「好冷的風呀!」 葉歆解下披風披在她的身上,笑道:「叫你穿多點,你說不方便,現在怎麼樣?冷了吧!」 紫如剛想說話就連打幾個噴嚏,連淚水都流出來,揉著鼻子道:「好厲害!」 葉歆幫她把披風繫好,然後抓起她的手腕號了一陣脈,正色道:「你病了,寒氣入體,立即回去休息。」 紫如頓時噘起俏嘴,一臉不甘心地道:「這麼好的風景,不看豈不可惜,我不回去。」 葉歆瞪了她一眼,輕聲喝道:「這是命令,等你好了再陪你出來看風景。」 紫如嬌笑道:「再留一會吧!反正已經病了,坐一會兒我們就回去。」說著就跑了出去,然而剛跑幾步,腳一軟就摔在了草地上。 葉歆搖了搖頭,走上去扶起她柔聲勸道:「還逞強,跟我回去吧!」 紫如根本不想回帳,故意讓他為難,嬌嗔道:「我走不動了,要坐著歇一會兒。」 葉歆看著她笑了笑,彎下腰一手抄著腳彎,一手擁著後背,然後抱起她就往車帳走去。 紫如被葉歆的舉動嚇了一跳,躺在葉歆的懷中怔怔地看著他。 葉歆笑道:「我的主事大人向來溫柔可人,今天怎麼變得像個小女孩似的,看來是病糊塗了。」 紫如見他大大方方,也就不以為意,嫣然笑道:「反正又沒什麼軍務,現在我只是普通的女子,不是什麼主事。」 這一陣子,紫如與葉歆相處多了,見他為人隨和,因而在沒人的時候也拋開了身份,甚至拿他開玩笑。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二章 走進營寨,士兵見葉歆抱著紫如進來都不以為意,還笑著打招呼,弄得紫如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放我下來吧!」 葉葉呵呵一笑道:「清者自清,何必在意。」 紫如一聽就不樂意了,嗔道:「什麼清者自清,我看是濁者自濁,我是怕大人的清譽被我這濁物影響了。」 葉歆笑了笑,把她抱上車帳之中,然後輕輕地放在軟床上,柔聲道:「這裡比大帳暖和,你就住這裡吧!」 紫如問道:「大人,你呢?」 葉歆聳了聳肩,裝作一臉無奈的樣子,道:「沒辦法,這次沒帶個丫鬟來,只好我來服侍你。」 紫如嚇得坐了起來,驚道:「這怎麼行?」 葉歆把她按下,笑道:「現在我是醫師,不是什麼大人,你是我的病人,就安心養病吧!」 「可是──」 葉歆打趣道:「若是你不願,我叫周大牛來。」 「不要!」紫如嚇得叫了起來,看著葉歆的笑容這才知道在開玩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還是回帳去吧!」 「別說了,乖乖地躺下,這是軍令。」 紫如笑道:「不是說現在是醫師嗎?怎麼又命令起我來了。」 「貧嘴,快把手伸出來,我要號脈。」 紫如乖乖地躺在軟床上,大大方方地把右手伸出被子。 葉歆抓住她的手腕又號了一次脈,又摸了摸她的前額,覺得燙手,眉頭微皺,道:「病的不輕啊!都怪我,這些日子忙著處理北漠城的事務,沒留意你,你為何不說?」 紫如伸了伸舌頭,嬌笑道:「我見大人事情忙就沒敢說,反正又不是什麼大病。」 葉歆正色道:「這可不是小事,你的身子弱,又沒來過這裡,先是水土不服,再受了風寒,不病才怪,早告訴我就不會有今天了。」 紫如眨了眨眼睛,笑道:「現在有大人服侍我,豈不更好?」 葉歆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裡,道:「你休息吧!我去取藥。」 紫如覺得腦子昏沉沉地,身子也懶洋洋地,知道自己的病勢的確重了,不敢再逞強,閉上眼睛睡了。 睡了一陣,矇矓中忽然聞到一股異香,她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葉歆盤膝坐著,手中捧著一顆青綠色的藥丸,正發著微微綠光。 她好奇地爬了起來,越看越感興趣,身子被冷風一激,又打起了噴嚏。 葉歆正用道力煉藥,聽到噴嚏聲連忙睜開眼,見紫如瞪大雙眼看著自己,不禁笑道:「快躺下,一會兒就有藥吃了。」 紫如乖乖地縮進被子,眼睛卻直盯著葉歆,好奇地問道:「大人,這是什麼藥?好香啊!」 葉歆笑道:「自然是好藥,還沒弄好,你睡吧!晚上就有藥吃了。」 紫如點了點頭,可她被藥香吸引得無法入睡,直盯著葉歆煉藥。 葉歆不再言語,專心的煉藥。 ※※※ 時間一刻刻地過去,紫如終於撐不住睡著了。直到下午才被葉歆喚醒,這一覺睡醒,她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衣服都汗濕了,冷風一吹又是兩個噴嚏。 「別動。」葉歆按住了她,然後把飄著清香的藥丸放到她的嘴裡,柔聲道:「把藥吃了,明天就能好。」 紫如慵懶地躺在床上,十足一個病美人,懶懶地道:「水。」 葉歆笑了笑,斟了一杯溫水坐到床邊,一手扶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懷中,一手把杯子放到她的唇邊,道:「喝。」 紫如搶著就咕嘟喝了起來,一口氣把水都喝完了,笑道:「渴死我了。」 葉歆把杯子放在一旁,然後把藥丸塞在她的嘴裡,用手在她的背上摸了一把,皺著眉道:「都汗濕了,不換不行啊!」 紫如無力地道:「衣服在箱子裡,拿給我。」 葉歆輕輕地把她放平,蓋好被子後,找到了那口木箱子,打開一看,裡面儘是些衣裙,令他尷尬的是一些褻衣褻褲。 紫如問道:「怎麼了?」 「沒事。」葉歆回頭笑了笑,然後隨手撿了幾件衣服,放在紫如的枕邊。 紫如勉強撐了一陣,卻還是沒有爬起來,苦笑道:「一點力氣都沒有,大人,不如你幫我。」 「我?」葉歆愣了一下,尷尬地道:「這不好吧!」 紫如噘著嘴道:「我都不嫌害臊,你怕什麼,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葉歆茫然地看著她,不明白她說什麼。 紫如這才醒悟到自己說漏了嘴,臉紅了一下,默然不語了。 葉歆本想去朵兒寨借了人回來服侍紫如,可想到病勢難纏,若是留下病根就麻煩,心裡嘀咕一陣,怕她受涼之後病勢加重,無奈地坐在床上,先將她扶了起來靠在懷中,然後將被子蓋好。 紫如大大方方地道:「謝謝大人。」 葉歆見她坦然大方,自己也輕鬆了許多,打趣道:「聽說京城裡的王孫公子想碰你一下都不行,要是傳出去,只怕我又多了無數仇家。」說著雙手自然地移到了紫如的胸前為她解開衣扣。 「大人怕了嗎?」紫如知道葉歆不可能做什麼,若是自己緊張反倒顯得自己放不開,因而索性軟軟地倒在他的懷中,任由他擺弄。 葉歆一邊為她寬衣解帶,一邊說道:「我從來不理什麼流言蜚語。」然而手碰到肚兜時還是顫了一下,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衣帶盡褪,兩人卻越發平靜,嘴裡談笑不斷,並沒有任何旖旎風光,若是旁人見了必會覺得奇怪,但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所以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思緒,使自己不至於胡思亂想。 「大人!」忽然一聲急喚,緊接著周大牛冒失地衝了進來,見兩人如此模樣,憨笑道:「不好意思,我先出去。」說著蹬蹬跑下了車帳。 紫如尚未穿衣,雖然有被子擋著,但也是羞澀難當,嚶嚀一聲就把頭埋進葉歆的懷裡。 原本平靜的氣氛也因此被打破了,葉歆也是十分尷尬,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幫紫如穿好衣服,然後扶她睡下,一邊蓋好被子,一邊柔聲道:「你休息。」 紫如慢慢地把頭伸出被子,粉臉依然因為羞澀而變得通紅,但神情已經平靜下來,居然還調笑道:「大人,這下你可真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了。」 葉歆歉然道:「你放心,大牛不會亂說,絕不會壞了你的名聲。」 「我一個青樓女子,還會有什麼名聲?只要不影響大人就好了。」 「我從不計較名聲。」葉歆含笑著撩簾走了出去。 周大牛正站在城外等候,見葉歆出來連忙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 「不必多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大牛急聲道:「大人,派出去巡哨的探子來報,西北處的高坡上有數千騎兵集結,來勢洶洶,不知是不是向我們而來。」 「騎兵?」葉歆聞言略驚,思考了片刻,出言問道:「可有旗號?」 「草原無法隱身,探子不敢接近,因而沒有看清楚。」 葉歆雖然不悅也未斥責,沉吟道:「一路行來皆秋毫無犯,馬賊也各自迴避,今日突然大軍前來,實屬怪異,嗯,一里外有朵兒寨,也許這路軍馬是為朵兒寨而來。」 「大人,我們該如何應對?」 葉歆抬頭看了一眼漸落的黃日,點頭道:「那路騎兵必然是要趁天黑偷襲,大牛,命令士卒開鍋造飯,天黑之前務必吃飽喝足。」 「是!」 「再吩咐士兵將營寨範圍縮小,將木柵貼緊,以防敵人用馬隊硬衝。」 「遵命!」 「去吧!」葉歆吩咐完了又回到車上。 紫如聽到聲音睜開眼睛問道:「大人,出了什麼事?」 葉歆含笑道:「睡吧!一切有我。」 紫如嫣然一笑,安心地又閉上眼睛。 ※※※ 星空下的朵兒河靜靜地流淌著,映照在河水裡的月華將朵兒河變成了銀色的柔帶,在漆黑中飄舞著。軍營裡燃起的篝火則為漆黑而美麗的夜晚點綴的越發迷人。 就在這寂靜的夜空之中,遠處的朵兒寨突然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就連在一里外的軍營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士兵們早就接到了命令讓他們今夜待命,此時聽到喊殺聲後,神經不由的緊張起來,各自拿起兵器準備上馬。 車帳中,葉歆正在喂剛睡醒的紫如吃東西,聽到喊殺聲的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任何表情,手裡還在撕著剛烤好的羊肉。 紫如不安地問道:「大人,不會是針對我們吧?」 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不是,應該是馬賊在進攻朵兒寨,看來這個朵兒寨也是馬賊的老巢之一。」 「原來如此。」紫如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他們竟然敢在官兵面前進攻,我看是有意向我們示威。」 葉歆撕了一點羊肉遞到她的嘴裡,笑道:「示威這種東西也要分時機,這個時候向我示威豈不是自討苦吃。」 紫如一邊咀嚼著羊肉,一邊問道:「我們不去救嗎?」 葉歆搖頭道:「當日在平河寨我就說過,要把草原讓給他們來管,為的就是激起他們的火拚,這把火剛燒起來,我若直接參與他們之間的戰爭豈不是引火燒身?」 紫如臉上現出不忍之色,幽幽地歎道:「大人說的對,不過一想到那些妻兒老小,我還是有點不忍心。」 葉歆安撫道:「不必擔心,朵兒寨雖然不大,但男女老弱加起來也有數千人,不是輕易能吞下的。」 「大人。」周大牛的聲音又從車帳外傳來。 「進來吧!」 周大牛撩帳走了進來,躬身問道:「大人,士兵們都上馬了,咱們什麼時候出擊?」 葉歆笑道:「嘿,怎麼都這麼急,叫他們先下馬等我的命令,別浪費馬力,想出戰也沒這麼早,我估計最少要兩個時辰之後。」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指著他又吩咐道:「如果朵兒寨有人前來避難,全都收下,不可怠慢,要是有人來求救,立即告訴我。」 「是!」 待周大牛走後,紫如才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好奇地問葉歆:「大人還等什麼?」 葉歆輕笑道:「這一千親兵本就不是來打仗的,而且夜襲的馬賊也不只一兩千人,若是硬拚只怕損失不小,因而我要等,等朵兒寨有人逃來求援,這表示朵兒寨已經拼盡全力,再下去就會土崩瓦解,那時我再讓馬隊緩緩推進,只進不攻,夜襲者雖然不一定會怕,但他們久戰之後戰鬥力遠不如我這一千親兵,必不敢輕易挑戰,到時候我再去收拾殘局。」 紫如琢磨了一陣,點頭讚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到。」 葉歆見她的臉色紅潤,笑道:「看你這麼精神,明早就能痊癒。」 紫如嬌笑道:「我可不想這麼快就好,難得有人服侍。」 葉歆看著錦花被褥中露出粉嫩的俏臉,青絲披散在兩側,不禁讚道:「好一幅海棠春睡圖,可惜我不善丹青,不然一定畫下來。」 紫如捂著嘴咯咯地嬌笑起來,揶揄道:「大人說這話像是個浪蕩公子,不像手握大權的大人物。」 「浪蕩公子?」葉歆笑了笑道:「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我。」 外面寒風凜冽,車帳內卻是歡聲笑語,似乎將營內的氣氛也渲染得平和了許多。 ※※※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喊殺聲仍在繼續,卻比方才小多了。此時,一里外的朵兒寨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氣氛異常的緊張。 寨門之外,一個大漢端坐馬上,得意地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傲氣十足的道:「合蘇,這就是你不歸順我的下場,哼,等我把你的子民、金銀、女人都搶光,然後扔你下朵兒河,讓你吃草去吧!哈哈。」 他的一名手下奔稟道:「首領,我們已經佔了大半個寨子了,剩下的人都被我們擠在西北角。」 「好,給我猛攻,一定要在天亮前結束戰鬥。」大漢瞥著西方冷笑道:「葉歆,讓你見識一下我脫虎的厲害,就算你幫樸哲那小子我也不怕。」 此人正是脫虎,他本就欲吞併朵兒寨,發現葉歆到來,特意推遲了進攻的日子,想在葉歆面顯顯威風,想不到卻因此給了葉歆大好良機。 朵兒寨是合蘇的領地,族人有五千多,其中有一千多人是青年的戰士,加上其他的族民,防禦力並不差。 族長合蘇和他的族人們正揮動著馬刀守衛著自己家園,他們雖然被逼在西北角,但這樣一來反而使他們的力量凝集在一起,而防禦力也有加強。 在保護親人和家園的時候,他們表現出加倍的勇氣,在燃燒著的寨子中與敵人浴血奮戰,就算死也要搭上幾個敵人。 脫虎的馬賊雖然凶悍,但在捨身保家的對手面前,還是只能控制局面,卻不能一舉殲滅。他們的頑強使脫虎的三千馬隊也有不小的損失,光是攻破寨門就損傷了不少人。 然而合蘇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和族人們遲早會有被消滅的一刻,著急的他絞盡腦汁想辦法。 他的兒子赤溫渾身是血地跑了回來,勸道:「爹,您跳河先走吧!我來擋住脫虎。」 合蘇搖頭道:「不行,我不能扔下族人逃走。」 赤溫勸了半天,見父親還是一樣固執,突然想起牧民的報告,叫道:「爹,我們去請官軍來幫忙吧!」 「官軍?」合蘇頓時沉默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是不想與官府扯上關係,所以一直猶豫不決,此時見情勢漸漸向敵人的方向傾倒,他的心裡又鬆動了。 赤溫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拚殺的族人們,又見父親沉默不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勸道:「爹,別想著什麼銀雪帝國了,再沒有援軍,族人都死光了,您不是說葉大人讓我們自治嗎?既然如此,我們就去投他,聽說還沒有任何部族表態,我們若是第一個,他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我們還能分到更大的土地,別猶豫了,快下決定吧!」 合蘇猶疑地道:「可是我們會被其他部族恥笑。」 「恥笑?」赤溫冷笑了起來,叫道:「這些年我們一直被脫虎欺壓,其他部族怎麼沒來救我們?哥哥是怎麼死的,姐姐是怎麼被他們搶的,這些您都應該還記得,我們不求什麼稱霸草原,只要族人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行,爹,不能為了恥笑兩個字害了全族。」 合蘇被兒子的一番話說動了,跺了跺腳,點頭道:「好吧!為了族人,我們只能去投官府。」 赤溫大喜過望,道:「爹,我衝出去求援,您千萬要撐住。」 合蘇舞了舞手上的長馬刀,自豪地道:「脫虎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兒子,快去吧!」 「哎!」赤溫提著馬刀跳上了一匹快馬,然後發瘋似的向外衝去。 「擋我者死!」 赤溫一路狂奔,身上已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但族人的安危繫於他一人身上,所以他只能咬著牙硬撐著,一直衝到了葉歆的營門前才滾下馬鞍。 守門的士兵們已經得到了命令,見有人衝來連忙迎上去將他扶起來,溫和地問道:「你是從朵兒寨來的嗎?」 赤溫點頭道:「是,我是來求葉大人救援的,快帶我進去。」 士兵們不敢怠慢,一個人搶先跑進去稟報,其他的兩人攙著赤溫慢慢往裡走。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三章 周大牛和幾位百夫長都聚在篝火邊閒聊,說的正歡,一個小卒突然跑了過來稟道:「統領,朵兒寨有人前來求援。」 「知道了。」周大牛站起來朝著同僚們揚聲道:「兄弟們,該我們出動了,吩咐士兵們上馬,我去車帳請令。」 一個百夫長笑道:「統領,大人現在正在與咱們的主事大人溫存呢!別去打擾他了,我們自己幹吧!」 周大牛瞪了他一眼,喝道:「不許胡說,要是大人聽到了,一定拔了你的舌頭。」 百夫長不以為然地道:「主事大人的確能幹,但她怎麼說也是個大美人,我就不信大人與她同車同住會沒事發生。」 周大牛迅速拔出配刀搭在那名百夫長的脖子上,怒吼道:「再說一句我先宰了你。」 「統領息怒。」百夫長見他怒目而視,嚇得連忙求饒。 周大牛收刀入鞘,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喝道:「我再說一次,如果營中還有人敢議論大人的私事,我周大牛絕不客氣,要拳頭還是要刀,你們自己想清楚了。」 百夫長們對他倒是頗為敬服,見他真的發怒了,也不敢再言,各自回去點撥人手。 百夫長們剛走,葉歆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笑著拍著他的肩頭,道:「大牛,謝謝你。」 周大牛憨笑道:「你是我兄弟,我自然不會讓人在背後說你壞話。」 葉歆深感周大牛的友情之深厚,含笑道:「難得啊!大牛,有你這麼一位朋友實在是幸事。」 「對了,大人,朵兒寨來人了,要我們幫忙。」 葉歆淡淡一笑道:「這些牧民,平時反抗官府,到了這種時候才想起官府,帶上來吧!」 此時,士兵們已把赤溫扶到葉歆面前,指著葉歆對他道:「這位就是葉大人,有話跟他說吧!」 赤溫渾身是血,卻完全不顧傷勢,撲通跪倒在葉歆的面前,哀求道:「大人,我是朵兒寨寨主合蘇之子赤溫,我們願意歸順朝廷,請求大人發兵救我們一族吧!」 葉歆含笑扶起他,寬慰道:「我已吩咐士兵整裝,片刻之後就可起程,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幫你。」 赤溫感激地再次跪倒,謝道:「大人之恩,我和父親永世不忘。」 「言重了。」葉歆笑了笑,轉身命令道:「大牛,讓馬軍結成方陣向朵兒寨前進。」 赤溫一聽這話,心中就鬆了下來,人立刻昏了過去。 葉歆連忙吩咐士兵將他抬入帳中包紮,然後吩咐道:「方陣要整齊,不能亂,也不要太快,但一定要讓人知道。」 周大牛笑道:「一千人的馬隊方陣一定有大動靜,這麼靜的草原,光是馬蹄聲就能震天。」 「去吧!記住,不許主動挑釁,只要敵人不攻,就不許出手,用氣勢把敵人逼走,他們殺了一夜,現在已經沒力氣了,不敢與我們硬拚。只要敵人一退,你就給我追出十里,但不許交戰,我要讓他把吃下的都吐出來,千萬記住,只追十里。」 「是!」周大牛應了一句領命而去。 雖然一千人的騎兵方陣並不算什麼,但那一聲聲整齊的馬蹄聲果然有震天動地的感覺,再加上馬上的士兵發出了低沉的吼聲,使空蕩的草原激盪起一種懾人心神的聲音。 營寨裡靜悄悄地,只有車帳之中還有燈光,葉歆安坐在其中讀書,對於大軍的出動,他很有信心。紫如睡得很香,藥丸的效力使她遠離了激盪的馬蹄聲和低沉的呼喝聲,抱著柔軟的錦被發著甜夢。 脫虎卻在為手下送來的消息而煩惱,不悅地道:「葉歆居然來攪局,這個不知死活的狗官。」 「首領,兄弟們可是殺了一夜,沒辦法再拼了。」 脫虎不屑地道:「官兵都是廢物,只要我們一衝,他們就會被嚇跑了。」 「這次可不一樣,那隊騎兵排成方陣向我們移來,很整齊,沒有絲毫的慌亂,只怕硬衝是衝不進去的。」 「哦,我去看看。」 脫虎策馬奔到一處高地,果然發現遠處有一排排的騎兵方陣正有條不紊地向朵兒寨移進,騎兵們都持著火把,所以很容易就看清楚陣形。 「首領,好嚴密的陣勢啊!和我以前遇過的官軍不一樣,只怕打不過。」 「狗崽子葉歆,難怪千里迢迢來到朵兒寨,原來是與合蘇老兒有牽連,哼,想不到這老兒居然投了官府。」 「首領,如果我們沒打朵兒寨也許還能拼一下,可現在損傷了不少,而餘下兄弟大都帶傷,就算沒事也沒力氣再衝鋒了,情況不妙啊! 其實我們也佔了大便宜了,朵兒寨現在實力大損,而官兵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等官兵一走我們再回來,到時候地盤還是我們的。」 脫虎憤恨地跺了跺腳叫道:「撤,下次定要合蘇老兒的狗命。」 說罷就恨恨地縱馬而去。 此時在營寨之中,葉歆正為剛剛醒來的赤溫療傷,赤溫見葉歆身為大官卻親自為自己療傷,不禁十分感激,對官府的觀感也就此改變。 看著赤溫滿身的傷口,葉歆含笑道:「赤溫兄弟真是勇猛,平常人受了這麼多傷,只怕早就爬不動了,你居然還能跑到我這裡,真是令人欽佩。」 赤溫還是個十八歲的青年,被葉歆一誇,臉上立時現出了青年的羞澀,笑道:「我族雖然人數不算多,但都是草原上的硬漢子。」 葉歆問道:「我見你談吐不俗,想必讀過書吧?」 赤溫笑道:「也沒讀過什麼書,只不過認得幾個字而已。」 葉歆為他抹了一些藥膏,又問道:「是何人如此猖狂?」 赤溫捏著拳頭痛恨地道:「是脫虎那瘋狗。」 「哦!是他?」葉歆微微頷首,道:「原來是他,這倒巧了,想不到一來就遇上他,真是有緣啊!」 赤溫擔心地問道:「葉大人,他可帶了三千多人,您只有一千人,能救出我的族人嗎?」 葉歆自豪地笑道:「放心吧!我這一千人能以一擋十,若救不了,我甘願受罰。」 赤溫見他如此自信,心中大定,笑著讚道:「沒想到大人是這麼和氣,爹也跟我們說過大人,只是說大人為人古怪,想法也古怪,今天一見,原來與爹所說的大不相同。」 葉歆微笑道:「我初來草原,為了長治久安,自然要想些辦法,說我古怪其實是大家還未習慣而已,日子久了大家就知道我為的是草原的利益,如今你們父子能主動歸順,我深為感動。」 「大人過謙了,我們只是個小部族,一直在大部族夾縫中生存,能維持到今天十分不容易,來投大人也是為了讓族人有更安定的生活。」 「放心吧!草原之中都是皇朝子民,我會全力幫你們改善生活。」 頓了頓,葉歆看著他,忽然問道:「赤溫兄弟年輕豪爽,將來必成草原上一隻翱翔的雄鷹,可惜現在的空間太小了,不能讓你盡情施展才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隨我管理草原呢?」 「這──」赤溫沒有想到葉歆居然邀請自己加入,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必在意,什麼時候來投我都很樂意。」 赤溫是憨直的漢子,見葉歆如此熱情,也就不再諱言,直爽地道:「我爹年紀大了,族人遭此大劫,我需留在族裡幫忙,將來要是有機會,再為大人效勞。」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葉歆以微笑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回到車帳中的葉歆一夜未眠,一邊守在紫如身邊照料,一邊看書。 過了不知多久,葉歆覺得有些疲倦,連連打了幾個呵欠,抬頭看了紫如一眼,見她臉色紅潤,氣息正常,知道病已痊癒。 他正想站起來伸個懶腰,忽然聽到營內有喧譁之聲,於是走出車帳,撩開帳簾一看,日出東昇,耀眼的金光灑在茵綠的草原之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走下車帳,放眼望去,半夜出動的大軍正徐徐入寨,他心中一喜,伸了個懶腰後慢慢走向中軍帳。 周大牛已經回來一陣,但怕驚擾了葉歆休息,因而一直在帳中等待,見葉歆走進來便笑著迎上去,躬身道:「大人,我們大勝而回,沒有損傷,還撈了不少好東西。」 「好。」葉歆抬頭望向帳外,果然見士兵有的提著馬鞍,有的拿著布帛,有的牽著兩匹馬,臉上都露出勝利的笑容。 周大牛又稟道:「我們全按大人吩咐,只追出十里,馬賊跑得很快,我們沒有交戰。」 葉歆點頭讚道:「辦的好,朵兒寨的情況如何?」 「火已滅了,但帳篷燒了一大半,到處都是死屍,我們幫著他們清理完畢才離開,族長合蘇說等他收拾好寨子再來拜見大人。」 「很好。」葉歆指著興高采烈的士兵又吩咐道:「大牛,那些東西是脫虎在寨中搶來的,清點之後歸還原處,所得的戰馬兵器全都送往朵兒寨,他們昨夜損失太大,需要物資補充。」 「是!」 葉歆笑道:「士兵們也許會不樂意,告訴他們,回到臥牛城後有重賞,不許貪小便宜。」 周大牛憨笑道:「知道了。」 正說著,赤溫在士兵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急聲問道:「葉大人,怎麼樣了?」 葉歆扶著他坐下,笑道:「放心吧!脫虎被我趕走了。」 「謝謝大人!」赤溫大喜,納頭又拜。 葉歆扶起他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也是草原的管理者,自然要保護你們,你先回去休息,士兵們也累了一夜,先讓他們休息一陣,午後我們陪你一起回朵兒寨。」 赤溫自然是千恩萬謝,興奮的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 安頓好士兵之後,葉歆回到車帳,紫如已被人聲吵醒,躲在被子裡朝著葉歆笑了笑,揉著眼睛問道:「大人,事情怎麼樣了?馬賊趕跑了嗎?」 「跑了。」葉歆笑著坐在床邊,問道:「還頭疼嗎?」 紫如伸了伸懶腰,笑道:「我也沒事了,那藥真好。」 「那顆藥丸天下沒有第二顆。」葉歆笑著倒了杯水遞到紫如面前。 紫如一邊接過杯子,一邊驚愕地問道:「真有這麼名貴?」 「絕無虛言。」葉歆微微頷首,抓住她的手號了號脈點頭道:「真的沒事了。」 紫如捧著杯子笑道:「如此說來我可真有福氣,不過我可不想這麼快好,難得讓大人服侍我。」 葉歆笑了笑,靠著車壁閉上眼睛養神。 紫如見他一臉疲態,勸道:「大人,你一夜沒睡吧?快睡會兒吧!」 葉歆搖了搖頭,依然低頭看書。 紫如爬了起來,扯著他的衣服勸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好,不能熬夜了,快睡一會吧!」 「一會兒還要出去,養養神也就夠了。」 紫如一邊用力扯他,一邊嗔道:「再不睡就抱你上床了。」 葉歆嚇了一跳,猛的抬起了頭,見紫如噘著嘴盯著自己,聳了聳肩,站起來躺上了軟床,笑道:「真拿你沒辦法。」 「因為我是大人的主事。」紫如嬌笑坐在床邊,為他捶起腿來。 午後,葉歆在赤溫的陪同下乘著車帳來朵兒寨,合蘇早就得到了消息,領著族人在門外相迎,車帳一到,他便和所有的族人一起都跪倒在地,叩頭道:「謝大人救命之恩。」 葉歆步出車帳,含笑揚聲道:「大家請起。」 合蘇站了起來,朝著葉歆再次欠身,恭敬地道:「大人,請到寨內。」 葉歆指著身後道:「赤溫兄弟受了點傷,就在後面。」 合蘇抬頭望去,見兒子被四名士兵抬著回來,愛子之情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的衝上去,關懷地問道:「兒子,沒事吧?」 赤溫含笑道:「爹,我沒事,只不過受了點傷,大人為我上了藥,很快就會好。族人們呢?」 合蘇歎了口氣,道:「壯年男子死了數百,加上其他族人,大約死了近千餘人,還有很多傷者,寨子也被燒掉了一大半,損失很大。」 赤溫憤恨地捶了捶胸口,怒道:「一定要宰了脫虎為族人們報仇。」 葉歆在一旁勸慰道:「兩位不要過於悲傷,脫虎他逆天而行,終受天譴,就算天不滅他,我葉歆也一定會滅了他。」 合蘇躬身道:「大人厚恩,合蘇終生不忘。」 葉歆還禮:「老英雄過謙了,可惜我來晚了,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 「若不是大人派兵前來,我們全族都完了。」 「老英雄面對強敵毫不退縮,令我欽佩啊!日後還望老英雄多多指點。」 「大人請到帳內說話。」 「老英雄先請。」 客套了一番,合蘇在前面引路,葉歆陪同在旁,此時紫如也從車帳中下來跟在葉歆身後,她一出現,使朵兒寨民們一陣譁然。 合蘇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見紫如婀娜多姿,美麗動人,在這草原中可算是絕無僅有的佳人,他看了葉歆一眼,回身行禮道:「參見夫人。」 紫如抿嘴一笑,解釋道:「我不是夫人,而是大人的屬下。」 合蘇為之一愣,欠身道:「合蘇失禮了。」 「老英雄不必在意。」紫如嫣然一笑,繼續跟在葉歆身後往寨中走去。 走入寨中,葉歆見四周滿目瘡痍,所燒之地十有五六,不由的歎道:「脫虎真是草原一惡,不能不除。」 「是啊!不殺他我死不瞑目。」合蘇被這一句話說到心坎裡去了,對葉歆的觀感也大大提昇。 走到寨末,正中有一座金頂大帳,頗為氣派,也未受大火波及,合蘇領著葉歆和紫如以及周大牛進了大帳。 安坐之後,葉歆開口問道:「老英雄,這次寨中遭遇大變,不知有多大的影響?」 合蘇歎道:「傷亡近半,剩下的大都是老弱婦孺,若是脫虎再來,只怕再也抵擋不住了。」 紫如擔心地問道:「老英雄有何退敵之計?」 合蘇苦笑道:「我也無能為力,如今只有遠避他方才能逃過脫虎的魔爪,唉!我身為族長實在愧對族人。」 赤溫憤然道:「爹,這不能怪您,都是那個惡狗脫虎。」 葉歆含笑道:「我有一言,不知老英雄肯聽否?」 合蘇拱手道:「大人請說。」 葉歆站了起來,侃侃而道:「我此次巡視草原,也見過不少像朵兒寨這樣的部族,他們也都是生存於夾縫之中,生存十分艱難,而今我雖有意重整草原,奈何幾大部族對貴部這樣的小勢力虎視眈眈,就像脫虎一樣,老英雄當知其中艱難。」 「是啊!」合蘇忍不住長歎了起來。 赤溫急著想知道辦法,催促道:「大人,您有什麼好辦法就快說吧!」 葉歆笑了笑,又道:「你們既然不想在這裡待下去,我指點個地方,不知你們願不願意?」 「什麼地方?」 葉歆指著東南方笑道:「嘎山城東面的依蘭河谷。」 「什麼!」合蘇和赤溫都驚訝地看著他,他們雖然不知道依蘭河谷在哪兒,但都知道嘎山城以東不屬於天馬草原,也就是說葉歆要他們移出天馬草原。 紫如聽到葉歆的安排若有所悟,小聲問道:「大人……」 葉歆擺了擺手,已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不想讓她說出來。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四章 合蘇好奇地問道:「大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能說出來嗎?」 葉歆含笑說道:「我從銀州東部穿越了中部大大小小的草原,最後來到這天馬草原,銀州中部草地廣闊,人口稀少,部族也不算太強悍,競爭也沒有這裡激烈;而依蘭河谷土地廣闊,水草豐美,氣候溫暖,正是設寨的好地方,而且那裡易守難攻,離嘎山城也只有數十里的路,如此一來,我在嘎山城的大軍也能照應。」 赤溫越聽越興奮,急著問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會沒人去呢?」 「不是沒有人去,而是那裡沒有大部族,只有一些散落的小群遊牧人,如果你們願意去,我派大軍護送,幫你立下腳跟,你們也可趁機吸收當地牧民,壯大自己的實力。」 赤溫跳了起來,叫道:「爹,這麼好的地方,我們為什麼不去?」 合蘇較為老成持重,雖然對葉歆的提案很有興趣,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謹慎地追問道:「這樣的安排對大人有什麼好處嗎?」 葉歆坦率地道:「我來到草原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整頓草原的秩序,那些大部族我暫時還不能動他們,而像你們這樣的小部族則是我的首要目標,我相信你們也不喜歡大部族的壓迫,我也不想讓他們的實力再壯大,所以我希望把一些小部族救出去,以免助長敵勢。」說著葉歆忽然臉色一正,道:「當然,我需要你們宣誓效忠於我。」 赤溫笑道:「既然投靠了大人,我們自然可以宣誓效忠。」 合蘇卻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兒子,問道:「大人,讓我們父子商議一下如何?」 「老英雄請便,這本就是老英雄的家事,我不過是提個建議而已,若是不願也不必勉強。」說罷,葉歆站了起來,攜同紫如和周大牛一起走出了帳幕。 赤溫奇怪地問道:「爹,您還猶豫什麼呢?經過昨天一戰,我們的元氣大傷,單靠自己根本不能站穩腳跟,既然要避禍就應該找個能休養生息的地方,而葉大人的提議合情合理,我認為是最合適的選擇。」 合蘇輕輕地撥弄著花白的鬍子,臉上閃爍古怪的笑容,輕歎了一聲,問道:「兒子,你聽清楚他的話了嗎?他要我們效忠。」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是他救的,現在又要投靠他,效忠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是要我們效忠於他。」 赤溫神色大變,驚呼道:「您是說……」 合蘇輕笑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也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對付馬賊絕對不只是為了天龍皇朝。」 赤溫低頭思考了片刻,道:「就算效忠於他又有什麼呢?葉大人這個人很和氣,而且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我很喜歡跟著他做事。」 「哦!」合蘇看著年輕的兒子臉上洋溢著一種展翅欲飛的興奮和期盼,不由的陷入思緒之中,兒子大了,當一個小小的族長不能滿足他的雄心,也許葉歆會將他帶入更大的舞台。 合蘇思慮半晌,終於決定了,伸手拉著兒子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兒子,我年紀大了,族人以後會交給你,還是你做決定吧!」 赤溫笑道:「爹,我想葉大人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合蘇道:「我們都是直腸子的草原漢子,可葉大人是心機極重的人,若是他中途變卦,我們也束手無策,我看還需要多一點保障。」 「保障。」赤溫低著頭想了想,忽道:「妹妹今年十七了,不如把妹妹嫁給葉大人,如此一來,我們就是親戚了。」 合蘇搖頭笑道:「你沒看見他身邊那位天仙似的美人,你妹妹怎能與她相比?只怕葉大人看不上眼。」 「這倒也是。」赤溫考慮了一番還是覺得這門親事很有好處,對妹妹也是個好的歸宿,因而又道:「男子總不會嫌妻妾多吧?不妨試試,不成也無所謂。」 「也好,我去請他們入帳。」 ※※※ 葉歆和紫如正在帳外與周大牛閒聊,見合蘇出來,含笑問道:「老英雄有決定了嗎?」 合蘇躬身道:「為了我的族人,我們願意效忠大人,不過得等到我們安全到達依蘭河谷才能宣誓,請大人到帳內商議行程。」 「好啊!」葉歆聞言大喜,扶著合蘇走入了大帳。 ※※※ 待葉歆和紫如落坐之後,合蘇含笑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大人可願答應?」 葉歆心情大好,笑道:「老英雄請說。」 合蘇輕咳了一聲,道:「大人救了我的族人,我們應該厚報,我有一個幼女,年方十七,雖然比不上這位夫人美貌,但也是青春可人,我想讓她留在大人身邊服侍大人,也算盡了一點心意,不知大人願不願意?」 葉歆頓時呆住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紫如捂著嘴看著他笑,像是在調笑他。 合蘇見他遲疑,知道事情難成,含笑道:「大人若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 葉歆心中苦笑連連,琢磨了半天,他忽然朝帳外喚道:「大牛,進來。」 周大牛聞言立刻走入帳中問道:「大人,有事嗎?」 葉歆含笑道:「老英雄的厚愛我心領了,只是我已娶妻,從不納妾,您的美意我心領了。」 合蘇早有心理準備,因而點頭道:「我明白,大人不必把這事放在心上。」 葉歆指著周大牛道:「老英雄,你看我這位兄弟如何?」 合蘇一聽就知道葉歆的意思,含笑著打量起周大牛,見他長得高大健實,虎背熊腰,雖然有些憨厚,卻顯得可愛,氣質與兒子赤溫極為相似,不禁點了點頭,讚道:「好一位大漢,在草原上也不多見,昨夜多虧他領軍前來救援,後來又幫我們收拾寨子。」 葉歆道:「我與他親如兄弟,他今年二十出頭,武藝高強,又是出名的大力士,現在在我的親兵營中任統領,如今尚未娶妻,不知老英雄願不願意招他為婿?」 周大牛一聽臉就紅了,尷尬地道:「大人,怎麼說起這事了?」 葉歆笑道:「我想為你找個嫂子,老英雄剛好有位千金,不如就定下這門親事,也好圓了你娘的夢。」 赤溫也欣賞周大牛的雄武健壯,勸道:「爹,我看這門親事也不錯。」 合蘇心想:葉大人定然不會再娶,周大牛樣子憨厚,又是大力士,而且還是領兵的將軍,女兒嫁給他一定有好日子過,雖然不能直接與葉歆拉上關係,但這也算與葉歆有了交情。 合蘇於是笑道:「既然大人作媒,我當然不能推辭,況且周統領又是人才,能招他為婿實為我族的光榮。」 葉歆大喜,拉著周大牛笑道:「大牛,你滿意嗎?」 周大牛只會傻笑,說不出半句話來。 合蘇喚道:「叫靈瑪來。」 不多時便走出來一個年青女子,身著皮甲,手上還揚著馬刀,雖然不是絕色美人,但也英姿颯爽,像個草原的女英雄。只見她跨刀而立,問道:「爹,叫我有事嗎?」 合蘇拉著女兒指著周大牛道:「女兒,爹為你定了一門親事,就是這位周統領,是葉大人作媒,你同意嗎?」 靈瑪臉一紅,害羞地看了周大牛一眼,見他高大壯實,雄武有力,頗為欣賞,又見他雖然人長的粗,但笑容溫和,沒有一點傲氣,心中更喜,微微地點了點頭,道:「爹,您作主吧!」 合蘇又拉著女兒走到周大牛的身邊,問道:「周統領,這就是我的女兒靈瑪。」 周大牛紅著臉傻笑道:「好,好。」 他這副模樣逗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樣貌般配,心中十分高興,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還要往東北巡視,不如今夜就定親,也好免去一件心事。」 合蘇撫掌大笑道:「大人說的好,擇日不如撞日,如今寨中遭此大劫,正需要有場喜事鼓舞大家的士氣,赤溫,馬上去準備,今夜我要辦一個定親篝火會。」 「好啊!」赤溫走到周大牛面前抱了抱他,笑道:「妹夫。」 周大牛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之下娶妻,還是個族長的女兒,樂得合不攏嘴,只會傻笑,還不時轉頭感激地看著葉歆。 葉歆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感到十分欣慰,朋友之中,周大牛最忠心,也最可愛,看到他有今天,心裡也替他高興。 而寨中之人聽說族長要嫁女兒,都高興了起來,戰後的頹喪之氣也因此一掃而空,族人們都跑來向合蘇和周大牛道喜,當消息傳到親兵們的耳中更是歡聲雷動,百夫長、十夫長們都吵著要來賀喜,結果葉歆讓士兵們都來參加篝火大會。 當星光送走美麗的夕陽時,一堆堆篝火和一張張笑臉擠滿了朵兒寨內的草地,士兵們,族民們載歌載舞,歡慶著這興奮的時刻,而周大牛則被一群手下逼著灌酒。 看著再次生機盎然的朵兒寨,葉歆似乎感受到草原人民無限的生命力,趁著眾人都在找周大牛灌酒,他悄悄離開了人群,慢慢地向朵兒河走去。 ※※※ 「大人,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葉歆回頭一看,見紫如微笑著自己走來,於是停下腳步,回身答道:「我喜歡寧靜,所以想一個人走走。」 紫如嬌笑著問道:「大人,人家好心好意的送個大姑娘給你,你怎麼不要啊?」 葉歆見她打趣自己,報復似的調笑道:「我為樸哲說媒,你不是也不願意嗎?」 紫如一聽俏嘴就噘了起來,嗔道:「我才不要呢!」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寨子,笑道:「現在不是很好嗎?大牛有了媳婦,他娘一定很高興,而合蘇也與我們拉上了關係,日後他們定會盡全力遊說其他小部族投向我。如此一舉兩得,豈不圓滿。」 紫如做了個鬼臉,露出一副嬌憨的樣子,笑道:「恐怕不只兩得吧?」 葉歆知道她聰明,也不想瞞她,點頭道:「是嗎?沒想到合蘇會提出親事,這樣一來,我的收穫就大了。」 「大人是想借用周統領的身份嗎?」 「是啊!」葉歆抬頭看著燦爛的星空:「他現在也算是部族首領的女婿,用他來召集小股的部族名正言順,而他對我又絕對的忠心,所以我打算扶持他做部族之王。」 「大人果然想得遠,我只猜到一半。」 「大牛的脾氣很適合草原,豪爽而憨厚,誠實而和氣,這些草原漢子一定很喜歡,我想將他與赤溫調換,派他領著這一族去依蘭河谷打下根基,然後我再遊說其他的小部族前去合併,如此一來,我在銀州中部就有了根據地,將來會有極大的用場。」 「嗯,這個辦法好,抽走小股勢力,天馬草原就只剩下勢力較強的馬賊,他們之間的磨擦會更加直接,也更加激烈。」 葉歆輕歎道:「紫如,你越來越聰明了,看來再過幾個月我該把大印讓出來,讓你來當這個西北安撫使。」 紫如輕輕推了他一下,嗔道:「大人,你又笑我,我可是說真的。」 「主事大人當然是說真的,日後還是請你多提點一番。」 「不理你了。」紫如跑到鋪著綠絨的河岸上坐下。 葉歆走到她身側坐下,望著東北方向,喃喃地道:「我還是希望樸哲能投到我的麾下。」 紫如拔起一棵小草放到鼻子嗅了嗅,嬌笑道:「大人是想讓我施美人計嗎?」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可沒說,只是見他對你一見鍾情,覺得有點可憐,想幫幫他。」 紫如轉身面向他正色道:「大人,我不想將自己的終身幸福做為籌碼放在賭局上。」 葉歆怔了一下,然後微微點了點頭,溫柔地看著她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其實我根本不該說什麼,紅逖那筆帳我還不知道怎麼應付呢!不過我真的覺得樸哲是個不錯的人,紅逖也一樣,但我以後再也不會說了。」 「這還差不多。」紫如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大人,這麼美的夜色,吹一曲吧!」 葉歆聳了聳肩,道:「那枝簫借給別人了。」 「借了?」紫如噘著嘴道:「真是浪費。」 葉歆見夜色極美,也動了雅興,含笑道:「沒簫我也能奏曲。」 紫如一臉不信,嗔道:「你騙人。」 「安靜地聽著吧!」葉歆笑了笑,然後閉上了眼睛,慢慢施放出道力,利用綠色的草地,奏起了一曲「木之音」。 沒有激盪的旋律,沒有高昂的音符,沒有跳躍的節奏,只有那如潺潺流水般的自然之音。曲聲細弱,似有似無,時而像是四散的煙蒙,時而像是結集的迷霧,時而像是飄遊的輕雲,時而像是拂人的柔風。 那一縷縷的音絲延綿悠長,剪不斷,理不清,使得紫如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這迷人的音河之中。美妙的音符似是頑皮的小兔,一隻隻跳入了她的耳朵,並滲進了五臟六腑,沁人心扉…… 「大人!」遠方傳來的叫喚聲打斷了這美妙的時刻。 紫如輕聲埋怨道:「真掃興。」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葉歆笑了笑,回頭望去,原來是合蘇。 合蘇喝得微醺,一手提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上來,笑道:「葉大人,難得這麼高興,喝一杯吧!」 「這……」葉歆看了看酒杯,心裡不禁猶豫了起來,自己的身體實在不宜喝酒,然而合蘇盛意拳拳,若是推辭,難免會掃了他的興致,無奈之下只好接過酒杯。 「干!」合蘇對著壺嘴就喝了一大口。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硬著頭皮把酒灌進肚子,酒一刺激,他立時就覺得血氣翻湧,為了不讓合蘇見到,他硬是把湧上來的血壓了下來。 合蘇滿意地笑了,然後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等他一走,葉歆立時捂著胸口彎下了腰。 紫如吃了一驚,著急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葉歆剛想答話就覺得喉頭一腥,鮮血滲著酒就噴了出來。 「大人!」紫如大驚失色,藉著遠處的火花,她發現葉歆的臉色煞白,又急又怕,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了。 葉歆把手按在她的肩頭上支撐身體,然後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嗓子裡難聞的血腥味壓下去,過了片刻便覺舒服了一些,微笑道:「沒事,都是那杯酒害的,吐了就好。」 紫如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不能喝就別喝,怎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呢!鬧成這樣你自己受苦,我們也跟著擔心。」 葉歆見她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寬言安慰道:「真的沒事,明早就能好。」 紫如扶著他找了塊乾淨的草地坐下,然後掏出手巾在他的額上抹了抹汗,柔聲勸道:「大人,你可要保重身子,要是沒了健康,什麼也做不了。」 葉歆打趣道:「你越來越囉嗦了。」 紫如嗔道:「我還不是為你好,你的醫術這麼高明,怎麼不為自己治一治?」 葉歆輕歎道:「醫人而不能自醫,這也是我們學醫之人的悲哀。」忽然,他的臉上又展現出發自內心的喜悅,因為他想到了凝心,想到能再次見面,心底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喃喃地道:「能治病的人就快到了,等我們回到臥牛城,醫師也該到了。」 紫如一聽又埋怨道:「既然有醫師,何不提早回去,病要早治,晚了就麻煩了,我們回程吧!現在回去再趕往納達木大會,還有足夠的時間。」 葉歆搖頭苦笑道:「我這病一時死不了,早治晚治差別不大,況且我這次去見樸哲關係重大,不能半途而廢。」 「你要是再病,倒怎麼辦?」 葉歆笑道:「這個容易,反正有你服侍。」 紫如看著手巾上的血漬,嗔道:「都吐血了,還笑,快回車帳吧!」說罷硬拉著葉歆回車帳。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五章 朵兒寨內一夜狂歡,士兵們都喝醉了,一個個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然而就在黎明時刻,葉歆忽然驚醒,跳起來大叫道:「不好,有敵人!」 紫如被他嚇了一跳,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大人,怎麼了?」 「有敵人,你去叫醒周大牛他們,我去迎敵。」說罷,他就往殺氣傳來的方向遁去。 剛剛來到朵兒寨的寨門前就看到了敵軍,眼見數百騎兵呼嘯而至,葉歆反而鬆了口氣,朵兒寨有寨柵阻擋,只要封死入口,這群馬賊一時間不可能突破。 寨中,紫如正拚命地喊叫著,但士兵們根本沒有反應,有的雖然醒了,卻因酒醉而手足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坐著發呆,周大牛和赤溫等人喝得最多,睡得也最沉。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暗罵自己糊塗,一時大意放縱了屬下,以至於如今無人可戰,想著苦笑道:「教訓啊!只好我拚命了。」 此時,紫如害怕葉歆守不住,急忙帶著二十幾人來到寨門口,道:「大人,大家都醉了,那些婦女叫來也沒用,快想辦法吧!」 葉歆指著二十幾人大聲喝道:「有弓的拿弓,沒弓的抱槍,一待敵人到來就用箭和標槍對付他們,寨門我來守。」 二十幾人被遠處的揚塵驚得直顫,但見葉歆如此鎮定,信心稍增,慌張衝去找兵器。 葉歆又吩咐道:「紫如,躲到裡面去叫醒他們,有幾個算幾個。」 「是。」紫如知道情況緊急,急忙往寨內衝去。 此時敵人已經衝到了寨門,一馬當先的是一個黑臉漢子,手持長矛,騎著一匹火紅色的快馬。 他發現寨門口有一個青年書生正背著手含笑而立,心裡奇怪,急忙勒停了坐騎,大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葉歆含笑道:「你又是什麼人?」 黑臉漢人傲然道:「連黑旋風敖彪都不知道,你真是孤陋寡聞。」 「黑旋風?」葉歆略加思索,忽然想起余樹青曾經稟報過草原上有幾股流寇,是真打家劫舍的馬賊,而黑旋風就是其中一股,這些人作惡多端,最喜歡在兩族打仗後偷襲劫財。想到此處,他臉色一寒,冷笑道:「原來是作惡多端的流寇。」 敖彪不再多言,回頭叫道:「兄弟,搶東西去。」說罷挺著長矛就往寨門衝去, 其他的流寇們也都大笑了起來,各個磨拳擦掌,準備大肆劫掠。 葉歆冷笑了一聲,在寨門口施展出「草木皆兵」,一棵棵小草像是利刃般立了起來,還閃著妖異的碧光,在他的全力施為之下,效力竟達方圓二十餘丈草地。 流寇們怎會想到原本柔軟的小草會變成利刃,正當他們得意地衝向葉歆之時,坐騎卻突然止住了腳步,一個個流寇被坐騎掀了下去,頓被草刃刺的全身是傷,慘叫不已,有的當場喪命。 與此同時,那二十幾個士兵和寨民組成的攻擊小組向這些流寇放出了冷箭標槍,不少流寇剛站起來就被流矢射死了,一時間,寨門口放倒了十幾具屍體。 葉歆趁這混亂之機立即遁到敖彪的身邊,腰間的雪籐隨之而起,閃電般射向敖彪。 敖彪雖然在草原上作惡多年,但論到真實的本事並不怎麼樣,只是利用機會偷襲得手,根本不敢與大部族對敵,更何況葉歆的道術。 只見白光一閃,敖彪就被雪籐纏住了,而雪籐伸出來的籐刺也刺中了他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 葉歆見賊首如此不堪一擊,頗有些意外,心裡忍不住罵道:「早知如此容易,我何必拼盡全力施展『草木皆兵』,白白耗費道力,真是不值。」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胸口,苦笑了一聲,然後抬頭揚聲喝道:「你們的首領被我抓住了,下馬投降吧!」 後面的流寇見首領一招未打就被對方制服了,心中大驚,平日都聽敖彪的命令,如今沒有人指揮,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進又不敢進,退都不敢退,亂成一團。 葉歆神色一凝,再次揚聲喝道:「我是朝廷命官,地方大員,三十萬大軍的統帥葉歆,我數三聲,再不下馬投降,我讓你們死無全屍。投降的人只要以後不再做流寇,我會妥善安置你們。」 面對葉歆無上的威嚴和氣度,流寇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想讓別人做決定。 「一……二……」 「我投降!」一個馬賊率先扔下兵器,然後跳下了馬背 有了帶頭人,其他的人也紛紛下馬,羊群效應使得數百名流寇竟然一個個心甘情願的投降。 葉歆沒想到如此簡單,這才鬆了口氣,溫言道:「你們都站到左邊去,等待安置。」說罷低頭看了敖彪一眼,然後收回雪籐徑往寨內走去。 周大牛等人剛醒,急急忙忙地提著兵器衝到寨門口卻被寨外的景象驚呆了:「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敵人呢?」 「站在寨左的那群就是。」葉歆捂著胸口淡淡一笑 紫如見葉歆的臉色很差,急忙衝到他的身邊道:「大人,你的臉色不好,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葉歆點了點頭,吩咐道:「大牛,他們是流寇,都投降了,先把那個叫什麼黑旋風的當眾砍了,其他人交給老英雄,請他處置,我有些累,先回帳了。」說罷伸手擁住了紫如的腰,小聲道:「扶我回去。」 紫如被他一擁嚇了一跳,轉頭見他額前直冒冷汗,心中暗驚,但她明白葉歆的意思,暗托著葉歆的身子往車帳走去。 周大牛等人本就因為醉酒而感到十分慚愧,見葉歆一人禦敵,更是汗顏,各個躬身讓開道路。 遠開人群,紫如才敢小聲問道:「大人,你怎麼了?面色這麼差。」 葉歆搖頭苦笑道:「估計錯誤,沒想到那賊首本事這麼不濟,耗力太猛,自找麻煩。」 紫如緊張地看著他煞白的臉,擔心地問道:「大人,你的臉色比昨夜還差。」 葉歆苦笑道:「自己犯的錯,自然要自己解決,誰讓我是他們的統帥,唉!只怕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了床了。」說著朝她笑了笑,道:「這回真要麻煩你了。」 紫如柔聲道:「大人這是什麼話,我本就是大人的侍女,應該服侍你。」 葉歆笑了笑,緩緩登上車帳。 紫如扶他睡下之後,問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嗎?」 「去把大牛叫來。嗯……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我的病傷,否則會有大麻煩。」 「知道了!」紫如擔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出了車帳,片刻之後帶回了周大牛。 周大牛一見葉歆就跪倒在床邊,見葉歆一臉病容,自責地道:「大人,都是我不好,要是少喝一點就好了,害得大人累成這個樣子,我心裡難受。」 葉歆含笑道:「大牛,不必在意,你昨日大喜,應該多喝幾杯。我是統帥,讓士兵們休息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自然要負全部責任。」 「大人……」周大牛激動地握著葉歆的手,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歆又吩咐道:「收拾好行裝盡快起程,告訴你岳父,請他領著族人離開,大約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名叫『北漠』的小城,內有駐軍,他應該知道。紫如,用我的大印寫份手諭給老英雄,他拿著手諭會受到駐軍的保護。」 「是!」 「大牛,我恐怕要休養至少十日,這段日子你和紫如安排一切,務必小心行事,不可再犯我的錯誤。」 「大人放心,我和紫如姑娘一定安排一切。」 「去吧!不許洩漏我的病勢。」 周大牛應了一聲,歎息著離開了車帳。 合蘇和赤溫正擔心地在帳外等候,看周大牛走出車帳,急忙上前問道:「葉大人怎麼樣?」 周大牛微笑道:「大人只是有點累,要休息一下。」 合蘇和赤溫相視一笑,這才放下心來。赤溫讚道:「葉大人真是天人般的人物,族人說大人一個人把流寇擋在寨門二十丈之外,不讓他們走近寸步,還打得他們人仰馬翻,想不到天下還有這種人物,我下定了決心,要跟著大人闖天下。」 「好兄弟,我們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周大牛朝他笑了笑,轉頭對合蘇道:「岳丈,大人吩咐我們盡快起程。」 「我們也走嗎?」 「大人說南面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北漠小城,內有駐軍,讓你領著族人遷往那裡,等大人北巡迴歸時再派人護送你們前往依蘭河谷。」 「嗯,還是大人想的周到,一百六十里外是有座駐兵的小城,依附在那裡便不會受到攻擊。」 「大人的手諭我一會兒拿給您,現在您和赤溫兄弟快去準備吧!盡量早些起程。」 紫如忽然撩帳走了出來,含笑道:「周大哥,大人吩咐你領五百士兵護送,我們先行,你隨後追來。」 周大牛驚道:「大人身邊豈不是只剩五百人?這可不行,太危險了。」 紫如秀眉輕佻,含笑道:「大人說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不必擔心他的安危。」說著,臉上洋溢說不盡的自豪。 雖然這句話聽似狂妄,但周大牛、合蘇和赤溫卻不覺得有一點誇張,反而感受到葉歆傲視天下的豪氣,心裡不由的生出一種莫名的敬意。 紫如拿出一份手諭遞給周大牛,叮囑道:「周大哥,大人怕城中守軍不相信,所以讓你前去,務必快去快回,免得誤了大事,我可不希望再看到大人一人獨戰的場面。」 周大牛接過手諭收入懷中,保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快馬趕回。」說罷轉身道:「岳父,我們趕快收拾吧!免得大人操心。」 合蘇點頭道:「好,我和赤溫去吩咐族人,你去把士兵分配好,今日之內就起程南去。」 午後,葉歆的車帳和五百親兵告別了朵兒寨繼續往東北走,而紫如成了指揮親兵的統領。 ※※※ 葉歆一直臥病在床,一切事務都由紫如打理,她為了避開脫虎,特意找路繞開脫虎勢力範圍的中心區,因此多走了幾天,直到八月十一日才來到位置冰原邊上的雕翎山脈。 這條山脈雖然不算太高,但在平坦的草原上十分顯眼,從冰原開始,一直伸延數百里。 車帳旁,合蘇為葉歆安排的嚮導速干騎馬趕到車帳旁,指著前方的山,對站在車駕上的紫如道:「前面是雕翎山,過了山就是樸哲的領地。」 「知道了。」紫如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車帳。 葉歆正臥在床上看書,看她進來含笑問道:「到了嗎?」 「速干老爹說,過了前面的山谷就是樸哲的地盤。」 「請速干老爹上車來,我想問點事。」 「是!」紫如應了一聲,走出去把速干帶進了車帳。 速干先行了一禮,問道:「大人,有什麼事嗎?」 葉歆指著一旁的小椅含笑道:「坐吧!我有點事情想問一問。」 速干戰戰競競地坐了下來,問道:「大人想知道什麼?」 「你去過雕翎山的那一面嗎?」 「沒有,我只到過這裡,那裡還沒有機會去。」 「過山有幾條路?」 「小路我不清楚,大路好像只有中間的一線峽通往那裡。」 「一線峽……」葉歆沉吟道:「這一帶是誰的勢力範圍?」 「山的西北面是狼牙的勢力範圍,他的部族與我們差不多,也就是七八千人,一直被脫虎和樸哲夾在中間,起到了一個沖緩的作用,但也因此無法發展。」 葉歆笑道:「狼牙?好凶的名字啊!」 速乾笑著解釋道:「聽說他一生下來就長著犬齒,還生得很長,像狼的牙一樣,所以他父親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他的為人如何?」 「不太清楚,不過應該也是位能人,畢竟他在兩個大族之間能夠生存到今天。」 葉歆微微點頭道:「謝了,你下去休息吧!」 速干告退之後,紫如問道:「大人,你又想幹什麼?」 葉歆笑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什麼?」 紫如嬌笑道:「我怎麼知道,你一肚子鬼主意,說不定又在想什麼壞主意。」 「我在想樸哲為什麼沒有向外擴張。」 「大人,你的意思是……」 「也許他擔心的不是正面面對的脫虎,而是這個狼牙,也許還有其他原因,總之事情有點不尋常。」 「嗯,有可能,不過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現在還不能做什麼,但若想收服樸哲,也許這個狼牙就是關鍵,不過余樹青的情報沒到,不然我也有辦法了,現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們現在去找狼牙還是直接過山?」 「過山。」 ※※※ 當葉歆一行來到一線峽外的時候,卻被狼牙的手下攔住了,不讓他們再往前行,說是關隘被封,要他們等候開關,語氣之中竟不把官府放在眼裡。 紫如連忙急報葉歆,葉歆聽到消息後若有所悟,含笑道:「原來樸哲是被這道關隘擋住了腳步,難怪草原上的大部族只有他按兵不動,也許是不願強攻此關,怕損傷太多。」 紫如擔心道:「大人,關口不開,我們沒辦法過去。」 「想不到這個狼牙的膽子還真大,竟然把我們擋在關口。」 「大人,我們繞路花了不少時間,若是不盡快通過便來不及趕回去了。不過我們現在只有五百士兵,硬闖只怕不行,不如先在山坡上紮營,等周大哥追上來再想辦法過去。若是真過不去,我看不如就在這裡結束東北之行,反正日後還有機會。」 葉歆沉吟道:「離大會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的確不能再等,但我希望在大會之前營造出我的優勢,而樸哲就是最有利的籌碼,若是有他相助,我的計劃將事半功倍。」 「大人,他這個人似乎比其他人更難以說服。」 「不錯,他是個直爽的漢子,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受人指使,想收服他的確不易,然而他是那種一旦心服口服便絕對忠誠的人,正是如此我才看重他。」 紫如嗔道:「我不管,總之別打我的主意。」 葉歆含笑道:「放心吧!我說過的話不會反口,不過我可控制不了他怎麼想。」 紫如俏皮地做了個鬼臉,嬌笑道:「到時我就說大人不放手,讓他恨大人。」 「我可不上當。」葉歆笑了笑,吩咐道:「既然暫時過不去就先下寨吧!」 五百人便在一處山坡上紮下營寨。 只過了半天,營外忽然來了一人一騎求見葉歆。 葉歆仍在車帳中休息,見紫如撩帳進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如稟道:「大人,狼牙來訪。」 「哦!」葉歆又驚又喜,立時坐了起來,急聲問道:「他因何而來?」 紫如搖頭道:「不知道,只見他一人一騎孤身而來,臉有急色。」 葉歆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托著頭沉吟了片刻,毅然站了起來,吩咐道:「我親自接客,紫如,更衣。」 「大人,你的身子?」 「已經不礙事了,快,此乃天助我也,斷不能失此良機。」 紫如見他執意出去,只好為他更衣著履。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六章 來到寨門,只見門前有一名瘦弱的漢子,身材修長,穿著也是很簡單,與普通牧民無異。 葉歆頗感詫異,原以為狼牙是個勇武大漢,沒想到是這麼個看似瘦弱的男子,但他沒有絲毫的歧視,熱情地迎上去含笑道:「狼牙族長親自到此,有失遠迎。」 狼牙跳下馬背,走到葉歆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氣度不凡,忽然單膝跪倒在葉歆面前,軟聲求道:「狼牙受族中七千五百三十六人之托前來拜見大人,並希望從此歸順大人,以求安穩。」 葉歆扶他起身,含笑道:「狼牙兄能有這個決定我心甚慰,請帳中說話。」 「大人先請!」 葉歆笑著拉住他往中軍帳走去。 狼牙迫不及待地道:「葉大人,我族人少兵弱,如今樸哲在一線峽東北出口處屯兵,想吞侵我的領地,而西南的脫虎也對我這裡虎視眈眈,再這麼下去,我們就無處安身了,還望大人想個萬全之策。」 葉歆淡淡一笑,問道:「聽說樸哲是草原英雄,你歸順了他,豈不是件好事?」 狼牙昂首正色道:「樸哲久欲吞併我的地盤,我身為族長,有責任維護族人的利益,因而前來投靠大人。若是投降樸哲,我不但做不了族長,而且還有可能被他暗中加害,我的族人也未必能夠像以前一樣安居樂業,所以我情願來投大人。」 葉歆含笑勸慰道:「狼牙兄,既然你看得起我葉歆,我自然會全力相助!」 狼牙大喜過望,拜倒在葉歆面前,求道:「大人,這些年我苦苦支撐,但如今兩面交逼,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葉歆扶起他問道:「不知你想我怎麼幫你?」 狼牙見葉歆答應幫忙,欣喜若狂,急聲道:「樸哲的五千騎兵正停在峽口,看來是想強攻,而我只有一千多人,南面的脫虎也有北進之意,所以我希望大人能親往樸哲寨中勸說。」 葉歆微微頷首,問道:「這事不難,只是他未必肯答應,若是不肯將如何是好?」 狼牙沉聲道:「我知道大人也有難處,不如請大人替我守關數日,他見大人在關內必不敢來攻,趁此機會我就能騰出手來抵擋脫虎。等我把脫虎趕走,再來替回大人。」 葉歆笑了笑,轉頭對紫如道:「怎麼還不上茶?別讓客人笑話。」 「是!」紫如欣然答應,然後走出了大帳。 狼牙見他沒有回答,著急地問道:「大人,我的請求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葉歆含笑道:「族長放心,我一定盡力幫你,只是我現在只有五百人,等我那五百騎兵到來再去相助。」 「他們何時能到?」 「一兩天吧!」 狼牙興奮地道:「太好了,我先撐著,希望後日能見到大人領軍前來助陣。」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維護草原和平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族長不必客氣。」 狼牙讚道:「大人真是英明,狼牙佩服。」 葉歆忽然問道:「族長的大寨在何方?有空我去探望。」 狼牙不明所以,直接地應道:「就在西面不遠的草地上。」 葉歆朝下瞥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道:「族長一路乘馬而來,辛苦了。」 「哪裡,我是騎馬慢跑而來,沒什麼辛苦的。」 葉歆點了點頭,站起來拱了拱手,歉然道:「狼牙族長還是早點回去守關吧!我還有些事做,日後再去拜訪族長。」 狼牙站了起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告辭了,還望大人不要失信。」 葉歆微笑道:「放心吧!絕不失信。」 狼牙行了一禮,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葉歆冷笑道:「彫蟲小技。」 紫如走進來問道:「大人,他怎麼走了?」 「得意忘形,古話說的不錯啊!」葉歆笑了笑撩袍坐下:「紫如,看來又有人給我們出難題了。」 紫如茫然地問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葉歆輕笑道:「此人言中必有不實之處,背後必然有陰謀。」 紫如低著頭想了一陣,搖頭道:「他的話裡好像沒什麼破綻,而且說的也都是實話。」 葉歆輕笑道:「說的理由倒是沒什麼絲毫的破綻,只是人有破綻。」 「人?」 「不錯,剛才我試探了一下,我問他從何而來,他說從大寨而來,嘿嘿,這句話就把他自己給出賣了。」 紫如詫異地問道:「他答的沒錯呀?從大寨來又怎麼了?」 葉歆從地上撿起一塊泥土道:「問題就在這泥上,這塊泥土,是他留下的。」 紫如茫然看著葉歆手上的泥土,問道:「這有什麼大不了?這一帶是草原,還有山坡,到處都有泥土,他的靴底自然會沾上泥土。」 葉歆搖頭道:「非也,我剛才問過他,他說寨子在西面的草原,又說是騎馬慢跑而來,這裡接近冰原,土壤乾硬,而這泥土很潮濕而且較軟,定是剛剛沾上去的,上面還嵌著小石子,草原上雖然也有沙石,卻沒有這種尖稜而有小洞的石子,這些小洞是風和水侵蝕造成的,這一帶應該只有山中才有。」 「山區?」 「我斷定他必然經過一線峽,才會沾上這種東西。」 紫如這才明白其中奧妙,卻因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既然他說的是理由充足,為什麼這裡卻要說謊呢?」 葉歆沉吟道:「無非是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去過一線峽,因而一線峽之內必然有什麼秘密。」 「秘密?能有什麼秘密?」 「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猜必然與樸哲有關。」 「他?」紫如驚呼了起來:「他不是與狼牙正在爭鬥嗎?」 「誰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不定正設局等我們鑽進去呢!」葉歆雖然嘴裡說有陷阱在,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極為輕鬆,笑道:「其實我早就想到樸哲會找我麻煩。只是想不到樸哲也會玩這種把戲,真是有趣,也好,我就陪他玩玩。」 紫如低著頭想了一陣,懷疑地道:「大人,這事只是猜測,事情還要弄清楚再下定論,萬一狼牙族長真是誠心來投,大人如此疑心倒讓他心寒了。」 葉歆點了點頭,又道:「主事大人教訓的對,是我太過小心了。不過既然有懷疑就不能坐視不理,今夜我就前往狼牙的大寨一探虛實。」說著,忽然站了起來,問道:「我要上山看看,你去不去欣賞一下雕翎山的風光?」 「現在?」紫如正為葉歆的言語感慨,因而愣住了。 葉歆點頭道:「現在山上無人,正好去看看地形,順便看看樸哲想在峽裡幹什麼。」 紫如猶豫地道:「我怕爬不上去。」 葉歆笑道:「我帶你上去自然讓你輕輕鬆鬆欣賞風景。」 「好啊!不過你可別嫌我累贅。」 葉歆哈哈一笑,拉著紫如就往山上走去。 ※※※ 青山悠悠,白雲依依,山勢雖然不高,卻出奇的險峻,平常人根本無法上去,然而葉歆卻如履平地,不到半個時辰已經爬上了一線峽左側的峭壁。 紫如此時只覺得自己像是被風吹著一般從下往上飄,嚇得她不敢睜開眼睛,直到腳跟站穩了才戰戰競競地睜開眼睛。 往下一看,紫如發現自己和葉歆站在崖邊的一塊突出岩石之上,而岩石半懸空中,剛好容納兩個人,只要往前踏一步就會跌下深峽,摔得粉身碎骨,見到此景,她頓時嚇得全身發軟,兩腿一彎就要往前摔。 葉歆及時攬住她的身子,含笑道:「別怕,不會有危險。」 紫如深吸口氣,使自己緊張的情緒鬆弛下來,但她只要往下一看,剛剛平復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反手抱住葉歆的身子,害怕地道:「大人,你可別放手。」 葉歆笑了笑,擁緊她道:「放心吧!這樣就沒事。」 紫如這時才覺得安心了一點,抱著葉歆的腰探頭向下望去,只見下方的峽道之中建著一個高大的關隘,兩道高大的木質關口把峽中攔腰切斷,而中央的空地可以駐兵和養馬。 「大人,下面怎麼這麼冷清,氣氛也很平淡,不像是敵對的狀態。」紫如見守關的士兵不多,不由的有些好奇。 葉歆指著西南方的出口道:「你看那裡。」 紫如轉頭望去,發現峽道的西南出口有不少人在巡邏,詫異地道:「原來人都在裡面,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反問道:「你自己想想。」 紫如思考了一陣,又看了看身前身後險峻的山勢,若有所悟,猶疑地道:「大人,我想是因為他們怕大人突然前來巡視,因而在峽道設下巡哨,若大人到來,他們便有足夠的時間佈置。」 「不錯!」葉歆的面上略帶得意之色,微笑道:「但他們想不到這種地方還會有人上來,如今看到這種佈置,我已經明白了樸哲想幹什麼。」 「哦,」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這麼快就猜到了?」 葉歆又望向東北方,道:「看來他是要把我們困在峽中,然後再堵住兩個出口。」 紫如大驚失色,緊張地道:「這可怎麼辦?若被困在峽中,無水無糧,我們只有束手就擒了,大人千萬不能答應,不如我去見樸哲吧?」 葉歆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他並不需要這麼做,只要等我們走入峽中再封鎖兩邊出口即可,然而如今卻讓狼牙來演這場戲,實在是有點畫蛇添足。」 紫如點了點頭,又問道:「論理樸哲的心智不至於如此,如今卻設下此計,不知有何用意?」 葉歆含笑道:「原本我還以為他是想誘我入峽,可如今再想,卻又不是如此,依我猜測,只怕是他故意讓我知道峽中有危險。」 「故意?」 「不錯,我一路向東北巡視,他也許猜到了我的用意,可他既不想和我做對,又不想投向我,也許更怕你的美人計,因而為我設下這麼一個難題,無非是想逼我離開。」 紫如恍然大悟,讚歎道:「想不到樸哲還有這種心機,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個莽漢。」 「這正是我要收服他的原因。」葉歆望著東北方的出口笑了笑,道:「這道題若不能解,便是我輸了,為了以後有個好過的日子,這題是非解不可。」 紫如提醒道:「峽中只有兩個出口,一旦被堵上我們就沒有出路了。」 葉歆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我已成竹在胸。」 「大人──」 「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看著葉歆自信的眼神,紫如雖然不能理解,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葉歆顯得異常的輕鬆,抬頭看了看頭上更高的崖壁,道:「咱們上去欣賞一下雕翎山景如何?」 紫如向上看了一眼,被上面更加險峻的山勢嚇著了,緊緊地抱著葉歆的腰,搖頭道:「太高了,我的腳都軟了,還是回去吧!」 葉歆打趣道:「好風景都在山上,不看豈不可惜,要不你留在這裡,我上去看看再下來。」 紫如知道葉歆在調笑,嗔道:「誰叫我是侍婢,自然是大人說的算。」 葉歆笑了笑,拖著她往山巔遁去。 山巔之上的風景果然出眾,紫如見山頂的平台頗大,緊張的情緒也隨之消失,還煞有興趣地到處眺望。 然而葉歆更想看到的則是樸哲在一線峽另一出口的佈置,雕翎山東北部是一個奇特的草原,草原之上有著一個個突起小坡,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牛羊馬匹在草原上來回奔跑,而如小黑點的牧人們也夾雜在牛羊群中。 而離峽口不遠的一處高地上,一個大寨座落其上,葉歆心道:「看來那裡就是樸哲的大寨。嘿嘿,樸哲,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 遊覽了一番之後,葉歆領著紫如回到寨中,周大牛正領著五百騎兵趕到寨中。 葉歆一見到他就打趣道:「嫂子怎麼沒來?」 周大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髮,憨笑道:「她要陪岳父。」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這下可好,你也成家了,回去把你娘也接來,到時候就能一家團聚了。」 周大牛感激地道:「全靠大人幫忙。」 「你是我的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後日還有事情要辦。」 「是!」 葉歆和紫如回到車帳中,商議著如何應對眼前的陷阱。 葉歆忽然笑道:「想不到樸哲沒動兵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狼牙給吞併了,如今他的實力遠在脫虎之上,只要他順勢南下,這東北一帶就是他的天下了。」 「真沒想到他們真是聯合起來對付大人。」 葉歆若無其事地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樸哲現在的勢力根本不需要我把草原劃給他去管,因此必會反對我的計劃,若能成功逼我退走,他便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也不會按我的安排去做。若我依然入峽,則他便能把我困在峽中,一來可以藉機壓倒我,要我向他求饒,二來可以拖延時間,阻礙納達木大會的舉行,使我威信盡失。」 紫如恍然大悟,但還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又問道:「若真是他們聯合起來對付大人,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難道想殺大人不成?」 葉歆朝她曖昧地笑了笑,卻不說話。 紫如一看就明白了,嗔道:「不許胡說。」 「哈哈!」葉歆放聲大笑了起來。 雖然葉歆一臉自信,但紫如還是放心不下,苦思這個問題,想到那道深峽,便覺得樸哲出的這道題實在太難解開,因而勸道:「大人,我看還是別答應狼牙的要求,既然他們不會答應投靠大人,而且明知是個陷阱,何必去冒這個險?剛才我看一線峽的兩側都是懸崖,高不可攀,若是被斷了出路,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 葉歆聳了聳肩,笑道:「可惜我已經答應了。」 紫如一聽就急了,怨道:「為什麼明知是陷阱還是往裡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不許去。」 「哦?」葉歆微笑著盯著她的眼睛,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紫如被看著有點不自在,嗔道:「有什麼好看的,人家跟你說話呢!聽到了沒有,不能去,大人的身上還有病,我們馬上回臥牛城找醫師治療。」 葉歆抱著頭靠在氈上笑道:「罵的好啊!原來發怒的紫如是這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嗯,有氣勢,像個主事的樣子,比我還像個官。」 紫如怔了怔,這才醒悟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太硬,根本不像是以下屬的身份在說話,臉也紅了起來,低著頭擺弄著衣角,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的話說重了,你別見怪。」 葉歆笑著輕歎道:「想不到還有人會這麼教訓我,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話了。」 紫如捂著臉嗔道:「大人,再說我就走了。」 「好了,我不笑了,不過你的關心我還是很感謝。」葉歆臉色一正,道:「我就是故意往井裡跳,樸哲不是個容易收服的人,想要他心服口服就必須要按他的方法跟他玩,就像下棋一樣,我讓他先佈局,然後我再去解局,這樣才能讓他知道我的實力。」 紫如這才完全明白葉歆的意圖,嬌笑道:「原來大人有這種想法,難怪會答應,還是我蠢,胡說八道,我給大人陪罪了。」說著朝葉歆盈盈一福。 葉歆有些慨然,輕歎道:「雖然是怨言,但聽起來真的很舒服很親切,很久沒有人這樣規勸我了。」 紫如笑了,俏聲道:「我方才沒大沒小,大人千萬別往心裡去。」 「想說就說,這樣才像是朋友。我的朋友之中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會說這些話了,唉!尤其是現在,官越做越大,人們都敬我怕我,敢說真話的沒有幾個,就算是大牛也不會說這些話。」說著葉歆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就連夫人也很少會這麼勸我,總是以為我無所不能,因而對我的決定沒有異議,其實我也是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也需要有人在適當的時候提醒我的過失。」 第一次聽到葉歆如此評價自己的妻子,紫如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種感慨,看著略顯傷感的葉歆,柔聲勸慰道:「大人,別傷心。」 「我不是傷心,而是在懷疑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手下很多,但朋友太少了。唉!其實是我不能推心置腹,怎能要求別人如此呢!」葉歆倒臥在軟床上歎起氣來。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七章 休整了兩日,葉歆領著親兵拔營起寨,向著一線峽前進。 來到如天門似的峽口時,狼牙早就領著人等候在此,見葉歆車帳到來,臉上有些異樣,但只是一閃而過,接著走上前恭敬地行禮道:「葉大人能親自率兵相助,狼牙代表全族上下表示萬分的敬意和感謝。」 葉歆對於他的表情自然是洞若觀火,卻只當沒見到,含笑道:「狼牙族長不必客氣,此乃我應盡之責。」 狼牙指著關內道:「關隘之內都已佈置妥當,大人只需穩守就不會有什麼麻煩,樸哲那裡我也放出話去,這幾天沒什麼動靜,怕是知道大人要來,所以不敢動彈。」 葉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族長可以自領屬下離開,其餘之事我自會安排。只是我行程頗緊,還望族長早去早回。」 「我現在就走,一定盡快趕回來。」狼牙行了一禮,然後喚走自己的士兵。 葉歆將他們送出關隘。 看著遠去的奔馬,紫如問道:「大人,我們現在該行動了吧?」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急,先讓樸哲和狼牙高興一陣,況且我們也該做做樣子,免得他們懷疑。」 紫如問道:「大人,我還是不明白,兩邊都堵住了,我們怎麼才能通過這條一線峽?」 葉歆看了看四周,見自己的親兵們都在忙碌著,於是指了指天空,笑著小聲道:「飛過去。」 紫如噘著嘴道:「你又騙我。」說著賭氣似的走了下去。 葉歆微微一笑,回頭望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演技還不錯,嘿嘿,樸哲現在應該在笑吧!明天就讓你知道厲害。」說著晃著腦袋步入了隘口之內。 隘口是截斷山峽的一段而成,由於一線峽的中腹地帶比兩個出口較為寬,因而隘口可以容納較多士兵,葉歆的一千士兵進駐隘口還是游刃有餘。 葉歆讓周大牛安頓士兵,而他自己則往另一側峽口走去。 走到一線峽的東北出口,就可見到峽口處被木柵攔死,後面有重兵把握,便是一隻雀鳥只怕也飛不過去。 葉歆輕笑著,悠閒地踱至木柵前拱手問道:「樸英雄可在裡面?」 樸哲的士兵見一個瘦弱的書生踱步而來,十分詫異,連忙回去稟報燕平。 燕平得到消息後匆忙趕來,一眼就看到葉歆,不禁笑了起來,走到木柵後揚聲問道:「這不是葉大人嗎?怎麼有空到我們這裡來了?」 葉歆含笑道:「特來拜會你們族長。」 「族長?」燕平假裝為難地道:「族長不在這裡,我又不便走開,大人還是請回吧!等我們攻下了一線峽再請大人來做客。」 「唉!」葉歆早就知道樸哲不會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因而故作歎息之聲:「草原本是一家,樸英雄何必妄圖稱霸,引致戰火波及,生靈塗炭,我心不安啊!這位兄弟還是回去勸勸你們族長,請他以蒼生為念,莫要以一己之私而動刀兵。」 燕平被他一番說教之辭給說懵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本想挑撥,見他沒有反應,感到有些乏味,只好轉身往回走,邊走邊搖頭歎息道:「可憐的天馬草原,竟然沒有人能識大體,顧平民之生死,心寒啊!」 燕平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跑回峽口的臨時大寨。 ※※※ 樸哲正在寨中與巴巖松談著南下進兵之事,見燕平一副著急的神情,都感到有些詫異。 「燕平,你怎麼這副模樣?」 燕平苦笑著把剛才葉歆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巴巖松搖頭歎道:「葉歆說的不錯,打仗的確不是樣好東西。」 樸哲笑道:「你們別聽葉歆胡說八道,他那張嘴最能說,當時在平河鎮就把一個大會給說散了,還說的草原群雄你拼我殺,他收漁翁之利,現在又來說這種話,分明是叫我出去見他。」 燕平和巴巖松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都慶幸著族中有這麼一位族長。 就在此時,狼牙領著士兵把西南側的峽口用大石和大樹堵死了,還派了人在峽外守衛,不放出一人一騎。 當巡哨的士兵把消息傳到關隘之中時,頓時引起一片慌亂,所有的人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開始擔心是否要被困死在此處,不安的情緒使關隘沒有了大聲喧嘩,有的只是竊竊私語和坐立不安。 周大牛滿臉急色地衝到車帳裡,急聲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兩邊出口都被人堵死了,這裡無水無糧,快想辦法吧!不然都要活活餓死了。」 「哦!」葉歆放下書本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牛,不必驚慌,出去告訴士兵,我一定讓他們安然出去,叫他們放心,今天休息一天,讓他們吃飽喝足,再睡個懶覺。」 周大牛愣住了,抬頭見葉歆臉帶微笑,一副不以為意地樣子,不禁有些茫然,問道:「大人,您真有辦法?」 葉歆笑著反問道:「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可是……」 「好了,相信就行,去吧!晚上還有任務要辦。」 「晚上。」周大牛恍然大悟,問道:「難道大人想夜襲突圍?」 葉歆搖頭笑道:「非也,天黑就明白了。」 周大牛雖然不明白,但他相信葉歆的能力,因而沒有再問,轉身就出去了,並盡力安撫躁動不安的士兵。 得到葉歆保證後,士兵們漸漸平靜下來,關隘之中也有了歡聲笑語,只有周大牛和紫如兩人依然極為擔心。 「紫如姑娘,大人他到底有什麼辦法,就算是夜襲也不見得能勝呀!」 「大人不肯說,我也沒辦法,只好等天黑了,不過大人每次都有奇謀,這次顯得如此自信,必是胸有成竹,我想大人他早已想好了退身之路,只是不告訴我們而已。」紫如雖然很相信葉歆,但語氣中還是流露出一絲不安和焦慮。 周大牛跺了跺腳,苦笑道:「唉!我實在想不懂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衝出去。」 紫如抬頭看一眼峭壁之間的天空,喃喃地道:「難道大人真能讓我們飛過去?這也太離奇了吧!」 周大牛抬起頭往上看,無奈地道:「也許只有飛出去才能化解這次的危機。」 ※※※ 謎底很快就解開了,當黑幕罩下之後,關隘裡點起了火把,奇怪地是只點了十幾根,使得關隘變得有些昏暗。周大牛和一千士兵都吃飽睡足,正聚在關隘內等待著葉歆的指示。 過了片刻,葉歆走出小屋,跳上了一塊大石後,他看了看所有的士兵,喝道:「從此刻起,所有的士兵只許交頭接耳,不許大聲喧嘩,不許驚叫呼喚,不許擅自點火,不許私自行動,違令者以禍亂軍機之罪──斬。」 看著葉歆凝重的神色和威嚴的氣勢,士兵們都噤若寒蟬,有的甚至用手掩口,生怕多說一句而獲罪。 葉歆看著點了點頭,又道:「如今我們兩面受堵,無路可走,為今之計只有往上走。」 「往上?」士兵們抬頭看了一眼,頓時一片嘩然。 葉歆臉色一沉,低喝道:「住口,我剛才說過什麼都忘了嗎?違令者斬!」 聲音刷的一下全部消失了,存留下來的只有夜的寂靜。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右側的峭壁上有二十條籐梯,可以通到上面的小平台,小平台的左側山崖有一條石片小路,我已設下籐索,你們摸著籐索一直往東北方向走去,可以進入一片大樹林,今夜的目標就是到達那片樹林。」 周大牛和紫如恍然大悟,相視一笑,心中敬佩萬分,想不到葉歆神不知鬼不覺便做好了一切安排。士兵們也明白了葉歆的意圖,都為這大膽的計劃和周密的安排而咋舌。 「我知道這次行動很危險,但只要小心就不會有事,我第一個先上,為了不讓敵人發現,不許帶火把,今夜月光皎人,我們就借光照路。大家千萬小心,一個跟著一個,不許慌張。大家只帶配刀,長兵器和馬匹都扔下。還有一點我要說明,誰要是叫出聲音,身邊的士兵就給他一刀,別讓他一個人害了這一千人的性命。」 士兵一聽都嚇著了,心裡不斷地囑咐著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葉歆轉頭吩咐道:「大牛,你在這裡守著,我帶頭上去。紫如跟我走,我帶你上去。」 「我?」紫如看著垂直山壁苦笑了起來:「我怕我上不去。」 葉歆含笑道:「你也不信我嗎?」 紫如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葉歆,見他的眼中儘是鼓勵之色,於是點了點頭嫣然道:「我信。」 葉歆笑了,走到她身邊小聲囑咐道:「一會兒你抱著我的腰,我把你綁在懷中,你閉上眼睛,什麼也別想,很快就到了。」 紫如嬌笑著打趣道:「我可把自己交給大人了,是死是活,大人說的算。」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後領著她走到峭壁旁,藉著月光,壁上果然垂著二十條粗大的籐梯。 葉歆拉了拉籐梯,然後對紫如道:「我們上去吧!」 雖然嘴裡說有信心,可真到了峽壁旁,紫如的心就緊張地亂跳起來,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葉歆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小聲地道:「大人,你可真要護著我。」 葉歆喚出雪籐,將她牢牢地與自己綁在一起,左手抱著紫如,右手拉著籐梯,隨著他默默施出道術,籐梯就像是有靈似的向上慢慢地縮去。 紫如感覺到自己被拉上了半空,心跳得更快,好奇的她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然後又往下看,這才發現葉歆沒有爬,而是籐梯在動。 她不由的大為驚奇,忍不住問道:「大人……」 「噓,別說話,這是軍令。」 紫如噘著嘴還想說話,沒想到山風一吹,籐梯也晃動了起來,嚇得死命地抱住了葉歆的腰,頭也貼緊葉歆的胸膛。 葉歆輕輕一笑,然後加快施術,不多時便來到了半山的一處平台上。 「到了。」 「到了?」紫如戰戰競競地睜開了眼睛,小心地看看四周,覺得平台還算大,提到嗓子口的心稍稍落了下來。 葉歆收回雪籐,然後指著前方道:「前面有一條險路,但只要抓牢壁上的籐就不會有什麼事,過了那一段就是樹林了。」 紫如看了一眼,那條山路其實就是崖邊伸出的石片,只有一尺寬,每次也只能通過一人,這個情景使她的心又提了起來,顫聲道:「走這裡嗎?不會吧?」 葉歆知道她怕,牽著她走到了路口,然把把她的手放在籐上,小聲道:「膽子放大一點,別怕,我就在你身後。」 紫如何曾遇過這種危險的境地,心裡實在很害怕,委屈似的回頭看著他,噘著嘴問道:「大人,我不走行不行?」 葉歆溫柔地笑了笑,走到她前面,首先踏上了石片,然後伸出右手遞向紫如,輕聲喚道:「把手給我。」 紫如猶豫了半天,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原來已有不少士兵上到了平台,為了不發出聲音,每個人的嘴裡都咬著一段小樹枝。 紫如又看了看葉歆,這才不情願把手伸了過去。 葉歆牽著她的手一點點地將她引到石片上然後慢慢地向前走,邊走還邊安慰道:「千萬別往下看,一看腿就軟了,你就看著我。」 紫如一直盯著葉歆的背部,只有看著他,心裡才得到撫慰和寧靜。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道路已盡,面前出現了一大片茂密的山林。 「太好了!」當紫如踏入山林之時,興奮抱著葉歆的脖子又跳又叫。 「嘎!」林中的飛鳥被這突然叫聲驚得飛了,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葉歆大驚,立即摀住了紫如的嘴,臉色也沉了下來。紫如這才醒悟到自己犯了大錯,嚇得臉色煞白,愣愣地看著葉歆,不知道如何反應。 葉歆心裡很沉重,自己剛剛下令,然而身邊的親信就違了將令,還有可能破壞了自己的佈置。 看了紫如一眼,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柔聲道:「別擔心。」 「大人……」紫如心頭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卻又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地流淚。 葉歆牽著她走到一棵大樹旁扶她坐下,小聲道:「休息一下吧!我回去看看。」然後又往回走。 聽到葉歆下了死命,士兵們都加了萬倍的小心,所以每走一步都十分謹慎,就連踩上了樹枝也只能輕輕地放腳,使行動中產生的聲音減至最低。 看著一個個士兵進入了樹林,葉歆很高興,而紫如的驚叫聲也沒有帶來異常的反應。 周大牛是最後一個進入樹林的,此時已是天邊吐白,興奮的他抱住了葉歆低聲讚道:「大人,你可真是神人,整個都像是早就佈置好的。」 葉歆含笑道:「今夜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去安排士兵在山上休息,晚上我還有安排。」 周大牛笑著離開了。 ※※※ 葉歆重新回到關隘處檢查,馬匹四散在關中,而兩側的大門都緊緊地關著。走上東北方的關樓,忽見遠處有人縱馬而來,不由的愣了一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樸哲。他見葉歆進入了關口,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綻,覺得他也不過如此,同時又覺得自己每次遇到他都被逼於下風,這次成功引他進入自己的陷阱,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心情大好的他連神情都變了,一臉笑容,縱馬到關前時只看著葉歆不說話。 葉歆悠閒立於關口,泰然自若,見樸哲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看著樸哲微笑。 樸哲見他如此模樣反倒挫了氣勢,心中頗為不快,在關口徘徊了半天後才朝著葉歆高聲問道:「葉大人,峽內的風景不錯吧?」 葉歆含笑道:「樸兄來的正好,不如進來坐坐。」 「免了,我在峽口等你,那裡有充足的水和糧食,若是大人願意,就到峽口找我。」樸哲長聲一笑,揚鞭離去。 「明天就讓你知道厲害。」葉歆看著他得意的背影輕輕一笑,然後悄悄地回到山上。 ※※※ 紫如還在為違反軍令之事感到不安,正蜷縮在一棵樹旁,一見到葉歆就低下了頭。 葉歆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不忍,輕歎了一聲,走到她身邊坐下,含笑道:「怎麼不多睡會兒?晚上還有事做呢!」 「大人,我……」紫如說到一半,眼圈一紅,伏在葉歆肩頭小聲抽泣了起來。 葉歆柔聲道:「你可是主事,讓士兵們見了你這個樣子,將來還怎麼指揮他們?放心吧!沒事。」 紫如抹了抹淚,抬起頭看著葉歆,歉然道:「可是我違了軍令。」 「我有辦法,你就放心吧!」 「真的?」紫如那對靈秀的眼睛中又露出了興奮的神采,直直地盯著葉歆,似是想從溫柔的眼神之中找到依靠。 葉歆點了點頭,輕聲道:「現在休息一下,明天我就可以進入樸哲的大寨。」說罷就閉上了眼睛。 紫如不再說話,把頭枕在他的肩頭,心中的不安和焦慮也漸漸地消失了。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八章 樸哲興沖沖地回到自己設在峽口的臨時大寨,燕平見他如此高興,迎上去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葉歆的人都被困在峽中,進不得退不得,只要兩天他就不得不投降了。」樸哲洋洋得意坐了下來:「吩咐兄弟們守住峽口,除非他們放下兵器投降,否則不許放過一人一騎。」 「是!」燕平也沾染了樸哲的喜氣和自豪,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巴巖松含笑道:「大哥,這次葉歆是插翅難飛,大會就要舉行了,就算他能在峽內撐下去,這時間他也耗不起。」 樸哲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了,笑得合不攏嘴,摸著腰間的鋼刀道:「屢次被葉歆玩弄在股掌之間,這次終於勝了他一次,這口悶氣終於有機會吐出來了。」 巴巖松第一次見他樂成這樣,打趣道:「大哥,您是為了那位主事大人吧!」 樸哲直言不諱地道:「是啊!我就是要向她展示一下草原漢子的智慧和力量,使她對我刮目相看。」 巴巖松笑道:「真想不到大哥竟是個癡情人,要是她知道了,一定會動心。」 樸哲歎了口氣道:「雖然這次贏了葉歆,但要挽回美人的心談何容易,唉!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其他的就要看天意了。」 「等葉歆投降之後,大哥打算怎麼辦?」 樸哲沉吟道:「他畢竟是官員,對我們沒有影響,我這麼做並不是想殺他,現在我們吞併了狼牙的地盤,下一個就是脫虎那狗賊,因此我不願意葉歆現在就把草原劃分出去,這樣我們就不能進攻了。我還是會與他一起前去參加大會,但不能讓他如期到達,這樣才能使我有時間進攻。」 「原來如此,還是大哥想的周到。」巴巖松皺著眉又問道:「萬一這位葉大人寧死不降呢!」 「這──」樸哲猶豫了,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心道:「若葉歆真的寧死不降,事情可就麻煩,難道要我退讓?還有她,難道真能讓她在這裡餓死嗎?」 巴巖松見樸哲皺起了眉頭,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大哥放心,過兩天我們把路讓開,他們餓的手軟腳軟,就算不來投降,我們也算是贏了他們一場,到時候大哥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他怎能不服?」 「好,還是你想的周到,就這麼辦了。」 樸哲樂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又騎著馬來到了關隘處,卻見不到關樓上有人影,只能聽到馬嘶聲。 他笑著搖了搖頭道:「想不到葉歆也會躲著人,真是沒想到。」 過於期待成功,使他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受到了影響,因而根本沒有察覺關內太過異常的寧靜。 等了一會兒,見還是無人露面,他撥馬往回慢慢跑去。 忽然迎面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之人邊跑邊叫道:「大哥,不好了,大寨被佔了。」 樸哲大吃一驚,急忙催馬迎了上去,喝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迎來的是巴巖松,他衝到樸哲面前驚慌地道:「昨天夜裡,葉歆領著士兵突然出現在虎尾坡的大寨外,那裡的士兵都抽調到峽口,只有些牧人和婦女,根本無人抵擋,被他輕而易舉地佔了寨子。」 「什麼!」樸哲咆哮似的叫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靜悄悄地關隘,顫聲道:「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唉!這個葉歆真是鬼神之能,難道真讓他飛過去不成?」 巴巖松也是一臉欽佩之色,歎道:「來報信的族人說葉歆的軍隊恍若神兵天降,連一絲動靜都沒有察覺,大哥,看來我們又失敗了。」 樸哲苦笑道:「葉歆真有神鬼莫測之能,這回可是輸的心服口服。」 「還有一個說法,只是……」巴巖松見樸哲臉色不好,不敢再往下說了。 樸哲見他吞吞吐吐地樣子,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都是自己兄弟。」 「有人說葉大人是故意跳入大哥的安排。」巴巖松輕歎了一聲苦笑。 樸哲沒有激動,只是有些慨然,歎道:「要真是如此,我可是徹底輸了。」 巴巖松安撫道:「大哥別太憂心,我們一仗沒打,不能算輸。」 樸哲歎道:「葉歆不損一兵一卒就贏我們,這比戰場的勝利還要令人寒心。」 「大哥,如今該如何是好,反攻嗎?」 樸哲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已經輸了,就算攻下寨子也沒有意義,還是等下次吧!這次我們只有認輸。」 巴巖松忽然道:「大哥,就算下次再挑戰,我也沒什麼信心,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他是怎麼出去的,真是神人。」 樸哲道:「我們親自去問一問吧!也好從中吸取教訓。」 「大哥的度量真大。」 樸哲無奈地笑了笑,策馬奔向了峽口。 整頓好手下的馬隊之後,樸哲領著巴巖松和燕平等人回到了虎尾坡的寨子。 葉歆早已在大門等候,見樸哲到來連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葉某失禮了,因無處容身才借用貴寨,打擾了樸兄實在不好意思,有不周之處還望樸兄見諒。」 樸哲尷尬地笑了笑道:「葉大人的舉動真是神鬼莫測,昨天還在關隘之中,今天就出現在我的寨中。」 葉歆含笑道:「哪裡,只不過是彫蟲小技,樸兄過獎了,如今我把寨歸還給樸兄。」 樸哲略略點頭,拱手道:「謝謝葉大人大量。」說著他看了看葉歆身後,不見紫如身影,奇怪地問道:「那……那位主事大人呢?」 葉歆淡淡地道:「她犯了軍法,被我軟禁了。」 樸哲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她犯了什麼軍法?會受到什麼懲罰?」 葉歆無奈地道:「她犯了殺頭之罪,正等著受審。」 樸哲嚇得臉都白了,六神無主,呆呆地看著葉歆不知如何反應。 「大哥。」巴巖松心如明鏡,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樸哲突然如火山爆發般,撲到葉歆身前揪著他的衣服怒吼道:「你怎麼能殺她呢?她……她……」 「軍法無情,犯了錯自然要受審,至於殺不殺她,等我判了刑就知道了。」葉歆對他的反應如此激烈有些愕然,但回想一下卻又在情理之中。 樸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都不想就說道:「我樸哲從不求人,今天我求你了,只要不殺她,我願意歸降。」 「大哥!」燕平和巴巖松聞言都驚叫了起來。 葉歆也感到萬分驚愕,沒想到樸哲居然會為了救紫如而投降,用情之深可想而知,不禁有些慨歎,臉色也變得溫和了,含笑道:「樸兄對紫如之情,葉歆真是無話可說,也罷,我現在就審理此事,請樸兄做個見證。」 樸哲催促道:「葉大人快辦吧!別再把她軟禁了。」 葉歆點了點頭,朝身後的周大牛喝道:「把人都叫到寨外去,我要點兵,把紫如請出來。」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便跑去。 葉歆微笑道:「樸兄,我之所以要辦紫如的事並非因為樸兄剛才的那句話,這事我原本打算見完了樸兄再行處置,只是樸兄為紫如求情,我就順水推舟,把這事辦了。」 樸哲剛才也是一時衝動,此時想起也略有後悔,但自己一直言出必行,只好認命了,道:「我答應的事從不後悔,葉大人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沒有話說。」 葉歆搖頭道:「樸兄言重了,我與樸兄一無仇恨,二無嫌隙,何必敵對。我來此只想和樸兄交個朋友,而這北疆一帶日後還請樸兄妥善管理,我也可安心了。」 樸哲回頭看著燕平和巴巖松,臉上略帶歉意。 巴巖松對葉歆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見事已至此,上前含笑勸道:「大哥,葉大人既然把東北交給你來管,我看就不必推辭,反正大家都希望看到族民們安居樂業,若大哥能把草原治理好也是大家的福氣。」 樸哲微微點頭,正想說話,卻見紫如裊裊而來,他緊張地踏前一步,又縮了回來,轉頭盯著葉歆。 紫如臉上帶著不安的神色,看到葉歆時立即低下了頭。 葉歆沒說話,只是微笑著看了她一眼。 士兵們陸繼走出寨門,在山坡上整齊地排列成方陣,周大牛走到葉歆身邊稟道:「大人,人已到齊。」 葉歆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方陣正前方的高地上,看著面前一千對眼睛,揚聲道:「召大家來是為主事犯了軍法一事,軍令如山,即使是親信也不能逃脫。」 聽到葉歆這一句話,士兵們的臉上都展現出驚訝之色,雖然有的人聽到了那一聲叫聲,但覺得紫如的所為對結果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所以並未放在心上,此時聽葉歆提起方才醒悟,紛紛轉頭望向紫如,他們都知道葉歆與紫如的關係,因而對於葉歆如何處置紫如十分好奇。 葉歆轉頭喚道:「紫如,你過來。」 紫如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葉歆面前。 樸哲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紫如和葉歆,手心和背後已經沁出汗了,心裡七上八下,擔心葉歆真的要斬紫如。想著想著,他回頭看了巴巖松和燕平一眼,示意他們只要葉歆下令就搶人。 巴巖松和燕平一了點頭,左腳跨前,右手也慢慢移到了刀柄之上,準備隨時發作。 葉歆用柔和的目光看著紫如,然後大聲問道:「昨夜之事是否屬實?」 「是!」紫如迎著葉歆的目光,她知道葉歆不會殺自己,但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擔心,因而回視的目光也顯得閃爍不定。 「我有令在先,大聲喧嘩者──斬。」 這個「斬」字把所有的士兵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周大牛搶先跪倒在地,求道:「大人,主事大人雖有錯,但罪不至死,況且又對大局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影響,請大人法外開恩。」 「請大人法外開恩!」一千名士兵見統領跪下,他們也都跪下了,畢竟沒有人認為紫如要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而死。 霎時間,草坡上跪滿求情的人,樸哲也急步跑了過來,單膝跪倒在地,哀求道:「請大人看在我的面子饒她一次吧!我願以族中近五萬人的性命為她求情。」 紫如感激地看了看所有為自己求情的人,眼光掃到樸哲時,見他一臉焦急,額上已急出汗珠,不禁有些感動,勸道:「樸大哥,還是讓大人決定吧!」 「可是……」樸哲不放心地看了葉歆一眼,心裡滿是懷疑。 葉歆淡淡地笑了笑,揚聲又道:「此次計策和安排全出自於主事大人,她功不可沒,我給她記頭功,可有人反對?」 「大人!」紫如凝視著葉歆,身子激動地發顫,她作夢也沒有想到葉歆為了救自己竟然把功勞都算在自己的頭上。 士兵們對於昨夜之計都佩服的五體投地,猜測是葉歆出的主意,沒想到竟是嬌滴滴的主事,都感到詫異。 樸哲聞言大喜,再次求道:「大人英明,既然主事大人立有大功,功過相抵,應該判無罪。」 周大牛附和道:「是啊!功過相抵,應判無罪。」 葉歆搖頭指著紫如正色道:「功勞雖大,但不足以功過相抵,只能暫緩死罪,命你半年之內再立大功,否則依軍法處置。死罪雖然暫緩,但為整肅軍紀,罰杖責四十。」 樸哲等人剛鬆弛的神經又綁緊了,正想說話,卻聽葉歆說道:「主事的職責之中沒有施行軍務之項,她本應在衙門理事,是我一意孤行,把她帶到了軍中,這是本官的失誤,因而她所犯之事也就是本官所犯之罪,一切罪責由本官承擔,也就是說剛才所言之懲罰由本官一力承擔。我必須在半年之內立大功一件,否則斬我謝罪。現在我先領四十軍棍,軍法官,施刑。」 「大人!」紫如忍不住撲了上去,抱著葉歆的腰哭求道:「是我的錯,該我承受,你就罰我吧!」 葉歆將她推開,喝道:「周統領,你是軍法官,立即施刑,這是命令。」 周大牛看著他那執著的眼神,咬了咬牙,吼道:「拿刑棍來。」 不一會兒,小卒捧著粗大的刑棍走到周大牛面前。 周大牛提起刑棍看了葉歆,低頭稟道:「請大人受刑。」 紫如又撲上去抱著葉歆哭叫道:「不,不要,大人有病在身,不能施刑。」 葉歆溫柔地朝她笑了笑,然後正色道:「軍法不容情,來人啊!把她拉開。」 樸哲忽然走了上去,敬重地朝著葉歆深深一揖,然後拉開了紫如,小聲勸道:「大人憐惜你,因而替你受刑,別害得大人前功盡棄,再鬧下去你們都要受刑了。」 紫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盯著葉歆。 葉歆趴在草地上,咬著牙喝道:「施刑!」 「是!」周大牛雖有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但他知道葉歆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舉起刑棍就狠狠地打了下去,口裡叫道:「一……二……」 葉歆本就身子瘦弱,又有傷病在身,一棍下去,額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打了五六棍已經覺得大腿和股上火辣辣地劇痛,像是被撕裂一般。 紫如看著心都碎了,臉激動地通紅,牙齒緊咬著下唇,淚珠不斷地滴在茵綠草地上。 樸哲看著葉歆受刑,心中原本的傲氣全都被打散了,剩下的只有無比的敬重和欽佩,這一剎那,他徹底地心服了。 「九……十……」 打到第十一下,葉歆就昏了過去,沒有道術的他遠不如一般的人健壯,根本經受不起這種嚴刑,但第十二棍又將他打醒了,如此昏昏醒醒,到了後來就沒有知覺了,只能趴在草地忍耐著。 隨著刑棍一次次地落下,紫如感覺像是打在自己的心裡,心中大叫著「別打了」,可她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只能咬著牙來阻止自己的衝動。 士兵們的心也被葉歆征服了,他們沒有想到葉歆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刑,這種恥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而且看著葉歆瘦弱的身形,他們一方面擔心葉歆能否承受,另一方面又為他的勇氣感到敬佩。 「三十九……四十!」 「大人……」杖刑一完,紫如第一時間就撲了上去,伏在葉歆背上痛哭起來。 周大牛隨手扔下沾著鮮血的刑棍也撲了上去,喚道:「大人,你醒醒。」 喚了半天,葉歆才無力地睜開了眼睛,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總算完了,真的好痛。」 紫如一聽眼淚落的更猛,嗚咽著道:「大人,都是我的錯。」 葉歆還沒開口又疼昏了過去。 周大牛回頭吼道:「都站著幹什麼,快派人回去取車帳。」 「我派人!」樸哲轉身吩咐道:「巴賢弟,馬上去關隘把車帳取來,燕平,把寨中最好的屋子騰出來,還要最好的軟床和藥物。」 「是!」巴巖松和燕平兩人也都被葉歆所折服,二話不說就各自奔去了。 樸哲蹲在紫如身邊柔聲勸慰道:「姑娘放心,大人只是受了皮外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紫如抹著眼淚道:「都是我的錯。」 樸哲苦笑道:「其實該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為難大人,大人也不會受此刑,今天我終於見識了大人的氣度,傾心佩服。」 紫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拿手巾為葉歆抹汗。 不多時燕平領著人抬來一張軟床,周大牛等人合力把葉歆抬到軟床之上,再送往寨中。 房中,紫如小心翼翼地為葉歆褪下褲子,只見大腿到股上沒有一處完好無損,都腫的高高的,到處都是血肉模糊。 「周大哥也真是,下這麼重的手,輕輕打幾下就算了,幹嘛這麼認真?」紫如看著心中刺痛,嘴裡也埋怨了起來。 葉歆被身上的傷痛醒,聽到紫如的話,微微睜開眼睛,發現紫如的眼睛都哭腫了,含笑道:「別哭了,去外面採些青草葉子給我。」 紫如驚喜地道:「大人,你醒啦,還疼嗎?」 葉歆勉強笑了笑道:「再不去採葉子,又要疼了。」 「我去。」紫如站起來就往門口跑去。 樸哲正捧著藥走來,問道:「大人怎麼樣了?」 紫如急聲道:「大人要些青草葉子。」 「我去吧!」樸哲把藥遞給紫如:「這些是寨中醫治療傷的好藥,給大人敷上吧!」 「謝謝你。」紫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歡悅地跑回了屋內。 望著紫如的背影,樸哲歎息了一聲,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雖然受了棍刑,但葉歆的心裡卻很高興,這四十棍並沒有白挨,正是因為這四十棍,他收服了樸哲,收服了近五萬人的部族,收服了天馬草原東北部最重要的地區,似乎沒有比這些再值得慶幸的事了。 紫如收住了淚水,溫柔地守在他身邊照料著 新版 第十三集 第九章 只停留了兩天,葉歆便引軍回程,臨行前,葉歆把樸哲叫到床前密議了一夜,結果樸哲意外的沒有隨同他一起南行,隨同他一起的則是狼牙和他的五百騎兵。 車帳之中,紫如見葉歆的傷口漸癒,心中說不盡的高興,坐在床邊又是說話,又是斟茶倒水,又是查看傷勢。 葉歆忍不住笑了起來,勸道:「紫如,你坐下歇一歇吧!轉得我眼都花了。」 紫如這才安靜地坐了起來,含笑道:「想不到傷好的這麼快,真好。」 「皮肉之傷,只是開始的時候疼一點,上了藥就沒事了。」 「大人,樸大哥為什麼不一起走,他不參加大會了嗎?」 葉歆調笑道:「想見他嗎?」 紫如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大會之上若有他相助,我們不是有更多的勝算嗎?」 葉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他有要事去辦,晚幾天才能趕到。」 「哦!」紫如不再多問,拿出琴輕輕地彈撥了起來。 一路無話,直到來到北漠小城,葉歆才稍做停留。合蘇和赤溫的臨時大寨設在城東,雖然生活安定,正等得心急,得到葉歆到來的消息後立即出寨相迎。 走到寨外,忽然發現東北部另一個部族的首領狼牙居然恭敬地守在葉歆身邊,兩人都吃了一驚,隨後相視一笑,一起走了。 兩人拜倒在葉歆面前行了大禮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此時的葉歆傷已痊癒,他走下車帳含笑扶起兩人,溫言道:「兩位久等了。」 狼牙走過來含笑道:「原來是合蘇族長,狼牙有禮了。」 合蘇笑道:「想不到狼牙族長與葉大人一同到來。」 狼牙道:「既然順路,就一起來了,反正要去參加大會。」 周大牛也迎了上來,朝著合蘇行了大禮,道:「岳父。」 合蘇樂呵呵地看著他笑道:「去看看靈瑪吧!她正想你呢!」 周大牛呵呵一笑就跑了進去。 狼牙略為吃驚,看了看周大牛,又看了看合蘇,笑道:「原來老族長和周統領是翁婿關係,難怪啊!」 合蘇笑道:「我們入帳再談,請。」 「好。」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在赤溫的引領下進入了大帳。 安坐之後,葉歆問道:「老英雄,這些日子沒有人來打擾吧?」 「一切平安,城裡的守軍見了手諭對我們很客氣。」 「這樣就好,大會舉行在即,老英雄與我一起去吧!」 「自當效勞,只是我的族人何時遷往依蘭河谷?」 「遷往依蘭河谷?」狼牙知道依蘭河谷的位置,因而詫異地看著合蘇,問道:「老族長要遷出天馬草原嗎?」 合蘇猶豫了一陣,轉頭望向葉歆。 葉歆含笑道:「都是自己人,沒什麼好隱瞞,況且這件事也不可能隱而不宣。」 合蘇點了點頭,朝著狼牙道:「我族被脫虎突襲,損失極大,幾年內都無法復原,因此我們打算搬到沒有威脅的地方,葉大人提議我搬去依蘭河谷,還讓官軍保護,有這麼好的去處,我們自然不會拒絕。」 「原來如此。」狼牙點了點頭,忽然歎道:「我早就聽說過天馬草原的東部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奈何我族被脫虎和樸哲兩大勢力夾在中間,就算想搬也搬不走。」由於葉歆的吩咐,他沒有說出自己與樸哲勢力合併之事。 葉歆插嘴道:「老英雄,離大會的時間不多了,我打算邀老英雄和赤溫兄弟同行。」 「我的部族呢?」 「我已下令,讓大牛兄弟領著一千親兵護送族人遷往依蘭河谷,你們父子等會後再去會合。」 合蘇愣了愣,心中若有所悟,含笑地道:「大人把親兵都派了出去,豈不危險?」 「有狼牙兄弟的五百壯士,沒什麼好怕的。」說罷,葉歆向狼牙笑了笑。 狼牙站了起來,右手貼於胸前,欠身恭敬地道:「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大人的安危。」 「自己兄弟都信不過,我還信誰呢?坐吧!」 狼牙頓時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他一直領著族人在兩個大族之間生存,一直都是處於一種弱小的地位,每日戰戰競競,生怕敵人隨時到來,因而養成了他小心謹慎的性格,就算併入樸哲部也只是一種試探,直到此時,他才找到了能力的伸展之處和重要性。 合蘇看在眼裡,心中說不盡感歎,葉歆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一個族長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屬下死心塌地賣命,如此用人,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了這種地位。 一念及此,合蘇又問道:「大人,樸哲沒來嗎?」 葉歆搖頭道:「沒有來。」 「哦?」合蘇感到有些詫異,從葉歆的行程看來,目標十分明顯,就是為樸哲而去,然而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也就是說樸哲並沒被說動,不由暗暗歎了一聲。 葉歆淡淡一笑,對剛進來的周大牛道:「大牛,這三千多族人就交給你了,去到嘎山城叫馬恢再撥一千人給你。」 「是,大人。」周大牛雖然應了,卻還是擔心葉歆的安危,勸道:「大人,不如留五百人吧?」 葉歆搖頭道:「上次我曾立下誓言,多帶一人我都自絕於人前,如今有狼牙兄弟保護已經足夠,你就放心去吧!建寨之事更為緊要,不能有半點疏忽。」 周大牛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叮囑狼牙道:「狼牙兄弟,大人的安危繫於你一人身上,千萬要小心。」 「周統領放心,我一定全力保護大人。」 合蘇笑道:「放心吧!那些族長雖然實力大,但他們的勢力都散於四方,不會多帶人去,而且納顏鎮離臥牛城只有幾天的路程,大人雖不帶兵去,但幾萬大軍隨時可以趕到。」 葉歆笑道:「你們怎麼都把我想得不堪一擊,再不濟我可以跑呀!」這一句話頓時引得帳中哄堂大笑。 納顏小鎮坐落在天馬草原的正中央,是東西走向和南北走向重要的交通要道,雖說草原到處可行,但還是需要補給,因此這些沿途小鎮便成為了重要的停留點。 此時的納顏鎮熱鬧非凡,納達木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型集會,四方的牧民都趕來買賣東西,因而鎮裡鎮外都是帳篷,而眾多部族首領的到來,使原本已經十分熱鬧的納顏鎮更添喧鬧,他們的騎兵都扮成了趕集的牧人,或數百,或一兩千,使得小小的納顏鎮短時間內聚集了近十萬人。 然而,熱鬧之中卻隱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各個部族之間的小磨擦不斷發生,有的剛失了地盤,面對仇人自然有切齒之恨;有的與對方剛剛戰罷,仍是劍拔弩張;有的成功擴大了地盤,正得意揚揚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強大。 尤海部、莫鷹部、唐古部、潘耳部、古良部等大部族都駐紮在鎮北,連接成勢,而其餘諸部各自混雜其中。 八月二十七日,葉歆的車帳終於出現在鎮外,並立即成為了矚目的焦點。望著坐在車帳前趕車的合蘇父子,不少的族長大吃了一驚,議論紛紛,都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會不顧身份為葉歆趕車。 然而當他們看到狼牙領著人護在車旁,更是一陣驚歎,雖然狼牙的名氣不高,但也是位族長,他的歸順代表著草原上的勢力有了新的動向,而葉歆也打破了草原群雄與朝廷相鬥的局面,對於這一現象,小部族的族長們皆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對於大部族來說,兩人只不是個小人物,就算跟了葉歆也不足為奇,尤海、莫鷹等人甚至還借此嘲笑葉歆無能,只能收服兩個小部族。 脫虎看著這一幕更是大笑了起來,對身邊的手下嘲諷道:「狼牙那小子也真沒出息,不降我去降官府,還有合蘇,被我打得七零八落,結果只好去舔官府的屁股,都是沒用的東西。」 「大哥,合蘇父子居然淪落到要為葉歆趕車,真是可憐啊!」 「活該,我遲早會宰了那老兒。」 接管了合蘇以及其他幾個地盤後,脫虎覺得自己的勢力已經超越了樸哲,是天馬草原東北部的第一大勢力,因而也驕傲了起來,認為自己現在的身份應該與莫鷹、尤海等勢力平起平坐,自然不會把狼牙和合蘇放在眼中。 合蘇父子安坐於車帳前駕車,對於外界的評價充耳不聞,把車帳駛到一處空地便停了下來。 葉歆領著紫如走下了車帳,看著哄鬧的納顏鎮,微笑道:「好熱鬧啊!看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合蘇瞥了一眼正散開的人群,應道:「大人,這種盛會,誰敢不到?只怕他們早就到了,正商議著如何應付大人呢!」 葉歆輕輕一笑,問道:「老英雄,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合蘇沉吟道:「大部族只怕不會樂意,他們原本就控制著局面,現在大人把他們的權力收回來再分給他們,也就是說他們無形之中成為了大人的部下,這一點他們不會高興。他們之所以前來,是因為想知道大人真正的意圖,從而定下應對之策。」 「不錯。」葉歆優雅地笑了笑,道:「其實他們並不把我放在眼中,雖然我做了些事,也讓他們感到了一些威脅,但他們並沒有用最直接的方法對付我,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介意我有任何計劃,否則我這車帳只怕早就染滿血色了。他們現在也許正琢磨著如何從我這裡撈取得更多的好處。」 紫如附和道:「我看也是,他們都是當慣了大爺的人,現在卻聽從大人的召喚來參加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大會,必是想撈好處,況且這些日子他們也頻頻擴張,已經得了不好處。」 葉歆含笑頷首道:「說的不錯,只怕大會之後他們會恨我入骨,到時候刀光血影從此不離。」 紫如道:「虧你還笑得出口,我聽了都害怕。」 葉歆放聲笑道:「做這封疆大吏本就是與刀光血影相伴,又有何懼,況且將來之事遠勝於目前,若連這等小事都畏首畏尾,大事豈能成功。」 合蘇讚歎道:「大人豪情蓋天,將來必成大事。」 葉歆聽出合蘇的言語之間似藏有深意,不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有老英雄父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赤溫卻仍是有些擔心,問道:「大人,我看還是小心為上,眼前之事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葉歆含笑道:「這件事需要兩位的幫忙才行。」 合蘇點頭道:「我明白,大人是要結集小部族的力量壓倒他們,我們會盡量遊說其他族長,但成功與否無法判斷。」 赤溫道:「我想他們不會反對,其實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希望大人的計劃能成功,只是懷疑大人的能力和計劃能否更好的實施,若是能說清楚,我想他們不會不答應。」 紫如道:「不如把依蘭河谷的事情說給他們聽,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只怕未必。」葉歆搖了搖頭,解釋道:「也許他們的族人會很高興,但這些族長不一定樂意。合併之後的他們會失去族長的地位和權勢,這兩樣東西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下,需要有人領導他們,使他們心服口服,這樣他們才願意歸順。」 紫如嫣然一笑,道:「以大人的威望還不夠嗎?」 「我?我有什麼威望?只怕最沒有威望的就是我,而且這次我只帶了你一個人來,手上無兵無權,能有什麼威望?」 合蘇道:「大人,我們會把您的事告訴他們,即使不能馬上打動他們,也能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葉歆笑著道:「到時候隨機應變吧!」 忽然紫如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後給了他一個眼色,葉歆轉頭掃了一眼,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牧民裝束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回頭道:「你們幫狼牙兄弟搭帳吧!我和紫如出去走走。」 「是!」合蘇和赤溫應了一聲,走向了正忙碌的狼牙。 牧民見他們走開,於是迎了上來,擦身而過之時,他小聲道:「大人,余大人晚上來找您。」 葉歆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若無其事地領著紫如走開了。 夜晚,一個黑影摸索到車帳旁輕輕地敲了敲車板,輕聲喚道:「大人……」 不一會兒紫如走了出來,小聲道:「余大人,上來吧!」 余樹青道了聲謝,鑽進了車帳。 葉歆含笑道:「余將軍深夜來訪,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消息吧?」 余樹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冊子交到葉歆手上,笑道:「這是卑職兩個月來努力的成果,請大人看看。」 葉歆好奇地接過冊子,打開只看了一頁,臉色就變了,驚歎道:「余將軍真是奇才,兩個月居然就把所有馬賊的資料都收集齊了。」 「大人過獎了。」余樹青的臉上顯出得意之色,不等葉歆賜坐便撩起衣袍坐了下來,笑道:「卑職這兩個月來日夜派人打探消息,這些消息都是普通消息,真正的秘聞並不多,不過有一個消息倒是十分有用,大人請翻到第九頁。」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臉狐疑地翻到第九頁,略略掃了幾眼,就驚得站了起來,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余樹青看到葉歆這種反應很得意,邀功似的道:「大人一心想整頓草原,這個消息應該能幫上點忙。」 葉歆喜色滿面的朝他笑道:「余將軍真不愧是奇才,這個消息太有用了,回到臥牛城我立即請旨褒獎。」 余樹青大喜,站起來躬身道:「謝大人栽培。」 葉歆含笑道:「你去吧!再把這個消息確定一下,我不想貽笑大方。」 「是!」余樹青行了一禮,笑呵呵地離開了車帳。 葉歆又坐在床上一頁一頁細細地讀著,邊讀邊道:「紫如,這個余樹青還真是情報高手。」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看你樂成這個樣子,到底是什麼消息?」 葉歆正想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了狼牙的聲音:「大人,幾位族長求見。」 「哦?」葉歆詫異地站了起來,把小冊子收入懷中後,道:「紫如,我們去看看。」 出了車帳,狼牙小聲道:「大人,幾位族長都是失了地盤,所以來求大人,大人思量好了再去見他們,免得為難。」 「原來如此。」葉歆恍然大悟,笑道:「不妨事,他們來的正好,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們。」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十章 走入帳篷,裡面坐著七個面生的人,合蘇和赤溫則在一旁作陪,見葉歆到來都站了起來。 葉歆有禮貌地含笑道:「諸位族長光臨,本官有失遠迎,失禮了。」 「參見葉大人。」七人一起躬身行了一禮。 「坐吧!」葉歆走到主位坐下,問道:「幾位深夜來訪想必是有事見教吧?」 七位族長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個欲言又止,臉上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合蘇知道他們羞於啟齒,插嘴道:「大人,這七位族長有三位是西北部的,地盤被莫鷹吞了,有兩位是西南的族長,被尤海佔了水草地,其他兩位則是北部和東南的。」 葉歆點頭道:「原來如此,對於幾位族長的遭遇,本官深表同情,若有效勞之處請諸位直言。」 族長戈武欠身道:「葉大人,我們幾位對於大人的新計劃都十分贊同,早就決定服從大人的安排,可惜那些草原惡霸陰險卑鄙,趁我們未歸之時佔了我的地盤,搶了我們的財物,又趕走了我們的族民,使他們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希望大人能幫我們取回領地,從此以後,我們一定生生世世效忠大人。」 葉歆含笑道:「難得諸位看重本官,本官自然不能推辭了,只是……」說著他忽然頓住了,而搖頭歎了一聲。 七名族長聽著正高興,沒想到葉歆的語氣突然變了,頓時都緊張了起來,戈武急聲問道:「葉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葉歆面有難色地道:「我現在無兵無卒,有心無力啊!」 戈武陪笑道:「我們知道大人遵守諾言,因而沒有帶兵前來,我們也不是要大人現在就派兵去搶回地盤,只是希望大人在大會上把地盤重新劃分給我們。」 葉歆點頭道:「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大會裡有眾多族長,若是持強分割,難免會引來非議,而我身為朝廷命官,也不能過分偏袒。」 戈武等人對視了一眼,神情又變得有些落寞,葉歆看在眼中心裡暗笑,於是丟了個眼色給紫如。 紫如含笑著介面道:「大人,七位族長遠道來投大人,正是朝廷的幸事,大人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我看還是幫幫他們吧!」 紫如的一句話又燃起了七人的希望,一個個眼睛大睜著,露出期盼的眼神。 葉歆輕輕搖了搖手,為難地歎道:「不是我不想幫,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之所以把所有的族長都請來,是希望所有的人一起決定如何管理草原,若是為七位族長而使大會不歡而散,實非我所願,也非草原之福。」 紫如嫣然道:「這還不容易,只要七位族長有更多的人支援,大人就以公議為由,將地盤還給他們。」 葉歆點頭道:「這倒是可行,但族長們都為自己打算,要想得到多數人支援談何容易。」 戈武急忙道:「我們一定會找到更多的支援,像我們這樣的小部族還有很多,他們也受到同樣的威脅,有的也有同樣的遭遇,若是我們盡力遊說他們,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行列。」 合蘇一直看著葉歆和紫如唱雙簧,此時才插口道:「我有同樣的遭遇,我和狼牙族長都會全力支援你們。」 戈武等人感激地道:「謝謝合蘇族長和狼牙族長。」 葉歆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們盡快行動吧!不過本官事先聲明,萬一你們找不到人可別怪我幫不了你們,還有一點,這不是本官的主意,是你們自己想出來,如果傳了出去,可別怪我無情。」 戈武等人哪還敢不答應,連忙應道:「我們一定守口如瓶,不會說是大人的主意,只說是我們自己的主意。」 「這樣就好,天色不早,你們回去休息。」 戈武等人站起來行一個大禮,然後興沖沖地走了出去。 合蘇笑道:「大人真是高明啊!才幾句話就引得他們全都自願地幫大人辦事了。」 葉歆含笑道:「哪裡,運氣而已,如今有他們遊說,我們也好歇一歇息,待大會之日我們就有好戲看了,不過他們應該還會來找你們兩位族長,還望兩位從旁相助。」 合蘇和狼牙都笑著應了下來。 戈武等人為了自己和部族,馬不停蹄地拜訪了幾乎所有的小部族。面對同樣的問題,這些小部族的族長也正在絞盡腦汁希望利用這次的機會固定自己的地盤,而戈武的遊說正好給了他們串連的機會,於是一場由小部族集結的風暴吹了起來。 小部族族長們之間的頻繁走動自然瞞不過那些擁有較大勢力的部族,雖然對於小部族聯合所能起到的作用仍有懷疑,但他們不得不早做準備,尤其是怕葉歆借勢壓制他們,因而尤海、莫鷹等輩也都走動了起來,他們的實力極大,於是一場大部族和小部族之間的暗鬥就產生了。 葉歆卻每日悠閒地在車帳中讀書聽琴,吟詩寫賦,而紫如更是深通此道,於是兩人終日不出車帳,外人見了也不以為奇,只當是葉歆沉迷酒色而已。 合蘇終日與族長們商議,本也沒有察覺,突然聽到手下說起葉歆,這才醒覺幾日不見葉歆,有些擔心,急忙找到了狼牙,問道:「好幾天沒見到大人了,大人都到哪兒去了?」 狼牙尷尬地道:「大人已經幾天不出車帳了,整天陪著那位夫人,我也不知道大人做了些什麼。」 「什麼?」合蘇苦笑一聲,搖頭道:「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刻,大人卻把時間都花在女色上了,這可不是好事。」 狼牙笑道:「老族長,您要是有那麼美的女人整天跟在身邊,恐怕迷的比大人還要厲害。」 「說的也是。」合蘇哈哈一笑,隨即露出憂色,歎道:「不過現在可不是享受的時候,我還是去勸勸。」說著走向了車帳。 正當他想叫喚的時候,紫如剛好走了出來,朝他笑了笑,囑咐道:「老族長,大人說讓您和狼牙族長處理一切事情,他不想出面。」 當著紫的面,合蘇不敢說什麼,只試探著問道:「好幾天沒見大人了,不知道大人身體還好嗎?」 紫如微微搖了搖頭道:「大人這幾日心窩有點痛,我也沒敢讓大人下床,怕有什麼後患,這幾天大人一直在休息,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您聽了就算了,別聲張,免得外人笑話。」 合蘇這才明白,道:「請大人多保重,外面一切順利,請大人寬心。」 紫如嫣然道:「謝謝老族長和狼牙族長,大人說等他好了一定親自拜謝。」 「我們是大人的屬下,自然要為大人分憂,姑娘請回,我去辦事了。」合蘇放心地走了。 紫如撩帳又回到車裡,嬌笑道:「老族長走了。」 葉歆端起茶呷了一口,笑道:「我都聽到了,想不到紫如說起謊也頭頭是道,讓人分不出真偽。」 紫如嗔道:「我可是為了大人的名聲,誰叫大人幾天都不出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出去。」 「我當然知道,大人無非是怕捲入族長之間的鬥爭,故而躲在這裡,我不明白大人為何什麼事也不做,有什麼事吩咐我去做就是了。」 葉歆微笑道:「非也,當日邀請他們來此參加大會只不過是想挑起他們之間的鬥爭,從中取利,然而東北之行的效果遠遠出乎我的意料,想必此時樸哲已經吞併了脫虎的地盤。」 「啊!」紫如驚愕地看著他問道:「大人,你是說樸哲沒來是為了脫虎的地盤?」 葉歆笑道:「這是我授意的,脫虎不知道狼牙投向樸哲,因而不會有太強的防備,而且他現在正在此處,族中群龍無首,樸哲的五千騎兵加狼牙交給他的近兩千人,一定可以吞併脫虎的地盤,也就等於是我控制了東北部的草原。」 紫如驚歎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 葉歆朝她調皮地擠了擠眼,打趣道:「這還是多虧了你的叫聲。」 紫如聞言臉紅過耳,嗔道:「大人又在笑我。」 「我可不敢笑我的主事大人,若不是那一聲叫聲,樸哲也不會心甘情願投入我的麾下。」 紫如伸出手嬌笑道:「大人,既然我立了功,該賞點什麼吧?」 「賞你四十軍棍,要不要?」 「不要。」想起葉歆替自己挨了四十軍棍,紫如的眼圈又紅了起來。 葉歆沒有留意她的舉動,抬起頭盯著車壁上的那幅銀州地圖,喃喃地道:「現在我要的就是那些小部族真正聯合起來,這樣才能用來打擊莫鷹、尤海之輩,下一個目標該是誰呢?」 八月三十日,草原群豪的聚會開始了,離納顏鎮一里外的一處草地上,數十位族長一大早就來到了這裡。不遠處,族長們帶來的總共七萬部眾散落在聚會地點附近,準備時刻保護他們的領袖。 葉歆和紫如沒有坐車,悠閒地在草原上慢慢走著,因而最後才到達聚會地點。 看著這兩人的到來,原本哄鬧的草地上頓時靜了下來。 葉歆看了一眼,只見族長們分列東西兩側,左側人數眾多,都是小部族的族長,而右側人數稀少,只有數人,但都是大部族的族長。 葉歆領著紫如優雅地走到正中央,向著四周拱了拱,揚聲道:「上次與諸位英豪匆匆一別,葉某深感遺憾,今日再與諸位相見實屬幸事,葉某在這裡先感謝諸位的到來。」 脫虎這時心高氣傲自以為是,扯著嗓子叫道:「別說廢話,入正題吧!你到底想怎麼分草原?」 葉歆放眼望去,見脫虎耀武揚威地坐在尤海身邊,樣子很得意,不禁笑了起來,正想反唇相譏之時,合蘇插嘴了。 合蘇與他有切齒之恨,見他無禮挑釁,站起吼道:「瘋狗,別在這裡亂吠,這裡沒有你的位置。」 脫虎一聽就怒了,拔出馬刀跳起來指著他罵道:「合蘇老兒,你不過就是一個車伕,滾出去,這裡沒有你坐的位置,你不配。」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插嘴道:「如果他是車伕,你又是什麼?我看你連狗都不如。」 眾人轉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樸哲,他和燕平兩人剛剛趕到,聽到脫虎的罵聲忍不住反唇相譏。 脫虎氣得又跳又叫,吼道:「樸哲小子,你別神氣,現在老子的地盤比你大。」 樸哲穿過人群,來到中央,不屑地看著他輕笑道:「脫虎,想不到你還在作夢,你的地盤除了你站的那一寸土地就沒有了。」 脫虎怒吼道:「你胡說。」 樸哲笑了笑,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才來嗎?」 脫虎譏笑道:「誰知道你又看上哪個娘們了?」 樸哲不怒反笑,仰天大笑了幾聲,接著臉色一寒,冷冷地道:「實話告訴你,我晚來就是為了吞併你的地盤,現在你的部族都投降了,其他被你吞掉的小部族也都歸順於我,你除了身邊的人外,沒有其他的人了。」 脫虎大驚失色,愣了一陣才跳了起來,指著他憤怒地狂叫道:「我不信,這不可能,憑你那點實力,根本動不了我一根毫毛。」 樸哲見他不信,回頭道:「燕平,把東西拿來給他看看。」 「好咧!」燕平笑嘻嘻走出了人群,然後從腰間摘下了一個布包,當他打開布包之時,人群之中頓時發出一陣驚呼,原來燕平的布包中藏著一顆人頭。 「二弟!」脫虎臉色大變,像是憤怒的獅子衝了出來。 燕平嘻嘻一笑,然後一腳踢向人頭,將人頭像是球一樣踢給了脫虎。 脫虎雙手顫抖著捧起二弟的人頭,怒吼道:「你們竟然殺了我二弟,我要殺光你的人。」 樸哲冷笑道:「你們兄弟殘暴不仁,族人早就不滿,再加上你們又吞併了一些小部族,他們也對你十分不滿,根本用不著我動手,你的族人就把人頭獻了上來,還請求我保護他們,脫虎,你現在不是族長了,快滾吧!」 莫鷹和尤海等大勢力的族人都感到有點震驚,如今樸哲吞併了東北方的大部分地盤,其他的小部族除了移走就只有投降,如此一來樸哲肯定能霸佔東北方,單論族人數目和兵力來看,樸哲就成為了草原第一大族。令他們更為擔心的是,葉歆與樸哲之間的關係。 脫虎被所有不利的消息刺激太深,此時已經狀若癡狂,怒眼圓睜,雙眼赤紅,扯著嗓門吼道:「樸哲,我算死了也要拿你墊背。」 樸哲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別做垂死掙扎,那只是於事無補。」 「不可能。」脫虎咆哮著道:「我還有二千騎兵,你們等著,我現在就去召集部屬,把你們全都殺光,再奪回我的族人和土地。」 瘋狂的他跳上一匹正在吃草的馬,發狠地抽了馬股一下,胯下的駿馬長嘶一聲就向著東面跑去,那裡有他帶來的二千五百人。 「站住。」樸哲怎肯讓他離開,拔腿就向坐騎衝去。 尤海和莫鷹等大部族對視了一眼,也都站了起來把他攔下,喝道:「樸哲,不必趕盡殺絕。」 樸哲被他們突然的舉動驚得一愣,不得不停下來,拱手道:「兩位族長為何攔我?脫虎殘暴不仁,這次丟了地盤一定變本加厲,若不早早制止,恐生後患。」 莫鷹冷笑道:「樸族長已經奪了他的地盤和族人,何必要趕盡殺絕?」 尤海附和道:「樸哲,人人都說你是草原英雄,天馬之狼,今天卻要殘害一個丟失了家園的人,只怕名不符實。」 燕平衝上去爭吵道:「兩位族長,我們族長與兩位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要阻攔?」 「不錯,我們是相安無事,但樸哲有勾結官府的嫌疑,我們想問清楚而已。」莫鷹冷笑著掃視悠然站在一旁的葉歆,又道:「樸哲,你若是帶頭反對葉歆重整草原的計劃,我們不會為難你。」 樸哲含笑道:「兩位族長這話說到哪兒去了,我樸哲生為馬賊,死為馬賊,怎麼可能加入官府重整的草原計劃?況且我們各據一方,逍遙自在,去投官府豈不是自討苦吃,兩位放心,我樸哲與官府誓不兩立。」 莫鷹和尤海相視一笑,齊聲讚道:「樸哲真是深明大理。」 樸哲輕笑道:「兩位過獎了,其實這計劃對你我不都有利益嗎?若非如此,兩位的地盤也不會擴張的如此之快。」 莫鷹笑道:「說的不錯,其實我們思考之後也覺得葉歆的計劃不可慮,只是那些小部族不知好歹,妄想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如今有老弟的參與,我們更不怕了。」 樸哲哈哈一笑道:「我從來不怕什麼官府。」 葉歆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見三人密談了起來,小聲對紫如道:「看來樸哲辦的不錯,莫鷹和尤海這兩個老奸巨猾的也不免上了當。」 「大人,該我們出手了吧?」 「心急了嗎?」葉歆笑道:「別急,脫虎就快領人殺來了,他這麼一攪,大會的後果可想而知。」 正說著,不遠處的草原地揚起了塵土,發了瘋似的脫虎一馬當先,邊跑邊揮著馬刀叫道:「奸賊樸哲,老子要宰了你。」 樸哲正與莫鷹等人商量著如何瓜分草原的利益,聽到叫聲只是微微一笑,道:「兩位族長,剛才不讓我殺脫虎,現在他要來殺我,不知兩位現下如何?」 莫鷹本就看不起脫虎這種頭大無腦之人,只是礙於他的勢力,而己方又需聯合起來對付小部族聯盟,因而才與他相交,此時有了樸哲,早已不想再理會脫虎。 莫鷹提議道:「尤老哥,咱們的人該站出來示威了,嚇一嚇那些小部族也好。」 尤海陰陰一笑道:「這麼好玩的事情怎能沒有我?」接著朝身後的人喝道:「吹號。」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響後,尤海帶來的兩千人像潮水般迎向脫虎,而莫鷹也不甘示弱,喚出兩千精騎,再加上其他幾人的部眾,大約有七八千人湧向脫虎部眾。 為了在小部族面前展示他們的實力,尤海、莫鷹等人自己也躍馬上前參戰。 霎時間,只見黃塵滾滾,殺聲震天,揮動馬刀的草原漢子在綠茵上盡情地展示著他們的豪邁與奔放。 小部族的族長看著這場實力懸殊的戰鬥都站了起來,臉上的懼意顯而易見,有的把眼光落在了葉歆的身上,想知道他的反應。 葉歆根本沒有把這場戰鬥放在心上,任憑他殺聲震天也不動聲色,只與紫如站在一旁小聲地閒聊著。 紫如也不喜歡這種殺戮的場面,所以葉歆的舉動正合她意,掃了樸哲一眼,小聲問道:「大人,樸大哥怎麼不動手呀?他不會沒有帶人來吧?」 葉歆含笑地道:「樸哲也是一族之長,你怎麼這麼小看他?他若是無備,怎敢只帶燕平一人?」 紫如笑道:「大人對他倒是推崇備至,我卻看不出他有什麼大本事,不過就是些恃強逞勇的本事。」 葉歆搖了搖頭,用欣賞的眼光瞥了樸哲一眼,道:「樸哲不降則已,只要心甘情願地歸順,日後必是忠心辦事,永不反叛,我雖喜歡草原,卻不能長期守在這一隅之地,況且我沒有時間處理這繁瑣的小事,有他在此,我就可以放心了。」 就在兩人談笑之間,遠處的戰事已經完畢,黃塵飄飄而落,殘風之中捲來了一絲血腥味,與優雅的草原極不協調,使得葉歆和紫如都皺了起眉頭。 莫鷹、尤海等族長喚走了部眾,自己則各挑著勝利品奔回,臉上儘是得意之色。 樸哲笑著迎了上去,讚道:「諸位族長不愧是草原豪傑,小小的脫虎就算有百般的本事也難逃諸位之手。」 莫鷹挑著脫虎的人頭耀武揚威地走到樸哲面前,指著人頭笑道:「脫虎的人頭就在此處,這回是我們為老弟出了口惡氣,不知滿不滿意?」 樸哲哈哈一笑,抓過脫虎的人頭看了一眼,豪邁地道:「這種小人物居然要諸位合力擊之,實在是抬舉了他。」說著對脫虎的人頭道:「脫虎呀脫虎,你死在近萬鐵騎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尤海聽了臉色略沉,淡淡地道:「剛才沒讓樸老弟露一手實在可惜,不過你只帶了一個人,只怕對付不了脫虎。」 樸哲把人頭遞給燕平,然後搖頭應道:「我怎能只帶一人?只不過因為眾位族長都在,所以我就把人馬留在了鎮北。」 尤海陰陰一笑,問道:「樸老弟,這次帶了多人來?」 樸哲微微一笑,道:「不多,才一萬。」他本有五千騎兵,後得了狼牙的一千五百人,此後破了脫虎的寨子再收超過三千餘人,此時已經掌握了一萬餘騎兵。 「一萬!」莫鷹和尤海聽了勃然變色,看著樸哲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寒意,擔心他帶這麼多人來是對付自己。 樸哲見兩人如此詫異,笑著聳了聳肩,無奈地道:「脫虎是我最大的敵人,他不死,我也難得安穩,只好把所有的人都帶來了,兩位族長千萬不要見笑。」 聽了此話,尤海和莫鷹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小部族的族長雖然有了聯盟,但尤海等人的實力使他們都緊張了起來。 戈武擔心地看了合蘇一眼,然後站起來叫道:「葉大人,脫虎已死,請大人主持大會。」 葉歆含笑道:「諸位,方才脫虎之事只是意外,希望不會打擾諸位的情緒。葉某上次已經把計劃說過了,原因大家也明白,好處自然是更多,現在也有不少族長表現同意。」 「我支援!」 「我支援!」 小部族的族長們一個個都站了起來,見了尤海和莫鷹等人的實力,他們覺得自己更需要官府來劃定地盤,這比相互爭殺要好的多。 尤海等人卻像是看小丑似的看著這群族長,還不時地出言譏笑。 葉歆拱手道:「原來有這麼多族長深明大義,以草原的安定為己任,願與官府攜手共治草原,葉某在此深表感謝。」 合蘇帶頭叫道:「請大人分配吧!我們都心甘情願地接受。」 葉歆笑道:「既然大家都支援,我這個計劃就這麼定了。」說著就從懷中拿出了一疊布,展開之後是一幅天馬草原的地圖,山山水水都畫的十分清楚,卻沒有任何邊界。 尤海見葉歆和那群小部族的族長開始商量分治草原,心中極為不快,哼了一聲,轉頭對樸哲道:「樸哲老弟,現在你是天馬草原實力最強者,該說句話了。」 「好!」樸哲輕輕一笑,站了起來走向葉歆,邊走邊高聲道:「我還沒說話呢!誰敢私分草原。」 葉歆假裝愣了一下,轉頭看著他問道:「樸兄,你不是答應我的計劃嗎?」 樸哲正色道:「這個計劃雖然不錯,但短期內不太合適,所以我覺得應押後。」 「押後?」葉歆微微點了點頭,朝著身邊的族長們問道:「既然樸哲族長有異議,不知諸位對他的提議有何意見?」 戈武怒目喝道:「樸哲,大人這麼好的計劃,你為何不答應?」 樸哲表現的十分平靜,看眾人都面有怒色,笑道:「不只是我一人有意見,尤老哥和莫老哥都有意見。」說著回頭高聲問道:「兩位老哥,你們說是不是?」 尤海和莫鷹見他真的出言反對葉歆,心中大定,覺得此事必然難成,於是高聲應道:「不錯,我們是反對,天馬草原之事不能由官府做主,應該由我們自己決定,樸老弟,我們走吧!這個大會已經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了。」 樸哲道:「好吧!我也該回去了。」 戈武等人見樸哲等人連談都不願談,頓時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合蘇擔心地歎道:「只怕他們回去一定又要大舉進攻了。」 族長們一聽臉都白了,都站了起來急著要趕回去。 「站住!」溫和的葉歆突然朝著正想離去的諸人大喝了一聲。 尤海對著莫鷹輕笑道:「想不到這書生還有點膽量,居然敢叫我站住。」 樸哲含笑道:「反正他又不能把我們怎樣,不如回去看看他又想使什麼招術,就算看笑話吧!」 「這個主意好,我們回去看看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樣。」 葉歆此時臉若寒霜,冷冷地掃視著歸來的數人,除了樸哲之外,其他幾人一接觸到葉歆的眼神,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心裡也有一絲的寒意。 莫鷹心虛似的譏笑道:「葉大人,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吧!我們都等著呢!」 葉歆冷笑道:「莫鷹,我找的就是你,與其他人無關。」 「我?」莫鷹哈哈一笑,調侃地道:「不會是想把你身邊的美人給我吧!要是這樣,我不會推辭。」 「你!」紫如氣得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指著他就欲喝斥。 葉歆按下了她的手,森然冷笑道:「莫鷹,他們雖說不聽朝廷的,但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你就不一樣。」 「我?我有什麼不同?」莫鷹輕佻的表情不但沒有成功壓倒葉歆,反而顯得有些心虛。 族長們都好奇地盯著他看,想知道為何葉歆只找莫鷹而不找旁人。樸哲也不明白葉歆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因而不敢多言,只靜靜地看著葉歆。 葉歆故意頓了頓,這時才緩緩而道:「莫族長,不,應該是莫將軍。」 莫鷹嚇了一跳,臉色十分蒼白,搶著問道:「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嘿嘿,鐵涼國不是給了官職了嗎?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現在應該是天馬將軍一等北漠侯。」葉歆輕笑了一聲,臉色驟沉,厲色道:「你勾結鐵涼,妄圖在草原上掀起戰事,此乃大逆不道,罪當凌遲,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這大逆之罪我不能不管。」 在場的族長們一片嘩然,沒有一個不為此而感到震驚,誰也沒有想到莫鷹會投向鐵涼國。 莫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想辯又找不到說辭,所以顯得十分不安。 尤海雖然也感到萬分驚訝,但他想到的不是莫鷹投靠鐵涼,而是葉歆要借這個機會整倒莫鷹,因而立時緊張了,他與莫鷹一南一北,相互連繫,因此才能與官府相鬥,彼此之間唇亡齒寒,若是莫鷹倒了,他也難逃大劫。 於是尤海出口助言道:「葉大人,做官的向來喜歡誣陷他人,你不會是也想用莫須有的罪名來治莫老弟的罪吧?」 莫鷹一聽就醒悟過來,連聲辯道:「葉歆,你這是血口噴人,我根本沒有和鐵涼接觸。」 「是嗎?」葉歆冷笑道:「既然無罪就和我去臥牛城吧!那裡會有讓你心服口服的證據。」 莫鷹心虛地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去?萬一真的去了,你一定會用嚴刑屈打成招,我不會上你的當,告辭了。」說罷他便匆匆離去。 樸哲拔腿想追,忽見紫如給了他一個眼色,心中雖是感到詫異,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葉歆掃視所有的人,揚聲道:「莫鷹畏罪潛逃,這一點大家都看到了,既然這裡是草原,我就用草原的規矩,誰抓住莫鷹,莫鷹的地盤就歸他,絕不食言。」 樸哲見葉歆說話的時候,眼神特意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一動,知道葉歆是在對自己說話,不由的暗暗高興。 尤海也動了心,雖然他與莫鷹相交甚深,但一想到自己若吞下了莫鷹的地盤,實力將增加一倍有餘,心中的天秤就不得不倒向了利益一方。 葉歆沒有再說什麼,寒著臉走出了人群。 紫如跟在他身邊好奇地問道:「大人,你既然想對付這些人,為何不趁此機會一網打盡?豈不是減少了戰爭與流血。」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見離人群甚遠,含笑道:「現在對付他們並不難,以我的實力,現在就能除掉他們,但我不想因少失大。若是殺了尤海等人,雖然可以示人以強,但此地人多口雜,消息必然外露,他們的族人豈肯善罷干休,若因此而生事,甚至造反,我就有大麻煩了。首先我的官聲必然大受影響,如今朝中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他們眼巴巴的希望我犯錯,若我的轄地有人造反,他們一定會借此打擊我。且不說皇上會如何處置,即使我依然能在此留下,但百姓的心裡難免對我有意見,日後也難以控制轄地。」 「可莫鷹他們回去後一定會生事。」 「莫鷹只不過是只鬧事的小貓,不足為慮,何況我已在他身側放了隻老虎。」 「你是說樸大哥?」 「不是他,還能有誰?」 「樸大哥的實力與莫鷹相差不多,恐怕未必能勝。」 「放心吧!我自然有辦法。」葉歆仰頭眺望北方,輕笑道:「況且我想得到的不是一個小小的貓窩。」 「貓窩?」紫如茫然地問道:「大人還有另外的打算嗎?」 葉歆笑道:「讓老虎把貓趕到狼窩裡去,然後把狼一起吃掉。」 紫如聽不明白,嗔道:「什麼狼窩貓窩,大人,我都聽糊塗了。」 「謎題還是猜一猜才有趣,幾個月後該有答案了。」葉歆含笑搖了搖頭,想起師父去找凝心,心中像熱火一樣,然而當他想到自己在草原中的種種佈置也許無用武之地時,不禁微微一歎,喃喃地道:「不知道幾個月後我在哪裡?」 紫如見他不由而來的發出了一陣感慨,十分詫異,不明白他既然諸事順利,而草原也漸漸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下,為何還發出這種惆悵的歎息聲? 她溫柔地輕聲勸道:「大人,諸事皆順,何必作此哀聲?」 葉歆轉頭看著她,見她的眼中儘是關懷的眼光,心中一暖,含笑道:「走吧!是時候該回臥牛城了。」 草原的風轉烈了,夾雜著一絲血腥的氣味撲鼻而來,似是要借風力吹走這些帶來仇恨的血腥、戰爭、殺戮。 一個似隆重又似簡單的群豪大會結束了,尤海走了,樸哲走了,合蘇也走了,他們都帶著自己的使命和目標離開了納顏小鎮,留下的只有脫虎和那一千多無主的孤魂。 族長們的得失並不明顯,除了脫虎的覆滅外,大會可以說是無疾而終,然而在人們的心中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因為它標誌著草原群豪並起的局面遭到打破了。 經過了吞併,樸哲等大族的實力越來越強,而小部族雖然形成了聯盟,但葉歆沒讓他們有時間真正形成有效的體系,他利用合蘇的牽引將一些小部族拉到了依蘭河谷,尤其是西北和西南的小部族,他們都很清楚,尤海和莫鷹此去一定會加強攻勢,以圖迅速壯大勢力,為了保存實力,唯一的辦法是遷移。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的人物,那就是周大牛,他做為葉歆的心腹,又是合蘇的女婿,雙重的身份使小部族對於依蘭河谷有了極大的興趣和信心,畢竟那裡有土地,也有官府的支援,如此安穩的生活是小部族的族長們一直夢寐以求的。 葉歆最後一個離開小鎮,伴隨他的依然只有紫如,他把狼牙留在了身邊,取代了周大牛的位置,又把赤溫也留了下來,出任親兵副統領,從而做為葉歆與依蘭河谷之間的使者。 新版 第十三集 第十二章 臥牛城,離開了三月之後,葉歆又回到了這裡,城中沒有了以前的熱鬧,因為幾乎所有的武人都被那本被譽為武林奇書的「天嵐真經」引走了。 無論貪心的,正義的,心懷仇恨的,爭強好勝的,都為了他們自己的目的競逐著那本奇書,無論是天涯海角。得到了書而又枉送了命的人多不勝數,腥風血雨伴隨著「天嵐真經」在眠月大陸上肆虐著,然而這些已經遠離葉歆的身邊。 望著臥牛城,葉歆的心突然變得著急了,因為青竹道人和凝心也許正在城中等待著自己。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走到車簾前吩咐道:「快點。」 紫如見他坐立不安,嫣然問道:「大人不會是近鄉情怯吧?」 葉歆朝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來到城門口,黃延功早就率人在門口等候,見葉歆走下車駕連忙迎了上來行禮,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葉歆含笑道:「黃兄別來無恙。」 黃延功笑道:「一切安好,大人請先回府休息,晚上請大人光臨寒舍,卑職為大人接風。」 「好,我一定拜訪。」葉歆與他寒暄了幾句便上車往府第而去。 來到府前,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了葉歆一起行了大禮,道:「參見大人。」 葉歆拱手笑道:「這些日子全仗三位,葉歆在此謝過。」說罷朝著三人深深一揖。 「不敢,是大人辛苦了。」三人見葉歆如此恭敬,心中甚是感激,連忙還禮。 葉歆含笑問道:「夜兄、東方兄、寇兄,這裡地勢偏遠,不如中腹之地,不知你們住的還習慣嗎?夫人和孩子一切都好嗎?」 三人見他不問政務先問候自己的家人,更是感動,三人對視了一眼,一起拜倒在地,道:「大人以誠信待我們,我們自當全力為大人效勞,不敢稍有懈怠。大人恩重似海,我們永世不忘。」 「三位兄長何必多禮,快起來。」葉歆扶起三人笑道:「我與三位一見如故,又何必分什麼彼此。走,我們廳內說話。」 紫如插嘴問道:「怎麼不見丁旭?」 夜寒轉頭應道:「他還在青龍山督造新城,不過這些日子他好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哦?」葉歆稍感驚訝:「我回來他居然沒有來接,看來是遇上了大問題,不然他絕不會如此。」沉吟了一陣,他吩咐道:「紫如,你辛苦一趟,去請他回府,東方兄,煩勞你領她去。」 「是!」紫如和東方不平領命往青龍山去了。 走入府中,葉歆含笑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似乎修整過了。」 夜寒指著院中擺設道:「都是我們佈置的,大人身為邊疆重臣,若是府第太過簡陋就不像話了,寇兄對於這方面造詣頗深,因而重新修整了這座宅子,大人,你若是有什麼不滿只管說,我們再改。」 葉歆搖頭笑道:「這已是足夠了,光看這如此氣派的前院就知道寇兄的才氣,相信內院定是更加不凡,你們覺得好就行。」 寇子誠笑道:「大人過獎了,我也是一時技癢,所以就畫了個草圖,想不到建成之後還真不錯,如今我們三個都另找了宅子,這座大宅還給大人。」 「嗯!」 葉歆知道他們有所避忌而搬了出去,因而不再多說,直接來到正廳。 安坐之後,夜寒稟道:「大人,您離開這些日子一切平靜,城中沒有了鬧事的武人,去除了兵稅後,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經濟也有了起色,而大人的威望日昇,城中沒有不感激大人的。」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道:「這全靠三位的努力,日後還望三位繼續幫我。」 「這是我們分內之事,不勞大人吩咐。」寇子誠道:「不過,這些日子馬賊活動頻繁,兼併之爭日益激烈,大人可有良策?」 葉歆含笑道:「馬賊之事已落入我的掌控範圍,雖不能說高枕無憂,但也不必過於擔心,以後凡是有關馬賊之事交給紫如,你們兩位和東方兄另有重任。」 夜寒和寇子誠聞言後心中暗暗吃驚,葉歆出去三個月就使紛亂的草原落入了掌控之中,這種處事手腕令他們不得不心服。 夜寒聽說葉歆另有重任,心念一轉,含笑問道:「大人是不是想對付那六名不聽話的將軍?」 「知我者夜兄也。」葉歆哈哈一笑。 寇子誠好奇地問道:「不知道大人想先對付哪一個?」 葉歆笑了笑,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字──「姚跋」。 「丹絡的聖武將軍姚跋?」夜寒和寇子誠詫異地站了起來,他們本以為葉歆會選擇最近的懸河將軍高虎,卻沒有想到葉歆這麼快就想去對付最強的兩個對手之一。 「不錯,正是丹絡的姚跋。」 夜寒擔心地道:「大人,六將軍之中,姚跋和劉翎是最難對付的兩人,大人現在兵甲不足,威信也不足,要想收服只怕費時甚久,不知大人為何偏偏選他?」 「放心,我已在那只沙漠老鼠的洞口放了毒餌。」 「毒餌?」夜寒沉吟了半晌,忽道:「大人想把他們引出沙漠?」 「非也,我會將毒餌趕到洞裡逼他吞下去。」 寇子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奧妙,搖著頭道:「大人妙計我猜不著。」 夜寒笑道:「寇兄,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先猜出大人之計。」 寇子誠雖然猜不著,卻覺得這個主意有趣,於是笑道:「好啊!再拉上東方兄,輸的兩人輪流作東如何?」 夜寒點頭笑道:「這個主意雅致,就這麼辦了。」說著伸出右手與寇子誠擊掌為誓。 葉歆見兩人如此有雅興也笑了起來,問道:「要是你們三個都猜不到呢?」 夜寒笑道:「只好我們三個輪流作東請大人。」 正說著,一個小廝走了進來稟道:「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哦?剛回來就有人前來拜訪。」葉歆笑了笑問道:「是何人來訪?」 「說是鐵涼使者,姓紅。」 葉歆愣了一下,點頭道:「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請他到這裡來。」 「是!」小廝應了一聲就回去了。 夜寒好奇地問道:「大人,你與鐵涼使者有深交嗎?」 「有些交情。」葉歆點了點頭,道:「當初在京中就是由我招待他,後來皇上命我出使鐵涼,只因銀州總督奏報朝廷,說是鐵涼進攻,因而我出任了這個西北安撫使,紅逖此來必是回國,只怕我也要隨他前去鐵涼回訪。」 寇子誠沉吟道:「大人,此時出訪鐵涼恐怕對大人沒有好處,一則局勢初定,需要大人坐鎮,二則馬賊之事還需大人決斷。」 葉歆搖頭道:「紅逖一定把聖旨帶來了,不去也不行,況且暫時沒有大事,還有三位在此,我已無憂。馬賊雖然火拚,但波及不到我們,因而不必擔心。其實我也想趁機西巡,順道會會幾位將軍。」 夜寒點頭道:「就算沒有聖旨,大人也必須西巡一次,如今借此機會也算是一舉數得,其他的事只需交待清楚,我們三人和黃將軍定能辦好。」 葉歆微歎道:「我擔心的只有朝中局勢,若是突生異變,我無法快速做出反應。」 夜寒道:「這又何妨,我們擁兵在外,朝中內亂無非是皇位之爭,我在三皇子府中待了一段日子,知道皇子們雖然有勢力,但手裡並無兵權,他們只會來拉攏大人,不會與大人為難。」 此時,紅逖急步走了進來。 葉歆見他笑容依舊,迎了上去道:「紅大哥別來無恙。」 紅逖卻顯得有些異常,一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葉歆被他異常的舉動驚得一呆,小聲問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紅逖謹慎地看了四週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妹婿,我妹妹也來了。」 「什麼?」葉歆呆了一呆,眉頭立時緊緊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極為陰沉,抓著紅逖的手急步走進了一間無人的房間,然後急聲問道:「她在京中住的好好的,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紅逖見他一臉不高興地樣子,臉色也變得不高興了,淡淡地道:「妹婿,你如今是封疆大吏,妹妹是你的妻子,來看你本就是應該的,你又何必這副模樣?難道不想見她嗎?別忘了,她還帶著你的兒子。」 「大哥,你先別發怒。」葉歆聽了連連搖頭,解釋道:「我不是不高興見到她們母子,可你想過沒有,皇上為什麼要把緂妹留在京中?那是因為我現在大權在握,皇上防著我,若是好言相求,皇上也許會答應放她來此,可如今你們私自離京,皇上自然會疑我圖謀不軌,後果可大可小。」 紅逖怔了怔,懊惱地道:「原來如此,我倒沒有想到這一層,我見妹妹每天都念著你,人都瘦了許多,我心疼她,所以就暗中把她帶來了,沒想過有什麼後果,照你這麼一說,後果果然非同小可。」 葉歆憂色滿面地坐了下來,長歎一聲道:「我無心官場,丟了官位也沒什麼,只是我的目標不在此,好不容易大權在握,我不想為了如此小事而前功盡棄。」 紅逖一臉愧色地坐在葉歆身邊勸道:「妹婿,事已至此,還是想辦法補救為好,不如派人送回去吧!」說著歎了一聲道:「只是苦了妹妹,剛剛見到自己的夫君又要離開了,只怕她不會願意。」 葉歆對於紅緂一直心存愧意,知道她千里尋夫,如何也不忍心逼她回去,然而身為孝仁公主的她卻不可能憑空消失,越想越心煩,索性放在一邊不想。 他轉而問道:「緂妹如今在何處安身?」 「我把她們母子安排在客棧之中,妹婿,你還是先去看看她吧!怎麼說也是你的妻子和兒子。」 葉歆點了點頭道:「現在去有點突然,也太顯眼,晚上我再去看他們。」 「好吧!我回去告訴妹妹,讓她安心。」紅逖忽然臉紅了紅,問道:「大人,紫如她可在府?」 葉歆看了他一眼,見他說起紫如時眼神露出興奮的神色,不由的暗暗歎了一聲,心裡也清楚,此時的紫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跟隨紅逖了,雖然猜不透紫如的心,但他感覺到紫如似乎沒有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紅逖見他沒有回答,頓時狐疑了起來,追問道:「她沒事吧?」 葉歆笑了笑道:「她很好,我派她去了青龍山,晚上就會回來。」 「是嗎!」紅逖一想起今天就能見到紫如,臉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甚至緊張的有些坐立不安。 葉歆見他如此,苦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大哥,皇上要我出使鐵涼嗎?」 「正是。」紅逖從袖子裡拿出一卷黃綾聖旨交給葉歆:「內容我看過了,讓你隨我去一趟,然後進京述職。」 「嗯,我明白了。」葉歆接下聖旨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設宴為你接風,酉時一刻,你將緂妹母子送到後門,我親自去接,不能讓外人知道。」 「放心吧!」紅逖含笑著告辭離去。 葉歆剛想離開黃府,忽然察覺到有人正用遁術趕來,驚得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興奮的喜悅:「師父?」 不一會兒,青竹道人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葉歆見他終於出現了,心裡樂開了花似的,衝上去問道:「師父,你終於來了,真是太好了。」忽然,他發現凝心並沒有出現,不由的大驚失色,問道:「凝姐姐呢?」 青竹道人歉然地看著他道:「歆兒,你那位凝姐姐沒有來。」 「為什麼?她不肯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葉歆察覺到青竹道人臉上的異樣驚問道。 青竹道人歎了口氣,搖頭道:「並非如此,靈樞山上出現極怪的情況,山腰之間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環,這冰環面積廣大,直徑達數里,將山腰以上完全封鎖起來。」 葉歆聽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上,喃喃地道:「靈樞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凝姐姐在修煉?」 「依我想必是由原來的雲霧凝結而成,那層冰環十分堅厚,而且還能抗擊道術,我用盡了方法都無法擊破冰環,無奈之下只好匆忙返回。」 葉歆驚歎道:「想不到凝姐姐的道術竟然如此精進,看來我也未必能夠上山。」 「你的凝姐姐真是道學奇才,想來比你還要厲害。」青竹道人笑了笑,又道:「山下的人都以為是仙人顯靈,所以都往靈樞山朝拜,不過這種逆天之術非長久之計,恐怕對她未必有利。」 葉歆心中十分不安,覺得很對不起凝心,道術的修煉定要循序漸進,而今凝心大幅度提升實力必是為了自己。 想到自己為了提升實力而使肺木盡傷,葉歆不禁也為她擔心起來,慚愧地道:「唉!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要是凝姐姐將來有什麼問題,我萬死難辭其咎。」 「歆兒,情這一物本就是最難忘懷的東西,你這位凝姐姐雖是奇才,但也會受到道心之劫,你和她的事其實對她也是一種磨練,她若是能看破情關,必是一代道學宗師。」 「凝姐姐原本可以安心的修煉,是我打擾了她的修煉,想必也是因為柔兒之事,才會有靈樞山的異狀。」如今無法把凝心請下山,也就是說冰柔一時還無法出來,葉歆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悵然道:「外面的人給了我一個情癡之名,其實我不配,至少我對不起柔兒,也對不起緂妹,看來我連修道都不配。」 「歆兒,你不必自責,也許這是天意。想當初我將你帶到雲錦山就是希望你留在那裡修煉,誰知柔兒把你拉下了山,從此以後一路坎坷,能走到今天已經算不錯了。」 葉歆歎道:「當日我若是堅持一下,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歆兒,如今你有何打算?還是繼續你的計劃嗎?」 葉歆顯得十分無奈,沉吟道:「如今之計只能雙管齊下,一方面要讓凝姐姐下山,另一方面,現在所做的事還要繼續下去,師父,您認識其他道士嗎?」 青竹道人略想了想後答道:「術士倒是見過一些,但道士卻認識不多,早年也認識幾個,但十幾年沒有見過,不知道還在不在,我去找找。」 「徒兒不孝,讓師父受累了。」 青竹道人撫髯笑道:「反正我現在無事可做,正好趁此機會周遊天下。」 葉歆又道:「徒兒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葉歆憂心地道:「柔兒如今一個人在京城,論理我該立即趕回去,只是事情纏身,出使鐵涼又無法拒絕,只好煩勞師父先去京城看一看柔兒。」 青竹道人點頭道:「我該去一趟,柔兒也真苦,你也是,唉!好事多磨。」 「她在雪竹莊內,在京城南郊的聚賢池旁,不難找到,我的信也許可以緩解一下她的情緒。」葉歆走到了案桌旁拿起筆,琢磨了半天後寫下一封信,封好信口之後交到青竹道人的手裡,道:「師父,您是柔兒最尊敬的人之一,您的話她一定會聽,一定要安撫她的情緒,我會盡快安排將她移出京城。」 青竹道人把信收入懷中,慈愛地看著徒弟,勸道:「我立即起程,然而你若不去終難安其心,若是時機成熟,盡量想辦法去一趟。」 「徒兒明白,師父走後我立即起程前往鐵涼,並求最快的速度完成出使活動,而後折往靈樞山,若能求得凝姐姐下山固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會趕到京城,想辦法將柔兒移出京城。」 「如此甚好,為師先行一步,徒兒,你好自為之。」青竹道人慈祥地看了看平生唯一的徒弟,然後便遁身而去。 望著消失的身影,葉歆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像是一枝高速飛行的羽箭,不到目的之前是無法改變既定的方向。 「看來這條路還要走下去……」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一章 送走師父後,葉歆又回到廳中,夜寒見他臉色不善,問道:「大人,那位鐵涼使者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葉歆勉強地笑了笑道:「沒事,只是遇上馬賊,受了點驚嚇。」 夜寒笑道:「原來如此,馬賊還真猖狂。」 葉歆轉頭對寇子誠道:「寇兄,請代我到黃府說一聲,就說鐵涼使者來訪,我今夜設宴招待,請他過來赴宴。夜兄,煩你幫我安排酒宴之事。」 「是。」寇子誠和夜寒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葉歆苦惱地在廳中踱步,思索著如何安置紅緂母子。 黃昏時分,紫如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葉歆不見丁旭身影,詫異地問道:「丁旭呢?」 紫如搖頭稟道:「大人,丁旭他來不了了。」 葉歆臉色一沉,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紫如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葉歆見她如此更是好奇,追問道:「他到底怎麼了?」 「他與人發生了衝突,被人打傷了。」 葉歆心中正感煩悶,一聽之下立時火冒三丈,平時溫和的他按捺不住心頭之火,怒聲喝問道:「誰敢打傷我的人?」 紫如罕見他發脾氣,一臉驚訝之色,連忙將語氣變得更加柔和,應道:「丁旭不知何時結識了一位姑娘,兩人感情甚好,他本想等大人回來替他作媒。」 葉歆愣了一下,怒火驟降,問道:「這是好事呀!怎麼又會被人打傷呢?」 紫如歎道:「半個月前,懸河將軍高虎之子高清去青龍山附近遊玩,正好遇上那位姑娘,二話不說就上門提親,要娶回去作妾,她父母見高清氣勢逼人,一出手便是巨額聘禮,因而答應了。丁旭得知後去爭,卻被高清的人打成重傷,他羞於見人,所以一直不肯說,我說大人請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了事情。」 「高清!」葉歆聽完紫如的話後,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好個紈褲子弟,好個勢利父母,想不到高虎有這麼一個兒子。」 紫如擔憂道:「大人,那邊親事已定,若是用強只怕會觸怒高虎,而且對大人管制地方不利,只是丁大哥有點可憐。」 葉歆沉吟了半晌,冷笑道:「我原本還想不到方法對付高虎,現在他兒子來惹我,好啊!來的好,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子不教,父之過!紫如,你再去一趟,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丁旭立即回來,我來為他作這個大媒。」 「是。」紫如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了她,低頭沉思了片刻,搖頭道:「還是讓東方不平去吧!」 紫如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紅逖來了,要見你。」 「他?」紫如愣了下,俏臉之上頓時顯出了為難之色,喃喃地道:「我該說什麼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紅逖也罷,樸哲也罷,你自己做決定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紫如忽然嫣然一笑,俏聲道:「我是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天龍朝的官吏,不可能去投鐵涼。」 葉歆含笑著反問道:「若是他投過來呢?」 「這……」紫如聞言又猶豫了起來,半晌方道:「我只能說聲抱歉。」 葉歆不想影響紫如的判斷,因而不再多說,只是說了一句:「晚上他來赴宴,你自己告訴他吧!」 紫如茫然地坐在椅上發呆,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關係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原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去考慮,沒有想到紅逖來得這麼快。 看著紫如一臉煩惱,葉歆不敢多說什麼,怕惹火燒身,雖然這段日子相處的很融洽,甚至幾乎把兩性的差別也淡忘了,但還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重演紅緂的事件。 葉歆走到門口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命令告訴東方不平,然後又坐了回去,靜靜地思考著他自己的問題。紅緂意外的到來的確為他出了一個難題,卻也是一次機會,讓她徹底擺脫危險及舊身份。 偌大的正廳靜悄悄地,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這麼對坐著,直到夜寒來喚,方才從思緒之中清醒過來。 夜寒察覺氣氛有點奇怪,笑著問道:「大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葉歆正在沉思中,猛地抬起頭,見是他,含笑道:「是夜兄呀!宴席都準備好了嗎?」 夜寒稟道:「一切齊備,黃將軍和鐵涼使者已經到了府門外。」 「哦!」葉歆拍了一下前額,笑道:「我都忘了,我親自去迎。紫如,別發愣了,隨我出去吧!」 紫如嫣然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步出了正廳。 ※※※ 來到府門,卻見黃延功正與一青年俊士談笑風生,這青年俊士正是紅逖,他一見到紫如就呆住,見她風姿綽約,美麗依然,不禁看得如癡如醉,連黃延功的問話也忘了回應。 黃延功見他直盯盯地看著紫如,以為他是好色之徒,心中暗笑,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紅大人,美人雖然動人,但名花有主,莫要迷。」 「名花有主?」紅逖臉色驟變。 「城中都知道我們這位主事大人是葉帥身邊的要人,公為主事,私為姬妾,沒有人不羨慕的。噫?紅大人,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沒事吧!」 紅逖早已被黃延功所言激怒了,俊秀的玉臉脹的通紅,雙拳緊握,牙關緊咬,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紫如見到紅逖後心情有些複雜,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道:「紅大哥,別來無恙?」 紅逖見伊人對自己比以往更加親密,臉色稍霽,拱手一揖,微笑道:「如妹一向可好?」 黃延功愣了一下,笑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怎麼不早說呀?」 紅逖含笑道:「當然認識,我們的事還傳動京城呢!」 「哦?」黃延功本就欣賞紫如的絕代風姿,聽說她有傳動京城的故事,好奇地問道:「紅大人可否說來聽聽?」 紫如聽了臉色微變,卻沒有說話,只是幽怨地看著紅逖。 葉歆見他們說起紫如,知道她必不願提起舊日之事,因而笑著插嘴道:「兩位大人何故站在府門前寒暄,廳中宴席已備,莫不是要等菜涼?」 紅逖之所以提起京城之事是想挑起紫如的記憶,讓她想起自己在京城之中對她的種種,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京華留給她最深刻的不是愛情,而是那一段引以為恥的風塵舊事,看著臉色驟變的紫如,他也後悔了,不知道說什麼好,見葉歆插嘴,也就順水推舟不說了。 黃延功含笑道:「大人的好酒好菜自然是要趁熱吃,紅大人,走吧!」 「黃將軍先請。」紅逖乾笑了幾聲,故意退到了紫如的身邊,小聲地道歉:「如妹,剛才的事對不起。」 紫如淡淡一笑,道:「沒什麼,紅大哥只不過是說了事實而已,何況話也沒出口。走吧!大人還等著呢!」說著快步趕上了葉歆和黃延功。 紅逖被她的冷淡態度擊得心痛如絞,熱血直衝上腦,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喚道:「如妹,你不能……」 眾人被他的聲音吸引,驚愕地回頭望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青年男子抓著手臂,即便是以前在青樓也很少有這種情況,怎能不讓紫如又羞又氣? 俏臉窘得通紅,溫和的她忍不住大發脾氣,用力抽出手臂,大聲地叱喝道:「紅大人,請你尊重點,這裡不是鐵涼。」 葉歆看在眼中搖了搖頭,想不到紅逖竟是如此沉不住氣,在這種場合如此衝動,既失體面,又惹惱了紫如,經此一事,只怕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不禁歎了一聲。 黃延功卻是個直腸漢子,見紅逖居然對紫如動手動腳,先是一愣,氣得臉色通紅,衝上去揪著他的衣領喝道:「紅逖,這裡不是鐵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小子要是再敢動手,老子治你的罪!」 葉歆連忙勸阻道:「黃兄莫怪,紅大人與紫如是舊識,只不過一時失態而已,這算不了什麼──紫如,你也大驚小怪了,難道忘了舊誼嗎?」 黃延功這才怏怏地放開紅逖,但氣還未消,只是按下心中怒火,向他道歉道:「原來是這樣,紅大人,在下失禮了,你別見怪。」 紅逖尷尬地笑了笑,眼睛還是直瞟著紫如,既是慚愧又是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紫如還有事務要處理,失陪了。」然後轉身走向了後院。 葉歆沒想到一向溫柔的紫如發了這麼大的脾氣,苦笑一聲,卻也沒有阻攔她,而是走到紅逖的身邊勸道:「紅大人,請進吧!」 紅逖望著紫如的背影歎了一聲,默然走進了設宴的卿月閣。 葉歆叫來夜寒小聲吩咐道:「你先去陪著他們,我有事離開一陣。」 夜寒以為葉歆去安撫紫如,笑著應道:「大人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寇兄,不會有事。」 葉歆點了點頭,轉身往後門走去,想起紅緂母子,心裡也有些激動,畢竟紅緂是有實無名的妻子,何況還有出世才幾個月的小兒子。 後門附近的人早就被葉歆支開了,靜悄悄的。他來到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緩緩地打開後門。 一入眼簾便是一位俏生生站在馬車旁的美貌少婦,彎眉若柳,玉臉凝脂,臉上浮現著一種濃濃的相思和幽怨,她的懷中抱一個可愛的嬰兒,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母親,一動不動。 「夫君。」紅緂看著每日念叨無數次的的丈夫,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著就撲進了葉歆的懷中。 葉歆憐她癡情,親匿地擁著她柔聲安撫道:「別哭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吧!」 紅緂深情地抬頭看著葉歆,癡癡地道:「夫君,你想我嗎?」 「當然想。」葉歆親了一口直盯盯看自己的兒子,含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 「嗯!」紅緂微微點頭,回頭喚道:「錦兒,把東西拿了,我們進去。」 「錦兒?」葉歆愣了一下,抬頭望向紅緂的身後,這才發現馬車旁站著的竟是錦兒,不由地大吃了一驚,急聲問道:「錦兒,你不是在雪竹莊照顧柔兒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錦兒俏聲辯道:「我是小姐的丫鬟,當然要陪著小姐,大夫人那裡有老爺和老夫人照料,不必我留下。」 葉歆點了點頭,道:「來了也好,進來吧!」說罷擁著紅緂走入了府第。 「是。」錦兒嬌笑著提著幾個大包袱跟在後面。 葉歆回頭問道:「只有你們嗎?」 紅緂應道:「我們是偷偷來的,不敢讓人知道。」 「這樣就好,錦兒,把門鎖好,馬車就放外面吧!沒人敢偷。」 紅緂突然停下腳步仔細地打量了葉歆一番,笑道:「我的夫君越來越有霸氣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像個封疆大吏的樣子。」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後拉著她進了自己住的「圓舒軒」。 進了屋子,紅緂把兒子放在床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撲入葉歆的懷中,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呢喃著道:「見到夫君真好,想死我了。」 葉歆突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此時他明白了,這種壓力就是於紅緂對自己的深厚感情,讓自己不忍推托,然而冰柔的壓力也使他更為不安和憂心。 看著激動地流淚的紅緂,他擁緊了她,左手輕輕地撫弄軟柔的青絲,柔聲道:「別哭了,應該高興才是。」 「妾身天天想念夫君,今日終能相會,怎麼不落淚?」紅緂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彷彿一鬆手便要失去。 「傻妹子。」葉歆輕歎了一聲,忽然笑道:「妹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救出柔兒的方法了。」 「真的?」紅緂聞言猛地抬頭看著他,臉上儘是驚訝之色,這個消息代表著什麼,她的心裡很清楚,本以為沒有這麼快,但突然聽到這句話,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反應。 葉歆重重地點了點頭,興奮地道:「等我請到凝姐姐下山就回京去,辦法已有,結果雖未確定,但我有信心,想來幾個月之內便可救出柔兒,從此天南地北任我翱翔,不再受這宦海的繫絆。」 紅緂忽然低下了頭,幽幽地道:「夫君,柔姐有封信讓我帶給你。」 「信?快拿來。」葉歆心繫冰柔,聽到她有信立即高興了起來。 紅緂卻顯得有些不安,猶豫了一陣卻沒有移動。 葉歆見她如此立時起了疑心,但還是柔聲問道:「妹子,柔兒她沒有出事吧?」 「沒……沒有。」紅緂怯弱地縮了一步,眼睛也不敢正視葉歆。 葉歆心中的懷疑陡然暴漲,催問道:「她真的沒事嗎?」 「對不起。」紅緂又撲入葉歆的懷中哭了起來。 葉歆心神大震,以為冰柔出了什麼大問題,急得臉上的青筋都顯了出來,雙手抓著她的臂膀問道:「柔兒到底怎麼了?快說呀!」 紅緂被他的震怒嚇著了,傻傻地站了片刻才說道:「她真的沒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葉歆一聽之下,緊張的神經立即放鬆下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輕歎道:「我不在她身邊,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唉!不知道又哭了多少次呢!這事不能怪你,是我負她太多。」 紅緂的神情卻依然沒有變,還是一臉愧色,面對葉歆的寬容,她再也忍不住了,幽幽地道:「她知道了我們的事。」 「什麼?」葉歆剛剛鬆弛的神經再一次繃緊了,臉色變得更差。雖然他知道這事遲早都會讓冰柔知道,但他希望在冰柔出籠之後再親口告訴她,如今由第三者告訴她,其中難免會產生許多誤會,心裡更是著急,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激動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喝問道:「誰讓你告訴她?臨行之前再三叮囑,這事只能由我去說。」 「我──」紅緂被葉歆的雷霆暴怒嚇著了,臉上現出委屈之色,卻又沒有辯解,默默地承受著。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你怎能忍心去打擊一個被困在籠子裡的可憐女子呢!你真是太糊塗了,心裡有氣只管向我來,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能這樣對待柔兒,她的情緒已經不穩定了,你這麼做不是在傷口上撒鹽嗎?於心何忍啊!」葉歆越說越是擔心,心中的不滿像是暴風般吹了起來,竟然伸起手就想打人。 紅緂抬起頭迎向葉歆的手掌,臉上的淚水像是洪水般湧了出來。 「唉!」葉歆看著梨花帶雨的俏臉,怎麼也狠不下心來,長歎了一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傷感地道:「都是我的錯,柔兒定是恨死我了。」 「夫君。」紅緂伏在葉歆懷中。 「葉大哥,都是我的錯,是我埋怨你對小姐太過冷淡,所以就把消息告訴了柔姐,你要責罰就罰我吧!」錦兒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雙腿一曲便跪在地上。 「是你?」葉歆瞪著她喝問道:「你都說了什麼?」 紅緂抱著葉歆的腰哀求道:「不能怪她,她是為了我。」 葉歆掃了錦兒一眼,無奈地道:「起來吧!事已至此,多言無益,現在柔兒必是心神俱灰,我要盡快趕回去。」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二章 紅緂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葉歆,道:「這是柔姐的信,她的意思都寫在信中,夫君看了就明白了。」 葉歆實在無法想像冰柔聽了消息之後的心情,顫抖著接過信,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上面寫著: 「妾冰柔泣拜:妾聞君與緂妹妹成百年之好,心神大亂,然妾知此事非君所願,但事已至此,妾不忍相責,君如今官至封疆大吏,妾願已足,望君善自珍重,今有緂妹相伴,妾無憂矣。妾決心已下,只求一封休書,從此永守籠中,有子相伴,有母相陪,君勿以妾為念……」 「柔兒。」葉歆看到此處震得兩眼發直,心神俱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柔姐說什麼?」紅緂早就知道此事,卻全當不知。 葉歆抱著頭道:「她要我把她休了。」 「柔姐,她──」紅緂幽幽歎道:「柔姐還是在責怪夫君。」 葉歆搖頭道:「她不是個有心機的人,信中所說都是肺腑之言,若是她責怪我,我的心也好受一點,但她如此大度,我心裡更是慚愧。」 紅緂突然明白了,冰柔這是要成全自己和葉歆,又不願葉歆為了救她而涉險,沉思了片刻,出言勸道:「夫君,你還是回去一趟吧!告訴她,我不會和她爭。」 「小姐。」錦兒一聽就急了,站起來說道:「你不能這麼做。」 紅緂搖頭道:「夫君他早就打算把我送回雪狼關,我也想念父親,正好與哥哥一起回去,從此留在那裡扶養熾兒。」 「妹子。」葉歆正有如此打算,原以為很難勸服紅緂,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想起紅緂跟著自己做了兩年有實無名的夫妻,也吃過不少苦頭,還差一點送命,論理自己實在不應該有負於她,心中不安的他站起來牽著紅緂的手柔聲道:「妹子,你受苦了,等我把凝姐姐請下山救出柔兒,到時候再想辦法解決問題!」 「嗯!」紅緂默然點了點頭,她清楚知道葉歆此時不會輕易地許下任何承諾,但剛才的退讓總算為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機會。 錦兒想幫紅緂說話,卻又不敢地支吾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勸道:「葉大哥,小姐既然來了,你就好好待小姐吧!讓她也開心幾天。」 葉歆苦笑一聲道:「我還沒有想到怎麼處理你們私自離京的事呢!若是能救出柔兒,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若是還要繼續做這個官,這事就不能隨便處置,必須想個方法應對,否則會有生死之憂。」 錦兒嚇得伸了伸舌頭:「想不到影響這麼大,葉大哥,你還是快想辦法吧!」 「我正在考慮,沒想出辦法之前你們不要隨意走動。」 紅緂走到床邊抱起兒子,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走到葉歆的身邊,道:「你好久沒抱熾兒了吧?快看看我們的孩子,已經長大很多了。」 葉歆抱著小兒子親了親嫩嫩的小臉,不由地笑了起來,道:「這小東西沒淘氣吧?」 「比你好。」紅緂白了他一眼,然後把兒子搶入懷中。 「大人。」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紅緂愕了一下,問道:「是紫如嗎?」 葉歆點了點頭,揚聲喚道:「進來吧!」 紅緂驚道:「夫君──」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沒事,她不會亂說。」 正說著紫如走了進來,見到紅緂後突然愣住了,驚訝地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紅緂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麼?我不該來嗎?」 紫如嫣然道:「當然不是,只是有些詫異而已,噫?小公子也來了!」看到嬰兒,她走上前摸了摸小紅熾的臉,讚道:「真是可愛,多俊秀的一張小臉呀!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和夫人的兒子。」 葉歆見到紫如,這才想起前院還在宴請紅逖和黃延功,笑道:「我把正事都忘了,他們還在前院,紫如,你陪夫人吧!我要去看看。」 紅緂嫣然道:「夫君,怎麼不把紫如也帶去,哥……紅大哥可是每天都念著她。」她忽然想起紫如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嚇得連忙改口。 「這──」葉歆看了紫如一眼,想看她的反應。 紫如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道:「大人,你去吧!我陪夫人聊聊。」 紅緂見紫如不願去見哥哥,好奇地問:「紫如,你和紅大哥是不是吵架啦?」 紫如淡淡笑道:「夫人別多心,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場合,別無他意,紅大哥我已見過,不必再去了。」 紅緂見她一臉淡然,知道其中必有隱情,抬頭對葉歆道:「夫君,等宴會散了把他叫來,有事說清楚為好。」 「嗯!」葉歆看了紫如一眼,然後步出了屋子。 ※※※ 卿月閣中十分熱鬧,黃延功和夜寒正在比酒力,有說有笑,唯有紅逖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還不時地向門口望去,當葉歆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神情又緊張了起來。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不好意思,有點雜務處理,讓諸位久等了。」 黃延功迎上去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大人,遲到者該罰三大杯。」 葉歆撩袍坐下,笑道:「該罰,不過我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接著轉頭吩咐小廝上茶。 小廝連忙捧了一杯熱茶放在葉歆的面前,他舉起茶碗笑道:「我敬諸位一杯,此次我出巡在外,全賴諸位在此坐鎮,有勞了。」 夜寒等人連忙起身回敬;「大人待我們恩重如山,自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紅逖張口想問紫如的事,卻又礙於在座諸人,還是閉口不言。 葉歆看在眼中,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黃大人,紅大人帶來了聖旨,派我出使鐵涼,恐怕又要麻煩你們。」 「哦?」黃延功訝異異地問道:「這事該由禮部派人去,怎麼會讓大人去?」 「皇上早就有旨意,只是礙於銀州出事才調我來此,如今出使鐵涼也是早有安排,雖然費時,但這是皇命,我不能不去。」 「不知大人要去多久?」 「嗯……暫時未定,紅大人長途跋涉到此,總該休息一下,況且我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也需要花些時間。起程最早也要十月,還要進京述職,來去只怕有半年到一年,如此看來,最早明年開春才能回來。」 寇子誠笑道:「大人不在,我們幾個只好拚命的干了。夜老弟,你這大印怕是不必還了。」 夜寒哈哈一笑道:「壓了三個月的大石剛卸下來,想不到又要背上身,看來我們還真是勞碌命。」 葉歆看了紅逖一眼,不再談及政事,只說些旅途趣聞。 直到夜深,眾人才一一告辭而去,葉歆則留紅逖在府中小住,紅逖欣然應允。 送走夜寒等人後,紅逖便著急地問道:「妹婿,紫如她到底怎麼了?」 葉歆歎了口氣道:「大哥,不是我說你,剛才你實在太魯莽了,而且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怎能不生氣?」 紅逖一臉後悔地道:「是該怪我,太衝動了。」 葉歆道:「你們之間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願左右她的意見,我看此事還是你自己與她說清楚為好,好則好,不好則罷,不要拖拖拉拉。」 「妹婿,快帶我去見她吧!我會向她解釋清楚。」紅逖此時什麼話都聽不入耳,只想著早點見紫如向她解釋一切。 「跟我走吧!」葉歆雖然很同情他,但他並不想干涉此事。 ※※※ 來到「圓舒軒」內的臥房中,紫如正和紅緂以及錦兒逗弄著剛剛睡醒的紅熾。 紅逖一見紫如就想衝過去,卻被葉歆一把拉住,他愕然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搖了搖頭,這才醒悟到自己又衝動了。 葉歆含笑著走上去道:「好熱鬧啊!在說什麼呢?」 紅緂抬頭微笑道:「你回來啦!哥……紅大哥呢?」 「我在這裡。」紅逖也走到葉歆身邊:「侄兒醒了嗎?」 紅緂轉頭對紫如道:「姐姐,他來了,你們去院子裡走走吧!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裡豈不更熱鬧。」 紅緂沒想到紫如一口回絕,詫異地問道:「紫如,你和紅大哥沒鬧什麼彆扭吧?」 紫如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是朋友,怎麼會鬧彆扭呢?」 紅逖臉色變得十分陰沉,直言問道:「紫如,你怎麼變了這麼多?當日我們在京中不是很好嗎?」 紫如朝著他盈盈一福,婉言勸道:「紅大哥之情,紫如明白,只是紫如此生不願嫁人,紅大哥還是另尋名門淑女相配吧!」 「這不可能。」紅逖如何能經得起這番打擊,身子晃了幾晃,突然激動地抓著她的手大聲喝問道:「為什麼?」 紫如表現的很平靜,輕輕撥開了他的手,緩緩地道:「以前我以為能夠找個托付終身的人就足夠了,可如今我是這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正式的官吏,在銀州的這些日子讓我明白了更多,原來除了成為男人的姬妾外,我還能做很多的事,還能施展我的才華,這比出嫁更令我興奮,因此現在我只想著如何才能盡職的完成我的責任。」 葉歆暗暗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然而紅緂卻很不高興,看著他嗔道:「夫君,你怎麼讓紫如做官呢?不如將她免職,如此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即使大人免了我的職,我也不會嫁人,皇上的旨意還未廢除,我不想犯欺君之罪,也不想連累你們,更不想偷偷摸摸的成親。」 紅逖呆住了,他這時才想起皇上頒下的那道旨意,但由於因為妹妹曾經解釋過這是皇帝的計策,所以一直並未放在心上,覺得只要兩情相悅,聖旨對於他和紫如沒有任何影響,此時突然聽到紫如以聖旨為由拒絕他,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紅緂本不想過分插嘴,但見紫如一直回絕好意,心中不悅,忍不住出言責問道:「紫如,他可是傾心相對,難道這還不夠嗎?」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紫如只能說聲抱歉,但這是紫如的選擇。」 紅緂轉頭問道:「夫君,你怎麼不說話了?快勸勸她吧!」 葉歆正色道:「我又能說什麼呢?紫如雖然出身低微,但我從來都把她當成朋友看待,因此我不想用自己的意願去強壓她,她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將來。」 「可是──」紅緂雖然很想為兄長說話,但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紫如很感激葉歆的這一番話,淪落風塵的經驗使她更珍惜朋友,雖然葉歆令她心動,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全心全意地想成為他的知己和助手,為他辦好每一件事。 她見紅緂為自己的事責備葉歆,出言勸道:「夫人,紅大哥一表人才,我這蒲柳之姿怎麼相配,鐵涼國中有的是名門淑女,何必非要紫如不可?」 紅逖低著頭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毅然道:「我不怕,大不了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紫如見他如此執著卻也感動,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想答應,因而柔聲道:「紅大哥,你的情意小妹永記在心,但此刻紫如心如止水,請紅大哥見諒。」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紅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懊惱地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好像沒有做錯什麼。」 紅緂走上去搖了搖他,勸道:「哥,紫如只說現在不願意,不等於將來不願意,你別傷心,還是想著如何挽回她的心吧!」 「對!」紅逖騰的站了起來,發誓般地道:「我要挽回她的心,不然我寢食難安。」 葉歆沒想到紅逖是個情癡,甚是慨歎,勸道:「大哥,這種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錦兒,西廂有幾間客房,扶大哥回去休息。」 「是。」錦兒走上去欲扶紅逖。 紅逖卻一手甩開,然後垂著頭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紅緂看著兄長如此落寞,不禁歎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們會變成這樣,若是在京中就為他們辦了婚事,現在也不會出現這麼多問題了。」 葉歆扶著她坐下,歎道:「也許吧!天意總是喜歡捉弄人,你、我還有柔兒,何嘗不是如此,只能歎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也就夠了。」 紅緂捧著他的面頰,凝著他深情地道:「夫君,自洞房之夜後,你為了柔姐,夜夜棄我獨守空閨,今日算是第二夜新婚了。」 葉歆愧然道:「我非願負你,只是柔兒太可憐了,我不想負她。」 紅緂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輕聲道:「小別勝新婚,今夜還請夫君憐惜。」 葉歆見美人投懷,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猶豫一陣,輕輕地在紅緂的額上吻了一下,含笑道:「來日方長,我也剛剛回城,還有些政務要辦。妹子長途跋涉而來,一定是累壞了,早些休息吧!」 紅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歎了一聲。 葉歆扶她睡下,又安頓好兒子,然後步出屋子。 ※※※ 庭院中明月高掛,灑下縷縷銀光,水池旁的亭子中有一個俏影正歪在石欄旁靜靜地看著倒映水中的皎月。 葉歆走近一看,原來是紫如,不禁微微地歎了一聲。 紫如聽到歎息聲驚得身子一顫,回頭一看,見是葉歆,心才放了下來,微笑著站了起來,問道:「夜深了,大人怎麼不去陪夫人?」 葉歆微微一笑,也走到石欄邊坐下,望著水中的明月,含笑道:「愁思滿懷,睡不著啊!」 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一直思念夫人,今日與夫人重逢,怎會愁思滿懷呢?」 葉歆歎息著搖了搖頭,顧左右而言他道:「倒映之月竟比真月還好看,朦朦朧朧,似真似假,別有一番詩趣。」 紫如見他不答,知道他不願說,也不再多問,含笑應道:「水中月,鏡中花,自古都是傷情之物,大人卻說有趣,真不知道該贊還是該罵。」 葉歆笑道:「贊也罷,罵也罷,與我何干?」 「大人說的倒也透徹,一句與我何干便可將天下之事驅於腦外,若真能如此,大人可真是入了化境。」 葉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不是也看得開嗎?紅逖之情如此,樸哲之情也是如此,你是薄情還是無情?」 紫如歪著頭想了想,嬌笑道:「還是無情好,我算是無情吧!」 「好個無情之人,不知能否彈上一曲?」 紫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大人真不想回去陪夫人嗎?」 葉歆搖頭道:「今日剛到,書房內還堆聚著不少公務,雪狼關那三位將軍的軍報也傳到多時,夜寒他們不敢處理,都積壓著,還有幾份緊急的奏章要寫,今夜怕是睡不成了,夫人旅途勞累,也該多休息一下。」 紫如嫣然道:「好吧!既是公務,我這主事也該協同辦理。」 「走吧!我們去外書房。」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三章 西廂之中,紅逖正為紫如而感到煩燥不安,雖然喝了許多酒,想一醉方休,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只好披著衣服走出了屋子散步。 紅逖剛出屋子,便見到葉歆和紫如談笑風生地向前院走去,心中猛地打了一個突,腦中忽然想起黃延功所說之事,不由地心中生疑,於是躡手躡腳地遠遠跟在後面。 葉歆自然能察覺得身後有人跟著,腦子一轉,已經猜到必是紅逖,不由地頓住了腳步。 紫如詫異地問道︰「大人,怎麼了?」 葉歆苦笑道︰「紅逖跟在後面。」 「他!」紫如驚訝地看了看身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影,奇怪道︰「後面沒有人啊!」 「他躲了起來,看樣子是看到奶我深夜同行,心中生疑。」 紫如一聽,臉就沉了下來,叱道︰「他若是這樣想就是小人,你我清清白白,何必在意他人,我們走吧!」 葉歆遲疑道︰「我想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紫如斷然道︰「不必,你我既是朋友,又是上司與下屬,處理公務是天經地義,他若是不問青紅皂白就心生怨念,是他度量狹小,我雖不是什麼奇女子,卻也看不起沒有肚量的男人。」 葉歆見她一再堅持,於是聳了聳肩,繼續走向書房。 躲在假山石後面的紅逖已是半醉,神智有些不清,因而聽不清楚兩人的說話,然而他能感覺到紫如對葉歆說話的語氣與對自己說話相比要溫柔許多,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捏緊拳頭,牙關緊咬,直到兩人出了後庭才閃身出來,繼續跟下去。 穿過幾處迴廊和小門,他來到了書房,剛進院子,便聽到書房內傳來了美妙的琴聲,這使紅逖想起自己在青樓之中每日聽琴的時光,當日的甜美變成了如今的苦澀,心中妒火和怒火直衝入腦,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踢門就闖了進去。 「你們在幹什麼?」紅逖咆哮似的吼了起來。 紫如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惋惜,面前的這個男人曾是自己想著要托付終身的人,卻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輕歎了一聲,轉頭望向葉歆。 「大哥請坐。」葉歆早就預料到紅逖會跟來,也許是問心無愧使他不願多做辯解,但他卻沒有想到紅逖會如此衝動,見他一臉酒氣,行為魯莽,知道這一次紅逖真的沒希望了。 紅逖怒瞪著他喝道︰「葉歆,你口口聲聲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想不到竟是如此,好個好色之徒,你難道不慚愧嗎?」 葉歆淡淡地道︰「大哥,我只不過在聽琴而已,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聽琴?哼!半夜三更來聽琴,別騙人。」 紫如的俏臉上泛起了薄怒,輕喝道︰「夠了,紅逖,我們彈琴聽琴,與你何干,我敬重你的一番情意,所以尊稱你一聲大哥,但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可一世,與地痞流氓有何區別?」 紅逖哼了一聲,指著葉歆喝道︰「好,好,你們果然是一起的。葉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醜事公佈天下,讓你身敗名裂嗎?」 面對紅逖的要脅,葉歆的臉不禁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他,沉聲道︰「大哥,清者自清,我們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過你最好想清楚一點,我不是怕你,而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和她做出這種好事,還說為我好?別自欺欺人了。」紅逖此時妒意作祟,衝動代替理智,心境無法平靜下來。 紫如怒斥道︰「紅逖,你別不講道理,我是皇上親自下旨安排在大人身邊的人,你是什麼人,有什麼權力來指責,你不是一向自詡為堂堂君子嗎?可如今看你這副嘴臉與小人何異?」 「奶……」 葉歆卻不想他再吵下去,用雪籐在他的脖子上掃了一下,將他打倒在地。 紫如驚愕地看著他,問道︰「大人,你想幹什麼?」 葉歆把紅逖扶到牆側的榻上,然後無奈地道︰「我不想這麼做,只是他現在的情緒失控,我不想把大家都吵醒。」 「我明白,只是明日他醒來恐怕還會鬧事,唉!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歆同情地掃了紅逖一眼,輕歎地道︰「情之所至,奶又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才變成這樣,雖說我們清白,但要讓他明白還需要找個合適的方法,唉!其實他也是可憐人,要是夫人這麼對我,只怕我也會發瘋,將心比心,還是婉轉一點較好。」 「看來我也有責任,我太直接,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紫如理解似的點了點頭。 「等他醒來再好好談一談吧!我可不想他把我當成敵人,這樣麻煩可就大了。」 「我明白,大人不必操心,我會說服他。」紫如幽幽地歎道︰「大人,是我連累了你。」 「不說了,還有公務,我們做事吧!」葉歆端坐在書案之後繼續辦理公務。 紫如見他如此鎮定,心中佩服,陪在書房中辦了一夜的公務。 雖說夜寒三人處理了大部份政務,但數十份奏章和條陳都需要他親自辦理,直到天色破曉,葉歆才放下手中的筆。 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轉頭又看了一眼紅逖,歎了口氣,然後走出了書房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紫如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勸道︰「大人,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葉歆打了個呵欠,一邊伸著懶腰,一邊道︰「好吧!奶吩咐下人把紅逖扶回屋去,奶跟在旁邊,別讓他亂說話,我要去見一見夫人。」 圓舒軒內,紅早已醒來,正抱著兒子坐在床上歎氣,聽到聲音抬頭望向門口,見葉歆進來連忙收起了憂色,關懷地問道︰「工作一夜累了吧?」 葉歆坐在床上看著依然沉睡的小兒子,柔聲道︰「妹子,辛苦奶了,睡的還好吧?」 紅摸了摸柔軟的床墊,苦澀地一笑,幽幽地道︰「床太大了,一個人睡有點冷。」 葉歆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擁著她的香肩,滿臉歉意地道︰「不是我薄倖,我也是昨日剛到,公事堆積如山,有些事要早點處理,不然會惹下大麻煩。」 紅深情地凝視著他,呢喃著問道︰「連陪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嗎?」 葉歆低頭在她的頰邊吻了一下,柔聲寬慰道︰「現在不就來陪奶說話嗎?」 紅含笑道︰「還是免了吧!看你累得眼睛都紅了,快躺下休息。」 葉歆笑了笑,連衣服都沒脫就倒在床上,眼睛一閉便進入了夢鄉。 看著丈夫累成這樣,紅心疼不已,一邊癡癡地看他,一邊憐惜地撫摸著葉歆越發削瘦的面頰,然後也躺了下來,蜷縮到葉歆的懷中。 可剛過不到半個時辰,門外就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誰這麼不識趣?」紅不情願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裙,然後走到門口不悅地問道︰「是誰呀?大人剛睡下,不要打擾。」 「妹妹,是我。」 「哥?」紅打開門一看,果然是紅逖,不由地嗔道︰「哥,若是有事晚點再來,他剛睡下。」 紅逖一臉慚愧地道︰「妹子,昨夜我說錯了話,今日特來賠禮道歉。」 「昨夜?什麼昨夜?」 紅逖尷尬地道︰「昨夜妹夫和紫如在書房辦公,當時我喝了點酒,因為妒意作祟,一時氣憤便衝進去大吵大鬧,結果被妹夫打暈了。」 「你?」紅瞪大了雙眼看著滿臉愧意的兄長︰「哥哥,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這不是自找麻煩?紫如姐姐對你的印象一定更壞了,況且夫君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心裡只有柔姐,其他的女子再美也無法打動他的心,就算紫如有心,夫君也不會答應,何況她昨天還發誓終身不嫁,你這麼一吵豈不是在羞辱她?」 紅逖悔恨地道︰「我當時喝多了,見他們在一起就氣糊塗了,根本沒有多想,腦子一熱就衝了進去,唉!我實在後悔,所以特來負荊請罪。」 紅回頭朝屋內看了一眼,搖頭道︰「夫君剛睡下,別打擾他了,等他醒來我向他說,只是你要去向紫如道歉。」 「已經說過了,她肯原諒我,不過……唉!」紅逖苦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哥,我勸你還是放棄,紫如外柔內剛,誓言已下,恐怕不會更改。」 紅逖歎道︰「心中捨不下,卻又無可奈何,唉!只能歎無緣了。」 紅很清楚兄長對紫如的感情,見他如此落寞卻也只能陪著悵然一歎。 房中,葉歆也輕輕歎了一聲,習慣半睡半醒的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擾他們兄妹的談話,因而沒有出聲,一直靜靜地聽著,心中不安也隨著紅逖的自我反省而解除,此刻他終於能安心地休息了。 午後的陽光撥散了草原晨霜,蒼茫的草原大地暖洋洋的,充滿了活力。葉府內安靜而祥和,每個人都在幹著自己的工作。 通往圓舒軒的碎石路上,紫如走的很慢,讓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從而感受它的溫暖。紅逖的道歉讓她的擔心消失了,之前她還一直擔心著紅逖會把事情鬧大,若是因此對葉歆產生負面的影響,自己難辭其咎,如今去掉了一塊心病,心情立時開朗了起來。 錦兒和紅正在院子裡閒聊,見她到來都站了起來。紅原本有些尷尬,但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化解了,親暱地拉著她問道︰「紫如,有什麼事嗎?」 紫如朝院子左側的小書房望了一眼,問道︰「夫人,大人睡醒了嗎?」 紅轉頭瞥了一眼小書房,道︰「早就醒了,一起來就待在裡面寫東西,我真擔心他的身子。」語氣中儘是無奈。 「大人還是那麼勤勞,唉!怎麼也不多休息?」紫如瞭解葉歆的性格,卻並不知道葉歆洛un如此勤勞,雖然她很想瞭解真正的葉歆,但溫嫻的她一直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在他的身邊做事。 「沒辦法,他的脾氣如此,我也勸不了他。」紅忽然笑道︰「也許奶能勸他,聽說他對奶言聽計從,不如奶去勸勸他吧!」 紫如被紅的曖昧言詞弄得十分尷尬,怕紅多心,不敢有任何異動,因而含笑道︰「我只是下屬,有關政務方面的事情自然應該多提建議,可行則用,不可行則不用,可生活上的事,做為下屬的我只能善意相勸,聽與不聽是大人的事。」 紅親密地拉著她手笑道︰「我只不過是希望多些人勸他,奶幫我勸勸,若是不行我也不會怪奶。」 「嗯!我明白。」紫如點了點頭,推門走進了屋子。 葉歆正站在書案後看著鋪在桌上的銀州地圖,早就聽到門外的對話,聽到開門聲後,頭也不抬便朝紫如招了招手,笑道︰「奶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奶。」 紫如勸道︰「大人,聽說你只睡了一會兒,這樣下去可不行。」 葉歆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卻指著地圖道︰「紫如,有消息來報,樸哲開始西進了,似乎又吞下了兩個小部族,如今擋在他面前的是唐古,此人為人低調,實力雖大,但從來都不向外擴張,上次大會之中也沒有出頭,甚至一言不發,而余樹青也查不到什麼特別的消息,我擔心樸哲的西進會受阻。」說著眉頭皺了起來。 紫如一聽也感到有些擔心,摸著地圖上唐古的勢力範圍沉聲道︰「樸大哥是不是行動太快了?大會至今才沒過多久,他好像沒有時間作充足的準備。」 「我曾吩咐他盡快行動,其實他如此迅捷也是好事,然而我不知道他會用何種方式對付唐古,據報唐古的部族是草原上最團結的部族之一,由於沒有對外的戰爭,所以很安定。」 「何不置之不理?」 葉歆點點頭︰「可惜上次匆忙,沒有和他談過,不知道他的為人如何,這是我的疏忽,如今我要出使鐵涼,沒有時間再去巡視,我也在考慮讓樸哲先繞過唐古部。」 「這是個好辦法,只是唐古部的立場含糊,若趁樸大哥出征之際攻佔他的地盤,如此便得不償失了。」 葉歆看著她笑了。 紫如見他的表情奇怪,噘著嘴問道︰「大人,有什麼好笑的?我說的不對也不必笑呀!」 葉歆搖搖頭,含笑道︰「我在想有奶在,我可以安心去鐵涼了。」 紫如這才明白葉歆是在誇自己,嫣然道︰「跟在大人身邊這麼久,自然學了不少。」 葉歆笑了笑,眼睛又盯在地圖上,沉吟道︰「樸哲是打著剷除草原敗類的旗號進攻莫鷹,名正言順,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他又表明了與我的絕斷,如此便又少了許多的猜疑。按照草原的規矩,唐古就算不出兵相助也會表示中立,因此我不太擔心他會有何異動。」 紫如點頭道︰「大人還是應該做些表示,也許能在暗中幫幫樸大哥。」 「說來聽聽。」 「依我看,大人不如找個機會公開申斥樸哲,說他私自挑起戰亂,擾亂草原安定,還要信誓旦旦地表明將來要討伐他。在外人看來,就成了官府和樸哲搶地盤,雖然有些可笑,但可以讓部族們對樸大哥更加放心。」 「此計不錯,最主要是讓朝中的那些人知道我有麻煩,無論是幸災樂禍,還是落井下石,都只會對我有利。」葉歆含笑道︰「我打算讓黃延功派二萬人北上駐紮在雲湖一帶,可以起到震懾莫鷹的作用,同時防他南下竄逃,不過大軍只到雲湖,然後會以糧餉不濟為由而停滯不前。」 「大人,軍略之事我懂的不多,還是找黃將軍他們一起商量吧!」 葉歆笑道︰「剛才還有自信,怎麼一轉眼又推托了,這可不行。馬賊之事是我在銀州立身的根本,日後我打算交給奶,奶也該多關心一下。」 「我?」紫如愕然看著他。 「莫鷹投靠鐵涼之事我有鐵證,不容他抵賴,趁此機會我想設立一個巡檢司,由奶出任這巡檢司一職,從而正式入朝為官。」 紫如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吶吶地道︰「大人,我的實力恐怕……」 葉歆擺了擺手不讓她說下去,微笑道︰「打仗當然用不著奶,南有官軍,東有樸哲,莫鷹守是守不住了,若想逃命只有往西逃,穿過北部沙漠,然後投奔雪狼關,而天馬草原的北部我打算讓樸哲暗地裡統治,奶這天馬巡檢司是名義上的長官,與他合作處理事務,只要處置好唐古,以後北疆便是我的私地,因此這個職位非奶莫屬,其他人我不放心,況且樸哲見了奶也會盡心辦事。」 紫如雖然感激葉歆的安排和提拔,卻不願離開他的身邊,猶豫道︰「大人,北邊太冷了,我還是希望待在這裡。」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也沒讓奶一直待在北邊,只是將權力授與奶,如何利用是奶的事,況且奶還兼任主事一職,留下來也是合情合理。」 紫如這才滿意地笑了,調侃道︰「大人任用私人,不怕被參嗎?」 「參我?」葉歆輕輕一笑,道︰「我有皇上給的用人之權,朝中大臣也說不了什麼,只要上個奏摺便可,況且這些所謂的馬賊名聲極響,就連皇上也知道,奶若能控制他們,也說明我用人有方。」 紫如點了點頭,望著地圖上的天馬草原,心中燃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期待。 從一個低賤的青樓女子,到如今的北疆巡檢司,就像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想起自從來到銀州後,幾乎所有的人面對自己都是十分尊敬,不敢有一絲不恭,奉承和巴結的人就更多了,想到此處,不禁感激地凝視著葉歆。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四章 「大人在嗎?」院外忽然響起了夜寒的聲音。因為葉歆封鎖了圓舒軒,所以他不敢擅闖,只能在院門外叫喚。 葉歆走出院子向紅施了個眼色,示意她回房,然後滿臉笑容地步出院門。 「大人,丁旭到了,想見大人,我把他安排在小廳。」夜寒說著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哦?」葉歆也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有什麼事嗎?」 夜寒道︰「丁旭被打得很厲害,臉都腫了。」 葉歆眼睛怒睜,臉色立時沉了下來,罵了一聲︰「該死的高清!」,然後急步走向小廳。 一入小廳,他便見到丁旭坐立不安地坐在一旁,臉上又青又腫,被打的很慘,不禁勃然大怒,哼了一聲,沉著臉憤然道︰「好個高清,那個混蛋居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他父親和我作對,他來打我的人,這對父子真是不知好歹,不教訓他們我還有何臉面在此統率大軍。」 丁旭既愧又惱,站起來垂手應道︰「公子,我給你丟臉了。」 「你不必自責。」葉歆氣沖沖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問道︰「洛u韝暌延功\去幫你?」 丁旭愧然道︰「公子,事關高虎,我知道公子一直致力拉攏他,我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為你添亂,所以才隱而不發,若不是紫如姑娘問我,我也不會說。」 一旁的紫如和夜寒都不由地點點頭,感歎丁旭對於葉歆的忠誠。 葉歆這才明白他遲遲不說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大業,心中感激,欣慰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很感動,不過婚姻乃終身大事,絕不可置之不理,我既是你們的上司,又是你們的朋友,絕不會為了拉攏什麼人而置你們於不顧。」 丁旭躬身道︰「大人待我們之恩,我們兄弟沒齒難忘,所以更不想給大人添麻煩。」 「麻煩!」葉歆冷冷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椅柄,厲色道︰「就是麻煩才要下手解決他,否則麻煩會越來越大。我現在需要的就是高虎的大軍,他們父子在這個時候向你挑釁,是擺明了想與我作對,我若是置之不理,日後何以制他?何況他還控制著懸河走廊的出口,若不能壓倒他,日久必為後患。你放心,這事包在我的身上,定讓高虎父子向你賠禮謝罪。哼!我要讓銀州的官員知道,誰敢動我的人絕不輕饒,不管他身後有什麼勢力。」 丁旭激動地跪倒在地︰「大人之恩,丁旭終身不忘。」 「起來吧!我們先談談你的親事,如何對付高虎我們日後再做打算。」葉歆拉著他站起來,笑著問道︰「你那位心上人想必是個大美人吧?要不然你這位大才子也不會動心。」 提到親事,丁旭又靦腆了起來,站起來憨笑地道︰「芸兒也不算什麼大美人,比夫人差遠了,也比不上紫如姑娘,只是人很好,笑起來很甜。」 紫如嫣然道︰「大人,丁旭的眼光定然不錯,不如請來見一見。」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的對,這位姑娘說起來也該是我的嫂子,我若是不塤uㄐA在你哥哥面前我可說不過去,快說說,她住在何處,我立即讓人把她請來。」 「可是……」丁旭歎了口氣,傷心地道︰「高家已經下聘了,若是我們恃強要人,只怕對大人的名聲不好,還是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葉歆搖了搖頭,輕笑道︰「娶妻乃人倫大事,本應從長計議,但此事卻不能軟弱,何況你們還是兩情相悅。有的時候就必須要用雷霆手段,否則我拿什麼來鎮壓那幾位飛揚跋扈的將軍。」說著走到門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道︰「去把赤溫叫來。」 小廝急忙奔去,不多時赤溫便急急忙忙地衝進了小廳,開口就問道︰「大人,出了什麼大事?」 葉歆含笑道︰「不錯,是有件大事,事關丁旭的終身大事,能不急嗎?」 赤溫剛到臥牛城,進來後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丁旭,見他被打的鼻青臉腫,詫異地問道︰「這位是?」 「我的朋友丁旭,也是督造新城的總務。」 赤溫一聽是葉歆的朋友,不禁怒聲問道︰「是誰下這麼狠的手?居然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這根本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裡。」 葉歆寒著臉道︰「是高虎的兒子高清。」 「該死,我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赤溫,這事我另有計較,你現在護送丁旭去把那個叫……」葉歆突然發現還沒知道名字,不禁笑了起來,回頭問道︰「丁旭,嫂子叫什麼?」 丁旭靦腆地道︰「駱芸。」 「好名字!丁旭,這位是代替大牛一職的新任親兵統領,你現在就跟他去把嫂子禮貌的請回來,就說我請他們來做客,堂堂的子爵兼駙馬請他們來,恐怕不敢不來吧!其他的事來了再說。」 「可是──」丁旭雖然心裡千萬個願意,但還是有些擔心,看著葉歆不敢走。 赤溫直爽,一邊扯著他向外走,一邊說道︰「有什麼話等嫂子回來之後再說。」 「慢著。」葉歆經過思考,覺得讓幾個男人出面不太好,於是轉頭對紫如道︰「紫如,他們都是男子,請一名少女回來不雅,奶也隨他們去,坐我的車帳去。」 紫如嫣然點頭道︰「是,我去把嫂子接來。」 葉歆送走丁旭和赤溫後,臉色立時變得陰寒,背著手在屋內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該死的高虎,我正忙的不可開交,手上還有一大堆軍務政務等著處理,他們父子居然在這個時候來給我搗亂。」 夜寒提議道︰「最好能找到他們把柄。」 「嗯!說的對,我該先讓余樹青查一查,日後再跟他們算總帳。」 葉歆立即找來了余樹青,讓他徹底地查找高家的弱點。余樹青自從分離出黃延功部後,干的十分高興,可以說是意氣風發。葉歆知道他利慾心很重,因而每次見他都是以軟硬兼施,使他不致失控。 三更時分,一輪皎月高高地懸掛在天空。 銀色的月光中,一匹奔馬飛快地衝到了葉府門前,馬上之人正是赤溫,他慌慌張張地衝到了圓舒軒門口,用力地拍著門,叫道︰「大人,出事了。」 葉歆正在書房理事,聽到叫聲後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後走到院子門口把門打開,一眼便看見赤溫滿臉驚慌,神色不安。 他心中一跳,腦子裡立時想到赤溫陪著丁旭和紫如前去青龍山,不由地緊張了起來,急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赤溫氣急敗壞地道︰「大人,不好了,紫如姑娘她……」 葉歆神色一凝,心道不好,厲色喝問道︰「她出了什麼事?」 「她摔落山崖受了傷。」 「什麼?」葉歆近乎咆哮著叫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傷勢如何?」 「不知道,屬下知道紫如姑娘受傷後連忙誑u^稟報大人,丁大哥則負責救援,不過山崖頗陡,恐怕受傷不輕。」 葉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怒斥道︰「你不是帶了人去嗎?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赤溫低著頭慚愧地道︰「是我們顧慮不周,我們到了青龍山半山的小村子,正巧高清也在那裡,他一見紫如姑娘便出言調戲,混亂之中,紫如姑娘一時不慎摔下了山崖。」 「廢物,全是廢物,山下有近二萬士兵在協助建城,將領們都認識丁旭,隨便叫幾百人都能有周全的保護,居然還會出現這種情況。」葉歆忍不住憤怒地斥罵了一番。 「大人請息怒。」 「該死的高清!」葉歆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喝道︰「你去找黃延功,讓他立即趕往青龍山。」 「大人,那裡沒有好醫師,快找人吧!」 「我就是醫師,我現在就趕去,你還愣著幹什麼,立即去找黃延功,我自己去青龍山。」 赤溫從來都沒看見葉歆如此的憤怒,嚇得調頭就往府外衝去。 葉歆轉身氣沖沖地走入臥室。 紅坐在床上,見他氣得臉色鐵青,驚訝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如受了重傷,我現在趕去,奶休息吧!」葉歆翻開了箱子找到了一顆僅存下來的天心丹,然後用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懷中。 紅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歆沉聲道︰「情況緊急,回來再細說,奶休息吧!我現在就走。」說完便遁身往青龍山的方向趕去。 青龍山位於臥牛咱u_三十里外,就在懸河走廊的出口,雖說葉歆的遁術高明,但連趕三十里路也不是件容易事,何況他的身上還有傷,因而直到天明才趕到。 青龍山雖然不算太高,但很有層次感,就像是一節節巨大的台階,而山村就在第三節的樹林之間,遠遠便能望見沿著山坡建立的房屋。一條清澈的懸河靜靜地在山前流過,青龍山山勢優美,風景怡人,是個絕妙的好去處。而半山之上有一個不小的村落,而駱芸的家就在此處。 山下更是熱鬧,為了建城,二萬士兵和數萬民被召集到此處,雖然只動工數月,但已可以看到城的地界,部份的地已經堆起了土牆,還有很多帳蓬搭在草地上。 想到這麼多人守在這裡,居然讓高清的人在此為所欲為,葉歆越想越氣,但無暇處理,觀望一陣便往山坡上的村落撲去。 由於是清晨,不少人剛起來,山村的平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做早飯。 葉歆在樹林旁露出身影,然後急步走出,拉著一名青年焦急地問道︰「昨天是否有人墜崖受傷?」 青年只有十七八歲,被葉歆的氣勢所壓,居然說不出話來。 葉歆看著更加著急,大聲喝問道︰「我是這裡最大的官,你不用怕,快說。」 一旁有個老人接口道︰「大人,他還是個孩子,別嚇著他,昨天的事我親眼見了,受傷的是個女的,長的像天仙似的,可憐啊!從前面的崖邊摔了下去。」 葉歆聽了越發焦急,扔下青年轉身走到老人的身邊恭敬地問道︰「老人家,不知受傷的女子送到哪裡去了?」 「被人抬走了,好像是送到山下的帳蓬之中。」 「謝了。」話音剛落,葉歆的身形便消失在山村之中,嚇得眾人都以為天神降臨。 營地中,不少人都起來了,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葉歆逢人便問,終於找到了丁旭的帳蓬,他撩開帳簾一看,屋內擠了不少人,都圍著床站著,氣氛異常的緊張。 「讓開!」 眾人聽到聲音這才發現葉歆怒容滿面的站在帳中。 丁旭連忙上前道︰「大人,屬下失職,害得紫如姑娘受重傷。」 葉歆撥開他擠到床前,定睛一看,床上的紫如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臉上有許多擦傷,嘴角還有血漬。 他揚了揚手道︰「都給我出去。」 丁旭愧然退出了帳蓬。 待眾人離開,葉歆憐惜地看著紫如,然後抓著她的手號脈,覺得脈象雖弱,卻還有一線生機,不由地大喜過望,急忙走出帳外。 丁戎uu在門外,一見到他便焦急地問道︰「大人,紫如姑娘她……」 「有救,給我找最嫩的草來,要快。」 丁旭心中萬分愧疚,畢竟紫如是為了自己的事前來青龍山,也是因洛u災v的事而受傷,聽說還有救,立時喜上眉梢,回身朝著身邊的將領們喝道︰「還不快去。」 「是。」 官員們雖然都不明白治病與青草有什麼關係,但葉歆親臨此地,都想表現一下,於是一窩蜂地都跑了。 葉歆喝問道︰「高清呢?」 丁旭躬身道︰「他和他的人都被抓了起來,我派了重兵看管,不知大人想如何處置他們?」 葉歆惱怒地道︰「這群人無法無天,連我都不放在眼裡。」說著看了一眼四周,隨後被身前的青龍山吸引住了,冷笑道︰「既然他這麼喜歡青龍山,就把他綁到山頂上,先讓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風,死不了再來治他的罪。」 丁旭驚愕地抬頭看了一眼不算高但很陡峭的山頂,擔心地道︰「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他畢竟是高虎的兒子,萬一在山頂上凍死了可不好交待。」 葉歆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對了,你提醒了我,挑一個高清的手下,讓他回去稟報高虎,讓他立即到臥牛城見我,晚一天我就參他一個縱子行兇的罪名。」 丁旭知道葉歆在氣頭上,根本不聽勸,而他自己也是萬分的憤恨高清,於是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葉歆又回入帳中,坐在床邊看著依然在昏迷之中的紫如,心中感到不安和歉意,這麼好的姑娘竟遇上這種事,都是因洛u災v的疏忽。 片刻之後,門口有人喚道︰「大人,草取來了。」 「進來。」 一個低級官員捧著一手的嫩草恭敬地走到他的面前,問道︰「大人,不知這些可否一用?」 葉歆看了一眼,見草葉青綠,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辦的好,放在地上。」 「是。」官員小心翼翼地把草葉放在地上的絨墊上,然後退了出去。 葉歆取出「天心丹」,然後利用移命術將草的生命力一點點注入近乎乾枯的丹藥。 隨著草葉變黃,深紅色的「天心丹」漸漸地有了水份,顏色也變得鮮紅,皺褶的表面也隨之變得光滑。 半個時辰過後,葉歆扔下了最後一片枯葉,然後把丹藥遞到了紫如的唇邊。 然而紫如牙關緊咬,根本無法吞藥,葉歆沒有辦法,只好將她抱在懷中,然後用口渡的方法將藥送入了她的嘴中。 神藥畢竟是神藥,藥效立竿見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紫如便幽幽醒來。 葉歆伏在床邊小聲喚道︰「紫如,怎麼樣了?」 紫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身上疼痛依然刺激著她的神經,額上又冒出了汗珠,然而她發現面前的葉歆時笑了,輕輕地道︰「大人,你來啦!」 葉歆塤uo拭了拭汗珠,含笑道︰「奶受了傷我怎能不來?放心吧!吃了我的藥一定沒事。」 紫如嬌笑道︰「藥真甜,很好吃。」 葉歆笑道︰「五十萬兩一顆的神藥。」 紫如眼睛大睜,驚訝地看著他,問道︰「是神藥?」 葉歆笑而不答,安撫道︰「夫人讓我問候奶,奶先休息一會兒,等情況穩定之後用車帳載奶回臥牛城。」 紫如緩緩點了點頭,見到葉歆,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傷勢,睡得很甜。 葉歆塤uo把被子蓋好,然後走出了帳蓬。 「大人,情況不妙。」丁戎u迨w等候多時,見他出來連忙上前稟道。 「什麼事?」葉歆心情略好,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高清之事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眼睛一瞪,喝問道︰「洛uH」 「高清是皇親。」 「他是皇親?」葉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問道︰「說清楚,他怎麼是皇親,洛u撈衡旦L?」 「他的妻子是二公主的女兒婉明郡主,因此他是郡馬,也算是皇親。」 葉歆冷笑道︰「難怪高虎敢公然對抗我,原來是靠著這個,我倒要看看他這個皇親到底有何本事,帶路,我要親審高清。」 「大人請。」丁旭引著葉歆來到了臨時官衙所在的大帳蓬,道︰「大人,我這就去把高清帶來。」 「去吧!」葉歆低著頭步入了帳中,在案桌後坐了下來。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五章 須臾,帳外突然傳來了叫罵聲:「我是皇親,是當朝郡馬,你們是不是不想活啦?居然敢動我?小心我把你們抓起來砍頭,聽到沒有,快放了我。」 葉歆被罵聲驚動了,抬頭望向帳口,只見一個被繩子綁著雙手的青年公子被推了進來,臉長的倒是不俗,只是一臉惡相,光顧著朝身後的士兵破口大罵。 「進去。」士兵一把將他推到了桌前。 高清踉蹌了幾步,抬頭便看見坐在正中的葉歆,他見葉歆沒穿官服,頓時神氣了起來,挺起身子,傲氣十足地嚷道:「你是什麼鳥官,快放了本少爺,不然本少爺砍了你全家的頭。」 葉歆二話不說,喚出雪籐,在他的臉上刷刷的抽了兩下,然後才冷笑道:「想砍我的頭,好啊!我已經去叫你爹了,看他會怎麼收拾我。」 高清的兩頰被抽的高高腫起,痛得哎喲直叫,卻還是不忘咒罵道:「你敢打皇親,這是滅九族的大罪,你不想活啦?」 葉歆不屑地道:「你算什麼皇親,不過是個小小的郡馬,連品銜都沒有,我是封疆大吏,朝廷命官,就算是皇親我也照打不誤,跪下。」 「跪下。」後面的兩名士兵一人一腳踹在他的腿彎處。 高清兩腿吃痛,撐不住跪了下去。 士兵們還不放心,一人一腳踏在他兩腿的小腿肚子上,不讓他有機會起身。 高清這才知道葉歆的厲害,懷疑地看著他,顫聲問道:「你……你是什麼人?連皇親都不怕?」 葉歆輕笑道:「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是誰,太晚了。」 高清又打量了他幾眼,臉色驟變,顫聲道:「你是葉歆。」 「不錯,正是本官,你說我配不配打你?」 高清挺直身子叫道:「葉大人,我爹和你一朝為官,你不能這麼對我。」 「哦?是嗎?」 「是!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饒我這一次,何況我們還是親戚呢!你是駙馬,我是郡馬,論輩份我該叫你一聲叔叔。」 葉歆淡淡地道:「我可不知道有你這麼一個親戚,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早就砍了你,既然你爹不在,我就替他教訓你。」 「你……你想幹什麼?」 葉歆微微一笑,喚道:「丁旭。」 「在。」丁旭踏前一步,躬身行禮。 葉歆指著高清道:「把他和他的手上全綁到山頂上去吹吹風,讓他們清醒清醒,想一想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大人,這──」丁旭猶豫了一下。 葉歆喝道:「軍令如山,帶走。」 丁旭無奈地朝士兵揮了揮,士兵們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把哭叫著求饒的高清拖了出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紈褲子弟真是不堪一擊,嚇一嚇就變成這樣。」 丁旭還是有些擔心,勸道:「大人,我看還是大事化小。」 葉歆搖了搖頭道:「丁旭,我知道你擔心我會惹怒皇上,但我卻不這麼認為,高虎身在懸河,卻隱瞞了皇親的身份,說不定他是皇上安置在這裡的一隻眼睛,也可能是朝廷中敵對勢力的一隻眼睛,不弄瞎這隻眼睛,我們日後辦事會有更多的困難,不如趁此機會拔掉這隻眼睛以絕後患。」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不及。」丁旭恍然大悟,讚了一句又問道:「若他是皇上派來的人,大人這麼做豈不是會惹怒皇上?」 葉歆滿不在乎地道:「皇上若是重視他們豈會讓我前來任職?無非是因為他們的才幹不足,如今下屬冒犯上司,我處置的合理合情,無人能置疑,況且紫如不能白傷,無論如何也要給她一個說法。」 提到紫如,丁旭立時無話可說,搖了搖頭歉然道:「是該對紫如姑娘有個交待,不然我的心也難安。」 「是我讓紫如到這裡來的,責任在我身上,因此就算有什麼風險我也擔著,此事先放著,且看高虎如何反應。」葉歆笑了笑問道:「嫂子呢?」 丁旭臉一紅,羞澀地道:「在家。」 「昨天談的如何?」 丁旭為難地道:「他父母說親事定了就不能更改,後來又發生了高清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 「我再去看看紫如,一會兒與你一同拜訪駱家。」 丁旭明白他要親自為自己說親,感激地道:「大人,不敢再勞煩你了。」 「這是什麼話,我的朋友可不能連妻子都娶不上,放心吧!一切有我做主。」葉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步出了大帳。 黃延功迎面趕來,見到葉歆急聲問道:「紫如姑娘沒事吧?」 「傷的很重,不過沒有性命之憂。」 黃延功鬆了口氣,歎道:「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真是天降橫禍。」 「都是高清幹的好事。」 黃延功見他一說起高清臉色就沉了下來,知道他氣極了,含笑勸道:「大人寬心,紫如姑娘定然無事,卑職立即召集四方的名醫前來醫治。」 「你的情我領了,不過我就是名醫,其他人也用不著,紫如雖然受了傷,但修養一段時間便能痊癒。」 「大人說的是,大人醫術之高明,卑職身有體會。」黃延功讚了幾句後又問道:「大人,剛才我見到士兵推著高清往山上去,您要如何處置他?」 葉歆隨口應道:「送上山頂吹風,讓他們清醒一下。」 黃延功嚇了一跳,驚問道:「這不太合適吧?高虎怎麼說也是鎮守一方的領軍大將,大人如此羞辱他的兒子,恐怕他不會善罷干休。」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正是要他不肯善罷干休,他若是敢動,我就收了他的兵權,將他送到京城刑部大牢去。黃兄,你立即派人密切注視懸河的動靜,只要他們稍有異動,這裡的大軍立即封住懸河走廊入口。」 「大人,您是說高虎他會……」 「以防萬一而已,我量他也不敢動兵,不過還是小心為上。」 「是,我立即去辦。」 「有勞黃兄。」葉歆拱了拱手,再次走入了紫如所在的帳蓬。 紫如依然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然而床邊卻多了一個人,正是紅逖,他單膝跪在床邊,緊張地看著床上的紫如,連葉歆走進來都沒有察覺。 葉歆見他如此專情,不由地有些感歎,走上拍了拍他的肩頭,勸道:「大哥,你不必擔心,她沒事。」 紅逖驚得站了起來,見是他才略略鬆了口氣,依然緊張地問道:「紫如真的沒事嗎?她傷成這個樣子!」 葉歆含笑道:「放心吧!一定沒事,多休息就行,你也別打擾她了,出去走走吧!」 紅逖搖頭道:「我會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絕不會多說話。」 葉歆點頭道:「好吧!就煩勞你看著她,有何異常立即告訴帳外士兵。」 「放心。」 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於紅逖的癡情他很感動,卻也幫不了什麼,輕歎了一聲走出帳蓬,會合丁旭再次來到了山腰的村子。 一踏上山路,丁旭便顯得有些興奮和緊張,與平時的他極為不同,葉歆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了起來,調侃道:「丁旭,不會這麼緊張吧?」 丁旭尷尬地連口齒都鈍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哈哈一笑道:「走吧!我還急著看看嫂子是什麼樣的呢!」 走到一間用山石建的簡陋村屋外,丁旭指著屋子道:「就是這裡。」 葉歆打量了幾眼,屋子十分簡陋,是用山上的石塊建成,頂上鋪著茅草,用重石壓著,防止茅草被大風吹走,看到此處,他點頭歎道:「果然是清貧之家,難怪會懼怕高清的氣勢,丁旭,拍門吧!」 丁旭猶豫了一下,不安地走上前敲了敲門,揚聲問道:「有人在嗎?」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裡面走出來一位中年漢子,他看了丁旭一眼,面帶不悅地道:「你怎麼又來了,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你還是走吧!」 丁旭尷尬地回頭看著葉歆,吶吶地介紹道:「大人,他就是芸兒的父親駱汗,駱大叔。」 葉歆含笑拱手道:「駱大叔,有事好商量,別一口回絕,否則後悔就晚了。」 駱汗這時才發現葉歆,不禁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氣度不凡,雖然文質彬彬,但有一種壓人的氣勢,像是個有大身份的人。 他神態漸漸變得溫和,問道:「你是誰?」 葉歆面帶微笑,溫和地道:「我叫葉歆,是丁旭的上司,也是這裡最大的官,你不會也趕我走吧?」 駱汗聽了臉色更霽,恭敬地道:「小人駱汗參見大人。」 葉歆朝屋內瞄了一眼,見駱汗的身後站著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長得十分清秀可人,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急切和盼望,知道這必是駱芸。暗暗喝了一聲采,覺得此女與丁旭很相配,心裡更想促成好事,於是拉著駱汗笑道:「大叔,我這次來是為了丁旭和你女兒的事情。」 駱汗一臉無奈地搖頭道:「大人,我不是不給您面子,只是這場親事已定,無法更改,否則我們就沒法活了。」 門外的丁旭和門口的駱芸聽了都凝視著對方,神情顯得有些淒苦。 葉歆臉色微沉,輕喝道:「大叔,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高清犯了重罪,我已經把他抓起來了。」 駱汗大吃一驚,置疑道:「他可是皇親國戚,你敢抓他?不可能吧?你的官就算再大也大不過皇上。」 葉歆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道:「皇親又如何,他犯了事就要受罰,我現在將他捆在這青龍山的山頂之上,讓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風。」 駱汗嚇了一大跳,顫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不信可以上山頂去看看,噫?好像是他的叫聲。」葉歆仰頭朝著山頂上望了一眼,隨後笑了起來。 駱汗也走出屋子向上望了幾眼,雖然見不到人,但隱隱聽到山上果然有人在叫,將信將疑地問道:「你真敢抓皇親?」 葉歆點了點頭,為了讓駱汗更放心,他露出了傲然的神色,道:「我就是皇親,也是他的長輩,我當然能抓他。」 駱汗這才放心,臉色也變得和緩,含笑道:「大人,您不知道,他說自己是皇親,沒人敢動他,又硬是扔下了五百兩銀子做聘禮,因此我們才迫不得已答應親事,其實我們也不願意把唯一女兒送出去做小妾。」 葉歆滿意地道:「既然如此,婚事我就做主幫你退了,五百兩銀子的聘禮我幫你還給高清,不會讓你虧欠他。」 「芸兒。」丁旭大喜過望,心裡樂開了花,忍不住朝屋內的駱芸大叫了起來。 駱芸喜極而泣,被丁旭一叫心神都顫動了,奔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懷中。 葉歆看著兩人既是高興又是傷感,想到自己若是能與冰柔如此擁抱在一起,就算是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駱汗沒有阻止,他之所以拒絕丁旭的求親完全是因為懼怕高清,如今有了葉歆撐腰,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葉歆含笑道:「駱大叔,丁旭雖然暫時只是吏員,但此城建好之後,我便保舉他為第一任知府,日後也定然前途無量,他哥哥現在是四品京官,將來更是不同凡響,所以你可以放心,女兒嫁給他絕對是上上之選。」 駱汗呵呵一笑道:「托大人的福,小老兒不求什麼,只求這位丁公子對芸兒好些,別讓她吃虧就好。」 「你放心,丁旭是個老實人,你看他們如膠似漆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放心?」 「呵呵!大人說的是,我們沒見過世面,連小村都沒出去過,所以有點怕。」 葉歆轉頭笑著打趣道:「丁旭,紫如身邊少個人照顧,能不能借嫂子一用?」 丁旭紅著臉道:「你問她吧?」 葉歆走到駱芸面前長身一揖道:「不知嫂子能不能幫這個忙?」 駱芸更是靦腆,羞得躲到丁旭的身後不敢說話,惹得葉歆大笑了起來。 「丁旭,既然駱大叔想明白了,這事就好辦了,你立即回去準備聘禮。」 「大人,您的大恩……」 葉歆搖頭笑道:「不必謝我,幫我把城建好就行。」 「是!」 葉歆轉身道:「駱大叔,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有什麼事只管告訴丁旭,他會妥當處理。」 駱汗感激地道:「大人,若不是您,小女的一生就賠進去了,我的愚昧差一點害了女兒。」 「大叔,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葉歆安撫了他一句,然後含笑離去。 回到紫如的帳蓬時,她已經醒了,仰面臥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著上方,直到看見葉歆才展顏微笑,問道:「大人,事情辦好了嗎?」 葉歆看了紅逖一眼,含笑應道:「沒事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丁旭的喜酒了。」 「太好了,我傷的也算值得。」 坐在床邊的紅逖一直凝視著她,發現自己就像是透明的,心中一陣酸楚,卻又無可奈何,站起來便想離開。 「紅兄。」葉歆喚住了他,微笑道:「坐著聊聊吧!」 紅逖看了看紫如,搖頭道:「我還是出去走走。」 「這就見外了,大家都是朋友,說說話又有何不可,難道紅兄還在生我的氣嗎?」 一句話就逼著紅逖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歎道:「你這是何苦呢!」 葉歆直言勸慰:「你們兩人的事本不該我多言,只是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反目成仇,有話就說清楚,沒有必要把關係變得如此冷淡,人生一世,朋友本來就不多,何必如此?紅兄,我想你也不會只因為紫如的外表才喜歡她。」 紅逖想都不想就答道:「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何不多欣賞紫如的才能?」說著葉歆朝默然不語的紫如笑了笑道:「可惜傷了,不然聽她彈一曲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紫如藉著傷勢沒有發言,只是默默地看著葉歆說話,此時才開口說道:「紅大哥,一切都是紫如的錯,大哥之情,紫如只有來生再報,若是大哥願意,紫如願與大哥結拜成兄妹。」 雖然紫如的話十分溫和,但在紅逖的耳中聽來卻如驚雷在耳中炸開,雖然原本就有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之時卻是無比的苦澀。 葉歆也沒有想到紫如如此決斷,苦笑了一聲,悄悄地退出了帳蓬。 紅逖也隨後走了出來,臉上雖然有些沮喪,卻有一絲欣慰,葉歆覺得奇特,小聲問道:「大哥為何這副表情,紫如她改變主意了嗎?」 紅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似要將胸中的悶氣一掃而空,苦笑道:「紫如說的沒錯,也許是我太執著了,一直都以為她是屬於我的,可我錯了,她是屬於她自己的,而我只能等待她接受我的感情,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否則結果一定不會是這樣。」 「世事難料,誰又能知道明天我們會是什麼樣呢?就像這裡,將來會有一個大城,而如今卻連像樣的城牆都沒有,對於變幻莫測的人間,我們只有想辦法適應。其實我的難處比你多,但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以前沒有,將來也沒有,目標就在眼前,這條路如何走是另一回事,但絕對不能不走。」說著葉歆的臉上流露出堅毅的表情。 紅逖笑了笑道:「我回城了,紫如交給你了。」 「回去收拾一下,等我處理完高虎之事後盡快起程。」 紅逖點了點轉身離開了。 休息了一夜,次日葉歆用車帳將傷勢稍穩的紫如載回了臥牛城,而黃延功則領著大軍來到懸河走廊的東面入口,等待著高虎的舉動。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六章 此時已經是九月下旬,北國的氣候越發寒冷,枝頭上、房簷下開始掛上了冰柱,就在葉歆回到臥牛城的第三天,臥牛城的天空飄下了第一場雪。 「好美呀!」紅站在院子裡捧著白絨般的雪花,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 葉歆搓了搓冰冷的手,興致勃勃地走出了書房,望著天空飄下的鵝毛大雪,又看了看興奮的紅,笑道︰「妹子,怎麼像個小女孩似的?一點也不像個做母親的人。」 「人家今年才二十!」紅嬌笑道。 「二十!」葉歆這才想起自己也是二十出頭,然而自己的經歷卻不是一個二十歲的普通青年該遇到的,若不是當年的斷手,自己也許正在醫館中行醫,也許在小衙門做個小官,也許在雲錦山過著悠閒的生活,也許…… 紅見他陷入沉思,調皮地朝他扔了個雪球,然而雪球穿過葉歆的身體飛入了書房,氣得她嬌嗔道︰「你怎麼對我也用道術?真無趣。」 葉歆歉然道︰「習慣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但卻說明了他隨時隨地都在防備可能出現的危險,也許表現的太過緊張,卻證明了葉歆此刻的心境。 紅走到葉歆的身邊憐惜地看著他道︰「夫君,你太累了。」 葉歆卻看著紛飛的大雪歎道︰「雪下大了,應該早點走,這種天氣實在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過鐵涼之行不能再拖了,我還趕著去靈樞山呢!若是到了冰雪封境的時候就麻煩了,而且對熾兒也沒有好處。」 紅又驚又喜,問道︰「你是說我們母子不用回京城?」 葉歆搖頭道︰「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那裡太危險,奶們還是回到雪狼關安全一些,也免得我擔心。」 紅興奮地笑道︰「太好了,雪狼關離這裡不算太遠,以後可以經常見到你了。」 紅逖剛好走進來,見妹妹一臉興奮之色,笑著問道︰「妹妹,什麼事這麼高興?」 「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雪狼關了。」 「哦?」紅逖詫異地看著葉歆問道︰「妹夫,你決定了嗎?」 「嗯!」葉歆點了點頭。 「可你不是擔心朝廷有人會以此為由彈劾你嗎?」 葉歆微笑道︰「這是必然之事,不過我已想好對策,如今只能用釜底抽薪之計。」 「釜底抽薪?」兄妹兩人一起盯著他,想知道答案。 葉歆抬頭看了看天空,歎道︰「為了不讓朝廷懷疑,我只能讓葉夫人死去。」 紅驚呼道︰「死去?」 葉歆含笑道︰「當然不是真死,只是讓名義上的葉夫人死去,如此一來,奶就可以從容抽身,而我也減少了一個大危機。」 紅逖擔心地提醒道︰「只怕不會有人相信,還是考慮周全一些吧!」 葉歆自信地道︰「我自有辦法,我昨天已經派人安排一切,葉夫人遇害的消息會在平安州傳來,然後迅速傳到臥牛城。傳言會說夫人被那些敵視朝廷和我的武林中人綁架之後殺害,誰都知道他們曾在京城和臥牛城鬧事,而刑部也有他們到我府上行刺的案例,所以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如此一來,夫人便不是自己私逃出京,而是被綁出京,這可以解釋奶突然失蹤的原因,至於如何被綁,那是刑部要查的事,與我無關。還有一點,公主在京中被綁架,守衛京城的九門提督張全自然是難辭其咎,他是皇上的心腹,雖不至於獲罪,但為了顏面和聲望,他定然會大張旗鼓的徹查此案,如此一來,此案便會成為定案,無論有沒有結果,都必定會對我們有利。而我在京中的勢力也會推波助瀾,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說到此處,他笑了笑又道︰「此計好處極多,除了讓妹子可以脫身和解除京城的麻煩外,我還可以利這一點對付天下眾多的武人,因為我痛失夫人,對武林中人的仇恨理所應當地高漲,因此也有了更多的籌碼對付那些前來搗亂的人,若是那些武人敢再挑釁生事,我就以謀殺公主之罪抓他,以堵天下之口。」 紅逖兄妹被這一舉數得之計驚得汗流浹背,終於認識到葉歆的智謀和凶狠,不但能將這天大的危機輕易化解,還能將危機化為機會來大加利用,從而成為他一個有利的工具。 紅早知道葉歆多智,卻也沒想到他能把機會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地衷心地讚歎他的反應。 葉歆見兩人面有驚色,含笑道︰「不必擔心,事情總要有個解決辦法,假死之事本就在計劃之中,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而已,還望妹子和大哥全力配合。」 紅卻顯得有些擔心,不是因為事情的成敗,而是自己是否會丟掉葉夫人這個名分,於是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問道︰「夫君,以後我是什麼身份?」 葉歆愣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道︰「奶當然是鐵涼的銀羽將軍。」 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入屋子。 葉歆知道她不滿意,但此刻不想說出任何帶有承諾意味的言辭,因為他想把決定權交給冰柔,此時只能無奈地苦笑一聲,轉身對於紅逖道︰「大哥,妹子那裡煩勞你多安撫她,我的事你也明白。」 「我明白。」紅逖對於妹妹和葉歆之間的事,沒有再提出自己的意見,紫如的事情讓他意識到很多東西,雖然很想幫妹說話,但還是忍住了。 葉歆知道他體諒自己的苦衷,因而笑了笑,道︰「一起去看看紫如吧!」 紅逖點了點頭,自從回來之後,他還沒有去探望過紫如。 剛出圓舒軒,狼牙迎面而來,稟道︰「大人,余樹青在外面等候。」 葉歆笑道︰「他還來的真快呀!不會這麼快就有消息了吧!紅兄,你先去看紫如,我去見余樹青。」 「好。」紅逖點了點頭繼續往紫如的住處走去。 葉歆跟著狼牙來到廳中,一見余樹青便開口問道︰「余兄怕是又有好消息了吧?」 余樹青搖了搖頭道︰「按照大人的命令,卑職已經派人查過高虎,可是得到的消息卻令人喪氣。」 葉歆頗感意外,問道︰「查不到消息嗎?」 「不是查不到,而且查到現在居然沒有發現高虎的一絲破綻,此人為官清廉,處事妥當,不貪財,不好色,行事小心,治軍有方,懸河城的百姓沒有不稱讚的,而他的四萬大軍也是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哦?」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高虎竟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余樹青歎道︰「此人極少出門,終日在家中讀書習武,或者與妻子對弈,就算查也查不出任何東西。不過以我的直覺,他並非什麼好人,只是處事的手法極為高明,所以查不到消息。」 葉歆疑惑道︰「這麼一個良將居然會有像高清這樣的兒子,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 「大人,高清雖然為人高傲,飛揚跋扈,卻也沒有什麼把柄,他做的事沒有不合法,就拿此次事件來說,他是說過些不雅的言辭,但紫如姑娘是自己失足跌下山崖,與他沒任何身體接觸,而且納妾也是雙方同意的,若按朝廷律例,根本無法治他的罪。」 葉歆頓時感到高虎父子並不簡單,單以高虎而言,一個沒有破綻之人是最難對付的,且不論他的身份背景,單從這份小心便可以看出他的心智。而今自己卻要冠冕堂皇的對付他,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然而此次已經懲治了高清,這場爭鬥就不能不繼續下去,而且一定要贏,否則一旦失敗,自己的威信便會蕩然無存,日後便再難控制轄地內的將軍們。 余樹青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敢打擾,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上司,他也明白,高虎不易對付,以自己這種能力都查不出什麼,說明此人不是大忠便是大奸,對葉歆而言,這場沒硝煙的戰鬥將會是他目前最大的難題。 「這麼小心的人怎麼會縱容兒子到青龍山去搗亂呢?難道他是有意的?」 無意識的一句嚇了余樹青一跳,急聲問道︰「大人,您說這是陷阱?」 葉歆從沉思中驚醒,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麼?」 「大人方才說這次事件是高虎故意安排,這是真的嗎?」 「我說……」葉歆臉色驟變,緊咬著牙齒又思考了起來,突然一拍桌子,驚呼道︰「不好,我中了高虎的計。」 余樹青大驚,催問道︰「請大人明言。」 葉歆沉著臉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道︰「高清既然從無違法行為,也就證明他分寸拿捏的好,不留把柄,此次卻十分魯莽,不合情理,此乃其一;其二,駱芸雖有些姿色,但並非什麼絕色美人,我對這些官宦子弟十分瞭解,對他們而言,駱芸只不過是山野村姑,就算他們有興趣也定然不會娶回家,而且高清還是個皇親,下聘之事十分蹊蹺;其三,青龍山風景迷人,遊山玩水無可厚非,然而現在青龍山附近正在建城,十分凌亂,就算以前風景無限,此刻也已蕩然無存,他在這種時候穿過建城營地,爬上山腰,可見他根本就是有意往山腰去的,依我看他們早就知道丁旭看上了駱芸,也知道他是我的親信,惹了他便是惹了我。」 經過此番分析,余樹青完全明白了其中奧妙,一向陰險的他也不禁為之咋舌,歎道︰「若真是如此,高虎可真是用心良苦,繞了這麼個大彎來給大人下圈套。」 葉歆憂心忡忡地道︰「他要的就是我懲治他兒子,從而抓住我的把柄,此人不簡單啊!竟然讓自己的獨子來行苦肉計,這等陰險狠毒,我都自歎不如,看來他會是我統編轄地的一大阻礙。」 余樹青更是感到震驚,沒想到銀州竟藏著這麼一號人物。 「這次是我的過失,不能洞察先機,也未能事先查根問底,處理也顯得有些意氣用事。」雖然中了圈套,但葉歆還是以平穩的情緒來面對,覺得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應該做的。 「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想辦法化解。」 「余兄,動手打丁旭的只怕不是高清吧?」 「當時在場的人說動手打人的是幾個遊民,與高清雖然有些言語,但看不出有什麼瓜葛,也沒有證據是他所指使,卑職找了幾天,沒有找到那幾個人,相信他們早有安排了。」 「果然如此,高虎要的就是我的誤判,他好趁機參我一本,說我製造冤獄,濫用私刑,虐待皇親,處理不公。嘿嘿!四款大罪就夠我受的,再加上朝中的敵對勢力推波助瀾,麻煩就大了。」說著,葉歆居然笑了起來。 余樹青詫異地問道︰「大人洛uo笑?」 「原以為這裡最大的敵人是馬賊,想不到卻是高虎,我在笑自己低估了這些將軍的智慧。」葉歆頓了頓又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再想想。」 「是。」余樹青應一聲便退了出去。 葉歆呆呆地看著門口,腦子裡想到了很多事情,這一次的經歷提醒了他,道路上的荊棘依然存在,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被刺的頭破血流。 「我太自信了,大忌啊!」他甩了甩頭,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琢磨如何應付可能出現的麻煩。 「朝廷那邊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一個失誤對於封疆大吏不是什麼大事,況且我還有政績,只是要拿下懸河城的兵權只怕有點難。」 思考了半天,他把夜寒等親信都召來一起商議。 聽了葉歆的話後,沒有人不對高虎的陰險感到驚訝,夜寒沉吟道︰「大人,要解決此事無非是兩種方法,一是認錯,但影響太壞,對大人的威信也有極大的損害;二是撐下去了,死口咬定高清有罪,但我們手上沒有證據,總不能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治他。」 寇子誠忽然插嘴道︰「大人,有一個方法雖然陰毒了一些,卻有效。」 葉歆明白他是說刺殺高虎,搖頭道︰「不行,殺他容易,可後果難以預料,而且他也是皇親,就算不扯到我頭上,但我身洛ua方大員,下屬被殺,我也難辭其咎。」 東方不平建言道︰「不如先禮後兵,大人以誠待之,不怕他不服。」 寇子誠駁道︰「此言差矣,高虎既然處心積慮針對大人,其心必然堅定,其後也定然有靠山支持,只怕他會虛與委蛇,這樣反倒自招其禍,還是除掉他算了。」 夜寒看著兩個好友爭執了起來,含笑勸道︰「兩位別爭了,還是聽聽大人的意見吧!」 葉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殺是撫,殺固然一了百了,但要做到天衣無縫不是易事,而且高虎設下此計就必然會有安排,若平白無故殺了他,只怕會招來非議,就算只是流言也會有非同小可的後果。然而撫更是困難,高虎既然擺明了作對,就不可能輕易改換門庭。 正煩憂之際,門外忽然有一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葉歆抬頭一看,原來是紫如,連忙迎了上去扶著她,勸道︰「傷還沒好,怎麼就出來了,快回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只是外傷,沒什麼大礙,聽說大人商議要事,我身為主事也不能置身事外。」 葉歆輕歎著搖了搖頭,揚聲吩咐門外的親兵道︰「快抬軟椅,把絨氈也拿來。」 親兵們連忙從內屋抬了一張軟椅放在葉歆坐椅的旁邊。 葉歆扶著她坐下,洛uo蓋上絨氈,含笑道︰「要是撐不下去就告訴我,免得影響傷勢。」 紫如點了點頭,然後歉然對在坐眾人道︰「紫如失禮了。」 夜寒笑道︰「姑娘傷中還不忘理事,我們只有佩服。」 葉歆指著紫如道︰「有件事我忘了說,我已上奏朝廷,設立一個天馬巡檢司衙門,由紫如姑娘出任巡檢司一職,處理各部族的事務。」 眾人早就預料紫如不會只任主事,聽了消息都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紫如含笑道︰「以後還望各位鼎力相助。」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紫如轉頭問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葉歆便簡約的將事情說了一次。 紫如沒想到事情的背後會隱藏這麼多的陰謀,不由地驚歎了起來。 寇子誠道︰「大人,不如隨便給高清安個罪名算了,人證物證我來找,保證不會有破綻。」 東方不平搖頭道︰「太陰險了,這種事一但傳了出去,大人便是成了奸官酷吏的表率,就是皇上不追究,大人的官只怕也難做,更別談什麼大事,而且找別人來虛構罪名本身就是破綻,要是他們忽然站出來指證我們,我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葉歆見兩人又辯了起來,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忽見紫如向自己朝了朝手,好奇地把頭湊到她面前問道︰「有什麼事嗎?」 紫如有些扭捏,猶豫了一陣還是把嘴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大人,我有一個計策,只是不知有沒有用。」 葉歆愣了愣,臉上露出了驚奇地笑容,道︰「說來聽聽。」 紫如對自己的計策沒有足夠的自信,所以聲音壓的很低,細細地道︰「大人不是要對付莫鷹嗎?何不讓他出兵,大人有調兵之權,他若不從便是抗命,這個罪名更大,大人只要將他送到刑部,一年半載便回不來了,大人便可為所欲為。他若答應了便要離開懸河城,到時大人可趁機接管懸河城,他與莫鷹相拼也不是短時間能成功的事情,再讓樸大哥從旁擾亂,只怕他也沒有好日子過。」 「好一個驅虎吞狼之計。」葉歆笑著大聲讚道。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夜寒問道︰「大人想到計策了嗎?」 葉歆含笑道︰「紫如姑娘有一妙計。」 紫如的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道︰「只是一個小計策,若有不足之處請大家指教。」接著便將自己所想一一道出,只將樸哲之事隱而不說。 眾人聽了臉上皆有驚歎之色,想不到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想出這種狠辣之計。 寇子誠撫掌大笑道︰「好計策,紫如姑娘果然巾幗不讓需眉,我們這些大男子一時都想不出這條計策。」 夜寒笑著道︰「大人有姑娘相助,真是天幸。」 紫如羞澀地看著葉歆,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歡喜,對於自己的計策能得到認同感到極度的喜悅,也覺得這個職位的成就感遠非其他事情可比。 葉歆笑道︰「就依巡檢司大人之計,夜寒,今日便以西北安撫使的名義發一道手諭,命令高虎領本部兵馬進兵雲湖,圍剿莫鷹。」 夜寒含笑領命而去。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七章 為了處理好高虎事件,葉歆把出使的日期壓後到十一月,雖然心中萬分焦急,而且會遇到冰雪封境的情況,但為了免除後顧之憂,不得已才如此。 當傳令的赤溫回報說高虎接受命令時,他們都覺得鬆了一口氣,葉歆也開始準備出使的事宜。然而又等了五天,高虎還是沒出兵的跡象,正當葉歆想遣使去問時,他卻主動派人前來,報說糧草不足,不能如期出兵。 如此一來,葉歆等人都知道他洞悉了計策,因而藉故延遲出兵。 寧華軒小廳內,葉歆和他的幕僚再一次商議起此事。 夜寒歎道︰「想不到高虎如此難對付,居然用拖延之術。」 寇子誠道︰「他定然知道大人領了聖旨要出使鐵涼,不能拖太久,因而想方設法拖延時間。」 東方不平提醒道︰「高清還在獄中,他是不是想暗示我們先放人?」 「也許吧!此人頗有些高深難測的意味,看來不用些非常手段是對付不了他的。」葉歆心中記掛著早日回京,被高虎一事再三推延了出使的日期,心中越來越感到不耐煩,但他清楚不能操之過急,以免重蹈覆轍。 狼牙和赤溫齊聲道︰「何必煩惱,抓起來算了。」 夜寒搖頭道︰「只怕他不肯來,若是派人去抓,連城都未必進得去,這一帶的將軍向來擁兵自重,萬一引起士兵嘩變,我們會有更大的麻煩。」 「夜寒說的不錯,余樹青傳來的消息說高虎已經派人去了京城,想必是去告我一狀,在這個時候,他斷然不肯落到我的手裡。」 寇子誠道︰「我有一計。」 「哦?寇兄請講。」 「以我愚見,不如定個日子問斬高清,他就算再鎮定也不會坐視獨子被殺,他若來,我們便可擒之。」 東方不平搖頭道︰「寇兄,這太過激了,況且我們也拿不出罪名來定高清的罪,更別說問斬。」 「我有辦法。」 葉歆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使得吵雜的大廳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十月二十六日,一個噩耗傳到了臥牛城的西北安撫使衙門──「孝仁公主遇害」。 霎時間整個衙門震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葉歆一個人的身上,做洛ux的表率,葉歆就是因為「血劍之誓」和一段天下皆知的感情而名動四方。 葉歆接到消息後當場就「昏倒」在地,被下人抬入了圓舒軒。 最為驚訝的莫過於紫如,聽到消息時立即愣住了,心道︰「早上明明還見到了夫人,怎麼一轉眼就死在平安州呢?」聰明的她隨即反應過來,知道這必然是葉歆的一計,只是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製造一場假死。 滿懷疑惑的她來到了圓舒軒,院門緊閉,裡面異樣的寧靜,一直以來這裡都不是普通人能進的地方,如今更是冷靜,沒人敢在此停留,更別說大聲喧嘩。 「篤、篤、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響了院門。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正是紅逖,他見到紫如時先是一愣,隨後看了看她的身後,見沒有人跟來,於是迅速地把她拉入了院中,然後小心地把門關好。 紫如見連他也如此神秘,不由地更洛un奇,問道︰「紅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夫人她怎麼會……」 紅逖微微一笑道︰「讓妹夫告訴奶吧!」 聽到紅逖稱葉歆為妹夫,紫如驚呆了,直直地看著他,一臉地不相信。 「紫如,裡面坐吧!」葉歆的身影出現在書房的門口,含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大人,你沒事嗎?」紫如雖然知道消息是假的,但見葉歆一臉微笑,忍不住問道。 紅逖笑道︰「進去慢慢說,還有事要奶塤uㄐC」 紫如木然點了點頭,她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弄暈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離奇的現象。 隨著紅逖走進書房,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葉歆身邊的「葉夫人」,而且臉帶微笑,根本毫髮無傷。 紅見她的眼神古怪,知道她被驚呆了,走上去拉著她的手含笑道︰「姐姐,坐吧!」 紫如呆呆地看著她問道︰「夫人,奶沒事吧?」 「沒事。」紅拉著她在身邊坐了下來。 葉歆微微一歎,朝著她道︰「紫如,有些事情奶不知道,以前不告訴奶是不想把奶捲進來,不過現在沒辦法,只好請奶塤uㄓF。」 「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事情是這樣的……」葉歆看了紅一眼,簡略的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次,當然其中某些事並沒有細說。 紫如從一開始就如入夢中,直到故事說完,人已經完全呆住了,沒想到葉歆的故事會是如此的離奇。 再次說到這段往事,葉歆也是感慨萬分,輕歎道︰「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幸好有了救人之法,我也鬆了一口氣。」 紫如回過神來,再次回味故事的餘韻,不禁愴然淚下,看著葉歆道︰「夫人一直都在籠子裡嗎?」 葉歆點了點頭傷感地道︰「真委屈她了,兩年了,她過的真苦。」 紫如不解地問道︰「大人,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見那位凝心姑娘,然後把夫人救出來?」 葉歆無奈地道︰「我也心急如焚,方法雖有,但沒有試過,為了萬全,不得不先處理完手上的事情,萬一方法不成,我們還有退路,可恨高虎在這個時候出來鬧事,我才耽誤這麼久。」 紫如能理解他的苦衷,又明白了洛u兼g常徹夜難眠,想起這段日子的勤勞和辛苦,越發敬重他,憐惜地勸道︰「大人之苦,紫如終於明白了,不能為大人分憂,實在是紫如的不是。」 葉歆笑道︰「呵呵!奶過謙了,若不是奶的一曲仙音,這段日子就難過了。」 紅見兩人如此親密,心中猛地一跳,但看著葉歆清澈的眼神,跳動的心又平靜了下來。 紫如轉頭望了一眼身側的紅,眼神十分複雜,這位假夫人的癡情非常令她感動,但又覺得奪人丈夫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是對還是錯,實在無法判定。 紅被她的目光一灼,微微地低下了頭。 紫如輕歎了一聲,目光轉向葉歆,問道︰「大人,有事要我做嗎?」 葉歆點頭道︰「不錯,如今消息傳開,我不便出去,因此會一直留在院裡,外面的事就交給奶了,對外只說我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我明白怎麼做。」 「奶以我的名義下令轄地臥牛城中舉喪一個月,讓夜寒大舉發喪,在城東的草地上搭建一座大靈堂,讓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去拜祭。」 紫如點點頭,知道他是要把假的當成真的來演,城中的十幾萬人一起拜祭亡靈,必是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定然會傳到京中,也會成為「葉夫人」已死的旁證。 「再以我的名義召喚轄地內所有的官員都來拜祭,包括高虎、姚跋等六位將軍,不來的人以大不敬之罪處置,高虎他不敢不來,來了就能對付他。」 紫如恍然大悟,難怪當日葉歆說有辦法,卻沒有明言,原來是要藉此事引他前來,想到他竟能將一件事情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她不佩服。 紅逖兄妹不約而同的對望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驚歎之色。 懸河城將軍府的廊簷下,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正拿著一封文書快步走著,經過三間房間後,前面的一間房子有燈光射出。 中年人走勢不停,一直走入房間,躬身稟道︰「將軍,臥牛城來信了。」 桌案後,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正拿著一把小匕首玩弄著,此人正是懸河將軍高虎,聽到聲音後抬頭瞟了一眼,不經意地問道︰「南伏,怎麼一臉擔心?出了什麼大事嗎?」 「孝仁公主遇刺。」被中年漢子稱為南伏的是高虎的親信幕僚。 「孝仁公主?好熟的名字啊!」高虎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名字,雖然有些驚訝,但臉上並沒有緊張之色。 「將軍,孝仁公主就是葉歆的妻子。」 「什麼?」高虎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皆是震驚之色,催問道︰「她怎麼會遇刺呢?不會有詐吧?」 「將軍,這種事誰敢說謊?消息是從平安州傳來的,這幾天城中隱隱有人在談論此事,我也沒放在心上,這份是剛剛收到的,由西北安撫使衙門送來的文書,葉歆下令轄地之內舉喪一個月,來使說臥牛城儘是白衣白幡,鋪天蓋地,而葉歆在城東設了靈堂,等著眾人去拜祭。」 高虎滿臉驚異地呆站了一陣,嘴裡嘀咕道︰「孝仁公主不是在京城嗎?怎麼會遇刺呢?」 「將軍,您忘了嗎?葉歆可是得罪了全天下的武人,據說他們為了報復葉歆才殺了他的妻子。」 「武人,原來是他們,想不到啊!這些人還真夠狠的,連公主都敢殺,看來都是亡命之徒,葉歆這是自討苦吃。」高虎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南伏笑道︰「沒有了公主,他這個駙馬算是有名無實了。」 「他的成功並不是靠公主,而是他自己,我做為皇上的眼線監視銀州西部,本以洛u_安撫使這個位子應該是我的,沒想到皇上竟然派他前來。我已經為皇上在懸河守了十五年,可還是一個領兵的武夫,這也就罷了,這個葉歆年紀輕輕竟然騎到我的頭上,這是我無法容忍的。」 高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妒忌之火,灼的南伏一陣心寒。 高虎拿著匕首又擺弄了起來,邊玩邊幸災樂禍地道︰「聽說此人有個天下第一情癡之名,這回死了老婆,嘿嘿!他不會殉情吧?哈哈!要是如此倒也不錯。」 南伏見他居然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完全不像他一貫的沉穩作風,不由地感到驚訝,但轉眼一想又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在這個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一直得不到陞遷,如今又被一個青年壓在下面,心中的那種妒意再難壓抑了。 苦笑了一聲,他又道︰「將軍,您別太高興了,我們的麻煩來了。」 「麻煩?」高虎側目盯著他問道︰「為什麼?」 南伏指著手上的文書道︰「葉歆下令所有官員都要到臥牛城拜祭。」 「去臥牛城?」高虎的眼睛立時瞪大,嚷道︰「他居然下這種命令?」 南伏無奈地道︰「葉歆是皇親,又是地方大員,此舉符合禮制,就算是皇上聽了也一定會贊同,將軍只有服從,沒辦法拒絕。」 高虎被「服從」這兩個字激怒了,一臉不悅地站了起來,罵道︰「該死的葉歆,居然指喝我向他老婆下跪拜祭,可惡!」 「將軍,我們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我們辛辛苦苦地擺下了苦肉計,好不容易引他上了鉤,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死老婆,白白的讓他逃出了我們的圈套。」高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憤恨地道︰「我的奏章想必也快到京城了,有三皇子相助,一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南伏搖頭道︰「將軍,還是先想想如何面對此次危機吧!此去臥牛城只怕危險極大,要三思啊!」 高虎的臉十分陰沉,沉聲道︰「為公主舉喪是大事,不去豈不是自討苦吃,大不敬之罪是滅三族的大罪,我若不去正好給了葉歆一個機會。但我若是去了,葉歆那小子只怕會對付我。」 「聽說他與妻子恩愛非常,現在恐怕也無法理事了吧?將軍不如稱病不出,這樣豈不是可以避開危險?」 高虎搖頭道︰「不行,無論如何推托,他若是以此治罪,我也無可奈何,該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可是去了就會落入他的掌握,情況不妙啊!」 高虎低著頭苦思了半天,眼中忽然精光大露,冷笑道︰「我一定去,不過不能一個人去。」 又下雪了,鵝毛般的大雪從陰沉的天空中飄飄而下,臥牛城本已是儘是白衣白幡,加上滿天的飛雪,更顯出一陣淒涼意味。 圓舒軒中,葉歆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院中傲雪的寒梅,心中默默地念道︰「柔兒,原諒我的安排,我心中的葉夫人是永遠也不會死的,處理完這些事後,我就會去救奶。」 「大人,在想夫人嗎?」 葉歆猛地抬頭,發現紫如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正凝視著自己,含笑道︰「我的反應似乎遲鈍了許多。」 紫如嫣然道︰「大人想夫人的時候總是這麼入神。」 葉歆笑了笑問道︰「有什麼事嗎?」 紫如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道︰「高虎出城了。」 葉歆早就料到如此,笑道︰「嗯!他不敢不來。」 「可他帶了四萬大軍。」 葉歆沉默,低頭想了一陣,點頭道︰「他的決定沒錯,只有這樣他才敢來。」 紫如擔心道︰「他不會是想對大人不利吧?」 葉歆輕笑道︰「就算他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否則他的名聲會一落千丈,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可是這四萬大軍一到,便會引起城中不安,若是其他將軍看到大人任由他陳兵示威而毫無動作,只怕會看不起大人,後果可大可小。」 「說的不錯,是不能任由他隨意在臥牛城外駐紮大軍。」他沉吟了片刻道︰「四萬大軍倉促行軍,必然沒有白衣白甲,奶發一道手諭給他,讓他為大軍準備白衣白甲,而大軍先駐紮在懸河府內,等待白衣白甲齊備才許進入臥牛城。」 「可他若是隨同大軍一同等待怎麼辦?」 「無妨,祭靈大典定於十二月三日,到時候我會親自去送一套白衣給他。」 紫如看著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默然退出了院子。 葉歆如此鋪張的舉動果然引起了四方的注意,當消息傳到京城之時,百官為之震驚,尤其是張全,一個公主在他的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劫出京城,身為京城防務的九門提督,他難辭其咎,因而帶著歉意來到皇帝面前請罪。 明宗的身子更差了,而且小病不斷,只能用藥支撐著。看著跪在面前的張全,他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道︰「朕的京城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身為九門提督,責任難脫,給你三個月時間,務必查出兇手,朕不想讓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同時也要還葉愛卿一個公道。」 「是,臣自當竭盡全力徹查此案。」 「去吧!」 「臣告退。」 望著張全的背影,明宗陷入了沉思之中,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過了半晌,他朝著身邊的太監微微招了招手,吩咐道︰「宣少詹事丁才進宮。」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八章 眠月四百一十九年十二月三日,一場名傳千古的大騙局在臥牛城中上演了,夜寒等人都被蒙在鼓裡,絲毫沒有懷疑其中的假象,全當是真事來做,因而辦的極盡奢華,更被譽為千古葬禮的典範。 天明時分,吉時已到,全城十萬百姓都披麻戴孝,守在大道兩側,由於是葉歆免去了兵稅,使得城中百姓的收入增加,生活也大有改善,因而大部份人都是心甘情願來拜祭。 送靈的隊伍從葉府出發,最前面是五百鐵騎兵,皆穿白盔白甲,腰配白穗彎刀,連馬鞍都是白的。鐵騎兵之後,八名素衣大漢抬著一座巨大的銘旌,上面書著「天龍朝孝仁公主之靈」。 銘旌之後是五百哭靈的童男童女,皆放聲大哭,哭聲震天,響徹全城。 葉歆騎著一匹白馬位於送殯的隊伍之中,眉頭深鎖,滿面哀容。 官客送殯的有屈復清的次子平襄伯屈華遠,新鄭侯成凡,昌州總督岳丞義,黃陽將軍呂立,昭武將軍張信之,明安將軍唐鼎生,雲麾將軍端木青雲,懸河將軍高虎,聖武將軍姚跋,神武將軍劉翎,平安州布政使張萬舉,銀州按察使廣林柏鴻,以及葉歆轄下府縣大小官員。 路旁綵棚高搭,和音奏樂,各有路祭,百姓們見了都跪地相送。 送殯隊伍浩浩蕩蕩出了東門,走了大約半里地,前方的雪地上早已搭起了一座靈堂,全是由巨大的白色帳蓬連結而成,方圓數百丈,就連地上也是鋪著潔白的羊毛絨氈,巍然可觀。 隨行的官員都不禁為之咋舌,就連像姚跋、劉翎這兩個富甲天下的人也為之驚歎,沒想到一個喪禮都可辦成如此,心中大動,覺得這種排場最適合他們的身份和財富。 「姚兄,想不到一個靈堂居然有這種排場,我算是見識過了。」 「論理我們也能辦到,可我們卻想不出這種點子,真虧他能想到。」 「要是能像這樣風光大葬,人生就無憾了。」 看著兩位同僚一臉羨慕之色,高虎冷笑著插嘴道:「兩位老弟,你們躲在沙漠裡,對這裡的情況不瞭解,咱們這位葉大人可與眾不同,野心大的很,你們還是小心點,免得觸怒了他,惹火燒身。」 姚跋絲毫不放在心上,滿不在乎地道:「我們可不是看他的面子才來到這裡,一個三品官,沒什麼了不起,怎能與我們兩個世襲一品將軍相比,我們這是給皇帝的面子。」 劉翎譏笑道:「不過皇上也真是,居然派一個小官來管我們,太可笑,皇上不是老糊塗了就是想和我們開玩笑,哈哈!」就算身在喪禮之中,他也旁若無人的大笑起來,引得人們紛紛側目相視,然而他卻不以為意,還有些得意之色。 黃延功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監視著,看到他們如此飛揚跋扈,竟不將皇帝放在眼裡,還出言嘲笑,完全不顧君臣之禮,不禁勃然大怒,右手猛地按在配劍之上,身子向前移了一步,突然又頓住了,因為他顧忌葉歆的反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葉歆也聽到了笑聲,但他一動不動,安靜的坐在靈位之側,雙目緊閉,就像入定似的,充耳不聞外事。 紫如給黃延功施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動。 黃延功點了點頭,又低下了頭。 高虎早就知道此二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看到他們不將葉歆放在眼中,心中大喜,認為自己多了兩個盟友,而葉歆則多了兩個敵人。 他略一沉思,然後挑撥道:「葉歆雖是小人,但此人有時膽大無忌,犬子是皇親國戚,可他居然以莫須有的罪名相加,現在還臥病在床。我勸你們還是小心點好。」 「怕他?你不會這麼無知吧?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不知道你這將軍是怎麼做的。」姚跋絲毫不給他面子,當著眾人之面便出言相譏,目空一切的性格更加表露無遺。 「難怪老兄帶四萬大軍來,是怕回不去了吧?」劉翎也不把他放在眼裡,想都不想便出言附和。 對於他們來說,葉歆只不過是個跳樑小丑,起不了大風浪,相比之下,他們更討厭高虎,因為這些年高虎把持了懸河走廊,對他們的商人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和不便。 高虎臉窘的紫紅,心中早已咆哮了起來,但為了壓倒葉歆,他還是強忍了下來,繼續挑唆道:「我知道兩位都是富甲天下的大財主,可葉歆一來就看上了兩位的金山銀山,聽說他要封鎖商道自行經營,還要抽取高額的商稅。」 劉翎一直不理會外界的事務,所以不清楚事情真相,愣了一下轉頭問道:「姚兄,有這回事?」 姚跋搖頭道:「不清楚,不過葉歆要是封鎖了商道,我們的東西可都運不出去了,老兄在南邊還好一些,可我就慘了。」 「不行,絕不能讓他這麼做。」 高虎冷笑道:「這位葉大人從來都不聽人勸,兩位只怕是浪費時間了。」 劉翎和姚跋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陰沉的臉色。 高虎見挑撥得逞,心中狂喜,但他不想過火,因而悄悄地退開了。 黃延功聽得清清楚楚,對於高虎的危言聳聽,心中萬分不快,忍不住來到葉歆身側小聲地問道:「大人,高虎他……」 葉歆搖了搖頭,示意他此時不要多事。 黃延功無奈地退了回去。 葉歆靜靜地坐在靈位之側,此刻他的心中一片空靜,只有對妻子的思念和歉意,任何事也無法震動他的心神。 紫如追到黃延功的身邊問道:「黃將軍,出了什麼事嗎?」 黃延功看了看四周,然後把剛才的對話說了一次。 紫如聽罷秀眉微蹙,略加思索後道:「我看不如派人監視他們,免得生出什麼事端。」 「這裡都是我的人,不怕他們鬧事,我只是怕他們被高虎說動了,以後聯合起來與大人對抗,這樣我們就很不利了。」 「大人說過第一個目標是姚跋,只因高虎突然跳了出來才改了主意,我想大人的心裡想必早有辦法,我們還是靜聽佳音吧!」 「還是姑娘瞭解大人,一言中的,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 紫如回到葉歆身後坐下,小聲稟道:「大人,把人監視起來了。」 葉歆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地應道:「不要多事,讓他們去鬧,翻不了天。」 「是。」紫如終於放心了,從葉歆的話中,她清楚的察覺到其中的含意在於把敵人聚合起來一次攻擊。 過了半晌,葉歆睜開了眼睛,望著賓客們一一在靈位之前叩頭行禮,心裡的感觸頗深,若非自己大權在握,怎會有如此多人前來弔唁? 從高官貴族,名流商賈,到小民百姓,十幾萬人在一塊不大的靈位之前拜祭,權位的誘人之處只怕就在此處,便是死了,也能名動天下。 知道內幕的紫如更是感慨,一個人的影響力擴大到了數十萬人甚至更多的時候,一個決定便能左右他們的行為動向,呼風喚雨,那是多麼的愚昧和無知。從眼前的景象,她又想到了龍溪城那些仙主堂的信民們,還有那一夜的倉促逃亡。 鞠躬,磕頭,行禮,離開。 人們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這些動作,雖然絕大部份人的臉上都沒戚容,但在權力之下,他們選擇了順從,也許是因為這些動作對他們沒有任何壞處,只不過是增添了一點點疲勞而已。 當然,有的人很不情願,高虎便是其中之一,當跪下的時候,心裡有無盡的屈辱,噬人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葉歆,彷彿要吞了他似的,心裡也在不斷地詛咒著。而姚跋和劉翎連跪都沒跪,走到靈位前隨意地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他們的行為讓許多人都感到憤慨,狼牙和赤溫更是拔刀沖了起來,喝道:「磕完頭再走。」 劉翎白眼一翻,譏笑道:「你們兩個小子敢跟我們動刀子?不想活啦?我們可是世襲將軍,爵比公侯,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親兵統領敢在我面前撒野?」 姚跋更是直接叫道:「葉歆,你連兩個下屬都管不好,我看你還是回家讀書去吧!別在這兒添亂了。」 葉歆平靜的內心早已被他們激怒了,原本溫和的眼神中立時混雜了許多的戾氣和殺念,但那只是如天上的流星一般,一閃而逝。 他接著從懷中抽出一個黃綾卷交給身後的的紫如道:「放在靈位前。」 紫如雙手捧著黃綾卷放在靈位之前,然後揚聲道:「這是聖旨,你們敢不跪嗎?」說著跪倒向聖旨叩了三個響頭。 人們一聽是聖旨,刷的跪倒了一片。 姚劉兩人見葉歆請出了聖旨,也不敢太放肆,怏怏地跪下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憤然離去。 望著兩人的背影,高虎笑了,葉歆也笑了,但一個是得意之笑,一個是冷笑。 拜祭活動持續了三天,直到十二月七日的凌晨時分,這場大祭才告一段落,來的人幾乎都散了,靈堂裡有些冷清。 葉歆一直沒有離開靈堂,直到最後一刻,看著眾人都散了,他站在靈位之前垂著頭,心中默默念道:「柔兒,近二十萬人來過這裡向你的假靈位下跪磕頭,你知道後會怎樣呢?會怨我嗎?唉!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能平安出來,我會用一生向你贖罪。」 「大人。」紫如拿了一件披風披在他的肩上,柔聲勸道:「該回去了。」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那六位將軍都留下了嗎?」 「都安置在雲華捨,黃延功帶人守在那裡,高虎、姚跋和劉翎雖然十分不悅,但沒有人敢走。」 「走吧!」葉歆抬頭看了一眼靈位,然後轉身離開。 紫如快步走到他身邊問道:「去雲華捨嗎?」 「不,青龍山。」 「現在去青龍山?」紫如一臉驚愕地望著他。 葉歆微微一笑,輕聲道:「樸哲來了,在那裡等我。」 雲華捨是南郊的官驛,地方很大,經過葉歆的修繕後頗為不俗。 「黃延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都是將軍,你憑什麼軟禁我們六個?你到底是何居心?說!」高虎得知驛站外被包圍之後便大發雷霆,指著黃延功破口大罵。 其餘幾人也都懷疑地看著他,想知道其中原因。 黃延功面對指責毫不介意,拱手笑道:「不是軟禁六位,只是大人吩咐,等拜祭完了就來與諸位見面,黃某怕大人來的時候諸位不在,所以想請諸位將軍稍留一陣,此處酒菜已備,不如邊吃邊等如何?」 高虎冷笑道:「葉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想把我們軟禁在此。」 一旁的寇子誠還以顏色,譏諷道:「大人其實是怕有人想對高將軍不利,高將軍自己不也帶了四萬人保護嗎?既然如此,自然應該派更多人來保護將軍。」 高虎無話可說只好端起身份,沉著臉指著他的鼻子斥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給我滾出去。」 寇子誠對他的斥罵無動於衷,淡淡地道:「在下是受新任的懸河府代理知府的命令而來。」 「什麼!新任懸河知府?我怎麼不知道?」高虎咆哮著叫了起來。 「將軍帶著四萬人出征北疆,葉大人必然要命人署理懸河府知府一職,直到將軍凱旋而歸,大人命在下前來是想請教將軍一些事情,以便新任知府可更快的管理地方。」 高虎帶大軍前來只是想陳兵示威,並沒有意圖出征,沒想到被說成是領兵出征,如此一來,騎虎難下,不由萬分惱怒。 其餘五名將軍見他的權力被削都感到十分驚訝,但他們不但沒有同情,反而還有些幸災樂禍,因為六將軍之中,高虎位於中央,手下的士兵最多,隱隱有高出一頭之勢。 高虎不是蠢人,察言觀色之下立時明白,於是挑撥道:「各位,葉歆這是要打壓我們,分我們的權,我們若不能團結一致,高虎的下場便是諸位的下場。」 黃延功喝道:「高虎,別胡說八道,大人是讓你去剿滅馬賊,又不是讓你去送死,這本是你分內之事,成功之後朝廷也會大大嘉獎,這有何不對?」 高虎冷冷地譏諷道:「說的好聽,你怎麼不去打賊?」 黃延功冷笑道:「在座都知道,這裡你最清閒,姚兄他們兩位要守著沙漠,而郭兄三位要守在雪狼關外,而我也要建造新城,只有你在懸河享福,朝廷不養閒兵,你身為將軍不思精忠報國,卻在這裡像婦人一般,在此喋喋不休地討價還價,成何體統?」 高虎氣得滿面通紅,拔出配劍指喝他道:「好你個黃延功,想不到你成了葉歆忠實的狗腿子了,我高虎也不是好欺的。」 黃延功冷冷地掃了他的長劍一眼,不屑地道:「想跟我動刀子,來呀!老子當年對付馬賊時,一個對四十個都沒怕過,還怕你這把破劍,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地盤,喧賓奪主你還不夠資格。」 高虎死死地盯著他,長劍越伸越前。 其餘將軍見情勢一觸即發,雖然有些幸災樂禍,但他們都知道這麼下去自己也不會有好處,何況外面還有黃延功的士兵,萬一引起暴動,這裡的人誰也走不了,因而一起上來勸架,姚跋和劉翎拉開高虎,其餘三將扯住黃延功。 黃延功傲然道:「葉大人是我的上司,我自然要聽從命令,這是聖旨上寫的,你不遵聖旨已有欺君之嫌,居然還敢在此強詞奪理!」 高虎哼了一聲,轉頭問道:「姚兄、劉兄,你們不也感到憤怒嗎? 這可是對我們的輕視和污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跋和劉翎雖不喜歡葉歆,但也不喜歡高虎,見他連征討馬賊都不敢去,都有些輕視於他。 高虎得不到支持,又將眼光轉向其餘三將,然而他們也都不屑地看著他。 這五人各有所思,姚跋和劉翎想的是如何保住如今的勢力和利益,其他的事一概不理,而其餘三將則在為自己的地位而努力,因為邊疆守將經常會調換,他們都想昇官,自然不會輕易得罪葉歆。 「都是蠢貨,到時候被葉歆宰了都不知道。」高虎見幾人無動於衷,大歎自己失算,本以為可與他們共同對付葉歆,沒想到幾位同僚會如此冷漠,長此下去,六人之間的不信任正是葉歆各個擊破的好機會。 劉翎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吵,出言勸道:「高兄,等一等又何妨,反正外面的風雪這麼大,我們一起喝酒不也痛快嗎?我可是帶好酒來了!」 姚跋哈哈笑道:「高兄,難不成你是想要去逛窯子不成?」 一句話頓時惹得哄堂大笑。 高虎面露尷尬之色,哼了一聲,提著配劍悻悻地衝回了自己房間。 黃延功和寇子誠看著他的背影不約而同地冷冷一笑。 新版 第十四集 第九章 青龍山的駱汗家中,葉歆和樸哲自納達木大會以後第一次會面,陪同在側的只有紫如和丁旭。而駱汗一家則在丁旭的安排下住進了山下的帳幕之中。 看著身邊這位越來越有豪傑氣勢的盟友,葉歆高興地笑道:「樸兄如今這個樣子才像是馳騁草原的霸者,形勢發展的不錯吧?」 樸哲豪邁地哈哈一笑道:「還不是大人的功勞,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葉歆臉色一正,低聲道:「此次急召樸兄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樸哲豪爽地道:「大人吩咐吧!我照辦就是了,絕不皺一皺眉頭。」 「紫如想出了一個驅虎吞狼之計,我琢磨了一下,想來可以幫你在北邊擴大勢力,而且還有利於你在草原上的名聲。」 「哦?竟有此事?」樸哲轉頭看著紫如,心中的波瀾再次搖動起來。 紫如嫣然道:「大人他過獎了,只不過是個小計策而已。」 「姑娘之計,我一定要洗耳恭聽,大人,快說吧!」 葉歆笑了笑,沒有繼續往下說,反而問道:「樸兄的西進計劃進行的如何?」 樸哲微微皺了皺眉,沉吟道:「唐古部擋在中間,一時間無法瞭解他的心態,而我的實力只比他略高,若是不理他恐怕會有麻煩,但若是對付他必然會大大的消耗力量,就算吞下了唐古部也沒辦法進攻莫鷹了,所以還在想辦法。」 葉歆含笑道:「我已有計策對付唐古,此次請樸兄來就是為了此事。」 樸哲喜道:「哦?這太好了。」 「此計並非只針對唐古,而是將會對天馬草原北部的勢力分佈,起決定性的作用。」 「請大人明言。」樸哲越聽越感興趣。 「我已命高虎領四萬大軍北上圍剿莫鷹。」 「四萬大軍!」 葉歆點了點頭,冷笑道:「此人與我不和,又設計陷害於我,不能再留下他阻礙我的計劃,因而想借你們的手整治他一番。」 樸哲擔心地道:「大人既然要我幫忙,我絕不推拖,然而我只有一萬多人,若要騷擾他倒是沒有問題,若是要消滅他,恐怕實力有些不足。」 葉歆微微一笑道:「樸兄放心,我不是要你消滅他,況且那四萬士兵我還有用,不能全都消耗在此次戰鬥。」 「嗯!如果只是騷擾他,我的騎兵應該可以發揮大作用。」 「你先別急,此計中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引他出城,如此我便可以完全控制懸河走廊,如今他因為喪事而來,又帶來了四萬大軍,不去也得去﹔第二步是命他駐守雲湖,壓制莫鷹,不過他恐怕不會聽我的命令,為了早日回來,他必然狂攻莫鷹,此時你打著唐古的旗號偷襲他的軍糧庫,如此一來你便成了對抗官府的草原英雄,聲勢大振,對其他的部族有很大的震懾作用,而高虎他失了軍糧已是輸了一場,氣焰也會被壓下去。」 樸哲忍不住插嘴問道:「高虎也算是名將,不會不注重自己的軍糧庫,而他又有四萬人,只需分兵一萬便可守住軍糧庫,成功不易。」 「你放心,我自然會暗中派人相助。」 樸哲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若有大人相助,自然是馬到成功。」 葉歆又道:「第三步是引他去攻唐古,雲湖一戰後,他軍糧有失,必然惱怒,而我這裡只會發給他數日軍糧,逼他進攻唐古。此人素來不服我,定然不肯在我面前認輸,因而會全力進攻唐古,試圖挽回面子。而唐古兵力不足,只有戰和降兩條路可走,若降,則我們的大計便會失敗,因此不可讓他投降,唯一的方法便是讓他看到成功的希望。」 「你是要我去幫他?」 「不錯,而且不能等他來求救,你要主動伸出手去拉他,如此一來,他便有了信心,同時你再以族長的名義向草原上的部族發出召喚的資訊,這是個良機,不但能加強唐古生存的信心,還可以讓你在草原中的形象大大提昇,從而成為草原上首屈一指的豪傑。」 「我明白了。」 「唐古畢竟還有點實力,你讓唐古守住高地險地,藉著這機會讓他拖住高虎,高虎無糧必然要求決戰,從而消耗兩方的戰鬥力。高虎的四萬大軍都是從南方調來的軍隊,其中只有一萬騎兵,論戰鬥力也許不錯,但對於地理不熟,你的騎兵便可發揮大作用,只要小勝他幾次,再拖他數日,他便無軍糧可用,不戰自潰。此後你不必追擊,可順勢撲向唐古,他實力受挫,不會是你的對手,你可一邊以大軍壓境,一邊好言相撫,想必他不會自尋死路。」 樸哲讚歎道:「大人之計絲絲入扣,真是妙啊!如果依計而行,不但可取莫鷹之地,就連唐古部也可納入手中,此戰之後,天馬草原的北部將可一統。」 葉歆笑了笑,指著紫如道:「我即將出使鐵涼,這裡的情勢我無法控制,因而我已任命紫如為天馬巡檢司,一切我都交給她安排,她會幫你成功,若有意外,你們可以商議行事,不必問我。」 樸哲又驚又喜,看著紫如笑了笑道:「紫如姑娘,希望我們可以合作無間。」 紫如含笑道:「我什麼都不會,全賴樸大哥周旋。」 「此舉對我極為有利,我怎敢不拚命?」說著他大笑了起來,想到與紫如一起共事,心裡就像點亮了明燈似的,說不出的舒服。 葉歆叮囑道:「紫如,高虎那人不容易對付,你行事千萬要小心,我把赤溫留下來守護你,所有書信由他傳遞才能確保安全。」 「是。」 「南部的那些部族有任何異動先不要理他們,只要保證商隊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理,等樸兄把北方平定之後再來收拾他們。」 「嗯!」紫如凝視著他,其實很想隨著一同出使鐵涼,但她並沒有提出,因為她覺得自己應該完全聽從他的指示。同時,她的心裡還有一個疑慮,擔心葉歆救出妻子後是否還會回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丁旭此時發言了,問道:「大人,若是高虎戰敗回來我們應該如何處置?」 「我已吩咐紫如,聽她的命令行事,日後自然分曉,你要加緊修築新城,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成果。」 丁旭含笑道:「大人放心,新城的進度不錯,應該可以如期完成。」 樸哲插嘴又問:「大人,若是統一了北部,我還要南下嗎?」 「不知樸兄有何高見?」 「我只是想問一問大人的意見而已。」 葉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希望你能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相信不到兩年,天下定有大變,到時候也許要借助樸兄之力。」 樸哲笑道:「原來大人想了這麼遠,也罷,統一北部之後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做,族人們也要享受一下和平的日子。」 幾人談了很久,直到次日傍晚時分,葉歆和紫如才匆匆趕到雲華捨。 捨中諸將喝了一天酒,此時正爛醉如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葉歆看在眼中不由地笑了,回頭道:「紫如,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紫如見他一臉疲態,眼睛佈滿了血絲,勸道:「大人,你一夜沒睡,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他們也跑不了。」 葉歆揉了揉眼睛,道:「不急,士兵說高虎一夜都待在自己的房中,應該是在想對策,此時正好會一會他。」 紫如習慣了他的脾氣,點點頭道:「我去召他。」 「還是我親自去吧!」 來到高虎的房外,紫如搶先走上前拍了拍門,揚聲喚道:「高將軍在嗎?」 「誰呀?」屋內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 「葉歆。」 門被打開了,高虎寒著臉走了出來,冷冷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瘦削青年,問道:「原來是葉大人,不知找我有何事見教?」 葉歆見他如此表情,心裡早已明白什麼都不用談了,於是淡淡地回應道:「沒有什麼,有些軍務想和將軍商量。」 「軍務?嘿嘿!大人是指出征之事吧?我看也不必談,你放我回去,我今日就起兵。」高虎徹夜未眠,思考著自己方向,這次的小挫折使他認識到葉歆的才能,也因此回復了原本的沉穩,但忌恨卻有增無減,盤算著如何才能報復葉歆。 為此,他決定出兵,認為只要掌握大軍在手,就有翻身的機會,況且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若能取得大功,也許可以跨躍葉歆爬到他的上面,畢竟葉歆只是個三品官。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攪了,只是想提醒將軍一點,馬賊不是好對付的。」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什麼馬賊?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想借他們的手來剷除我,真是癡心妄想,也好,借這次機會立下大功,不怕不昇遷,等到與你平起平坐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手段。」高虎雖不是浮燥之人,但面對葉歆,不知不覺便按捺不住心中燥動, 然而他卻不知,就在幾個時辰之前,葉歆和樸哲便設好一個陷阱等著他跳進去。 回到府中的葉歆小歇了一個時辰,接著便忙著安排離去後的事項,若是對於其他封疆大吏來說,一次出行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然而他的目的卻不一樣,此刻正與高虎等將相爭,稍有不慎便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因而他不敢稍有懈怠。 紅緂見他如此十分心疼,可如何勸解,葉歆也只是微微一笑。 休息了一天,傍晚時分,葉歆再次來到了雲華捨。 高虎早已離去,其餘五人還在雲華舍內,他們並不著急,也不擔心,只當是遊山玩水一般。 踏入大廳,葉歆一眼就看到五員上將圍著閒聊,於是拱手道:「諸位,葉某來晚了。」 張信之等關外三將立即站起來,打量著這位青年,見他意態從容,舉止瀟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姚跋和劉翎卻傲然端坐,連正眼都不看他,卻把目光移到了紫如身上。 「這小妞長的不錯。」 「身材也好,就像只熟透的桃子,真想咬一口。」 身邊的人都感到一陣愕然,紫如更是陡然變色,身子也氣得直顫。 葉歆臉色驟沉,眼中的寒光就如利劍一樣刺出。 面對尷尬地場面,姚跋首先站起來哈哈一笑道:「葉大人,我們哥倆說笑而已,別見怪。」 劉翎笑著附和道:「是啊!我們兩個難得見面,所以說了些廢話,葉大人不會介意吧?」 「幾位將軍不必多禮,請坐。」 葉歆淡淡的一笑,然後坐在了主位。隨同而來的紫如坐在他的左下手。 張信之首先道:「公主之事還望大人節哀。」 「多謝五位前來弔唁,葉某不勝感激,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忙人,責任重大,因而一直不敢請來相見,如今能見到五位的風采,實在是幸事。」 「天下太平,我們也沒什麼事好做,哈哈!」姚跋是個大鬍子,一笑鬍子便直直顫。 「此乃皇上的鴻福,也是我等的榮幸,只要我們一心治理好地方,便是盡了人臣之責,在此還望幾位能鼎力相助。」 「各司其職吧!」劉翎守在富庶之地,根本不想昇遷,只想永鎮屬地,因而對葉歆的到來根本無動於衷,也不會理睬葉歆的命令。 姚跋問道:「大人,聽說你要把商路的通行權收到手裡,還要收很重的商稅,這是真的嗎?」 葉歆笑著反問道:「姚將軍,這種愚蠢的想法是誰告訴你的?」 「高虎。」 葉歆哈哈一笑道:「你們都是經驗豐富的將軍,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我要的是地方太平,收重稅只會趕走往來的商人,我現在處理馬賊之事,待商路太平,商人只會來的更多,到時候稅金收入必然大幅上昇,哪裡還用得著抽什麼重稅?況且我連兵稅都廢了,又怎會加重商稅?」 姚劉兩人一聽之下稍稍安心,對葉歆的觀感也提昇了一點。 葉歆暫時還不打算對付此二人,因而想攏絡他倆,笑著又道:「我不但不加重稅,還要在各地設立商市,促進商業貿易,如此一來,民生、經濟都會有很大的進步。」 劉翎笑道:「葉大人要是能這麼做,我們幾個都會很高興,看來還是大人會做官,不像某些人只看著小利。」 葉歆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指關外三將,笑著應道:「幾位既然來了就多住幾日,我有事要出使鐵涼,恕我不能陪幾位在城內逛逛。」 姚跋瞟了紫如一眼,色迷迷地道:「既然大人不能相陪,不如請這位姑娘陪我們好了。」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先去把聖旨請來,不然誰敢碰她便是欺君之罪。」說罷甩袖而走。 紫如緊跟在後,臉上也儘是怒氣。 姚跋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了不起,剛死了一個老婆又有一個美人,還不是個色鬼。」 「算了,喝酒。」 急步走出了官驛,葉歆冷冷地回頭望了一眼,道:「世襲將軍就是這副樣子,看來他們的好運到此為止了。」 紫如見他生氣,心裡反倒有些開心,勸道:「大人,不必為此事生氣,紫如習慣了。」 「紫如,這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們之所以出言調戲你,其實是做給我看的,從而告訴我他們根本看不起我這位上司。」 紫如默然地低下頭道:「原來如此,我還以自己又惹禍了。」 「紫如,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不能再像現在這麼和氣,不然這群將軍不會放過你,該殺的時候絕不能心軟。」葉歆深有體會的道:「我就是以前處事過於溫和,以至於柔兒受到大難,後來遇到了一個朋友,他說有的時候做人需要戴上一個面具,這樣才能辦到一些原本無法辦到的事。」 「大人,你是說現在……」 「我為自己戴上了這個面具,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除,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除下來,也許面具已經與我融合了。」 葉歆的無奈讓紫如感到很不安,卻不知道怎麼勸,想了片刻,她柔聲說道:「事情既然做了,又何必在意是在哪一張面具下做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按大人的意思行事。」 葉歆笑道:「所以我才把這裡交給你。」 紫如的心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沒有人對她如此信任過,而今葉歆卻把自己的事業以及十數萬大軍交到自己的手上,她怎能不感動。 葉歆見了她表情,含笑道:「有才之人若是不能施展才華,將是一件可惜的事,你放心去做吧!」 「嗯!」紫如點點頭,過了片刻,她又問道:「大人,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試一試收服他們?也許這樣可以免動刀兵。」 「姚跋和劉翎我另有打算,此二人根本看不起我,視我為下人,絕不會與我合作,況且這兩個紈褲子弟之所以能守在兩塊寶地上是因為他們祖上的功勞,他們根本沒有才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收入麾下也沒有什麼好處。」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扣留他們?」 「即使我扣留了他們,但他們在鬼方和丹絡仍有子姪,我一樣無法得到這兩個地方,若是進兵攻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則我沒有合理的理由,二則我沒有足夠的兵力,有人曾說過沙漠之鼠的厲害,我不想無故地損失現有的實力,況且對付他們根本不必這麼麻煩。」 紫如嬌笑道:「我知道大人早有定計,只是大人不肯說,我只好亂猜了。」 「此事不急,得了那兩個地方無非是在財力上有極大的提昇,但對時局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而且我來到這裡才半年,若是這麼快便收服了轄下將軍,朝廷只怕不會再讓我留在這裡,所謂欲速則不達,現在是該隱藏實力的時候了,否則我不會安排樸哲扮演這麼一個角色。」 紫如恍然大悟,點頭道:「大人看得真遠,我只想到處置好這裡的事情,卻沒有想到朝廷的反應,看來我還差的遠。」 「朝廷那邊其實很容易,只要藏拙便可,所以樸哲之事千萬不能洩露。」 「明白。」 「雪狼關外的那三將與黃延功相似,只是性情有些差別,收服他們不算太難,但眼下急著出使鐵涼,沒這麼多時間,先讓黃延功去拉攏,況且我還不知道是否回來。」 紫如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但溫純的她並沒有問出口,只是默默地祈禱著他會延續現在的道路。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十章 過了數日,葉歆終於起程出使鐵涼,隨同出使的是狼牙和他的五百親兵,令所有人都感到驚奇的是,一向如影隨形的紫如並沒有跟去,而是做為新任的天馬巡檢司坐鎮臥牛城,與夜寒、丁旭和黃延功四人結成管制集團,分管各項事宜。 東方不平被派到懸河城署理知府之責,而寇子誠則被葉歆送到嘎山城,建立籌劃已久的聚賢館,再加上在北部草原馳騁的樸哲,依蘭河谷中逐漸壯大勢力的周大牛,以及宋錢的大型商隊,葉歆在天馬草原的周邊地區所建立的勢力正在穩定中慢慢地增長著,並逐漸定型。 一切似乎都已在葉歆的掌握之中,而他的鬥志和興趣卻因為找到了救人的方法而逐漸消減,然而局勢的發展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樣穩定,鐵涼之行令他的人生再起波瀾。 通過懸河走廊之後,葉歆的面前出現了另一片草原,這草原較天馬草原為小,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景象,由於臨近蒼雲山脈,無數條小溪在這裡彙集成數條小河,除了懸河之後,眠月河的源頭也在南部的山區。有了這樣河流的滋潤,這裡的水草更加豐美,土地更加肥沃,再加上雪狼關外的十萬大軍,及懸河城的四萬大軍,這一帶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安定,散落各地的遊牧部族之間也沒有什麼爭鬥,一副太平景象。 新年將近,北國的寒風依然刺骨,走在結冰河道上,車帳內的葉歆直接感受到絲絲寒氣從腳下傳來。 紅緂卻是如沐春風,終日笑顏不斷,因為這是她與葉歆單獨出行最久的一次,一家人聚在車帳之中,使她感覺無限的溫暖,不必再面對寒夜的冷清。 葉歆對她一直都很溫柔,無法許下最終的諾言使他滿懷歉疚,只能用體貼和關懷來安慰,卻也使得她開心不已。八個月大的紅熾雖然還不會說話,但也整天纏著葉歆依依呀呀地叫著,經常逗得他心花怒放。 「大人,前面的雪地上有許多人集結,不知有何用意,我們是否要繞道行走?」車帳左右傳來了狼牙的聲音。 葉歆聽出了狼牙聲音中藏著一絲擔憂,心中略為詫異,把兒子交給紅緂,然後撩帳而出。 狼牙策馬來到他身邊指著前方道:「大人,就在那裡。」 葉歆放眼望去,遠處的雪地果然聚集著許多人,黑壓壓的一片,由於距離頗遠,看不清這些人的穿著,因而無法判斷是什麼人。 「我去看看。」雖然不願,但葉歆還是跳上了車帳旁一匹閒置的戰馬馬背。 「大人,我去吧!」狼牙縱馬攔在他的馬前。 「我沒穿官服,也沒帶兵器,他們不會多心,你去了反而不好,還是留下來守著車帳吧!」 狼牙見他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紅逖縱馬趕了上來問道:「沒事吧?」 「沒事。」葉歆笑了笑,晃晃悠悠地騎著馬向前走去。 紅逖和狼牙第一次見他騎馬,看到這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歆沒有理會騎馬的姿勢古怪,事實上他只是不想用道術而已。 慢悠悠地踏過河岸後,他終看到才看清楚前面的人群居然是穿著盔甲的士兵。 「誰的屬下?這個時候居然跑到這裡。」 然而當再走近一些,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見雪地上散落著很多屍體,還有缺了輪子的馬車,以及被射殺的馬屍,潔白的雪地被鮮血染紅一片。 葉歆驚的一愣,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掃視了片刻之後,臉上的寒霜更濃,因為他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貨物,因而認為這是一宗官兵扮盜劫財,想到在自己的轄地內發生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不由地更為震怒,這不但對管理威信有極大的損害,而且對於商路和經商是個不小的打擊。 士兵們都看到葉歆的出現,猙獰的目光再次鎖定了他,為首一人喝道:「去幾個把那小子給我剁了。」 兩名士兵縱馬直撲葉歆。 葉歆絲毫不懼,縱身跳下馬,背手而站,冷冷地看著迎來的兩人,揚聲喝問道:「你們是哪個的屬下?」 撲來的兩人被他的鎮定驚住了,頓時勒住馬韁,左側一人用刀指著他嚷道:「你是什麼人?」 「我問你們的上司是誰?」 兩人不敢回答,對視了一眼後,忽然騰身舉刀,直劈葉歆的頭頂。 葉歆隨手兩鞭便將兩人打倒在地,然後用籐刺封了他們的穴道。 兩人輸的不明不白,此時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眼前有白光晃過,接著便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之上。 葉歆伸腳踏著其中一人的腹部厲色喝問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快說。」 「小的是張將軍的部下。」 「張信之嗎?」 「是,是。」士兵見他直呼其名,有些詫異。 葉歆心道:「久聞三將縱容私兵劫取過往商人,想不到竟是真的,難怪過了懸河走廊後就見不到什麼商隊,想必是這三人做的好事,意欲與姚劉二人爭財。」 沉思之際,不遠的將領發現了這邊的異常,領著士兵殺了過來。 葉歆不經意地抬頭掃了一眼,然後取出雪竹簫吹了起來,草原空蕩而廣闊,簫聲在剎那間便已傳遍四方。 「大人有事,留下一百人守車帳,其餘的人跟我上。」狼牙揮動著長馬刀率先衝了出去。 此時,葉歆已被士兵圍上,但他還是那副冷峻的表情,頭微微地仰起,冰刀似的目光於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軍官面上緩緩地掃視著,一股比四周還冷的寒氣從眼神中送到了軍官的瞳孔深處。 「你是什麼人?」雖然手下有二三百人,但軍官卻被他的氣勢壓下了去,言語中竟帶著一絲不安。 「你們張將軍的頂頭上司。」 「什麼?」軍官身子一僵,驚訝之色覆蓋了整個面孔。 「一等子爵西北安撫使,這個名銜夠了吧?」 「殺啊!」 震天的喊殺聲從遠處傳來,眾士兵剛被葉歆報出的頭銜嚇了一跳,接著又聽到了迴盪的喊殺聲,心都差一點跳了出來。 「怎麼回事?」軍官吼叫著問道 「我的親兵到了。」葉歆身子晃便到了他的馬前,隨著手中的雪籐一揚,軍官便重重地摔下了馬背。 士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頭領被擒,更驚呆了。此時狼牙領著人衝了上來,圍著在士兵的外面。 「都給我下馬。」葉歆踏著軍官的頭高聲斥喝著。 「下馬!」親兵們揮著馬刀齊聲大喝。 士兵們面面相覷,此時情勢比人強,只好扔下兵器,下馬投降。 葉歆彎下腰拿起軍官的配劍然後用劍指著他問道:「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軍官居然咬著牙,一句話都不肯說。 葉歆回頭喚道:「狼牙,這人交給你了,想辦法給我撬開他的嘴。」 狼牙應道:「大人放心,就算拔光了他的牙齒也一定能讓他吐出話來。」 葉歆點了點頭,把事情交給他,然後走向已經覆滅的商隊。 數十具死屍橫放在雪地之上,只有兩名年輕婦人沒有死,各自正伏在一具死屍上放聲大哭。 凝視著染紅的地面,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 狼牙迎了上來稟道:「大人,他招了,是張信之派他們出來巡視,他們本想勒索一些財物,沒想到商人反抗,於是他們就動起手來。」 葉歆寒著臉道:「把軍官扔到河裡去,其他的收了兵器和馬匹,讓他們滾。」 「是。」狼牙沒有問,默然退了回去,指喝手下道:「把河面的冰砸開,把軍官扔下去。」 那名軍官雖然百般哭求,但狼牙和他的手下沒有半點容情,兩名士兵抬著他的手腳走到砸開的冰窟窿上面,然後雙手一鬆,只聽撲通一聲,軍官沉入了刺骨的冰水裡面。 其他的士兵嚇得面如土色,不停地跪地求饒。 「饒了我們吧!」 「是上面吩咐的,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狼牙喝道:「扔下兵器和馬匹,你們可以回去了。」 士兵們大喜過望,一個個扔下兵器撒開兩腿就往西跑,腦子裡只恨爹娘少給了兩條腿。 葉歆指著死裡逃生的兩名婦人道:「把這裡收拾了,安頓好她們,一起帶到青石城去。」說罷便走回車帳。 雖然只是一個小插曲,卻讓葉歆看到了許多東西,這一切都是草原的混亂局面所造成,收攏其餘將領的決心越發強烈了。原本不打算這麼快處理雪狼關外這三名將軍,但看到此情此景,不能不另有打算,否則這一切都會算到他的頭上。 「夫君,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出了什麼事嗎?」紅緂見他寒著臉走入車帳,詫異地問道。 「沒什麼,一件小事,但是不能不處理。」 紅緂沒有再問,此時的她不願意被任何事情打擾了此刻的美好心情。 一行人來到青石城時,張信之卻不在城中,一問之下才知道他與其餘二將出去打獵。無奈之下葉歆只好住進官驛。 「看來這三人是有意避開我。」葉歆一個人走在大街上邊逛邊想。 護在身側的狼牙道:「大人,我們在此等候嗎?」 「就要過年了,這個年還是到雪狼關去過吧!」葉歆覺得該讓紅緂父女團聚。 「大人不是要處理三位將軍嗎?」 「算了,反正日後還有機會。」葉歆舉目四望,發現青石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人影稀少,不禁有些奇怪,於是走到了一個賣雜貨的攤子前面。 攤主見有了客人連忙熱情地招呼了起來:「您看看,都是好東西。」 葉歆隨手拿起幾樣看了看,然後問道:「這裡怎麼這麼靜?」 「唉!四周不太平,沒什麼人來,那些牧民很少進城,所以就成了這樣子。」 「這裡是邊境,總該有鐵涼的商人來吧?」 「鐵涼?」攤主笑了起來,搖頭道:「他們哪有這個膽,這一帶搶劫的人很多,專門搶鐵涼商人,因為這樣不算違法,所以久而久之就沒了人。」 葉歆皺了皺眉,道:「這些無知將軍,邊境貿易自古就是利潤最高的生意,而且稅金的收入也極高,他們不但不保護,還縱容盜賊行兇。」 攤主愕然看著他問道:「你是什麼人,敢批評將軍。」 葉歆笑而不答,挑了一張絨氈,然後離開了。 雄偉的雪狼關座落在群山中的一個峽口處,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絕壁,莫說是人,就連飛鳥山靈也不易過去,只有中央有一條斷谷可以通行。 雪狼關高大的城牆是由山石所建,此時被大雪染成了無瑕的白色,成為了名符其實的雪狼關。 巨大的關口上,站滿了鐵涼的守城士兵,不少都是駐守了數年的士兵,由於數十年從來都沒有戰爭,所以每個人都顯得十分輕鬆和平靜,關下的大門敞開著,因為鐵涼是天龍的屬國,為了表示敬意,因而長年都開著,但只有極少數的人從這裡經過,其中大部份都是商人。 新年將至,草原的綠色已經被純潔的白色代替,關前的地勢平坦而開闊,可以望去很遠的地方,紅烈像往常一樣,又來到了城牆上巡視。 「大將軍,雪終於停了。」一個守城的士兵看著身邊的紅烈道。 「是啊!雪停了。呵呵!新年到了,今年好像特別冷。」紅烈捻著花白的鬍子,含笑著用左手拍了拍了士兵肩頭。 紅烈對下屬的態度一直都很溫和,尤其是最基層的士兵,他經常說士兵才是軍隊的靈魂,只有無能的將軍,沒有無能的士兵,因而得到了士兵們的愛戴,成為了鐵涼軍中不可缺少的一員老帥。 「大將軍,現在天下太平,沒什麼好擔心,您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守著,不會有事,況且幾十年都沒有打過一場仗。」 紅烈默然不語,直直地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原野,他的心裡卻不平靜,朝廷中的奪嫡之爭越發激烈了,身在邊關都能感受到一場大風雨就要來臨,更令他不安的是女兒的失蹤,身為準皇后卻遲遲不歸,不但太子屢有微言,就連皇帝也是經常念叨。然而令他最擔心地當然是女兒的性命安危。 「緂兒不是說去看看武道大會就回來嗎?這麼久了也沒有任何消息,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知道輕重?」 「大將軍,你看,有人來了。」一邊的士兵驚叫著。 紅烈詫異地抬頭望向遠方,果然發現白色盡頭處有一些黑色的物體在移動,一看就知道是人。在冬季,雪狼關極少有人通行,而今突然出現這麼多人,紅烈不由地感到一絲驚訝。這種寒冷的日子,一般商人是不會出行的。 士兵們沒有緊張,因為雪地上的人數並不多,不足以對關口造成任何麻煩。 「這種天還有人來,真是古怪。」 「也許是迷了路。」 「不如我們打賭,來的是難民。」 士兵三三兩兩地聊了起來,都在猜測這隊人馬的來意。 一匹馬離開了隊伍向著關口奔來,馬蹄所到之處帶起滾滾的雪塵,四處飛揚。 紅烈轉頭吩咐道:「下去看看,也許是路過的行商遇上了什麼困難。」 一員校卒剛想下關,馬上之人已奔到關下,仰頭高聲叫道:「父親,我是紅逖。」 「逖兒?」紅烈驚喜地探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馬上坐的是兒子,笑著揚聲道:「是逖兒嗎?快進關。」 紅逖坐在馬上也看到了父親,笑道:「父親,是我,我回來了。」 「快進城吧!」自從兒子出使後便無音訊,所以紅烈一直很擔心,此時見兒子平安歸來,心裡萬分高興。 紅逖用馬鞭指著身後的隊伍道:「天龍派了使臣隨同孩兒前來,父親是否親自下來迎接?」 「天龍使臣?」紅烈一聽天龍使臣到了,略為詫異,因為天龍的使臣一向走青狼關,那一帶道路易行,路程也較短,沿途也有較多的大城可以停留。他不願失禮於人,轉身指著一個偏將吩咐道:「施耀輝,回去叫大將軍府管事安排迎接事項,把別院騰出來給天龍使臣。」 「是。」施耀輝領命而去。 「眾位,隨我去迎接天龍使臣。」紅烈整了整頭上纘著紅纓的銀盔,昂首步下城牆。 作為臣國的重臣,迎接天龍使臣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因為紅烈從不把鐵涼當成是天龍的臣國,然而名義上的不平等卻無法推諉,而且天龍是個強大的國家,對鐵涼仍有威脅,因而他選擇了最隆重的迎接方式。 城下,紅逖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父親的脾氣他最清楚,若是見了妹妹和姪兒之後一定會大發雷霆,然而木已成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 見到父親到來,他連忙迎上去叩倒在他面前,恭敬地道:「孩兒參見父親。」 「逖兒,起來吧!」紅烈見到兒子很高興,拉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紅逖依然俊秀儒雅,如一塊美玉豎在面前,不禁捻髯點了點頭,含笑問道:「你出使天龍已有八九個月,為何到現在才回來?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紅逖微笑道:「因為天龍誤傳父親領兵入侵,佔了丹絡和鬼方,所以扣留了孩兒。」 「入侵?」紅烈一聽就樂了,哈哈笑道:「天龍還真抬舉我,居然傳我入侵,真是好笑。」 身後的副將梁棟笑著插嘴道:「那是因為天龍怕了大將軍的威名,不然也不會被一個傳言嚇破了膽,看來天龍朝真是沒落了。」 紅烈回頭笑道:「過獎了,不過天龍的局勢只怕也不太穩,不然不會把我鐵涼放在眼中。」 「皇上不是說天龍遲早會有內亂嗎?到時候大將軍領著我們殺出雪狼關,一直奪關占城,由北路直搗天龍的京城。」說話的是總兵曹代。 紅烈撫髯大笑,指著東方道:「銀州萬里草原就夠你跑上幾個月。」 「諸位,天龍使臣還在等候,何不先接使臣?」紅逖見眾人說個沒完,忍不住打斷談話。 紅烈點頭道:「大家隨我出迎,且看這天龍朝的使臣是何等人物,不可失禮於人,聽到了嗎?」 「大將軍放心吧!我們會讓天龍的人看到我鐵涼大軍何等的精壯。」 「好。」紅烈滿意地笑了,雙腳用力一夾馬身,催馬出了城門,邊走邊問道:「逖兒,這位使臣還是禮部的小官嗎?」 天龍朝一向看不起鐵涼,因而每次派的使臣大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因而紅烈以為還按往常的慣例,所以此時才問。 「不,此次出使我國便是那名動天下的葉歆,想必父親也有耳聞。」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十一章 「他!」紅烈突然猛的一拉韁繩,戰馬被拉的長嘶一聲,前蹄飛起,踢出了一抹雪塵。 緊隨著紅烈身後的眾將也略略吃了一驚,但反應卻沒有紅烈這麼大,畢竟相隔很遠,雖然有傳聞說葉歆如何厲害,又如何大戰群豪,但這種以訛傳訛的消息對於他們並不能產生任何效應,只當作是笑話來聽。 「此人不是新任的什麼西北安撫使嗎?」紅烈驚訝地看著兒子,他的腦中浮現出種種的想法,不但是因為葉歆的出使,還有銀州的種種變化,以及天龍朝的國政朝綱。 「正是,葉歆現在是一等子爵,領西北安撫使之職,坐鎮銀州西部。」紅逖見父親的反應甚大,不由地有些驚訝,能令父親動容之人不多,葉歆雖然有些名聲,但畢竟沒有真正的展現其才華。 紅烈的臉上出現了異樣的神情,自從葉歆到來,他就一直密切注視著他,因而知道葉歆正在對付天馬草原的馬賊,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出使鐵涼。 「為什麼會是他呢?」紅烈不由地猜疑了起來。 「大將軍,葉歆名聲雖響,卻不是因為他的才華,而是因為女人,這種人不必擔心,依我看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哈哈!」一位隨行的將領出言笑道。 這種輕視和不屑在很多將領們的臉上顯示出來,對於一個靠著一段情事而聞名天下的青年官員,他們直接地用笑容代替譏諷的言詞,當然,其中還包括了對敵國大臣的蔑視,以及對臣國之名的不滿。 紅逖清楚地看到了眾人臉上的表情,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任何辯解之詞,因為他覺得葉歆終有一天會讓他們後悔有現在這種感覺。 紅烈瞥了兒子一眼,從他眼中閃出的神采可以看出他對眾人之言的不認同,身為父親,他很清楚兒子的才能,不然也不會做到禮部侍郎一職,而他自己也對葉歆抱著一種好奇的心態,想看看這位在兩三年內一躍而上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因此他出言喝止將領們的嘲弄和譏笑。 車帳在狼牙的騎兵護送下來到了城門口,他們的隊列並不整齊,甚至可以用散亂兩個字來形容;或三五成群,或十幾個擠成一團,臉上並沒有士兵的莊嚴,而是帶著各種表情,有的小聲說話,有的放聲大笑,有的拿出水壺喝水,還有是撕著肉乾往嘴裡塞,看上去絲毫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像是攔路打劫的強盜。 鐵涼的將領又忍不住譏笑了起來,心中更看不起葉歆,覺得他領導無方,必然不是個能人。 「果然浪得虛名,這群烏合之眾要是與我們的鐵騎打仗一定不堪一擊。」 「這是好事,有個無能的敵手,將來咱們若是殺出雪狼關便可以勢如破竹,攻取整個銀州。」 「不過那車帳倒是挺華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豪華的馬車。」 「這更說明他只是貪圖享受的無能之輩。」 諸如此類的小聲嘀咕在整齊的隊列中飄起,紅烈聽在耳中皺了皺眉,輕輕咳了一聲,制止了手下無禮的騷動,但他的心中也存在著許多疑團。看著散亂的天龍士兵,他很輕易地便察覺到他們身上的那股氣質,這並不是長期待在軍中所擁有的,而是有著一種豪邁奔放的氣息,就像是在草原奔馳的野馬,那麼不羈和灑脫。在他數十年的從軍生涯中,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人,腦中浮現出那些馳騁在草原上的漢子,更直接的說就是──馬賊。 「葉歆用馬賊做親兵?是故意還是無心呢?難道……」他問著自己許多問題。 華麗的車簾被挑開了,葉歆含笑走出了車帳,他的出現將所有的眼光都吸引住了,這些目光之中包含著各種意思,驚訝,懷疑,不屑,讚許…… 葉歆泰然自若地承受著無數的目光,他的目光快速地掃過面前的鐵涼人,整齊的軍容和高揚的士氣使他感到鐵涼騎馬一直以也的輝煌戰績。最後,目光落在了紅烈的身上,並被他鎖住了,因為這位坐在馬上年過花甲的老人不但氣勢過人,而且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神采,那偉岸的身形透出一種豪邁,花白的長鬚則使他多了一點溫和與高貴。 「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一代名將。」葉歆的心中暗暗地讚歎著。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把紅烈當成是岳父,而是把他當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將軍。 紅烈也在看著他,這位兩鬢雪白的「敵國」大臣給他一種驚訝的感覺,從葉歆的身上,他彷彿能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神采,一種是飄逸瀟灑,出塵不羈,一種是陰冷堅韌,傲視天下,對於這種奇怪的感覺,他自己也十分詫異。 「哇……哇……」 車帳內忽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使這莊嚴隆重的場面變得有些滑稽,為這對翁婿初次的會面添上了一絲幽默。 葉歆尷尬地回頭看了一眼,一向機敏的他被兒子的哭鬧聲弄得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國家使臣的車帳之中竟然藏有嬰兒,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葉歆的手下首先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鐵涼的人也忍俊不禁捂著嘴偷笑。 紅逖也是哭笑不得,沒想到一直安安靜靜的姪子會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他伸手扯了扯發愣的父親小聲道:「先進城吧1 紅烈強忍笑意,輕咳了一聲,道:「葉大人遠來辛苦,舍下的別院已經打掃完畢,請葉大人先到我府上休息,晚上我設酒宴為大人接風。」 葉歆知道他在化解場面的尷尬,含笑點了點頭道:「紅大人先請。」 紅烈撥轉馬頭,手臂向身後的人揮了揮。 葉歆鬆了口氣,苦笑一聲,吩咐狼牙隨紅烈的安排進城,然後轉身進入車帳。 紅緂一邊哄著兒子,一邊歉然地道:「對不起,我不知熾兒為何會哭。」 「見到我都沒這麼哭過,也許是見到外公興奮吧!」葉歆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紅緂和錦兒都笑了。 為了以防萬一,雪狼關內只有士兵,閒雜人等若沒有紅烈的同意不許停留,因而城內都是兵營,建得很整齊,一直縱深到很遠。 紅烈看著紅逖小聲問道:「逖兒,這位使臣在搞什麼?怎麼會把嬰兒也帶來了?車帳內不會還有女人吧?」 紅逖尷尬地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將領們,小聲應道:「此事另有隱情,請父親秘密安排,孩兒自有道理。」 「哦?」看著神神祕祕的兒子,紅烈有些驚訝,沒想到兒子竟會為敵國大臣做事,但兒子如此舉動頗有深意,於是吩咐手下把葉歆的親兵安排在將軍府右側的兵營之中,並再三囑咐要好好款待,不可怠慢。 葉歆得知後只命狼牙帶著兩名親隨跟在車邊,其餘士兵依照紅烈的安排住進了軍營之中。 經過多年的修建,大將軍府修得十分有氣派,座落在谷中的一處高地之上,居高臨下,可以盡覽軍營的情況。府外的小坡上還圍著一圈梅林,此時正是吐蕊沁芳之時,遠在百丈之外便可嗅到怡人的梅花清香。梅林之中是一座極大的宅院,青灰色的高牆,朱紅的屋頂,門前還有高高掛起的帥旗。 車帳沿著山路一直來到府門前的空地上,葉歆下了車,在紅烈的陪伴下進入府中,而車帳在紅逖的授意下直接駛到了別院的門口,這裡有獨立的小院,原本就是留給紅緂和她母親居住的宅子。 紅烈引著葉歆來到位於前院正中的玄虎廳,將領大都散去,只留下幾個文官相陪。 賓主落座之後,紅烈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以上國使臣的禮儀招待。 而葉歆卻一直顯得十分恭敬,他本就不喜歡盛氣凌人,面對實際上的岳父,如何也不肯以氣勢壓人,客客氣氣地應對,此舉頗得眾人好評。 「葉大人,如今我們是鄰居了,我本就想見一見,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紅烈笑著寒暄道。 葉歆躬身含笑道:「久聞紅老將軍之名,如雷貫耳,今日拜見實在是三生有幸,日後還望紅老將軍多多提攜後輩。」 「哈哈!葉大人過謙了,大人年紀輕輕便成了封疆大吏,前途不可限量。」紅烈倒也不是客氣,因為葉歆的謙恭著實給他極好的印象。 葉歆輕輕一笑,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搖頭道:「銀州這地方實在難管,百姓不聽教化,馬賊橫行無忌,大將各自為政,我只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官,沒什麼意見,還不如留在京中快活。」 紅烈在雪狼關守了數十年,自然知道銀州是個什麼局面,而且一直把這些潛在的危機當成是將來鐵涼反攻的籌碼,此時聽葉歆訴苦自然瞭然於心。 然而葉歆所表現出來的低姿態卻令紅烈有些詫異,以前他也見過天龍使臣,每一個都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印象極差,因而對於葉歆的表現有些不解。 他略加思索後含笑道:「葉大人之苦,老夫深有體會,可惜無法相助。」 「聽說涼州風光極好,這次有幸出使鐵涼,一定要四處看看涼州美妙的山河風光。」葉歆話風一轉,又興致勃勃地談起了遊山玩水。 在座的幾個人都愣住了,葉歆的語意飄忽不定,根本無法琢磨他的思路,也無法瞭解他真實的心態和來意,不禁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此舉的用意何在。 紅烈不由地謹慎了起來,因為從葉歆的言談之中,他隱約地感覺到一種對現況的不滿,和對鐵涼的嚮往。 難道他有反意? 紅烈的心裡突然跳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更加銳利,直接掃視著葉歆的眼睛,似要從他的眼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葉歆卻話鋒一轉,又提起了雪狼關的歷史:「聽說數百年前的雪狼關與今天大不一樣……」 話題轉了一個又一個,一旁的文官有些暈頭轉向,只有紅烈一直陪著他說話。 葉歆心中暗笑,但嘴裡還是說個不停,其實他並不想展示什麼,這麼做只是不希望鐵涼的官員對於自己的到來有任何異常的感覺。 紅逖安頓好妹妹後也走了進來,看著陪坐在兩側一臉迷茫的文官們,不禁笑了起來,躬身道:「父親,葉大人一路辛苦,該讓他休息。」 紅烈點頭含笑道:「不錯,葉大人該先休息一下。逖兒,你帶葉大人去別院,我還有些公務要辦,晚上再來相陪。」 送走了葉歆之後,紅烈揉了揉太陽穴,苦笑了一聲,對兩側的文官道:「這位使臣真是不易侍候。」 「大將軍,這位葉大人說話夾七夾八,實在是琢磨不透。」 「我看他是口齒不清,想必沒什麼學問。」 「別說了,他們不會停留太久,還是想想朝廷的問題吧?聖旨昨天又到了,催我們殺出雪狼關,這可不是小事呀!」 「朝廷如此多重臣,不會不知道時機不成熟吧!此時大雪封境,進攻恐怕不利,而且無端與天龍翻臉,最多只能佔一點小便宜。」 「我看未必,這位葉大人離開後群龍無首,聽說將領之間還有矛盾,我們若是進攻,短期內一定能佔到一些便宜,只需勝一兩場便可向朝廷交待,其他的是朝廷的事,我們只要牢牢地守住雪狼關便可。」 「長遠來看,現在的確不宜輕動。」紅烈托著頭沉思,左手托著腦袋,右手有節奏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地敲著,他並不是擔心出兵的成敗與否,而是懷疑其中有什麼陰謀,雖然身在邊關,但朝中的動盪也略有耳聞,更聽說皇帝已經無暇理政了,而大皇子也只能躲在京城之中。 文官們見紅烈陷入沉思之中,不敢打擾,一一退了出去。 寧靜的氣氛之中,紅逖再次踏入了玄虎廳。 紅烈被腳步聲驚動,抬頭看了一眼,含笑問道:「那位葉大人安置好了嗎?」 紅逖含笑道:「一切都安置好了。」 紅烈點了點頭,道:「逖兒,你來的正好,前日來了一道聖旨,命我領兵殺出雪狼關。」 紅逖雖然知道鐵涼國內一直都有呼聲要求擴大領土,但此時出兵時機不合,不免萬分驚愕,問道:「怎麼會下這麼一個決定呢?」 紅烈搖頭道:「不知道,只是軍令如山,我們若是不聽只怕會有麻煩,若是領命出征又會有極大的危險,因而這兩天我正為此煩惱。」 紅逖想到的卻是葉歆,忽然他腦子裡閃出一道奇思,若是讓葉歆降了鐵涼,不但妹妹將有了著落,而且父親也可以立下大功,但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他知道葉歆的目的在於救人,投靠鐵涼只會招來天龍朝大兵壓境,而葉歆此時的實力尚且不穩,根本無法抗衡。 紅烈見他聽了後發呆,覺得有些奇怪,問道:「逖兒,你對出兵之事有何意見嗎?」 「孩兒沒有意見,全憑父親作主,只是關外的三城環環相扣,即使出兵恐怕也是無功而返。」 紅烈明白其中利害,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我自然知道成功的機會不多,不過葉歆在此,若是趁此機會誘關外大軍出城,我們鐵涼軍馬可在草原上一舉擊敗他們。」 紅逖沒想到父親竟然打起了葉歆的主意,不由地呆了一呆,臉色驟變,急聲勸道:「父親,此舉萬萬不可。」 紅烈見他一臉緊張之色,驚訝地問道:「為何如此激動?」 紅逖看了看屋外,見門外有站崗的士卒,不敢提及葉歆與妹妹的事,於是吶吶地道:「天龍派使臣前來是禮貌之舉,我們若是利用葉歆而奪其城,必會留下罵名,而且關外三將並不是完全聽命於葉歆,就算父親殺了葉歆,他們也未必會有什麼反應,因而孩兒認為還是不要動葉歆為好。」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其實也不屑用此奸險之計,只是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而已,關外的十萬人與我們對峙了數十年,若想一舉拿三城談何容易。不過我身為鐵涼大將,開疆拓土是我的責任,也是我平生之願,若時機成熟,我定會領軍殺出雪狼關,只可惜如今時機不成熟,不然我會毫不猶豫領兵出征。」說著,紅烈興奮地站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等待出征的戰士,臉上洋溢著為國立功的豪情,和建功立業的雄心。 紅逖見父親雄風不減當年,不禁萬分敬佩,但也因此而感到頭疼,父親如此渴望出兵,若是知道妹妹與葉歆結下姻緣,只怕會大發雷霆,這還是小事,若是利用妹妹和葉歆之間的事為難葉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因而他打消了引父親去見妹妹的想法,決定詢問過他們的意見之後再說。 紅烈見他發呆,含笑問道:「逖兒,怎麼不說話了?」 「孩兒在想現在出征會有什麼後果。」 「嗯!為父也在考慮這一點,所以才遲遲沒有出兵。」 「父親還是多考慮幾天吧!以孩兒之見,還是不出兵為好。」 「軍令不可違,只怕不能不出兵。」紅烈歎了一聲道:「你回去休息吧!讓為父靜靜地思考一下何去何從。」 紅逖躬身告辭而去,離開大將軍府後,他立即來到別院。 紅緂回到熟悉的地方很高興,正與錦兒在房中說個不停,見兄長到來,連忙起身相迎,含笑道:「哥哥,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父親呢?你不是說把他請來嗎?」 紅逖撩袍在紅緂身邊坐下,輕歎了一聲,看著她道:「妹妹,事情有些變化,我覺得商量之後再行定奪,妹夫呢?」 新版 第十四集 第十二章 「大哥,我在此處。」葉歆含笑從內房走了出來,在紅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問道:「大哥一臉憂色,想必是遇上了難題吧?」 「妹夫,有件大事,也許不該告訴你,只是你是自己人,不說又會有麻煩,因此我就坦言直說,還望妹夫不要在意。」 「大哥有話儘管說。」 「朝廷降旨,讓父親率軍出征。」 「出征?」葉歆勃然變色,騰的站了起來,隨後又緩緩地坐了下去,嘴裡喃喃地道:「鐵涼兵力不及,就算出征也沒有好處,而且撕破臉後還可能會引來天龍的大舉進攻,就算能守得住,也得不到任何利害。」 一旁的紅緂也驚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著葉歆。她本以為回到雪狼關可以安定下來,沒想到父親竟然要領兵攻打丈夫的轄地,心中像是著了火似的,感到焦憂和不安,父親是一代名將,丈夫也是青年英傑,任何一方有損傷都是令人悲痛的事。 紅逖無奈地道:「依父親的意思,只怕會依令出兵,因此我不曾告訴父親你們的事情,以免生亂。」 葉歆苦笑著,心道:「本以為可以去了一塊心病,沒想到更添麻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翁婿相爭,唉!天下竟有這等事,世事真是難料。」 紅緂見他沉思不語,忍不住問道:「夫君,我們該如何是好?」 葉歆輕輕舒了口氣,無奈地道:「若是老將軍一定要出征,我也沒辦法,不過雪狼關的三城兵力不弱,三位將軍的能力也不差,若單單守城,只怕鐵涼的大軍還攻不破這道防線。」 紅緂幽幽地道:「不如直接告訴父親我們的事,讓他打消出征的念頭。」 紅逖道:「軍令如山,父親身為重臣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就算知道了你們的事,也未必會違抗軍令,而且這還是他數十年來的心願。」 「老將軍知道我們的事後會有什麼反應尚難預料,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陰謀?」突然的一句話把他面前的兩人都說愣了,都直盯盯地看著他。 葉歆沉吟道:「聽說鐵涼國主也是一代名主,不會不識時務,此時出兵對他並沒有好處,否則他早就出兵了,等到現在也只是在等皇上駕崩,他才會趁亂出兵。因此我斷定此軍令必有他意。」 紅系兄妹深以為然,但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其中的含意。 葉歆猜測道:「我曾聽說鐵涼國內奪嫡之爭激烈,皇上為太子定親也正是想讓紅氏一門輔佐太子,妹子一定還記得,當年二皇子也曾派暗探去抓你。因此我覺得是有人想在老將軍身上做文章,從而影響皇位之爭。」 「可這是皇命,又有聖旨,該是皇上的意思,別人也不可能強迫皇上下令。」 葉歆輕輕一笑,搖頭道:「我第一次來鐵涼,很多情況都不明白,所以無法判斷是何人所為,大哥可以把我的意思轉告老將軍,就說是你自己的想法,希望能令老將軍有所警覺。」 「嗯!我這就去。」紅逖拱了拱手,然後匆匆離去。 紅烈聽到紅逖轉述的話後,立即感覺到事態嚴重,雖然他一直覺得軍令有點不尋常,但礙於是聖旨,所以不敢懷疑,如今想到其中可能藏有種種的陰謀,他心亂了。難道是哪位皇子在找自己的麻煩?還是有人想利用他出兵之際做些什麼? 心中的疑惑使他徹夜難眠。 葉歆身為使臣不能久住,本打算次日便起程西去,然而突然發生的變化使他不得不留了下來,然而這舉動又讓雪狼關的將領感到了一陣不安。 「父親。」紅逖一大早來到城牆之上,看著扶在城垛發呆的父親,不禁搖了搖頭,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紅烈回頭看了紅逖一眼,沒有說話,但他那疲勞的眼神和憂煩的表情都使紅逖感到不安。 紅逖好言勸道:「父親何必如此,回去休息吧!別累著。」 「大軍出征不是一件小事,必須考慮清楚,我苦想一夜,仍未理清思緒。」 「孩兒所言,父親想必已經清楚,此事不單事關我家命運,還關係著鐵涼的未來和十數萬將士的性命,不可冒然下決定,依孩兒之見,不如以軍糧不齊,風雪太大為由延緩出兵,讓孩兒回京去看看,也許能查到要求出兵的真正原因,到時候再來與您共商決議。」 紅烈連連頷首,欣慰地道:「逖兒果然大有長進,此計甚妙,你這次回京,務必查清楚出兵的用意,尤其是二皇子,為父怕他在耍什麼手段。唉!你妹妹又不知去向,若是與大皇子成了親,我們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如今關係僵著,不便有所舉動。」 提到妹妹,紅逖有些無奈,欺君大罪已成定局,自己和葉歆將要離去,妹妹一個人留下遲早會讓父親發現,若是帶往涼州城,萬一被太子或者二皇子發現,情況更加不妙。 因而他突然下了一個決定,要把妹妹的事告訴父親,於是勸說道:「父親,既然事情已定,您該回去休息了。」 看著兒子殷殷的目光,紅烈含笑道:「我們父子很久沒有聊過了,我們去梅林裡轉轉。」 「是。」紅逖扶著紅烈緩緩走下了城牆。 把父親送回府中之後,紅逖再次來到別院之中,找到紅緂和葉歆。 「大哥,老將軍決定出兵了嗎?」 「沒有,我勸父親延緩出兵,待我們進京之後再做定論。」 「嗯!這個主意好。」 「妹夫,我有一個想法,想把妹妹的事告訴父親。」 紅緂驚訝地問道:「哥哥,你不是說再瞞著嗎?」 「瞞是瞞不住了,但妹夫的身份卻要暫時保密,如此可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葉歆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點頭道:「大哥之意我明白,只是委屈了妹子。」 紅緂茫然地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紅逖歉然道:「妹妹,我想讓你和侄兒見一見父親,也許父親會大發雷霆,但你畢竟是父親的女兒,他不會對你怎麼樣,而且又有了外孫,只是妹夫是誰千萬保密,不然以父親的脾氣,恐怕會殺了妹夫。」說著他朝葉歆笑了笑。 葉歆覺得這個辦法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少了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少了一份危險,他握著紅緂的手道:「妹子,你哥哥的想法是為了紅家著想,不過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紅緂苦笑了一聲道:「反正做了這麼多年替身,再做一個沒有丈夫的妻子和母親也不過如此,你們既然覺得應該,我不會不答應。」 「妹妹放心,只是暫時的委屈。妹夫,你迴避一下,我立即帶父親來這裡。」 「嗯!」葉歆點了點頭,起身步出了屋子。 過了一陣,紅逖把父親領到別院門前,含笑道:「父親,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葉大人的車帳中有嬰兒哭聲嗎?進去看看就明白了。」 紅烈遲疑道:「這太失禮了,況且天龍使臣正在休息,我們不便打擾。」 紅逖小聲道:「我已安排好了,父親不必擔心,他們都等著您。」 紅烈疑惑地問道:「逖兒,你怎麼會和葉歆打得火熱?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進去就知道了。」紅逖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留意,走到門口朝著門外的衛兵道:「你們回營休息,這裡不必守衛。」 衛兵們看看紅烈,見他點了點頭,躬身行禮之後便離開了。 紅逖敲了敲門,喚道:「我是紅逖。」 門打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紅烈的眼前,正是一直陪伴在女兒身邊的丫鬟錦兒。 紅烈驚訝地看著她,問道:「怎麼是你?緂兒呢?」 紅逖含笑道:「妹妹就在裡面。」 紅烈驚得目瞪口呆,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垂手站在門邊的錦兒,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紅逖扶著發愣的父親走入院中,然後朝著屋內喚道:「妹妹,父親來了。」 「緂……兒?」 紅烈剛跨入院間便呆呆地站住了,因為屋前的台階上站著一名嬌美的少婦,杏臉粉腮,柳眉櫻唇,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為之心焦的女兒紅緂,令他震驚的是女兒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嬰兒,而且女兒的神態和舉止都表明了她已為人婦。 紅緂眼含熱淚看著漸老的父親,激動地雙腳邁不出一步。 雖然很尷尬,但葉歆還是走出了屋子,扶著紅緂慢慢地走向紅烈。 紅烈看到女兒的神情,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他想起女兒已經定親,是未來皇后,如今卻帶著孫子出現在自己面前,胸口也感受到一股突然而來的巨大壓力。 「父親──」看著搖搖欲墜的父親,紅逖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衝上扶住了他。 紅緂也哭叫著撲了上來。 「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紅烈靠在紅逖的身上,用顫抖的手指著女兒,臉上浮現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紅緂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上,道:「女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紅烈雖然十分震怒,但看著淚流滿臉的女兒,如何也無法再指責女兒,畢竟女兒從小就隨母親住在銀州,後來留在銀州習武,自己並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想著不禁長歎了一聲。 「妹妹,把侄兒抱給爹看看。」紅逖為了改變氣氛,含笑道。 紅緂把兒子托到父親面前,道:「這是您的外孫。」 紅烈顫抖的雙手抱住了外孫,看著外孫朝著自己笑,他的臉上流露出慈愛之色,怒氣也悄悄地流失了。 紅緂見父親的怒火被兒子抑制了,這才露出了笑容,嫣然道:「爹,這裡太冷,我扶您進屋,我們屋內細說。」 紅烈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卻無法再說什麼,只是歎了口氣,然後抱著外孫走入屋子。 屋內的氣氛顯得十分凝重,每個人都默然坐著不說話,紅逖兄妹雖然想說話,但被父親沉重的臉色所震懾,都不敢說話。紅緂抱著兒子,紅逖低頭輕歎。 紅烈不斷地唉聲歎氣,他此刻的心情萬分複雜,女兒與人有了孩子,這是再也無法補救的事實,然而女兒又是定了親的人,因此這不但有道德問題,還是滅族的大罪。 又是紅熾的哭聲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紅烈看著哭鬧的外孫,無奈地歎道:「紅家世代忠良,想不到竟然出了這種事情,欺君大罪,我有何面目去看皇上,去見太子。」 紅緂一邊哄著兒子,一邊歉然道:「爹,都是我的錯,您別生氣,這事只要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是啊!」紅逖附和道:「父親,妹妹根本不知道定親之事,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為今之計只能瞞朝廷,好在雪狼關離京城尚遠,又是父親經營多年的轄地,只要風聲不露一定不會有事。」 紅烈自然不願意全家受罰,但他擔心的卻是日後,沉聲問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紅緂搖了搖頭,輕聲道:「爹,您就別問了,這次我隨兄長回來就是投靠父親,以後都會留在父親的身邊,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 紅烈以為女兒吃了虧,愛女心切的他不禁勃然大怒,喝問道:「快說,那個薄倖之人是誰?」 「爹,我不想再提,您別逼我。」 「既然你們不願說,我也不再問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這把年紀也不願看到什麼傷心的事,你的事自己決定吧!」紅烈見女兒如此固執,無奈地苦笑了一聲,自責道:「女兒,這些年你吃苦了,都是爹不好,把你們母女留在銀州,如今還遇上這種事,都是我的責任。」 「爹,是女兒不孝,如今女兒只想把兒子扶養成人。」 「你就留在雪狼關吧!我這裡很安定。」 「爹,我的事不要聲張,免得……」 「放心,這別院不會有人來打擾。」 紅緂高興地笑了,托著兒子的小手道:「爹,這是您的外孫,姓紅,名熾。」 「姓紅?」紅烈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不由地為女兒感到惋惜。 紅烈他走到女兒面前抱起了外孫,看著可愛的小臉,心裡不悅全都一掃而空,笑著哄起外孫。紅熾與他很投緣,一見他就笑,弄得紅烈更是愛不釋手。紅逖也擠了上去一起逗著紅熾取樂。 紅烈忽然問道:「你們母子就躲在葉歆的車帳之中?」 紅逖搶著道:「是我安排的,我與葉歆是莫逆之交,因為怕天龍會利用此事,因而我求葉歆把妹妹和侄兒藏在車帳之中帶入雪狼關。」 紅烈皺著眉頭道:「這事讓外人知道可不是件好事,萬一日後他以此做為要脅,我們可就有了大麻煩。」 「父親放心,葉賢弟是個千金一諾的漢子,絕不食言,孩兒以性命擔保。」 紅烈見兒子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多言,但心裡還是擔心日後會出事。 葉歆躲在暗中傾聽,此時終於鬆了口氣。 在雪狼關過完了新年,葉歆便乘坐車帳與紅逖一起去鐵涼的都城──涼城。 冬天的烈風呼呼地吹著,像是利刃在空中肆虐,吹得讓人覺得連心裡都有點寒。就在這寒風之中,葉歆在五百親兵和兩千護衛軍的護送下來到了涼城外。 鐵涼的首都,一個建在天然石陣之中的城池,四面的城牆都是一整塊的巨石。因而顯得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個整體,而城門城垛都是這個整體的修飾品,使之變得更加華美。 「妹……葉大人,這就是涼城!」紅逖騎著馬隨著車帳指著前方的巨城道。 「果然不同凡響。」葉歆站在車帳簾外望著雄偉的城池,發自內心地讚歎。 「天龍使臣向來住在『東來捨』,待我稟明皇上,皇上自會接見你,這一段日子葉大人可以隨意走動,領略一下涼城的風貌。」 「紅兄請自便。」 車帳走到城門之前突然停了下來,紅逖感到詫異,大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領軍的千總縱馬來到他的面前稟道:「紅大人,守城門的士兵不讓我們進城,說是要請示皇上才能放行。」 紅逖愕然問道:「你沒說是天龍使臣到此嗎?」 「說了,但他們還是不肯放我們進去。」 葉歆步出車帳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稍等片刻也無妨。」 紅逖搖頭道:「這不合情理,皇上待人向來注重禮節,平時就算天龍的小官前來也是當上賓招待,從無怠慢之舉,如今卻不放行,真是有點怪。」 葉歆毫不介意,朝他笑了笑後又縮回車帳。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正當紅逖感到極不耐煩之時,一隊御林軍從城內衝了出來,大約有萬人之多,把葉歆和他的五百親兵包圍在內,並指喝著隨同前來的兩千士兵協同包圍。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自然不甘被圍,各自拿出馬刀,凶狠地盯著面前的鐵涼大軍。 紅逖沒想到等來的是這番景象,不禁大驚失色,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員將領排眾而出,朝著紅逖微微一笑,揚聲道:「紅大人,我們這是在執行公務,大人自行回去面聖,這裡我們來處理。」 紅逖定睛一看,原來是禁軍副統領程安,更是感到驚訝,縱馬來到他的馬前朝他拱了拱手,問道:「程將軍,為何如此對待天龍使臣?此非禮儀之道,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如今兩國尚未交戰,何必如此?」 程安不屑地掃了車帳一眼,含笑道:「紅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已經下令與天龍脫離關係,並準備大舉進攻,擴充鐵涼的版圖,這些天龍使臣向來趾高氣揚,你也應該很清楚,皇上說了,這次要先殺殺他們的威風,因此命我拿天龍使臣祭旗。」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一章 聽到皇帝要殺葉歆的消息,紅逖的腦子裡像炸開了似的,一片混亂。臉色煞白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車帳,顫聲道︰「真是皇上下令?」 程安淡淡地道︰「皇上病了,現在由太子理政,這是太子下的命令。」 「太子!」紅逖越發感到詫異,在他的印象之中,太子終日沉溺於酒色,並不是良才,也不喜歡干涉朝政,如今卻下令處置天龍使臣,不能不使他感到震驚。 忽然他想到妹妹捨棄了親事,跟從了葉歆,心裡暗暗苦笑道︰「難道真是報應?」 程安不再理他,微微有點赤紅的眼睛掃視著被親兵護在中央的車帳,眼神中閃出了幾分詭異的神情,身上也散發出強烈的殺氣,似乎與車帳中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看了一陣,他忽然雙腿一夾馬身,縱馬踏前。 狼牙縱馬擋住了他的去路,然而程安眼中的殺氣使他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冰寒似刀的眼神回視著程安,像在說︰「再走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程安被他的豪氣所震,身上的殺氣頓時收斂了許多,也沒有再往前強闖,而是朝著車帳揚聲叫道︰「天龍使臣聽好了,我朝聖皇與天龍誓不兩立,從今而後要與天龍斷絕一切關係,現今要拿你祭旗,你已無路可逃,受死吧!」 葉歆撩帳而出,站在車駕上悠然地掃了四週一眼,雖然周圍刀劍並舉,殺氣騰騰,但他還是保持著輕鬆意態,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然而他的心裡著實大吃了一驚,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死,卻為手下這五百親兵感到擔心,尤其是這五百人本是草原牧民,並沒有任何義務跟隨自己來到鐵涼,完全是因為對他的忠心,因此他覺得有責任讓他們平安回到家人的身邊。 「大人,我們怎麼辦?是不是要硬闖出去?」狼牙縱馬來到車帳邊詢問葉歆的意見。 他看到鐵涼大軍有一萬多人,比自己的人多了二十幾倍,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唯一所想的便是讓葉歆能夠安全出去。 無數的思緒在剎那間閃過葉歆的腦海,但情勢非他能夠控制,為今之計除了改變鐵涼的意願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化解眼前的這場危險。 看著狼牙平靜的表情,葉歆用略帶歉意地語氣說道︰「實力太懸殊了,交戰只會引致全軍覆沒,現在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情況,我會盡全力解除眼下的危機。」 「是。」狼牙並沒有詢問任何原因,只是默默地執行葉歆的命令。 葉歆並不是隨口胡言,因為鐵涼軍如真要拿他們祭旗,早就殺過來了,不必在此等待,其中必然有什麼關鍵之處。但他對鐵涼國太過陌生,所以根本沒有足夠的訊息,幫助他判斷此次舉動的背後有何含意。 程安看著葉歆平靜地走過來,不禁有些詫異,但眼神中的異色更濃,冷冷地問道︰「你就是天龍使臣葉歆?」 「我就是葉歆。」葉歆悠閒地走到程安的面前,打量了他幾眼,見他的眼神中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仇恨,心中生疑,但臉上保持著平靜,淡淡地道︰「鐵涼迎接上國使臣的方式還真特別,一開口就是說要拿我祭旗。要祭旗也可以,不過我想見一見貴國的皇帝,不然我的任務沒有完成,死也不能瞑目。」 程安見他泰然自若,沒有一絲的懼意,原本就繃緊的心底升起了一絲怒意,厲色指喝道︰「皇上命我們抓你回去,你跟我們走吧!」 葉歆指了指身後的親兵道︰「按貴國皇帝的命令,似乎沒有要殺我的親兵。他們都是無名小卒,何不放他們回去,以示貴國國主仁慈之心。」 「這──」程安看著怒氣沖沖的親兵們,猶豫了起來。 紅逖在一旁驚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此時方才回過神,雖然對葉歆的舉動茫然不解,但他相信葉歆,因而勸道︰「程兄,何必與小兵一般見識,若胡亂屠殺小卒,豈不壞了程兄的名聲和鐵涼的國威?外人會說我們堂堂一國竟然怕幾個小卒,對軍心大為不利。」 程安對他很和氣,應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這五百人必須先囚禁起來,若是皇上不殺,我再放了他們。」 狼牙和他的手下頓時一片嘩然,程安這種輕視的態度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各個揮舞著馬刀叫道︰「絕不投降,寧可戰死,不願被俘。」 葉歆原想先解除親兵們的危機,然後再找脫身之計,但見程安一意孤行,臉色驟沉,尤其看著他那對充滿仇恨的眼睛,更是懷疑,指著他森然問道︰「程將軍當真不肯放人?」 「嘿!你一個階下之囚還敢如此強橫,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程安被葉歆的舉動激怒了,大聲指喝著手下拿人。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葉歆劍眉一揚,冰冷的目光在程安臉上輕輕掃了一下。 四目相觸,程安感到一股涼氣透著背部直入大腦,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但身子剛動便覺得眼前白光疾閃,接著全身上下猶如被電擊一般動彈不得,他不由地驚呼了起來︰「你──」 葉歆知道抓住程安也未必有用,所以遲遲沒有動手,然而他的強硬使五百親兵處境堪憂,逼的他不得不動手。 圍在外面的一萬鐵涼士兵,見程安連手都沒動就被葉歆抓住了,不禁大驚失色,也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快放人。」 「不放人我們就放箭了。」 葉歆走到程安身邊,緩緩地抽出他的配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高聲叫道︰「想放箭就放吧!不過你們最好想清楚再動手。」 鐵涼士兵們看著被俘的程安,果然有些投鼠忌器,拿著弓箭的手都放了下來。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哄然叫起好來,竟不像是被大軍包圍著,反而像是勝利者。 紅逖左右為難,既不想違抗聖旨,又不願葉歆被殺。如今見葉歆動了手,心裡盤算了片刻,覺得此事只有讓葉歆自己去解決,自己就算插手也是無能為力,反而會牽連到父親和妹妹,於是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葉歆用劍指著程安的咽喉冷言問道︰「將軍,我看你是不是該重新考慮一下。」 程安卻表現的很強硬,怒目回應道︰「本將絕不會放你,否則皇上不會饒恕我的。葉歆,你現在是插翅難飛,我勸你還是別妄想逃走,等著被砍頭吧!哈哈!」 葉歆沒料到程安如此剛烈,心裡迅速地盤算著是戰是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挾持鐵涼皇帝。然而眼前的數千鐵涼軍已張弓搭箭,即使能找到皇帝,可自己的五百親兵恐怕就會喪命於弓箭之下。 葉歆想了一陣,喝道︰「我不能看著這五百弟兄因我而死,你放了他們,我隨你進城。不然你先陪葬,然後我再去找其他人。」 程安倒是條漢子,面對葉歆的威脅反而鎮定了下來,沉聲道︰「皇命在身,就算你殺我也沒用。」接著大聲嚷道︰「弓箭手準備。」 紅逖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不得不站出來勸解道︰「兩位,情況還有迴旋的餘地,何必鬧到如此地步?皇上也許還會改變主意,不如各讓一步,待我親自去見皇上,也許會有好的結果。」 葉歆隨用一籐抽在程安的睡穴上,然後催促道︰「紅兄快去快回,無論如何先保全親兵不受危險,其他的事慢慢再說。」 「我這就去。」紅逖不敢怠慢,一甩韁繩,縱馬往城裡飛奔而去。 望著一萬大軍,葉歆知道只有程安在手還不足夠,於是不顧眾目睽睽,身子一閃便來到領軍的幾名千夫長面前。 一萬鐵涼士兵看著如同鬼魅似的身影在雪地上肆意行動,都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千夫長們被葉歆輕易地擊落馬下,動彈不得。 葉歆站在整齊的軍列之前,傲然掃視著面前如同鐵牆一樣的鐵涼騎兵陣,喝道︰「紅逖紅大人正進城見你們的皇上,你們的將軍在我手裡,我不會殺他。還有這些將領,都被我所制,希望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如果誰敢動手,我也不會客氣。」 看著這個單薄的身影,誰也想不到會有如此高明的實力,鐵涼的士兵們被他的氣勢所壓,雖然有萬名士兵,但沒有一個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被誤認為是挑釁。 葉歆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懼意,知道這次的震懾行動很成功,心中稍定,飄然往車帳走去,並吩咐將程安拖到親兵隊之中,讓他暴露在敵方的弓箭之下,使對方不敢隨意動手。 僵持下的氣氛十分凝重,蕭蕭的寒風掠過,似要將人們的心都冰封起來。鐵涼大軍雖然有些忌憚,但還是將包圍網漸漸縮小,直到刀鋒相對。 葉歆的親兵穿的是白衣白甲,而鐵涼的士兵則是一身黑盔黑甲,可以清楚地看到壁壘分明的兩陣,鐵涼軍就像黑色鐵環,包裹在外。 戰馬也受到不祥和氣氛的感染,不安和壓抑使它們不停地踢打著雪地,濺起的雪粉被風一吹,升起了陣陣雪霧。 親兵們在大軍的壓迫之下並沒有顯露出一絲的害怕,反而因為葉歆所表現出來的高強實力而顯得士氣高昂,一個個都把眼睛瞪的極大,怒視著正面的敵軍。 從他們的身上,鐵涼士兵可以感受到一種懾人的氣氛,竟有些反客為主的味道。 葉歆坐在車帳前的坐駕上,靜靜地看著寒風下的親兵們,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忠誠、勇氣、無畏和忘我,這種精神使他感到身體裡的血液就像在燃燒似的。 狼牙移到了他的身邊,勸道︰「大人,您進去休息吧!這裡我們來應付。」 葉歆歉然地道︰「狼牙兄弟,實在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雖然他們現在沒有動手,但情況不妙,看來是凶多吉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大家只有馬刀,沒有其他防身之物,若敵軍的放箭,這五百兄弟只怕沒幾個能活。」 狼牙此時對他的敬佩到極點,見他如此,豪邁地笑了笑道︰「大人,沒什麼大不了,我們以前每天都在面對死亡和戰爭,現在這種情況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歆對於鐵涼要殺自己感到萬分不解,祭旗之說無法令他相信,唯一合理的解釋,也許只有身份和官位,但這也並不能令人完全信服。然而若要調查,就必須等到逃出生天。 想著,葉歆歎息著看了看狼牙,自己雖然能力不俗,但想在千軍萬馬中救出這五百人,難如登天,不禁苦笑道︰「我自負才能過人,可事到如今卻救不了人,一人之力果然有限。」 「大人請不要自責,此事根本是鐵涼這些卑鄙小人的陰險動作,與大人無關。」狼牙憤怒地看了一眼鐵涼大軍。 葉歆的心中突然爆發出一種激情,衝口而出道︰「狼牙兄弟,若有一個兄弟死在這裡,我絕不會讓鐵涼的皇帝多活半天。」 狼牙看著他笑了,感動地道︰「有大人這句話,我們死了也值得。我知道您有奇能,萬一不行您就先走吧!回去告訴我們的族人,我們死的很光榮。」 看著他臉上露出的鎮靜,葉歆打心眼裡感動,自己平生所遇都是些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然而到了草原之後,樸哲和狼牙等人都讓他感受到了什麼叫豪爽的漢子,不由地心嚮往之。 「大人,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我能感覺到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而且對百姓很好。有大人控制草原,相信我的族人和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會有個美好的將來,所以請大人先走,我們在這裡擋著。」 「狼牙兄弟,有你這麼一位朋友,真是我葉歆平生一大幸事。」葉歆咬牙切齒地望著高大的城牆,憤恨的道︰「可惜我葉歆無能,把你們帶到了險境之中。」 「大人不必多說,我們既然選擇了跟隨大人,就終生效忠,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狼牙語氣中的堅定和無畏,使葉歆感動的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狼牙越發堅定了信念,急聲勸道︰「大人請快走吧!我們一定會把鐵涼人拖在這裡。」 「不行,我入仕以來雖然經歷了許多事,但我都心懷坦蕩,這也是我隨時可以抽身離去的最重要的因素。如果要我主動犧牲你們,我無法面對我自已,也無法面對我的心。況且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會爭取到底。」 其實葉歆很想衝入鐵涼國都,捉住鐵涼皇帝來要脅放人。然而他無法想像鐵涼士兵看不到自己會有什麼舉動,因為他看到了程安的強硬,擔心如果其他中下級將領也是如此強硬,這裡就沒有人可以挽回局面。 肅殺的寒風滑過半空,使氣氛凝重到了極點,劍拔弩張的情況之下,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捏著兵器的手心不停地冒汗。 狼牙見葉歆堅持不肯逃走,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大人,我不想再看到草原紛亂的局面,更不想看到莫鷹和尤海他們控制了草原,您若是回不去,只怕樸哲族長無法完成大事。」 葉歆微笑道︰「不必擔心我,除了我自己,這裡沒有人能夠殺死我,所以你們不必把我放在心上,只管想著自己的安危吧!」 狼牙怔了怔,當他看到葉歆傲視天下的表情時,忽然舉起馬刀高聲叫道︰「弟兄們,我們要讓鐵涼人知道我們草原漢子的本事。」 「殺──」 五百士兵沒有一個面帶懼意,士氣高昂的他們揮起了馬刀,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鐵涼軍。那明亮的馬刀在冬日陽光下分外耀眼,幻出燦爛的光芒,為他們增添了無限的色彩。 鐵涼軍也因為他們激昂的鬥志而緊張了起來,強弓拉成滿月,箭在弦上,數千弓箭手正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隨著馬蹄聲望去,只見紅逖從城門內催馬狂奔而出,邊跑邊高聲叫道︰「別動手,皇上有旨,召天龍使臣覲見。」 葉歆暗暗舒了口氣,轉頭朝著狼牙笑了笑道︰「沒事了。」 狼牙依然很擔心,勸說道︰「大人,還是小心洛un,不知道鐵涼的狗皇帝又會玩什麼花樣。」 「他敢動手我就先解決他。」說著,葉歆的雙眼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唷!」紅逖跑得滿頭大汗,衝到葉歆的面前勒住馬韁,然後含笑道︰「葉大人,隨我進城面見皇上。」 葉歆擔心的是親兵的安危,因而指著身後問道︰「他們如何安置?」 紅逖含笑道︰「原地待命吧!等皇上頒下聖旨才能放行,不過他們都是小兵,朝廷沒有必要向他們動手,所以只要你進了城,這裡的情況會大為改善。」 葉歆盯著他半晌,然後緩緩點頭道︰「好吧!既然大哥保證安全,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紅逖猶豫了一下,覺得朝廷應該不會對這些小兵動手,應道︰「不會有問題,走吧!你可以帶幾個人隨你一同進去。」 葉歆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就算談判破裂也有機會挾持鐵涼皇帝要求放人,於是回頭吩咐道︰「狼牙,你隨我進城,其他的人原地休息。」 紅逖指著地上的程安道︰「放開他吧!他也是奉命行事。」 葉歆想起程安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擔心,然而他又不願為了沒有根據的猜疑放棄了談判的機會,左手一招將雪籐收到手中,吩咐道︰「把人還給他們,一會兒就能醒。」 程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坐騎。 葉歆不再理他,與紅逖、狼牙一起騎馬進了城,邊走邊問道︰「洛u|有這種事發生?太莫名其妙了!」 紅逖輕歎道︰「皇上臥病在床,現由太子擔任監國,負責處理朝政,二皇子則掌握大軍。不知何人挑唆太子,勸他頒下皇命要進攻天龍,太子昏庸無能,卻是出了名的固執,決心已下就沒有半點更改的餘地。這兩天又有人挑唆,要他殺你,他一口就答應了,若不是我再三勸說,再加上幾位大臣幫我,只怕此時已經是萬箭齊發了。」 葉歆沉吟地道︰「看來是有人挑撥鐵涼與天龍為敵,此人居心叵測,意欲掀起戰火。」 「我也洛u麂5Жe,事情來的太突然了,若說出兵天龍倒也不足為奇,可如今偏偏要殺你,而理由又太過牽強,我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可惜我離開太久,無法知道朝中的動向。妹夫,此行前途未卜,你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其實按我的意思,你現在就逃,不過那些親兵倒是問題,看程安的樣子,也許真的要全部殺光。」 「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擔心城外那五百弟兄,若是因為我而血濺涼州,我心難安。」葉歆既是憤怒,又是自責。 「你也別太擔心,其實就算要進攻天龍,也犯不著殺這五百人,只要你見太子時說話軟一些,我想結果會改變的。」 狼牙很想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面對危險,但不願違背葉歆的命令,此時心繫族人,臉色十分凝重,但紅逖的保證又使他稍稍安心。 葉歆看在眼裡,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別擔心,我會盡全力遊說。」 狼牙直爽地道︰「大人,他們沒有我管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唉!我的心裡不安啊!」 葉歆回頭望著城頭歎了口氣,他現在也想不出辦法從大軍之中解救出這五百親兵,最佳的方法只有勸說鐵涼皇帝下旨放自己回去。然而以上國使臣向屬國皇帝懇求放人,這種有失體面的事實在不是他該做的,而且傳了出去也會大失顏面。當然可以用道術擒住鐵涼太子。 紅逖提醒道︰「不過這位太子很難侍候,為了妹妹的事才給我面子,不然誰也勸不了他,你入宮之後說話千萬小心,就算受氣也要忍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一時的忍讓算不了什麼,不過──」葉歆臉色一寒,森然道︰「不過他若是殺我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 紅逖歎了一聲,不再多言。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二章 坐落在涼城中央的藍色皇宮十分顯眼,當那藍色的高大宮牆出現在葉歆面前之時,他立時感到了鐵涼的堅韌和遠古暗魔帝國的宏大和強盛,不禁為之讚歎。然而心中急切的他無暇駐足領略巍峨的皇宮,急步隨著紅逖直闖而入。 進入宮門,裡面很大,與天龍城內的皇宮不相上下。一入宮門便是青石板鋪成的大廣門,百丈之外,偌大的藍色宮殿傲然座落著。四周的衛兵極多,各持刀槍站成幾列,一動不動。 當三人走到殿階前,一個太監小跑來到紅逖面前躬身道:「紅大人,太子在殿上議事,您隨我去。」 紅逖微微欠身,含笑道:「有勞公公。」 在太監的帶領下,他們登上漢白玉雕成的台階,來到了藍色的大殿之外等候。 又等了片刻,另一名太監從殿內走了出來,揚聲道:「宣天龍朝使臣覲見。」 葉歆整了整衣冠,挺胸揚首,表現的正氣中透著一種謙和,然後緩步踏入了殿門之中。 殿內鴉雀無聲,大大小小的官員分列兩側,都斜著眼望著這位年青的使臣。得知太子要與天龍廢除臣屬關係之後,他們都感到揚眉吐氣,再也不會因為身為屬國之臣而感到自卑,因而面對葉歆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也變得十分高傲。 葉歆掃視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背著手、踱著官步走入了大殿。他沒有傲意,也沒有屈卑,而是以一種溫和、不卑不亢的氣勢來面對眾多的目光,使他們的傲氣顯得無的放矢。 殿內的佈置與天龍皇宮沒有太大的差別,最大的區別在於顏色。鐵涼以藍色為尊,所以殿內的一切都是以藍色為主調,就連龍椅也是天一樣的藍色。 坐在龍椅上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正是鐵涼的太子,他身著黃色龍袍,頭帶太子冠,圓臉小眼,坐著就像一尊泥胎。 紅逖跪倒稟道:「啟奏太子,這位便是天龍朝的使臣葉歆,官拜三品西北安撫使,替天龍朝皇帝送來國書一封。」 葉歆躬身行了一禮,道:「天龍朝使臣葉歆覲見鐵涼國主。」 太子瞇著小眼看了看葉歆,臉色忽沉,森然問道:「你為何不跪?」 紅逖扯了扯葉歆的衣服,示意他跪下。 身後的狼牙聽了極不情願,小聲道:「大人,草原漢子絕不在要脅之下下跪。」 在這種場面,葉歆原本就極不情願向人低頭,只是心裡放著那五百人的生死,因而猶豫了起來。聽了狼牙的話他微微一笑,揚聲道:「我乃天龍之臣,只跪我朝皇上,無論鐵涼是戰是和,我出使貴邦就是客人,若鐵涼的待客之道只限於此,恕葉歆失禮了。」 殿中百官勃然變色,都怒目相視,紛紛指喝了起來。 「跪下!」 「這是鐵涼境內,你給我跪下。」 看著群情洶湧,紅逖無奈地歎了一聲,沒想到葉歆這個時候居然還是不肯服輸。 葉歆並非是要爭什麼面子,只是看到了太子眼中有戲弄的神色,心裡若有所悟,覺得這是場不公平談判的開端,如果一味忍讓,也許根本不會有什麼結果,所以臨時改變了態度。 狼牙大聲吼道:「我只跪父母長輩和葉大人,其他人誰也不跪。」 百官中走出一人,指著葉歆斥罵道:「無禮小兒,天龍之臣果然都是卑微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連覲見的禮貌都不懂。」 葉歆轉頭望去,見此人年過六十,面色青白,長鬚飄然,身上穿著二品的服飾。他輕輕一笑,反唇相譏道:「鐵涼無待客之道,先是示之刀劍,又以強壓客,果然是邊野小國,不知禮教。」 左側又走出一人,是鐵涼國翰林掌院羅如海,只見他譏笑道:「葉大人,你前來求命還敢大言不慚,真是可笑之極。」 「求命?」葉歆不屑地嘲弄道:「想不到鐵涼百萬之眾竟然怕我一介書生,哈哈!不知是誰有懼意?」 看著葉歆仰天大笑,殿中諸人都覺得顏面無光。大部分人雖然因為與天龍斷交而高興,但都不認為殺了一個使臣會有什麼好處。 太子顯得不耐煩,怒道:「拉去砍了。」 「皇兄且慢。」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急步走入了殿中。 滿朝文武一見到他都似乎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葉歆轉身望去,此人面白如雪,身著藍色五團龍服,正是王爵的服飾,只看了一眼,他便斷定此人是鐵涼國的二皇子趙和。 對於他的出現,葉歆並不感到意外,卻對他的立場覺得有些驚訝。 趙和走到御階前躬身稟道:「皇兄,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必為一個書生大動肝火,失了我鐵涼的國威,還會讓人看不起,說我們沒有容人之量。」 二皇子的黨羽一起站出來齊聲附和,霎時竟將情勢翻轉了過來。 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印象中奸險狠毒的二皇子竟然會為自己辯解。 狼牙小聲道:「大人,這個王爺好像還不錯。」 葉歆搖了搖頭,示意他看下去。 坐在龍椅上的太子見群臣都在為葉歆說話而勃然震怒,竟像小童似的發起了脾氣,右手用力拍著龍案,斥喝道:「我是太子,我是監國,這裡我說的算。這事只能聽我的,快拉出去砍了。」 趙和淡淡地道:「皇兄,這種是亂命,父皇若是在此,也絕對不會這麼做。」 太子扯著嗓子叫道:「別拿父皇來壓我,哼!你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給我滾一邊去,我現在的話就是聖旨。」 左側步出一人揚聲道:「太子奉皇命監國,諸位大臣不得無禮。二皇子,請你自重,不要亂了君臣的綱常。」 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定國公」孔華明。 孔華明斜眼瞄著葉歆,冷笑道:「此人對太子無禮,也就是對皇上無禮,對鐵涼無禮,論罪當殺。聖命已下,你們難道要造反嗎?」 葉歆也凝視著此人,見他眼中似有恨意,與程安一樣,不禁心中微動,忖道:「難道我與他們有仇?不可能吧!今日我與他們初次見面,連話都沒說,但是他們的眼中都有恨意,而且還要置我於死地,難道只是簡單的因為這位太子嗎?」心中的迷茫使他陷入了沉思。 面對孔華明的質問,趙和指著他厲色道:「此時並非與天龍決裂的良機,皇兄冒然行事已有不妥,你身為兵部侍郎,應該進忠言,而你卻一味阿諛奉承,不顧鐵涼安危。」 孔華明淡淡地道:「我只是看不慣你們逼迫太子。太子代皇上理政,所下的命令便是皇命,我們身為臣子只能依命而行,怎可抗命?」 趙和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出言辯駁,而他的黨羽都不再言語,紛紛退回了原來位置。 葉歆看著這一幕幕的變化,結果不但沒有免去死罪,還加重了太子的必殺之心,不由地苦笑一聲,心裡開始做另一番打算。 狼牙貼在他的身後小聲道:「大人,萬一不行,我們拼著宰他幾個。」 葉歆搖頭道:「別慌,我自己有出宮之策,你見我眼色行事。」 「是!」狼牙狠狠地瞪著傲然端坐的太子。 太子揉了揉胖胖的臉頰,得意地看了一眼木然站著的弟弟,含笑道:「本太子是天命所授,命令絕不容許任何置疑。鐵涼一直被天龍壓制,淪落為奴國,身為太子,也是明日之君,絕不願意看鐵涼成為千古笑柄。從即日起,謝絕一切天龍使臣,我已命紅老將軍領大軍出雪狼關兵犯銀州,現在我再下令,青狼關的守軍總帥韓夢昭領兵出擊,讓天龍知道我們的厲害。」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無不嘩然,紅逖更是呆若木雞,久久不能自已。只有少數太子黨羽早知此事,都含笑以對。 孔華明搶先讚道:「太子聖明,此時天龍朝皇帝老邁,正是起兵討伐良機,只要殺了領兵的葉歆,雪狼關外必然大亂,趁此機會大舉進兵可收奇效。若能一舉攻下懸河走廊,我國疆域便可向東擴展數百里,大有好處,而且還可以牽制南面的屈復清,以收聲東擊西之效。」 眾人又把目光鎖定在葉歆的身上,這位手握雄兵而如今身邊只有一名衛士的封疆大吏,將會是鐵涼開拓疆土的祭品。 紅逖望著葉歆,心裡萬分焦急,以太子之意是非殺葉歆不可,若想救只怕難比登天,若不救又於心難安,急得他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葉歆頗為鎮定,他自信殿上之人沒有人能傷他,之所以留下來只是為了狼牙和五百親兵能夠安全離開。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和平處理事件已經是難上加難,於是心中的天秤倒下了另一方,看了狼牙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到太子的身上。 孔華明眼見眾人無話可說,還有人點頭贊同,不由地更為得意,揚聲又道:「紅老將軍出兵在即,今日殺此奸賊為紅老將軍祭旗,隨後告訴天龍的那些無能之輩,鐵涼將會一統天下,建萬世基業。」 忽然,殿外又走進一員將軍,正是程安。他滿身是血,跪倒在御階之前稟道:「啟稟太子,城外天龍士兵已被我軍全殲,卑職前來覆命。」 「什麼?」葉歆驚得臉色煞白,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身子隨之晃了晃,差一點站立不穩。 他身側的狼牙兩眼盈血,目露凶光,臉上全是殺氣,直盯著程安,一邊拔出馬刀,一邊吼道:「你殺我族人兄弟,我要宰了你報仇。」 他的身子未動,葉歆便夾著暴怒出手了,這是他第二次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震怒。第一次是在妻子被困籠中之時,而這一次是因為內心的自責而起。這五百人是為了自己而死,他們本可以在草原自由自在的放牧奔馳,是自己把他們帶到了鐵涼,讓他們慘死在這異國他鄉。一想到這些,他的內心就像被點著的火藥似的,將壓在心中戾氣一湧而出,侵佔了他的全部神經。 太子沒有任何做出反應的時間和機會,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面前有身影晃動,接著便感覺到自己全身像是被萬枝針同時刺中似的,又痛又癢,而且還動彈不得。 百官們只見到葉歆身子突然隱去,當他們再次看到葉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子的身後,森然地看著他,滿臉怒意。他右手握著一條雪白色的籐條,籐條的另一端纏在太子的脖子上,而太子則軟倒在龍椅上不停地呻吟。 二皇子趙和躲到殿角,冷冷地看著萬分狼狽的太子,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不要!」紅逖正為士兵被殺之事發愣,猛的瞥見葉歆捉住了太子,驚得大聲呼叫了起來。 葉歆冷冷一笑,高聲道:「紅大人,我答應過那五百兄弟,任何一個人死在鐵涼,我不會讓皇帝活過半天。如今他們慘遭屠殺,我絕不能對死人失信,皇令既然是他下的,我先要他的命,然後再和鐵涼算帳。」 紅逖心急如焚,對國家的忠誠使他想拯救太子,而對葉歆的親情使他擔心葉歆無法逃離。他急得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顫聲勸道:「葉大人,不能殺太子,你放了太子,我們放你離開。」 鐵涼的京官們中也有不少人附議道:「對,快放了太子,我們放你出城。」 然而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默然不語,冷眼瞧著事態的發展。表面上看他們是因為害怕葉歆,然而他們的眼神卻會使人疑想連篇,只是這一切都被人所忽略了。 「不行!」葉歆不願失信於死去的人,因而斷然拒絕了提議,一向平靜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暴躁和憤慨。 一直在發呆的狼牙突然身子暴起,衝到葉歆的身邊勸道:「大人,我們走吧!」 葉歆愕然看著他驚問道:「難道不想報仇?」 狼牙咬著牙恨恨地道:「這個仇我一定會報,但五百名兄弟是為保護大人而來,若是大人不能平安離開,他們便會死不瞑目。我們把這個太子做為人質送我們出城,日後再來報仇。」 看著他那深沉的眼神,葉歆心中激盪,含著淚花沉聲道:「狼牙兄弟,你放心,這個仇因我而起,我絕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我會血洗這個城,做為那五百兄弟的祭品。」狼牙狠狠地看了看在場的百官,發誓般的吼道。 宮中衛士此時已衝入了大殿,把百官護送出去,然後將葉歆和狼牙緊緊地圍住,將領們大聲地指喝著叫他放人。 葉歆朝著階下的士兵厲色大喝道:「讓開,不然我宰了你們的太子。」 太子嚇得面如土色,嚎叫道:「快退開,別讓他們傷了我。」 在太子的命令之下,殿內的士兵只好退出大殿,但仍是不放心,因而守在門外兩側,準備隨時救人。 葉歆轉頭對狼牙道:「狼牙兄弟,你提著他,我在前面開路。」 「嗯!」狼牙點了點頭,然後一手提著太子的腰帶,一手扯著太子的頭髮,拖著他往殿門走去。 「疼,疼,別扯了。」太子頭髮被揪,疼得他哇哇大叫。 狼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鑒於眼下的情勢,不得不忍住怒氣,只能狠狠地揪著太子頭發來洩憤。 葉歆走在前面,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傲然走到殿門口,揚聲道:「你們聽著,誰敢亂動,我就宰了你們的太子。都給我滾出三丈之外,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紅逖幫他開道似的走在前面,一邊撥開士兵,一邊嚷道:「別讓他們傷了太子,大家快讓開。」 程安等將領雖然滿臉怒色,但見太子的性命掌握在別人的手裡,都不敢冒險救人,只能無奈地指揮士兵們散開。 而二皇子和一群官員立在大殿之外的台階上,觀望著葉歆一步步走出大殿,沒有絲毫的反應。 葉歆泰然地走在寬約三丈的通道間,兩側雖然刀槍並舉,但誰也不敢往他身上刺,所以他們沿著通道很快就離開了宮門。 出了宮門後,葉歆發現坐騎已被牽走,立時把目標鎖定了兩側的騎兵,身子一晃就來到了馬前,接著隨手兩籐擊倒了兩名騎兵,回頭朝狼牙喚道:「上馬。」 騎兵們都敢怒不敢言,畢竟事關太子的生死,一不小心就被會牽連入內,若是引致太子死亡更會被處死,所以更不敢還手,只能看著葉歆迅速上了馬,隨後狼牙也提著太子上了馬背。 「走!」隨著葉歆大喝一聲,兩匹馬長嘶一聲,奔向了城外。 京城的禁軍已被驚動了,此時大街小巷都已經進入了緊急狀態,所有的居民都被趕回家裡,任何人都不許外出一步。士兵分別把守街頭巷尾,監視兩人的一舉一動。而在他們的身後,還有數千騎兵緊緊地跟著他們,不離不棄。 看著四處都是敵軍,狼牙轉頭問道:「大人,若是不放這狗賊,他們只怕會跟著我們出去。」 葉歆回頭掃了一眼,冷笑道:「他們是等我們人困馬乏之際搶人,不必擔心,只要太子在手,他們不敢怎麼樣。我們直出東門,順便去拜祭一下死去的兄弟,日後再來找鐵涼算帳。」 想到死去的五百族人,狼牙的虎目之中也落下了淚水,揮起拳頭狠狠地擊在太子的小腹,然後一夾馬身,朝著東門奔去。 葉歆雖然不太會騎馬,但此時也硬著頭皮隨他衝去。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三章 剛出城門,兩人的臉上立時染上了極度哀傷的神情。在他們面前,白色的冰雪大地上有五百親兵靜靜地躺在那裡,鮮血灑滿了地上,在雪地顯得十分醒目。 無主的戰馬在主人的身側徘徊著不忍離去,長長的馬嘶聲像是一聲聲淒涼的哀樂,滲入了兩人的心裡。「啊──」狼牙仰天怒吼了一聲,然後跳下了馬衝到屍堆之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葉歆從馬背上扯下了太子,將他扔在雪地上,然後跪在屍體面前叩了三個響頭,心頭的震怒和悲傷使他原本漸漸淡化的戾氣,陡然在心頭冒升了起來。 他朝著涼城大聲道︰「有生之年,我一定用鐵涼大軍的鮮血來祭奠眾位義士。」 狼牙撿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馬刀,刀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他擦了擦刀身,然後在左手的每根手指上各割了一個小口。他垂著左手,讓鮮血從每根手指流出來滴到雪地,同時一臉正色的唱起了復仇之歌︰「親愛的夥伴,當你們的靈魂飄向天國時,用我的鮮血為你們寫下生命的祝福,用我鋒利的馬刀為你們刺穿敵人的心臟……」 聽著狼牙蒼涼的歌聲,葉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觀望著的鐵涼士兵,然後低下了頭,默默地盯著死不瞑目的五百壯士,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為這群忠心的親兵報仇是自己的責任。 「嗖──嗖──」兩聲,鐵涼大軍突然飛出兩枝利箭,分刺葉歆和狼牙的後心,因為他們實在無法忍受太子遭人挾持,所以看到兩人處在悲痛之中,便用弓箭偷襲。 狼牙沒有動,葉歆也沒有動,只見白光一閃,兩枝利箭便直直地插在雪地上。 鐵涼士兵一片嘩然,無法相信眼前所見,射箭的兩名神箭手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紅逖站在城牆上看著,從葉歆的背影,他彷彿能感受到極深沉的悲哀和憤怒,同時他又為鐵涼的將來而擔心,不知道要洛u僕K上多少腥風血雨。 唱完了歌,狼牙又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對葉歆道︰「大人,我們走吧!」 葉歆歎道︰「可惜現在沒辦法送他們回鄉。」 「沒有關係,暫時把涼城當成他們的墓就行了,他們希望看著我們踏破涼城為他們報仇。」狼牙彎下腰,抱起一具屍首將他平放在雪地上,喃喃地道︰「你安息吧!總有一天我會來把你的靈魂帶回去。」 「一定會。」葉歆再次把眼光掃向遠處的鐵涼國都。 二皇子忽然縱馬來到軍前,大聲喚道︰「葉大人,我是鐵涼二皇子,我以皇子的名義發誓,只要你放回皇兄,我們絕不派一兵一卒追趕,還替你厚葬所有死者。」 葉歆頗為動容,抬頭凝視這位傳聞十分陰狠毒辣的二皇子,禁宮中的舉動令他對這位二皇子刮目相看,此時他要的就是一言九鼎的人,如此才能確保狼牙的安全。 趙和歎道︰「皇兄乃一時意氣用事,害了大人的親隨,本王深表遺憾。可惜本王人微言輕,皇兄不聽,以致有今日之事,本王在此陪罪了。還望葉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放了皇兄,日後定然回報。」 葉歆冷眼看著他,心裡嘀咕了一陣,淡淡地問道︰「我可以放人,不過此去天龍甚遠,一路上關隘眾多,我拿什麼通過?還是請太子走一趟安全一點。」 二皇子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扔到葉歆的手中。 葉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份官防文書,上面蓋有御印。 二皇子道︰「你憑此可通過任何關隘,不會有人阻攔。」 葉歆看了狼牙一眼,他放心不下的只有狼牙的安危,五百親隨只剩他一人,若是再有閃失,一世難以心安。 狼牙見他看著自己,點頭道︰「大人,這位二皇子似乎可信。」 「既然如此,這筆帳我們日後再來算。」葉歆猶豫了一陣終於點頭,然後把文書收回懷中。 他並不指望這張文書有任何效用,只在想著麻痺對方,於是淡淡一笑。 狼牙一腳踢開太子,然後與葉歆兩人縱馬飛奔離去。 二皇子待兩人走後,扶起倒在地上的太子,看著那張嚇白的臉,露出一絲冷笑。 城頭上的紅逖目送葉歆與狼牙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後,他苦笑著自言自語道︰「也許這麼一場無謂的紛爭,會為鐵涼帶來滅頂之災。」 此時,孔華明的身影也悄悄出現在城牆上,望著葉歆離去的方向,得意地笑了。 涼城以北十里是山區,在冰雪覆蓋下,四周是一片厚厚的積雪,壓在一排排的松林之上,將應有的綠色從空中抹去,使四野更加蒼茫。 由於是冬季,山前小坡上的梯田已經沒有了農夫的身影。就在這荒無人煙的雪地,葉歆和狼牙一路疾奔到此。 葉歆回頭望了望身後,見無人追趕,心中稍定,放慢速度,喚道︰「狼牙,我們進入林子休息一陣。」 狼牙默然地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里多山路,兩人進入了密林,這才跳下馬背,坐在雪地上休息。 「該死的鐵涼。」狼牙依然無法擺脫失去族人的悲痛,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積雪,雪粉飄飄灑灑地飛上了半空。 葉歆的心情也很沉重,本想著出使只不過是應景的事,不會有什麼危險,結果卻是天淵之別,還損失了五百名親兵。更耐人尋味的是,此事由始至終都透著邪氣,每一件事都是似乎合理,又似乎不合理,想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狼牙發洩了一陣稍稍平靜下來,看著滿臉憂色的葉歆,擔心地道︰「大人,您別太傷心了,只要我們為他們報仇,就能洗去他們的冤屈。」 「狼牙兄弟,這事我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五百弟兄白死。」葉歆抓了一團雪緊緊地捏在手心裡,希望用冰冷刺骨的感覺緩和一下心中的怒火。 「查?還有什麼好查的,都是那個太子下的命令,還有程安和他們的軍隊,一定要宰了他們。」狼牙憤怒地拔出馬刀,狠狠地砍在粗大的樹幹上。 葉歆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沉聲道︰「不錯,他們是直接的兇手,這是不容抵賴的事實。但我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我不想放走任何一個參與者,因此必須追查,也許這件事的背後藏著什麼大陰謀。」 「陰謀?」狼牙不解地看著他。 葉歆點了點頭,道︰「在我看來,此事並不是這麼簡單,其中疑點甚多。這一路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他們是要殺我,還是殺我們?」 「這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葉歆沉吟道︰「他們要殺我大概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進兵,正如那個官員所說,想擾亂銀州秩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殺親兵?這對大局無益,只會落人口實,招來罵聲。就算鐵涼要攻打天龍也沒有必要一定要先殺我,只要把我抓起來秘密殺了,便可以得到想要的效果,何必弄得這麼隆重,彷彿是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一來,消息一定會傳到天龍,天龍有了防備,他們想進兵也會有更大的阻礙,滿朝文武一定有人明白這一點。」 「第二個理由呢?」 葉歆冷笑道︰「第二個理由便是有人與我有仇,想借此機會殺我。紅逖曾說這位太子是受人挑釁才下了決定,既然是有人搬弄是非,其中就必然有陰謀,至少搬弄是非之人會從中得益。然而我與鐵涼之臣並無利害瓜葛,也並無仇恨。」 「大人,是不是那些武人?聽說他們一直在找大人的麻煩。」 「武人?」葉歆沉思了一陣,搖頭道︰「這是一種可能,但我無法確定,不過此事不合武人做事的習慣。」 「還有其他人與大人有仇嗎?」 「想害我的人大概是朝中敵對派系的人,若說他們與鐵涼太子合謀害我,這恐怕太匪夷所思,當然,這並非不可能。只是如果有人這麼費盡心機算計我,這人就太陰險了。剛才我在朝堂上見那位替鐵涼太子說話的官員,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種仇恨的眼神,而我又是第一次見他,此事令人琢磨不透。」 「我記得,就是他欲把大人除之而後快,我看就是他在鐵涼太子面前挑唆的。」 「還有那個程安,他對我也似乎懷著仇恨,但如果是想殺我,就沒有理由再去殺親兵。況且我們本已被他們圍困,只要萬箭齊發,我們都活不成,然而這位鐵涼太子居然同意讓我們進宮,難道是有意放我一條生路?」 「不可能,他們這麼狠,怎麼會只放我們一條生路?況且他們又不知道大人能一舉擒下太子。也許是鐵涼太子覺得大人無能,隨時可以殺你。」 「這倒也是,鐵涼不可能知道我的實力,紅逖也一定不會說,若是如此,情況就更想不懂了。不過,若是他們知道我的實力──」葉歆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驟變,喃喃地道︰「若是有人知道我的實力,故意放我們進宮,利用殺親兵的事激怒我們,再引我們殺了太子。」 狼牙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驚訝地道︰「大人,如果真是有人故意設下如此周密的圈套引我們進去,這人真是太陰險了。」 葉歆面色凝重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放我一個人進宮便可,為什麼要允許你也陪我進宮呢?按照禮儀,你的身份無需進宮,應該在宮門外候著,然而他們卻把你也放進宮,莫非是想借你我之手殺了鐵涼太子?」 「我們?」 「慢著,讓我理一理思緒。」葉歆站起,背著手在雪地上邊走邊道︰「若大軍圍困是逼我們帶著一種不平靜的情緒進宮,進宮則是為了讓太子殺我們,讓太子殺我們又是為了逼我們做出反抗,而殺害親兵則是令我們情緒激動,試圖讓我們一怒之下殺害鐵涼太子。如果按這個邏輯來判斷,殺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殺太子,而殺害太子之後最有利的人則是──」 「二皇子!」狼牙搶著驚叫了起來。 葉歆神色極為凝重地點了點頭,冷冷地道︰「若我猜的不錯,這是一條借刀殺人之計,二皇子的陰險果然名符其實。」 狼牙咬牙切齒地道︰「如果真是他的陰謀,五百兄弟就死的太冤了,大人,絕不能放過他。」 葉歆面向涼城的方向,陰冷地道︰「若真是他所為,我自然不會放過他。然而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為了弄清楚我的猜測是否正確,我必須再回去一次,也許能順手為兄弟們報仇。」 狼牙明白葉歆的心情,一心也希望能查出結果,但他最擔心的還是葉歆的安全,勸道︰「大人,查是一定要查,但我們人單勢薄,若是大人再有什麼不測,報仇就沒有希望了,不如等我們將來率兵殺到城裡再查不遲。」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不行,現在也許正是他們鬆懈之時,回去正好能得點眉目,何況還有紅逖能掩護,不會有什麼大礙。狼牙,你在這裡等我,千萬別走開。」 「大人,這太危險了。」 葉歆沉聲道︰「不能讓五百弟兄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不查,我心難安。」 狼牙見他堅持要去,只好無奈地點頭︰「大人千萬小心,屬下就在林中等候。」 「不見不散。」話音剛落,葉歆便消失在冰雪之中。 懷著滿腹的疑慮,葉歆回到了涼城。城外依然被鐵涼士兵控制著,正在處理著地上的屍體,他看著又是一番悲痛。默哀了一陣,正當他想離開之時,身邊鐵涼士兵的一番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這些人都是真漢子,死得太冤了。」 「算了,反正是敵軍,死了更好。」 「話可不能這麼說,要不是將軍下令,我還真不願動手。將軍的命令實在令人難以接受,這種天要求他們雙手被縛跪在雪地上等候,真有點過分,太污辱人了,我聽著都覺得刺耳。」 「禍從口出,別棉嗦了。」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緣由,手下這群親兵都是草原漢子,必然不肯答應。程安也正是利用了這種不甘屈辱的心理使他們反抗,從而順理成章大開殺戒。想著,他的臉色越來越冷,因為他可以確認這是一場陰謀,但誰是主謀還有待調查。 紅府,紅逖一臉頹喪地坐在書房中,至今仍未能完全適應今天所遭遇到的一切。 「怎麼會是這樣?太子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幸虧妹夫沒事,不然我怎麼回去見妹妹。以他的性格,恐怕不會輕易罷手,唉!鐵涼平靜的日子終結了。」 「大哥。」 「你?」紅逖驚愕地發現葉歆突然出現在身邊,嚇得跳了起來,問道︰「你怎麼還不走?萬一太子下令追捕怎麼辦?」 「放心吧!沒有人能殺我。」葉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他道︰「事情太過蹊蹺,若不查清楚,我不能離去。」 「蹊蹺?」紅逖詫異地問道︰「你是說太子?」 「也許是太子,也許是二皇子,也許是其他人,總之整件事都是預先安排好的,我們還沒有進京,便成了陰謀的一部分,而五百親兵就成了犧牲品。」 紅逖瞪大眼睛看著他問道︰「妹夫,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葉歆苦笑了一聲,然後把自己的判斷對紅逖說了一次。 「你說是二皇子?」紅逖被葉歆的想法嚇得騰的站了起來,直盯盯地看著葉歆,眼神中充滿了驚慌之色。 「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不過很快便會有所印證。」 「印證?什麼印證?」 「若真是二皇子所為,他絕對不會錯過這個除去太子的機會。幾日之內定會有人行刺太子,然後再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太子,還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同時又能煸動鐵涼國內仇視天龍的情況,他再來收攏人心。如此一來,他便能完全控制整個鐵涼。」 「我現在就去稟告太子。」紅逖大驚失色,想都不想便往外衝。 葉歆一把拉住他,勸道︰「就算你提醒太子,二皇子也可以否認,而你則會得罪二皇子,日後的仕途堪憂。而且此事只是猜測,毫無根據,無法說服別人相信。」 「這可怎麼辦?」紅逖深以為然,不安的在屋內來回踱步,嘴裡嘟囔著。 葉歆又道︰「若真是二皇子所為,從他的角度來看,事情也算是合理,若不是他,其中的陰謀就更加陰險了。」 「這是洛uH」 「因洛u酗@個疑點我還沒有弄明白。」 「什麼疑點?」紅逖停下腳步,茫然看著他。 「出兵。」 「嗯!我也覺得不合情理。」 「我不知道太子為什麼一定要出兵,你不是說他一向昏庸好色,不理政事嗎?」 「以前的他是那樣,只是這次有點不一樣,但孔侍郎之言可以解釋出兵理由。」 「不對,此人看我的眼神帶著仇恨,說明他的目標在於殺我,整件事不只藏著一個陰謀,也許是無數陰謀交織在一起。大哥,那位孔大人是什麼人?今天全是他在挑唆殺我。」 「孔華明恨你?這不可能吧?他原本是鎮守青狼關的副帥,調入京中不久,我與他不熟,也不曾聽過他的傳聞。只是你從來沒見過他,與鐵涼也沒有什麼瓜葛,似乎不可能有任何仇恨。」 「嗯!我明白這一點,因此我才沒冒然下定論。然而出兵之事實在令我費解,如果有點智慧的人都知道再等一兩年,待我朝皇上駕崩才會是最佳時機。而此時興起戰爭阻力會很大,除非──」 紅逖急聲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等不及了,想早一點挑起四方戰亂。」 「二皇子應該不會等不及吧?」 「也許還有其他勢力暗中牽涉入這件事裡。」 「其他勢力?」紅逖猛的一震,驚呼道︰「難道是天龍的?」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四章 葉歆搖頭道︰「不知道,總之事有蹊蹺,我現在就去找孔華明,此人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 紅逖一手拉住了他問道︰「妹夫,行刺之事該如何處理?」 葉歆沉思了片刻應道︰「為慎重起見,大哥還是不要告訴太子,免得把紅家拖入鬥爭。老將軍現在正猶豫著是否出兵,你若是冒然進言,會給老將軍惹下麻煩。」 紅逖煩惱地道︰「可我總不能看著太子遇刺吧?」 葉歆誠憧ua勸道︰「大哥,現在只能置身事外,想當忠臣還是另找時機吧!如今事情晦暗不明,孰忠孰奸根本無從分辨,這個太子也未必是什麼明主英才。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待在家中半步也別出去,看清楚事態的發展再做打算。」 紅逖覺得葉歆說的有理,只是聽了他的分析後心中一直不安,苦笑道︰「妹夫,你快去快回,盡快給我一個消息,讓我有個準備。今天的事把我都弄糊塗了。唉!這個官越來越難當了。」 「放心吧!我現在就去找孔華明,大哥,他住在何處?」 「我不清楚。」紅逖走到書房外,朝院中打掃的僕人叫道︰「誰知道兵部侍郎孔大人的府第?」 一名管事迎上來應道︰「大人,孔大人住在北大街的小石巷,離這裡不遠,大人您要去拜訪嗎?」 「沒事,你去做事吧!」紅逖甩了甩手,然後回到屋內,屋內早就空無一人。看著空蕩的書房,他歎息道︰「希望猜錯了,若是真如妹婿猜測,事情就麻煩了。父親……」 涼城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城外的屠殺和宮中的大變而引起任何的騷動,被封鎖的街道也開放了,習慣了寒冷的鐵涼居民像住常一樣走在大街上。三五成群的兒童在街頭巷尾嬉戲,婦人們坐在一起聊著家常,街上的小販們熱情地招呼著往來的客人,還不時高聲吆喝。就連巡街的士兵們也有說有笑,顯得十分輕鬆,似乎誰也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葉歆懷著滿腹的疑惑在大街小巷中飛快地遁行著,希望盡快找到孔華明,並從中找出事件的真象。 鐵涼的京官大都住在城北,這裡算是富人區和名流區,因此街上的行人相對較少,只有官員和他們的家僕來往進出。 正當葉歆繞過皇城來到北城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顫,身子猛的停了下來,臉色也顯得異常凝重,因為他察覺到遠處有人在施展道術。 「居然有道士?」 突然遇到能施展道術之人,不能不使他感到驚訝,行動也慎重了許多。一則他不想被人發現,二則他在懷疑修道者在城市中施術的原因。 他嘗試著慢慢接近修道者,同時默默地探查著其中人數,一數之下,他發現施術者竟達九人之多,是他平生遇到最大的一批修道者。但與他不同,這批人的道術並不算高明,衡量之下,判斷這群人都是術士。 「想不到這裡會同時出現九個術士,看來天下修道者遠比我想像的要多。」他不禁為這次的發現感到驚歎。 在天龍朝,要尋找一個修道之士簡直是大海撈針,就連一般的術士也是極難找到,除了地域廣大之外,天龍對於修道者的漠視和冷淡也是原因。 但他懷疑洛u釵p此多的修道之人同時出現在鐵涼。 難道鐵涼國中藏著大批的修道之人? 忽然,他想起武林的故事,想到了鐵涼和清月可以不計較門派的本事,想盡辦法大量吸收各類武人。如果他們可以吸引武人,也就是說鐵涼和清月也會為了國家的利益而培養修道者。 想到此處,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謹慎,也太倉促了。如今想起,連說服自己入仕的理由也顯得十分牽強。 「我當初怎麼會那樣想呢?」 很快,他便找到了原因,由於對妻子的情況過度的緊張和擔心,看著妻子困在籠中的慘狀,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因而引致當時未能做出全盤的考慮。也沒有把所有的選擇權都列舉出來,匆匆地選擇了入仕之路,接著便一步步陷了進去,若是思考的時間再長一點,也許就不會鬼使神差地進入官場,也不會引發這麼多的事件。 想著,他苦笑了一聲,喃喃地自言自語︰「後悔是無益的,幸好有了救人之法,這段日子也不算白費。」然而當他想到那五百枉死的親兵,心裡就像被針刺一樣。 那群修道者就在他陷入思緒之時悄悄地離開了,當他回過神來再想探查的時候,已經無從尋找了。雖然心存疑惑,但他並沒有再往下追了,覺得還是找孔華明更為重要。 小石巷坐落在長街之側,是一條碎石鋪成的街道,並不長,但很寬,巷中的宅子全是官員的府第。孔府在西側的第二間,朱紅色的大門十分氣派,兩側是青石砌的高牆,門前還有一對鎮宅的石獅子,十分威武。 葉歆站在門外打量了幾眼,發現門口沒有人,大門緊閉,小門虛掩,覺得有點奇怪,但未多想,接著閃身從小門入內。 進入孔府,四周的氣氛顯得異常古怪,偌大的宅院之中靜的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環視四周,沒有一個人。 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沿著長廊,他來到正堂,富麗堂皇的堂中依然空無一人,然而桌子上卻放著幾碗茶。葉歆觸手一摸,居然還是溫的,心中更是懷疑。 穿過正堂,他走向後院。走到後門前時,忽然刮起了一陣微風。葉歆倏的一愣,臉色驟然大變,因為輕風之中藏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心神。 「不好。」他的腦海跳出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想法,接著便飛身入內。 剛進入後院他便愣住了,面前的空地上染滿了鮮血,柱子上,石階上,草地上,樹幹上,每一處都有腥紅的血跡,就像是來到了一個血的地獄,情況慘不忍睹。濃烈的血腥味使人覺得異常反胃。 他呆呆地看了看腳下,腳下的血還是濕的,血漬沾染了他的鞋子。 「好狠毒的手段。」 看著如此景象,再愚蠢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到小石巷中的寧靜,葉歆覺得這更加駭人聽聞。如此多人被殺竟然沒有引起一絲的騷動,這說明了整件事的手法是如何的高明。 雖然到處都是鮮血,然而奇怪的是院中連一具屍體都沒有,卻有一些屍痕留在地面上。他在院內找了一圈,最後在一口井旁停了下來,因為井邊的血腥味最濃。他探頭一看,立時皺起了眉頭,原來數十具屍體都被扔進了井裡,交疊在一起。 看著最重要的線索被砍斷了,他顯得非常吃驚,這分明是一件殺人滅口的事件,殺人者是要從此堵住孔華明的嘴。雖然不能完全肯定這件事與朝堂上的舉動有關,但事情發生在朝堂巨變之後,不能不讓人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為什麼要滅口呢?難道是因為他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葉歆找了把乾淨的椅子坐了下來,苦思著今日所有的不尋常。 「難道有人知道我要來?」心裡跳出的問題使他神經受到猛烈的刺激,想著又搖了搖頭,因為他覺得這太匪夷所思了。 忽然他的身子猛的一震,驚道︰「莫非是方纔那幾名術士?」 帶著懷疑,他又來到井邊,忍著強烈的血腥味跳入了井中。站著屍堆上,他翻動著最上面的一具屍體,這是一具男性的屍體,大約二十幾歲,從衣著看像是個下人,身上滿是鮮血,然而最奇特的一點是,在他們的臉上插著無數細長的木刺。 「木行道術!」葉歆驚呼了起來,以他的本事,一眼就看出這些木刺是道術的產物︰「原來真是道術。」 接著他又檢查了其他幾具屍體,發現有的人胸口被火燒穿了一個洞,有的人金針入腦,有的全身都被注入了水。 葉歆完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冷笑著跳上了井邊,心道︰「金、木、水、火、土,五行都齊了,定是那九名術士所為。想不到修道之士竟淪落到殺手的地步,真是可悲,不過這個下命令的人也不是普通人物,竟然使用術士擔任殺手。」 他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琢磨著下一部該如何走。如今孔華明這條線索已斷,也就是說無法查明他要殺自己的原因。然後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到孔華明的身後還藏著另一個勢力,也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孔華明才會把目標對準自己,畢竟自己和孔華明之間並沒有任何過節。 「殺人啦!」 一個青年不知何時走入了孔府,而且衝到了後院。當他看到血腥的場面後立即嚇得逃了出去,而且邊跑邊叫,嚷的四鄰皆知。 葉歆本想再探查一番,見有人發現了,知道無法再留,皺了皺眉後遁身離開。 葉歆沒有再回到紅家,因為他知道紅逖根本幫不了什麼忙。為今之計只是另尋線索,於是他又來到了城外,來到了五百親兵犧牲的地方。 屍體已經被抬走了,雪地上的血漬也被抹去了,殘留下來的只有虛空和哀傷。 葉歆坐在一塊大石上,再次陷入了苦思。若是現在離開固然可以平安出境,但既然下了決心要為這五百冤魂報仇,事情就非查清楚不可,否則連報仇的對象都不知道。 紅逖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若修道者可以公然出現,他不會不知道。然而他卻說葉歆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修道者,也就是說修道者在鐵涼是屬於一種不被人接受的地位,因而這批術士的背後一定是有組織,否則不可能召集這麼多人。然而能拋開普通人對修道者的誤解而重用之,可見主導者的野心極大,鐵涼之中,恐怕就只有像皇子這樣的人才能利用修道者。按朝堂上所見,孔華明是太子的人,若是大皇子派人殺他,這似乎沒有必要,況且孔華明看上去是他的心腹大臣。 若是殺手是二皇子派出的,他為什麼要選擇殺他呢?難道是要將罪名推在我葉歆頭上?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可是…… 想了半天,他大膽的把目標放在二皇子趙和的身上,希望從二皇子身上能找到突破口,於是他再次閃身入城,直奔趙和的府第。 來到接近王府的地方,他首先用道術試探了一下周圍,確定沒有修道者之後才遁身來到府門外。 雖然有段距離,葉歆遠遠便看到王府門口有一頂綠色小轎等著,二個轎夫守在轎旁,不一會兒,趙和從門口走出來上了轎子。 葉歆見他穿著一席布衣,不禁有些納悶,一個王爺穿著便裝坐著小轎,這似乎不符合他的身份,因此覺得事有蹊蹺,決定跟著去看一看。 小轎越走越快,在城中轉了幾個彎後竟然出了西門,他更為詫異,急步追到轎旁。 走了大約一里地,前面出現了一座山,松樹茂密,白雪皚皚,恍如披上銀紗的少女那樣婀娜多姿。 山腳下有一個小村子,越過村子,後面有一條山路沒入山林,當小轎來到山道的入口時,山路上立即迎來了四名十七八歲的青年。 他們走到轎前恭敬地道︰「王爺。」 趙和隔著轎簾吩咐道︰「上山。」 「是!」兩名青年換下原來的轎夫,抬著轎子往山上走去,其他兩人則隨侍轎側。 葉歆一直隱身跟在轎後,因為他怕若那群修道者真是趙和的手下便有可能察覺到自己。然而趙和在這個時候神秘上山,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望著佈滿腳印的山道,他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追了上去。 山路很直,不到一會兒便到半山,遠遠望去,松林深處有一處大莊院,木門竹舍,建得十分雅致。此時,莊子的門口站了十幾人,見了小轎,連忙躬身相迎。 趙和走出轎子,含笑道︰「諸位不必多理,屋內說話。」 葉歆閃身站在松林之中查探了一下四周,然後再飄然遁入莊子。可當他跨入莊子那一剎那,身子突然一震,隨後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阻力要將他逼出去。 與此同時,莊門之側響起了鈴聲。 「叮鈴,叮鈴,叮鈴。」 葉歆雖然聽過有法陣之說,但這是平生第一次遇上,不禁勃然變色,並迅速加強提升自己的力量,陣式雖強,但在他的道力面前猶如破布般被破開了。 趙和等人聽到鈴聲倏的回頭看了一眼,陰沉的表情突然為之一變,竟朝著他笑了笑,揚聲問道︰「是葉大人嗎?」 葉歆的心裡卻波瀾萬丈,沒想到他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更是驚訝,但隨即恢復了正常,並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趙和背著手打量了他半晌,然後優雅笑了笑道︰「果然是葉大人,想不到你居然真有這等出眾的身手,這古陽法陣不知抓住了多少闖山之人,可葉大人卻能安然通過,看來我該換一換法陣了,否則丟了腦袋還不知道怎麼丟的呢!哈哈。」 葉歆明白他並非能探查到自己的遁術,而是因洛u災v觸動了此處的法陣,因而露了行蹤。他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問道︰「王爺洛u韝@語道破在下的身份?」 趙和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說道︰「本王久聞大名,今天朝堂一見,葉大人的氣勢、能力和膽量實在令本王佩服。」 葉歆見他臉色溫和,也表現的十分禮貌,含笑著拱了拱手道︰「今日朝堂上,王爺為我說話,我心存感激,自然要來道謝。」 「葉大人何必掩飾?你來此處無非是想探聽消息,我以洛u災v做的很好,想不到還是引起了你的注意,葉大人的智慧真是不簡單啊!」 「哦!王爺早就知道我會回來?」 「出了這麼大事,葉大人回來查探消息也是理所應當,何況還有這等身手,本王早就預料你會回來,只是沒想到會追逐本王而來。」 葉歆神色一凝,暗諷道︰「王爺,看來你這裡的能人不少啊!這法陣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不過把修道人當成殺手去滅口,可不是王者應有的肚量。」 趙和聽罷嘴角掀起陣陣陰笑,道︰「原來你已經到過孔府,動作還真快,不過那事不是我幹的,我也剛聽到消息。」 葉歆愣了一下,沉著臉道︰「我看過他們的傷處,是道術所為,而王爺這裡又有如此多修道者,不能不使在下把兩件事連在一起。」 趙和淡淡地道︰「本王沒有必要去殺那愚忠的蠢貨,有他在,我大哥會幹出更多糊塗事,殺他豈不可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殺他呢?留著他豈不是對我更有好處?不過,鐵涼國內居然還有人操縱修道者,本王不能不查明事情真象。」 葉歆見他語氣堅定,神態自若,懷疑之心有點動搖,同時也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略加思索後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 「站住!」 葉歆倏然回頭盯著他,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趙和淡淡地道︰「想走,沒這麼容易。」 葉歆臉色一寒,冷笑著問道︰「莫非王爺要留在下做客?」 「非也,本王原本還沒打算宰了你,但你知道的事太多了,而且不該到這裡來。以葉大人的聰明才智,想必不會不知道下一步我會怎麼做?若不殺你,恐怕你會亂說話,所以只好請葉大人往地府走一趟。」 一言既出,葉歆不由地愣住了,問道︰「所洛u顙1H」 「到地府問去吧!」趙和陰陰一笑,伸出右手朝身後之人招了招手。 莊院似早有準備似的,一群平民裝束的人突然從兩側撲了出去,把葉歆團團圍住。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五章 葉歆冷冷掃視了一眼,圍著自己的人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而他們所使用的正是最粗淺的遁術,這也證明這群人都是修道之人,不禁為之歎惜。 但臉上卻維持淡淡的表情,冷笑道:「想不到這麼一個小莊,竟然藏著這麼多修道之人,真是可惜。」 趙和陰笑道:「他們都是我專心培養的人才,一共有百人,名為黑風團,都是道術高手。」 葉歆掃了一眼這些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青年們,然後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高手?不過是一些術士而已,連遁術都沒學好,還想抓我,真是不自量力。」 「術士?」趙和並不知道道士和術士之分,只知道道術的神奇。 見葉歆如此輕視,不由地一愣,回頭朝身後的一名中年人問道:「你怎麼沒說過?」 中年人正是黑風團的五教官之一,見趙和詢問,連忙走上前稟道:「王爺,術士是專門研究道術的,所以有實用,而道士只是修煉道心,而且成功的機會很小。卑職等也只是術士,並不是道士,所以卑職讓他們只修道術,不修道心,這樣才能專心辦事。」 趙和滿意地點頭道:「原來如此,還是實用的好,你做的不錯,回頭有賞。」 「謝王爺。」 葉歆冷冷地笑道:「無知,連修道的本末都沒弄清楚,居然還在此胡言亂語。」 黑風團首領怒瞪著葉歆喝道:「別小看我這群手下,你試過他們的威力就知道什麼才是實力了。」 葉歆身子一閃便衝到趙和的面前,手上的雪籐也如同白龍一樣向他的面部掃去。 五名道術教官被他的速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將遁術練到如此地步,但他們一直都在防備,而且距離很近,一見葉歆有所動作,便主動擋在了趙和的面前。 白光暴閃之後,便聽其中一人大聲慘叫著跌倒在地上。 「擋住他。」趙和嚇得面如土色,轉身就跑。 其他四名術士教官一邊拼盡全力阻擋葉歆,一邊斥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擺」天行法陣「。」 百名青年術士這時才反應過來,趁四名教官纏住葉歆之際,熟練地擺出一個五角形的法陣,將葉歆困在其中。 葉歆雖然道力深厚,但此四人已經佔了四行,雖然都不算太強,但合作起來的威力也不能小覷。四人拼了命地將他堵在其中,不讓他離開,以至於讓這百人得以迅速將「天行法陣」布好。 當然,在葉歆的腦海中,還有一種挑戰的潛意識,尤其是面對一種心嚮往之而又前所未見的法陣,不由地產生了一種觀望的心態,這也是他沒有及時離開的原因。 然而法陣的威力絕非等閒之人所能抗及,當最後一人站好位置之後,偌大莊院的雪地上突然放出一陣金光,籠罩在法陣之上。耀目的金光從五個角射出,然後在中央集結,隨後散佈至每一個角落。從天空往下看,可以看到一個金光燦燦的五邊形大陣。 若論單打獨鬥,百名術士沒有一個會是葉歆的對手,但群起圍攻的效果就大不一樣了。葉歆身在法陣中央,感受尤為深刻,隨著金光將頂部封住,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天而降,彷彿有一塊千斤重的鐵板壓在頭頂上似的。 「唉!我失策了,若是早一點去找凝姐姐把傷治好了,今天也不會這麼辛苦。」面對四面八方的攻擊,葉歆想到了自己的傷勢,若能全力施為,一定能擊潰這些人,甚至這個法陣。然後此時心有顧忌,不能全力相拼,感到有些縛手縛腳。 趙和逃到屋內,伸出半顆腦袋偷看,見葉歆落入陣中,這才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完全忘記了方纔的狼狽,還出言調侃道:「葉大人,這天行法陣厲害吧?哈哈!不愧是我苦心經營數年,效果不錯。有此陣在,天下大概沒有人能殺我,以後我還要藉此陣統一天下,成就千古霸業。」 葉歆一邊以道術相抗,一邊冷嘲道:「天下能人之多,非你所想,若是在兩軍對陣之中,破這種不起眼的小法陣,也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趙和哼了一聲,陰陰地道:「葉歆,其實我原本沒興趣殺你,可是你自己卻送上門來,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我不奉陪。」 葉歆揚聲問道:「這麼說你在朝堂之上所說的都是虛言?」 趙和輕笑道:「我可是一直在救你。」 葉歆見他有些得意忘形,於是一邊將反擊的力量放緩,假裝無以為繼,一邊問道:「你那些只不過是火上澆油而已,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孔華明也是你殺的吧?」 趙和見他落於下風,心中大定,陰笑道:「實話告訴你,整件事都是我安排的,而你只是棋子之一,現在棋下完了,自然要把棋子收起來。只不過孔華明的確不是我下令殺的,他也不是我的人,我沒有必要殺人滅口。不過他的舉動幫了大忙,這點我倒要感謝他背後的那個人。」 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葉歆反而冷靜了下來,因為目標已經鎖定趙和。 戰鬥並不像平時打鬥那樣的血腥和暴力,然而激烈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炫麗的道術效果使得銀色的世界增添了無限的美。葉歆第一次感受到被道術圍攻的感覺,雖然這一群青年所施展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道術,像是什麼水箭,火劍,木刺,石芽等,但一百個人在法陣裡使用,與一百個人單獨使用產生的震懾力有天淵之別。 葉歆本想再引趙和多說一些,但壓力越來越大,已經無暇說話,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將層出不窮的攻擊一一擊破。偏偏此時正是萬木枯死的季節,連簡單的草木皆兵都要花大力氣才能施展出來,這無疑為他增加了難度。 相反,水行道術和金行道術等都不受季節的影響,而且這一百人每天都在一起修煉,深知道彼此的實力及優缺點。 此消彼長之下,葉歆越打越感到吃力,不禁有些著急。 趙和見他無暇說話,臉上現出了得意的笑容,揚聲道:「葉大人,這裡風景不錯,是個長眠的好地方,你放心,我這裡有上等的棺木,保證不會委屈你。」 葉歆臉色極為凝重,其實以他的實力,若全力施為當可以擊敗這百人術士團。然而他一直沒有這麼做,因為擔心萬一全力施為之後,傷勢突發,而此處無人能助,若想安然離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趙和見他雖然被百人圍攻,卻依然支持著,而且並沒有落敗跡象,不由地有些著急,斥喝道:「快給我宰了他,都是廢物,一百個人對付一個都要花這麼大工夫,以後怎麼安排你們去做大事?」 這一百名年紀相若的青年對趙和十分畏懼,一喝之下立即緊張了起來,拚命似的向葉歆發動了狂攻。他們開始跑動起來,因此天行法陣再起變化。隨著陣勢的旋轉,法陣的力量和攻擊模式在不停地變換著,試圖利用陣式的變化迅速擊敗葉歆。 葉歆冷眼旁觀,為這群青年感到可惜,道術原本是用來修煉自身,如今卻成為了他們被人利用的原因,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再顧忌什麼了,只能全力放手一搏。 綠色的光華就像是冉冉上昇的旭日,在葉歆身上展現了出來,隨之而起的是強大的道術。即使是冰冷冬季,也讓所有的人感受到春天的氣息。 趙和呆住了,沒想到葉歆的實力會達到如此地步,看著自己花了十年時間辛苦培養的術士團在一瞬間被擊潰,心中原來澎湃的巨浪猛的沉了下去,就像是落進了無盡的深淵。 沒有慘叫,沒有血腥,一百名術士靜靜地被拋了出去,然後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接著便一動不動了。強大的攻擊幾乎毀了他們,但葉歆為了讓自己保留一絲氣力離開,因而在最後一刻收回了道力,才使得他們得以存活下來。 葉歆並非不想除掉他們,也知道他們的存在或多或少會對自己造成一定的威脅。然而他的心裡還有更多的牽掛,妻子、兒子、父親,還有那五百名親兵的冤魂,都在等著他。 守著陣外的那四名術士教頭見他要逃,連忙上前阻攔,卻被方纔那一擊殘留的力量轟了出去。 葉歆則藉著最後一點道力快速地向山下遁去,此時他已經處於不清醒的狀態,腦袋發昏,四肢發麻,支持他的便是求生的信念。 東面的山林,狼牙一直靜靜地坐在雪地上等著,雖然心裡十分擔心,但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撲通一聲,他的面前突然倒下了一個人影。 「什麼人?」他猛的站了起來,然而當他低頭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竟然是葉歆,不由地大驚失色,撲上去驚呼道:「大人,您沒事吧?」 葉歆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當他看清楚狼牙的面孔時,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人也隨之昏了過去。 狼牙見他臉色慘白,四肢冰冷,嘴角還有血絲流出,知道他受了重傷,雖然心裡著急,但今天的事已經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神經,如今的他變得異常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冷酷,但對於葉歆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忠誠和信賴。 山林冰冷而寂靜,但對他這位牧民來說並不是大問題,如今他的腦海裡只想著一件事,就是將葉歆帶到安全的地方。 思考了片刻,他背起葉歆往山林的深處走去。 葉歆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三天,胸口就像刀割一樣的痛,全身的骨頭也像散了似的,他很慶幸自己在最後一刻收回了一分力量,不然一定沒命。 「大人,您終於醒了。」狼牙微笑著走了過來。 葉歆看著簡陋的屋頂,問道:「狼牙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狼牙含笑道:「離京城三十里外山林中的一處小村子,這裡的人都是獵戶,人很好。」 「是你背我走的吧!我好像有點印象。」 「能讓大人安全的離開鐵涼,是我和死去的五百兄弟的願望。」 提到死去的族人,狼牙的眼睛又紅了。 葉歆完全能體會狼牙的感覺,因為在他的心裡同樣有著憤怒和仇恨,問道:「狼牙兄弟,此處的居民沒有受到影響吧?」 「大人放心,這種事我分辨的很清楚,殺我族人的是鐵涼的皇室和軍隊,與這些平民無關。」看到葉歆滿意的樣子,狼牙知道自己做對了,頓了頓又道:「對了,剛剛聽出鎮買東西的村民說太子被刺身亡,還說是我們殺的。」 葉歆一點也不驚訝,以趙和的陰險和狡詐來看,他絕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 狼牙問道:「大人,您查清楚了嗎?」 經他一提,葉歆又想起了那天的事件,然而當他想起從山中遁走前見到的最後一幕,整個人驚得坐了起來,連胸口的疼痛都忘了。 狼牙嚇了一跳,驚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葉歆沒有回答,但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雙目還露出懾人的精光,口中喃喃的道:「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茫然看著他。 葉歆轉頭看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對,是仙主堂,那是我下山之前發現的,那四個人的外袍被我擊碎了,露出了裡面的衣服,而他們的手臂上都綁著一條黃帶,與仙主堂的信徒是一樣的,一定是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冷冷地念了一遍,然後把這個名字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 「狼牙兄弟,整件事是個陰謀,但並不只是針對我們,其中包括了許多人的野心,至少有鐵涼的二皇子,還有仙主堂的趙玄華。」 狼牙捶了一下大腿,憤恨地道:「族人們死的太慘了,若是在戰場上戰死,我會為他們驕傲,但他們卻是被屠殺的,我至死也會記著這個恥辱,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我會為他們報仇。」葉歆默默地念了一句。 休息了兩日,雖然傷勢不輕,但葉歆不敢再留,在狼牙扶持下,硬撐著離開了山村。 蹣跚的走在白皚皚的山路上,葉歆苦笑道:「想不到如此狼狽。」 「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必介意太多。」 「狼牙大哥,如今我們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後就不必叫我大人,直接叫聲兄弟就行了。」 「這──」 「莫非大哥不願與我相交?」 狼牙也是爽快之人,見他如此,含笑道:「好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兄弟。」 葉歆笑了。 走了兩日,他們來到一個叫做三羊鎮的地方,並在一間酒館中稍作休息。酒館內的氣氛很熱烈,酒客們都在談論著朝政之事。 「聽說了嗎?太子被天龍的人刺殺了。」 「我知道,都是該死的天龍人幹的,真是可惡之極,平常就看不起我們,現在竟然派人來刺殺太子,老子以後見到天龍人就打。」 「老兄說的對,天龍人太可惡了,該教訓他們。」 「聽說二皇子要為太子報仇,出兵天龍。」 「是真的嗎?太好了,我去參軍。」 「我也去。」 葉歆和狼牙靜靜地坐在酒館的角落裡,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群情洶湧的食客,都感歎不已。 「看來趙和的陰謀得逞了,不但將責任全都推乾淨,還挑起了百姓對天龍的仇恨。此時他是唯一的繼承人,而且又收攏了民心,還增強了軍力,以便將來擴張領土,此人可算是巨奸,不能小看呀!」葉歆雖然恨他,卻也不得不佩服他處事的手腕。 「哼!我一定會率兵衝入涼城親自宰了他。」 葉歆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要殺趙和並不容易,尤其是要突破他身邊的「天行法陣」,自己若不能治好體內的傷,根本無法戰勝「天行法陣」。 狼牙問道:「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 葉歆沉思了片刻,小聲道:「我要往京城去,所以會走青狼關,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也可以直接從雪狼關回銀州。」 「大人有傷在身,我還是跟著大人吧!」 「好吧!不過現在鐵涼的敵對情緒高漲,我們不能公然露面,雖然這裡幾乎沒有人認識我,但不能掉以輕心。」 「我知道,為了給兄弟們報仇,這點事我能忍。」 「快吃吧!吃完了好趕路。」 天龍使者刺殺鐵涼太子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雪狼關,紅緂嚇得差一點沒暈過去,雖然她不太相信葉歆會如此衝動,然而消息是由聖旨傳到,不由的她不信。 看著女兒激動的反應,紅烈以為她是因為曾經與太子定親,所以沒有懷疑,憤怒的道:「這個葉歆身體瘦弱,一副書生模樣,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實在是可惡之極。」 紅緂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葉歆會做出這種事,勸道:「爹,還是等哥哥的書信再說吧!也許他會有更準確的消息。」 紅烈怒道:「緂兒,這可是聖旨,我已命三軍準備,明日起兵,攻取關外三城,為太子報仇。」 紅緂見父親如此憤怒,知道自己無法勸阻,然而關外是葉歆的轄地,想到父親領兵去進攻丈夫,心裡就像烈火焚燒著。但她又不敢說出真象,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爹,你不是說此時出兵不是時機嗎? 還是再等一等吧!」 「只要攻佔了懸河城,再堵住兩個沙漠的西面出口,懸河走廊以西便是我們的地盤。那一帶的土地面積等於鐵涼國的五分之一,而且全是肥沃的草原,以前我不願進攻是嫌利益太少,不值得冒然進軍,但現在不同了,葉歆既然有心刺殺太子,說明天龍有意對付我們,若不趁機擴大領土,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大兵壓境了。」 紅緂一聽更是心急如焚,勸道:「葉歆是哥哥的好朋友,你這麼做豈不是陷哥哥於不義?」 紅烈臉色一沉,輕喝道:「此乃國家大事,豈能因私而廢公。」 「可是──」 「葉歆犯了鐵涼大罪,絕不能輕饒,逖兒他也是鐵涼臣子,必然明白是非,此事你不必多理。」紅烈甩袖而走。 紅緂無語了,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院中的雪景,心裡很明白父親對鐵涼的忠誠,就算自己說出實情,也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也許還會適得其反。然而她的心裡很擔心葉歆知道後會不會討厭自己。 「小姐,在想葉大哥嗎?」 「我的父親要和我的丈夫打仗,天下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事呢?」 「放心吧!葉大哥他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紅緂幽幽地歎了口氣,她擔心的是葉歆會因為此事而徹底疏遠自己。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六章 由於青狼關被封鎖了,因而葉歆和狼牙只能冒著生命危險爬山而過,幸虧有葉歆的雪籐可用,這才艱難地翻過了高聳入雲的蒼雲山脈的青狼山段。 「兄弟,您沒事吧?」狼牙擔心問道。 自從受傷之後,葉歆臉色一直都顯得十分蒼白,而且非常容易疲倦,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望著面前的平地興奮地道:「終於過來了,真不容易啊!」 「兄弟,我們現在要到哪兒?」 葉歆苦笑了一聲道:「附近應該有天龍的大軍,只是我們狼狽逃到此處,去求助是自討沒趣,還是不見為妙,我們先找個城鎮,買輛馬車上路。」 「嗯!我明白了。」 兩人沿著山路繞過兵營,又向東走了二里路,面前終於出現了昌州的邊城容華城的城牆,這是昌州最西的一座城池。由於大軍的存在,他們的家屬和往來的商販使的容華城日漸繁榮,與順州的曉日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進城,他們便看到街上人潮淘湧。狼牙最為驚奇,雖然見過鐵涼的國都,但那次只是匆匆而過,根本沒有心情去感受,因而這一次他也感受到中腹地帶的繁華。 因為此次要上京,葉歆身上帶著幾萬兩銀票,一到城中,他首先買下了一輛馬車,然後找了一間上等的客棧安頓下來。 「聽說了嗎?我們的使臣刺殺了鐵涼的太子。」 「什麼人這麼大膽?」 「就是那個名動天下的葉歆,聽說他一個人殺敗天下高手,原以為是傳聞,沒想到這麼有膽氣,佩服啊!」 食客豎起大拇指道:「居然這麼有膽,真是好樣的,就為這事也要連喝三碗。」 旁邊的一名食客伸過頭說:「是啊!天下有此膽量的恐怕沒幾個,聽說他單人匹馬闖入鐵涼皇宮,在三千鐵甲衛士包圍下,輕而易舉的斬下了鐵涼太子的人頭。」 「不對,我聽說他是斬殺了三千鐵甲衛士才衝進皇宮,那份豪氣,天下第一,連鐵涼的三歲小兒聽到他的名字都嚇得不敢哭出聲。」 葉歆聽在耳中只覺得好笑,想不到同樣的傳言在兩個國家會有不同的反應,是福是禍還不得而知。 狼牙笑道:「大人,這次你一定名震天下了。」 葉歆苦笑道:「虛言總會不攻自破,況且損失五百兄弟,我寧願沒出使鐵涼。」 狼牙頓時默然不語,拿起酒壺一飲而盡。 忽然,門外進來一人高聲叫道:「鐵涼軍攻破青狼關了,鐵涼打來了。」 酒館頓時一片嘩然,食客們紛紛站了起來,驚愕地看著他。 葉歆搖頭歎道:「還是打來了,此時鐵涼士氣正盛,屈復清恐怕有麻煩了。」 「大人,此事與我們無關,還是上路吧!」 葉歆卻深深明白鐵涼的入侵對自己的影響,傳言若是到了京城,自己這個使者便有挑起兩國戰爭之罪,可大可小。若是戰敗,罪就更大了,抄家滅族也未可知。 一路向東走,戰爭的消息越來越多,平民的神色中已經加上了一絲擔心,因為戰事並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輕鬆。雖然屈復清有二十五萬大軍,然而面對士氣高昂、立志報仇的鐵涼軍,他們只能固守營寨,以減低鐵涼騎兵的威力。 而趙和也似乎並不著急於突破,屯兵關口,一邊對屈復清形成壓力,一邊煸動國內的民心,使得鐵涼全國上下,都陷入了一種反天龍的情緒之中。 聽到消息後,葉歆開始擔心自己的轄地,由於交通不便,雪狼關的消息要繞道平安州,再從平安州轉到其他地方,所以至今還沒有任何有關雪狼關的消息。另一項令他不安的則是戰事拖久,他所負的責任也會增加,朝中那些敵對派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場政治場上的鬥爭將會是不可避免的,處於劣勢中的他前途未卜。 狼牙也擔心了起來,問道:「兄弟,是不是該先回臥牛城,然後再去京城?」 葉歆也猶豫了,理論上自己應該入京述職,還要去見妻子,然而轄地之事又放心不下,思考了半天,道:「狼牙,我必須盡快入京,你騎快馬趕回銀州。」 狼牙驚道:「兄弟,你一個人行嗎?」 葉歆搖頭道:「不怕,我的身份還在,必要時表明身份,官府會派人護送,但銀西之事刻不容緩,必須有人前去。」 「我知道了,兄弟有什麼吩咐就說吧!」 葉歆走到外面問店小二要了紙筆,寫了一封長信,然後交給狼牙,正色道:「黃延功是將才,就算我不在他也有統軍之能。這封信是給紫如姑娘的,裡面有些交代,我現在說給你聽,若是信丟了也能把消息送到。」 「兄弟,說吧!我一定記住。」 「第一,紅烈若出兵雪狼關必然先取關外三城,張信之等三將不是良材,若是固守,應能支撐,若出戰則必敗。讓她派人前往三城,命令他們死守城中,不許出戰,若能擋住敵勢,再命黃延功馳兵增援;第二,若三城已失,懸河走廊以西則再無阻礙,必被鐵涼軍所佔。黃延功手下士兵不足,而且多為步兵,只宜守城,不宜與鐵涼騎兵野戰,命他死守懸河城;第三,命丁旭停建新城,將士兵民夫調往懸河城助守;第四,令紫如聯繫樸哲,事情有變,也許計策未能如願,讓他臨機應變;第五,天馬草原各城守軍不許妄動,嚴密監視各部族動靜,一旦有變,立即告知臥牛城。」狼牙一邊聽一邊記,將每一個字都刻在腦海之中。 最後葉歆擔憂地道:「此次入京,我也許會因鐵涼之事獲罪,然而變數極大,讓他們各自小心,若一時不能回去,讓他們先保全自己,其他的事日後再說。」 狼牙驚問道:「兄弟,你是說這次進京有危險?」 自從鐵涼事件之後,他與葉歆一路生死與共,已經成了莫逆之交,聽到葉歆有危險,怎不憂心? 葉歆泰然地笑了笑道:「我的能力你也清楚,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只是官位能不能保住就難說了。若真的被罷了官,也許會學樸哲一樣,去草原上做牧民。」 狼牙激動握著他的手道:「兄弟,無論你到哪裡,狼牙永遠是你的親兵統領。」 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不,是兄弟。」 靈樞山依然是那麼的巍峨,然而這一刻的靈樞山變了,不再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卻像是威武的戰士昂首挺胸,傲視天下。一向埋伏在雲霧中的山峰終於揭開了它的面紗,站在山下便可看到那禿頭的火山盆口。 山上沒有一絲雲彩,使天空顯得越發蔚藍。就在這蔚藍的天空下,一圈巨大的冰環鑲在半山,猶如戰士身上明亮的盔甲般光彩奪目。從下往上看,彷彿是天與地之間多了一層,將天地隔開。燦爛的陽光從冰層透下,並折射成無數絢麗彩光,將山下的景物浸在其中,更添無限美意。 離靈樞山十里之外便能看到靈樞山的奇景,道路上,每個人的眼神都被靈樞山的奇特吸引了,一個個扭著頭觀望。有的邊走邊看,有的駐足觀賞,有的更是朝著靈樞山跪倒膜拜,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 「好美啊!」葉歆坐在馬車上望著,不禁歎為觀止。 馬車邊路過的人一臉崇敬地讚歎道:「那是仙山嗎?怎麼會這麼美?天下竟然有這種地方,實在太神奇了。」 葉歆聽在耳中不由地笑了起來,但他沒有解釋,他不願意破壞人們對靈樞山的幻想和崇敬,因為他本身就覺得凝心把靈樞山變成這樣與仙境無異,然而他更不願意與外人分享這一個秘密。 他走下馬車抬頭凝視著山頂的火山口,心中有些期待,有些焦急,還有些惴惴不安。鐵涼的凌雲居的經歷,使他終於意識自己得盡快治療傷勢,以後所要面對的不只是官場爾虞我詐,戰場的鐵血無情,還有道術的比拚。二皇子掌握了百名術士,雖說每一個都不及自己,然後他們合力一擊的「天行法陣」威力不可小覷,若自己拖著傷病與之抗衡,無疑是自取滅亡。而且還有龍溪城的妖道,他的「血魂大法」更加厲害,若要為五百親兵報仇,就必須正面對抗「血魂大法」,勝負難料。 來到山下的請仙台前,到這裡來求神問卜的人比以往更多,香火鼎盛,人煙不絕,熱鬧的景象可比京城。隨著求神之人的增加,在靈樞山山腳形成了一個市鎮,興起眾多的客棧,酒館和茶舍。 不但是普通人,就連官宦之家也特意趕來參拜,他們發現此處山清水秀,風景怡人,是個絕佳去處,而且仙山在側,更顯得靈氣十足,於是便動了心思。不到半年,山腳下已蓋起無數山莊、竹舍,連帶雲錦山等諸山山下也有了莊園。昌州的名流富商,官宦豪門,無不心嚮往之,弄得原本寂靜的山林添上了無限的喧鬧。 葉歆對於這些擾亂靈樞山的舉動,感到有些厭惡。 「讓開,快讓開。」一陣急切的叫聲在葉歆背後響起。 葉歆閃身回頭望去,只見一頂豪華的八抬大轎正往前趕,轎前還有一隊士兵開道,把路上的行人一一撥開,弄得雞飛狗跳,十分混亂。 葉歆抬頭望了一眼,見率領士兵護轎的竟然是位三品參將,不禁極為詫異,心道:「讓三品參將護轎,看來轎中之人必是一品大員。這昌州之內除了屈復清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人能有如此排場,難道是他?」 葉歆進入昌州後並沒有告知官府,一則是鐵涼之行算是以失敗告終,二是因為葉歆秘訪靈樞山,不想讓別人知道,三是想悄悄進京,安排了冰柔之事再去見皇帝。 一名護轎的士兵見葉歆看著轎子發愣,並沒有讓開足夠的位置,上前伸手便想推開葉歆。沒想到葉歆突然閃開,他撲了一個空,一頭栽倒在路邊的茶攤上,不但連桌子帶茶碗都掀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被滾燙的茶水燙傷了手,疼的他噢噢直叫。 「王八蛋,沒長眼啊!」被燙傷的士兵怒氣沖沖地一腳又踢了過去。 葉歆淡淡一笑,閃身讓開,背著手看著他。 「什麼事?」轎中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領兵的參將正想上去教訓葉歆,聽到轎中人詢問,連忙走到轎前恭敬地道:「有個不帶眼的傢伙擋道,一個兄弟上去趕他走,卻被他弄傷,卑職正要去教訓他。」 「打一頓趕走算了。」 葉歆本不想露出身份,但他既不想動手,又不願白白受辱,揚聲斥道:「敢動手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朝廷命官?就你這樣子?」參將譏笑道。 葉歆解開外袍,露出裡面的官服,冷冷地道:「張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參將見他身著官服著實吃了一驚,當他看到官服上繡著獅子圖案,嚇得身子一哆嗦,單膝跪倒在地恭敬地道:「參將田志鵬參見爵爺。」 轎中之人聽到參將的話才相信葉歆是官,於是撩起轎簾走了出來。 葉歆抬頭細看,此人大約二十歲,身上未穿官服,而是一身華麗的金絲短褂,外罩纙雲披風,眉宇間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別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 男子打量了葉歆幾眼,眼光在他身前掃過之後,面色稍霽,傲氣略減,問道:「你不是昌州的官?」 葉歆見他看到自己的朝服後,還是用一種上司看下屬的眼光看著自己,心中略為詫異,忖道:「此人居然不把一個子爵放在眼中,必然是個大人物,但以他的年齡看來,似乎不是屈家的人,難道是京城來的?」 田志鵬見他一臉猶豫,躬身稟道:「爵爺,這位是昌平王。」 葉歆一聽之下臉色驟變,連忙躬身行禮道:「卑職葉歆參見王爺。」 原來這位昌平王正是已故太子的嫡長子江越潮,現在住在昌州的封地之中,與屈家有密切的關係,也因為屈家力保而成為繼位的人選。 昌平王也頗為動容,他雖遠在昌州,但京中之事瞭如指掌,又常與屈復清密議爭位之事,自然知道葉歆如今的實力和地位舉足輕重,臉色立時就變得和氣了起來。 他熱情地把葉歆拉起來,含笑道:「原來是葉大人,久仰大名,想不到竟然在此小鎮相遇,真是有緣。」 「卑職久聞王爺睿智過人,乃人中極品,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葉歆對於昌平王的變化一目瞭然,對他也十分謙恭。他心中暗暗衡量這位皇位競爭者,有屈復清的支持,其軍力遠勝於他的叔伯們,但久居在外則是不利的因素。 江越潮回頭指著被燙傷的士兵斥道:「把這個不長眼的東西帶下打二十板子。」 可憐這名士兵不但傷了手,還要承受二十大板,心中雖恨,卻也只能自認倒霉。 葉歆冷眼旁觀,明白這是昌平王向自己示好,含笑道:「謝王爺。」 「這種奴才總是不帶眼,經常給我惹麻煩,屢教不改,正好趁這次機會教訓他。」江越潮話鋒一轉,含笑道:「葉大人,傳聞說你刺殺了鐵涼太子,震動天下,本王聽了也痛飲了三大杯。」 「王爺過獎了,事情的始末與傳聞有些出入,卑職正準備回京覆命。路過此處,見此山甚美,因而想來看看,不想正巧遇上了王爺。」 「原來如此。」江越潮抬頭朝靈樞山望了一眼,含笑道:「此處風景秀麗,本王也是前來遊山,葉大人若是有空,陪本王遊山如何?」 葉歆心道:「昌平王此舉必是想拉攏我,示之以好倒是沒有壞處,只是隨他一遊,靈樞之行豈不是要延緩?」沉吟了一陣,覺得此時不便拒絕昌平王的邀請,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因而含笑應道:「王爺盛情邀請,卑職怎敢不從?」 江越潮搖頭笑道:「論輩分我該稱你一聲姑父,你怎能自稱卑職呢?」 葉歆愣了愣,想起自己是駙馬,這才恍然大悟,含笑道:「若王爺不棄,我們就平輩相交如何?」 「好!」江越潮滿意地點了點頭,拍著他的肩頭道:「葉大人的年齡好像比我大一點,以後稱我為弟就行,不必拘禮。」 「好」 「葉兄既然來了昌州,我自當盡地主之誼。田志鵬,葉兄的事交給你了,立即去安排。」 田志鵬見江越潮與葉歆如此親熱,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派人找來一頂小轎,抬著葉歆,隨同江越潮來到了山腳邊的一處莊院。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七章 莊院很大,建在密林之中,與外面只有一條林間小道相連,十分隱密。莊前有小溪流過,溪邊長滿了鮮花,芳香撲鼻,再加上綠葉的清香,使葉歆一踏入莊前的樹林便覺得身心舒暢,不由地讚歎連連。 進了莊子,轎子在一幢竹舍前停了下來,葉歆走出轎子,忽然發現面前有十幾個人跪倒在地,向著江越潮行禮。 「大家都起來吧!」江越潮擺了擺手。 十幾個人站了起來,他們早就看到了葉歆的轎子,心中猜測著轎中之人,本以為是江越潮的姬妾,沒想到卻是一個鬚眉男子,不禁有些詫異。 其中一位三十餘歲的男子踏前朝著葉歆拱手道:「敢問這位可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 「正是在下!」葉歆打量此人幾眼,覺得他長得與屈顯武有幾分相像,心裡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江越潮含笑而道:「葉兄,他是屈家三公子屈勝文,現任昌州學政,也是我的好友。」 「原來是屈兄。」葉歆含笑作揖。 屈勝文還了一禮:「舍弟經常盛讚葉兄風采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文人含笑道:「王爺,藏龍閣內已經備好酒菜,不如邊吃邊談。」 「好,葉兄,我們到裡面細談。」江越潮熱情地拉著葉歆進入了藏龍閣。 藏龍閣建在山坡之側,雖然不算華麗,卻建得極為氣勢。走在其中可以感受到堂堂的皇氣,可比皇城。 葉歆一入屋內便可察覺到江越潮建此樓的心態,藏龍之名無非是說他是藏著的天龍,待時機成熟便可騰空而起。 酒席間,江越潮指著在座諸人介紹道:「這些都是昌州名流。」 葉歆點頭微笑道:「諸位的年齡都比葉某稍長,還望多多指教。」 在座的人也都客套了一番。 寒暄了一陣後,屈勝文忽然問道:「聽說葉大人豪氣蓋天,以一人之力刺殺鐵涼太子,震動天下,不知可有此事?」 葉歆早有心裡準備,直爽的道:「傳聞不實,屈兄莫要聽信。」 「哦?不會吧?鐵涼可是以此為由大兵壓境。」 「此乃鐵涼新太子之計,他這麼做,無非是找個理由刺激一下士氣而已。」 在座諸人都十分驚訝,沒想到事情竟是這麼一回事。 葉歆臉色沉了下來,搖頭歎道:「葉某有負聖恩,實在慚愧,正準備回京領罪呢!」 江越潮和屈勝文對視了一眼,臉色略變。 屈勝文好言撫慰道:「鐵涼意圖昌州久矣,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中,葉大人不必在意,皇上也定然不會怪罪。」 「此言甚是。」江越潮笑了笑,話鋒一轉,問道:「聽說姑姑被人所害,不知兇手可曾抓到?」 葉歆怔了怔,臉上倏的露出戚容,用力一拍桌子,罵道:「那些無恥小人,害我妻室,我葉歆不殺他們誓不為人。」 屈勝文寬慰道:「公主蒙此大難實在是天人共憤,但葉大人肩負朝廷重任,還望善自珍重,不要過於悲傷。」 「屈兄之言甚是,然而殺妻之仇不共戴天,葉某能力有限,還望諸位幫忙尋出兇手,葉某在此先謝了。」 葉歆站了起來向在座之人一揖到地,行了一個大禮。 江越潮和屈勝文面帶深意地對視了一眼,此刻在他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盡辦法拉攏葉歆,而捉拿兇手則是一個重要的契機。 江越潮騰的站了起來,語氣鏗鏘地道:「姑丈,此事包在我們身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兇手掏出交給你處置。」 屈勝文揚聲附和道:「我會向父親進言,請他幫忙。」 葉歆見二人如此慇勤,自然明白他們的用意,心中暗笑,但臉上卻表現地十分激動,道:「若是如此,葉某日後唯屈老將軍馬首是瞻。」 想到一旦葉歆投奔過來,自己一方的實力將會大大增加,兩人立時笑了起來,心中甚是興奮。然而對於葉歆這番話的用意,他們都自以為明白了,孰不知葉歆也正在暗笑他們愚昧,不知道從頭到尾都是詭計。 「屈兄,不知前方戰況如何?」 屈勝文臉色變得十分凝重,沉聲道:「有些吃緊,不過我們兵力較多,又是以守為主,鐵涼一時還攻不進來。」 葉歆察言觀色,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擔心,知道戰事的確有些麻煩。昌州是屈家的老本營,而青狼關前的大軍又是屈家權力的保證,若有任何損失都會影響到屈家在朝中的地位。 「何不請朝廷派兵相助?」 「父親已經上奏,只是需時頗長,難有大用。為今之計只盼能固守軍寨,待敵軍士氣大減,再一舉擊潰敵軍。」 江越潮含笑道:「席間莫談政事,葉兄,我們吃完一起上山吧!」 「好。」 宴後,江越潮領著葉歆、屈勝文等人向山上登去,隨行的還有十數名衛士。 山林蒼翠,百鳥爭鳴,這座原本無人能上的高山,不知何時竟然開闢了一條通往山上的小路。走在山路上,葉歆彷彿回到了從前,想起了那一段開心的日子。 江越潮忽然指著山上微笑道:「葉兄,此山之巔有絕世的仙女。」 葉歆心中猛的一震,神色大變,狠狠地盯住了江越潮的背影,幸虧人們都在爬山,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 他知道不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臉上露出不信之色,問道:「莫非賢弟見過?」 江越潮卻笑而不答,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葉歆見他笑的古怪,越發感到懷疑,想到凝心的安危,一顆心懸了起來。 屈勝文見他臉色不好,問道:「葉大人,不舒服嗎?」 葉歆搖了搖頭,心念一轉,含笑道:「想到山中有仙女,不禁心馳神往。」 江越潮回頭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想不到葉兄也是個風流人物,我還以為姑姑鎖住了你的心呢!」 屈勝文笑道:「王爺莫非忘了,葉大人在京城裡曾經花了五十萬兩買下了京城第一名妓,若論天下風流人物,葉大人才是佼佼者。」 江越潮笑著點頭道:「對,對,我是聽過此事,當時我還稱讚葉兄風流倜儻,是我輩中人。」 葉歆微微笑了笑,催問道:「賢弟,你還沒說如何結識了山中仙女?」 屈勝文打趣道:「王爺,你看葉大人著急的樣子,還是快告訴他吧!」 「我本想上山尋訪仙蹤,既然屈兄如此說,我就直言了。其實本王沒有見過,只是有位屬下在山上見過美若天仙的女人,竟可凌波飛渡,踏霧而游,本王心嚮往之。然而山形突變,冰環封頂,本王數次前來都無所獲。」 江越潮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幅小畫遞給葉歆。 葉歆打開小畫。不禁呆住了。畫中女子雙瞳翦水,秋波盈盈,櫻唇玉面,青絲月眉,雖然畫的有些朦朧,但他一眼便認出了,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江越潮見他看著小畫發呆,不由地笑了起來。 屈勝文笑道:「葉大人連看畫都入迷了,若是見到真人,豈不神魂顛倒?」 葉歆笑了笑,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憤恨,忖道:「原來姐姐以冰環封山不是因為修煉,而且不願被這群無恥之徒瞧見。如此仙境竟被這群俗人驚擾,實在可惡。」 「葉兄放心,此次我已請到奇人上山,定能破開冰環。」 葉歆聽到奇人二字,心中一緊,想到畫畫之人既能上靈樞山,必然也是修道者,如今這位所謂的奇人也必然是修道者,尋思:「想不到江越潮竟然也養著修道之人,看來這群欲奪皇位的人早已顧不得國法民俗了。」 走到冰環下的一處密林,葉歆陡然發現林中竟然有一間木捨,不由地一愣。 江越潮指著木屋含笑道:「我欲求美人,自冰環封頂之後,便在此搭建了此屋,請各方高人前來相助。」 葉歆淡淡地道:「王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越潮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還揚揚得意地道:「江山美人,本就是皇者最想得到的兩樣東西我與此女有緣,為何不求之?」 正說著,屋裡走出一名白髯老人,一對三角眼瞄了江越潮一眼,淡然問道:「這位可是昌平王?」 「原來你已經到了。葉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便是雲遊四海的上華真人,本王好不容易才把他請到山中。」 葉歆一看此人,便知道他道力不俗,此時不願讓他察覺到自己也是修道之人,含笑道:「看真人仙風道骨,如此神采,便知不是普通人。」 上華真人微微一笑道:「這位公子氣色不佳,怕是有病在身。」 「小病而已,不勞牽掛,倒是真人遠道而來,辛苦了。」 「我非為名利而來,只是這冰環乃逆天之術,非正道之人而為,山上之人必是邪道,貧道此來是為了除邪而來。」 葉歆暗自冷笑,心道:「若不是江越潮所逼,凝姐姐何需將山封死,現在竟說出這種話,若讓你們得逞,我有何面目去見凝姐姐?」 上華真人連正眼都沒再看他,轉向江越潮揖了一揖,道:「王爺請到屋內休息。」 江越潮急著想知道上山之法,問道:「真人可知上山之法?」 上華真人自信地笑了笑道:「這冰環雖然強大,但我已經找到破解之法,明日便可上山。」 江越潮大喜,讚道:「上人不愧是道家之尊,此事若成,本王定有重謝。」 上華真人笑了笑,與他一起走入了木屋。 葉歆暗暗吃了一驚,冰環連師父都破不了,此人竟說容易,若不是虛言,便是他的實力強大。雖然心中想著為凝心除掉此人,然而擔心傷勢未癒,不知能否得逞。 屈勝文見他發愣,拉著他笑道:「走,我們入內再談。」 葉歆點點頭,隨著他步入了木屋。 木屋看似簡單,然而走入其中才知道內有乾坤,四面甚至屋頂都是貼著上等絨氈,屋內有一個大廳,數間小房間,裝修的十分華麗。不但如此,還有四名妙齡少女垂手站在兩側,一看便知是江越潮安排的侍女。 江越潮招他坐下,含笑問道:「葉兄,此處可還入眼?」 葉歆壓住心中怒氣,微微一笑道:「妙哉,沒想到這山林之中還有這等好去處,實在是難得。」 江越潮得意地笑了起來,道:「為了美人,花費再多也值得。」 葉歆掃了上華真人一眼,淡淡地道:「有真人在,王爺當可如願。」 「不錯。」江潮越轉身問道:「真人到底用何方法破開冰環?」 上華真人淡淡一笑道:「明日便知。」 江越潮見他如此也不多問,拉著一名侍女入懷,旁若無人的嬉戲起來,侍女也像是習慣了似的,與他親匿地調笑。 葉歆一個人走出木屋,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視著碩大的冰環。陽光從冰環裡折射而來,幻出彩色的光芒,沐浴在彩光之中,他覺得全身都很舒服,心裡也越發厭惡屋內的這些人。然而他並沒有任何行動,一是因為他尚未想到突破冰環的方法,想借上華真人之力上山,二是想知道這個上華真人到底有何實力。 「葉大人怎麼不到屋內坐坐?」 葉歆轉頭一看,原來是屈勝文,含笑道:「外面空氣清新,景色秀麗,令人心曠神怡,所以出來走走,回京之後只怕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葉大人官高位重,事務繁忙,自然是難有時間享受。」頓了頓,屈勝文試探著問道:「聽說皇上的身子越來越差,可太子之位仍是懸空,實非國家之幸。葉大人是重臣,應該勸皇上早立太子才是。」 葉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繼位人選皇上早有遺詔,想必屈兄也聽過,再勸也是無濟於事。」 「葉大人久在皇上身邊,可知皇上心儀的繼位人是誰?」 「不知道,皇上對此事守口如瓶,滿朝文武無一知曉,除非是那兩個持有遺詔之人。」 「噢!」屈勝文顯得有些失望。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王爺為人直爽,有豪氣,若能登上皇位,倒是個有為之君。」 屈勝文聽罷連連點頭道:「此言不假,王爺他稟性直爽,有才幹,具膽氣,若能登位必是一代名君。況且還有像葉大人這樣的大臣輔佐,更能開創一代盛世。」 葉歆笑了笑,默然抬起頭看著冰環。 屈勝文忽然小聲道:「葉大人還是回去休息吧!王爺已早有安排。」 葉歆見他臉上猥褻的笑容,心裡立即明白,淡淡地道:「夫人新喪,這種事情我沒有興趣,王爺的美意我心領了。」 屈勝文顯得有些尷尬,不敢再留,轉身走入木屋。 葉歆看著他的背影嘲弄似的笑了笑,然後一個人閒步山林。 這一帶的山林給了他許多美好的回憶,無論是與冰柔一起,還是與凝心一起,那段夢幻般的日子都讓他難以忘懷。 走到最接近冰環的地上,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寒氣十足的冰環,歎道:「這裡終於被其他人發現了,若是能變回以前那樣多好。」想著,他抽出了雪竹簫,嗚嗚的吹奏了起來。 一邊想著當年的情景,一邊吹奏著,簫聲美妙而動人,還夾雜了許多感情,在山野間迴盪起來。 突然,冰環出現了無數條裂痕,接著一聲巨響,巨大的冰環爆裂成粉,使得山腰之上再一次變成了朦朧的世界。 葉歆沒有想到自己的簫聲竟能打破冰環,心中大喜,不加思索便向山上遁去。 穿過變回原貌的霧層,他再次看到了圓圓的火山口。 倏的,他愣住了。 因為山峰上飄出了一個熟悉的水藍色身影,依然是那麼的婀娜飄逸,輕衫蓮步,飄忽若神,恍若仙女下凡一般。 「凝姐姐。」他情不自禁地低聲呼喚著。 凝心一臉驚喜地來到他面前,癡癡地看著心中唯一的牽掛。 葉歆猛的一顫,臉色驟沉,急聲道:「有人前來。」 「討厭!」凝心臉泛薄怒,惱恨有人打擾如此美妙的時刻。 只見她身子突然暴旋,雙手合於胸前,如一條藍鳳般飛上了半空,身體不斷地發出一種淺藍色的光芒。 葉歆驚訝地看著道力大增的凝心,讚歎道:「姐姐此時的道力只怕與仙人無異。」 白濛濛的大霧再一次凝結成冰,一道晶瑩的冰環重新出現在半山腰。 看著飄飄而落的凝心,葉歆笑著讚道:「幾年不見,姐姐越發厲害了。」 凝心嫣然一笑,當她看到葉歆雪白的兩鬢,臉上又現出了極度的擔憂。 她走到葉歆的面前凝視著他,情不自禁地輕輕摸了摸他的鬢絲,幽幽地道:「這段日子一定很辛苦,你看你,頭髮都白了,我……」 說到一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如珍珠般落了下來,話也說不下去了。 「姐姐,我沒事,倒是你瘦了。」葉歆憐惜地看著原本光采奪目,出塵不凡的仙子,為她臉上的絲絲愁意感到心疼。 凝心見他如此關懷,不禁感到心頭一陣溫暖,破涕為笑,拉著他往山上飄去。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八章 山頂一如往常,四季如春,風和日麗,心湖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一切,葉歆的心突然輕鬆了許多,深深地吸了口氣,笑道:「好舒服啊!」 凝心見他如此,也開心地笑了:「歆弟,你怎麼會突然回來?」 葉歆興奮地道:「姐姐,我找到了救出柔兒的方法,特來請姐姐幫忙。」 凝心神色一黯,微微歎了口氣。 葉歆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當年那一段銘刻在心裡的感情,並沒有因為時間而磨滅,只是為了對妻子的尊重,被他一直壓在內心深處。 他牽著她的手撫慰道:「我也是專程來看姐姐的,我知道姐姐為了柔兒的事一直在苦練,因此這些日子一直擔心姐姐,見到姐姐安然無恙,我很高興。」 凝心羞澀地看了葉歆一眼,又低下了頭,心裡就像滿山遍野的野花般盛放。 看著凝心的絕世容顏,葉歆歎息著,天地間怎會有如此美麗的人? 凝心嫣然道:「有什麼要我幫忙就說吧!」 「五行靈果還在嗎?」 「我一直放在懷裡。」凝心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只剩三瓣的五行靈果給葉歆。 見她如此珍重,葉歆越發感到愧疚,歉然道:「謝謝姐姐。」 凝心看著五行靈果微笑道:「這是你送給我的唯一物品。」 葉歆想不到任何言辭來表達此時的感受,只能喃喃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什麼,只是覺得看著它能得到一種安慰感。原來一個人住在山上並不覺得孤獨,可自從你們下山之後,我總有一絲孤獨感,唉!看來我的道心還沒有練到化境。」凝心的玉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安。 「等我救出柔兒後,我們一起上山來陪你好嗎?」葉歆知道這全是因為自己,忍不住衝口而出。 「真的?」凝心驚喜地凝視著他。 葉歆猛的一震,腦海裡又出現了冰柔的身影,隨後又幻出涼城外的景象,和狼牙那張悲痛交集的臉,神色不由地一黯。 凝心見了他的表情,心中明白,一個進入塵世之人,若想抽身而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通情達理的她含笑勸慰道:「只要你有這個心就行了。」 葉歆感激地看著她,道:「我一直都很喜歡山中生活,將來一定會回到山中。」 凝心聽了很開心,她並不期待什麼,只是想可以經常與他一起修煉道術。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不悅地道:「似乎有人想闖冰環,一定是上華真人。」 凝心嫣然道:「放心吧!他攻不破冰環。」 葉歆擔心地道:「我雖然不知道上華真人有何本事,但他既然口出狂言,必有些實力,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凝心調笑著問道:「你怎麼變得這麼謹慎?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葉歆苦笑道:「吃的苦頭多了,自然會謹慎些,若非運氣好,只怕早沒命了。」 凝心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臉上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不禁撫摸著他的臉頰,緊張地問道:「你的臉色太蒼白了,沒事吧?」 「受了重傷,若是不醫治,大概還有一兩年可活。」葉歆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 凝心嚇得花容失色,握著他的手驚叫道:「怎麼會這樣?沒辦法治嗎?」 葉歆含笑搖搖頭道:「姐姐別緊張,只要姐姐願意幫忙就一定有救。」 凝心大喜過望,嬌嗔道:「你真是學壞了,竟然嚇我,快說吧!我能幫什麼?」 葉歆搖頭道:「我的傷暫時還沒有危險,這事不急,我們還是盡快起程吧!早一點救出柔兒,然後再慢慢療傷。」 凝心想到要下山,又猶豫起來,上次被葉歆強抱下山,一直對破誓耿耿於懷。 葉歆輕輕捏著她的手,柔聲問道:「難道你不想見到柔兒早點出來嗎?」 凝心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拒絕他的請求,也知道這是無法推託的事,微微歎息著道:「好吧!我就隨你走一趟。」 葉歆大喜,朝著她長身一揖到地,謝道:「謝謝姐姐。」 凝心見決定已下,不再多想,嫣然一笑道:「去湖邊坐吧!」 「嗯!」心上的大石已解,葉歆滿心歡喜,只要妻子重獲自由,以後就不必再受這種心靈上的折磨了。 徘徊在心湖之側,平靜的心湖就像一面鏡子反射入兩人的心中,使他們的心境也如同湖水一樣平靜不波,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一起在山中修煉的日子。 「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凝心輕輕地呢喃,似乎在回味著以往的快樂。 葉歆感受到凝心話語中的孤獨和無奈,不由停下腳步。然而望著婀娜的背影,他卻不知說什麼好,就像是面對紅緂一樣,他不敢做出任何承諾。但他也很清楚,凝心的性格與紅緂大不一樣,也絕對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就算自己不做任何表示,她也會像親人一樣關心自己而不帶絲毫的怨恨,正是這一點使得葉歆對她萬分敬重。 凝心回頭見他站著發呆,抿嘴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葉歆含笑道:「我在想上天怎會生出像姐姐這種才貌蓋世又溫柔的仙子來。」 凝心噗哧一聲,甜笑道:「你居然也會吹捧,真是少見,不過聽著挺舒服的。」 葉歆情不自禁地道:「在姐姐面前我怎敢吹捧,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在姐姐面前,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污穢不堪,甚至不敢仰面正視。能成為姐姐的知己,我恐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凝心聽了心裡甜絲絲的,綻放的美麗笑容,使原來就出眾的她更添嫵媚。 葉歆沒有再說下去,盤膝坐在草地上,拿出雪竹簫嗚嗚地吹奏了起來。 凝心伴在他身邊坐下,翦水似的眸子露出盈盈秋波,落在碧藍的湖面上。輕風拂動,撥弄著瀑布般的青絲飄揚,在如訴如泣的簫聲中,眼眸深處似有微光閃動,揮之不去。 葉歆吹的很投入,無法說出口的話語都從簫聲一點一滴地流露了出來,包含了各種不同的感情。 久久…… 凝心忽然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這樣也許會更開心一點,我明白了。」 簫聲驟然而止,葉歆伸了伸懶腰,含笑道:「以前的生活真是讓人懷念。」 「是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眼神的交流之際,一種不必用語言來表達的默契就此達成了。 突然,冰環劇裂地顫動了起來,並在山腰處不停地搖晃。 葉歆臉色一沉,憤然道:「這群無恥之徒若不教訓,只怕此山永無寧日。」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他們想抓你。」 「抓我?」凝心愣了一下。 「姐姐的美貌可以使天下動容,傳了出去自然會引人前來一窺仙貌。」 凝心不悅地道:「一定是上次那個人把消息傳了出去,教訓了他一番還不悔改,真是可惡。」 「山上不是有迷陣所擋嗎?怎麼會有人闖上來了呢?」 「我在山頂修煉道術時露了一個角,正巧有個道士上山,所以就闖了進來,被我打下山去。」 葉歆點了點頭,沉吟道:「我不願他們見到我,也不希望如此仙境被他們破壞,最好想辦法讓他們以後都不敢再上來。」 「我去對付他們。」凝心轉身就往山口遁去。 「等一等。」葉歆攔住了她,略加思索後方道:「姐姐先把冰環變回去,我們一起去對付那個上華真人,這種邪道應該早點除掉,免得下次再來搗亂。」 「好。」凝心收回道術後,冰環又化為霧氣把山腰之下籠罩在內,然後與葉歆一起站在山峰之巔,等待著上華真人的出現。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白霧中跳出一個身影並迅速向上飄行。 葉歆一眼便認出他就是上華真人,冷冷一笑,揚聲道:「上華真人,我們等你等了很久。」 上華真人猛的頓住身子向上一望,赫然發現葉歆的身影,不由地大吃一驚。 方才與葉歆相處之時並沒有感覺到他也是修道之士,對於他的隱藏技能不禁又妒又忌,冷言問道:「你也是修道之士?」 「我是木行道士,道號雪竹,真人無端擾亂我們修煉之所,我們在此恭候。」 「原來如此,想不到這裡藏著兩個青年道士,真是沒想到啊!」上華真人轉頭望向葉歆身側的凝心,被她的絕世美貌驚得一愣,嘖嘖地讚歎道:「難怪昌平王要闖上山頂,果然有絕世美人在此,看來他倒沒說謊,可惜鮮花被別人先採了。」 凝心臉染薄怒,斥道:「你既是修道之士,自當明白,我在此山中修煉,與世無爭,你為何一再打擾?」 上華真人本不是善類,若非如此,江越潮也不會留下四名美婢相陪。此刻見了凝心的容貌,心中頓生歹念,陰笑道:「你們以冰環封山,有違天道,本真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葉歆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凝心的臉,立即明白他的邪意,勃然大怒,冷笑道:「只怕你有命上來,沒命下去。姐姐,此人不是好人,下手不必留情。」 凝心點點頭,口中默念道訣,左手裡慢慢帶起了一排水箭,射向上華真人。 葉歆也不閒著,他手心綠芒暴長,四周的樹木小草都豎了起來。 上華真人原本是一名土行術士,後來墜入魔道,轉練道術,因而實力比一般術士要強。因為土克水,所以他有信心破除冰環。然而當他看到葉歆的木行道術時心中略驚,卻沒有太過擔心,他不相信這兩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會有什麼高強的道力。 可是他估計錯了,葉歆和凝心不但自身的道力強大,而且心意相通,更練習過合擊術,威力遠勝他十倍有餘。若非葉歆剛受重傷,心有顧忌,他早就支撐不住了。雖是如此,可他還是沒有支持多久。 在水木相生的道術合擊之下,上華真人的土行道術很快便被葉歆的木行道術一點點蠶食掉了,但他根本沒有辦法逃。因為葉歆不想讓其他人上山,若不除去此人,還會有麻煩,所以一出手便在他附近布下了草陣,防止他用土行遁術逃跑。 眼見自己賴以防禦的土牆一點點縮小,而且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上華真人嚇得面如土色,斗大的汗珠從他的臉上一顆顆滾下。 凝心忽然問道:「真要殺他嗎?」 「今天不殺他,明天他還會上來,我不想給自己留下後患。」葉歆見她面有不忍之色,含笑道:「姐姐既然不願,只需捆住他,其他的我來辦吧!反正我不是第一次殺人,就算天譴也避不了了。」 凝心早就發現他的戾氣越來越重,心裡本已擔心,聽他說出此話,更是不安,勸道:「你的戾氣越來越重了,再不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葉歆含笑道:「只要救出柔兒,我會養傷一段時間,相信可以化解心中的戾氣。」 雖然兩人說著話,但手上的攻擊卻沒有減緩。身在其中的上華真人感到自己的防禦力越來越弱,心如死灰。 葉歆掃了他一眼,右手一揮,放出雪籐將他死死的捆住。 「你真要殺他嗎?」 「對這種淫道何必仁慈,讓他死的如此安祥,也算是他的造化。」 說話之間,葉歆已施出道力,將籐刺伸長,直入上華真人的死穴。 凝心第一次看到葉歆殺人,心裡很不舒服,背過臉不敢多看。 葉歆收回雪籐,道:「姐姐,我先下去打發那些混蛋。」 凝心驚愕地問道:「你還要去殺人?」 葉歆微笑道:「放心吧!沒有必要我不會下殺手,只要嚇一嚇他們就行。」 穿過白霧區,他提著上華真人的屍身回到了木屋附近,把屍體留在下山之路的樹旁,然後走向木屋。 江越潮等人早已被白霧逼回木屋附近,面對山上的異變,都感到有些害怕,卻又捨不得美人,心中兀自猶疑,見葉歆回來,問道:「葉兄,沒事吧?」 葉歆苦笑道:「沒事,只是霧氣極濃,迷失了方向。這山變化可真快,一時大霧,一時冰環,真是無所適從。」 「一定是山上有人引發這個變化。」 「噫?真人呢?」 「不知道,剛才他說要去打開冰環,可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王爺,你不是說上華真人他本事過人,依我看不會有事。」 「希望如此。」江越潮被山上的異象嚇著了,根本沒有半點信心。 葉歆假裝有些無奈,歎道:「看來我與仙女無緣,一上山就遇上這種事,要是真的上去了,觸犯了天威,萬一受到天譴,說不定連命都不保,唉──我還是先告辭了,免得殃及池魚。」 他的話剛說完,江越潮已經搶先往山下走去,臉上全是驚恐之色,就連他的手下也不敢久留,連滾帶爬地跟在後面。 沒有走多遠,他們就發現了上華真人的屍體,猛的想起天譴之說,嚇得片刻也不敢耽擱。 葉歆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輕輕一笑,也往山下走去,到了山下的莊院之後,他便以回京為由告辭離去。江越潮也不敢久留,灰溜溜地趕回自己的領地了。 葉歆又遁回山上,協同凝心乘著飛雲向東飄去。 宋錢的大宅在雙龍城的南城,與官宅相臨,佔地極廣,加上他又娶了汪寶山的女兒,因而在雙龍城已經成了知名商界名流,南城外有兩條商業街都是他的,其中買賣各式物品,無所不有,號稱天下貨品最齊全的商業街。 與宋錢的大宅只有一牆之隔的,是河幫的老大魏劭的大宅,他領著二萬名船夫水手和苦力,是河道上第一大勢力,就連水軍官船見了河幫的船也要禮讓三分。 這日宋宅中熱鬧非凡,全因宋錢的兒子滿月,故而幾乎所有的平安州官商士紳都來了,盛況空前。 小院中,宋錢正喜滋滋地抱著兒子,樂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名小廝跑了進來,稟道:「老爺,有客人要見你。」 宋錢不悅地掃了一眼,斥道:「今天都是客人,找人接待。」 「可他說要老爺您到碼頭去見他。」 宋錢愣了一下,摸著圓嘟嘟的下巴,嘀咕道:「什麼人這麼大架子?就連平安州總督對我也是客客氣氣。」 汪氏吩咐道:「別理他,一定又是什麼過路的官員打秋風,你去問問他,要是大官就多給點,要是小官就少給點,要是鬧事就去告訴魏老大,讓他管。」 小廝捧著一塊玉道:「老爺,那人要我把玉交給老爺。」 「什麼玉這麼……」宋錢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當他看到玉牌時,嚇得身子一哆嗦,差點沒把兒子扔到地上,好在汪氏坐在他身邊,快手搶過了兒子,嗔道:「看你怕成什麼樣子?不就是一塊破玉牌嗎?」 宋錢接著玉牌後揮了揮手示意小廝下去,然後指著玉牌道:「你可別胡說八道,是公子來了。」 汪氏自然知道宋錢的頭上還有一個人物,只是一直沒見過,所以沒什麼感覺,笑道:「你怕什麼?」 「你懂什麼,他可是個天上的人物,他若想宰我,猶如探囊取物,就連你爹也是他手下留情才能活到今天,你給我記住了,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他。」 汪氏很少見丈夫的臉上有如此濃烈的懼意,嚇得伸了伸舌頭,勸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吧!」 宋錢匆匆換了衣服,悄悄地在後門上了轎,然後直奔碼頭。 「快!」宋錢催促著轎夫快走,心裡卻有些發愁,喃喃地道:「公子這次可麻煩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新版 第十五集 第九章 來到河岸,他忙不迭地跳下轎子,張望了半天,突然發現魏劭站在河岸上,於是走了過去問道:「老魏,你也來啦?」 魏劭點了點頭道:「我也剛到,快上船吧!公子早在船上。」 「嗯!」宋錢跳上了船板,走入艙中一看,果然見葉歆坐在正中品茶,而他的身邊放著一張空椅子。 葉歆見到他笑了笑,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吧!」 宋錢跑急了,有些喘不過氣,坐下來休息了一陣才說出話來,問道:「公子,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葉歆詫異地反問道:「我不該來嗎?」 「這個時候你不在銀州,那裡的大麻煩誰處理?」 「銀州有大麻煩?」葉歆一聽就愣了。 「原來公子還不知道,唉!都是壞消息。」 「說吧!」 「幾天前有消息傳來,鐵涼國攻佔了雪狼關外的三城,守將張信之率部投降,其餘二將戰死,現在鐵涼大軍直逼懸河城,情況萬分危急。」 「什麼?」葉歆騰的站了起來,雖然早就知道轄地會有危險,卻沒有料到十萬大軍會敗的如此之快。想到懸河城現在的情況,一陣寒氣從後背竄了上來,直入大腦。 宋錢歎道:「傳言公子殺了鐵涼太子引發了戰亂,此次公子丟了三城,朝廷不知道會不會降罪。」 葉歆苦笑著歎了一聲。 凝心正隱身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見他臉色不佳,問道:「你的身子沒事吧?」 葉歆面色凝重地坐了下來,搖頭道:「放心吧!我沒事。」 宋錢見他對空椅說話,驚訝地問道:「公子,你身邊有人?」 「正是。」葉歆點了點頭道:「不過她不願讓人看到,你也當不知道就算了。」 宋錢知道道術也見過遁術,所以不算驚奇,唯一感到詫異的是葉歆會帶旁人來。 凝心見葉歆臉色鐵青,擔心地問道:「出了大事嗎?」 「嗯!我的轄地丟了一大塊,敵人還在進攻我的轄地其他地方。」 凝心不懂軍事,因而不甚明白,但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又問道:「要緊嗎?」 葉歆沉吟道:「我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送信之人何時能到。不過那裡有不少能人,相信必能守住要城,阻擋敵軍攻勢,其他的事慢慢再處理吧!」 宋錢雖然知道有人,但見葉歆對空氣說話,覺得十分有趣,見他們說完了,這才插嘴道:「公子,聽說朝中有人要藉此機會整倒公子,公子還是小心一點。」 「這種事避是沒有用的,兵來將擋吧!」 「我看公子還是回銀州吧!把城池奪回來,這樣才能將功折罪。」 「不,我有要事進京,況且即使我回臥牛城也做不了什麼,手中兵力不足,還有後顧之憂,回去也只能固守,等待朝廷的援軍。我來雙龍城只是想見一見你們,我已讓魏劭安排船隻,明天就走。」 「時機不對,公子的確不宜留守,不過今天是小兒的週歲,公子不如到我家去坐坐。」 「你也做父親了。」葉歆猶豫了一下又道:「這次我想讓你和我一起進京。」 宋錢怔了怔,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好,我今夜就回去準備,明日與公子一起進京。」 「說來真是抱歉,連你兒子的週歲都不能好好過。」 「無妨,今天是週歲,明天一切慶典就完了,家中有夫人打理,不會有事,還是公子的事情要緊。」 「你有此心,我很安慰。此次我讓你入京,是想你安排商隊前往銀州,我要把夫人帶出京城。」 「嗯!公子不在京城為官,是應該移走了,我們就按上次的安排,從水路走,然後換馬車。」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去安排會好一點。」 「這種事當然不能讓外人插手。」 「那件事安排的很好,京城中也安排了嗎?」 宋錢自然明白葉歆說的「那件事」就是指假死之案,點頭道:「公子放心,此事安排的天衣無縫,我親自去了一趟京城告訴伯父伯母,他們雖然有些不樂意,但也沒有辦法。夫人那裡我沒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京城的確很轟動,聽說皇上也親自關切過了。不過此事實在太怪了,這麼安排妥當嗎?」 葉歆苦笑道:「那也是被迫的,幸好我已經找到方法,相信大有機會救出柔兒。」 宋錢猛的一驚,心想若是冰柔出來,葉歆會不會就此放棄一切呢?擔心的他問道:「公子真有把握嗎?」 「大概有九成把握。」 「夫人出來之後,公子還會為官嗎?」 「我要時間養傷,為官還是棄官尚未決定,不過我要剷除『仙主堂』,至於怎麼做,還要等柔兒出來以後再說。」 「仙主堂,哦,我想起了,曾經聽過一個朋友說,那是一群把黃布綁在臂上的瘋子。」 「仙主堂的首領是趙玄華,是史明揚的堂弟。」 「史明揚還有堂弟?真沒想到,難怪還弄個仙主堂出來,看來他們兩個都是一樣的貨色。」 想起史明揚,宋錢就覺得不寒而慄,自己這條小命差一點就因為他而死在葉歆的手裡。 想到五百親兵,葉歆總覺得無法釋懷,心頭就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著。 凝心被他臉上突然顯露出的仇恨和戾氣嚇了一跳,握住他的手喚道:「弟弟,快清醒點。」 凝心的聲音就是天音似的,在瞬間擊退了葉歆的戾氣,臉色也平和了許多。 「對不起。」 「你現在需要寧靜。」 葉歆朝她點了點頭,回頭對宋錢道:「我有點累,你快回去吧!宴會正等著你我匆忙而來,什麼也沒帶,日後再補送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公子請休息,晚上我設家宴宴請公子如何?」 「好吧!等晚上去看你!」 「宋錢告退。」 送走宋錢之後,凝心現出身影,擔心地道:「你的道力和道心都有入魔的跡象。」 葉歆笑道:「剛才聽到姐姐說一句話就像吃了靈丹似的,什麼都忘了。」 「既然如此,我要隨時隨地提醒你,免得你沉淪下去。」 葉歆愧然低下了頭。 凝心走到窗邊看著滔滔不絕的河水,嫣然笑道:「我是第一次坐船,感覺還真不一樣。」 「姐姐也辛苦,以後我們坐船去京城,速度不慢,也很舒服,免得姐姐每天勞累。其實以姐姐的實力,渡江而行也是平常事。」 凝心忽然突發奇想,喃喃地道:「若是在大河之中修煉水行道術,也許效果會截然不同。」 葉歆聽了啞然失笑,調笑道:「姐姐若想翻江倒海,我看還是去海邊吧!那裡水勢更猛。」 「海邊?」凝心從來沒見過大海,好奇地問道:「大海會是什麼樣子呢?」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去過,有機會我帶姐姐去看看。」 「好啊!」凝心的思緒瞬間已經移到遠方的大海中,臉上也露出了莫名的興奮。 看著凝心這副模樣,葉歆忽然覺得她在山上住的太久了,應該像師父那樣雲遊天下,見識更多的事情,也許會對她的修煉有絕佳的幫助。 忽然艙門外響起了魏劭的聲音:「大人,馬昌皓想見你。」 葉歆皺了皺眉頭,打開艙門走了出去,問道:「是你告訴他我來了嗎?」 魏劭見他一臉不悅有些詫異,吶吶地道:「我以為公子會見他,所以就說了。」 葉歆不想責怪,因而吩咐道:「我累了,想休息,有什麼事等我休息完再說。」 「是。」 一年多沒見,魏劭發現葉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了,增添了威嚴和氣勢,心中不由地感歎官場改變人的力量太大了。 晚上,葉歆把凝心留在艙中,一個人來到宋府。宋錢在家裡設宴,款待葉歆,席間陪坐的還有魏劭和馬昌皓。 葉歆雖然不喜歡馬昌皓,但也沒有說什麼,見了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找宋錢說話了。 馬昌皓既是害怕,又是不滿,但也沒有辦法。 寒暄了一陣,宋錢忽道:「公子,我還是不跟你進京了。」 葉歆理解地點頭道:「留下也好,你兒子剛滿月,是該留下來陪陪妻兒。」 魏劭笑道:「東主,有了兒子果然不一樣了,連公子的大事都能放的下。」 宋錢拍著腦門哈哈笑道:「魏老兄,你那幾個女弟子也不錯啊!」 魏劭笑道:「你別胡說八道,小心我把你兒子搶了。」 「我只好找我老婆再生一個。」 一句話頓時引起哄堂大笑。 次日清晨,魏劭安排了船隊護送葉歆入京。踏上大型的河船,葉歆第一眼就看到船頭掛著的「飂翼」旗,不禁想起了當年進京的故事,不勝唏噓,若是當年能夠再冷靜一些,自己也不會一步步陷入了官場這個大泥潭。 凝心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因而從不露面,一直隱身在葉歆的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因為害怕葉歆心裡的魔性會摧毀他,所以緊緊地守護著。 魏劭見葉歆一臉驚歎之色,含笑道:「公子,這是專門為您製造的大船,我早就命人造好了,可惜一直都無用武之地,今日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不知公子是否滿意?」 葉歆含笑道:「實在是艘好船,專載我一個太可惜,況且我也沒什麼機會坐船,日後還是你用吧!」 魏劭指著前方一艘小一些的船笑道:「我的也不差,我們河幫之中都是好船,公子您就別推辭了。」 葉歆看了看,魏劭的船雖然略小一號,但比起其他的船還是龐然大物,尤其是船上的裝飾顯出了河幫幫主的氣派,不禁點頭笑道:「果然有大氣派,不愧是河幫之主。」 魏劭單膝跪倒在地感激地道:「我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若不是公子鼎力支持,哪有今天的地位?公子對魏劭的再造之德,魏劭終生銘記,絕不相負。」 河幫之人本不認識葉歆,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見幫主讓他乘此船已經萬分詫異,但也只當是什麼大人物,如今見幫主向這個青年跪下,這才知道此人不同凡響,誰也不敢再站著,嘩的跪倒了一片。 葉歆笑著扶魏劭起身,道:「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別弄得人人都怕我呀!別忘了你我之間的關係不要告知外人,免得對你不利。」 「公子放心,碼頭一帶被我封鎖了,沒有一個外人。」 「這樣就好,你要記住,你才是河幫之主,我只是你的朋友。」 「我明白,我會記著公子才便是河幫之主。」 「好了,上船吧!」葉歆剛跨上船,忽然想起當年那個剛直不阿的岳風,回頭問道:「那個叫岳風的九品官還在雙龍城嗎?」 「岳風?」魏劭笑道:「他那脾氣只會得罪人,除了我沒人理他,所以到現在還是個九品小官。」 葉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喜歡他的性格,也需要這種人才,想辦法把他調到我的手下。」 「這還不容易,像他這種脾氣哪個衙門都想趕他走,巴不得有人想要呢!你打算怎麼安排他?京城還是銀州?」 「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是個好將軍,不過官員的調度很麻煩,這樣吧!你安排人花點錢將他貶為庶民,先置閒一個月,然後你推薦到銀州去給丁旭,他會知道怎麼做。」 魏劭哈哈笑道:「岳風可要吃點苦頭了,不過這也值得,有公子在,他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人才難得,將才更難得,幾年前我就留意到他了,只是當時還是個書生,無法招攬。」 「公子放心,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葉歆笑了笑後走入了富麗堂皇的船艙之中。 「開船。」魏劭一聲令下,三艘大船浩浩蕩蕩地起程了。 河上風光無限,一排排的小浪在陽光下捲著細銀向遠處跳躍而去。此時正值涸水期,水流不急,船隻走在河上便如同在飛似的,既平又穩。 凝心很喜歡有水的地方,看著澎湃的河水,終日坐在船頭欣賞著河上美景,還不時施展些小道術,調動水流的速度。 葉歆伴在她身側談笑風生,使旅途更加輕鬆自在。 然而遠在北面懸河城,那裡是另一番的景象,用青石建的高大城壁上血漬斑斑,城牆之下躺著無數的鐵涼士兵。戰馬在戰場上徘徊著,並不斷的嘶鳴著,似乎在呼喚著牠的主人,這便是一場攻戰之後的景象。 紫如走在城上,聞著刺鼻的血腥味,忍不住彎下腰將剛吃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她身邊的赤溫等人都知道她第一次見到戰爭,連忙喚來幾名侍女。 紫如搖了搖頭道:「不要緊,我沒事。」 東方不平看著遠處望不到邊際的鐵涼大營,慨歎道:「想不到關口三將會輸的這麼快,若不是黃將軍反應快,連這懸河城都保不住了。若是大人回來看到此番景象,我們如何向他交待?」 黃延功豪爽地道:「東方兄何必擔心?張信之那小子竟然不打就降,真是可惡。等我們收復了三城,大人就可如願以償的得到懸河城以東的地區了。」 紫如正為戰爭的殘酷而歎息著,聽到此話驚問道:「將軍不會是想領兵出戰吧?鐵涼現在有十五萬兵馬,我們只有三萬多人,守城還嫌不足,出兵豈不是自討苦吃?」 「若不殺一殺他們的銳氣,此城也難守。今夜我領兵偷襲,不求大勝,只求小挫敵軍,激勵士氣。」 紫如和東方不平都阻止出兵,然而黃延功卻一再堅持出兵,正當兩方爭執不下的時候,狼牙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城頭。 紫如見到他大喜過望,急步迎上去問道:「大人回來了嗎?」 狼牙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一臉疲倦,滿面風塵,堅持到現在全靠他過人的毅力,看到紫如等人,一顆緊繃的心立時鬆了下來,他朝著紫如欠了欠身道:「大人按原定計劃入京,命我帶來一封信交給姑娘。」說著便把懷中的信交到紫如手上。 紫如打開略讀了一遍便知其意,點頭道:「統領大人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可狼牙一動不動,這時人們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都感歎他的忠誠和堅毅。 「真是忠誠之士。」東方不平歎息了一聲,命人扶他回去休息。 紫如轉身對黃延功道:「既然大人有指示,我們就要按大人的計策行事。」 黃延功點頭道:「自當聽從將命,不知道大人是何想法?」 「固守。」 黃延功略為失望,但沒有反對,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東方大哥,請你去青龍山一趟,大人命令停建新城,把士兵和民夫都調來守城。」 「好,我這就去。」 「黃將軍,城防交給你了。」 黃延功自信地笑道:「放心吧!絕不會讓下面那群狗崽子爬上來,保證來一個宰一個。」 雖然葉歆不在,但他手下的四人決策小組依然保持著忠誠心,依照他的指示固守懸河城。在他們的努力下,紅烈連攻十數日都沒能撼動一絲一毫,反而還折損了不少兵馬。唯一令他們擔心的是高虎的四萬軍隊既沒有回來增援,也沒有攻擊馬賊,而是停在雲湖不動,似是在觀望懸河戰事的勝負。而樸哲的西進步驟也因此緩了下來,在與紫如商量之後,決定先穩住舊有的大片地盤,儲蓄實力,以備將來之用。 正當銀州陷入戰火之中的時候,葉歆已經在端慶府下了船,他沒有等待,而是與凝心一起利用道術直奔京城。 聚賢池風姿依然,雪竹莊幽雅如舊,離京城越近,葉歆越是緊張,直到踏入莊子的那一刻,連心都在顫抖。雖然離去不到一年,但感覺上卻像是過了數十年之久。 莊院裡很寧靜,在丁才的安排下,雪竹莊變得很不起眼,莊門外雜草叢生,就像半荒廢的院落。莊院分成內外兩院,外院有十幾名僕人,而內院則是冰柔和四老所住的地方。內院和外院幾乎隔絕,外院的人不能進入內院。 葉歆和凝心悄悄地進入了內院,一眼便見到蓮兒和荷兒正在院中玩耍,葉君行和冰離二老坐在莊院的石桌旁一邊下棋,一邊說話。 「老哥,歆兒他也太荒唐了,竟然安排柔兒她假死。」 「老弟,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歆兒是個聰明的孩子,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唉!我越來越不懂這個兒子在想什麼了?看來我真的老了。」 「你還沒到七十呢!怎麼算老?何況還有這麼乖的孫子陪著。」 提起孫子,兩人都開懷的笑了起來。 坐著的青竹道人早就感應到有人用遁術,知道必是葉歆,心中大喜,看著葉歆所在的位置,笑道:「歆兒,是你嗎?」 「歆兒?」二老聞言大喜,猛的站了起來,順著青竹道人的目光望去。 葉歆見到父親和岳父心中激動,尤其是面對冰離,總覺得有一份深深的愧疚,現出身影後立即跪倒在他面前,叩首道:「岳父,孩兒不孝。」 冰離高興地扶他起身,笑道:「歆兒,回來就好,自從聽到你師父說有法可救柔兒,我們一家都盼著你來呢!」 葉君行欣喜地看著兒子,問道:「對了,不是還有一位姑娘會一起來嗎?」 凝心沒有面對過這麼多人,顯得有些拘束,聽到葉君行的問話才幻出身影,怯怯地站在葉歆的身後。 三名老人頓時被她的容貌驚得一愣,對望了一眼,都點頭讚歎了起來。 青竹道人看著連連點頭,笑著讚歎道:「歆兒,你這位朋友好厲害,不但長的宛若天仙落塵,她身上也不留一絲濁氣,還有仙氣繞身,看來道行遠在你之上。」 葉歆笑道:「凝姐姐才是道學奇才,我那點東西在她面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天下能御風而行、踏雲而游的人,恐怕只有她一個。」 凝心聽到葉歆的讚揚很高興,嫣然道:「太過獎了。」 一笑傾城,葉君行和冰離見了,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似乎都在驚歎著葉歆的身邊似乎總是有美人,而這位絕塵仙女的秀色更是前所未見。 此時屋內的陶晶和田氏都聽到聲音,高興地走了出來,一個拉著兒子的左臂,一個拉著女婿的右臂,打量個不停。 葉歆再次跪倒,向四老一一行禮。 陶晶扶起兒子看了又看,憐惜道:「你又瘦了。」 葉歆急著見妻子,道:「娘,我想先去看看柔兒。」 田氏因為紅緂的事有些不太滿意,此時見他依然這麼緊張,不由地連連點頭催促道:「快進去吧!唉!柔兒這些日子消沉了許多,只有你能安慰她。」 葉歆不聽則已,一聽之下哪還能站得住,身子一滑便飄向了屋子,可剛踏入冰柔所在的房間,他就走不動了,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 冰柔依然是那麼秀麗,只是眉宇間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籠子之外站了一個清秀的小童,一對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母親,口裡叫道:「娘,娘。」 「柔兒!」葉歆癡癡地呼喚著心愛的妻子。 冰柔已經知道葉歆回來了,心裡早已高興了起來,然而她害怕葉歆看了信後真會帶來一封休書,忐忑不安的她一直不敢抬頭。此時聽到他深情的呼喚,身子猛的一顫,淚水再也忍不住,一顆顆滑落了下來。 小葉破回頭瞪著小眼看著父親,過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顫顫巍巍地撲了上去抱住他的腿,笑嘻嘻地叫了聲「爹。」 「乖兒子。」葉歆笑了。 離開了這麼久,想不到兒子一眼就認出了自己,葉歆心裡的幸福感就別提了,蹲下來抱起兒子,然後走到籠邊坐下來。 冰柔幽怨地看著他問道:「我的休書呢?」 葉歆沒有回答,將左手伸入籠內捧著她下顎,然後隔著籠子便在她的唇上印了下去。 冰柔輕輕地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她怎捨得離開心愛的丈夫,那封信也是在心情最差的時候寫下的,其實她的心裡早就盼望著此刻的溫馨。 沒有人能打擾他們,因為兩顆心本就是相連著的。 「爹……娘……嘻嘻!羞羞!」小葉破調皮地撲在父親的懷裡,輕輕地叫喚。 久久,葉歆滿足地放開了冰柔,凝視著她深情地道:「柔兒,那封信我撕了,那不是你該說的話。」 「嗯!撕了好。」冰柔早就心滿意足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 「這次我一定會成功救你出來。」 冰柔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呢喃著道:「我現在什麼也不怕了,只要你在我身邊。」 「放心吧!我會在你身邊,永遠在你身邊。」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承諾更令冰柔開心,她確定了丈夫的心還在自己這一邊,所有的愁意都一掃而空,俏臉因為興奮而顯得通紅。 葉歆一邊逗弄著兒子,一邊笑著道:「破兒會叫爹了。」 「他現在大了,我不敢讓他進籠子,怕他出不去。」 「苦了你了,不過苦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冰柔問道:「道長伯伯說你去請凝姐姐,她也來了嗎?」 葉歆點了點頭道:「她在院裡,一會兒我就請她和我一起打開這個籠子。」 「嗯!你們還是休息幾日吧!我都待了這麼久,也習慣了,早一天晚一天都無所謂。」 「我的柔兒果然是最好的妻子。」只有在此時,葉歆才會脫下那張面具,恢復他的本性。 冰柔想問紅緂,可張了張口又把話吞了回去,此時此刻,她實在不想被這煩心的事破壞了氣氛。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十章 坐了一個時辰,葉歆拖著小兒子走出屋子,一看之下愣住了,只見五老圍著凝心說個不停,而凝心像是很高興似地,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好熱鬧啊!」葉歆走上前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五位長輩在說你的故事。」 「我?」葉歆笑道:「我有什麼故事?」 葉君行道:「怎麼沒有?你小時候的事還少嗎?」 葉歆笑著聳了聳肩,勸道:「姐姐累了,讓她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嘗試破籠。」 陶晶勸道:「歆兒,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葉歆搖頭道:「我還有事要辦。姐姐,這是我兒子,小破。」 葉君行道:「這孫子真乖,不吵不鬧,就是名字不好,好端端地叫葉破,真不吉利。」 面對父親的埋怨,葉歆也無話可說,只能傻傻地笑了笑,道:「我去了,你們慢慢聊吧!」 葉君行道:「歆兒,你的府裡還在舉喪,是不是該撤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我現在還不想露面。從昌州到京城最快也要三個月,可我才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所以暫時不必露面,趁這段日子把柔兒救出來。因此府中的喪事還不能除,我也不會去住。」 「你這孩子,怎麼也不想清楚,以後柔兒用什麼身份出現?」 葉歆笑道:「當然是我的妻子,您的媳婦。」 葉君行頓時語塞,搖頭不言。 葉歆轉身對冰離和田氏道:「岳父、岳母,這一次實在是被迫而為,不過你們兩老放心,柔兒的事我會處理好。」 兩老齊聲笑道:「只要你對柔兒好,我們就滿意了。」 離開雪竹莊後葉歆直奔丁才府第,他如今是四品少詹事,所以有了自己的府衙。 丁才正在書房處理事務,猛的驚覺屋內多了一個人,抬頭一看,發現是葉歆,不由地又驚又喜,激動地道:「大人,您回來啦!」 葉歆在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朝他微微一笑,問道:「別來無恙?」 丁才親自捧了一碗茶遞到他的手裡,含笑道:「大人,這段日子我都急死了。」 葉歆臉色一凝,沉聲道:「是為了鐵涼的事吧?」 「不錯。」丁才坐在他下手,滿臉憂色地道:「大人,朝中議論紛紛,有的讚揚大人勇氣可嘉,也有的上奏彈劾大人,情況對我們十分不妙,若不小心處理,只怕會有麻煩。」 「皇上有何意見?」 「皇上壓下了彈劾的奏章,但眾目睽睽,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所以都在等大人回來交待。」 葉歆點頭道:「看來皇上的態度還算溫和,鐵涼之事是我的失算,沒有打聽清楚就踩入了早已設好的陰謀。」 「大人,鐵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弄到這步田地?」 葉歆想起涼城外的景象,怒火就按捺不住了,憤然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次。 丁才聽得汗流浹背,臉上儘是驚愕的表情,慨然道:「好一個陰毒的趙和,此計一舉數得,他算是達到目的了。」 葉歆搖頭道:「趙和並不可怕,銀州的仙主堂才是可怕的事情。因為鐵涼在明,如今已表明態度,大可用軍略壓制;但仙主堂蠱惑人心,若不剷除,日後必是天下之患。」 「仙主堂!」丁才默默念叨著這個表面祥和的名字,從葉歆的臉上,他感受到這個組織的可怕性。 葉歆冷聲道:「仙主堂的事朝中大概沒有人聽過,銀州總督裘作人便是仙主堂的成員,所以銀州東部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控。」 聽到裘作人這個名字,丁才驚得站了起來,道:「裘大人上次來京述職與三皇子來往極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三皇子一黨,沒想到他竟然另有後台。」 「三皇子?」葉歆陷入了沉思,對於三皇子來說,所欠缺的正是軍力,若有仙主堂支持,或許會獲得極大的助力,只是趙玄華一定不願屈居人下,不知道這次是誰利用誰,恐怕還是趙玄華佔了上風。 對於葉歆所帶來的消息,丁才深感天下亂像已生,各勢力分割天下之勢恐怕已經無法改變了。天龍朝內的諸皇子、鐵涼國、清月國,屈家和屈家背後的皇太孫昌平王,蘇家、仙主堂、還有…… 他看了一眼葉歆,心道:「大人現在的實力雖然不小,但在眾勢力中恐怕還不足以獨當一面,目前還有很多未知數,而且能動用的勢力也不多,要想從中突圍只怕不容易。不過大人說過不會造反,但局勢的動盪會改變他的意願嗎?也許……」 葉歆搖了搖頭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夫人,其他的事可以暫時放下。」 丁才猶豫了一下,問道:「大人說過不會造反,可如今亂世的跡像已現,不知道大人是否還會這麼想?」 「我對做皇帝沒有興趣。」 丁才聽了大感欣慰,正當他想說話,葉歆又說了一句:「如果要消滅仙主堂,也許我需要權力。」 丁才怔了怔,緩緩點了點頭。他很明白其中的差距,就眼下局勢來看,想造反做皇帝並不是難事,以葉歆的勢力,大可在天馬草原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然而若想掌握天下大權而又不造反,將會是一條難行十倍的道路,畢竟身為臣子,不可能任何時候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丁才,這次鐵涼進攻之後,朝廷就算不治重罪,我也難逃受責,也許還會被貶,我的手下大概都會因此而受到影響,你身在這個位置,也會受到牽連,一切小心吧!若是撐不下就去銀州吧!」 丁才見他如此關心,不禁感激莫名,恭敬地道:「大人放心,我沒有把柄,所以也不怕別人來找碴兒。」 「你的才能我清楚,只是不希望我的人因為我而再受到傷害。」 「有大人這句話就夠了,以後京中之事就交給我吧!一定讓大人放心。」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葉歆頓了頓又道:「救出夫人的辦法我已經想到了,這兩個月我不會公開露面,有事就到雪竹莊找我吧!」 丁才大喜過望,躬身恭賀道:「恭喜大人。」 「謝謝。」葉歆想到夫妻團聚的日子,不由自主地開懷一笑。 又談了一陣天下大勢,葉歆便告辭離開。 回到雪竹莊,休息了一夜,葉歆、凝心和青竹道人聚在籠子旁,開始施術破籠。 「柔兒,你安靜地坐著,什麼也別怕。」 冰柔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可以不必管我。」 葉歆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看了看左側的凝心,又看了看站在對面的師父,道:「開始吧!」 「好。」 青竹道人首先拿著五行靈果走到籠子側面,剝出了剩下的三瓣,黃色是土行,白色的金行,紅色的火行,然後把這三瓣挾在手指上用力一捏,三道不同顏色的氣霧便噴了出來,灑在白色籠子之上。 當氣霧與籠子接觸之後,驟然產生了變化,氣霧並沒有飄散,而是被籠子吸入了柱子中。土克水,金克木,火克金,一瞬間,五行靈果將籠子的水、木、金三種特質完全壓制。籠子的顏色由原來的白色轉變為黃紅混雜,因為剩下的土性和火性主導了籠子的結構。 看著五行靈果的效果如此明顯,屋內的人更是興奮,葉歆尤為高興,也感到萬分慨歎。若當年找到師父,所有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而改變。 凝心見他遲遲不動,轉頭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弟弟,我們動手吧!」 葉歆點了點頭,雙眼閉上,將全部的道力凝聚在一點,然後一起釋放出來,攻向籠子。 凝心的修為比他高,因而顯得更為輕鬆,隨意之間便放出極為強大的水行道力,直逼籠子。雖然不能像五行靈果一樣快速地壓制籠子的火性,但在她的努力下,籠子的紅色部分被一點點地擠壓,最後退到了左下角,成為了一個小點,幾乎察覺不到。 青竹道人自忖道力遠遠不及徒弟,所以並沒有參與,只是靜靜地看著籠子的變化,眼見籠子剩下黃色的部分,知道四行的威力盡褪,只剩土行主導了籠子的結構。 葉歆卻顯得異常的吃力,他現在要做的是用自己的道力代替五行靈果的木之瓣,然而五行靈果乃天地自成之奇果,能量並非普通人所能代替的。他一傷再傷,體內的道力大受影響,一開始就顯得十分吃力,直到此時只是打開籠子的一個小角。 凝心完成驅逐籠子的水性之後十分高興,然而當她轉頭看到葉歆滿臉疲勞,汗流浹背,嘴角處還有血絲流出,不由地大驚失色,衝到他身邊喚道:「快停下。」 葉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急切地催促道:「姐姐,我分不出力量來用魔法元素,快助我。」 凝心早在上次就見識過魔法元素對葉歆造成的傷害,看著他雪白的兩鬢,如何也不肯讓他再次冒險,於是搖頭道:「不行,再下去你可能會沒命的。」 青竹道人也衝了過來,一邊釋出道力協助徒弟,一邊勸說道:「讓我來,你先休息一下。」 「五行靈果只有一個,若要找到另一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我不能讓柔兒繼續待在裡面吃苦。」 葉歆無法再忍受妻子繼續留在籠子裡,也不想用妻子的幸福來賭博,咬緊牙關一邊忍受著劇痛在身體內肆虐,一邊用盡一切方法促使自己釋放出更強大的道力,壓制籠子僅餘的土性。 冰柔見他如此咬牙切齒地硬撐著,心裡像刀絞似的,早就感動的泣不成聲,原來的些許怨氣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哭叫道:「相公,放棄吧!別繼續了。」 葉歆連搖頭的力量都沒有了,緊咬著下唇。 冰柔的臉上淚水縱橫,心中感謝著上天給了她這麼一位丈夫。 青竹道人雖然全力相助,但他的道力與木元素激化後的道力相比相差太遠,作用微不足道,不由地歎息著自己修煉了數十年也比不上這兩位年輕人。 凝心長歎了一聲,終於出手助他。 在水元素的衝擊下,綠光暴長,像是青色巨龍般一舉吞沒了整個籠子。盈盈的綠光開始一點點地蠶食籠子,籠子的欄杆開始變細,還有一部分正在褪化…… 終於,籠子上面的破口足夠讓冰柔從裡邊走出來,冰柔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看著妻子擺脫了籠子的束縛,葉歆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狂喜,然而他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直直地看著妻子衝到自己的面前,緊緊地抱住自己。 青竹道人和凝心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兩人深情相擁,不禁為他們感到狂喜和驕傲,眼角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相公,謝謝你。」冰柔呢喃地呼喚著。 葉歆很想擁抱她,可身子越來越重,頭也越來越昏,漸漸地失去知覺。 「相公──」 聽到冰柔的驚叫聲,等在院中的四老都衝了進去…… 雪狼關的別院中,紅緂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院落中的花草發呆。剛滿週歲的兒子正趴在她的膝蓋上,扯著母親的衣服玩耍。 「小姐。」錦兒輕輕地喚了她一聲。 紅緂緊張地回過頭來,見是她又放鬆了下來。 「又在想葉大哥嗎?」 紅緂抱起兒子,苦笑了一聲道:「我能不想嗎?父親攻佔了他的轄地,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唉──他會不會生我的氣?」 錦兒勸慰道:「葉大哥對小姐一直都很溫柔,我想是不會生小姐的氣的。」 想起葉歆的溫柔,紅緂笑了。 錦兒又道:「有小公子在,葉大哥是不會這麼絕情的。小姐,你就放寬心吧!只要好好扶養小公子成人,葉大哥會來接小姐的。」 「希望如此。」看著兒子,紅緂就像是找到希望似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錦兒嬌笑道:「我把正事給忘了,那位宋錢宋大哥來了。」 紅緂忽然想起,自己真實姓名除了葉歆沒有外人知道,猛的抬起頭,滿臉詫異地問道:「他怎麼找到這裡來?」 錦兒歉然道:「剛才我去街上買東西,正好遇上了他,想躲都躲不開。後來他又說找小姐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所以我才領他前來。」 紅緂沉吟道:「他是夫君的屬下,既然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就不能不管,快請他到書房去!」 「嗯!」錦兒跑了出去。 紅緂抱起兒子轉身走入書房,心裡不停地猜測著宋錢千里迢迢趕來的用意。 過了一陣,錦兒把宋錢引入了書房,道:「小姐,宋大哥來了。」 宋錢躬身行禮道:「參見夫人。」 「坐吧!」 「謝夫人。」 落坐之後,紅緂問道:「夫君他還好嗎?」 「不算太好。」宋錢歎了口氣。 紅緂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夫人放心,大事倒是沒有,只不過因為鐵涼入侵之事,天龍朝野對公子頗有意見,上奏彈劾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壓力不小,我來的時候公子還未在京城露面,所以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紅緂苦笑道:「此事的確麻煩,父親還趁機搶了夫君的地盤,唉!」 錦兒勸慰道:「小姐放心!以葉大哥的能力,保住性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紅緂幽幽地歎道:「我擔心他恨我。」 宋錢含笑道:「夫人放心,公子不是記仇的人,否則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紅緂親身經歷了冰柔被困的事件,也看著宋錢從葉歆的刀下脫生,於是點頭道:「只盼他能諒解。」 錦兒好奇地問道:「宋大哥,你是怎麼找到雪狼關來的?」 宋錢笑了笑道:「我原本是到臥牛城打聽你們的消息,結果沒人知道,無奈之下只好跑到鐵涼來找紅逖兄,沒想到剛進城就看到了你,這才知道夫人在此,真是沒想到啊!夫人竟然是鐵涼名門之後。」 紅緂好奇地問道:「你翻山越嶺前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宋錢站起身又行了一禮,正色道:「夫人,我這次是為了公子而來,想請夫人幫忙。」 紅緂詫異地問道:「你不會是希望我求父親退兵吧?」 「這種小事難不倒公子,我這次是為了公子和夫人的將來,特來求夫人幫忙。」 「我和夫君的將來?」 「不錯,公子一直都有歸隱之意,只是大夫人沒救出來,他才勉強入仕。如今看來,救出大夫人只不過是轉眼之事,以公子的性格,只怕會……」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這兩年夫人一直陪在大人身邊,想必知道大人在官場之中步步高陞,成為手握大軍的封疆大臣,若是此時放棄豈不可惜?」 紅緂微微點了點頭道:「夫君是天下少有的人才,而且正邁向成功之路,若是此時放棄實在可惜。」 「還有一點夫人也應該擔心。」 「什麼?」 「夫人應該知道公子對大夫人之情可昭日月,若是歸隱山林,只怕不會來接夫人母子。」 為了說動紅緂,宋錢只好以最壞的結局來恐嚇紅緂。 紅緂一聽果然大驚失色,驚問道:「他真的這麼說嗎?」 宋錢搖頭道:「公子雖然沒有說過,但的確有這個意思,不然也不會把夫人母子送回雪狼關。」 紅緂臉色煞白,擔憂地道:「這可怎麼辦呀?不行,我要去見他。」 宋錢含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有一個計策,可以幫助夫人留在公子身邊。」 「快說。」 「只有不讓公子歸隱,夫人才有機會。」 「他歸不歸隱與我們之間的事有什麼關係?」 「我的希望是幫助公子統一天下,榮登皇位,而後宮是有建制的,絕不可能只有一名皇后。如果公子登上皇位,自然需要遍置後宮,夫人自然而然的便會成為皇上的妃子,只要夫人不介意皇后的名分,便可以如願以償地留在公子的身邊。」 紅緂怦然心動,若是葉歆真的登上皇位,就算做個妃子留在他身邊也是件值得興奮的事,然而知道此人曾助葉歆的敵人對付葉歆,才引致冰柔被困,所以有些懷疑,盯著他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錢誠懇地道:「我如今雖不算是富甲天下,也算是一方富豪,所積攢的財富一輩子也花不完,好東西更應有盡有,若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太容易了。而我之所以如此拚命,是因為當年我害了大夫人,公子並沒有殺我,從那時起我就死心塌地跟隨公子,不但如此,我還想要幫公子坐上皇帝的寶座,名垂千古。」 紅緂見他如此誠懇,倒也有幾分相信,問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宋錢微微一笑道:「只求夫人一封親筆書信。」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十一章 時局演進的步伐比葉歆預期的要早的多,但他卻成為了刺激時代前進的重要人物。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是改變這一切的導火線。 就在冰柔出籠的那一天,清月國也出兵躍虎關,向順州蘇方志的二十五萬大軍進攻。一個月後,銀州總督率兵佔領了與東平州交界的天目城,並宣告獨立。 天龍朝面對三邊壓境的局面顯得準備不足,尤其是銀州總督的叛變,這是天龍朝第一次內部的叛亂,而且離京城並不算遠,直接影響到皇朝的中樞。霎時朝野震盪,舉國上下都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邊鎮官員,更是坐立不安。而葉歆也被認為罪魁禍首,彈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此時,昏迷了整整三個月的葉歆剛剛醒來。 「相公!」看著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冰柔內心的興奮提升到極點,癡癡地趴在床邊,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柔兒!」看到冰柔平安,葉歆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感莫過於此,即使再昏迷十個月也是值得。 小葉破頑皮地爬到父親的身上,嘻嘻地叫道:「爹,快起來。」 葉歆真想抱著兩母子,可身子一動,便覺得半邊身子像火燒地疼痛,只好放棄了,便是這一陣工夫,身上也已濕透了。 冰柔拿著手絹溫柔地為他擦汗,懷念地道:「記得小時候你也經常生病,每次我都是這樣為你擦汗,現在又有機會了,真好。」 葉歆用力地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柔荑,喃喃地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冰柔含笑道:「不,我要你快點好起來。」 葉歆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個月,差點沒把我嚇死。」 「三個月!原來這麼久了,宋錢他們應該早就到了吧?」 「早到了,聽說你病了,都在其他莊子等著。」 葉歆完成了一個重大的心願,突然有一種失落感,苦笑著自嘲道:「我還真是勞碌命。」 「相公,以後我們幹什麼?」冰柔滿腦子都是想著將來的日子。 葉歆猶豫了一陣,反問道:「你想幹什麼?」 冰柔噘著嘴喃喃地道:「我想了很多,想過回曉日城,想過回雲錦山,想過雲遊天下,總之什麼都想過。」說著她朝葉歆笑了笑道:「其實幹什麼都行,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知道妻子從不對自己說謊,所說的話都是真心話,然而妻子的隨和倒成了他為難的地方。 說著凝心走了進來,看著葉歆醒了,她的臉上也綻露出美麗的笑容,欣慰地道:「太好了,你終於沒事了。」 葉歆感激她救了妻子,關懷地問道:「凝姐姐,住的還好嗎?」 凝心嫣然笑道:「很好,四位老人待我像親女兒似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樣就好。」 凝心咬著下唇猶豫了半天,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有想好,不過現在這樣子只怕連床都下不了,這段時間再慢慢考慮吧!」 「你的道力好像消失了。」 「什麼?」葉歆驚得身子一顫,忽然又安定了下來,他望著帳頂喃喃地道:「這樣也好,肺木盡傷,只有這樣才能減去過強的木性。」 「你不傷心嗎?」冰柔反而被他的平靜嚇了一跳。 葉歆含笑道:「沒有必要傷心,我剛過二十,日子長著呢!就算從頭再練也來得及。」 凝心頷首道:「說的很對,等你能下地了就回山吧!那裡的環境更適合修煉。」 葉歆想起靈樞山和雲錦山,心裹就有無限的嚮往,微笑道:「若能擺脫一切世俗回到山中,實在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夫人。」屋外忽然響起了丁才的聲音。 凝心立即隱身躲到了一旁。 葉歆道:「柔兒,把丁才請進來吧!我有話對他說。」 「嗯!」冰柔嫣然一笑,走到門口高聲喚道:「丁大哥,相公他醒了,你進來吧!」 丁才又驚又喜,急步走進屋內,看著躺在床上的葉歆,高興地道:「大人,您終於沒事啦!太好了。」 葉歆含笑道:「你來的正好,柔兒,搬把椅子,讓丁才坐到床邊來,我有話要問。」 「不勞夫人,我自己來。」丁才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葉歆看著他問道:「上次忘了告訴你,你弟弟要成親了,你知道嗎?」 丁才感激地道:「我已經收到他的信,知道了一切,若不是大人,弟弟他怎麼會有今天,大人的再造之恩,丁家終身難忘。」 「不必客氣,我們是朋友,見他們有情人能夠在一起,我也很高興。對了,外面局勢怎麼樣了?」 丁才眉頭深鎖,一臉愁色,歎道:「大人,情況不太妙。」 葉歆眼睛一睜,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出了幾件大事,首先是清月國也出兵了。」 「得知鐵涼出兵之後我就料到了,不過蘇方志不會讓他們佔到什麼便宜。」 「的確如此,兩軍打了幾仗,從軍報所述來看,我軍並不吃虧。」 「還有呢?」 「今天剛傳來的消息,銀州總督裘作人叛變,率兵攻佔了毫無防備的天目城,又在海邊的雲朗關設下重兵,從而佔據了進入銀州東部的兩條主要道路。」 葉歆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然而他並不覺得現在是造反的好機會,冷笑道:「他們還是坐不住了,可惜時機還沒到,白白暴露了自己的實力。」 「不過他們佔了銀州東部,又與京城較近,而且這一路沒有什麼大軍,所以威脅較大。」 「不必擔心,他們沒有這個兵力,銀州東部最多只有十萬軍隊,而且他們還不能掌握全部,以常理判斷,他們只宜穩守天目和東面沿海,儲蓄勢力,再圖後事。唯一可慮的是仙主堂,那些瘋子也許會做出一些蠢事。」 「大人,我最擔心的是白安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只是消息阻塞,至今沒有消息。」 葉歆倏的一驚,眉頭也緊緊地鎖住了,擔心地道:「這倒是可慮之處,上次我幫他驅趕了仙主堂出呼蘭府,若是仙主堂找他報仇情況可不妙,是我的失誤。在雙龍城的時候應該派人給他送封信,讓他小心防備。」 「大人,我最擔心的是您。」 「我?」 丁才皺著眉頭道:「你刺殺鐵涼太子引發天下大亂,原本還沒有什麼,但銀州總督造反影響極大,各級官員都將責任推到你的頭上,因而紛紛上奏章彈劾你,尤其是三皇子手中的言官。直到今日,彈劾您的奏折一共有三十八份,其中還包括了都察院掌院言德謙等重臣,皇上的壓力很大,只怕很難護你。」 葉歆冷笑道:「這麼好的機會,三皇子豈能放過,三十八份彈劾奏章,看來我也能寫入史冊了。」 「大人,依我看你還是早點出面澄清事實,也給皇上一個交待,不然拖下去對大人有害無益。以皇上往日對大人的關愛看來,應該會有方法挽回局勢。」 葉歆想了想,應道:「大概半個月後就能走路了,這一段日子你先撐著,再讓人把鐵涼的事當故事宣揚一下,或許能緩和一下氣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劍豪有何反應?」 「沒有反應,似乎在觀望之中,恐怕不會參與。」 「嘿嘿!想不到這段日子他也學會做官了。」 冰柔在一旁勸道:「相公,我看辭官算了,免得又有麻煩。」 葉歆隨口應道:「辭官?倒也是一個選擇。」 丁才聞言臉色大變,勸阻道:「大人切莫灰心,以我觀察,皇上還是十分信任你。」 葉歆笑了笑道:「等我病好再說吧!」 「大人您先休息,我走了,有空再來看您。」 「去吧!如有異變,立即來告訴我。」 「是。」 丁才走後,凝心現出身影,她雖然不諳官場,但從方纔的對話中也聽出一些隱憂,不禁勸道:「官場是一個泥潭,早日抽身吧!況且你道力已失,情況就顯得更加危險,回山才是最佳之選。」 冰柔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葉歆默默思考著,這將是影響一生的大事,不能輕易地決定。 休養了半個月,葉歆終於能下床了,雖然道力盡失,卻為他帶來了好處,原本因為木性太重而受影響的肺部康復了,使他的身體比以前健康了許多。這半個月來,他再也沒有提起將來的出路,只是顧著與妻兒共聚天倫之樂。 凝心見他如此,明白他的內心也在掙扎,所以沒有再提起此事。 下床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寫了份奏章,陳述涼州事件的始末,但將有關道術之事省去不說。 過了兩日,葉歆也正式出現在葉府,並向外表示自己回到了京城。他的出現立時又引起了一場轟動,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對他刺殺鐵涼太子之事充滿了好奇,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要去刺殺敵國太子,其中必然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剛回到府中,葉歆便招集了所有的親信以及葉派官員商議大事,雖然還未決定日後的動向,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了這些人,無論如何都應該有個交待。 李浩地位最高,因而代表眾官員問道:「大人,能不能把鐵涼的事說一說,大家都想知道真象。」 葉歆點點頭,按照奏折上的描述重覆了一次。眾官員都聽得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這居然是鐵涼二皇子的陰謀。 李浩歎息道:「這位二皇子如此陰險,難怪會舉兵東進。」 葉歆正色道:「我知道朝野傳聞對我不利,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奏章彈劾我,如今我雖然可以自辯,但沒有確實的證據,信與不信全憑皇上,也就是說變化可能很多,諸位切記不可冒然行事。」 「是。」 葉歆很清楚這些所謂的「葉派」大都是牆頭草,真心投過來的沒有幾個,也從不期望他們能幫什麼,收納他們無非是不想讓其他派系壯大勢力,所以此時見了他們的表情也並不在意。隨口聊了幾句就讓他們散了,只留李浩等幾人密議。 深夜時分,正當葉歆想回雪竹莊時,隨待在他身側充當護衛的凝心忽然提醒道:「有人從牆上跳下來。」 「不怕,讓他進來。」葉歆安然坐了下來,心裡卻很無奈,忖道:「失去了道術還真不方便,連危險都察覺不到,若不是凝姐姐在,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時,門外閃進一人,看見葉歆端坐正中,滿臉喜色地喚道:「葉大哥。」 葉歆見是峰,站起來迎了上去,笑道:「我正等你,坐吧!」 「嗯!」峰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張口又道:「葉大哥,外面有很多對你不利的傳聞,我每次聽了都不高興,要不要我動手教訓教訓他們?」 葉歆笑道:「不必了,你有此心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以後你安心地留在蘇府吧!對了,你姐姐她還好吧?」 峰哼了一聲,不悅地道:「蘇劍豪到現在仍不肯給我姐姐一個名分,若不是姐姐喜歡他,我早就把姐姐拉走了。」 葉歆心知肚明,蘇劍豪在沒娶玉霞公主之前絕不敢公然納妾,否則便是對皇室的不敬,因而勸慰道:「等蘇劍豪娶了公主後,應該會有個名分給你姐姐。」 「我怕他喜新厭舊,若真是如此,就算打不過他,我也要跟他拚命。」 葉歆知道他年輕氣盛,也不以為意,笑了笑又問道:「你在蘇府還好吧?」 峰一臉不樂意地道:「現在是蘇家的二總管,每天招呼那些賓客,煩都煩死了,真想扔下不管。」 葉歆笑道:「這也是學習之道,蘇家的賓客可不是小人物,只要留心他們的一言一行便有大用。」 峰嘻嘻一笑道:「大哥不說我也會這麼做。」說著從懷裡拿出兩本冊子道:「你離開之後,這是蘇府來往的賓客名單和來意,不過有的不太清楚。」 葉歆接過冊子讚歎道:「有你這個幫手,我可高枕無憂了。」 「我的命是大哥救的,就算大哥要我的命也絕不皺一下眉頭,何況是這麼點小事。」 葉歆隨意地翻了翻上面的一本冊子,記錄頗為詳細,不但有姓名官位,還有所送的禮物,不少的名字後面還有談話的主要內容,而列在前面的大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不禁讚歎了起來,笑道:「想不到你如此細心。」 「有用就好。」峰高興地笑了笑,接著臉色略變,猶豫道:「葉大哥,有件事你聽了可能不高興,不過我不能不說。」 「說吧!」 「自從有人彈劾你以後,葉派中有不少人都來拜訪姐夫,要求改投蘇家門下,其中的人名我都記錄在第二冊的後面。」 葉歆隨手翻開看了幾眼,淡淡地道:「無傷大雅,不必在意。」 「蘇老太爺幾次派人來與姐夫密談,我怕姐夫察覺,所以不敢偷聽,不過聽姐姐說,老太爺想將姐夫的大哥蘇劍龍調到銀州去掌兵。」 「好毒辣的計策。」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蘇方志有此想法無非是想插手自己的地盤,既能干擾自己施政,又可以增加蘇家的權勢。 峰見他臉色驟變,知道這個消息說對了,很是高興。 「峰弟,蘇劍豪有何動作嗎?」 「原本沒有,只不過自從你的傳聞出來之後,他就開活活動了,而且蘇劍龍很快就到京了。」 「他是兵部尚書,調任將軍本就是他的權力,若真是讓蘇家在我轄地插一手就麻煩了,我不想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地盤被別人奪去,嗯!該想個辦法對付他。」 葉歆如今的籌碼並不算太多,尤其是一旦爆發大型戰爭之後,他所能依靠的便只有天馬草原,而那還是一個沒有完全控制的地域。 「葉大哥,消息只有這麼多,其他的我回去再打聽。」 葉歆含笑道:「你的消息實在太有用了,看來我還沒有白認你這個弟弟。」 「大哥放心,我走了。」峰高興地縱身離去 夜空星斑,庭院清華,寂靜的水榭旁,葉歆靜靜地站在那裡,心裡卻不平靜,因為他要面對三大難題,一是百官彈劾,二是趙玄華的西進,三是蘇家的爭權。任何一項處理不好都會有大麻煩,然而他又不想因為麻煩而輕易地為將來下決定,所以此時此刻,他盡量把其他的事扔在一旁。 「姐姐,你不高興嗎?」對於凝心的心情變化,葉歆每次都能最快地感受到,此次也不例外。 凝心微笑道:「沒什麼,只是聽到這種權力鬥爭,心裡有點不舒服,過一陣就沒事了。」 「嗯!」靜了一陣,葉歆真誠地說道:「其實我也不希望姐姐聽到這些事情,在我的心裡,姐姐是一塵不染的,是聖潔的,而且我希望永遠都是這樣,因此我希望姐姐現在的這種厭惡感不要消失,否則我會很內疚。」 凝心嫣然一笑,道:「我會用修煉來淨化自己的心靈,希望你也這樣做。」 葉歆微微歎道:「在官場打滾,有的時候必須戴上邪惡的假面具,不然沒辦法生存,不過只要柔兒和姐姐在身邊,我想我會一直保持清醒。」 凝心語意悠長的道:「希望那只是張面具。」 葉歆沉默了。 冰柔從屋內走了出來,見兩人站著不說話,不由地有些奇怪,走上去挽著葉歆的手臂,勸道:「別硬撐著,快回去休息吧!」 葉歆朝她笑了笑道:「陪我坐一會兒,現在我又想起三個人在靈樞山的日子了。」 冰柔歉然道:「如果不是我一直要你下山,也不會有今天。」 「現在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嗎?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而已。」 「唉!什麼時候才能再過以後那種生活呢?」 凝心含笑道:「只要弟弟願意,隨時都能回去。」 葉歆默然了,他並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身在塵世之中,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並不像以往那樣,心無旁騖地在山中生活。 新版 第十五集 第十二章 次日黎明時分,宮門外等候上朝的大臣依然眾多,葉歆一出現便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隨他而來的是「少詹事」丁才和「刑部尚書」李浩。 「葉兄,別來無恙。」蘇劍豪首先迎了上來,冰柔之事使他很傷心,同時也徹底斷絕了與葉歆之間的友情,此刻在他眼中,葉歆只是一個競爭對手。 葉歆笑著拱了拱手道:「蘇兄,你看我這副模樣還能算是無恙嗎?只不過皇上召見,不能不來。噫?這位不是蘇大少爺嗎?怎麼也有空到京城來看看?」 蘇劍豪身後站著的正他的老兄蘇劍龍,他一直看不起葉歆,故而一臉淡淡的,只是朝他微微點頭,連話都不說一句。 蘇劍豪接口道:「兄長也是進京面聖。」 「哦?聽說清月入侵,沒有了蘇將軍,只怕老將軍少了一條臂膀。」 蘇劍龍哼了一聲,甩袖走開了,蘇劍豪有些尷尬,笑了笑也轉身離去。 此時與他交好的同榜進士柳成風和海承思也迎了過來,他們也是彈劾葉歆的三十八人之一,因而顯得有些尷尬。 葉歆搶先恭賀道:「柳兄,聽說你升了翰林侍讀學士,恭喜呀!」 柳成風抱了抱拳,歉然道:「葉兄,實在抱歉,我也上奏折劾彈了你,不過此事為公,絕無私怨,請葉兄見諒。」 葉歆含笑道:「柳兄如此坦蕩,我怎會見怪?況且柳兄是因為不明事情真象,被傳聞所惑,以至於曲解事件。」 柳成風猛的一愣,驚問道:「你說傳聞都是假的?不會吧?那可是鐵涼傳出來的消息。」 葉歆輕笑道:「鐵涼為了出兵自然要找藉口,滿朝文武不會都相信那種毫無根據的傳聞吧?」 言德謙剛好走過,聽完很不高興,插嘴道:「是真是假自有皇上定奪,在此多說無益。」 葉歆掃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言德謙哼了一聲,甩袖走開。 「上朝──」 隨著太監的一聲叫喚,官員們按著品級大小魚貫而入。 等了一陣,明宗在太監的攙扶下坐上龍椅。葉歆抬頭望去,明宗佈滿皺紋的臉上沒來由的紅潤,而且顯得十分精神,不禁有些詫異。這種面色不太正常,若不是油盡燈枯的徵兆,便是又吃了什麼大補之藥,以至於精力突然暴長。 明宗開口便喚道:「葉歆來了嗎?」 葉歆連忙出班稟道:「微臣在。」 明宗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問道:「愛卿,這奏章所述可是真的?」 「微臣絕不敢有半句謊言,奏章所述,句句屬實。」 明宗點頭道:「如此看來,鐵涼是早有預謀,要東侵我土。」 葉歆見他語氣溫和,心中稍安,但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正在去留的選擇之中,只要皇上不立時處斬,即使罷官免職也沒有影響。 想要藉此良機壓制他的一群人都很不高興,沒想到皇帝竟然不查一查就相信了奏章所述。言德謙忍不住出班奏道:「皇上,切不可聽信葉歆一面之辭,如今三邊受敵,皆因他出使不利,即使他沒有刺殺鐵涼故太子,也應受懲治。」 其他人見他帶頭炮轟葉歆,也紛紛出來指責他出使不利,應獲重罪。 葉歆不言不語,一直看著皇帝,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此事根本無從查探,信與不信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皇帝的思想也是決定將來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他在等待。 明宗默然聆聽著大臣的意見,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即使大臣們說的慷慨激昂也是無動於衷。 三皇子的黨羽看著著急,因為這是扳倒葉歆的最佳機會,以後若要再找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因而車輪般的遊說皇帝重懲。 明宗忽然說話了,只見他掃視了眾大臣,反問道:「為什麼只有人關心懲治葉歆,卻沒有人關心一下北邊的叛亂,和西面的戰事嗎?難道這個更重要嗎?」 葉歆微微一笑,心道:「皇上果然關心的是國家層面的戰局,看來……」 言德謙道:「懲治葉歆正是要明正典刑,使軍民安心,然後便可一舉蕩平叛亂。」 明宗笑了笑,轉頭問道:「蘇愛卿,你有何意見?」 蘇劍豪躬身道:「啟奏聖上,北方叛軍只不過區區十萬之眾,不勞皇上憂心,臣願領軍北上剿滅叛賊。」 明宗點頭道:「有卿領兵出征,朕可無憂矣,朕先從平蘆山陽幾處撥十萬人給你,你盡快出發,莫要讓叛軍南渡眠月河。」 蘇劍豪大喜,叩頭道:「微臣定然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明宗又把眼光落在了葉歆的身上,猶豫片刻道:「葉愛卿引發戰亂之事並無證據,朕也不願因為傳聞來懲治大臣。」 三皇子一派大為失望,蘇家兄弟的臉上也露出失望之色。 頓了頓,明宗又道:「不過出使不利之責也應當懲處,朕降你為三等男爵,貶為黃川縣知縣,盡快上任吧!」 「謝主隆恩。」葉歆的心中苦笑連連,沒想懲罰會如此之重,從正三品到正七品,一連降了八級,也可算是少有的重懲。接著他又想到若不能回到草原,便要離遠遙控,雖然不擔心草原的人會變心,然而消息傳達不便,控制起來十分不便。 想到種種事情,心中的天秤都晃動了起來,如今皇帝的想法已經略明瞭,也就是說抉擇的時間就在眼前。 除了葉派的人和一些同情者外,其他派系的人都顯得十分亢奮,覺得從此便可除去一個死對頭了,而且還可以吸納葉歆在銀州留下的勢力。 明宗沒有再說什麼,昏花的眼睛掃了一眼葉歆,然後在太監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朝臣們各自散去,有的興奮,有的狂喜,在他們的眼中,葉歆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再也沒有人理會他的存在,只有丁才和李浩兩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丁才見他站著發愣,表情古怪,既不喜,也不悲,擔心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葉歆正在思考將來,聽到聲音後抬頭看了看他,含笑道:「我沒事。」 李浩失望地道:「皇上的處罰似乎太重了,連降八級,天龍朝的歷史中也很少有這種懲罰。」 葉歆道:「其實這種結果很正常,如今四方大亂,朝中人心不穩,為了安撫百官,皇上不能不重懲我以安百官之心,沒把我打入天牢已經不錯了。」 丁才附和道:「皇上這麼做也是在為大人減壓,那些彈劾奏折大都要求罷官後再治重罪,如今懲罰已定,別人就無法再用鐵涼之事做文章了。」 李浩恍然大悟,點頭道:「這麼說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葉歆沉吟道:「皇上一直都深不可測,是不是用心良苦尚未可知,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就是蘇家又多了十數萬大軍,而且地近京畿,就像是守在宮門外的衛士,隨時可以揮軍進宮。若是蘇家心懷不軌,篡權奪位將會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他們對皇位的繼承人問題上有絕大的影響力。如果他們不承認繼位人,其他人就算得到皇位也坐不穩。」 丁才和李浩都歎息了起來。 「回府吧!」葉歆看了看空蕩的大殿,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做為一個小小的知縣,對朝局的直接影響力十分有限,他的心原本就徘徊在歸隱和留任之間,一時無法做決定,如今遇上這種事情,不免萌生了退意。 出了宮門,李浩告辭回府,馬懷仁領著葉歆的舊臣一起在門外恭候,雖然都知道他被貶,但他們的眼中都沒有任何的異樣。 「馬老,你們都來啦!」葉歆看著這群從入京開始就跟著自己的部下,眼神中充滿了感激之色,無論仕途如何起伏,但救出妻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此時此刻並沒有任何的遺憾。 馬懷仁躬身道:「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公子千萬不要灰心,我們會輔佐公子東山再起。」 葉歆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著他笑道:「既然都來了,就去雪竹莊吧!今日我陪大家喝個痛快。」 丁才早就知道他不再忌酒,笑道:「馬老,走吧!今日不醉無歸。」 一群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就像回到了葉歆還未參加科舉前的光景,一片和諧。 一個時辰之後,雪竹莊外莊的正廳之中響起了熱鬧勸酒聲,葉歆放開了一切,盡情地推杯暢飲。 一夜狂醉,直到次日午時,葉歆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冰柔見他醒了,坐到床邊遞給他溫茶,嗔道:「怎麼喝的這麼醉?別忘了傷剛好,復發了可別怨人。」 葉歆伸開四肢,大字型躺在床上,想起昨日豪飲,哈哈大笑道:「人生難得如此爽快,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從前,輕鬆自在,無拘無束。」 「還爽呢!吐了姐姐一身都是。」 葉歆愣了愣,然後捶了自己一下,笑道:「該死,該死,褻瀆了姐姐。」 冰柔嬌笑道:「哼!連你兒子都笑你,啊──」 葉歆猛的翻身拉著她手臂,用力一扯便將她拖到了床上,壓在身下。 冰柔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被他壓在身下,不禁俏臉緋紅,捶了他一下,嬌嗔道:「你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葉歆不理她,低頭將雙唇深深印在她的紅唇之上。 冰柔被他吻得幾乎喘不出氣來,瞪大眼睛看著丈夫的古怪行徑,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飽嘗了香唇之後才鬆開她,癱在床上一邊享受著餘香,一邊笑道:「可惜一直臥病在床,夫妻好久沒有溫存過了。」 冰柔伏在他胸口吃吃地笑道:「你不會是受刺激太重了吧?」 葉歆笑道:「自從你出來之後,我就覺得壓力驟減,渾身都覺得很輕鬆。」 「是啊!自由的感覺真好。」 葉歆直直地看著床頂,喃喃地道:「現在還沒有決定將來的路。」 冰柔關心地問道:「相公,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在考慮,柔兒,你有什麼想法?」 「相公,以前是我左右了你的意見,逼使你離開了雲錦山,結果我被困籠中,你受了不少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想到如果我沒有逼你下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每一次想到這個就覺得萬分後悔,其實只要你在我身邊,其他我都不在乎了。」 葉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含笑道:「柔兒,你變溫柔了。」 「以後我會是最溫柔的妻子。」冰柔心裡明白,紅緂的存在是一種威脅,使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改變。 葉歆點頭道:「我也該好好想一想將來的路該怎麼走,柔兒,陪我到池邊吹吹風吧!」 「嗯!」冰柔溫柔地為他換好衣服,然後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向池邊走去。 雪竹莊的內院直通池邊,所以葉歆不怕冰柔冒然露面會引起麻煩,這對夫妻依偎坐在池邊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被微風輕輕拂動的池水。 妻子的成功被救使他可以完全理智的去考慮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動的去接受安排,所以他能以極為客觀的角度去衡量所有選擇。 消滅仙主堂無疑是一個與歸隱背道而馳的選擇,然而狼牙的期待和親兵的死亡都使他無法釋懷。若要消滅仙主堂無非有兩個方法,一是用軍力壓制,二是棄官而去,修煉之後再以武力剷除趙玄華等仙主堂的主要人物,使仙主堂群龍無首,不戰自潰。 若用軍力壓制,有官兵和私兵兩種,若想動用官軍,就必須有權力,如今被貶至偏遠的海濱小縣,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往上爬,直到被調回銀州,或者掌握其他軍力。然而若用私兵,能用的只有樸哲的騎兵和依蘭河谷的族兵,這兩者都不成熟,而且沒有正規的軍制,若要運用,也是需要等待多時。然而引私兵去攻有很多掣肘,而且一旦棄官,朝廷就會另派人去管理天馬草原,按如今的形式看來,大概會被蘇家所得。若是如此,在天馬草原維持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別說出兵攻擊仙主堂。 若是擁兵自立…… 葉歆搖了搖頭,心道:「現在與仙主堂正面對抗只怕沒有這個能力,姐姐又發誓般的表示不會參與任何行動,我也不能讓姐姐的修行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影響,所以不能依賴姐姐。然而如今道力盡失,無法與血魂大法對抗,就連趙和的那一群術士也對付不了,若不能恢復道力,直接對抗便是自找死路,必須要花時間重新修煉。回靈樞山修煉也許會輕鬆一點,但離開之後,官場之事就再難控制,若是仙主堂一再壯大,只怕單單殺死趙玄華等人並不足以消滅仙主堂。若是前往黃川小縣赴任,那裡事務清閒,必然有時間修煉,而且還能藉助官家之力消滅仙主堂,只是會受身份的限制。」 丁才忽然急步走了過來,見冰柔也在,連忙朝她行了一禮,轉身道:「大人,宋錢有緊急密信,請大人過目。」 「緊急密信?」葉歆詫異地接過信,打開一看,原來是紅緂的信,不禁有些驚訝,略略掃了幾眼便已知信中之意。搖了搖頭,仰起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丁才見他表情怪異,擔心地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這條爭權之路還要走下去。」葉歆搖了搖頭,無奈中又有些開懷。 「走下去?」 「嗯!」葉歆臉色一正,道:「現在我只是個七品官,手中無權,這次往黃川赴任之後,京中之事要仰仗你了。」 丁才一直擔心連降數級的葉歆會心灰意冷,棄官而去,此時聽到他肯去赴任,一顆緊張的心立時鬆了下來,含笑道:「太好了,大人您終於想通了。」 葉歆回眸凝視蕩漾的池水,喃喃地道:「該走的路還是要走下去,不過前面有太多猛獸擋道,若想走下去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丁才一臉茫然地問道:「大人,您說什麼?」 葉歆倏的看著他,含笑道:「沒什麼,你去吧!我這就回去安排行程,明日上任。」 丁才行了一禮後含笑離去,他很滿意葉歆的決定,心裡再次充滿了鬥志和信心。 冰柔這時才問道:「相公,宋錢的信說了什麼?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你自己看吧!」葉歆把信交到她的手中。 「紅緂!她……她竟然要天下!」冰柔呆呆地看著信紙上的短短幾句,整個人驚呆了。 「天下最難償還的就是感情,緂妹,既然你要天下,我就還你,況且我也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葉歆抬頭凝視著蔚藍的天空,臉上露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慨。眼神中,昔日的灰暗盡掃而去,燃起的是無限的信念和鬥志。從現在起,要為自己的信念而奮鬥。 擺脫心靈的沉鬱,開啟新的人生道路,葉歆以新的心態面對變幻莫測的權力戰場,翻雲覆雨,一展雄才大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一章 眠月曆四百二十一年,夏。 眠月大陸的東南海岸像往常一樣,進入了悠長的雨季,天邊經常是彤雲密佈,夾帶著無盡的海風,隨之席捲而來的傾盆大雨,洗滌著大地的塵囂。 如同陰沉的天氣一樣,一場席捲整個眠月大陸的戰亂風暴正在醞釀之中。大浪、狂風、驟雨,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心靈,等待著暴風雨之後的燦爛陽光。然而,在這之前,他們必須承受暴風雨所帶來的一切。 此刻,幾個零星的小風暴,為移來的大風暴掀開了新時代的序幕。 眠月大陸,天下九州,其中已有六個州捲入了這場風暴之中,然而風暴似乎並不滿足,那躍躍欲試的無形之力正儲蓄著力量,等待著席捲整個大陸。 一切的開端,都是由佔了七州的天龍朝開始。支撐大廈的棟樑已經腐朽不堪,搖搖欲墜,眼看著大廈就要被風暴摧毀。 東北角,銀州總督裘作人的叛亂愈演愈烈,大有南下危及天龍朝京都之勢,仙主堂的黃旗所指,四野皆驚;西北方,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就在青狼關外,與入侵的鐵涼國大軍相持不下;西南方的清月國也不甘寂寞,將十數萬士兵推出躍虎關,直逼守衛關前的「鎮西大將軍」蘇方志的大本營。 然而,最重要的傷口卻在天龍朝的心臟──「京城」。 皇位之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水火不容的地步了。陰冷的大皇子、狂傲的三皇子、權傾一方的蘇家、依仗屈復清的皇太孫江越潮,每個都想染指金光燦燦的寶位;還有那些左倒右擺、趨炎附勢的百官們,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 眼見天龍朝的皇帝老邁多病,天命就在眼前,任何稍有智慧的人都可以看出世間亂像已生,到達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這種緊張的局勢,對人們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衝擊。正義的、邪惡的、無奈的,都奮力投身風暴之中;有才能的、有雄略的、有野心的、有恩仇的,正擦亮他們的智慧之刀,展示著亂世英豪的本色。 人們爭相奔走,結黨連群,就算是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被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氛所影響,不斷地膨脹著他們的野心,將他們推向慾望頂端的世界。 此刻,就算有人當眾說要造反做皇帝,只怕也沒有人會在意,因為人們已經接受這種野心充斥的時空。 然而,位於眠月大陸東部東平州的東南角,一個名為黃川縣的海濱小縣內,卻有著不同的景象。 這裡據說曾是大海的一部分,如今海底成了平地,以往眾多的島嶼成了大山。由於幾座大山的阻隔,再加上人口稀少、經濟不發達,使得這個小縣幾乎處於自給自足、與外隔絕的情況,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 自從五月起,一個曾是天下矚目的青年來到了這裡,出任小小的七品知縣,他就是葉歆。 這個滿腹才華的青年,正經歷著仕途的低潮。鐵涼交惡、四邊受敵,所有的蹇厄被束於他一人之身。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是像一顆墜落的流星。 然而,對他本人來說,這只是人生旅途的一段休整期,就像是一隻冬眠中的巨龍,除了名位以外,舊有的勢力大部分仍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百姓並沒有因為葉歆的到來而改變往常的生活習慣,務農的務農、打魚的打魚,自得其樂。對於這個純樸的小縣來說,官員的象徵性意義比實質性的意義更大,因為罪案在這裡幾乎是絕跡的。 天邊的彤雲再次織滿了天空,並用轟隆隆的雷聲警示著地上人們──暴風雨來了。 轟隆一聲,天雷般炸開,一條條閃電如白色巨蟒般上下翻騰,時而穿梭於雲端,時而遊戲於大海,威武神揚,不可一世。滾雷就像是忠實的隨從,永遠伴隨在它的身邊,用那洪亮驚世的響音為巨蟒吶喊助威。 不到片刻的工夫,瓢潑般的大雨如瀑布傾瀉而下,像一條條長鞭抽著地面,沙飛水濺,葉灑枝搖。 驟風四起,把雨水和海水如密集的箭雨般反射上天空,又被送到了方圓十里的小縣,打得人們關門關窗,蜷縮在小屋之中,等候著上天平息它的怒氣。 暴雨之下,海面上掀起了白色的巨浪,就像是一個個身著白甲的巨人,舞動著他手中的巨槍,攪動著大海的波瀾。白頭的巨浪一下一下衝擊著長長的海岸,擊在礁石崖壁上的浪花跳起了十幾丈,巍巍壯觀。 這本是應該待在家裡的時候,然而,就在海邊的礁石崖上,一對男女正穿著蓑衣迎風相偎而站,靜靜地看著風浪中的大海,不但沒有一絲的驚嚇,反而興趣盎然。 他們的眼中正浮現著海面上的情景,令人驚訝的是,就在這滔天的巨浪之上,居然有一葉輕舟,隨浪飛揚,且沒有一絲的狼狽,反而顯得悠閒自得,宛如與大自然共舞。 白衣飄飄,與浪花共醉,青絲柔柔,攜小舟戲浪,恍若仙女般,以大海為琴,浪花為弦,撥動著一曲海之歌。 「姐姐看來很高興。」男子道。 「來了兩個多月,她幾乎每天都出海,看來她真的很喜歡大海。」女子道。 「柔兒,誰讓姐姐學的水行道術?天下沒有比大海更適合水行道士,姐姐這番舉動,也是理所當然。」男子說道。 這對年輕的夫妻正是葉歆和冰柔。自從來到黃川縣後,他們便被這裡樸實而又清新的生活吸引了。一個修煉道術,一個相夫教子,竟有點樂不思蜀的意味,就連隨他們而來的凝心,也被大海迷住了,整日戲海為樂。 然而,他們都很清楚,這裡的生活只不過是人生道路上的小段,等待著他們的,正是席捲整個大陸的暴風雨。 冰柔抬頭凝視著白鬢飄然的丈夫,眼神中充滿了戀戀的深情。自己的牢籠歲月和他的官場飄泊,並沒有把兩人拉遠,反而越來越近了,就像是童年時那樣。從指腹為婚,到兩小無猜,再到山中完婚,經歷的事遠比普通的夫妻要多百倍,如今歷盡滄桑才得以相伴,所以她萬分地珍惜現在的一切,何況遠在雪狼關還有一個女人正在威脅著她。 「柔兒。」葉歆從妻子的眼光感受到款款柔情,輕輕地呼喚了一聲,沒什麼比現在這種情景更讓他高興,就算是辛苦百倍,也自得其樂。 冰柔忽然笑著提醒道:「相公,你好像有十天沒去衙門了。」 「才十天嗎?我還以為已經半個月呢!」葉歆一臉的毫不在乎,彷彿說的不是他,左手緊緊環著妻子的纖腰,笑道:「反正去了也是和那群差役喝茶聊天,還不如陪你出來觀海呢!看著姐姐戲浪飛舞,也是一種樂趣。」 冰柔白了他一眼,嬌笑道:「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一定再貶你幾級。」 葉歆不以為然地道:「這個小縣民風純樸,沒有盜賊,也沒有什麼紛爭,所以沒什麼好做的。」 的確如他所言,除了偶然往來的小行商之外,幾乎沒有外人進入黃川縣。這裡的居民大都認識對方,所以任何紛爭都很容易化解,甚至不用動用官府之力,只要幾個有威望的老人出來,便可平息事件。所以,葉歆第一次發現,原來做官也可以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像這種只拿俸銀不做事的官。 「相公,你真的要爭天下嗎?」冰柔的內心很猶豫,一方面希望葉歆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擔心官場的險惡。當然,最令她擔心的還是紅緂,那個也想爭奪丈夫的女人。 「要想消滅仙主堂,不但要有道術對抗血魂大法,還要有權力去對抗仙主堂的勢力,這種權力之路與奪天下相差無幾,分別只在結局不同而已,況且還有緂妹的請求。」葉歆說得很坦白,他明白這種事就算不說也不會有任何事,但還不如坦白一點,更顯得自己的胸懷坦蕩。 提起紅緂,冰柔一臉的不高興,噘著嘴埋怨道:「哼!這分明是為難你。」 冰柔原本並不討厭紅緂,甚至還很喜歡她,然而紅緂所用的手段卻令她感到深深的懼意,所以戒心很深。擔心如果自己容忍紅緂的存在,也許某天她還會用其他的手段把自己排擠掉,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依然很難預料,從她的立場而言,這是十分正常的反應。當然,她清楚葉歆的心裡對紅緂並沒有愛情,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認為紅緂是外來者。 葉歆自然聽出她的話中之意。他現在是矛盾的集合點,雖然很想做出最佳的決斷,但感情之事剪不斷、理還亂,無論做出任何的選擇,似乎都無法完美的解決事情。 對他而言,冰柔對紅緂的觀感影響到他的判斷。與她相處二十年,對她的脾氣性格早就瞭若指掌,正是因為這一點,使他很清楚地知道冰柔是個愛恨分明的人,紅緂的舉動無疑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即使他懷以柔情,卻也難以解除她心中的刺。 另一方面,紅緂的情癡同樣使他不忍,雖然因此製造了很多麻煩,但無可否認的是,若是在重傷的日子裡沒有她,一切都將會改變,當然還有剛滿一歲的小兒子,像他這樣重感情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出絕情的事。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紅緂那封信,這給了他解決事情的機會。當然,他不會傻到相信取了天下就能還情,而是覺得只要路走下去,就還會有更好的選擇空間。 突然,他想到如果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也許一切都會很簡單,左擁右抱便能解決一切。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對妻子堅實的感情是平生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他不想破壞這一切。 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他把紛亂的思緒暫時甩開,含笑道:「這件事分明是宋錢弄出來的,他一直都希望我造反登帝,自然怕我棄官而去,所以就去遊說緂妹。只是,想不到緂妹竟會被他說動了,看來他的遊說力還真不錯。」 冰柔噘著嘴埋怨道:「這個宋錢,怎麼還是一肚子壞水?還以為他改好了呢!哼!」 葉歆伸手擁著她的纖腰,搖頭笑道:「你錯怪他了!這次他的確沒有半點惡意,只是對我期望太過而已,不然也不會以他的名義把信送來。他把信送來,就是向我表示忠誠無欺的意思,沒想到他也變聰明了。哈哈!有了兒子果然不一樣了。」 冰柔聽了後,這才有所釋懷。 葉歆語意深長地道:「不過,天下的局勢不是幾年內可以平定,這場風暴太大了,只怕要刮很長日子。想要登帝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要統一天下,只怕還要很久。當年開創天龍朝的太祖皇帝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我現在先在這海濱小縣躲一陣,這種時候該收斂鋒芒,坐待時機。」 「可天下人人都想要,豈不是要冒很大的危險?」冰柔著實擔心葉歆的安危。 葉歆抬頭瞭望大海,道:「我不是只為了緂妹,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這段日子有很多人幫過我,在我離開之前,希望能讓他們有個美好的生活,至少不必在戰亂之下為生存而苦惱。況且,把天下交給緂妹也就是等於交給熾兒。身為父親,我實在有愧,只能為他創造一個最好的生長環境,而且爭天下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善類,與其把天下留給他們,還不如交到她們母子的手中。」 冰柔見他提到小兒子,不便再說什麼,畢竟父子之情是天性。 此時,輕舟已經飄到旁邊的沙灘上,凝心躍上了礁石崖。 葉歆見她身處風暴之中,身上的衣衫竟然沒有濕,不禁撫掌大笑道:「身處大海竟不沾一顆水珠,姐姐的水行道術真是到了化境。」 凝心嫣然道:「這麼大風雨,你們怎麼也跑來了?淋壞了可別怨我。」 「不怨,不怨,反正衙門裡沒事,來看看姐姐戲浪的英姿也算是一種享受。」葉歆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回去吧!真要是淋病了,柔妹又要心疼了。」 「我才不管他呢!病了活該。」冰柔調皮地朝葉歆做了一個鬼臉,挽著凝心的手臂,一起轉身向崖下走去。 葉歆看著冰柔活潑的笑容,心裡比什麼都高興,笑了笑急步跟了上去。 走在回城的路,凝心勸道:「你應該多花點時間修煉。」 葉歆苦笑一聲,歎道:「來到這裡,什麼事都算是稱心如意,唯獨修道卻毫無進展。兩個月來,一絲道力的反應也沒有。」 凝心微微皺起眉頭,沉吟道:「的確有些古怪,按理說你失去的只是道力,並不影響道心,所以修煉起來應該事半功倍,可如今這個樣子就像是道力受阻似的。」 「我試過道心,木系的籽、芽、葉、莖、花、果我都試過了,依然可以一氣貫通,不受阻礙,所以我也覺得道力應該被某種因素抑制了,所以沒有辦法凝聚。」葉歆說道。 「這種情況,那些道學書籍裡好像也沒有說過,似乎要另想其他辦法。」凝心憂道。 「姐姐不必擔心,我們才到任兩個多月,按理說不會這麼快就調出去,還有時間讓我慢慢修煉。」葉歆接著笑道:「難得心境平和,輕鬆自得,還是多享受幾天吧!」 凝心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你不是決定了要走權力之路嗎?難道改變主意,要留在此處?」 葉歆滿臉輕鬆地道:「主意沒變,只是心態不一樣了。現在的我沒有時間的限制,也不必去擔心你們會有危險,所以我可以等待最佳的時機;況且,離京的時候,我已經將書信送到銀州,那裡的幕僚會按我的意思去辦,不必我親自操心。」 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嬌嗔道:「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難怪這麼悠閒。人家辛苦,你來享福。」 葉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以前由於事情涉及到你,為了保密,我才不得不事事親為。可如今大不一樣,銀州那裡有的是良臣謀士,他們處理事務的能力很高,事情由他們去辦我很放心。況且,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還是低調一些較好,將來還可以收出奇不意之效。」 凝心嗔道:「官場上的事別告訴我,只要一聽就頭疼!」 葉歆哈哈笑道:「能讓姐姐頭疼,看來我的本事又進步了。」 冰柔牽著凝心的手嗔道:「姐姐別理他,我們回去教破兒認字。」 「好啊!」凝心笑著點點頭,與她攜手奔向縣城。 葉歆看著一雙玉人,既是慶幸,又是慚愧,尤其是想到凝心為幫自己恢復道力而延遲回山,更是感激。 由於「葉夫人」在他的安排下已經死了,一開始他們還有些擔心冰柔的出現會帶來麻煩,然而,冰柔經過調養之後豐潤了許多,雖然不減美態,卻與往日的少女氣息不同,增添了許多少婦的風韻,而且樣貌也有所轉變,與紅緂的樣貌又差了許多,所以他們才漸漸放心。 唯一的問題只是在於冰柔的身份,葉歆對外也沒說是妻是妾,只是任她出入縣衙,所以衙役和百姓們都將冰柔當成是知縣夫人。 風雨漸去,波浪漸平。他悠閒地漫步在通往縣城的道路上,表現的異常輕鬆,腦子裡卻還是在考慮日後的安排。 令他疑惑的是皇帝的壽命,原本估計活不過今年,然而上次看到皇帝的時候,卻發現他精神好了一些,只怕還能撐個一年半載。若是如此,策略就要調整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二章 突然,一個衙役冒著雨迎面急急奔來,衝到葉歆的面前後,氣急敗壞地道:「大人,新任的兵馬司大人到了,正在城裡巡視,您快回去吧!」 「新任兵馬司?」葉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問道:「是誰?」 「他沒說,我們也不敢問,大人,您快點回去吧!」衙役急道。 葉歆心裡納悶,一個兵馬司怎麼會跑到這種偏僻的小縣來?但他並沒有加快腳步,而是吩咐道:「你先回去,就說風暴太大,我正在巡視海防,你沒有找到我。」 衙役嚇了一跳,驚問道:「您不怕得罪了上官?」 葉歆輕輕一笑道:「我問心無愧,沒什麼害怕的,況且我也只不過晚到一會兒而已。」 衙役見他堅持,也奈他不何,只好跑了回去。 葉歆依然慢慢地走著,邊走邊想:「兵馬司無緣無故怎麼會跑到裡麼來呢?難道是為了我而來?現在朝中還記得我的人只怕沒幾個,更別說來找我,若說是來尋好處,這小縣只有魚蝦,沒有金銀,也無財可取。」 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個道理。 過了一個時辰,他穿過城門,來到了縣衙之外,一眼就看到房簷下的衙役正焦急地來回走動。他悠閒地走了過去,問道:「兵馬司大人還在嗎?」 縣衙只有十個衙役,平時大都無事,所以葉歆經常讓他們回家幫忙種田打魚,只留一兩個守在縣衙之內。 衙役見到他就像是上天落下來的寶貝似的,急聲催促道:「大人,快進去吧!兵馬司大人等很久了。」 葉歆指著濕漉漉的衣服,笑道:「不必著急,我這番模樣去見上差太失禮了,你們先去招呼著,我換了官服就來。」 衙役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去換衣服。 內堂中,凝心和冰柔正圍著桌旁教小葉破認字,見他進來只是看了一眼,都沒有理他。 「爹!」小葉破一看見父親,就興奮地叫了起來。 「好好學。」葉歆親匿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然後入內換了一身官服。 冰柔見他半個月以來第一次換上官服,好奇地問道:「要升堂嗎?」 「新任的兵馬司來了要見我,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跑到我這裡來?」葉歆搖了搖頭,緩步走向正廳。 來到大廳外,葉歆一眼便看到有人坐在客席上品茶,於是朝衙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去,然後含笑而入。 在座之人聽到腳步聲後,抬頭一看,頓時站了起來,躬身道:「公子,您來啦!」 葉歆怔了怔,忽然大笑了起來,快步迎上去,高興地道:「天行,原來是你!我以為朝中的對頭又來找我的麻煩呢!」 原來這位新任兵馬司不是別人,正是葉歆安插在軍中的龍天行。由於他的暗中幫忙,使得龍天行一路平步青雲,現在已經做到了四品兵馬司的要職,成了葉歆的上司。 龍天行一向耿直忠心,雖然此時官居四品,遠在葉歆之上,但還是以主從之禮對待,不敢坐上位,只在下手相陪。 葉歆知道龍天行的性格,也不以為意,笑道:「想不到你已升到四品,恭喜!」 龍天行感激地道:「若不是公子帶我出身,又在軍中為我打點一切,我又怎能有今日的地位?再造之恩,天行不敢忘!」 葉歆高興地道:「有你這句話就好。當初隨我進京的人中,你最不一樣,耿直堅毅,從不阿諛奉承,我早就料到日後必成大器。看到你功成名就,我也倍感欣慰。」 龍天行喟然歎道:「想不到公子被貶至此,我卻無能為力,實在慚愧!」 葉歆含笑道:「無妨,我現在一身清閒,既無廟堂之苦,又無官場之爭,還白領俸銀,天下沒有比這個職位更好的官了。你就算捲進來也沒有好處,還是好好的做你的官吧!」 龍天行見他如此開懷,這才釋去心中的不安,含笑著安坐椅上。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龍天行此時已有大將風範,舉手投足都十分穩重,想到當年為了災民攔路搶劫的情景,不由地有些慨歎,人生總會有些機遇,足以改變一生的命運。 龍天行微笑以對。這年輕的主公雖然年紀才二十一歲,但經歷之豐富非旁人所能比。叱吒風雲,幾朵蓮花便引得京城大亂;手腕之辣,非同一般,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葉歆說道:「現在天下亂像已生,你出任軍職,將會有很多建功立業的機會,千萬不可錯過。」 「天行明白,不過這裡遠離邊疆,一時半刻還不會有什麼事。」龍天行說道。 葉歆晃著腦袋,語重心長地道:「真正的戰鬥不是在邊界,而是在京中。奪嫡之爭勢在必行,只怕遲早會有一場火並。你現在雖然不在京中任職,但離京城頗近,遲早會牽入太子之爭,我此刻能幫你的只有提供足夠的財力,京中有丁才守著,只要你不犯大錯,應該也不會有大礙。」 龍天行起身一揖到地,誠敬地道:「公子對天行的大恩,天行銘記在心。」 葉歆見他每次答話都站起來,笑著打趣道:「坐吧!你現在是我的上司,要是每次說話都這個樣子,別人會說閒話的。」 龍天行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哈哈笑道:「開玩笑而已,別在意。對了,有什麼消息嗎?這裡交通不便,消息不多。」 龍天行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輕鬆,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貶官的打擊,對於他的能屈能伸,心中不禁感到萬分敬佩。他坐下來想了一想,道:「朝中的大事……嗯!蘇尚書在天目城外吃了敗仗。」 「哦!蘇劍豪敗了?」葉歆頗感詫異,沒想到蘇家這麼快就把唾手可得的功勳丟了。 「不但大敗,而且敗的很慘!十萬大軍損傷一半,如今退守恭城,等待援軍。」龍天行一臉無奈,對於像蘇劍豪這樣的名士也大敗在叛軍手中,感到既驚又憂。 「敗的好快呀!」葉歆對於蘇劍豪兵敗並不感到驚訝,仙主堂的勢力如何,他十分清楚,光是煽動百姓這一點,就足以令任何勢力頭疼,而對於蘇劍豪來說,也許太低估這些「烏合之眾」了。 龍天行見了他的表情,不禁大疑,問道:「公子莫非早知蘇劍豪會敗?」 葉歆輕輕一笑道:「只是隱約猜到一些而已。他的才能倒是不容置疑,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叛軍的情況,以為只是一群有野心的亂臣賊子,這樣冒然出戰,若想得勝,絕非易事。當然,其中的原因到底為何我並不清楚,只是覺得這一敗倒也合情合理。」 龍天行突然站了起來,忠誠於天龍朝的他,對於葉歆的這番話感到極為震驚,不禁問道:「難道公子知道叛軍真相?」 「不錯。」葉歆含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續道:「雖說是裘作人叛亂謀反,其實背後是一個名為仙主堂的邪教。堂主名為趙玄華,為人奸險狡詐,他的本事倒是稀鬆平常,但是運氣不錯,有不少能人相助。而裘作人也只不過是仙主堂的一個親信而已,他們早有預謀,勢力也迅速在銀州東部擴張,很多士兵和官員都是仙主堂的成員。」 「仙主堂?」龍天行驚訝地看著葉歆,腦子裡猛的想起軍中的傳聞,沉聲道:「難怪軍報說叛軍士兵的左臂都綁著一條黃帶,原來是代表邪教。」 「不錯,系黃帶者皆是仙主堂信徒。」葉歆想起仙主堂也怒火滿腹,從妻子被困,到龍溪城逼走,再到涼城事件,就像是纏在命運線上的毒蛇,無時無刻不想徹底剷除他。 龍天行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非凡,不禁大為詫異,呆呆地看著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主公。 「天行,知道確實的戰況嗎?」葉歆收回心神,臉色也恢復平靜,現在的他幾乎可以完全控制心神的波動。 龍天行思考了一陣,才緩緩說道:「聽說蘇劍豪率兵攻到天目城以南三十里外的時候,遇上一群逃難百姓,他見百姓流離失所,想也沒想就收留了。沒想到,半夜百姓嘩變,向大軍發動兵變,而裘作人的軍隊也順勢殺到。內外受敵之下,蘇劍豪大敗,其後百姓掘開臨清河的河堤,以至於大水淹了兵營,又導致臨清河大敗。」 葉歆點頭道:「與我的猜想差不多。我們的士兵分不清誰是叛軍,誰是百姓,自然無法取勝,再加上蘇劍豪高傲的性格,如何也不會對百姓動手,大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龍天行說道:「叛軍這招果然陰毒,令人防不勝防。公子,您為何不早告知皇上?」 「蘇家妄圖讓蘇劍龍調任銀州,奪我地盤,還派人挑撥煽動我們的人,他們不仁,我又何需客氣?況且這事我已寫在奏章之中,也許是皇上沒告訴他,也許是他沒有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也沒辦法。」 「原來皇上也知道,恐怕是因為不相信,所以未曾提及。」龍天行說道。 葉歆沉吟道:「趙玄華得勝之後,軍心大振,在銀州東部的地盤就更穩了。不過這還算好,若是讓邪教滲透入京,恐怕連士兵都會嘩變。要是再有幾個宮中衛士入了仙主堂,連皇上也睡不安穩了。」 龍天行嚇了一大跳,驚道:「公子為何不上奏章稟明?」 「上奏章?」葉歆輕輕一笑道:「我現在只不過是個七品小官,連單獨上奏折的權力都沒有。況且我現在是半隱世的狀態,如此可免朝中敵系找我麻煩。我若是上奏,一則未必有效,二則會引起其他人懷疑,我又何必自找沒趣?還是做好我的知縣吧!」 龍天行這才意識到他的官位,尷尬地笑了笑。 葉歆沉吟道:「不過,趙玄華能夠連勝兩仗倒是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以蘇劍豪的才能來看,敗了一仗就應該能調整過來,竟然還會敗第二次?這個趙玄華還真不能小看他。」 龍天行緩道:「聽說叛軍中有不少良將,其中以龍溪提督孫文昭最有名氣,另外還有餘熊光、孟海槊、張揚和武壁疆四員猛將,是叛軍四大王將,個個兇猛無比。第二次臨清河之戰時,便是這四人合力圍堵蘇劍豪,以至於大軍潰敗。」 葉歆暗暗尋思道:「真是想不懂,像趙玄華這種貨色,為何能凝聚這麼多人才,難道他隱藏了實力不成?還是背後另有勢力支持?」 龍天行歎道:「想不到像蘇尚書這樣的帥才都連敗兩仗,如今叛軍士氣大盛,朝野人心惶惶,民心也浮動了,若不能及時取得一場勝利,只怕後果堪憂。」 葉歆知道關鍵所在便是銀州中部偏西的地區和天馬草原,從那裡通向龍溪城並無太大的阻礙,若有一支大軍從西面向東插入,即使不能一舉攻下龍溪城,也能迫使趙玄華收兵固守,不再南侵;然而此時天馬草原正受到西面的鐵涼的攻擊,內部也有部族的矛盾,黃延功等不會輕舉妄動。 龍天行看他沉思,不由地感慨道:「若是公子在朝,也許不會輸的這麼慘。」 葉歆含笑道:「此事後悔無益,走了一步就要走下去。天行,你現在不必擔心叛軍之事,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可以了。」 龍天行說道:「公子,朝中頒下詔書,命東平州、海州、寧州的提督和兵馬司召募新兵,我出來巡視也就是為了此事。」 「召募新兵?」葉歆搖頭歎道:「引虎驅狼,恐怕只會引火燒身。」 龍天行疑道:「公子這話何意?」 「朝中那群勢力現在所缺的就是軍權,所以氣氛雖然緊張,但還局限於暗鬥,若是讓他們公然召兵,恐怕只會助長了他們的勢力,這麼下去,爭鬥就會擺上檯面。」說著葉歆輕輕一笑道:「其實這是遲早的事,也擔心不了這麼多。我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別記在心裡,雖然這是他們的機會,但也是你的機會,這一帶向來太平,人口密集,若是召兵應該收穫不少,且若手上有一二萬士兵,就大有可為了。」 龍天行驚問道:「公子,你要我召私兵?」 葉歆解釋道:「非也,現在兵已經沒有公私之分了,是公是私,完全在於軍心的向背。你若能讓士兵信服於你,無論為公為私,都有好處;反之,即使有兵在手,也等於沒有。」 龍天行若有所悟,點頭道:「公子說的對,只要我一心為朝廷,就算多召士兵,也只會於國有利。」 葉歆說道:「正是如此,你回去後立即著手召兵,然後勤加訓練,若是北面的戰況依然陷於不利,你就有機會領兵北上了。至於軍餉方面,則不必擔心,一萬人一年的軍餉,大約是二三十萬白銀,朝廷大概會撥下軍餉,我再讓宋錢調撥五十萬白銀給你調度。當然這些錢盡量用在適當之處,天下大亂之後,他的生意也不好做,還是省點用吧!」 龍天行站起來躬身道:「謝公子。」 葉歆拉著他的手笑道:「今夜我設酒為你接風,你明日就回去吧!一切以正事為重。」 龍天行點頭道:「我正有此意,明日會起程前往松陽縣。」 這一夜,兩人秉燭夜談,盡說天下大事。次日午時,龍天行便告辭離去了。 北部的戰事正如龍天行所言,叛軍經過了兩場大勝,士氣極盛,但他們並沒有圍攻恭城,而是分頭出擊。原龍溪提督孫文昭陳兵三萬在臨清河北岸的三羊渡,其他部隊分為兩支,一支由趙玄華自己帶領向東進攻,一舉拿下了三府十一縣,並繼續向海邊擴展;另一支則是由裘作人帶領,向臨清河上游進逼,輕易的將二府九縣納入版圖。同時,叛軍所到之處,皆不斷地吸納士兵,使叛軍的數目驟增至十六萬,比蘇劍豪的七萬人要多出一倍有餘。 蘇劍豪在恭城內坐立不安,壞消息像雪片般飛來,他不是不想出兵,只是兩番戰敗之後,士氣不振,還有不少傷兵,因而想等援兵到來再大舉進攻。 見他臉有憂色,他的心腹大將徐任俠提醒道:「大人,不能坐視叛軍四處攻城掠地而不管。據報,叛軍的人已增至十六萬餘,一旦他們在東西兩側站穩了腳,便會三面夾攻恭城,甚至可以不理恭城,直逼眠月河口。」 蘇劍豪搖頭道:「我知道其中利弊,但此刻軍心不振,出兵未必有效,而且我打算等援軍一到便大舉渡河,直插中腹。若是佔了天目城,東西兩側的敵軍便無退路,到時再來個甕中捉鱉。若是分兵出擊,一則兵力不足,二則叛軍已佔先機,以逸待勞,我軍必然處於被動。若我軍固守此地,既可養精蓄銳、提升士氣,又可等待援軍,還可以壓制敵軍中路的活動。」 「大人所言甚是,但總不能看著敵人任意活動吧?這對大人和蘇家的聲望會有很大的影響。」徐任俠拍著胸脯,豪氣沖天地道:「請大人撥給卑職一萬人,卑職去守武化城,絕不讓叛軍有機會從東線南下,也可作為大人的側應。」 蘇劍豪也在擔心,自己丟了五府二十餘縣會引來群臣的置疑,沉吟了半晌,終於點頭道:「好吧!我給你一萬士兵,你領軍先去,若援軍到,我再命人前去助你。」 徐任俠大喜,躬身道:「卑職定不負大人重托。」 蘇劍豪仰天歎道:「希望援軍早點到來,我好騰出手來反攻,不然蘇家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他本以為這是擴大勢力的好機會,沒想到弄巧反拙,反讓蘇家威名受損,而且若戰事拖的越久,對蘇家的影響就越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三章 其實兩次大敗只是表面的事實,內裡卻暴露了天龍朝的危機。由於太平日久,以至於士氣渙散,訓練馬虎,為將者享樂太平,早就沒有決斷力和統率力,往往自傲自大,草率行事,尤其是眠月大陸東面的軍隊,軍力每日都在減弱;反觀叛軍,除了信仰控制外,他們之中有不少是平民,雖然缺乏訓練,但鬥志旺盛,而且不怕死,兩軍對戰時,往住是天龍軍率先撤離。 而且,蘇劍豪的軍隊是臨時調配而成,相互之間沒有協調性。以臨清河之戰來說,若不是臨戰時兩翼大軍擅自行動,蘇劍豪也不致招來大敗。 然而朝中的大臣們並不知道這些,因為北線戰事吃緊,都顯得異常慌亂,對蘇家不滿的人也像上次對付葉歆一樣,開始上奏折彈劾,只是由於蘇家勢大,所以普通官員不敢亂說,但心裡還是有所怨恨。 另一方面,諸皇子們也因為戰事吃緊而蠢蠢欲動,由於蘇家對皇位繼承人的態度晦暗不明,皇子們既不敢得罪,又不得不防備,還有的擔心蘇家擁兵自立,有人開始考慮尋找牽制蘇家勢力的人。 這日,大皇子四十一歲大壽,他藉此為名大肆慶祝,其實則是商量著大事,黨羽都到齊了,把偌大的一個「明鶴廳」擠得滿滿的。 眼下的時局對他們來說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在場每一個人的富貴榮華,乃至於身家性命,皆已經繫在大皇子的身上。成敗在此一舉,無路可退,所以緊張的氣氛中洋溢著沖天的鬥志。 大皇子端坐正中,看著在坐的手下文武齊備,士氣正盛,心中甚喜,陰沉的臉也展開了笑顏,舉著酒杯揚聲道:「這些年來,多虧眾位鼎力相助,干!」 眾人一起舉杯相賀道:「祝王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皇子欣然領受,舉杯一仰而盡,然後傲然站了起來,掃視著在場之人,揚聲道:「如今局勢大變,天龍朝國勢已有不穩的跡象,然而老爺子把大軍交到有名無實的蘇劍豪手上,實非國家之幸,不知道各位有何妙計可以相助。」 軒丘聿接口道:「王爺,蘇劍豪兩次兵敗,皇上不但不罷其帥位,反而又給他添兵,看來皇上是想給他挽回面子的機會。大軍都跑到他的手裡,這對我們的發展大大受阻,雖說蘇家沒有表態,但照此下去,只怕有染指皇位的野心。」 軒丘梁笑著插嘴道:「好在他二次大敗,軍中的威信早有所打擊。」 吏部侍郎郭敏達搖頭道:「賢侄所言差矣。蘇家勢力原本只在順州,雖說手握二十五萬大軍,但也可以牽制,而且離京又遠,就算叛亂也有時間準備。而今蘇家的軍力已至京城,若不早日壓制,恐怕日後別有他圖,就算蘇家不反,但新皇在蘇家的勢力下登基,這個皇位不好坐呀!」 大皇子說道:「不錯!蘇劍豪如今據兵眠月河之北,離京城極近,若有不軌之心,無人能擋。」大皇子深知其中麻煩之大,臉色又陰了下來,淡淡地道:「老爺子對他們蘇家可是寵信有加,比我們這些皇子還要得寵。」 軒丘聿忽然歎道:「可惜葉歆被貶,否則可以借葉歆之力壓制蘇家。此人膽識、才氣,都是上乘。」 大皇子轉頭盯著身邊的一名管事問道:「葉歆現在做什麼?」 「稟王爺,葉歆的身邊多了兩個女人,一人的樣貌和死去的孝仁公主有幾分相似,另一人沒有露面,但也是年輕女子。他整日不理政事,喜歡帶著小妾出遊。」 大皇子輕輕一笑,道:「想不到他倒是最悠閒之人,遠離京城,避禍鄉野。」 軒丘聿道:「王爺,這正是招攬他的好機會。」 大皇子沉吟片刻道:「此人才氣太高,如果讓他掌權,不知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蘇家?」 「他毫無背景,只要不給他兵權,一切就可在掌握之中。」軒丘聿說道。 「你是說召他入府做一個幕僚?」大皇子問道。 「正是。」軒丘聿說道。 大皇子默然沉思了起來。 由於蘇家的失敗,葉歆再次成了眾人口中經常談論的人物,不但是榮親王府,其他勢力也開始留意這個被貶的青年英才,就連一向針對他的三皇子,也開始打起了他的主意。比起蘇劍豪來說,葉歆完全沒有背景,也便於操控,而且無論是才能和手腕,都不在蘇劍豪之下,重新吸納「失勢」的葉歆,無疑是明智的決定。 黃川縣中,葉歆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去升堂審案,他現在首要做的便是恢復道力,只要能使用遁術,就是性命最佳的保障。 夏天的陽光有些灼熱,海面上蒸騰的水氣使得視線有些散亂,沒有風暴的日子裡,天空特別的藍,平靜的海洋也像是溫柔的少女。海邊的礁石上,葉歆和凝心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他們想盡了一切方法,卻毫無進展。 「弟弟,看來真要另找其他途徑了,正統的方法似乎無法產生作用,再練下去也是徒勞無益。」 凝心對於葉歆的道力久久不復感到耿耿於懷、擔憂不已,尤其是葉歆還留在官場之中,如果沒有道術,危險性明顯要大上許多。 不過葉歆倒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失敗而氣餒,在沒有時限的條件下,他並沒有因為幾個月的毫無進展而感到失落,畢竟與妻兒共聚天倫,與凝心同修道術,這本身就是一種生活的享受。 凝心見他一副不緊不松的樣子,搖頭笑道:「真不知道這段日子,你到底修煉了沒有?」 葉歆笑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道心的穩固,道力的停滯必然是因為某些特別的因素,這不是每天修煉就能解決的事,也許某天一覺睡醒就能恍然大悟。」 「你也太隨便了吧!既然這麼想,乾脆回去蒙頭大睡算了。」凝心說道。 葉歆抬頭望著陣陣的波濤,笑道:「一邊吹著海風,一邊閒聊,難道不是享受嗎?」 凝心抿嘴一笑,打趣道:「小心柔妹聽了不讓你出來。」 「柔兒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破兒的身上,我吃醋了也不管我,哈哈!」說著,葉歆大笑了起來。 凝心見他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心情一天比一天輕鬆,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葉歆忽道:「對了,銀州有座銀鴿山,去年我在那裡遇到了一位修道者,他修煉的不是五行道術,而是道術之中的八卦。」 「八卦!」凝心第一次聽他說起此事,不由地有些驚訝。 葉歆解釋道:「聽說很久以前,道術的流派眾多,五行和八卦都是其中之一,只是後來其他的道派沒落了,只剩五行教留了下來。」 凝心點頭道:「我看過一本述說八卦的書,八卦是太極的另一個系統,與五行也算是相通,只是八卦裡有六十四小卦,修煉起來十分繁雜,還要將兩種力量搭配使用,因此難度較大;反觀五行道術,金、木、水、火、土,五行各一,一目瞭然,不必再想其他,所以簡單明瞭。」 葉歆說道:「我在想,既然五行道術練不下去,不如去求教八卦道派,也許可以另走新路。」 凝心點頭贊同道:「都是道學流派,走另一條路也未嘗不可。不過我覺得八卦要比五行難學,不知道要學多久才能有收穫。」 「我該去一趟銀鴿山,只是現在官位在身,不能擅離。」 葉歆衡量著得失,若是辭官回到銀州,日後若想再圖發展,恐怕就只有造反這一條路,與他的計劃並不一致。 凝心雖然不喜歡政治,但很明白葉歆現在的處境,雖然一切都很平和寧靜,然而爭鬥早就開始了,每一步的決定都有深遠的影響。 葉歆站了起來,悠閒地望著浩瀚的大海,心境也隨之變得平和了。 凝心忽然想起水系魔法,猛的一喜,急忙問道:「對了,你不是能收集水元素嗎?何不從這方面入手?反正魔法之術不需要道力,說不定有效果。」 葉歆愣了愣,喃喃地道:「對呀!我把這個忘了,說不定可以用水元素來引發木行道術,不過這好像不是道術,會不會太奇怪了呢?」 凝心笑道:「何必介意是不是道術,反正你現在毫無進展,也許可以另闢蹊徑。」 「嗯!的確可以試試。」葉歆同意道。 說罷,葉歆神色一凝,平伸左手,嘗試著將水元素聚集在掌心之上。 對他而言,收集水元素並不是一件難事,當初在靈樞山就花了大把時間嘗試收集水元素,因而才能在往後的日子裡,隨心所欲地利用水元素大幅提升木行道術的威力。此時也不例外,一點點晶藍的水元素隨著他的召喚,匯成晶體狀的圓球懸於他的掌上。 凝心見他快速地集結水元素,點頭讚道:「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輕易地便收集了水元素。」 葉歆看著藍澱澱的水元素,卻沒有任何高興的表情,因為水元素的出現並沒有牽引體內的道力。 凝心看在眼中,很快就明白了,眉尖隨之微微蹙著,喃喃地道:「為什麼會這樣呢?真是古怪。」 葉歆沉默了一陣,忽然把水元素扔進了嘴裡。 凝心驚問道:「你要幹什麼?」 葉歆沒有回答,閉上眼睛,默默地感應著水元素化入體內之後的變化。 開始時,他只感覺胸前一陣冰涼,水元素就像喝入口中的冷水一樣,刺激著口腔和喉嚨。然而,當水元素進入肺部之時,就像星星之火被點燃了似的。 凝心一直凝視著他,見他的臉色驟然大變,隨後捂著胸,翻身便倒,嚇得臉色雪白,大叫一聲,急忙抱住了他。 葉歆牙關緊咬,身子不斷地劇烈顫抖,全身冰冷,只是胸口如燒著了一般火燙。 凝心驚得不知所措,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嘴裡不斷地呼喚著葉歆。 葉歆此時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火的世界,巨大的熱量在他的胸前不斷地燃燒,雖然全身都痛得幾乎要抽筋,但他卻從痛楚中找到了無法恢復道力的根源。 由於道力不斷的積累,體內的五行處在一種極不平衡的情況之中,而後又有幾次用水元素大幅度抽取增加木性的比重,以至於五行完全失調。最後一次的施展使道力全部抽取殆盡,木性瞬間又從極強變成極弱,變成了另一種五行不調。 與之前不同的是,當木性極強的時候,雖然其他四行的比重不同,但因為五行相生的原因,所以其他四行也相對的被提升了,因而葉歆的道力可以盡情的施展,且五行都處在一種極高的層次。 然而,此時葉歆體內木性變得極弱,也引致其他四行變弱,雖然五行調合,卻處於一種低迷的狀態,以至於道力的反應極差。此時被水元素一激,體內的五行再次失調,才會出現強烈的痛楚感。 凝心一直抱著他不敢動,隨著他漸漸平復,臉色也紅潤了起來,一顆懸在嗓子口的心也放了下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葉歆才停止了顫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你沒事吧?」凝心緊張地問道。 葉歆勉強笑了笑,有氣無力地道:「讓姐姐擔心了,我沒事。」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胡亂嘗試,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凝心氣道。 「反正道術毫無進展,若不冒一次險,也無法找出問題的根源。」葉歆說道。 凝心愣了愣,驚喜地問道:「你找到了嗎?」 葉歆笑著點點頭,道:「不能說找到,只是感覺到一些東西,卻又弄不清楚,所以還要繼續修煉。」 「我們回去再說。」凝心見他汗流浹背,一臉疲態,說話也沒有力氣,心中微痛,於是背著他快速遁回縣衙。 葉歆毫不介意地趴在她的背上,就像一個弟弟似的,感受到陣陣幽香從柔軟的背部傳到鼻中,不禁有些心醉,不諱言地笑道:「好香啊!」 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愛,沒有一絲的隔閡,說話也毫無避忌,坦誠相對,因此葉歆也沒有任何的顧忌,話到嘴邊就說了出來。 凝心自然也不介意,只見她噗哧一笑,揶揄道:「讓柔妹看到了,一定罰你。」 「姐姐,你又笑話我。」葉歆笑道。 凝心忽然調皮地道:「歆弟,柔妹昨天為你向我提親。」 「啊!」葉歆嚇了一跳,驚得跳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她。 凝心見他被戲弄,覺得有趣,抿嘴笑道:「有什麼好驚訝的?我不配嗎?」 「不是,不是。」葉歆連忙搖頭擺手。 凝心忽然喃喃地道:「等你恢復了道術,我也該回山了。」 葉歆默然了,雖然兩心相知,沒有任何隔閡,然而凝心卻不願意讓冰柔感受到任何壓力,紅緂的事件使她也有所顧忌。 回到縣衙的內院,冰柔正在與兒子玩耍,見葉歆如此模樣,連忙衝上去扶著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擔心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葉歆微微笑道:「沒什麼,修煉太累了,所以只好煩勞姐姐帶我回來。」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真是的,怎能讓姐姐背你。」 凝心嫣然道:「沒什麼,他這麼輕的身子,一點也不累。」 「爹。」小葉破衝上去,親熱地抱著父親的腿。 「乖兒子。」葉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抱著他坐在膝蓋上。 小葉破鑽入父親的懷抱裡,天真地道:「嘻嘻!娘今天教我練武,真好玩。」 冰柔卻走上去抱下兒子,嗔道:「快回去休息吧!都累成這個樣子,還在跟兒子瘋。」 葉歆聳了聳肩,又朝兒子做了個鬼臉,然後笑著回到房內。 這一天的啟發是顯著的,經過了半個月的閉門苦思,他終於找到了道力不振的秘密,興奮地衝出了臥房。 冰柔正在教兒子練武,見他這模樣,不由地好奇問道:「你怎麼了?有什麼喜事嗎?」 葉歆抱起兒子笑道:「明天爹和你一起學武。」 「好啊!」小葉破興奮地又跳又叫。 冰柔詫異地看著他問道:「你不是一直不願意學武嗎?怎麼現在又想學了?」 葉歆聳了聳肩,微笑道:「沒辦法,這幾個月修煉道術毫無進展,這幾天苦思了一下,終於發現原來是體質的緣故,雖然對道心沒有影響,但對道力的修為有影響。」 凝心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這麼快就想到方法了嗎?」 「方法是有一個,只是能不能成功,還要看結果。」葉歆答道。 「是什麼方法?」凝心喜道。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四章 葉歆滿懷希望地解釋道:「我打算用醫術、武學和魔法元素一起刺激道力。」 凝心為他的突發奇想呆住了,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否該相信。 葉歆續道:「以前我煉製神藥之時,早就察覺到藥性也是歸屬五行,只不過當時局限於木行道術,所以未曾深究。現在我打算用藥性來刺激身體內的五行,然而,無故吃藥身體會無法支撐,所以我打算藉武術之學來修煉內氣,一方面增強體質,另一方面對抗藥性的副作用;同時,再用微量的水元素去刺激身體內的五行,就像這次一樣,只是用量不能過多,每次只用些微的水元素,相信所受的傷害不會太大。」 凝心不由為他此番言論歎為觀止,因為他所說的已經脫離了道學的範圍,走入了一個新的領域,雖然所用之物都不算是新事物,但從來都沒有人想過要把這些結合在一起。 冰柔雖聽不懂他的想法,然而對他肯練武也感到異常的興奮,挽著他的手臂笑道:「太好了,以後我們就一起修煉吧!」 為了保證一切順利,凝心依然抱著懷疑的態度,問道:「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修煉卻不免會遇到難題。例如武學,我雖然沒有練過,但也知道難度不低,況且修習武術需要很長的時間。」 葉歆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內氣的修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而且我體內的經絡太細,不足以支撐強大的內氣,所以我不會追求武學上的至高點,只要有內氣能保住心脈便可。而且我還會以針灸之術和醫藥來疏導過盛的內氣,使體內達到一種平衡。」 「道力呢?」凝心問道。 「在水元素激化下的道力,該會比以前更有威力、效果更好,而且漸進式的修煉可以讓體內五行的差距緩和,從而提升整體的能力,若是理想的話,也許還能達到五行歸一,化入太極的境界。」葉歆說道。 凝心聽到此處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一條新的道路,讚歎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大有可為,說不定你能更快的衝破局限,練至太極無限。」 葉歆含笑道:「若是可能,我還是會去請教八卦道派的修煉方法,說不定效果會更好,因為要每一卦都分成八個小卦,而這六十四小卦並不是單一性質的道性所能達到,而是需要兩種不同力量的融合,而我現在所做的,正是要融合各種力量,達到更高的境界。」 「若是成功,你將會是道學新流派的始姐了。」說著,凝心忽然笑了起來,又道:「其實這已經不算是道學了,也許你可以創立一種新的學派。」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不在乎是否創立新流派,只是要尋找一種更適合我自己的修煉之路,至少更能抗衡極品的血魂大法。」 凝心見他一提到血魂大法就顯得有些信心不足,不由地有些好奇,問道:「血魂大法到底是什麼東西?」 葉歆解釋道:「昔日我在雙龍城的黑市買到了一本有關魔族的書,名為『眠月之旅』,由數百年前的一位高人所撰寫,是一本描述軍事地形的書,但在最後的兩頁描述了血魂大法。書中說那是一種亦正亦邪的力量,起源於道術,融合了八卦道派的理論,成為了血魂六十四卦,每一卦都代表著一種特殊的力量。不過,在書的最後一頁提醒人們不要修煉此法,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血魂大法!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有這麼厲害的道術?」凝心雖然驚訝,但並不在意,所謂殊途同歸,她以為只是道術的派別不同而已。 葉歆也不想多言,畢竟書中只是介紹了血魂大法,並說了一些有關血魂大法的弊處,因而他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葉歆道:「因寫書的高人再三提醒血魂大法害處極大,所以我料定血魂大法必有相當大的危害性。而仙主堂的軍師練的就是血魂大法,所以我不能不小心行事。」 「既然如此,你還是盡全力修煉吧!」凝心說道。 葉歆點頭道:「明日起我就開始修煉,衙門大概也沒有什麼事,朝廷也不會這麼快來找我。」 此時,外面突然有衙役喚道:「大人,有客來訪。」 凝心從不現身見外人,所以聽到聲音後立即隱去了身子, 葉歆心裡納悶,喃喃地道:「怎麼又有人來找我?難道朝中又有事發生?」 「相公,快去吧!」冰柔見他發呆,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嗯!」葉歆換好官服,匆匆走出內院,一見衙役張五,就問:「是什麼人?」 張五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來客架子很大,傲氣十足,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大人,您還是小心點。」 由於葉歆態度溫和,與人為善,所以這些衙役都很尊敬他,心裡也向著他。 葉歆忖道:「來到這裡還要擺官架子,看來不是自己人。」 他隨著張五來到前廳,發現廳中有一人傲然坐在中央的主位上,身著錦袍,腰掛玉珮,一看就知道是豪門之人,而他的身旁還站著幾名隨從。 「這是什麼茶?這麼差,真是的!」錦袍人將茶碗往地下扔去,一臉的不悅。 葉歆剛踏入廳門,便聽到錦袍人的罵聲,又見他不顧禮儀坐了主位,心中頗為惱怒。他本不介意官職高低,然而遇到這種仗勢欺人的客人,自然不會開心,淡淡地道:「哪裡來的客人?」 錦袍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手指著他傲然問道:「你就是葉歆?」 葉歆見他倨傲不恭,更是生氣,一撩長袍,在身邊的一張小椅上坐了下來,連正眼也不看他,淡淡地道:「我是葉歆,尊駕跑到我這小地方來,不知有何貴幹?」 錦袍人被他的態度激怒了,揚了揚弔喪眉,喝道:「我是順親王府管事,奉王爺之命來見你,你最好識相一點!惹怒了大爺,你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一聽是三皇子的人,心中不由地冷笑連連,忖道:「果然是三皇子的部下,僕如主形,飛揚跋扈,不可一世,若讓這種人掌權,天下豈有不亂之理。」 錦袍人見他默然不言,以為他怕了,得意地道:「王爺賞識你,要召你做幕僚,這是天大的榮幸。你把官辭了,跟我回京吧!」 葉歆怒極反笑,揶揄道:「王爺府幕僚的地位,不知比起你這位管事,是高、是低?」 錦袍人愕了一陣,怒斥道:「我是王爺的親隨,就算是一品大員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當然在你之上。」 葉歆譏笑道:「果然不錯,你的架子似乎連皇上都比不上,王爺就更不如你了。」 「你……」錦袍人很快便領悟到話裡的譏諷之意,氣得跳了起來。 葉歆本想再譏諷幾句,忽聽外面有人擊鼓,不由地有些詫異,喃喃地道:「縣裡平靜,怎麼會有人擊鼓鳴冤呢?莫非是這群人?」想著,他瞥了一眼錦袍人。 錦袍人傲然端坐,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葉歆站了起來,道:「有人擊鼓,本官要升堂問案,你們坐著吧!」說罷甩袖便走。 錦袍人氣得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地上一摔,罵道:「什麼東西!王爺真不該召這種混蛋做幕僚,簡直是浪費時間!」 葉歆來到公堂之上就坐,發現堂內竟已聚集了四、五個人,都是城外的農夫,問道:「各位鄉親,發生何事嗎?」 農夫徐二稟道:「大人,有一群人打傷了我的耕牛。」 「大人,那群人縱馬踩壞了我的莊稼。」另一人道。 「他們還又調戲我女兒,真是可惡。」又一人道。 葉歆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臉色驟沉,揚聲吩咐道:「把廳裡的那幾個人給我抓來。」 張五嚇了一跳,好心提醒道:「大人,那幾個人大有來頭,得罪了他們,只怕您會有麻煩。」 葉歆冷冷地道:「他們理虧,我又何懼?想欺我官小!嘿嘿!今天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王法。快去捆人!」 張五本就對那群人不滿,見葉歆堅持要嚴辦,心中佩服,喝道:「張木、秦松,隨我去把那幾個混蛋抓來。」 「是!」這裡的人同聲同氣,凝聚力很強,兩名衙役大聲應了一句,便提著大棍衝向後面的正廳。 葉歆威然端坐案後,看著原本純樸的農民臉上都帶著憤憤不平之色,心裡就感到一陣憤慨,忖道:「要是把天下交到三皇子手裡,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得逞。」 不一會兒,張五和兩名衙役被打的鼻青臉腫地跑了出來,接著便見錦袍人和他的手下傲然走出公堂,不可一世地道:「葉歆!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歆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來,指著他怒斥道:「就算是順親王親自前來,也不能在我的地方撒野。」 錦袍人說道:「嘿!你既然想吃罰酒,我們就不客氣了。來人啊!給我教訓這個不長眼的傢伙!」 他身邊的幾名打手立即惡形惡狀地衝向葉歆。 農民和衙役們見他們要打人,都被激怒了,沒等葉歆發話,一起衝了上去,與幾名打手糾纏在一起。 葉歆看在眼裡,不禁十分感動,想到自己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由地更是感歎,心裡苦笑道:「想不到現在居然要這群百姓來保護,看來不盡快恢復力量不行。」 就在此時,幾名打手連帶錦袍人突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農民和衙役們都愣住了,只有葉歆明白是凝心出手相助,朝著空氣微微一笑,以示感謝。 錦袍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呆呆地站著不動,被一擁而上的衙役狠狠地按倒在地。 「我是王府的管事,你這麼做一定會倒霉的。」錦袍人被壓在地上還不忘惡言警告葉歆。 葉歆整了整衣冠,端坐案後,拿著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咆哮公堂、破壞田地、調戲民女、意圖毆打朝廷命官,證據確鑿,判你們重責鞭刑四十,罰銀一百兩,趕出黃川縣。」 錦袍人驚慌道:「你……你不能這樣做,我是王府管事……」 葉歆冷冷地喝道:「拖出去,打!」 隨著葉歆一聲斷喝,衙役們拖著這幾個人便往外走去,平民們鼓掌稱讚,跟在後面看熱鬧去了。 葉歆雖然知道此舉必然惹怒三皇子,但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投靠三皇子,也不在乎與他對立。若是三皇子登基,他這個官也不必做下去;若登基的不是三皇子,也用不著向他獻媚,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錦袍人。 正當他想離開之時,張五又走了進來,躬身稟道:「大人,有客人求見。」 「又有客人?」葉歆不禁有些狐疑,道:「請到後面正廳吧!」 「是。」張五應道。 葉歆滿腹疑惑地走向後院,邊走邊忖道:「居然這麼多人來找我?看來朝中的確出現了一些狀況,到底是什麼事呢?」 在廳中等了片刻,便見張五引著一位青年走了進來。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年紀與自己相若,衣著華美、氣度不凡,也是出身豪門之人。 青年走到他面前,含笑著拱了拱手道:「葉大人,冒昧前來,失禮了。」 葉歆見他語氣謙和,態度恭敬,與三皇子的人有天壤之別,不由地心生好感,站起來回禮道:「不知道尊姓大名?」 「我是寧郡王江淵,奉父親之命前來拜會葉大人。」青年說道。 葉歆倏的一驚。這位寧郡王江淵是大皇子榮親王的第三子,素來以音律詩詞聞名於京城,是王族中少有的文雅之士,一向住在京城東面的漁山之上,不聞政事,只喜與一般文士舞文弄墨,萬萬沒想到竟然來到黃川縣拜會自己。 葉歆不敢怠慢,揖了一揖,含笑道:「原來是王爺來訪,恕葉歆未能遠迎。」 文質彬彬的江淵很和氣地含笑點頭道:「是我冒昧。」 「王爺請坐。上茶!」葉歆讓了主位給他,自己坐在他的下道。 門外的張五連忙斟茶奉上。 葉歆坐在他下首相陪,笑著問道:「聽說王爺終日在漁山吟風頌月,不知為何到這小縣來?」 江淵緩緩說道:「我素來知道葉大人乃當今名士,於是有心拜會,只是不喜歡京城的繁囂,所以遲遲未能晤言。月前父親令人傳話與我,讓我前來拜見葉大人,我原不願理會朝中之事,只是想到能與葉大人見一見面,這才欣然而來。」 葉歆說道:「王爺過獎了,葉歆不過是朝中小吏,沒什麼實才實學。」 「我父親托我轉告葉大人,若是在此地不得志,可以去王爺府那兒做一個上賓。」 葉歆聽到他的名號就明白他的來意,見他直言不諱,含笑搖頭道:「多謝王爺美意,不過這黃川縣雖小,卻東有大海萬里,西有楓葉飄紅,南可垂釣而漁,北可吟風弄月,遠比京城那凡塵煙囂之地強上百倍有餘。」 江淵長笑一聲,讚道:「看來葉大人不愧是文人中的名士,竟能如此豁達,本王都自歎不如。」 葉歆笑道:「王爺過獎了。若不嫌棄,請在此小住數日,我帶王爺遍游黃川美景,不枉王爺遠道而來。」 江淵喜道:「好啊!我見山上楓葉微紅,早有遊興,若得大人領路,自當是求之不得。」 葉歆連連點頭答應。心想,這位寧郡王果然如傳聞所說,不戀權勢,只愛吟風弄月,倒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之處。 江淵也沒有因為葉歆婉拒了父親的邀請而有所介懷,臉上仍滿是笑容,似乎真的被引起了遊興。 葉歆陪了他兩天,帶他游盡黃川美景。一談之下,兩人覺得對方想法相近,不禁都引以為知己。尤其是江淵,臨別之際更是再三邀請葉歆去漁山一遊,葉歆欣然應允。 冰柔在院中憋了兩天,見葉歆含笑歸來,問道:「那個書獃子王爺走啦?」 葉歆點頭道:「這個寧郡王果然與眾不同,這兩日倒是沒有白費,想不到大皇子這麼陰冷的人,會有這麼一個儒雅寬厚的兒子。」 凝心點頭道:「我暗中隨你們走了半日,這個王爺倒是溫文儒雅。」 冰柔笑著打趣道:「姐姐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凝心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冰柔見她如此緊張,噗哧笑了起來,調笑道:「姐姐的臉好紅啊!」 凝心羞不可抑,捏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也學壞了。」 葉歆見二女嬌憨可愛,也笑了起來。 凝心和冰柔調笑了一陣,轉頭問道:「你也該開始修煉了吧?」 葉歆說道:「是啊!這幾日太忙了,先是三皇子的那個混蛋管事,再來是寧郡王,根本無暇修煉,只怕還會有人來。從明天起我要閉關,免得又受人打擾。」 修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葉歆每天早起練氣,中午採藥製藥,晚上則以水元素刺激道力,如此循環往復,十分辛苦。開頭的幾天晚上,他都被體內產生的劇痛弄得死去活來,咬緊牙關才硬撐了下來。 看著丈夫如此辛苦,冰柔心疼的想哭,卻又不敢為他增添煩惱,只能整天為他安排最可口的飯菜,而晚上待他睡著了,便為他按摩全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五章 轉眼已經九月,山上的楓葉全紅了,為天地之間添上了艷麗的色彩。苦修了一個多月的葉歆,漸漸適應了每天的苦練,雖然沒有太大的進展,但他感覺到自身正在微微地變化著,覺得自己所選的道路是正確的。 秋天的早晨已經有些微涼,葉歆一臉輕鬆地走出了院落,望著遠處被楓葉染紅的山峰,遊興驟起,朝著身後的二女道:「楓葉全紅了,我們上山吧!」 看著葉歆充滿興致的臉,冰柔和凝心都感到異常的欣慰,同時也深受感動,因為她們都看見了葉歆是如何努力修煉的。 「好啊!我們好久沒有出遊了,我去把破兒叫起來。」冰柔興奮地一頭又鑽回了屋內。 凝心嫣然笑道:「看來,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葉歆笑著搖頭道:「只能算剛剛入門,一切都還是不明朗,還需要苦練。不過,現在我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套修煉方法,所以不會太辛苦。」 凝心的心情與葉歆一樣高興。 對她而言,葉歆的成功也就等於她的成功,看著臉上洋溢著喜氣的他,她暗暗讚歎著葉歆終於回復了二十一歲青年應有的朝氣。這幾年的感覺就像是走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唯一能讓她想起以前那段苦澀的日子,便是他兩鬢的白髮。 凝心沉緬於思緒之中,情不自禁地伸手撫弄著葉歆雪白的鬢絲,傷感地道:「可惜變不回去了。」 葉歆的臉上露出了少年似的天真笑容,微笑道:「柔兒說,有了這兩鬢的白髮,我比以前英俊了不少。」 冰柔抱著剛睡醒的兒子走了出來,見外面這副光景,抿嘴微微一笑,悄悄地又退了回去。 凝心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將腦中的思緒趕走,含笑道:「既然要上山,我去換件衣服。」說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此時冰柔才笑著走出來,把小葉破送到他懷裡,道:「相公,我去弄點吃的。」 「去吧!」葉歆光顧著逗弄著兒子。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沿著山路爬上了一座小山,山上已儘是紅色或黃色的楓葉,美不勝收,再加徐徐清風,和藍色的大海相互輝映,令人心曠神怡。 山路並不陡,所以走的很舒服,三人一邊談笑,一邊欣賞著四周美景,其樂融融。 走到一處草地,葉歆看了看四周,面前是大海,身後是楓樹,於是笑道:「休息一陣吧!」 「好啊!」冰柔和凝心笑著應了一句。 小葉破坐不住,拉著葉歆到處跑,葉歆也樂得與兒子嬉戲。 草地上,凝心和冰柔靜靜地坐著,一邊吹著山風,一邊欣賞美景。 凝心忽然發現冰柔緊緊地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在,笑著問道:「妹妹,有什麼好看的?」 冰柔忽問道:「姐姐,你真的要回山嗎?」 凝心嫣然道:「我留下來是為了他的修煉,如今已有小成,只要堅持修煉下去就會有成果,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冰柔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絲憂色,道:「現在名義上的葉夫人不在了,我的身份也成了相公的麻煩。這還是小事,我最怕那個該死的皇帝再賜一個妻子給相公,到時候就麻煩了。你是知道相公他還要繼續做官的。」 凝心怔了怔,點頭道:「有可能,如果那個皇帝真要攏絡他,賜婚是一個辦法,可惜沒辦法讓你復活。」 「是啊!萬一真要賜婚,相公又有麻煩了。」冰柔忽然牽著她的手道:「姐姐,不如你嫁給相公吧?」 凝心嚇了一大跳,如花的俏面羞的緋紅,嗔道:「你在胡說什麼?」 冰柔嘻嘻一笑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道:「你知道什麼?」 冰柔道:「當年在山上,相公就很喜歡姐姐,姐姐也很喜歡相公,我都知道。」 凝心的臉更紅了,臉上也露出歉色,低聲道:「對不起。」 冰柔搖了搖頭,誠懇地道:「我真的一點也沒有介意,可是當相公答應我下山的時候,我知道他很捨不得,只是因為顧及我,所以捨棄了與姐姐之間的感情。」 凝心眼圈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不但是為了當年之事,也是為了冰柔的直率和坦誠。 冰柔續道:「姐姐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天下誰也比不了。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時候,我就想,能讓姐姐動心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後來發現姐姐喜歡相公,我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尤其是在心湖裡看到姐姐和相公心意相通彈奏的時候,我真覺得你們很合襯。可是相公依然放棄了姐姐,而選擇了我,我心裡的開心無法形容,同時也為姐姐可惜。」 凝心想不到她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不禁癡了,腦子忽然想起葉歆對妻子的評論:「她的心地十分善良,而且直爽的可愛,性格溫和,最討厭陰謀詭計,只要是她喜歡的人,就會全心地對待,無論是朋友還是情人。」 冰柔直爽地道:「現在葉夫人這個名位懸空著,除了姐姐,我不願意看到其他人坐上去。如果姐姐嫁給相公,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打動相公了。」 凝心擁緊她感激地道:「妹妹真是直爽的太可愛了。」 冰柔嘻嘻笑道:「與其讓姐姐這樣無名無份地跟在相公身邊做事,不如嫁給相公算了!這樣我們兩姐妹便可以齊心協力幫助相公了。」 凝心的腦子早就亂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冰柔急道:「姐姐,你說話呀!不願意嗎?」 「我……我……」凝心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最後,她忽然輕歎了一聲,微笑道:「妹妹,真的很感謝你,這事是不可能的。」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問道:「為什麼?姐姐不是依然鍾情相公嗎?只有在看著相公的時候,姐姐才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少女。」 凝心柔聲道:「弟弟是不會答應的,況且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我不信!」冰柔嚷道:「我這就去問相公,不信他連這麼美的妻子都不要。」 「別去!」雖然凝心出言阻止,但冰柔早已離開了。 冰柔剛走幾步,便見葉歆抱著兒子從林中走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葉歆見她一臉嚴肅,笑著問道:「到底怎麼了,誰惹火了我的柔兒?」 冰柔盯著他說道:「我要你娶凝姐姐。」 葉歆的腦子嗡的一聲全亂了,呆呆地看著妻子,無法說出半句。 冰柔搖著他的身子,追問道:「到底願不願意?說句話呀!」 葉歆乾咳了幾聲,尷尬地道:「柔兒,你在胡說什麼?別褻瀆了凝姐姐。」 冰柔說道:「我不管,反正葉夫人被你弄死了,說不定那些壞人以後又要給你安排什麼美人,也許皇上又要賜婚,你又不肯離開官場,所以還不如娶了姐姐,免得其他人打你的主意。」 葉歆伸手擁她入懷,笑著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我的妻子只有你一個,無論是什麼美人,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冰柔說道:「要是皇上賜婚呢?」 葉歆愣了一下,沉吟道:「我會拒絕。」 冰柔瞪大眼睛詫異地道:「你真的不想娶姐姐?你不是喜歡她嗎?」 葉歆真誠地道:「無可否認,我和姐姐之間是曾有過一段感情,不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娶她,因為我覺得我不配。而且婚姻應該是一對一的,就算我和姐姐之間有感情,我也會把它深深埋在心底,當成是我和姐姐之間一種美麗的回憶,而不會把它帶入我們的姻緣之中,這樣既是對她的不公,又是對你的不敬。如今,我和姐姐幾乎達到心靈相通的境界,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分別呢!只要你不介意我和姐姐的這種關係,我就很滿足了。」 冰柔也沉默了,她踏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呢喃著道:「你對我真好,好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了。」 「我不對你好,又能對誰好?」葉歆擁著她,心裡不禁有些慨歎。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實在難料,冰柔能容忍凝心的存在,卻無法容忍紅緂,雖然其中有種種原因,但回想起來,卻是百般的無奈。 「可是你不覺得姐姐一個人待在冷冷清清的靈樞山上很可憐嗎?」冰柔卻有些不依不饒,語氣中竟還有些不滿。 葉歆含笑道:「以後有我們在她身邊。」 冰柔嘻嘻笑道:「你真傻。」 葉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笑道:「我們兩個傻瓜正好一對。」 冰柔吃吃地笑道:「你才是傻瓜,我不是。」 葉歆摟住她涎著臉道:「小聰明,明年給我生個女兒吧?」 「我才不要呢!」冰柔的臉刷的一下紅了,用力推開他,然後朝他做了個鬼臉,嬌羞地跑開了。 「這個柔兒,居然跑來為人家說媒!」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弟弟,你做的很對。」凝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 葉歆凝視著面前這張永遠也難以忘懷的美麗容顏。良久,他才微微歎道:「姐姐,要是能娶到姐姐,一定會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凝心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含笑著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我沒有不開心,反而很高興。其實我們早就心意相通了,你的心就是我的心,我又怎麼會不明白你的意思呢!況且,塵俗的嫁娶之事,對我們已經沒有意義了,好好對待柔妹吧!」 葉歆說道:「能認識姐姐和柔兒,是我最大的幸福,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們。」 葉歆仰天長笑,笑聲迴盪在山巒之間。 凝心嫣然相伴,柔柔地道:「我只希望你們能早一點離開塵囂,回到靈樞山上。」 「我會盡力。」葉歆肯定地道。 經過了這一日,三人之間的關係更加密切,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日後,寇子誠悄然出現在葉歆的面前。 看著風塵僕僕的寇子誠,葉歆不禁感到萬分驚訝,此時寇子誠應該在嘎山城,來到此處必然有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寇子誠一見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說出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呼蘭府府城被屠。 「什麼!」葉歆驚得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大叫了起來。 內院的冰柔聽到叫聲衝了進來,驚問道:「出什麼事了?」 寇子誠不知道冰柔之事,對於她的出現感到有點詫異,但也沒有在意,因為他知道「葉夫人」死了,就算葉歆找了個續絃,也是合理之事,以冰柔之貌,無愧於葉夫人的名號。 「沒事,你回去吧!我和寇兄有事要談。」葉歆臉色有點蒼白,眼中除了傷感外,還有濃濃的恨意,因為他知道這必然是仙主堂所為。 冰柔見屋內有陌生人,也覺得自己造次了,雖然心中擔心,但還是退了出去。 寇子誠看著她的背影問道:「這位是新夫人?」 葉歆沒有回答,而是沉聲問道:「消息是怎麼得來的?」 寇子誠歎道:「大約四個月前,也就是大人被貶的那段時間,嘎山城外突然出現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說是白安國大人的妾氏,要見大人。我覺得她來的蹊蹺,就把她帶回去,一問之下,竟然是呼蘭府被叛軍屠城,白大人戰死!」 「白安國死了?」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叛軍造反之初,我就擔心他的安危,原以為以他的能力,若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安然逃走,沒想到他竟然參戰了。」 寇子誠淒然道:「據白安國的小妾所言,十數萬繫著黃帶的仙主堂信徒和士兵,突然湧進了呼蘭府,見人就殺,就連嬰兒也不放過。白大人率全城百姓反抗,力戰身亡。在臨死之前,他知道力不能敵,所以寫了封血書交給小妾,讓她躲在枯井中,因此才得以生還。當她爬上井台時,見到的是燃燒中的城池,頹垣敗瓦,遍地屍體,血濺全城,就連護城河都被染成了紅色,慘不忍睹。」 「該死的仙主堂,我不滅你,誓不為人。」葉歆憤怒地砸碎了台上方硯,心中的憤怒與仇恨升到了頂點,佔滿了他整個思緒。想到了涼城外的那五百親兵也是因為仙主堂而死,心裡的仇恨便再也無法抑制,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寇子誠對於他的這種激憤卻十分高興,當他知道葉歆甘願被貶的時候,心中不免有一絲擔心,然而看著怒目橫掃、氣勢沖天的他,寇子誠心中大安。 葉歆長長地吐了口氣,壓住心中的狂怒,緩緩地坐回了原位。習慣了冷靜的他,並不容許自己過分的釋放激情,因為他很瞭解官場,唯有從容不迫的冷靜,才是立身之道。 寇子誠看在眼中,心裡更是佩服,他深知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這點,葉歆的表現並不是冷漠,而是冷靜,雖然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如今的葉歆才是他心目中值得追隨的主公。 「仙主堂!」葉歆仰頭向天,回憶著龍溪城的一幕。 寇子誠歎道:「我雖然沒見過白安國大人,但也從丁老弟的言辭中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他如此英勇,在危難之際,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與民一起抗戰,直到最後慷慨捐軀,我該為自己曾經看不起他而向他陪罪。」 葉歆歎道:「不,他的死是我的責任,若不是我安排他去監視趙玄華,就不會有今天之事。」 這一刻,葉歆明白了自己心裡為何對塵世還有一絲留戀,因為自己的肩上多了許多責任,這些責任並不會因為一走了之而淡化。 責任便是責任,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身邊的人的生死,自然也要為他們的生死負起責任。如今的白安國便是一個例子。從而,他又想到了丁氏兄弟、紫如、狼牙、樸哲、夜寒等等,他們每一個都在為自己做事,都因為自己而承受到巨大的危險,雖然自己脫離了塵世之後,可以得到輕鬆自在的生活,然而這似乎太自私了。 寇子誠見他黯然神傷,勸慰道:「如今白大人已經犧牲了,大人應該做的便是為白大人報仇雪恨,這樣才對得起白大人在天之靈。」 「我一定會徹底消滅仙主堂!」葉歆的臉上露出了冷酷的表情,眼中的殺意更濃。 寇子誠見他如此,心中大慰,又勸道:「主公如今被貶至小縣,實在是屈材。銀州的幾位都在等待大人的歸去,黃大人將鐵涼擋在懸河城外,而高虎的四萬大軍也被調入了銀州中部去防禦叛軍,天馬草原盡為我們所有,雖然部族尚未平定,但只要處理得當,也可迎刃而解。主公不如趁著亂世揭竿而起,與天下諸強逐鹿四方,一顯主公大才。」 「這……」葉歆猶豫了,雖然答應了奪天下還情,但他並沒有決定現在就反叛,因為造反的後果太大,尤其是對於民心的影響不容小覷。他沉吟道:「若不能找到正當理由,造反便成了逆臣,而且天龍朝雖然內有憂患,但對於百姓來說,他們根本看不到官場中的勾心鬥角,一旦造反,民心定然捨棄我們;何況,天馬草原的部族勢力仍未消除,立足尚且未穩,盲目行事只會弄巧成拙,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造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六章 寇子誠見他一臉的猶豫,於是又勸道:「即使現在不反,主公應該棄官而去,回到銀州暗中經營天馬草原,待時機成熟,再宣告獨立。若是在此久待下去,只會浪費時間。而且仙主堂有西進之意,嘎山城外來了一些仙主堂的成員,雖然人數不多,但總是一種先兆。」 「他們派人去天馬草原?」葉歆冷言問道。 寇子誠點了點頭道:「屬下在嘎山城一帶遍佈耳目,所以探查的十分清楚,而他們全都被我抓了起來,盤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去策反天馬草原的部族,加入他們的行列。」 葉歆面色凝重的道:「如今最大的麻煩莫過於仙主堂的滲透,其影響極大。雖然你遠道而來,但還是煩勞你立即趕回去,嚴密佈置東線的巡查,見到仙主堂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主公,您的決定……」寇子誠疑道。 「辭官與否,容我再想一想。一切就按我信上所說安排,短期之內當可無誤,如今我只是擔心蘇家。」葉歆歎道。 「蘇家?」寇子誠道。 葉歆沉著臉道:「蘇家的態度晦暗不明,尤其對皇位之事更是三緘其口,從不表態,實在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過據可靠的消息,他們似乎在安排蘇劍龍掌兵銀州,若是如此,蘇家的勢力將會伸入天馬草原,這對我們十分不利,但皇上的心意我拿捏不定,不知道會有何決斷。」 寇子誠冷冷一笑,道:「就算蘇劍龍去了天馬草原,我們也有辦法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卻不這麼想。蘇家擴張的不只是權力,還有它的影響力,如果從南到北都有蘇家的勢力範圍,則無論朝野都會被這種氣勢所壓,倒向蘇家的小勢力也會越來越多。萬川入海,終成大勢,若不能及早壓制,終成大患。 寇子誠見說不動葉歆造反,頗有些失望,但也無計可施,苦笑了一聲,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立即趕回去安排對付仙主堂,大人在此務必小心。」 葉歆點頭道:「勞你辛苦了。這件事情頗為緊急,若是讓仙主堂滲入天馬草原,我們會有大麻煩,此番關係我們的根基,切不可大意。」 「我明白。」寇子誠不再耽擱,立即離開黃川縣,乘著馬車向北疾行。 葉歆沉著臉走向內堂,心頭無比沉重。白安國之死,意味著仙主堂的勢力正在西進,而且地盤穩固,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屠城。對他們而言,屠殺並不意味著失去人心,尤其是對於那一群死忠的信徒來說,也許會更有快感,更加忠心。 「可惜我道力未復,否則先殺到龍溪城取了趙玄華的性命,這個跳樑小丑就像是只虱子,若不殺他,遲早吸光世人的血。」葉歆心想。 冰柔方才見他情緒不穩,心中擔憂,早就在院口等他,見他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挽著他的手臂,擔心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葉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道:「北方的仙主堂屠了呼蘭府府城。」 「屠城!」冰柔驚得花容失色,捂著嘴大叫了起來。 葉歆捏緊了拳頭,憤慨地道:「呼蘭府知府白安國是我的部下,是我派去監視仙主堂,如今慘死異鄉,我若不為他報仇,怎能對的起他在天之靈?」 冰柔是豪爽的俠女性格,氣得柳眉倒豎,玉臉蒙霜,嬌斥道:「實在太可惡了!鬥爭就要光明正大,這種卑劣的行為天理難容。相公,我支持你,一定要消滅仙主堂!」 葉歆點點頭,寒著臉道:「我會徹底消滅仙主堂,一個不留。」 冰柔氣了一陣,怕他身子受影響,於是挽著他的手臂,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了下來,柔聲安撫道:「相公,別急壞了身子,我們再慢慢計劃。」 凝心正走出來,忽然發現院中氣氛十分凝重,詫異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葉歆沉著臉把事情說了一遍。 凝心聽到一半臉色就白了,搖頭歎道:「塵世間的殺戮實在可怕。」 葉歆歎道:「姐姐,現在你明白我要做的事了吧!這種禍患留在世上,我無法安心回山。」 凝心默然了。雖然不想牽入人世間的俗事,然而聽過這一個消息之後,心裡很不舒服,還有些薄怒。 葉歆看了她一眼,忽然醒悟自己的失言,歉然道:「姐姐,我以後都不會說這種事了,免得害你分心。」 凝心見他體貼,玉臉露出了微笑,牽著冰柔的手,嫣然道:「沒關係,有什麼不高興,就和我們姐妹說吧!」 面對這一雙玉人,葉歆不願讓她們感染自己的怒氣,於是搖了搖頭道:「不說了,我去煉藥。」 不知是過於匪夷所思,還是因為對消息壓制,呼蘭府府城被屠的消息並沒有傳開。由於叛軍的攻勢停了下來,京城內外一切又恢復了平靜,華燈如舊,凡囂如塵。 就在這種時節,蘇劍豪終於與玉霞公主完婚,盛大的婚禮震動京城,這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朝廷大員,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皇婿。 新賜的駙馬府坐落在皇宮的西側,與幾處王府相連,星河凝空之際,院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雖然蘇劍豪兩次大敗,但叛軍進攻之事已有扼制之勢,經過了幾次調兵,蘇劍豪在眠月河以北建立了個彎月形的防禦網,效果倒是十分的好,所以他的威望也在回升,尤其是皇帝的添兵之舉,使眾人都明白了他聖眷之隆非同尋常。此大喜之時,朝中的百官相偕到賀,幾乎沒有一名官員敢不來送禮。如此氣派,如此威望,京城內外一時無兩。 與此同時,一位更重要的人物也出現在京城,那就是鎮西大將軍蘇方志。他由清月國退回躍虎關,雖然情勢緊迫,但他還是進了京。對於蘇家來說,京城遠比順州要麻煩複雜,尤其儲君之位仍然懸而未決,老謀深算的他也想藉此機會做最後的決斷。 駙馬府的書房內,蘇方志和蘇劍豪父子撇下了眾賓客,來到此處議事。 「劍豪,你的防務安排的如何?」蘇方志問道。 「父親大人,一切都十分妥當。」蘇劍豪說道。 蘇方志搖頭輕笑道:「劍豪,你做官數年,手腕還是不夠狠辣。如今這個年代不是弱者生存的時候,尤其是身居高位,千萬雙眼睛都盯著你,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聽著父親的一番責備,蘇劍豪有些懵,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詫異地問道:「父親大人教訓的是,只是孩兒不明白所指為何,請父親明示。」 「京中之兵莫過於禁軍,若能掌握禁軍,就等於掌握京城的動向,你現今領兵在外,不可只思退敵,還應該多想一想將來之事。」蘇方志說道。 「您的意思是……」蘇劍豪若有所思的道。 「守住恭城一線,不進不退,偶爾打幾場小仗,對上有個交待。如此一來,朝中必然焦急,你便上奏佯稱軍力不足,只能小勝,不足殲敵,朝中便不能不為你添兵。我觀京城四周府縣已無兵可調,新兵又缺乏訓練,不可臨陣,唯有禁軍可用。」蘇方志解釋道。 蘇劍豪恍然大悟,點頭道:「父親之意,孩兒明白了,您是要我不斷地抽空京城的防衛。」 「正是,戰事離京城不遠,所以調禁軍去也能防衛京城;然而你是領軍大將,便有權挾制禁軍,甚至收為私兵也未嘗不可,況且兵部在我們的掌控之下,禁軍內也有我們的人,事情大可無憂。」蘇方志說道。 「父親此計真是神妙之極。」蘇劍豪喜道。 蘇方志捻著短髯,正色道:「如今的時局,大亂不遠,故此掌兵者為上,掌權者為中,掌職者為下。掌兵者可以坐擁大軍,進可自立稱王,退可支持新帝,成敗與否,全在自身操縱;而掌權者有權無兵,如軒丘聿之流,雖然權重,但權於上,只能依附皇權,方能持久,所以身不由己,力不能盡,成敗與否取自別人;掌職者只不過是官場過客,隨時更替,太平時期尚可作為,亂世之中也只能隨波逐流,任人宰割。」 蘇劍豪想不到父親竟如此深通官場,不禁汗顏,躬身道:「父親之言,令孩兒茅塞頓開。」 蘇方志得意的看著兒子,臉色漸緩,含笑道:「你也不必太擔心,有我做你的後盾,大可放心,而今又有公主策應。」 提起玉霞公主,蘇劍豪皺了皺眉,臉上似有不悅之色。 蘇方志沒有留心,端著茶碗呷了一口,又道:「如今朝中的勢力分佈一目瞭然,我原以為葉歆會是一支奇兵,沒想到這麼快就衰落了,想起來頗有些可惜。論起做官,此人的本事遠在你之上,若在太平時期,必是首輔宰相,權傾一方,只可惜生不逢時,在諸勢力的夾縫中生存,不容易啊!」 蘇劍豪聽到自己不如葉歆,心中大為不悅。當年情場大敗他早就心中有刺,只是後來葉歆服軟,歸到自己麾下,這才沒有計較,但總覺得自己才貌學識,絕不在此人之下,因而出言辯道:「父親為何小看孩兒?我不信我不如他。」 「你有此大志,我心甚慰,然而葉歆白手起家,數年內已升至封疆大吏,手握雄兵,竟可與我抗衡,這種人物,就是我當年也遠不如他。」說著,蘇方志輕輕笑道:「他如今已經勢敗,聽說終日帶著女人遊山玩水,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若他仍在銀州,我們要分力去對付他,實在很麻煩。」 蘇劍豪想起冰柔,眉頭皺的更緊,憤然不平道:「此人連妻子尚且不能保全,根本不配稱為俊傑!」 蘇方志忽然臉色一沉,喝道:「你還敢說?弄一個不明來歷的小妾,居然還公然帶在身邊,在旁人的眼中,這分明是對皇室的挑釁。」 蘇劍豪吶吶地道:「孩兒……」 「不必解釋,娶個小妾倒也無妨,只是此女身手不凡,來歷不明,你還是小心點好,說不定是哪個勢力施的美人計。」蘇方志說道。 蘇劍豪尷尬地道:「嵐妹不會是奸細。」 「不是最好,我只是不想為了一個女人害了蘇家。」蘇方志歎道。 女兒的大婚過後,明宗突然病倒,朝中大事由眾人共同商議,這無疑給了蘇家一個絕好的機會。 抽空京城兵力的計劃,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就像是在為天龍朝抽取最後的生命力。 然而,計劃的真實性和虛偽性同時存在,使的朝臣們對此都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還覺得是理所應當,而潛伏在蘇家的峰也因為蘇方志的提防,無法得到任何消息,事情就這麼一點一滴地發展下去了。 遠在海濱的葉歆也在煩惱之中,寇子誠的提議讓他著實猶豫了很久。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選擇,若走錯了路,後果不堪設想。當然,如今的他沒有後顧之憂,當可放手一搏。 時至年關,海風極冷,漁民們都不出海了,一年的收穫也夠他們過一個好年,所以小小的縣城開始熱鬧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客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久違的丁才。 「你怎麼來了?」看到丁才出現在眼前,葉歆又驚又喜,他知道丁才不會無故前來,必是朝中有所變故。 丁才見到他很高興,躬身道:「參見大人。」 「別多禮,何況你現在的官銜比我大。」葉歆親切地拉著他進書房。 丁才坐下之後搖頭含笑道:「非也,大人現在的官位遠在我之上。」 葉歆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笑著問道:「皇上不會是讓我官復原職吧?」 「這是聖旨,大人自己看吧!」丁才拿出一卷黃綾交到他手上。 葉歆好奇地接下聖旨打開一看,倏的愣住了,只見聖旨上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歆忠公體國,才能卓越,著即升任肅州總督,轄雪狼關以西至木龍河之地,並賜爵一等肅陽侯,加封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 從一個七品小吏,一下提升到位極人臣的頂點,葉歆不能不為之驚訝,同時再一次肯定,此番被貶,是皇帝早就計劃好的,用意似乎真的在於擺脫鐵涼之事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丁才含笑道:「侯爺,如今您貴為肅州總督,大權在握,千萬不要辜負了皇上的期望。」 因為紅緂之事,葉歆本已對天龍朝沒有太多的情感存在,然而此番封賞,不能不讓他意識到皇帝的器重之高非同一般,若是成為一個叛臣,實在是問心有愧。 「天威難測,皇上以老弱之軀,還惦記著我的事,實在令我愧然。」葉歆歎道。 丁才忽然臉色一正,沉聲道:「侯爺,皇上的器重不只這一點……」 「哦!還有什麼事嗎?」葉歆詫異地望著他。 丁才神色凝重地從包袱裡又捧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然後用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供著,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叩了三個響頭。 葉歆見他如此莊嚴,納悶地轉頭望向錦盒。從華美的外觀看來,這是宮中所用之物,只是不知裡面放著何物。 丁才站了起來,指著錦盒正色道:「大人,這是皇上所頒的傳位詔書,裡面寫著繼位者的人選。」 「遺……遺詔!」一向平靜的葉歆驚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這張普天之下的人都想看到的遺詔,居然會由丁才千里迢迢傳到他的手裡,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他萬分明白這份遺詔的重量,這裡面的名字代表了未來眠月大陸的發展方向,是大禍,還是小亂,是外患,還是內憂,都決定於遺詔上的一個名字。 「侯爺,現在您應該明白皇上有多麼器重您。這份遺詔其實只有一份,皇上說有兩份只是混擾視聽而已,也就表明皇上希望依仗侯爺的力量去支持他老人家所選中的繼位人。新皇繼位之後,侯爺便是擎天保駕之臣。」丁才恭敬地道。 葉歆點了點頭,正想說話之時,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靈光,猛的轉頭盯著丁才,喝問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丁才向他深深一鞠,歉然道:「卑職一直都是密探總領。」 「什麼!」雖然葉歆早有心裡準備,但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震驚,臉色也隨之變得很難看。 丁才微笑道:「我雖是密探,但可以向天發誓,從來沒有洩露絲毫機密,您對我和弟弟的照顧,丁家人終生難忘,就算拼了性命,也絕不會洩露您的半點機密。」 葉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枉我自以為才華過人,想不到身邊混進一個大內密探都不知道,可笑之極。」 丁才忽然跪倒在地,誠懇地道:「您待我如同知己,上次出任西北安撫使時,竟將夫人的安危交到了我的手裡,我怎敢有二心?只不過密探是世襲之職,連弟弟都不知道,我也不敢亂說。」 「起來吧!」葉歆很清楚他的為人,若他早有歹意,自己和妻子絕對活不到今天。 丁才道:「大人放心,我和弟弟永遠都是葉派最忠誠的成員,若大人不信,我願自裁以謝大人之恩!」 葉歆摸了摸錦盒,歎道:「朋友之間無非一個信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後還是照以前那樣吧!」 丁才見他有些失落,歉然道:「我讓大人失望了。」 葉歆搖頭道:「沒有什麼,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消化這麼多驚人的消息。」 「大人,您準備一下,我陪您回京。」丁才說道。 葉歆抬頭看著他半晌,指著遺詔問道:「你知道這裡面是誰的名字嗎?」 「不知。」丁才說道。 「你猜會是誰?」葉歆問道。 丁才略加思索後,搖了搖頭道:「似乎每個都像,卻又都不像。」 「丁大哥來啦!」冰柔笑著走了進來。 丁才躬身道:「參見夫人。」 「丁大哥不必多禮。」冰柔笑道。 葉歆指著丁才道:「帶丁才去廂房休息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冰柔見他的神色很凝重,不由地有些心驚,但在外人面前不敢多問,於是含笑招呼丁才出去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七章 葉歆坐在桌旁,一手拿起聖旨,一手拿起遺詔,雖然重量很輕,但在他的眼中,這卻是兩份重量非同尋常的東西。 「皇上竟然會把遺詔交到我手上,看來他遣我去銀州也是早有預謀,想讓我在那裡紮下根基,日後便有實力扶持新皇登基,果然是用心良苦,不愧為一代明君。」 此時的他,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局面,因為紅緂,他決定要為她奪取天下,但此時又因為遺詔之事,深深地感受到皇帝對他的器重和關愛。入仕以後幾乎都是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年僅二十就出任封疆大吏,既然領了這份恩情,自然就應該盡心盡力的輔佐繼承人登基。 凝心裊裊地走了進來,見他眉頭緊鎖,一臉迷茫,於是在他身邊坐下,柔聲問道:「又出了什麼事?」 葉歆抬頭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緂妹要天下,皇上要我幫他扶持新皇。一個欠情,一個欠恩,還情還是報恩,實在難以下決定。」 凝心明白似的點點頭,想了一陣,微笑道:「有情還情,有恩報恩。紅緂之情你並不欠她,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接受過;皇上之恩你也不欠,因為你也沒有享受過做官,所以不必想太多。」 葉歆搖頭道:「人在塵世就是這樣,有許多東西明知可以棄,卻割捨不掉,我不如姐姐。」 「我不應該勸你,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其實道原本就是隨意,你的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凝心說道。 葉歆喃喃地道:「做人不能忘恩負義,皇上於我有恩,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完成心願,使繼位人順利登基,至於將來要怎麼做,就看這個繼位人有什麼表現。如今亂像已生,就算繼位人登上皇位,也未必坐的穩,若是像三皇子之類的敗類,就讓其他勢力滅了他,我再取而代之。」 冰柔安頓好丁才後,再次走入書房,見他們靜靜地坐著,好奇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葉歆隨手將聖旨交給她道:「皇上升了我的官。」 冰柔驚得一愣,打開聖旨,略看了兩眼便喜上眉梢,笑道:「相公又做大官了。」 葉歆沉聲道:「現在有了權力,想對付仙主堂倒是容易了──不過也有其他的麻煩。」 凝心忽道:「既然你決定了繼續做官,我也該回山了。」 葉歆和冰柔驚愕地看著她,齊聲道:「你要走?」 凝心含笑道:「我的任務完成了,如今你的修煉並不需要我,所以我想回山靜修。」 葉歆沉吟了半晌,又抬頭凝視著她片刻,最後點頭道:「也好,姐姐本就不屬於塵世,是我將姐姐強留了一年,也該放你回去了。」 冰柔滿臉急色道:「凝姐姐,不如留下來陪相公吧!」 凝心牽著她的手笑道:「弟弟是你一個人的,有你陪他就夠了,我的生活應該在山中,若想見我,只要上山就行了。」 冰柔咬著下唇,沉默了一陣,正色道:「姐姐,我和破兒跟你一起回靈樞山。」 葉歆驚問道:「柔兒,你也要走?」 冰柔點頭道:「我沒什麼本事,幫不了你什麼,而且身份又不能公開,萬一暴露了,會給你帶來麻煩。」 葉歆雖然萬分不捨,但他一想到朝中那些陰險卑鄙的人,就不由地不為妻兒留在官場而擔心,點頭道:「好吧!雖然我捨不得,但為了你和破兒的安全,還是上山比較好,順便也把爹娘和岳父、岳母接去,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做事了。」 凝心覺得是因為自己而使他們夫妻分離,不由的滿是歉意地道:「都是因為我。」 葉歆搖頭含笑道:「正是因為柔兒和破兒有姐姐的保護,我才能放心。一切拜託姐姐了,我會上山探望你們,反正銀州離昌州不算太遠。」 「嗯!」凝心說道。 冰柔偎入葉歆的懷中,調笑道:「你一個人在外面,可不許拈花惹草。」 葉歆笑道:「不信就算了。」 冰柔指著凝心道:「要是忍不住想娶,就回山上來,有天下最美的凝姐姐在,誰也比不上。」 葉歆哈哈一笑道:「想到你就夠了,何必再想其他人。」 冰柔撇著俏嘴嗔道:「我就不信你不想凝姐姐。」 葉歆抬頭望向凝心,凝心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兩人不約而同都笑了起來,一切心意都在瞬間傳遞了。 「你們又在玩眉目傳情嗎?」冰柔嘻笑著打趣道。 兩人不禁莞爾。 打點好一切之後,他們便準備上路了。黃川縣的百姓對這位到任短短數月的知縣頗有好感,見他要走都顯得依依不捨,一起跑到城門相送。 葉歆坐在馬車上,看著這些相處雖短,感情卻深的子民,內心深受感動。 半個月後,馬車終於駛進了京郊的雪竹莊,葉、冰兩家的老人仍住在這裡,見到葉歆夫妻和孫兒再次出現在眼前,四老都顯得很高興,尤其是看到可愛的小葉破親切地叫著爺爺奶奶,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冰離問道:「歆兒,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辭官了嗎?」 葉歆原以為陞遷的消息已經頒布,沒想到他們仍然不知道,不由地有些詫異,反問道:「你們不知道我陞遷之事嗎?」 冰離搖頭道:「最近的消息都是有關北方的戰事,朝廷也好像沒有大的人事變動。」 「論理說聖旨已下,吏部應該知道,怎麼會悄然無聲呢?真是奇怪。」葉歆疑道。 丁才道:「我去宣旨的時候,皇上便已臥病在床,也許是因為病重,所以沒有公佈。」 葉君行含笑道:「既然有聖旨在手,應該沒錯,也許等你回京後再頒布。」 葉歆雖然感到事情有蹊蹺,但不想影響四老的心情,含笑應道:「明日我進宮面見皇上就明白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葉歆穿戴整齊,坐著馬車來到宮外等候上朝。 此時天還沒亮,四周十分昏暗,只有宮門外的幾名衛士提著宮燈,但不足以照亮四方。冬天的早上,寒風四起,天氣十分寒冷,百官們暴露在冷風之下都有點哆嗦,有的甚至搓起手取暖。 下了馬車,葉歆站在原地待了片刻。面前雄偉的宮門依然巍峨,離開將近一年的他,著實感受到官場中沉浮變幻。想著不久前還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小知縣,而今卻是一品大員,軍機要臣,權傾一方。 半晌,他搖了搖頭,尋思道:「也許這就是人們沉迷於官宦的原因。說來也真諷刺,我生平討厭做官,可如今官做的越來越大,為官之道也越來越精,人生實在變幻莫測。」 「噫?這不是葉歆葉大人嗎?他怎麼又回來了?」 一位官員眼尖,赫然認出了葉歆的模樣,立時輕呼起來,隨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位「失勢」的年輕官員身上。 軒丘聿知道大皇子一心想招攬葉歆,也派了寧郡王前去遊說,卻末果而返。此時見他出現,經歷官場數十年的他,立即醒悟到發生了什麼事,笑著搶先迎了上來,親熱地道:「葉大人別來無恙。」 葉歆行了一禮,含笑道:「軒丘聿大人越來越老當益壯了。」 「哈哈!還算能過的去。」軒丘聿說道。 幾位大皇子派的人見軒丘聿如此表現,心領神會,都走上來圍著葉歆說話。這種情況落在眾人的眼中,立即引起了他們的聯想,懷疑葉歆是因為投靠了大皇子才得以重新被召入京。 由於天色昏暗,所以他們都沒有留意到葉歆今天換上的是一件侯爵朝服,還以為是調任了低級京官,並沒有太在意,尤其是在這種壁壘分明的時刻,既然大皇子的人熱情招呼,其他派系自然是當葉歆成了眼中釘。 葉歆並沒有理會眾人異樣的目光,如今遺詔在手,無論是誰繼位,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只要不是三皇子便可,所以對諸皇子的態度也更加溫和,現在只等皇上下詔,便可回到臥牛城。 軒丘聿雖然老眼昏花,卻很機敏,見葉歆的氣質和神色都不似回京擔任小官,於是低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他的官服上繡著九蟒,分明是公侯的服飾,不由地驚訝萬分。 他揉了揉眼睛又細看一番,指著圖案問道:「葉大人,這是……」 葉歆微微一笑道:「第一次穿,還算合身。」 「這……這是公侯的官服!」軒丘聿訝道。 圍在旁邊的人聽了也都大驚失色,連忙低頭望去,果然見九蟒栩栩如生地繡在葉歆的官服之上,他們再往葉歆的官帽望去,帽上鑲著東珠三顆,代表著侯爵爵位。 「恭喜葉大人,不,應該是侯爺。」軒丘聿心裡轉的最快,含笑著大聲恭賀。 葉歆微笑著還禮,道:「全仗皇上隆恩,賜了個一等肅陽侯,實在慚愧啊!」 幾名官員的驚呼再次引來旁人的注意,此時天邊泛白,人們漸漸看清楚葉歆的官服,又聽到他升了一等肅陽侯,都勃然變色,驚歎葉歆的官運又回來了。 丁才看在眼中,也不禁感到自豪,掩飾不住的笑容全都浮現在臉上。 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是葉歆的親信,小聲問道:「葉大人又升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現在是肅州總督肅陽侯兼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可算是當朝首輔之一。」 聽罷這串頭銜,官員們都瞠目結舌,他們如何也想不到葉歆剛剛被貶為一個七品小吏,不到一年的光景,又一躍成為手握重權的要臣;尤其是太子太保銜,這本是虛銜,太平時期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如今並無太子,皇帝特意加封,說明葉歆將會是新皇的輔政大臣之一,所以意義非同尋常。 不少官員開始擔心朝中的勢力又要改變,至少一度沉寂的葉派也將死灰復燃,而且這一次氣勢更勝以往。此刻葉歆重獲兵權,雖然雪狼關外的城池已被攻佔,十萬大軍也幾乎全軍覆沒,但肅州之地仍有至少十萬大軍,這無疑是葉歆最好的後盾。 有的人卻很高興,因為這段時期蘇家的勢力大幅上升,尤其是蘇劍豪,自從成為駙馬之後,便權勢滔天,無人敢正視,而蘇劍龍飛揚跋扈的氣焰更是令許多人為之側目。如今葉歆回來,總算是有人能與之抗衡了。 李浩等葉派舊人見他重獲重任,倍感興奮,不禁喜上眉梢,覺得葉派終於有機會再次出頭了。 言德謙等三皇子的黨羽更是震驚不已。上朝的京官中,有超過一半都是他們的人,也都知道派去遊說葉歆的人被抽了四十鞭子趕了回來,惹得三皇子大怒,正想辦法要處置他,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而且位極人臣,大權在握。 葉歆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含笑朝著他們拱了拱手。 軒丘聿等人對葉歆的態度更加客氣,既是吹捧,又是誇讚。 葉歆談笑風生,沒有什麼傲氣,除了三皇子派之外,都對他極有好感。 半刻鐘之後,太監出來宣召上殿,大臣們魚貫入宮。 再次踏入大殿,葉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站在此處,想的是如何利用權力去拯救妻子,然而這一次卻是為了自己的目標重新回到官場,回到這爾虞我詐的地方,但卻沒有一絲的後悔和勉強。 軒丘聿為了拉攏他,竟主動排在他的下手,當場將首輔的位置讓給了他。葉歆自然知道其中的含意,低調地退讓了,但他站的位置是一品大員的位置,也就是第一排。 眾官員都看著他,情緒各有不同,有的羨慕,有的妒忌,有的讚歎,有的仇恨。這位兩鬢皆白的青年,與遠在恭城的蘇劍豪是天龍朝兩大新秀的代表,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兩大勢力將會是未來局勢的導向,左右著興衰勝敗。 葉歆毫不在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正中那張金色的龍椅,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無論如何,這張龍椅上的人都會更換,坐上去的也許不只一個,但最終只會有一個人獨佔鰲頭。 靜靜地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明宗依然沒有出現,大殿內的氣氛很平靜,因為明宗病勢時好時壞,所以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眾官員都習以為常了,並不著急。 半個時辰後,徐公公攙著明宗走了出來。 葉歆一見明宗便大吃一驚,雖然只是一年未見,然而明宗竟像是老了許多似的,連眼神都有些散亂了,一副下世的光景,按此推斷,只怕活不過兩、三個月,心中又是一番感觸。尤其是想到那張遺詔,意識到皇帝也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行了,因此才讓丁才將遺詔送到自己手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叩倒在地,向這位垂暮的老人表示敬意。 明宗朝著下面艱難地揮了揮手,示意平身,然後顫顫巍巍坐在了龍椅上,頭也撐不起來了,只能歪在軟枕之上,手臂放在膝蓋上,卻在微微地顫抖著。 徐公公踏前一步,白眉下的小眼睛掃了掃在場的百官,揚聲問道:「葉大人來了嗎?」 葉歆有些愕然,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知道自己回京了,眼角掃了一下丁才,見他含笑點頭,知道是他率先稟報了,朝他點了點頭後,踏前一步,躬身相向,恭敬地應道:「微臣在。」 明宗慈祥地看著他半晌,然後朝徐公公點了點頭。 徐公公捧出一份詔書,揚聲朗讀了起來,意思與葉歆接到的聖旨一模一樣,只是沒有提到遺詔之事。 葉歆自然明白,如果讓人知道自己手中有遺詔,恐怕終日不得安神,而且還有殺身之禍。以他現在的實力,連一個普通壯漢都未必能敵,更何況是殺手。 待葉歆跪倒謝恩完畢,明宗長長吸了口氣,然後朝徐公公招了招手。 徐公公俯下身聽了一陣後,再次面向百官,揚聲道:「皇上說,蘇尚書與叛軍仍在交戰,前後又撥了十數萬人,然而戰事還是僵持不下,前日又來求援。葉大人,皇上要調撥五萬人前往助戰,由你帶領,得勝之後再回肅州。請你在京稍留一陣。」 葉歆昨日聽聞戰事僵持,毫無進展,感到頗為驚訝,現下聽到皇帝要自己去助戰,便欣然應允了。然而他卻不知,這一個皇命就如毒液一樣,注入了天龍朝老邁的身軀。 下朝之後,葉歆立即被眾人圍住了。這位重新起用的朝廷新貴,再次成為眾人追捧的焦點,更有不少「牆頭草」想依附在他的勢力之下。畢竟朝局動盪,皇子們的成敗依然難以看清,所以風險很大;相比之下,蘇家和葉歆這兩派勢力便顯得穩固許多,無論誰坐了皇位,這兩派勢力都是新皇倚重的力量。 葉歆以溫和的態度與眾官員周旋了半天,才能脫身回到府中。 隨在他身邊的丁才笑道:「大人,這次是你第一次領兵出征。」 葉歆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搖頭苦笑道:「這項差事可不好做,我從未帶兵,軍中沒有威望,這五萬人又是臨時抽調,只怕戰力不高,所以就算去了前線,也沒什麼大作為。而且,蘇劍豪是主帥,皇上雖然沒有把我置於他的麾下,但他兵多,我兵少,自然是他佔了上風,我也變相地成了他的部下。」 「這倒是可慮。」丁才憂道。 「更重要的是戰事的發展,若是戰事持久,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去肅州赴任。」葉歆說道。 丁才沉吟道:「蘇劍豪身為駙馬,又是兵部尚書,不會怯戰吧!」 葉歆搖頭道:「他倒不至於,只怕蘇家就難說了。」 「大人此話是何意思?」丁才問道。 葉歆皺著眉頭道:「我雖然不瞭解前方軍情,但總覺得有點奇怪。」 「我不清楚軍事上的問題,不過百官都很滿意蘇劍豪能擋住了叛軍的攻勢。」丁才說道。 葉歆輕笑道:「這些人現在只關心繼位人選,只要前方不敗,他們就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有像我們這類人,才會關心前方戰況。」 「大人如今是宰輔之一,自然要關心更多的事情。」丁才說道。 「宰輔!」葉歆輕輕一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突然飄下的小雪,感慨地道:「若不是在這種紛亂的時代,我也不會竄升的如此之快。雖然我有打算三年當權,但能走到這一步,運氣實在太好。」 丁才回味著當年的情景,也有些唏噓。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八章 白皚皚的雪花中,一頂頂小轎來到了順親王府。由於葉歆突然竄升為朝中要臣,這無疑打亂了三皇子的佈置,所以他的黨羽紛紛聚集在順親王府中,希望知道三皇子的想法。 三皇子得知葉歆陞官之後,自然是十分震怒。素來心胸狹窄的他,容不下任何與他對抗的人,想到葉歆鞭打了他的人,心裡就恨不得把葉歆抓來砍了。 言德謙勸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幾名重要人物陪著三皇子在書房中商議對策。 「王爺,大事不妙啊!皇上重新重用葉歆,似乎在為繼位人安排輔政大臣,若繼位人是王爺,似乎沒有必要安排葉歆。看來皇上心裡另有打算,我們不能不防啊!」言德謙說道。 三皇子怒氣騰騰地咆哮道:「除了我,誰還有資格登上皇位?老頭子不會瞎了眼去傳給我大哥吧?」 言德謙搖頭道:「難說,但有一點可想而知,繼位人有了葉歆的支持,就算朝中有人反對,他也有立足之地,而且名正言順,就算我們起兵造反,也會處於劣勢,不但會被當成亂臣賊子,而且得不到民心、軍心。」 三皇子按納不住心頭之火,拿起茶杯扔得粉碎,怒罵道:「老頭子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什麼人不用,偏偏用葉歆,真是老糊塗了!不行!我們絕對不能讓葉歆安安穩穩地回肅州,一定要在他離京之前解決他!」 新投入三皇子帳下的謀臣賈平陰陰一笑,進言道:「依屬下之見,莫過於先下手為強。」 三皇子盯著他那張奸獰的臉,問道:「你說宰了葉歆?」 賈平指了指天,冷笑道:「我是說皇上──」 「什麼!」言德謙幾位老臣都驚得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他。沒想到這個剛滿三十的謀臣,會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議。 賈平陰笑道:「諸位大人,我們根本沒得選擇。葉歆是一定要殺,但大動干戈殺一個葉歆就太不值了,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推王爺登基,大勢傳席可定。」 三皇子怔了怔,儒雅俊秀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點頭道:「不錯,原本打算等老頭子壽終正寢,不過現在看來他已經另有打算,說不定還在想辦法壓制我們,若是現在不動手,將來就會有更多的麻煩。好在我們已經聯合了蘇家,有蘇家相助,朝中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言德謙等人原本有些於心不忍,但見三皇子決心已下,便沒有提出異議。他們很清楚,這種時候反對,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賈平得意地洋洋地道:「蘇家兩兄弟現在在恭城拚命向皇上要兵,無非是想掌握更多軍權,同時抽空京城附近的軍隊,可笑朝中那些大臣,還以為他們打得很艱苦。哈哈!」 「嘿嘿!老頭子雖然精明,不過他太老了,而且一直大病纏身,竟然察覺不出蘇家的用意。如今京城的禁軍只剩二萬餘,而且都在張全的手上,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幾乎掌握了京城的防務,哈哈!」 三皇子此刻最為得意的便是得到了蘇家的支持,無論是順州的大軍,還是蘇劍豪的大軍,都是助他登上皇位最強有力的保證,所以他深信自己絕對能夠順利登基。 「如今我們掌握天時、地利、人和,不如盡快下手,遲則生變。尤其是葉歆。皇上這次給了他五萬大軍北上助戰,若是大軍集結,便會對我們不利,而且他們一旦過了眠月河,就會察覺到蘇家兄弟的計策,也會破壞我們和蘇家的合作,有功虧一簣的可能。所以,絕不能再等了,最好連同其他幾位皇子一起殺了,永絕後患!至於皇上,他已經活不了幾天了,只要軟禁起來,王爺便可名正言順的登基。」 三皇子冷笑道:「就這麼辦了,既然老頭子不仁,也休怪我不義了。這皇位我是非得不可!」 賈平獻媚道:「王爺英明神武,自然是不二的人選,天下沒有人比王爺更適合做皇帝。」說著,竟然趴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在座的其他老臣雖然對於賈平的獻媚感到不恥,但想到三皇子登位是遲早的事,所以也跟著行了大禮。 三皇子按納不住心中的得意,大笑了起來。 是夜,三皇子召張全在府中密議。 張全雖然心向三皇子,但聽了三皇子的計劃,也有些不寒而慄。沉吟了半晌,方道:「王爺,您登皇位,我定然全力支持,只是皇上已經年命不遠,三皇子切不可做大逆之事,微臣斗膽,懇請王爺讓皇上他老人爺安享餘生。」 三皇子笑著隨口應道:「我登上皇位後,就讓他當太上皇,反正情勢在我們手裡,沒必要殺他。」 張全心中稍定,沉聲道:「既然如此,微臣去安排一切。軍城有禁軍二萬餘,再加上守門的軍士,大約三萬人,隨時可以聽候調度。不知王爺打算何時行事?」 三皇子雖然奸險,卻也不是蠢人,否則也不會在外面樹立了一個清流的形象,因而提起行事的日子時,顯得特別慎重。沉吟了良久,方道:「此事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今日是一月二十五,派人去恭城最快也要三天,再加上蘇家兄弟領兵趕回的日子……我看,就定在十二月初四吧!蘇劍豪身為兵部尚書,會拖延調入京中軍隊的行動,你就負責監視京城中各王府的動靜。」 「嗯!我能辦到。」張全說道。 「葉府方面千萬小心。上次武道大會時,我見他的身手超乎常人,再加上民間傳聞他一人擊殺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門,所以我會另外找人對付他,你不可驚擾了他。這個人雖然可惡,但也不能小覷。」三皇子叮囑道。 張全聽了連連點頭。武道大會時,葉歆如同飛天神將般救下皇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極為強烈的印象,私心下也不想和他正面衝突,因此三皇子的安排正合他意。 一連數日,京城都烏雲籠罩,見不到一絲的陽光。人們的心情受了天氣的影響,都顯得懶洋洋的,什麼也不想做。 正如天氣一般,一場極大的陰謀正在暗中策劃著,然而京城大小官員和百姓仍在為北面的戰事擔心,絲毫沒有留意到一場政變正在醞釀之中,就連葉歆也在忙著安排妻兒和四老離開,沒有顧及到朝中之事。 由於張全是九門提督,人們對於他調動禁軍只當是正常的事情,而且北方又在打仗,人們更加習以為常了。就在這種習以為常和疏忽之間,一切都在逐漸變化中。 葉歆的手下當中,首先知道政變的是遠在恭城的峰。他和姐姐一起隨軍來到恭城,為蘇劍豪助戰,雖然並非心甘情願,但為了保護姐姐,他才勉為其難隨軍同行。然而,在恭城的這些日子,只看到大軍不斷地集結,卻沒有見到蘇劍豪大舉反攻,只有一些零星的戰鬥,而且每一次都是平局收場。開始時,他不以為意,也不想理會蘇家的事,終日只在自己的宅子裡習武練功。 一月二十八日,駐紮著大軍的恭城像往常一樣的平靜,士兵習慣了這種不戰不退的情勢,也許他們更喜歡這種沒有生命危險的戰場生活。此時,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大帥行轅。 行轅設了恭城的知府衙門,蘇氏兄弟正在大廳內品茶閒聊,一副悠閒之態。自從蘇方志與三皇子秘密結盟之後,他們都進入了一個新的角色,對於家族的這場豪賭,兩人都顯得十分投入。尤其是蘇劍豪,在得知父親的決定之後,似乎受到了陰謀的感染,也改變了往日的作風,變得有點陰沉,那張令天下少女迷醉的俊臉上,時常流露出冷漠的笑容。 「三弟,這裡實在挺悶的,平民都逃走了,連找樂子的地方都沒有,不像你,還帶著一個美妾來享用。」蘇劍龍口沒遮攔地說道。 蘇劍豪習慣了兄長的放蕩,含笑道:「我們現在是辦正事,再等幾個月,皇上大概就要傳位了。」 「皇上早點死了算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硬撐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蘇劍龍的語氣之中,對皇帝沒絲毫的敬意,彷彿是在說一個小人物。 蘇劍豪聽得皺了皺眉,道:「無非是讓皇上壽終正寢罷了。」 「哈哈!我忘了他是你的岳父。對了,你那位公主老婆還不錯吧?」 蘇劍豪揚了揚眉毛,淡淡地道:「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蘇劍龍愣了愣,笑著問道:「你不會是從來沒碰過她吧?」 蘇劍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並沒有回答,但這番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蘇劍龍對這個三弟瞭解頗深,見他如此,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浪費,玉霞公主怎麼說也是個美人,到窯子裡可找不出這種貨色。」 蘇劍豪淡淡笑道:「我對女色一向沒有太大的興趣。」 「那你為什麼帶個小妾來前線?」蘇劍龍說道。 「她才是我的夫人,公主不過是皇上籠絡蘇家的工具,我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我的女人。嵐妹自然不一樣,況且她武功過人,比起那群無用的侍衛要好多了。」蘇劍豪說道。 「嘖嘖!真是太浪費了。不過你也真夠狠的,居然將公主扔在家裡守活寡,這一點我可做不出來,難怪爹總說你比我強,哈哈!」蘇劍龍說道。 正說著,賈平走了進來,躬身道:「參見兩位大人。」 蘇劍龍瞥了他一眼,認出他是三皇子的謀士,問道:「王爺讓你來看我們?」 賈平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道:「王爺要將計劃提前,定二月四日逼宮登位。」 「好啊!」蘇劍龍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聽之下喜形於色,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叫道:「王爺真是睿智,早就該這麼做了,老子留在這裡真是憋死了!」 蘇劍豪遠比他謹慎,知道三皇子此舉必然有突發的事件,否則不會只給數日時間,沉聲問道:「平白無故,為何要將計劃提前?」 賈平躬身道:「尚書大人有所不知,葉歆又入京了。」 蘇劍豪心神一顫,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問道:「官復原職嗎?」 賈平搖頭道:「升了,皇上封他為肅陽侯,出任新設的肅州總督,又加封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位極人臣,當朝首輔,大皇子一黨正在極力拉攏他。」 蘇劍豪勃然變色,臉色陰沉地道:「他居然一下子爬到這麼高!」 蘇劍龍妒意沖頂,如何也無法接受一個被自己斬傷的小子竟爬到自己的頭上,臉色氣的通紅的他,憤然道:「皇帝老兒在搞什麼鬼?不是貶了嗎?怎麼又升了?」 蘇劍豪冷言道:「看來,皇上還是留意到我們的舉動,提升葉歆其實就是為蘇家找一個對手,制衡蘇家。」 「大人此言極是,更頭疼的是,皇上給了他五萬人前來恭城督戰。」賈平說道。 「什麼!」蘇劍豪驚得站起來。他深知若是葉歆到來,必然揭穿他們兄弟抽空京畿兵力的計劃。雖然兵力上有差距,但手下的十幾萬人並不是他的嫡系,若是鬧起來,自己兄弟未必能掌控大軍,而且還會給葉歆奪取兵權的良機,後果不堪設想。 「正是因為顧及到尚書大人的計劃,所以三皇子決定提前行動。如今地方抽調的援軍被兵部壓著不動,九門提督張大人那也安排妥當,只要大人能帶兵進城推王爺登基,大局便可傳席而定。此後殺了諸位皇子和葉歆,再消滅他們的黨羽,天龍朝便可改元了。」 蘇劍龍急聲道:「三弟,看來真的要行動了,我們盡快出發吧!」 蘇劍豪在屋內踱了幾步,邊走邊道:「京中有張全的壓制,盡可放心,只是葉歆此人不能小看,若是被他察覺蛛絲馬跡,只怕會壞了大事。」 賈平獰笑道:「大人放心,葉歆剛到京中,立足未穩,對朝中的變化也不甚瞭解,所以不必太擔心,況且時間只有數日,他就算知道,也沒辦法調集士兵防禦。」 蘇劍豪用力一拍桌案,沉聲道:「好吧!既然局勢已變,就不能再等了。大哥,你去召集三千黑雲鐵騎,今日是一月二十八,明日出發,二月四日應可趕到。」 「為何不今夜動身?」蘇劍龍疑道。 「既然定了二月四日行動,說明三皇子的安排都會以那日為準,若是過早行動,恐怕會惹來懷疑。這是大事,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有所閃失。」蘇劍豪解釋道。 賈平附和道:「大人之言極是!二月四日,我在宮中恭候兩位大人。」 「嗯!你回去稟告王爺,我們一定準時趕到。」如今的蘇劍豪已不是當年那個為情所困的蘇劍豪。身為蘇家的人,他肩負著讓蘇家長盛不衰的責任,又經過蘇方志的一番開導,因此把忠君愛國的觀念也拋棄了。 賈平行了一禮,滿懷喜氣地轉身離開了。 蘇劍豪靜靜地坐回了原位,沉聲道:「終於要開始了。」 「是啊!真令人興奮。」蘇劍龍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半日後,得到消息的嵐匆匆地來到峰的住所,一見他就吩咐道:「弟弟,我們要回京了,你收拾一下。」 峰正在院中練劍,聽說要回京,詫異地問道:「戰仗還沒打完呢!怎麼會現在回京呢?」 嵐神色凝重地道:「你姐夫他要秘密進京,協助三皇子登基。」 「登基!」峰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皇帝不是還沒死嗎?難道他要造反?」 嵐搖頭道:「不要多問了,這是蘇家的決定,我要陪在夫君身邊,你如果不願意回去就算了。」 峰忖道:「蘇家居然要幫三皇子奪皇位,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嗯!我還是回去看看,也好弄點消息給葉大哥。」 想到此處,他點頭道:「好吧!我換件衣服就走。」 現在的他,遠遠不知這次的舉動將對眠月大陸帶來多麼深遠的影響。這史上稱為「二月逆亂」的事件,就像是一個加速器,將籠罩天下的大風暴推入了行動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九章 二月一日子時,四野漆黑,天空飄著小雨,碎碎地雨絲彷彿是不斷落下的眼淚,正在為天龍朝的命運而哭泣。 恭城的南門悄悄地打開了,三千黑雲鐵騎在蘇劍豪和蘇劍龍兩兄弟帶領下奔出恭城,向京城的方向趕去,隨同在側的還有嵐和峰兩姐弟。 寒風呼呼地吹響在山巒之間,長長的官道上,一條黑龍正向南方移動,夾雜著暗沉的馬蹄聲。 看著氣氛詭異的隊伍,峰和嵐深深地感受到政治的殘酷和無情,尤其是想到三皇子竟然要推翻自己的父親,更是覺得不寒而慄。 蘇劍豪俊秀的臉顯得異常陰沉和冷酷,掃了一眼身邊的嵐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嵐搖搖頭,問道:「真的要動手嗎?」 蘇劍豪對她很溫柔,點了點頭道:「父親早已和三皇子定下盟約,此舉勢在必行。本想等皇上歸天後再入京剷除其他皇子,如今出了變故,不得不將計劃提前。」 「嗯!」嵐很少在意政治上的事情,所以顯得並不關心。 峰卻極感興趣,因為他正記錄著蘇家的一舉一動,以備日後告知葉歆,所以出言問道:「姐夫,到底出了什麼事,讓計劃提前?」 蘇劍豪隨口應道:「葉歆重新掌權,成為朝中首輔大臣,且要領兵五萬前來助陣。若他到來,我們抽空京城軍力的計劃便會洩露,其他的計劃也會無法執行,倘若如此,京城便會加緊防備,所以要趕在他出兵之前,入京解除他的兵權,趁機把三皇子推上去,永除後患。」 嵐和峰都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次行動竟然是針對葉歆而來。 嵐的內心掙扎得很厲害,因為葉歆的出現,她才有了救弟弟的方法,也是因為葉歆,她才有機會擺脫殺手的生涯,過了兩年幸福的生活,所以心中對葉歆既是感激,又是慚愧。此刻聽到丈夫要殺葉歆,不由地為難起來。一個是親人,一個是恩人,一時間難以決斷。 峰的反應卻截然不同。他對蘇家原本就沒有好感,而且視葉歆為親人一般,聽到蘇劍豪要殺葉歆,心中之火便熊熊地燃燒了起來,看蘇劍豪的眼神也由淡漠變成了仇恨,峰恨不得能立時殺了他。但殺手的冷靜使他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將馬稍稍退後,以免看到蘇劍豪時,按納不住心中的憤怒。 此時,他所想的是盡快趕到京城通知葉歆早點逃離,另一方面他則是心存希冀,因為葉歆以前所表現出來的實力,讓他對於葉歆能安然離開感到寬心。然而他卻不知,此時的葉歆剛好處於最弱的階段,舊的道力已失,而新練的力量又不足以使用。 嵐看了峰一眼,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怒火和仇恨,她神色間更是憂色忡忡,手也按在劍柄之上,等著隨時阻止他的衝動。 峰察覺到她的反應,立即用一種質問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問:「你要弟弟,還是要丈夫?」 嵐軟弱了,當年堅毅的她已經不復存在,做了兩年妻子,她已經完全融入了新的角色,不但沒有了殺手的氣質,就連殺手的決斷力也悄然減退。此時的她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看著弟弟。 後面壓陣的蘇劍龍察覺到二人的異常反應,懷疑地問道:「你們怎麼了?」 蘇劍豪聽到聲音也回頭望去,見嵐臉色煞白,問道:「你不會是害怕吧?」 嵐吶吶地道:「是有點怕。」 蘇劍豪哈哈一笑,道:「不必擔心,這次行動有十成勝算,京中已有九門提督安排一切,我們趕到之前便能將九門封鎖,而我負責帶人直取皇宮,京中再無其他兵力可以抵抗,只怕連一仗都不用打就能大功告成。」 峰忽然道:「姐夫,有事讓我做嗎?例如去抓人。」 蘇劍豪點頭道:「你也該做點事了,這樣吧!你領兩百人去抓大皇子。」 「葉歆呢?」峰問道。 蘇劍豪臉色略沉道:「他的實力不低,你不是他的對手。三皇子派來的人說另外安排了人去抓他,不需要我們費心。」 峰猛的一驚,心道:「三皇子安排了高手對付葉大哥,而葉大哥又沒有防備,萬一讓這群混蛋得逞,我有何面目見葉大哥?不行,我定要想辦法先趕回去通知!」想到此處,他慢慢將坐騎退後,想找機會逃走。 然而蘇劍龍見他行動古怪,縱馬來到他的身側,笑著問道:「你小子是不是也膽怯了?第一次經歷這種朝中大事,有這種反應很正常,我陪你走。」說罷,將馬靠在他的馬旁。 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又沒有辦法,只好等待時機。 京城中一切如常,除了巡夜的更夫,人們大都已進入了夢鄉。 雪竹莊內,葉歆正連夜打發妻子和四老隨凝心離京,因為要領軍的緣故,所以他只好將他們先送走,以策萬全。他本可名正言順的送走父母,然而他意識到自己的竄升其實是一種危險,為了安全,他才在深夜時分送父母妻兒上路。 四老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並沒有因為離別而滿懷傷感。他們並不知道葉歆現在所遇到的麻煩,只是覺得以葉歆現在的身份,隨時可以到靈樞山去探望他們,就算去肅州小住也無妨。 葉歆安排的三輛馬車已在莊外備好,車伕都是普通趕車人,因而不會引起注意。 把四老送上馬車後,葉歆拉著冰柔吩咐道:「如果姐姐需要清修,你就和爹娘他們搬到雲錦山去,那裡一樣安全。」 冰柔偎在他懷中呢喃道:「知道了,相公,你也要保重,有空常來看我們。」 葉歆擁著她一陣,又抱了抱睡著的兒子,然後轉身朝凝心笑了笑,道:「給你添麻煩了。」 凝心嫣然道:「山上以後一定會很熱鬧,這樣挺好。」 「這些都是我的人,有事吩咐他們就行。端慶府有河幫的船相候,到了那裡會有人招呼,拿著我的玉牌也能使喚河幫的人,柔兒她知道怎麼做。」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凝心說道。 「趁著天黑上路吧!」葉歆知道自己現在太引人注目,所以不敢久留。 告別了葉歆,冰柔領著三輛馬車北上。戴上了面紗的她,就像是一個帶著孩子遠行的少婦,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事情,次日晚上就來到了端慶府碼頭。 「爹娘,公公婆婆,我們到了。」冰柔把兒子交給同樣戴著面紗的凝心,然後走到後面的馬車招呼四老下車。 冰離看著燈火通明的碼頭,以及碼頭外滾滾的大河,含笑道:「終於有機會一覽大河風采了。」 葉君行呵呵笑道:「難得老弟遊興大發,這一路恐怕不會無聊了。」 冰離哈哈一笑,慢慢地走到河邊吹風。 冰柔安置了馬車之後便走向碼頭,找了片刻,她拉住了一個船夫,亮出玉牌問道:「你知道這東西嗎?」 船夫不大,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藉著燈火看了一眼玉牌,瞬時臉色大變,恭敬地垂著頭道:「我是河幫弟子,您有什麼吩咐?」 「玉牌的主人安排了船,能幫我們找一下嗎?」冰柔問道。 「就是那艘。」小伙子指著遠處道。 冰柔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發現最遠處的碼頭泊著一艘大船,前後兩個長桅,帆雖下,但從桅桿的高度和面積來看,船帆也是碩大無比,比起旁邊的小船來說,就像是個威武不凡的巨人一樣。 青年船夫見了玉牌後不敢怠慢,立即找來了端慶府碼頭的河幫舵主。 舵主是個中年人,是魏劭的心腹之一。他早就得到了魏劭的通知,所以一直在碼頭候著,見冰柔手持玉牌,躬身道:「您放心,船隨時可以起程。」 冰柔含笑道:「東西都在馬車上,麻煩你幫我們運上船。」 「您放心,這種小事不勞吩咐。」舵主恭敬道。 在舵主的帶領下,冰柔幾人安然地登上了葉歆專用的大船。 就在大船駛離碼頭的時候,河面上飄來了數十艘載滿軍馬和士兵的船隻。 冰柔陪著四老站在船尾看風景,見到這些兵船都感到很好奇,藉著碼頭的燈火,她猛的瞥見迎面而來的大船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銀盔銀甲,腰繫長劍,不是別人,正是蘇劍豪。 「是他?」冰柔捂著嘴驚呼了起來。 四老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望去,赫然見到蘇劍豪的面孔,都有些驚訝。 葉君行也學過軍略之術,見到這些士兵和戰馬,不由地感到十分詫異,喃喃地道:「他不是領軍在外嗎?怎麼帶著軍隊往回趕呢?」 冰離笑道:「應該是回京吧!也許有什麼事要回去見皇上。」 葉君行搖頭道:「回京還帶著這麼多士兵,他也太小心了吧?」 冰柔不願見到他,轉身走入了船艙。 凝心看著這個英姿勃發的青年俊士,卻感受到一種很不舒服的陰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又回到船艙與冰柔做伴。 然而,葉歆的這艘船形體太大,可以說是河上的巨人,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會多看幾眼,蘇劍豪等人也不例外,都把目光投向了這艘大船。 由於距離相當近,而且船上的燈火通明,所以蘇劍豪一眼就看到了船尾的四老,雖然久不相見,但在他的記憶之中,隱隱約約存留著這四老的模樣,尤其是冰離,當年就是他拒絕了蘇家的提親,所以當蘇劍豪的目光落在冰離的臉上,便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熟悉感。 站在一旁的峰看得更加清楚。他與葉歆的關係如同兄弟,葉歆離京去黃川縣赴任之時,曾交待過他暗中照看四老,而他也幾次去雪竹莊探望垂問,所以一眼就認出他們,心中頓時又驚又喜,喜是因為看到他們離開京城,可以避開內亂,憂的是不見葉歆的身影,看來葉歆並沒有隨同親人出行。 「這幾個人的樣貌好熟啊!似乎在哪裡見過。」蘇劍龍忽然喃喃地說一句。 峰大驚,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姐夫,上岸後是休息片刻,還是立即進京?」 蘇劍豪沒有理會他,因為兄長的話頭已經引發了他的疑心,在腦中搜索了一次,猛的想起他是冰柔之父,而他身邊的自然就是葉歆的雙親,驚呼道:「是他們!」 「三弟,他們是誰呀?」蘇劍龍問道。 蘇劍豪淡淡地道:「葉歆的父母和冰柔的父母。」 「什麼!」蘇劍龍凶目一瞪,指著巨船吼道:「不能放他們跑了!若是抓不住葉歆,也要生擒他的父母引他出來!」 峰聽了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蘇劍豪雖然不屑抓老人來要脅,然而他對葉歆似乎有一種無法消除的憤恨,所以點頭道:「兄長說的不錯,先抓了再說。」 峰忖道:「葉大哥本領高明,應該有脫身之計,我回京也未必能幫什麼,不如主動請命去保護四老,免得被別人害了他們。」想著,他忽然踏前一步,道:「姐夫,京城之事迫在眉睫,不容遲緩,這大船速度很快,非我們這些小船所能追到,不如我帶一些人去捉拿他們,姐夫則帶人回京,反正我進京也幫不了什麼忙。」 蘇劍豪不疑他有詐,況且覺得這種小事有親信代勞自然是最好,含笑點頭道:「也好,不過我這三千鐵騎不算多,不能撥人給你,這樣吧!你拿我的私印去,用它可以調動沿河府縣的兵力,你去借水軍相助。」說著,從腰裡解下了一方用青布包著的小印遞給峰。 峰大喜過望,伸手接下小印,又擔心地看了一眼嵐,然後快步登上岸邊,跳上一匹戰馬,便沿著河岸向上游追去。 嵐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離去,因為她並不想見到葉歆的父母受到牽連,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最好的。 峰沿著河岸一路縱馬狂奔,為了避免受到懷疑,待蘇劍豪的軍隊脫離了視線,他才敢大聲地向大船揚手叫喚。 「葉老伯,快停下船。」 然而,巨船已駛向寬廣的河心,離岸較遠,再加上洶湧的河水聲以及呼呼的風聲,叫喚聲無法傳到船上,自然也無法得到反應,依然順著東北風高速逆流而上。 峰並不太著急,因為船走的越快,離危險就越遠,一路急追只是想把情況告訴四老,因為他怕蘇家和三皇子逼宮成功之後便會追殺四老。 白日破曉,黎明曙光再次照亮了京城。葉歆像往常一樣來到宮門外等著上朝,走下馬車的他,突然發現氣氛有些怪異,尤其是宮門附近突然增加了許多士兵,一排排鎧甲鮮明的士兵列在宮牆之側。 丁才走上來相迎,見他站著發愣,好奇地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葉歆指著士兵們問道:「今天怎麼增加了駐兵?」 丁才原本沒有留意,經他提醒之後才發現,士兵果然比以往多了一些,不由納悶地道:「難道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葉歆皺了皺眉。由於離開京城已近一年時間,所以對京城的變化並不清楚。 「你有辦法查一下嗎?」葉歆問道。 丁才知道葉歆指的是利用他密探的身份,笑了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我直屬於皇上,下面的人倒不是很熟悉,所以未必能查到什麼。」 「嗯!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眼下時局動盪,還是小心為上。」葉歆說道。 「屬下明白。」丁才說道。 葉歆歎道:「皇上撥給我的五萬大軍尚未齊備,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其實最大的麻煩還在於兵部在蘇家的掌控之下,事事掣肘。」 丁才驚訝地問道:「蘇家敢拿軍國大事來阻撓大人?」 「我此番升任要職,無可避免會與蘇家的勢力造成衝突,兵部那些人怎會有好言好語。如今這局面,就算是當朝一品,也未必有什麼面子。」葉歆解釋道。 丁才沉吟道:「這事倒真是麻煩。大人,這麼坐等下去,恐怕……」 葉歆點頭道:「我已寫好奏折,打算今日就面呈皇上,請求調平安州的軍隊北上,從銀州中部草原東擊叛軍,勝算更大,這樣一來就不需要在京城浪費時間。」 丁才讚歎道:「此計大妙!大人只要回到肅州,便是龍歸大海、虎入山林,蘇家威勢再大也無法阻撓大人。」 正說著,一名太監走了出來,高聲喚道:「皇上臥床休養,今天停朝一天,諸位大人請回吧!」 葉歆只好把奏折交給太監代為遞送,而他自己則無奈地與百官一起離開了宮門。 與此同時,冰柔的大船也在川口渡的小碼頭停了下來。船上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成為了蘇劍豪的目標,若不是峰的自動請纓,只怕迎接他們的將會是刀光劍影。 半個時辰後,一匹快馬沿著大道飛奔而來,一直衝到了碼頭,此人正是前來報信的峰。幸虧巨船是逆水而行,而他的坐騎又是千里挑一的名駒,所以在速度上還能一拼,故此及時追到了川口渡。 來到碼頭,他一眼就看見那艘大船,心中大喜,迫不及待跳下馬就往船上衝去。 「站住,你是什麼人?」守在跳板前面的幾名河幫弟子,見他來勢洶洶,以為他意圖不軌,忙拔刀相向,把他攔了下來。 峰心中焦急,大聲喝道:「我要見葉老伯,有緊急消息告訴他們!」 由於河幫上下交代了保守秘密,所以這幾個河幫弟子不敢多說,也不肯放他上船,一邊推攘,一邊搖頭道:「這裡沒有什麼葉老伯,你找錯地方了,快走吧!」 峰急的大聲叫道:「我明明看到葉老伯在船上,所以才縱馬一夜趕來。快放我上去,真的有緊急的消息!」 船中的冰柔聽到吵嚷聲後,走出船艙,發現船夫們正與一名青年爭執著,心中懷疑,於是揚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一名船夫回頭應道:「夫人,這個人要硬闖。」 峰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比這群河幫弟子要高許多,苦笑了一聲,然後輕輕躍上了船,低聲向冰柔說道:「這位夫人,我要見葉老伯,事情緊急。」 冰柔見他身手敏捷,下意識手按劍柄,懷疑似的問道:「你是什麼人?」 峰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猶豫一下不敢說。 冰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年歲與丈夫相若,但仍有稚氣,眼神卻出奇的凌厲,心下更是懷疑,臉色也沉了下來。 此時葉君行也聽到了聲音,走出來一看,發現峰居然出現在甲板上,詫異地問道:「小峰,你怎麼來了?」 冰柔猛的回頭問道:「公公,您認識他?」 葉君行含笑道:「他是歆兒的屬下,也曾照顧過我們四老。」 冰柔這才放心下來,含笑道:「失禮了,你來有什麼事嗎?」 峰看了四週一眼,小聲道:「事關葉大哥和你們的性命安危,我們進艙說。」 「什麼!」冰柔一聽有關葉歆的性命,不敢怠慢,連忙引著他進了船艙。 艙中的凝心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見是自己人後也露出身形,但還戴著面紗。 冰離和田氏正在吃早餐,見峰跑了進來,先是愕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問道:「你這小鬼怎麼來了?」 峰回頭看了一眼,見艙門已閉,這才放膽說道:「伯父、伯母,大事不妙!三皇子聯合蘇家要逼宮篡位,葉大哥是他們要殺的主要目標之一,你們也一樣!所以我特來警告。」 「什麼?」艙內之人全都驚呆了。 屋內的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在坐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葉歆現在與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麼自我保護能力,面對計劃周詳的政變,只怕是萬分凶險。 唯一沒有變色的只有峰,他對於葉歆以前所表現出的能力萬分佩服,所以神態依然很平和。 「現在京中九門大概已經被封鎖了,只等蘇劍豪的大軍一到,便入宮逼皇帝退位。不過我知道葉大哥實力高明,他們一定抓不住。」峰續道。 「相公──」冰柔慘叫一聲,拿起佩劍就往外衝去。 凝心連忙伸手抓住了她,溫言勸道:「柔妹,你不能自投羅網。」 冰柔心裡如同大海的波濤,已經失去了平衡,只想著丈夫的安危。花容失色的她,難以掩飾心中的擔憂,淚如雨下,焦急地挽住凝心,哭著說道:「相公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若不救他,根本逃不出京城。就算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峰聽她口喊相公,這才知道是葉歆的妻室,但此時已無暇多想,因為他早已被這番話嚇得大驚失色,面泛急色地問道:「葉大哥的本領不是極高嗎?」 葉君行滿臉擔憂地道:「小峰,歆兒原是有些本事,但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什麼本事也沒有。唉!早知如此,應該讓他跟我們一起走。」他的心情也像冰柔一樣的擔心。 冰離一拍大腿,憤恨地道:「是啊!應該把他拉來,這官也別做了。」 田氏和陶晶想到葉歆現在的情況岌岌可危,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凝心好言勸道:「不要擔心,我現在就回去見他,一定能把他安然帶出城。」 幾人這才想起凝心的本事,都破涕為笑。冰柔顧不得擦淚,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催促道:「姐姐,快去吧!千萬保證相公他平安無事。」 凝心含笑道:「放心吧!以他的心計與謀識,就算沒有道力,他也不會出事。」 峰憂慮得坐立不安,正打算趕回去救人,此時聽到凝心信心十足的語氣,不由打量了她一番,發現這個女子有一種脫塵的氣質,裊裊婷婷,令人心曠神怡。 他不禁尋思道:「這麼一個嬌嬌女子,能從萬馬千軍中救人嗎?」 冰柔很清楚凝心的實力一直都在葉歆之上,這個從小到大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修煉的女子,以葉歆的話來說彷如水中之仙,所以對她的話堅信不移,人也鎮靜了下來,問道:「我們是不是該把船駛回去等相公,只要上了船,大概會安全一些。」 峰點頭附和道:「這個主意好。最好駛回端慶府,只要葉大哥出了京城,一切就平安了。」 「這船太大,而且已經引起了疑心,駛回去恐怕會招來麻煩,不如另尋他船。」一旁的葉君行插嘴了,他曾是學堂的教師,也學過軍略之術。 凝心道:「我不懂什麼,既然伯父這麼說一定有理。現在歆弟最擔心的就是你們的安全,絕不能再冒險了。我記得歆弟說過,河幫是他建立的,應該有其他船可以用,不如去借一條船吧!」 冰柔喜道:「姐姐說的對,我有玉牌在手,可以調動河幫的人,姐姐快趕回去吧!免得相公有危險。我去想辦法找船到端慶府等候。」 凝心點點頭,然後便消失在空氣之中。 峰見她的舉動與葉歆一樣,總是來去無蹤,不禁為之咋舌,也對她更有信心。 愣了片刻,他轉頭朝著四人拱手道:「我也趕回京去,蘇家的人信任我,說不定我也能幫點忙。」 冰柔感激地道:「峰小弟,謝謝你跑來報信。」 「葉大哥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葉大哥的。」峰笑了笑,縱身跳出了船艙。 看著峰的背影,艙內的老小都慨歎不已,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如此忠義。 冰柔走上甲板,看了看守在碼頭的船夫,然後朝他們招了招手,喚道:「幾位大哥,能幫個忙嗎?」 船夫恭敬地問道:「夫人,有事您就吩咐吧!」 「請問有其他的船可以用嗎?」冰柔問道。 「您要到哪裡去?」船夫說道。 「我想安排一條船到端慶府等著救人。」冰柔說道。 「救人?」河幫弟子愣了愣,一起回頭望著穿白衣的中年人,問道:「舵主,夫人說要船去救人,現在能弄到船嗎?」 被稱為舵主的中年人沉吟片刻,眼睛忽然一亮道:「好像幫主就在附近的河道巡視,你們有大爺的玉牌,若想借船救人,可以直接找幫主,他老人家會有辦法。」 冰柔從懷中掏出四方的玉牌揚了揚,道:「麻煩大哥去說一聲,就說玉牌的主人有難,請他幫忙。」 舵主猛的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她,急問道:「您是說大爺有難?」 「正是。」冰柔點了點頭道。 舵主一聽就緊張了起來。他雖然不是河幫的主要首領,但也知道這位藏在暗中的大爺是河幫的大恩人,所以片刻也不敢怠慢,慌慌張張地轉頭指著身邊的河幫弟子道:「立即通告幫主,說大爺有難,要他立即找人救援。」 這些河幫低級弟子並不知道「大爺」指誰,呆呆地問道:「舵主,誰是大爺?」 「沒用的東西!氣死我了,我自己去,你們給我好好守著!」舵主氣得一腳踹開他,然後飛快奔去。 皚皚的雲端上,凝心正踏雲而行。雲下風景變幻,時而平地無盡,時而山巒起伏,正值冬末春初的時節,嫩草新綠,梅花四野。 若在平時,凝心也許會稍作停留,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全是葉歆的影子,任何事情都無法留住她的腳步,雖然她一直在勸慰冰柔,但她的心裡同樣的感到焦急。 「噫!」她忽然察覺到下面有人在用遁術,而且速度奇快,她的身子猛的頓住了。當她低頭望去,地面上似有一條紅色的血線繞著山川道路前進。 「這是什麼人?好奇怪的遁術呀!」她心中疑道。 凝心望著平常人無法察覺的紅線,心中異常的驚訝,但她無暇多想,因為心裡有更重要的東西存在。 與此同時,地面的那一條紅線同樣留意到半空中的變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酒言,藉著血魂大法中的「血遁」,快速地往京城方向移動。 他並沒有在趙玄華的軍中。上次葉歆帶給他的重傷使他心有餘悸,只敢暗中留在銀州幫趙玄華設計,卻不敢輕易露面,生怕葉歆找到他。 這次是他第一次離開銀州,想順勢到天龍的京城探聽一下消息,沒想到卻碰上一個會飛的道士,心中大為驚訝,信心頓時頗受打擊。 午時,丁才匆匆忙忙地來到葉府,並且帶來了從密探口中得來的消息。 「大人,情況似乎有些怪異,今晨九門提督張全突然安排禁軍巡查九門,此時進出城門都受到嚴重檢查。」丁才說道。 「嗯!果然有些古怪……」葉歆放下手中的筆,繞過書案走到了書房門口,望著陰沉的天氣,不禁皺了皺眉,沉吟道:「看來我的懷疑並沒有錯,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實在難以查出背後目的。」 「大人,您不會懷疑有人圖謀不軌吧?」對於葉歆的擔心,丁才既驚訝又不安。 葉歆背著手搖搖頭,道:「聽說京城的禁軍只剩二、三萬,若是有人像八皇子一樣擁兵造反,只怕城裡的這些兵力無法抵擋。」 「大人此言有理,只是眼下三邊受敵,誰有這種兵力造反?除非是蘇家,不然就是九門提督。」丁才說道。 葉歆想起了峰,仰頭歎道:「可惜我的眼線不在京中,不然應該有足夠的情報,現在單憑直覺來判斷,實在太難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你無須多慮。張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忠心耿耿,蘇劍豪則遠在恭城,若有風吹草動,也該有消息傳來,沒有必要為了一點懷疑而自擾。」 葉歆輕輕一笑道:「是啊!我不是神仙,也不是料事如神的先知,這就是人力的限制。」 丁才不想多說此事,岔開話題問:「大人,雪竹莊已空,不知大人做何安排?」 「你看著辦!我沒有意見。」葉歆隨口應了一句,心裡依然掛懸著京城的變化。 此時,一艘暗紅色大船高速駛到了河口渡碼頭,船上掛著一桿大旗,上面畫著一隻飛翼,十分醒目。船頭站著許多人,為首的正是河幫之主魏劭,他一聽說葉歆有難,立時就趕了過來。 隨同在大船之側的還有幾艘略小的船隻,也搭載著不少河幫要人。 冰柔和四老一直在甲板上等著,看著這種氣勢,知道必是河幫之主到了,連忙走到船邊等待。 魏劭不待船靠岸就跳上了碼頭,然後飛快地衝上了冰柔乘坐的巨船,邊跑邊問道:「誰說大爺有危險?」 四老打量了他幾眼,見此人四十歲左右,面色發灰,身著藍色勁裝,一頭雜亂的短髮,黑色短鬚,腰間還懸著綠色刀鞘,一把金柄的寶刀插在鞘內,看上去十分名貴。而隨同他上船的還有幾人,也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各個虎背熊腰,手提兵刃,滿臉豪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的小人物。 冰柔正色說道:「蘇家和三皇子圖謀叛亂,已經揮兵進京,還計劃要殺他,我已找人去救他出城,但現在蘇家勢力極大,又有軍權,眼下只有水路安全,想請幫主派船到端慶府等候。」 「媽的!該死的蘇家,敢動大人一根頭髮,老子宰了他全家!」葉歆對魏劭有知遇之恩,在魏劭心中是最重要的人物,一聽葉歆遇到危險,忍不住大聲咒罵起來。 冰柔見他如此,知道必能相助,含笑道:「幫主不必擔心,他應該會沒事。」 魏劭這才打量她,發現面前這個美貌少婦與「葉夫人」有幾分相似,以為是葉歆新娶的夫人,拍著胸脯道:「夫人放心!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會讓公子沒事。」 「有勞幫主了。」冰柔說道。 魏劭回頭大吼道:「沒聽到嗎?蘇家要動我們河幫的大爺,還不快去把附近的船都召到端慶府;再告訴沿河的碼頭,從現在起不許提供任何船隻給官府,禁止一切往下游去的船通行,我要封河三天。」 「是!」他身邊環伺的都是河幫的骨幹成員,也都是心腹之人,十分清楚河幫的建立和背景,自然也是同仇敵愾,大喝一聲離開,分別駕船分散到各碼頭去召人。 冰柔看著他豪氣沖天的樣子,暗暗讚歎道:「不愧為河幫之主,一句話就能封河三天。」 魏劭看了看四老,轉頭對冰柔道:「夫人,這四位是大人的雙親吧?」 「嗯!」冰柔說道。 「四位放心,我會安排得萬無一失。」魏劭朝他們拱了拱手,然後走下碼頭,指著碼頭上的手下道:「把這船駛到沁雲湖去,派人小心守著。船上的人要是少了一根頭髮,你們提頭來見我!」 這些船夫都是河幫小卒,見幫主發火了,嚇得渾身哆嗦,只知點頭,不敢答話。 「夫人,我先行一步。」魏劭仰頭朝冰柔再拱了拱手,然後回到自己的船上,喝道:「立即去端慶府,快!」 水手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幫主如此緊張,不敢怠慢,拉滿了帆便朝下游衝去,船速之快讓人咋舌。 看著揚帆而去的魏劭,冰柔無限感慨,若不是葉歆平時積下的威望和恩德,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冒著危險前去救他。 酉時,天色漸黑,京城內外的氣氛更顯得有些詭譎,平時大都待在軍城的禁軍紛紛接到命令。除了少數的幾個將領,其他人都不知道原因,但軍紀嚴明的禁軍依然服從軍令,出動封鎖了九門。 其中一位領軍的參將就是扎猛,由於他在齊槐的麾下,所以算是蘇家的嫡系,半個時辰之前才得到命令,率領本部人馬駐守西門。 雖然身為武夫,但軍隊詭異的行動引起了他的猜疑,於是找到了齊槐,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這是要幹什麼呀?氣氛陰沉的嚇人,不會是有人想造反吧?」 齊槐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來。由於扎猛一直都沉默寡言,默默地執行所有的軍令,所以齊槐很看重他,因而直言不諱地道:「扎猛,你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怕告訴你。今夜將有大事發生,事若成,你我都會加官進爵,享受榮華富貴。」 扎猛心中大驚,忖道:「大事?什麼大事居然要調動大軍?嗯!不是造反就是要殺人。」這些年的官場生涯,讓他學會了沉著冷靜,因而保持著原來的表情,並沒有引起齊槐的懷疑。 齊槐說的興起,一想起事成之後,榮華富貴垂手可得,一雙眼睛就亮了起來,笑道:「老弟,別緊張,兵力都在我們手上,絕不會有半點差錯,何況駙馬爺也快回來了。」 扎猛更是吃驚,蘇劍豪遠在恭城奉旨討敵,如今沒有得到皇命就私自回京,可見今日之事極為嚴重。 齊槐吩咐道:「西門是重要的地方,逃跑的人大都會往西去,所以盤查一定要嚴,子時之後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扎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想到事情的緊迫性,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忖道:「葉兄弟現在在京城,還是找他商量吧!」想著,他藉故離開了西門,匆忙來到葉歆的府中。 葉歆正和丁才、李浩等人商議事情,見他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騰地站了起來,凝望著他驚問道:「扎猛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丁才和李浩都不知道扎猛是他的人,見到他出現在葉府,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似是在說:「原來大人在禁軍中早就安插了棋子。」 扎猛看了看他們,然後拉著葉歆走到一旁,小聲道:「兄弟,大事不好了,禁軍突然全部出動了,封鎖了九門,現在只能進不能出,雖然齊槐沒有說出詳細的安排,但告知蘇劍豪今夜會偷偷回來,可見事情極不尋常,所以來找你商量對策。」 「什麼!」葉歆大驚失色,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因為扎猛所說之事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想。 丁才和李浩見他臉色丕變,急忙走到他們身邊,緊張地問道:「大人,出什麼事了?」 葉歆白皙的臉頰染上了厚厚的寒霜,眼神凝重的讓人窒息,邊走邊沉聲道:「張全封鎖了九門,蘇劍豪私自回京,看來定是要在京城辦大事,然而宮中並無聖旨傳出,其中必有問題。」 扎猛道:「據我所知,張全張大人與三皇子來往極密,也與蘇劍豪有所勾結,幾次曾在蘇府密談。」 葉歆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一拍大腿,憤恨地道:「如此看來,他們此番舉動定是要奪取皇位。好一個蘇家,居然悄悄與三皇子達成協議!」 「什麼?」丁才、李浩兩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如何也想不到三皇子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人是不是過慮了?三皇子有膽量篡位嗎?」丁才身為密探,雖然已經脫離了密探部門,但仍有關係網,近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所以很難相信。 「八皇子的事沒過多久,你們難道忘了嗎?哼!皇子之中沒有一個是好人,尤其是這個三皇子,笑裡藏刀,心胸險惡,早就覬覦皇位。如今皇上連說話都要太監代傳,病已無救,為免夜長夢多,篡位自然是最佳的方法。」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們密謀造反,但葉歆很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禁軍的調動如此不尋常,再加上齊槐的言詞中有曖昧之意,所以他確信有不軌之舉正在進行。 丁才和李浩依然是將信將疑,但事情十分緊急,稍有不慎就會大禍臨頭,所以他們也不敢置之不管。 葉歆眉頭緊皺,在屋內快步地走了幾個來回,沉吟道:「京城的兵力全在張全手上,若想助三皇子篡位十拿九穩,他們如此秘密的行動,只怕是要將所有的皇子一網打盡。我是他們的目中釘,自然也不會放過我,然而我的部眾全在肅州,此時手上無一兵一卒,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們。」 李浩道:「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何不先找辦法逃出京城,日後再帶領大軍揮帥京華,以報今日之仇。」 葉歆點頭道:「說的不錯,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先逃離京城,再圖後事。然而四門緊閉,若是想出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丁才最擔心的是皇帝安危,心中焦急如焚,請求道:「大人,容我先行進宮稟告皇上,以免皇上遭了毒手。」 葉歆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此去皇宮也毫無用處,但見他一臉堅毅,點頭道:「快去快回。扎猛大哥說子夜行動,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離現在大約還有三個時辰,若皇宮進不去,立即回來。」 「是!」丁才應了一聲,轉身拔腿就跑。 葉歆轉身對李浩道:「三皇子是不會放過我的,當然,其他皇子更是他必殺之人,你現在就去大皇子府上,告知他一切,此時唇齒相依,不能讓皇子們都死,否則三皇子就更加有恃無恐。若他有辦法出城,盡快回來告訴我。」 「我這就去!」李浩很緊張,若是三皇子對葉歆動手,他也一定逃不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扎猛入府前雖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卻沒有想到竟是逼宮篡位,所以臉色有些白,沉著臉問道:「兄弟,他們真的要造反嗎?」 「嗯!應該不會有錯。」葉歆感激地看著扎猛道:「多謝大哥前來報信,如今你最安全,想辦法自保吧!」 扎猛搖頭:「兄弟,我絕不會扔下你!如今我守西門,不如我開城放你出去。」 葉歆搖頭道:「如今可不比以往,若是半年前,我根本不怕任何人,然而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就算衝出西門,也逃不了多遠,而且你的部下也是齊槐的部下,就算你肯放我走,其他人未必願意。現在走西門只會自投羅網,況且軍令已下,西門已閉,若是為我一人開門,一定會被人注意,也會為大哥帶來災禍。」 扎猛明白他為自己著想,但情況如此緊急,可想的辦法不多,於是急得滿臉通紅,勸道:「兄弟,時間不多了,快想辦法吧!」 葉歆走到門口,抬頭望向沒有星星的天空,含笑著喃喃地道:「幸虧兩日前送走了柔兒他們,不然就麻煩了。」 他眼下根本沒有想出任何方法,如今三皇子大軍在握,又控制九門,幾乎是插翅難飛,而且他現在沒有道力相助,跑也跑不遠,所以他早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也許真的要應誓了。」他忽然想起血劍之誓,苦笑著自嘲了一句,雖然是如此,但他還是苦苦地思索著離城的方法。 「城門現在大概是出不去了,而府外也應該已經被人盯上了,若想悄然出去,就必須先解決外面的探子,但又不能引起騷動,否則會刺激三皇子的人搶先下手。不過,三皇子知道我在武林中的名聲,應該會派高手來殺我,若是高手到來……」葉歆又陷入了沉思。 扎猛見他低著頭沉思,不敢打擾。 葉歆忽然抬頭看著他,問道:「大哥,你有禁軍的令牌嗎?」 「有啊!」扎猛愣了一下,反問道:「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葉歆沉吟道:「現在最有利的就是天黑,諸皇子知道事情之後定會大鬧,大哥的軍隊只怕也會出動──與其讓人捉,不如去捉人。」 「捉人?」扎猛疑道。 葉歆微微一笑道:「當然是自己捉自己。」 扎猛還是不懂,愣愣地看著他。 「大軍若開始行動,定然要趁黑夜捉拿諸皇子,我若跟他們一起逃走,也會成為目標,因此我打算扮成士兵。天色黑暗,那些士兵又是匆忙得到消息,所以不會懷疑,大哥再給我一塊禁軍的令牌,便可矇混過關。此時我假裝捉人,其實是尋找立足點,若是能出城自然是好,若不能,我便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明日再想辦法出城。」葉歆解釋道。 扎猛恍然大悟,但還心存懷疑,問道:「你的樣子眾所皆知,就算扮成士兵,但豈不會有人疑心?」 「這個容易,別忘了我是醫師,自然有方法掩人耳目。況且諸皇子必然鬧事,三萬禁軍面對他們,戰備固然佔了上風,但比起全城數十萬百姓來說,這三萬人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到時候沒有人會想盤查自己人的。」葉歆滿懷自信地笑了起來。 扎猛也大喜過望,笑道:「還是兄弟有辦法,只要混過今夜,明天就好辦了。」說著,他解下腰間的一塊令牌,交到葉歆的手裡叮囑道:「這是令牌,你先收妥。」 葉歆收下令牌藏在懷中,感激地道:「多謝大哥,不過你還是先回去吧!免得有人疑心。」 「兄弟,一切小心。」扎猛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急步離開了。 葉歆猛的想起遺詔,急聲喚道:「大哥,等一等。」 扎猛詫異地回頭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有樣十分重要的東西需要大哥代為保管,大哥稍等片刻。」 說罷,葉歆便衝入了臥房。 他看了看四周,然後小心地走到床後,摘下了牆上掛著的小畫,露出了石牆。 隨著他輕輕敲動,石牆的一塊小磚被移了出來,接著他又移開了幾塊石塊,露出了一個長方形的茶色小櫃。 打開小櫃的門,裡面放著一卷黃綾,正是傳位詔書。 葉歆小心翼翼地取出詔書,忖道:「這份遺詔萬萬不能落在三皇子手裡,交到扎猛大哥的手中最為安全。」於是他找到一個包袱把遺詔包了起來,又把剛剛得到的幾枚大印也放在包袱之中,轉身走回廳中。 扎猛等得焦急,見他出來,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物嗎?」 葉歆把包袱遞給他,鄭重地道:「這個包袱十分重要,裡面的物品關係到天下的安危,千萬不能丟,請大哥小心保管,日後我再來取。」 「我知道了,放心吧!」扎猛見他的神情如此凝重,知道包袱中的物品一定萬分珍貴,因此不再多問,提著包袱就往外走。 望著扎猛的背影,葉歆的眼中充滿了感激。這一次全仗扎猛告知叛變之端倪,否則也許要直到士兵衝入宅子才知道出了事。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面色枯黃、滿頭黑髮的漢子隨著眾多的僕人和丫鬟走出了葉府。沒有人知道他就是葉歆,就連同行的僕人和丫鬟也不清楚。 隨同的還有留在聚賢館的武人,雖然人數不多,但也不是俗手,這些人是被葉歆打發出來對付三皇子派來的密探。 街上只有兩個三皇子派來的密探,對於三皇子來說,他雖恨葉歆,卻沒有把他當成勁敵,覺得只要登上皇位,一切都可輕易解決,因此給了葉歆從容逃離的機會。 「啊──」 葉歆沒有理會身後的慘叫,直接向北走去。 就在他走出府第沒多久,凝心飄然而至,看著街外的兩具屍體,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默默地念道:「歆弟,千萬不要出事啊!」 然而她並不知道葉歆剛剛離開,因而在宅內尋了數十圈也沒有找到葉歆。 「他到底去哪裡了呢?真是急死了。」凝心站在院子,茫然地看著四周,她知道只要找到葉歆,便能安全讓他離開,但偌大的城市想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倏地,她轉頭望向西方,赫然察覺到有人正向著宅子而來,隨著距離的接近,她看到了一點紅光…… 明亮的街道上,平民還是沒有感受到氣氛的不同,依然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尤其是青樓之地,更是處在一天中最熱鬧的時辰,然而打扮的花紅柳綠的青樓女子們,卻發現今天沒有什麼大官前來,臉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紅綠之間,葉歆匆忙從街上走過,正往宮門走去。此時只盼借用皇威,也許還能挽回一絲希望。 「大爺,進去吧!」妓女們連忙迎了上來,卻被葉歆身前那群武人一手推開了。 「什麼東西,哼!」她們還沒有意識到氣氛的異樣,一邊埋怨著對方不憐香惜玉,一邊又張望著街頭街尾,期盼著新的客人。 葉歆跟在武人後面匆匆走了一陣,最後來到離宮門不遠的大街上,站在街角向皇宮張望,赫然發現宮門外的守衛嚴密了許多,許多禁軍持刀舉槍,擋在宮門之前,氣氛異常的凝重。 看在眼裡,他不禁皺了皺眉,暗驚道:「看來宮外已經被封鎖了。行動好快呀!不知丁才是否進去了?」 雖然情況緊急,但他卻有自信,只要情況一亂,他的危險就會大降。 他邊走邊苦思著出路,忖道:「既然蘇劍豪要回京,他必然不會一人獨回,因此蘇家的軍隊應該會從北門入城,而三皇子則會兼顧其他的城門。西門有扎猛大哥在,若是城門開了,還是從那裡走較為妥當,若是城門不開,雖然冒險,我還是要另外找個安全的地方──嗯!不如先去見大皇子。」 穿過巷子,他來到了繁華的雲石大街之上,街的兩側是一整排酒館,京中的名酒盡藏此處,所以又被稱為酒街。街上的行人不少,而酒館之內也燈火通明,不少地方還奏著絲竹之音,一副太平的景象。 葉歆歎道:「可憐皇都今夜要遭塗炭了。」 兩個剛剛喝完酒的酒徒,腳步踉蹌地從他身邊走過,由於腳步不穩,身子猛的撞在了他的身上,葉歆立足不穩,被撞倒在地上。 「走路不長眼啊!亂走亂撞,別灑了我的好酒!嗯,真香。」酒徒已語無倫次的胡言了起來。 葉歆沒工夫理會他,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繼續往榮親王府走去,剛走兩步,忽然被酒徒的對話吸引住了。 「今天怎麼到處都是官兵,害得我沒辦法把死人運出城。」 「這不是很好嘛!不然我們也沒機會坐下來喝兩杯。」 「那人是病死的,死狀恐怖,臉都爛了,看了就噁心。聽說是得了厲害的病。」 葉歆猛的一愣,心道:「既然活人出不去,扮成死人應該能出去吧!我既然能改變樣貌,弄個假死也非難事,然而問題就在於如今的身份,反正面貌已變……」 然而情勢的發展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因為街上引來一陣騷動,接著便有人大叫「起火了!」 葉歆頗為吃驚,當他往起火的方向望去,幾座王府的方向同時燃燒,火勢接連成片,轉眼之間便已到了無法收拾的局面。與此同時,南面的平民區也燃起了大火,那是人口密集的區域,所以驚喊聲響更大。 火勢的蔓延引起了街上混亂,住的較近的人見火勢太猛,都慌不擇路的向空地逃去,因而葉歆的四周開始聚集了人潮。 有的剛剛入睡,披著被子就衝出來;有的光著身子,卻拎著一袋東西驚惶奔出;有的拉著孩子,什麼也沒帶。小孩子被混亂場面嚇得大哭,老人們看著家園被毀,不停地跺腳歎氣,一個個除了歎息就是咒罵,偌大的京城在片刻間亂成了一鍋粥。 葉歆看著亂哄哄的四周,恍然大悟,知道必是大皇子得到消息,便想亂中逃生,不禁歎道:「不愧是大皇子,想到如此陰毒之計。不過以他的身份,現在恐怕只能如此。」 事實上他早就料到會大亂,如此局勢對他來說無異是天賜的良機。這些躲避火災的居民,會給城防造成很大的壓力,而今夜城門緊閉,若是火勢蔓延,只怕還會引起大暴動。 人潮越聚越多,並開始往沒有火的地方湧去。因為火場的主要部分在中央和南門,而北面是皇城區和官衙區,封鎖比較嚴密,所以西門和東門成為了葉歆脫身最主要的兩大方向。 葉歆猶豫了一下,如此大的人潮湧向西門,無疑會增加開城門的機會,但同樣也會是那群皇子們最理想的逃走路線。三皇子黨羽眾多,謀士也不少,定會有人建言,所以風險將會極大;但若是不向西門走,只怕火勢減弱後,城門又會關上,到時候想出城便要重新尋找辦法。 然而,人潮隨著大火的擴散越聚越多,葉歆站在街上竟然無法立足,被自動竄流的人潮擠向了西門。無可奈何的他,只好隨波逐流。 留守在府中等候好消息的三皇子,聽到火災的報告後勃然大怒,拍著桌子指著報信之人叫道:「都是廢物!」 言德謙擔心地道:「這分明是消息外洩,因而諸位皇子合謀縱火焚城,城中百萬居民,騷亂一起,張全的三萬人根本無法控制,若是被大皇子他們利用而激起民變,事情就麻煩了。」 此時,張全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稟道:「王爺,情勢不妙啊!大火已經蔓延到整個南城,城中百姓已經開始騷動,然而九門緊閉,他們無法出城,只怕很快就會引起暴動了。」 三皇子當機立斷道:「不能再等蘇家了,必須立即行動。張大人,你領兵圍剿諸王府,遇到抵抗,格殺勿論。我親自進宮。」 「是!」張全知道如果事敗,將會有滅頂之禍,所以不得不咬牙行動。 葉府的庭院裡,凝心終於見到了施展奇異遁術的中年男子,卻不禁皺起眉頭,因為這名身著黑袍的男子看上去有一種血淋淋的陰森感,令她很不舒服。 酒言一進京城便感覺到異象,看著士兵頻繁的調動和異常緊張的氣氛,他意識到城中將會有大事發生。做為一個對立者,天龍朝的大亂對於仙主堂的擴展,無疑是製造了一個天賜的良機。 他在京中隨意逛了一陣便直插皇宮,想趁機添亂。沒想到一到宮牆,便感受到皇宮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擋在門外,那股力量比葉歆所施展的更為強大,他的心中難免驚恐萬分,再一次見識到博大精深的道學的他,不敢再小看天龍朝。 正當他想離開之時,發現葉宅有人施展道術,因此才闖了進來,發現庭院中的凝心。 「你是什麼人?」凝心並不知道是自己把他引來的,只是覺得這個中年男子無端闖入葉府定然是有目的而來,所以有些懷疑。 「你又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酒言掃了她一眼,覺得這個戴著面紗、身材婀娜的少女有一種出塵的感覺,不禁有些愕然。他來到此處,其實是感應到有人施展道術,並不知道這裡就是葉歆的府第。 「這裡是葉府。」凝心就像女主人一樣,回應了酒言的問題。 「葉府?」酒言茫然地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府第極大,而且異常的豪華,猛的想起曾官居要職的葉歆,臉色驟白,驚愕地問道:「這裡是葉歆的府第?」 「是又怎樣?」凝心臉色微寒,對酒言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悅。 酒言心中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因為宅子無人,也就是說葉歆不住在這裡。看著眼前的少女,赫然發現她一腳踏在水面上浮而不沉,心中暗道:「原來此女就是天上那位騰雲之女,想不到竟是葉歆的女人。若是他們聯手,天下豈有對手!不如趁她尚不知我的身份,一舉擊殺她,永絕後患。」 想著,他一改陰冷的表情,露出笑容道:「這位姑娘,我是來求道的,因為感覺到有人在此施展道術,所以來看一看,想不到姑娘的道行如此高深,實在佩服。」 凝心不知他笑裡藏刀,見他態度溫和,稍稍放鬆了下來,但還是一臉淡淡的道:「你走吧!這裡不是你該留的地方。」 「既然姑娘不喜,我就告辭了。」酒言依然用他一臉的假笑來對付凝心,雖然實力上相差不少,但老謀深算的他與不喜塵俗的凝心相比,無疑在心計上佔了上風。 凝心見他轉身離開,心中略安,心思又放在了葉歆身上,喃喃地道:「我該去哪裡找呢?」 酒言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分神,眼光頓時凌厲起來,右手也纏上了一條血氣。 「你怎麼還在這裡?」凝心抬頭見他站著不動,疑問道。 酒言連忙收起血氣,指著南方叫道:「噫?好大的火呀!」 凝心早就看到了火光沖天的南方,只是沒有時間去關心,此時一見,赫然發現火勢猛了許多,而且離葉宅越來越近,空氣裡也飄起了焦味,不禁眉尖微蹙。 「可惜,這麼好的宅子就要毀在火海裡了。」酒言一邊說,一邊向她移近。 凝心心中一緊,眼光掃了一圈後,也覺得這裡若是被燒燬,是一件很可惜的事,猶豫著是不是應該阻止大火向葉宅燒來。 「去死吧!」酒言忽然獰笑一聲,揮出了雙手,一團血氣如同火球一樣,砸向了發呆的凝心…… 偌大的京城火勢沖天,如同白晝一般。濃煙滾滾,無情的火焰已經吞噬了一大片房屋,還不斷地向外擴展。 被大火吞噬了家園的人們,紛紛湧到了未受火災威脅的西城,就連原本衝向東門的平民也開始往西移,因為火勢有向東發展的趨勢。所以,西門外的人潮越來越多,這種紛亂的情況,使西城的居民也開始慌亂了起來,都收拾東西,準備出城避火。 人潮之中,以大皇子為首的幾位皇子分別立於幾個十字路。這些平日裡怒目相向的兄弟們,第一次如此齊心,各自帶著一群手下,在人群之中製造騷動和混亂。 「我們要出城,為什麼要關城門?難道要燒死我們嗎?」 「開門!」 「快開城門!」 他們的吼聲立時引來了百姓們的共鳴,身後的大火一步步地向他們逼來,雖然還沒有燒到西城,但他們都感覺到背後炙烈的熱氣,不由地緊張萬分,附和著大叫了起來。 一時間,西門之東響起了喧嘩如天的吼叫聲,如江滔般滾滾的催促聲、叫罵聲響徹四野,成為了早已紛亂不堪的京城的哀奏。 然而無論怎麼叫嚷,城上的守兵卻無動於衷,沒有命令,誰也不敢冒險開城。 扎猛站在城牆之上,看著下面如海的人群,默默地祝禱:「兄弟,你應該安全了吧!希望這些人潮會把禁軍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然而扎猛卻不知葉歆同樣擠在人潮之中。無奈地被人潮湧來後,他知道自己的打算需要做一些調整,因為他看到了皇子,看到他們的黨羽,知道這些人一定會引來圍捕。 就在此時,蘇劍豪的三千鐵騎衝到了城郊,看著京城的方向火光沖天,照的夜空如同白晝,不禁大為吃驚,立即勒住了坐騎。 蘇劍龍詫異地道:「三皇子居然不等我們就動手了!他不會又改變主意了吧?」 蘇劍豪寒著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就算動手也不會放火,京城裡根本沒有士兵與他們對抗,只要派士兵佔領幾個重要的路口,就大勢底定了。如今看來,必是消息走漏,諸王在做垂死掙扎。嗯!也許是葉歆想出來的脫身之計。」 蘇劍龍揪著馬鞭指著城道:「三弟,這麼大的火,怕是半個城都燒著了,要想抓住他們,恐怕不容易。」 蘇劍豪望著城池上空冷笑道:「此時城門緊閉,亂黨放火無非是想引起騷亂,利用民變打開城門。哼!這種彫蟲小技瞞不了我。大哥,你領著五百人從北門入城,相助順親王,我領其餘士兵把守京郊的各條道路,就算他們出了京城也跑不掉。」 「還是你的主意高,我看我也不必進京了,陪你一起守株待兔吧!」蘇劍龍笑道。 「大哥,你去告訴順親王,城門不能不開,否則日後會有非議。讓他半個時辰後打開西門,京城的平民只想出城,不會逃遠;只有那些想遠離京城的人才會逃走,所以我定能抓住。」蘇劍豪說道。 「我明白了,半個時辰後開城。」蘇劍龍領著五百騎兵直闖北門。 蘇劍豪則指揮著剩下的二千五百人,在西門外十里處布下一個弧形大網,開始一場守株待兔的遊戲。雖然士兵不多,但此計十分毒辣,也摸透了逃跑之人的心理。 雖然宮外混亂不堪,然而皇宮之中卻保持著如常的平靜。明宗正昏睡在龍榻上,似乎早已知道天命不遠,所以連御醫都沒有傳,只讓徐公公在旁相陪。 看著老邁的皇帝,徐公公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王爺,皇上已經睡了,您不能打擾,啊──」 徐公公被慘叫聲驚得一震,顫抖著直起腰身,一眼就看到三皇子提劍而入,猙獰的面孔讓人心驚肉跳,而滴血的長劍更是令他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三皇子沒理他,走到床邊撩開龍帳,看了看昏睡不醒的父親,冷冷笑道:「老爺子,現在皇位是我的了,你就繼續睡吧!」 賈平走了上來,恭敬地道:「微臣參見皇上。」 三皇子哈哈狂笑了起來,舉起雙手朝天叫道:「天下是我的了!哈哈!我是皇帝──」 賈平陰笑道:「啟稟皇上,宮中並無抵抗,玉璽已經到手。」 三皇子得意地道:「算他們識相。賈平,此次你提議極佳,朕命你為內大臣,立即整肅皇宮。」 賈平大喜,跪倒在地,連叩了三個響頭,道:「微臣賈平謝主隆恩。」 「去吧!」三皇子長笑一聲,轉身走入金鑾大殿,坐在他癡想了很久的龍椅上,全身都覺得異常舒服。 言德謙走了進來,稟道:「皇上,蘇劍龍來了。」 「讓蘇愛卿來見朕。」他早就等不及了,玉璽到手後,他就把自己當成了皇帝,連稱號都改了。 言德謙對他瞭解極深,知道這位皇子外謙內奸,陰險狡詐,手段也很毒辣,而最大的不足在於性格。見他迫不及待地坐上龍椅,心中就更明白了,恭敬地道:「微臣遵旨。」說罷低著頭走了出去。 三皇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很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歪在龍椅上大笑了幾聲,指著天道:「哈哈!天下是我的了,一切都是我的了!」 片刻後,言德謙把蘇劍龍引入了大殿。 蘇劍龍仗劍走到御階前,發現三皇子正坐在龍椅上大笑,不禁微微撇了撇嘴,似有不屑之意。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蘇家配合,三皇子也不會有今天。 「王爺的性子好急啊!外面還大火燒天呢!你卻在這裡享受龍椅。」蘇劍龍道。 三皇子正處於極端的得意,根本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哈哈笑道:「無妨,不過是試試這張椅合不合適而已。朕已想好了年號,改元為承明元年,朕就是承明皇帝,哈哈!」 然而,他卻想不到承明皇帝成為了眠月史上一個受千古唾罵的典型範例。 蘇劍龍懶得多言,只是朝他拱了拱手,道:「王爺,我三弟知道城中的變故,所以不進城了,而且安排士兵把守西門外的各條道路,請王爺半個時辰後打開西門,放百姓出去。」 三皇子猛的一驚,立即站起來盯著他,緊張地問道:「開城門豈不是放虎歸山?那麼多平民,蘇愛卿的軍力似乎不夠吧?」 「這些百姓家在京城,出城只不過想避火,不會走遠,只有那些亂黨才會趁機逃竄,所以不會出錯。就算他們躲在人群之中,我們可以把口袋封緊,再一點點地查。」蘇劍龍說道。 「妙啊!蘇尚書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此計妙極。」三皇子大聲讚了幾句,轉頭吩咐道:「讓西門半個時辰後開城。」 賈平領命出宮,沿著城牆來到西門,找到了鎮守西門的扎猛,吩咐道:「半個時辰後開門。」 扎猛見到城門口的人群如潮似海,擁擠不堪,有的哭爹叫娘,有的呼兄喚弟,就像是大逃荒似的,心中極為不安,正猶豫著不顧一切打開城門。此時聽到上司居然要他主動開城,不由地大喜過望,連聲答應。 送走賈平後,他來到城牆的內側,看著下面如海的人潮,以及遠處吞噬著京城的大火,不由地歎息了一句,苦笑道:「想不到我做官也做得這麼窩囊。兄弟,若是天下在你手上,一切應該會好多了吧!」 扎猛並不知道,就在他的下方不遠處,葉歆被擠到民居的牆壁上,人潮的壓迫感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身前擠著一名老人,身後則是一名抱著嬰兒的婦女,擠在一起狼狽不堪。 「城門真的會開嗎?就算打開了,蘇家和三皇子也不會忘記搜捕,出了城可有大麻煩。」葉歆心想。 身邊的平民哭爹叫娘,悲聲不絕,葉歆聽在耳中,心情也不好受,大皇子此計雖然情有可原,然而後果卻令人感歎。 「噫!下雨啦!」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立即引起了人潮們的騷動,爭相向說話的方向望去。 葉歆略微一愣,抬頭望去,卻沒有感覺到有雨點落下,便以為是有人急得胡言亂語。然而,身邊的平民突然靜了下來,他再次抬頭向身後望去,赫然發現極遠處的火場上,有一股大水傾盆似的倒了下來,一時間火場竟然縮小了一小半,喜得眾人都拍手大叫起來。 「是凝姐姐。」葉歆心中喜道。 葉歆知道不會無緣無故下雨,像這種小範圍的降水,一定是水行道術所為,然而除了凝心,他想不出任何人能有如此道行,不禁又驚又喜,卻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京城。 「姐姐怎麼會回來呢?難道她知道京中有人造反?但如此的秘密,她又從何得知呢?」 雖然百思不解,但對他來說,有一點是很清楚的,凝心趕回來的目的一定是為了他的安危。 有人歡喜,也有人憂愁。城牆的扎猛看著火勢驟減,雖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卻更加擔心,因為火勢一減,上司可能就會改變開門的主意。想到此處,他回頭叫道:「時辰到了,開城門。」 這些士兵大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也不願意看到百姓擠在城門口出不去,所以沒有人提出異議,很快便絞開了城門。 「門開啦!」 城門口的平民見城門大開,頓時興奮了起來,人潮再次流動,穿過西門,衝出了京城。 最興奮的莫過於諸皇子和他們的黨羽,一個個臉上都換上了狂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湧著人潮向城外衝去,生怕晚一步就出不去了,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前面有一張大網正等著他們。 此時此刻,恐怕只有葉歆依然保持著平靜的心態,出城對他來說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安全,他知道蘇劍豪絕不會放過他,大軍打從北面來,必然切斷北歸的道路,一時間若想趕到眠月河邊,恐怕比留在京城之中更加危險。 他隨著人潮出了西門後並未走遠,而是沿著城牆走了十餘丈便停了下來,一方面思考著如何才能回到肅州,另一方面也在關心著凝心。雖然十分相信她的實力,但也清楚她沒有在這種環境下生活過,應變能力如何還是個未知數,由於心中的這份擔心,使他猶豫著是否要回城一查究竟。 「凝姐姐若是找不到我,會不會留在府裡等我呢?」 他遲疑著,想到皇宮中的那股神秘道力,心裡就有些不安。雖然凝心實力高強,但面對五行合一的力量,始終沒有太大的勝算。 「小伙子,我給你銀子,你扶我走吧!」 葉歆聽到聲音後轉頭望去,卻見軒丘聿一身布衣,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站在面前。雖然頭髮散亂,一副狼狽樣,但臉上卻顯得十分興奮,似乎在為成功出城而感到狂喜。但他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葉歆,只是想找個普通人陪著,如此一來就不會引人注目。 「這位老爺,您另找別人吧!我還要等朋友。」葉歆說道。 他知道與這群人一起走無疑是自尋死路,就算能夠成功逃生,也有後患可慮,所以一口就拒絕了軒丘聿的要求。 「有了銀子還管什麼朋友?」軒丘聿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所以無法理解他居然不要銀子,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若連朋友都棄之不顧,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葉歆望著他的背影不屑地說了一句。 軒丘聿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向西奔去,眼神中雖然有些慚愧,但一閃即逝。 葉歆沒再理他,心裡尋思道:「凝姐姐對我的恩情一世難報,我絕不能扔下凝姐姐不管。」 然而人潮還在不斷地往城外湧流,扶老攜幼,拖兒帶女。這些平民果然如蘇劍豪所料,沒有一個願意走遠,出了城就找塊空地站著,就像是奔流的大河擺脫了河道的束縛,進入了下游寬廣的平原。 此時,想逆流湧回城中,卻成了一件難事。葉歆擠了幾次,都被人潮反衝回來,只好無奈地靠在城牆旁等待。 二月的深夜依然有寒氣,剛才的擁擠使人們都被擠出滿身大汗,現在被冷風一激,頓覺寒冷,尤其是那些從床上跳起,來不及穿衣的人們,更是抱著身子哆嗦了起來。小孩鑽入了母親的懷抱,弟弟和哥哥則抱在一起取暖。 一夜的緊張、擁擠、逃亡,葉歆感覺到身心都十分疲憊,眼皮也開始有些沉重。無神的雙目掃了一眼四周,當他看到遠方的道路時,整個人猛的一顫,疲憊感立即全消。 大皇子雖然製造了混亂,並且成功打開了西門,但這裡百姓的家在京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跑,所以亟欲逃跑的人必然就是三皇子和蘇家所要抓的人。若是這個時候叛軍在各條道路布下埋伏,豈不是一網打盡?以蘇劍豪之材,這樣的佈署不無可能。 想到此處,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我若是冒然往外逃,只怕此時已經落入陷阱,雖然我用藥改變了膚色和髮色,但時間一長,效果就會消失,若我往外逃,就算不被當場認出,只怕也會被人懷疑。嗯,看來我的決定沒錯,回到城中雖然危險,但有扎猛大哥相助,我又帶著禁軍的令牌,只要按照原來的打算,扮成禁軍士兵,必然無事,若能找到凝姐姐,更是高枕無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一章 大火、人潮、紛亂,天下中心的天龍朝國,在這一夜中飽受了歷史的蹂躪,為明宗統治的時代劃上了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偌大的京城中,有三成的面積被燒燬了,其中大都是平民的居所,到處都是頹垣敗瓦、焦木黑煙,為京華塵囂蒙上了一層濛濛的煙霧。 大批京中百姓散落在京城西門之外,遠則數里,近則依傍城牆,飄飄忽忽、零零落落,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或慶幸劫後餘生、或哭喪火吞家園,四野一片哀鴻。夜風清涼,帶著濃濃的焦味拂過城西,也拂動人們的心情;刺鼻的味道無疑使他們回想起整夜的逃亡和流散,耳邊哭聲漸濃,為這蒼涼之夜奏響了一首哀曲。 直鬧到丑時過後,逃出城門的人才漸漸減少,疲憊不堪的平民開始接受事實,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哭聲也慢慢遠去。權力的戰場上,他們永遠都是被忽視的一群,除了忍耐和樂天,沒有什麼能在亂世之中保佑他們,但今夜,他們見證了亂世的開始。 此時,諸皇子正往西竄逃,城中的大火似乎與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若說有,也只是一些被燒著的房子提供了混亂逃生的機會。然而在他們的心中,這只是他們的功勞,不是百姓的犧牲,也不是為人不恥的暴行。也許他們更想看到的是火吞京城,連三皇子也葬身火海。 隨同他們出行的眾多黨羽倒有些於心不忍,然而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也無法多說什麼,只能看著昔日繁華似錦、夜夜笙歌的京華之地,籠罩在大火和煙塵之中,漸漸消沉。 蘇劍豪的大網早就佈置完妥,二千五百人士兵並不多,再加上臨時從附近駐地抽調而來的一千人,也只不過三千多人。然而他佈置的極為周密,為了抓獲更多人,他在各條路擺下了縱深的口袋,還在口袋與口袋之間,派人大肆張揚地巡邏,從而迫使那些已經是驚弓之鳥的皇子們不敢犯險,而選擇自己鑽進口袋。 「啊!」 幾聲淒厲的叫聲不時從道路中傳來,驚顫著每一個人的心靈,跑得慢的人立時如喪家之犬般倉惶改變方向,卻發現口袋已被封住了,對著他們的除了弓箭還是弓箭,而等待他們選擇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蘇劍豪並沒有絲毫的留情,事已至此,即使手下留情也不會有任何稱讚,反而會為自己帶來麻煩,像他這樣聰明的人,自然不會為幾個人的哀求而讓自己留下麻煩。當然,皇子和幾位重要的官員還是他生擒的目標,這無非是為了向三皇子展示成果。 相比之下,葉歆所遇到的卻十分平靜,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士兵,只有無數逃出京城的難民。正確的判斷和對凝心的擔憂,使他逃過了一劫。然而現在的他卻要面對另一個難關,因為他選擇了回城。 走入西門,映入葉歆眼前的是西城區完好無損的景象,這一帶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所以一切如常,只是因為之前的人潮過於擁擠,使得大街上顯的有些凌亂,更可以看到滿地都是被踩掉的鞋子,被擠掉的帽子,就連女子釵環也是隨處可見,甚至還有不少名貴的金、玉器。 看著地上的雜物,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現在整個京城空了一半,自然是盜賊混水摸魚的好時機,有的彎腰拾物,有的向著無人的空宅跑去。 葉歆穿梭在大街上,他的目標自然是凝心,還有最安全的藏身之處。況且他的懷中此時放著十數萬兩的銀票,地上這些金銀之物對他來說,毫無駐足的價值。 他並不是一個人在走,不少城西的居民也都開始返回家園,對他們而言,這場逃難之旅只不過是一場虛驚。看著城西復舊如初,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慶幸的笑容。 「啊!」 遠處的街頭忽然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叫聲,使人們失控的情緒都收了回來,全都抬頭望向街頭,臉上儘是懼意。 葉歆也停下了腳步,望著黑夜之中一支支如火龍般游動的火把群,不禁皺了皺眉。沒想到禁軍的行動如此之快,而且看上去還把西城附近都封鎖了,暗暗慨歎道:「禁軍行動好快呀!這個張全不愧是做了幾年的九門提督,手腕果然高明,看來他現在是要收網了。」 正如他所想,為了搜捕諸皇子及其黨羽,張全親自帶著城內的禁軍前來阻截,除了留下守城門的士兵外,一萬多人便在西城區外圍形成了一個包圍網,並利用街道做為關卡,搜查所有過往的人。 葉歆並沒有退縮,此時心虛無疑是自找死路,何況他臉色已變,兩鬢已染,即使是軒丘聿也認不出他,四周還有其他人同行,所以他顯得泰然自若,走路也極有信心。 那些拾了寶貝的人們卻遠不如他鎮定,原本興高采烈的臉色頓時僵住,拿著的東西也悄悄地放在腿邊,然後緩緩地鬆開了手指。 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貪婪,大部分都想著早點回到家中,所以他們毫無畏懼地向著街頭走去。 葉歆觀察了一番,然後混在人群之中向東走,身邊是十幾個年輕人,有的是青年夫妻,有的是兄妹,有的是朋友。冬末之際,這些人還是穿著單衣,而且上面有著補丁,可見出身於貧苦人家。 一名身著麻布短襖的青年走在他的身邊,看了葉歆一眼,問道:「你也是回家找東西的吧?」 葉歆愣了一下,轉頭打量了他幾眼。身邊這名青年年紀約與他相仿,大約二十歲左右,長的很純樸,臉上還露出略帶傻氣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樸實無華的青年。 為了安全起見,葉歆表現的十分苦惱,歎道:「是啊!這麼大的火,只怕是什麼都燒光了。唉!回去碰碰運氣吧!」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頭,豁達地笑道:「沒什麼,反正我們還年輕,有手有腳,餓不死我們的。」 葉歆驚奇地瞄了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青年的豁達和純樸,的確讓他釋去了懷疑。 「幸虧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水,澆熄了大片火場,不然大火也不會這麼快就熄滅了。」青年說道。 葉歆想起凝心,微微笑了笑,問道:「你看到大水嗎?」 「當然,我站在人潮的後方,離火場很近,所以大水剛落下我就看到了。那可真神了,就好像老天特意來滅火似的。」青年滿臉崇敬地看著天空,嘴裡還唸唸有詞,像是在向天鳴謝。 葉歆又想起靈樞山前那些拜仙山的信眾,默默地讚歎道:「姐姐本來就是天上仙子。」 青年看了看他,好奇地問道:「你的臉色好黃啊!是不是病了?」 「天生的。」葉歆摸了摸自己疙疙瘩瘩的臉,不由地笑了。蠟黃色的皮膚,再加上黃斑,雖然臉形未變,但面貌已經大不一樣。 青年笑了笑,問道:「我叫孟九,你呢?」 「辛野。」葉歆將自己的姓名調換了位置,變成了自己的化名。 「原來是辛大哥。」孟九咧嘴憨笑了起來。 葉歆一邊與他說話,一邊留意著前方。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關卡的設置一目瞭然,除了無數提著兵器、手舉火把的士兵之外,街上還堆著許多雜物,形成了兩側的護欄。 「怎麼這麼多兵?不會是又出事了吧?」葉歆說道。 孟九抬頭望了一眼,道:「他們早就出現了,我是最後一批逃出城的,所以看的很清楚。當時他們就在人潮之後,說是為了安全把百姓推出火場。」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看來,張全是想把逃難的人趕出西門,然後再一個個盤查。這一招好歹毒呀!外有攔截,內有大網,若不是我用藥改變了一下膚色,只怕無路可逃。」 孟九見他發愣,好奇地問道:「辛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不過擔心過不去。」葉歆說道。 孟九笑道:「放心吧!當兵的不會管我們這些窮人,只要查清楚就沒事了。」 張全所佈置的盤查十分嚴密,並不像孟九所說的那麼簡單。因為天黑,雖然有火把,但還是有漏人的嫌疑,所以通過的人都需要搜身。帶有兵器的全都被抓,就連提著柺杖的老人也不例外,都被士兵推攘著送到徵用宅子關起來,待天明再審。 大街中央的關卡前面,排著長長的人龍,都是想回家的平民百姓們,葉歆排在人龍之中,一邊與孟九談話,一邊留意著士兵們的舉動。 忽然,葉歆看到關卡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曾與他一起平定八皇子之亂的齊槐,心中猛的一跳,忖道:「看來,此次政變真正的贏家應該是蘇家,日後這天龍朝就是蘇家的天下了,不過若想在諸勢力中站穩,只怕並不容易。」 齊槐一臉高興地站在關卡側監督,雖然一場大火燒去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地區,然而政變已成,新皇就要登基,可謂是大功告成,他們這些「功臣」自然會得到晉陞的機會。 「下一個!」 隨著士兵們的一聲吆喝,葉歆慢慢地走進了關卡。 搜查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士兵,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面黃肌瘦、身形單薄、衣著破舊,頓時有些不耐煩,揚了揚手道:「走,走。」 旁邊的另一名胖士兵詫異地問道:「怎麼這麼快?」 瘦瘦高高的士兵指著葉歆不屑地道:「你看這小子一臉病樣,只怕連命都不長了,哪兒還敢鬧事?」 胖士兵打量了葉歆幾眼,點頭道:「這倒也是,連包袱都沒有,看來是匆忙逃出來的。」 葉歆擔心的便是懷中那塊禁軍令牌,因為齊槐在場,所以亮出令牌會引來誤會。當然還有那些銀票,若是被查出來也會有麻煩,雖然他已想好說詞,但見士兵們竟然不查,心中更是大安,朝著高瘦的士兵點頭道謝,然後快步穿過關卡。 「站住!」 葉歆聽到叫聲後,猛的愣住了。回頭望去,見齊槐正盯著自己,心中一緊,連忙迎了上去,躬身問道:「將軍老爺,不知道有什麼事叫喚小的?」 齊槐原是無聊,所以隨意叫人來盤查,正好點中了葉歆。但見葉歆一臉恭敬,又被那一聲「將軍老爺」說的十分舒服,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瞥了葉歆幾眼,覺得面生,不像是官場中人,自然也不會是諸皇子的黨羽,於是揚了揚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葉歆暗暗長舒了口氣,含笑著朝齊槐行了一禮,然後快步沿著大街一直走,直到轉過一道街口才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關卡,輕輕一笑,搖頭歎道:「雖然安排得當,可惜下面的人執行有誤,否則我豈能安然渡過?可惜啊!蘇劍豪,這次抓不住我,下一次可就沒機會了。」 剛剛渡過難關的他,竟為張全的佈置無法起到效用而惋惜了起來,若是給張全聽了,只怕會氣得吐血。 「你怎麼不走呀?」一隻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 葉歆赫然一驚,回頭望去,卻見孟九憨笑著站在他的背後,心中大安,笑著應道:「沒事。」 孟九善意地問道:「你的家在哪裡?」 葉歆正打算回府,自然不願意與他一起走,微笑道:「你先走吧!我還要等人。」 「哦!」孟九詫異地看了看他,然後逕自向南走了。 葉歆站在十字街口,觀望了一下四周,然後轉身往東走去。 西郊十里坡的大道上,一匹快馬從西北飛奔而來,馬上之人正是峰。因為心中擔心葉歆的安危,所以整日縱馬狂奔,連飯都忘了吃,直到深子夜過後,才匆匆趕到京郊。 「站住!什麼人?」幾名黑雲騎兵縱馬迎了上去。 「是我。」峰一眼就認出這些黑雲騎兵,傲然應了一句。 黑雲騎兵走近一看,都認出了他,連忙恭敬欠了欠身,道:「原來是二總管,大人正在樹下。」說著,指向身後的一排樹林。 「知道了。」峰撥轉馬頭便向蘇劍豪所在之處走去。 嵐正陪著蘇劍豪坐在樹下督軍,見他平安回來,心中大安,迎上去拉著韁繩,含笑問道:「辛苦了吧!快下來歇歇。」 「沒事。」峰躍下馬背,看了姐姐一眼,然後走到蘇劍豪面前道:「姐夫,人沒抓到,好像是上了眠月河北岸。」 「算了。」蘇劍豪剛剛得到消息,已抓住了四皇子、殺了九皇子,現下心情大好,所以一點也不在意,而且有信心能抓住葉歆。 峰一邊抹著額上的汗珠,一邊疑惑地看了看道中的關卡和嚴密盤查中的士兵,詫異地問道:「姐夫,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進城了嗎?」 蘇劍豪眼光有些陰鬱,冷冰冰道:「兵變的消息走露了,諸王放火燒城,以圖趁亂逃生;我設下關卡,封鎖西城外的所有道路,等著這些王爺們自投羅網。如今已抓住了四皇子,九皇子也被射殺了,至於其他的諸子,也很快就會落網。」 峰與他相處的日子雖然不短,但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眼神,又想起他如今所用的手段毒辣非常,就連皇子也敢殺,而且還表現的無動於衷,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是皇族成員,不禁又驚又怒。 蘇劍豪感受到他異樣的目光,淡淡地笑道:「天下大變在即,多想無益,為了保全蘇家的地位,沒什麼好猶豫的。」 峰微微撇了撇嘴,他的心只向著葉歆,蘇家的榮辱興衰與他毫無關係。 嵐坐在他身邊柔聲道:「我們知道,放心吧!我們姐弟會支持你。」 「嵐妹,有你這番話就夠了。」蘇劍豪聽了嵐的話很舒服,滿臉微笑地拉著她的手,放在手中親暱地揉搓著。 「姐夫,葉歆呢?」峰不識趣地問了一句。 蘇劍豪神色一變,沉著臉道:「暫時還沒有消息。現在人太多,若是要全部查完不容易,不過城內有張全的大網,城外有我的大網,密不透風,他絕對逃不了。」 峰心中向著葉歆,對於蘇劍豪如此高傲的言詞,自然是極不順耳,但礙於姐姐在場,所以沒有反唇相向,心中暗暗冷笑道:「憑葉大哥的智慧,就算是不用動手,也能將你們蘇家玩弄於股掌之上,想抓他沒這麼容易,就算一時得意,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倒要放亮雙眼,看看你蘇劍豪怎麼栽倒在葉大哥面前。」 嵐抬頭盯著他。姐弟相依為命,這些年都瞭解對方的脾性,見他眼中寒光閃動,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又憂又歎。兩個親人竟成了對頭,如何能讓她安心,只歎自己運氣不濟,以至於有今天的局面。 蘇劍豪絲毫不知道這對姐弟心中所想,依然在為蘇家日後的發展做打算。如今大局已定,新皇不日將要登位,如何穩住昌州,屈復清將是重要的一步棋;至於鐵涼和清月大兵壓境,是預料中的事,只要屈復清能擋住一陣,其餘勢力皆不可慮。 隨著陣陣地斥喝聲,關卡前的士兵們如狼似虎地喝斥著那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老爺,就連皇子也不留面子,刀柄槍身不時地落在他們的身上,哀嚎聲、呻吟聲、慘叫聲,此起彼落。 峰看在眼中,不由地心中感慨。權力場中瞬息萬變,昨天還高高在上,今日就成了階下囚。昨天卑躬屈膝,今日卻是不可一世,如浪花起伏,無日無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二章 火場的面積極大,而且天色黑暗,道路上儘是灰燼;昏暗的火場中,充斥著刺骨的焦木味,一處處被大火吞噬過的宅子,散發著濃烈的氣味,有的被大火夷為平地,有的剩下幾段短牆,有的房屋半塌。 葉歆在廢墟中繞了很久,又穿過了一大段街道,終於找到了府第的地點。就在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之中,偌大的葉宅竟然沒有被火燒燬,連帶附近的幾處宅子都傲然矗立於火場之中,堪稱奇跡。雖然天黑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覺到葉府毫髮無傷的座落在眼前,不禁歎道:「姐姐的道術真是出神入化,無人可及。百屋皆毀,唯有我的府第安然無事,不是姐姐奇術所為,又是何人?」 地上還有積水,使得地面十分泥濘難行,他知道就是這些水漬保全葉府的完整。 「姐姐也許就在附近。」 他深信自己的感覺,而且以凝心的性格,這一夜不見到自己是不會走的,所以留在葉府等待的可能性很大。 看了看四周,見無人在側,於是快步閃入了大門。 「凝姐姐!」剛入宅子,他便輕輕地呼喚了起來。 在沒有燈火的情況下,他也只能一邊摸索,一邊呼喚。 然而,偌大的院子靜悄悄的,彷彿是座寂靜的冷山,除了他的腳步聲外,沒有一絲聲響。微微地夜風從空中掠過,留下一陣輕輕地呼嘯聲,使得黑夜更顯蒼涼。 一陣不安襲上了葉歆的心頭。以凝心之能,在這種寂靜無人的情況下,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腳步,然而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可見宅子並沒有人。 「難道姐姐早已離開?」葉歆甩了甩頭,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凝心的性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若是沒有見到他,絕對不會自行離去。 不安就像是黑夜一樣,籠罩著他的思緒,使他的心顫慄了起來。如今的情況只有幾種解釋,一是凝心已經離去;二是凝心受了傷;三是受傷了便沒有走;四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五是…… 「嗯,我還是先搜索家中,然後再做打算。」葉歆不敢再往下想,只盼著凝心安然無事。 葉府是原來的廉親王府,面積之大,院落之多,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就算平時要找一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時四周漆黑,地上有些凌亂,除了泥巴外就是水了,要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身子不知摔了幾次,手腳也不知撞破了幾處,然而此時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安危,鍥而不捨地在偌大的府中搜索著。事實上,留在完好無缺的葉府,無疑是一項冒險的舉動,若是天明,這裡肯定會引來別人的注意,士兵們也會隨之而來。 不知是上天的捉弄,還是有意為他掩飾,一整夜都是密雲遮天,不讓一絲星光灑下,而火場之中保持著極度的黑暗,所以沒有人留意到葉府的異常,因此也沒有士兵前來查探。加上葉府的附近都是官員的府第,這些人逃的逃、死的死、抓的抓,沒有人有膽量回來。 火場之外,百姓們陸續返回家園,所以西門又出現了人潮,但這次卻是往回走。不少人趁著黑夜和凌亂到處搶東西,鬧得四野不寧,再加上士兵的搜捕行動,所以一直鬧到天亮也沒有停歇。 沒命似的搜索,加上心中揮之不去的煩憂,葉歆身心都萬分疲憊,連站著都覺得吃力,但他還是不捨不棄的尋覓著,因為他的內心有一種感覺,凝心就在宅內。 天邊漸白,一輪紅日衝出了黑幕的封鎖,跳上了蔚藍的天空,金光灑在大地上,映照著大火之後的京城,看著火場慘象的人們都呆住了。 葉歆扶著牆,慢慢地向前移,雖然很累,但他的腦子還是很清醒,他知道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刻,人們一定留意到這幾間沒受到火災波及的宅子,很快就會有士兵前來搜索,他所要做的是在士兵來到之前,確定宅子裡有沒有凝心,然後盡快離開。 抬頭望去,他發現自己正在西院的水榭旁,池子裡的水都被抽開了,留下了一個滿是軟泥的大坑,十分顯眼,坑下還有許多金色的鯉魚,無力地躺在軟泥之上。 「不能再拖了。」葉歆咬緊牙關,邁開無力的雙腿跑了起來。 北院、東院、前院,一個個院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最後,他走進原來的南院,當他的眼睛掃到池子中央時,赫然發現池中的軟泥上趴著一個人,身上全是泥水,但可以看出身上穿著衣裙,立即斷定是一名女子。 「難道……」葉歆心中一慌,連忙衝了進去。 池子的軟泥很難走,直沒到小腿,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走到女子的身側,心中的不安使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子。 女子的臉上沾滿了泥水,看不清楚長相,但從輪廓來看,與凝心十分相似。他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然後飛快抹去女子臉上的泥水。 一張秀絕的玉臉出現在他的眼中。芙蓉玉臉,柳眉雲鬢,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姐姐!」 抱著凝心無力的身軀,葉歆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陡然間毫無知覺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懷中的玉人,心上像是起伏的大海,忐忑不安。 愣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顫抖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凝心的手腕,當指尖觸到肌膚的一剎那,他的心猛的停住了。 砰……砰……砰…… 脈搏微微地跳動,一下、一下,傳到了他的指尖。 「姐姐!」葉歆被指尖的顫動融化了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隨之而來的是興奮與雀躍,提到嗓子口的心也隨之落了下去,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雖然凝心沒有任何的反應,但他確認了她的生命力,確定了平生最好的知己沒有離他而去。此刻,沒有什麼能比這樣一個結果更令他感到慶幸的。 歡樂很快就過去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袋口已經封住了,而空間正一點一點地縮小,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空間內,保持生存的希望。而且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需要保護,所以他感到很重的壓力。 他把凝心抱出了池子,再次為她把了把脈,然而這一次把完脈後,他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凝心雖然沒生命危險,但脈象怪異,需要用心調養,但是四周危機重重,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不容易。 「先離開宅子再說吧!」他無奈地看了看天,吃力地抱起凝心,蹣跚步出葉宅。 也許是被搜捕得厲害,葉宅一帶並沒有太多人出沒,所以當葉歆離開府門時,並沒有人在巡邏,這無疑是值得慶幸的事。 「向南吧!」葉歆盤算著南面是平民區和商業區,宅子既密且多,原本是人口密集的地區,所以一定會有很多平民回到家園,尋找可用的物品,若混在人群之中,會比較容易擺脫盤查。 走了片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被夷為平地的區域。走在大街上,竟然能一眼看到南面的城牆。在這一大片廢墟中,站著許多人,臉上都露出無奈的神情,有的抬頭望天,像是在埋怨上天;有的則是擁著親人,似乎是慶幸著一家的團圓。 葉歆現在的模樣與這群平民沒什麼差別,頭髮沾著泥水,臉上也沾著泥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 沒有一個人留意他,自顧不暇的平民們,根本沒有興趣去留意外人的動靜。 葉歆走入人群,找了一處塌了一半的矮牆坐下,低頭看著懷中的玉人雙眼緊閉,依然昏迷不醒,心中既憂又愧,對凝心極度的崇敬和關心,轉為了對傷人者的極度憤怒,不禁握緊拳頭低聲罵道:「連姐姐這樣的人都能下手,此人絕對不能饒恕,絕對不能!」 然而,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依然是冷靜,所以盡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進而仔細地思考下一步的舉動。如今的他,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安危,還要為受傷的凝心著想,所以必須有一個周詳的計畫。 「姐姐的傷勢頗重,雖無生命危險,但病勢古怪,若不精心調理,恐有後患;若是逃離京城,恐怕受不了路途顛簸之苦,看來必須在京城住下,待病勢好轉後才能離開。然而,府第不能再留,雪竹莊雖然仍在,但朝中之人已知那片是我的地盤,只怕會去抄家,而且現在想出城恐怕也不容易,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著實困難。」 突然,一整隊士兵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大約有五百人,不時地搜查著過往的平民,雖沒有鬧得雞飛狗跳,但也嚇著了不少人。 葉歆望著這群士兵,皺了皺眉,心道:「看來開始對火場搜索了,這群人的動作可真快,若是完全封鎖了火場,可就麻煩了。這個情況,就是天上神仙,只怕也無計可施。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環視了四週一眼,然後抱著凝心低著頭,假裝是無家可歸的難民。 「四處看看,應該不會有生還者,這麼大的火,只怕連骨頭也燒化了。記住,不許驚擾百姓。」一名軍官從後面趕了上來,指著士兵大聲吩咐著。 葉歆赫然聽出了扎猛的聲音,心中大喜,卻不想當著這麼多士兵與他相見,心念一轉,便掏出了懷中的令牌。 扎猛沒有看到他,指揮著手下四處盤查,由於沒有葉歆的消息,他的心裡焦急萬分,尤其是聽說城外並沒有找到葉歆,便猜想葉歆一定還在京城,所以自動請纓,領了軍令前來火場搜索,希望能早一點找到他。 五百名士兵在四周散開,查問每一個人。 一名士兵走到葉歆面前,看了他一眼,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抬起頭來!」 葉歆抬頭看著他,滿臉哀容,搖頭歎道:「兵大哥,你都看到了,這裡的人都沒了家,我也一樣,可憐我姐姐身子弱,一氣之下就暈死過去,所以在這裡休息。」 士兵心腸不壞,打量了他片刻,又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凝心,見他們滿身是泥,又黑又髒,又沒有包袱,心生同情,搖頭歎了一聲便走開了。 葉歆的眼睛盯著扎猛,見他往自己的位置走來,心中大喜,一手抱著凝心,一手拿著令牌,待他走到身邊,小聲喚道:「將軍大人,小人有個請求。」 扎猛赫然止步,詫異地低頭看了看他,赫然發現了葉歆手中的令牌,心中猛的一跳,臉色大變,詫異地目光隨後又落在葉歆的臉上,雖然臉色蠟黃,但他很快就認出了這對眼睛,這才斷定眼前這人就是葉歆,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落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葉歆見他的表情,知道他已認出了自己,便向他的身後努了努嘴。 扎猛轉頭看了看正四處盤查的士兵後,恍然大悟,指著手下吩咐道:「你們別在這裡待著,去其他地方看看,要是有屍體就帶回去,讓他們的親人辨認,這些人實在太可憐了。」 「是,將軍。」 待手下離開之後,扎猛扶著葉歆站了起來,然後領著他走到矮牆後,掃了四週一眼,見沒有旁人,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兄弟,找到你太好了!四處都在搜捕你的下落,幸虧讓我搶先找到你。哈哈,真是大幸啊!」 「是啊!見到大哥真是幸運。」葉歆緊繃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不禁感歎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含笑看著扎猛,問道:「扎猛大哥,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對那些皇子來說,情況實在不妙。」扎猛搖頭歎了一聲,娓娓說道:「九名皇子幾乎被蘇劍豪一網打盡,只有大皇子和少數幾名官員下落不明,其他的大小官吏拿了無數,還有很多被直接射死了;京城裡還是一片大亂,不過蘇劍豪和順親王倒是很高興,至少他們已經控制了京城和周邊的地區,看來新皇很快就會登基了。」 「扎猛大哥,姐姐還等著我治療呢!我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求大哥務必幫我躲過去。」葉歆此時並不關心皇位和政權,只關心凝心的安危。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這話你不說我也會做。現在蘇家最想抓的就是你,我聽說已經懸賞白銀十萬兩,而且將搜查範圍擴大到整個東平州。」 葉歆沉聲道:「雖然困難,但只要到了眠月河畔,我就有機會逃生,但首要的是先躲過京城的搜查;不過姐姐受了重傷,需要調理,只怕暫時不能離京。不知道大哥可否安排一個安全的去處?」 扎猛瞥了凝心一眼,見她臉上全是淤泥,不禁好奇地問道:「她是誰?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她不住在京城,因為擔心我,所以趕到了京城,可惜被人傷了。」葉歆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咬牙切齒、滿臉怒氣。 扎猛很少見他如此不冷靜,更感詫異,低頭又打量了凝心一番,問道:「她沒事吧?」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葉歆搖了搖頭。 「這樣就好。回到我家,叫你嫂子幫忙照顧她,應該沒事。」扎猛說道。 「大哥之恩,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報答。」葉歆感激道。 扎猛笑道:「我們兄弟之間,還用得著報答嗎?」 葉歆既是高興又是感激,想起童年時與他相遇相識的場面,不禁慨然。 扎猛沉吟道:「現在城中搜查得很緊,各門都有重兵把守,進出都要撿查,禁軍還在不停地搜城,所以想在城中待下去,只怕不太容易。」 葉歆道:「我明白,但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雖然用藥改變了膚色,但效果很快就會消失,若不及早找到安全的去處,只怕會殃及姐姐。大哥,不如你把姐姐帶走,她不是朝廷追捕的犯人,絕對不會有問題,我自己再另想辦法藏身。」 扎猛當然不能看著他一人冒險,想了片刻,忽然站起來看了看四周,然後蹲下來小聲道:「現在你是我的家僕,我帶你回府。以齊槐的性格,應該不會查自己人,但我的府第在軍城之內,所以要想辦法離開京城。」 「大哥的恩德日後再報。為了姐姐,現在只能麻煩大哥了。」葉歆自然知道能躲入軍城內的扎猛府絕對安全,為了凝心,他沒有推托。 扎猛含笑道:「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現在能名正言順的帶兵進出,這種權力自然不能浪費。」 葉歆略加思索後,又道:「扎猛大哥,不如你也學蘇劍龍搜刮財物,再找輛板車,把姐姐和財寶一起送到你的府裡。」 「嗯,這個主意好,反正有蘇劍龍帶頭,別人也不會說我什麼。」扎猛站了起來,故意大聲說道:「看你這可憐的樣子,就到我府裡做個家僕吧!反正我那裡也缺個僕人。」 「是,將軍,您真是好人。」葉歆大聲地回應道。 士兵們正在遠處盤查其他平民,聽到扎猛這番話,都轉頭看著他,見他領著黃面青年出來,齊聲笑道:「大人,你的心腸還真好。」 扎猛走到一個百長的身邊,問道:「聽說蘇大公子正帶頭搶東西?是真的嗎?」 百長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扎猛忽然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這些年我也沒讓兄弟們有發財的機會,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你說,現在讓他們去搶東西,會不會有問題?」 百長驚喜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向治軍嚴格的扎猛,竟會說出這番話,不禁喜道:「大人,當然沒問題!有蘇大公子在前,我們只要不過分,不會有人說閒話,況且其他將軍也都有這個意思。」 扎猛嘿嘿一笑,揚聲道:「兄弟們,平時你們也辛苦了,這次蘇將軍帶頭搶東西,我們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前面是叛黨的地盤,所以拿了寶貝也不會有人說閒話,大家儘管去搶,我不會干涉,但事先聲明,誰敢搶百姓的東西,就提頭回來!」 「大人萬歲!」士兵們早就等這一句了,一聽之下,都臉露狂喜之色,也顧不得盤查平民了,立時像潮水般散了去。 扎猛對葉歆道:「你隨我來。」 葉歆抱起凝心跟在他身邊,邊走邊小聲問道:「扎猛大哥,這次蘇家帶了多少人?」 「三千。這個蘇劍豪可真厲害,把士兵都安排在京城外十里的道路上,逃走的人幾乎一個不留,全都自投羅網。幸虧你沒有跟他們一起逃出去,不然就麻煩了。」扎猛歎道。 「果然如此!」葉歆低頭看了凝心一眼,喃喃地道:「是姐姐救了我,若不是姐姐,也許我也會試著向外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三章 很快地,他們便從士兵的手上得到一輛板車,葉歆把凝心放在板車上,然後又找了一個草蓆蓋著,隨手再放了一些沒有燒壞的金器古董。雖然心疼,但此時危機重重,不得不讓凝心受點委屈。 扎猛回頭朝著手下叫道:「兄弟們,別太貪心,該走了!要是讓別的將軍看到,會說我們擾民。」 大火之中,字畫一類的古董都燒光了,但金器、銀器卻有很多,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常物。所以,士兵們一個個捧著好東西走了回來,個個都樂得合不攏嘴,笑嘻嘻地讚道:「大人,你這個決定實在太英明了。金銀是燒不壞的,這裡到處都是,這次可是大豐收了,我們還特地為您準備了大份的,請您笑納!」 「拿了就好,反正是叛賊的,不用客氣。」看著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扎猛不由地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居然也帶著手下搶奪財物!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士兵問道。 「廢話,捧著這麼多東西,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扎猛無奈道。 士兵們正有這個打算,一聽之下都樂了,不停地誇讚他的英明決定。 葉歆則推著板車跟在扎猛身後,看著扎猛為難的樣子,心中更加感激。 東城區只有小部分被燒燬,所以一切還算正常,這裡的居民都慶幸沒有被大火眷顧,有的還跪在門口向天叩拜。士兵們為了搜捕諸皇子的餘黨,正來往穿梭著。 扎猛的軍隊走到一處街口,正巧遇上蘇劍龍領著手下迎面而來,見扎猛的人都捧著各式金銀器皿,不但沒有責怪,反而哈哈一笑,揚著馬鞭問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扎猛走到馬側,恭敬地答道:「啟稟將軍,卑職是齊槐大人的手下,正想回軍城。」 「原來是老齊的手下。」蘇劍龍一聽是齊槐的部下,笑容更盛,嚷道:「既然是自己人,一切有我做主,放心的搶。」 「謝大人。」扎猛心中大罵無恥,但表面上還是恭敬地道了聲謝。 葉歆悄悄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儘是不屑之意。雖然早就鄙視蘇劍龍的品性,卻也沒有想到身為名門之後的他,竟會露出一副強盜嘴臉,根本沒有將軍應有的氣度,居然還能恬不知恥地叫手下搶東西,暗暗冷笑道:「即使蘇劍豪現在大權在握,遲早必會因為他這兩個哥哥而喪失。」 蘇劍龍不再理會他們,雙腿一夾馬身便向前縱去,然而當他經過板車旁時,不經意地瞥了草蓆一眼,猛的發現草蓆邊露出的衣裙,忽然勒停了馬,指著草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扎猛心中猛跳,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然後走上來躬身陪笑道:「這人是我的一個家僕,昨夜受到大火波及,逃跑時與姐姐失散了,剛才才在火場中找到,但此女似乎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他哀求我來找親人,我見他可憐,就讓他帶出城去,萬一死了的話,也好有個地方埋。」 蘇劍龍點點頭,用腳撩起草蓆看了一眼,見凝心滿身泥水,便用腳踩了她的身子,撇著嘴道:「身材倒是挺苗條,可惜要死了。」 葉歆一直低著頭默然不語,此時眼見蘇劍龍如此對待凝心,原本壓下的怒氣立時湧上了心頭,氣得身子發顫,雙手緊緊捏在一起,眼神中流露出噬人的寒光,心中憤恨地道:「若不是蘇傢伙同三皇子篡位,姐姐又怎會受此重傷?若說仇人,蘇家也難逃其咎;如今又如此對待姐姐,若不報此仇,我葉歆誓不為人!」 「將軍,聽說葉宅那一帶沒有被燒,裡面還有很多好東西,我們不敢多拿。」扎猛怕他衝動,伸腳踩在他的腳背上,想讓他冷靜下來。 「哦!」蘇劍龍立時有了興致,朝身邊的隨從招了招手,叫道:「快走,有好東西,別放過了!」 葉歆抬頭望著馬上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 「我們走吧!」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蘇劍龍的輕佻無禮,委實令人難以接受,所以他很明白葉歆此刻的心情。 葉歆低下頭抬起車柄,繼續向前,然而臉上卻不時地露出陣陣的冷笑。 東門像往常一樣打開了,然而門口卻站滿了士兵,各舉刀槍,防禦十分嚴密,所有想出城的平民都被攔了下來,有的甚至被帶走盤問。然而這些措施並沒有擴大到禁軍之內,張全也沒有料到葉歆早就在禁軍之中安插了人。由於有軍隊在側,所以守軍並沒有盤查葉歆,任由他們從容地步出東門,接著又順利地進入了軍城。 來到扎猛的府第後,扎猛把士兵們都打發回營,然後領著葉歆進了家門。 「該死的蘇劍龍,欺我太甚,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葉歆一進院子,忍不住破口大罵。凝心對他而言是神聖不可侵犯,蘇劍龍的一番舉動,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緒。 扎猛剛剛把門關好,便聽到這聲大罵,嚇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連忙把門打開,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府外的動靜,發現門前並沒有人後,這才鬆了口氣。再次把門關好後,他走到葉歆面前,沒有出言制止,而是好言勸慰道:「兄弟,別生氣了,為蘇劍龍這種人動氣,不值得。」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葉歆發洩過後,情緒漸漸穩定,知道自己太冒失了,滿臉歉意地道了一聲歉。 「放心,外面沒人。」扎猛說道。 葉歆壓下怒火,走到板車旁掀開草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凝心抱在懷中,憐愛地看著昏厥的玉人,喃喃地道:「姐姐,對不起,讓你受這種人的侮辱。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一定對他百倍奉還。」 扎猛見他剛才如此緊張,此時又是如此的溫柔,自然明白兩人的關係不同尋常,但他不是好事之人,所以沒有多問,好言安撫道:「從現在起,你就在我這裡安心住下,這軍城之內不是普通人能進來,所以不會盤查,不過外面查的很嚴,不宜走動,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葉歆感激地道:「若不是大哥,我哪能有現在?我的性命事小,姐姐的病情事大,若是因我而留下後患,我萬死難辭其咎。」 「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不幫自己兄弟!」扎猛笑了笑,轉頭朝屋內喚道:「辛妹,快出來幫忙。」 屋內走出一名少婦,樣貌樸實,體格壯實健美,頭上裹著紅色的紗巾,身上穿著青色大襖,腰間還有彩色的繫腰帶,正是扎猛的妻子辛蕊。 辛蕊早就聽到院內有人,以為是丈夫的同僚,所以沒有露面,直到聽到丈夫的叫喚後才走出來,卻發現丈夫的身邊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懷中還抱著一名滿身是泥、面目不辨的女子,就像是逃難的難民,不禁萬分詫異,問道:「他是誰?」 「噓!」扎猛豎起手指,小聲道:「他是葉兄弟,現在被朝廷通緝,暫時要住在家裡,你千萬小心,別走漏了風聲。」 「原來是葉兄弟。」辛蕊愣住了,接著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拉著葉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葉歆見她聽說自己被通緝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禁讚歎扎猛夫妻的仗義豪情,感激地道:「嫂子,給你添麻煩了。」 辛蕊豪邁地笑道:「自家兄弟,別說個謝字。快進屋,我去弄點水,讓你們梳洗一下。」說著便向屋內裡院走去。 看著辛蕊的背影,葉歆笑著讚歎道:「小弟能認識大哥、大嫂,真是萬幸!」 扎猛憨笑道:「你嫂子就這樣的人,比我還豪爽,又重情意,所以住在我這裡,絕對不會有事。你就安心住下去,有什麼事讓你嫂子幫你。」 「患難之中才見真情,大哥、大嫂的恩情,我領受了。」葉歆歎了一聲。 「走,我們進屋。」扎猛看都沒看板車上的金、銀器,拉著葉歆走入了正廳。 對於一個參將來說,這間府第並不大,只有前後兩間小院。前院正中是一間正廳,兩側是廚房、柴房及雜物房,後院有主屋和東西兩廂,所用材料無非是磚瓦之類,並沒有任何氣派的建築,但扎猛卻很滿足。葉歆原本送了一間大宅給他,但他嫌大,所以才搬到這小宅來。 走入正廳之中,葉歆把凝心放在一邊的籐椅上,伏下身子關心地看著一直沒醒過的凝心,喃喃地道:「姐姐,你的道力如此高明,是什麼力量,居然能把你傷成這樣?」 「喝口水吧!這一夜實在辛苦了。」扎猛倒了杯水遞到葉歆面前。 葉歆接下杯子一口喝光,輕輕地舒了口氣,搖頭苦笑道:「這次可真是吃了一大虧。我實在太疏忽了,沒有留意到三皇子和蘇家的動靜,以致於被殺個措手不及,竟然淪落至此,實在該打!」 扎猛勸道:「這些人狼子野心,所做的事情豈是正人君子所能料到?兄弟不必太過自責,待你平安回到肅州,再發兵征討也不晚。像蘇劍龍這類無恥之徒,居然也要掌權,還不如推翻算了。」 「若只是我自己承受失誤的後果,自然無話可說,可是……」葉歆蹲在籐椅旁,憐惜地看著凝心,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污漬,輕輕歎道:「姐姐為我受此重傷,我心難安。」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 「嗯!」葉歆點了點頭,說道:「唯一慶幸的就是,姐姐沒有性命之憂,不過要靜養一段時間。」 正說著,辛蕊挽著袖子走了進來,含笑道:「兄弟,水準備好了。這位姑娘若不是弟婦,還是由我幫她洗吧!」 葉歆被她真誠的笑容所感,欣慰地點頭道:「姐姐就拜託嫂子了,姐姐的傷勢我還沒有查清,所以請嫂子務必小心。」 「放心吧!」辛蕊笑了笑,抱起凝心走進屋裡。 「兄弟,坐吧!這一夜你都沒睡,也該休息了!」 「我不累!」雖然忙碌了一整夜,但葉歆卻感受不到一絲睡意。找到凝心,又有了安全的藏身之處,心裡正感興奮。走到廳門口看了看小院,望了幾眼,含笑問道:「大哥,我送給您的大宅怎麼不住?」 「那座宅子太大,我又不喜歡找僕人來服侍,所以就搬到這裡。辛妹也閒不住,家裡全是她一手打理,弄得井井有條,住著很舒服。」 葉歆見他說到妻子就露出笑容,讚道:「大哥真是好福氣。」 扎猛憨笑道:「是啊!能娶到她真是福氣。」 「如今陷在京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柔兒?希望她不要輕舉妄動。」葉歆想起陪同四老遠行的妻子,有些掛念,但卻慶幸他們走得及時,用不著經歷京城這一場浩劫。 「凝姐姐回京城來找我,也就是說柔兒他們也知道京城發生的事。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千萬別回來救我。」葉歆默默地禱告著,盼望父母妻兒能夠平安。 扎猛瞭解他此刻的心情,勸道:「冰小妹做了母親,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衝動了。」 「希望如此。」葉歆忽然憤憤地在門側的牆壁上捶了一拳,罵道:「都是我的疏忽!」 「你剛回京沒幾天,又領了皇命要出征,所以才被迫留了下來。不要太自責,想開點吧!」說著,扎猛也歎了一聲,眉頭微皺,沉聲道:「如今蘇家和順親王掌權,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單看蘇劍龍這副樣子,只怕百姓要遭殃了。」 葉歆眼中寒光暴閃,劍眉一挑,冰冷冷地道:「我絕不會讓他們坐穩江山!蘇家既然圖謀篡權,遲早讓他自食其果,即便是天要助他成事,我也不會讓他坐守江山。」 「以兄弟之才,定然大有作為。」扎猛說道。 「權路難行啊!」葉歆抬頭向天,目光中閃出縷縷寒光,一張蠟黃的臉如彤雲般陰沉。忽然,森然冷笑道:「困我妻子、傷我至友、殺我親信、斬我部屬,人生有此四大恨事,我若是不聞不問,有何面目存留世上?鐵涼國、仙主堂、蘇家、三皇子,我會讓你們全數還清筆筆血債!」 看著有若天神震怒般的氣勢,扎猛清楚地感覺心中如驚雷般猛跳。從少年時期的純樸,到初入官場的溫和,到重傷之後的陰沉,再到如今的狂怒,看著葉歆一步步的變化,感觸極深,不由地慨歎著命運是如此改變了一個人。 辛蕊走了過來,發現氣氛有些古怪,好奇地看著兩人,問道:「這是怎麼了?兄弟,你在生誰的氣?」 葉歆從憤怒中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沒什麼。」 辛蕊忽然曖昧地笑了笑道:「只怕是為了那個姑娘受傷的事吧?」 葉歆點點頭道:「像姐姐這樣仙子般的人物,原本與世無爭,如今因我之故而受此重傷,若不為她報此大仇,教我如何面對她?」 「你這位姐姐實在太美了,幾乎不像人間的女子,竟像是天上的仙子,一塵不染,讓人不敢正視。」辛蕊忽然歎了一聲,接著眉毛一挑,怒斥道:「居然有人動手傷她,實在可惡,便是連我也看不過去。」 扎猛見妻子如此大讚一名女子,不禁有些詫異,拍著她的肩頭笑道:「辛妹,別光顧誇人家,兄弟和那位姑娘一夜都沒有休息,又累又餓,快弄點吃的吧!」 「哎!我現在就去。兄弟,想吃什麼?」辛蕊說道。 葉歆摸了摸肚子,笑道:「現在就是有塊泥,也能吞下。」 辛蕊咯咯一笑,指著他的身子道:「你也去洗一洗吧!會舒服一些。那位姑娘安置在西廂,不過我沒有什麼好衣服,只能選了一套乾淨的為她換上。」 「謝謝嫂子。」葉歆長身一揖,隨著扎猛步入後院。 半個時辰後,葉歆梳洗完畢,換上了扎猛的衣服。此時藥力已退,臉和髮鬢都恢復了原樣,露出了真面目,心中擔憂的他,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西廂。 屋內的擺設很樸素,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牆邊一張床,鋪著錦褥,放著幾床棉被,牆角堆放著幾口大箱子;而正中是一張方桌,放著一個茶壺、四隻杯子,桌邊還有四張小方凳。 梳洗過的凝心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大紅的被褥,露出原來花容月貌般的臉蛋;修長的青絲披在身側,漆黑秀眉之下,雙目緊閉,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葉歆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眼睛直直地看著凝心的臉,眼神中儘是歉意,喃喃地道:「姐姐為了幫我恢復道力,才勉強留在這塵俗之中,如今卻因為我而受傷。我最不願意看到受傷害的就是姐姐,看著姐姐這個樣子,我的心裡就像被千把小刀割著似的。」 凝心的眼皮忽然微微顫了一下。 葉歆心中大喜,伏下身子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呼喚道:「姐姐,醒醒。」 凝心像是聽到了呼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開心的笑了,因為她終於看到葉歆毫髮無傷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大石安穩穩地落了下來。 葉歆當然明白笑容中所代表的含意,激動地握住了她柔軟的玉手,柔聲問道:「姐姐,感覺怎麼樣?」 凝心微微地張嘴說了幾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四章 葉歆聽不到她的聲音,於是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這才聽到微弱的聲音說道:「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動不了了。」 葉歆緊緊地皺起眉頭,沉聲道:「姐姐別擔心,有我在,絕不會讓姐姐出事。」 凝心笑了,溫柔的眼神中充滿了無比信任。只要看到葉歆,心裡就平靜了。 葉歆翻起左拳,抓住她的左腕,用右手的三指搭在手腕處,從指尖感受到脈博極緩地跳動著,而且頻率不穩,就像是搭在一根顫動的細絲上,不禁納悶了起來,尋思道:「姐姐的脈象如此怪異,似乎是血脈出了問題。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傷?」 他又伏下身子,柔聲問道:「姐姐,是誰傷了你?」 凝心想起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地道:「我在你的宅子裡遇到了一個道士,他遁行的時候,似乎有一絲血線。」 「血線!」葉歆赫然一愣,怒火隨之暴起,一對眼睛充滿了血絲,拳頭緊緊地握著,低聲怒吼道:「原來是血魂大法!又是該死的仙主堂,實在欺我太甚。若不盡滅,我誓不為人!」 看著葉歆氣得臉紅耳赤,凝心感到心中一陣甜意,微微笑了起來。 葉歆惱怒地坐了一陣,低下頭又問道:「姐姐,他的實力連我都不如,怎能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我沒有留意他,也不知道他會血魂大法,所以沒有防備。他趁我分神時偷襲我,不過他也被我打得重傷後逃走了。當時我還想追他,可身子剛動,就覺得全身的血脈亂了,手腳也漸漸不能動。後來大火燒近,我沒有辦法,只好用盡道力,把周圍的水都吸上了天空,再灑了下來,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血脈亂了?果然是這樣!」葉歆聽完了事情發生的始末,心頭的怒氣直衝雲霄,恨不得立時就斬殺了酒言。但看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凝心,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盡快治好她的傷。 葉歆坐在床邊想了片刻,然後伸手揭開了被子。被子下是裹著小衣的嬌軀,玉臂、玉腿恍若玉雕一般,美不勝收。但他無暇欣賞,伸手在左腿的小腿上捏了捏,又在右腿小腿上捏了捏。 凝心的臉閃過一絲暈紅,但馬上隨之消失了,與葉歆之間的感情早就跨越了這步,所以大方地讓葉歆檢查。 葉歆全神貫注地檢查了她的四肢後,赫然發現四肢的中段都有血脈逆流的現象,因而使四肢無力,也就無法動彈。 「血魂大法果然陰狠。幸虧姐姐實力高強,若是全身血脈逆流,就麻煩了。」葉歆說道。 凝心聽了這番話,知道他必有方法治療,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葉歆憐惜地看著她片刻,然後坐上床頭,背靠著床板,然後把她的身子移到自己的懷中,再為她蓋好被子,又把凝心的頭枕在右肩上,讓她說話更方便一些。 凝心靠在他的肩頭覺得很舒服,不禁笑了起來,問道:「弟弟,我還有救嗎?」 葉歆用最溫柔的語氣,在她耳邊呢喃道:「放心吧!我一定會醫好姐姐。」 凝心卻為他的處境而擔心,勸道:「我的道術雖然受到影響,但還有點用。不如我們盡快趕回去吧!不是說有人要抓你嗎?」 葉歆含笑道:「現在外面的情況實在太危險,我的力量未復,姐姐又受了重傷,所以留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凝姐姐,療傷的這段時間,不要再使用道術,我怕會影響病情,等姐姐無恙後,我再帶你離開。」 「可是柔妹她還等著呢!」凝心擔心地道。 「柔兒如果知道姐姐因為救我而受了重傷,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況且,此時出城也不容易,還是這裡安全一點。姐姐,你就安心休養吧!」 凝心知道他體貼自己,便不再多言,靜靜地靠在葉歆的肩頭。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失去力量,躺在葉歆的懷中,就像是得到了最強而有力的保護,心中的無力感也隨之消失了,感受到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多麼的好。 葉歆嘀咕道:「雖然不離京,但我應該送個口信去給柔兒,只是現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扎猛大哥夫妻。嗯,看來只有請嫂子辛苦一趟了。」 「我離開的時候,聽柔妹說要找河幫派船去端慶府接你。」凝心說道。 「河幫!」葉歆聞言大喜,心中越發的平靜了,笑道:「既然你們已經見到了河幫,一切就不必操心了。河幫是我所創立,幫主魏劭是條漢子,還有宋錢,爹娘他們一定十分安全。」 「可是柔妹她……」凝心憂道。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接著辛蕊捧著兩碗麵走了進來。見兩人親密的偎在床上,有些尷尬,臉微微一紅,向後退了一步,猶豫片刻後還是走了進來,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忘了敲門。我下了兩碗麵,你們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吧!」 「大嫂辛苦了。」葉歆與扎猛夫妻情同親人,所以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 「沒什麼,反正整天在家也沒事,有你們做伴,熱鬧很多。」辛蕊見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冒失,笑了笑,走到桌前把面放在桌上。 「姐姐,吃點東西吧!」葉歆低頭小聲問著。 凝心遲疑了一下,小聲應道:「嗯,可以試試。」 辛蕊捧了一碗麵送到葉歆面前,笑道:「你吃麵,我來餵她吧!」 「不用麻煩嫂子了,我來吧!姐姐沒有力氣說話,所以只能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到。」葉歆笑著伸手接下碗筷。 辛蕊見他們相偎相擁,心領神會,朝他點了點頭,問道:「你大哥他要我去給你媳婦送個口信,叫我來問問話怎麼傳。」 葉歆本就打算拜託他們夫妻傳話,只是情況有些危險,所以還在猶豫,沒想到他們主動提出,心中越發感激,勸道:「現在出去有點危險,還是過兩天再說吧!」 辛蕊笑道:「我怎麼說也是個參將夫人,出去逛個一圈不會有問題。況且,你媳婦若得不到消息,會很擔心的。」 葉歆見她意誠,若再拒絕就會引起誤會,只好說道:「既然嫂子肯幫忙,我也不客氣了。請嫂子到眠月河旁的任何一個碼頭,然後問一下那裡的苦力,就說有事要見河幫幫主。我的雪竹簫在外面,拿著那個交給河幫幫主,他見了就會接待你。」 「嗯,不如你寫封信吧!我怕說不清楚。」辛蕊說道。 葉歆搖頭道:「寫信太危險,還是口述吧!嫂子見到我妻子後,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她,就說我很安全,但現在不能走,要留一段時間。叫他們隨河幫到雙龍城去,或者去臥牛城,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嗯,我記下了。兄弟你放心,話一定傳到。」辛蕊說道。 「麻煩嫂子了。」葉歆感激地道。 「不麻煩。」辛蕊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屋子。 望著辛蕊的背影,凝心完全感受到她的真誠和豪爽,輕輕地道:「這位大嫂為人真好,誠懇爽快。」 「是啊!」葉歆慨歎道:「他們夫妻都是我的好朋友,為人忠義豪爽,認識他們真是我的福氣,這次如果不是他們相助,只怕凶多吉少。」 凝心呆呆地看著他的臉頰,不知在想什麼。 葉歆用筷子挾了一根麵條,溫柔地道:「張開嘴巴,我餵你。」 凝心微微張開了嘴巴,忽然又閉上了,眼神也有些無奈。 葉歆心領神會,微微一笑,輕聲問道:「我用嘴餵你好嗎?」 凝心呆了呆,忽然笑了,大方地道:「我們之間不必顧忌什麼。」 「嗯!」葉歆吃了幾口麵條,嚼爛了後,低頭把唇印在了凝心的紅唇上,然後將食物渡過去。 四唇甫接,兩人都顫了一下,但隨即恢復了正常。相互凝視著對方,眼神中都帶出了濃濃的笑意…… 被燒了小半個城的京都,失去了它往日的輝煌,正如天龍朝一樣,進入了衰敗期。街上亂哄哄一片,士兵們大肆搜捕所謂的「亂黨」,卻沒有人幫忙。 數十萬流離失所的百姓,無奈地散落在街頭,不少人與親人走散,呼爹叫娘,尋妻問子,彷徨又無奈;有的人原本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但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害得傾家蕩產;有的家破人亡,活不下去想自殺;還有的因此在街頭巷尾吵鬧,哭聲、罵聲,不絕於耳。 峰隨同蘇劍豪和姐姐一起回到了京城,見無所事事,便騎著馬到處亂走,希望能找到葉歆,或者救出一些葉歆的人。 「蘇家和三皇子真不是東西,就算要搶天下,也不能不顧平民。要是真讓他們得逞,就真是天不長眼了。」看著盛極一時的京城竟然淪落到如此的地步,峰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面對失去家園的百姓們,更是忍不住低聲罵了起來。 忽然,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番騷動,驚叫聲此起彼伏。 峰抬頭望去,發現竟是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撲向圍在頹垣敗瓦中的百姓,專找年輕的女子,所以四處都是少女們的尖叫聲和驚呼聲。 「該死!」峰氣得身子直顫,隨手拔出配劍,縱馬衝了上去。 此時,蘇劍龍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其正立街中,面對手下的暴行,竟然視若無睹,還笑吟吟地看者。 「抓叛黨!誰敢反抗,我就砍了他!」 一名士兵扯著一名又哭又叫、驚慌失措的少女,拉到蘇劍龍的面前。蘇劍龍瞥了幾眼,然後點了點頭,接著士兵就把少女押走了。 「一群穿著盔甲的強盜。」峰看在眼裡,肺都快氣炸了,熊熊怒火燃燒著他的心,於是忍不住衝上前喝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蘇劍龍聽聞有人出言質問,勃然大怒,抬頭一看發現是他,頓時笑了起來,應道:「峰小弟,我在搜捕亂黨,你來幹什麼?」 峰指著正被押走的少女,譏諷地道:「那名少女也是亂黨?」 蘇劍龍原本只是帶回去行樂,見他出言相譏,略有一絲尷尬,於是便道:「當然,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抓回去盤問,查明後若不是亂黨,再放出來。」 峰氣得手按劍柄,真想一劍就劈了他,但殺手的冷靜制止了他的衝動,深吸了口氣,指著少女道:「我認識她,她不是叛黨。」 蘇劍龍愣了一下,笑道:「你倒挺會憐香惜玉的。嗯,你也該有幾個人服侍了。」說著,回頭喚道:「把人交給他。」 峰愣了愣,隨口道了聲謝,縱馬到少女身邊,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躍走奔去。少女驚魂未定,被他抱在懷中,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依然煞白,哀求的目光掃著峰的臉。 來到街尾,峰回頭看了一眼,見蘇劍龍遠去,於是小聲道:「我不知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走出這一帶我再放你,不然又要被那混蛋抓回府裡糟蹋。」 「謝謝你。」少女聞言又驚又喜,不停地道謝。 峰朝著少女苦笑道:「我現在能幫的只有這些,真想宰了那混蛋。唉!」 「謝謝恩公救命之恩!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少女坐在馬背上,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這位年輕的恩人,眼裡儘是感激,甚至感動地差點要哭了。 「別哭,別哭,沒事了。」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勸道:「回去叫家人出京吧!現在的京城根本就是強盜窩。」 少女捂著臉哭泣道:「我是刑部員外郎方仲景的女兒,昨夜走散了,我找不到家人。」 「刑部員外郎方仲景!」峰思索片刻,猛的想起方仲景是葉歆的人,忖道:「蘇家和三皇子應該不會放過葉大哥的部屬,看來她爹不是逃了出去,就是被抓了。」 「恩公,您既然能隨意走動,可否幫我打聽一下嗎?」少女問道。 峰見她楚楚可憐,又想到她父親是葉歆的屬下,心中一軟,拉起她小聲道:「你父親也在叛黨之列,你不能隨意走動,也不要告訴別人你的身份,否則會有大禍。」 「啊!」少女作夢也沒想到父親會是叛黨,驚得捂著嘴大叫了一聲。 峰看了看四周,牽著她走到一條巷中,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到我那裡躲一躲,我替你打聽。」 「謝謝,恩公。」少女感激道。 「別叫我恩公。我只有名字,沒姓,就叫小峰吧!」 少女看著他,就像是見到了希望,甜甜地叫了一聲「小峰哥」。 「我們走!」峰抱著她跳上了馬背,然後向蘇家急奔而去。 皇宮中,蘇劍豪與三皇子商議了一夜,此時剛剛回府,見峰領著一名少女回來,十分詫異,笑著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她又是誰?」 峰見他若無其事的表情,怒氣一湧上腦,臉漲的通紅,指著街上,大聲斥責道:「姐夫,你去看看!你的那位好兄長,正帶著士兵在街上搶女人、搶財寶,根本就是一群強盜。現在街上罵聲不絕,誰才是叛黨?只怕他們心裡想的與你不一樣。這個姑娘就是我救下來的,不然早被送到府裡了。」 蘇劍豪驟然變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京城的穩定,然後把縱火的罪名加到叛黨的頭上,如此一來,便可收攏民心。然而,蘇劍龍如此橫行霸道、為禍京華,無疑是大大的打擊了此次兵變的正當性;而民心一旦喪失,若想再得到支持,難度將遠勝此次數十倍。若是流言傳到各地,問題之大,遠非一時可以解決。 蘇劍豪氣得身子直顫,朝著齊槐等人斥喝:「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告訴我?」 齊槐有些冤枉,憑他們這些下屬,如何敢管蘇劍龍?但又不能說蘇劍龍不好,只能陪笑道:「您在宮中,我們不方便打擾,況且大爺他不過是搜捕叛黨而已,沒那麼嚴重。」 「沒那麼嚴重?哼!你去告訴我大哥,叫他立即給我回來,若鬧出民變,他自己負責!」蘇劍豪氣得甩袖就往府內走去。 峰這才鬆了口氣。牽著方小靜急步走入蘇府,交給一名僕婦送到客房休息,然後急步追入書房。 蘇劍豪怒氣未消,懊惱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砍了,然而現在卻是自己的兄長,竟然壞自己的大事,既不能殺,又不能罰,除了生氣和無奈,他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一邊苦思如何收攏民心。 「別氣壞了自己,事情總會有辦法的。」嵐端著一碗茶遞到他的面前。 「嗯!」蘇劍豪接下茶呷了一口,又放回她的手中,煩惱地道:「這次兵變的時機和安排都是一流,本以為一切都可以順利的完成,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大哥他就開始胡作非為,三皇子也只顧著坐在龍椅上享受,事情全推到我頭上來了。」 「姐夫,人都抓了嗎?」峰剛進書房就問道。 「大皇子和葉歆沒抓到,其他皇子都已被捕獲,其他的官員也抓了不少,至於一些小人物,我就不管了。」蘇劍豪歎道。 峰聽到葉歆依然沒有被抓,心中大喜,笑道:「哦!看來大功告成了。」 提到葉歆,蘇劍豪的眉頭自然而然地皺了起來,神情也顯得有些凝重,似乎因為沒有抓到葉歆而感到憂慮。 峰看在眼中,暗暗發笑,故意憂愁地道:「葉歆這次離開,恐怕不會善罷干休。姐夫,不會有大麻煩吧?」 一句話說中了蘇劍豪的心事,令他臉色更沉,眉頭皺得更緊。拿起茶碗放到嘴裡,一口都還沒喝又放回了桌面,煩惱地道:「大皇子在外沒有勢力,所以不用太擔心。我只擔心葉歆,他在肅州經營時間雖然不長,但以他的能力,應該有點實力,至少有數萬兵馬可用,而後皇上又沒有再派人出任,所以這些實力依然掌握在他的親信手中。若是讓他逃了回去,一定會舉兵造反,雖然距離頗遠,但他若聯合鐵涼或是屈復清,只怕會把天下的局勢攪亂。」 「葉大哥做皇帝,一定比你們這群人好上萬倍。」峰暗暗嘀咕了一句。 蘇劍豪沉聲道:「可惜沒有抓住他的父母,不然就還有辦法壓制他。葉歆這人詭計多端,昨夜居然跑得無影無蹤,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這個人實在是個大敵!」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五章 嵐知道葉歆是弟弟和丈夫之間的鴻溝,不願他們為此再加大裂痕,插嘴道:「還是先想想如何處理京城內的事吧!聽說外面很亂,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少,還是早點安撫吧!」 蘇劍豪點頭道:「我剛才就在與順親王說這事。這些百姓一定要安撫,否則事情傳了出去,會引起天下大亂的,而且也會削弱我們兵變的正當性。目前已經調撥了庫銀賑濟難民,並會盡快重建被燒燬的地區。」 「這就好。」嵐說道。 峰輕輕一笑,用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只要蘇大爺不鬧事,城裡就平靜了。」 「算了,他就是這副性格。」蘇劍豪苦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的兄長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但同胞一體,也無可奈何。 嵐柔聲勸道:「你一夜沒休息了,去睡一會兒吧!」 「嗯,有事叫我。」蘇劍豪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朝著峰笑道:「無論如何,朝中會有很多位子空出來,你也去挑一個吧!三品以下的都可以。」 「嗯!」峰隨意地點了點頭,根本毫不在乎做什麼官。 把丈夫送回房後,嵐走過來挽著弟弟的手臂,含笑道:「弟弟,你看姐夫對你多好!現在你可以做官了。」 「哼!」峰不悅地瞥了門口一眼,道:「朝廷的官位說給就給,看來這個朝廷也不過是蘇家的傀儡,還不如他自己去做皇帝,又有面子、又有權力。」 聽到弟弟如此評價自己的丈夫,嵐的心中一陣酸楚,不禁垂下淚來。 峰見姐姐哭了,心中一軟,不敢再罵,歉然道:「我不是對他有意見。如果他把姐姐娶回家好好過日子,我又怎麼會討厭他?只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有給姐姐一個名份,且還要殺葉大哥。」 嵐抹了抹眼角,歎道:「我只希望你別跟姐夫作對,不如找個小官做做吧!」 「我憑什麼當官?我連姓什麼都不知道,官歷怎麼寫?官怎麼做?你現在可以姓蘇,而我呢?」峰仰天大吼了一聲,衝了出去,眼神充滿怒火,像是在向蒼天發出最嚴厲的責問。 嵐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一點血色也沒有,淚珠還沾在臉上,楚楚可憐地望著門外,幽幽地歎了一聲。峰的話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兩姐弟活了二十年,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姓氏,這種鬱悶和壓抑長久的積在心中。 相比之下,葉歆和凝心之間要和諧萬倍多了。這對既非情人的青年男女,靜靜地相擁,心靈的交流遠勝於情人。 凝心枕在葉歆的臂彎裡,甜甜進入了夢鄉,嘴角還流露著微微的笑意,似乎沒有什麼比這樣舒服了。 葉歆雖然擁著仙子般的人物,但心裡很平和,沒有一絲的波瀾,腦子裡只是在思考著將來。與蘇劍豪一樣,他同樣在思考著兵變後的天下格局。 鐵涼和清月以及北方的仙主堂,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而屈復清一直力捧皇太孫登基,如此卻被三皇子捷足先登,是否能安心地接受這個事實,仍未可知。只此四個勢力,就足以令蘇劍豪和新皇頭疼一陣,若是處理不當,還會有覆國的危險。不過,蘇方志和蘇劍豪手裡的軍隊加起來有四、五十萬,再加上京城的國庫頗為充盈,急召新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穩住一年半載,相信以蘇方志父子的手腕,必然會大大增加自己的實力,至少可以保有半壁江山。 「我該扮演什麼角色呢?」他問了自己一句。 肅州夾在鐵涼和仙主堂兩股勢力之間,地盤比兩者都小,且這兩股勢力與他都有極大的恩怨。鐵涼若想東擴,勢必會狂攻懸河走廊,打通東進的道路;而仙主堂南有眠月河之險,以他們的實力,強行渡河並不可能,就算準備船隻,訓練水軍也要數年。若想早些擴張勢力,則會西進,肅州便有兩面夾擊之險。而他立足才一年多,內部仍有矛盾,軍隊、將領、兵器、糧草,都是需要一步步籌劃,慢慢累積,冒然開戰無疑地並非明智之舉。 「肅州大概還要兩、三年,才能將所需要的一切準備好,只是這兩、三年不好過呀!先是要穩定內部,把部族全都收攏,還要抵擋東西兩側的夾擊,再加上鬼方和丹絡兩個地方,四面都是敵對勢力。」 他不由地皺了皺眉,原本打算在肅州慢慢經營勢力,但面對突然而來的巨變,無可避免地需要改變自己的計劃,而自己在這個時候卻只能留在京城,眼下還要逗留在京城至少數月,其間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局勢的變化。 「旁觀者!」他喃喃地念了一句。這個名字並沒有帶給他消極的情緒,反而啟發了他的新思維,讓他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整個大陸的勢力格局。 想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角色應該變一下。若是坐鎮肅州,固然可以綜觀全局,然而肅州的轄地並不太大,交給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將管理綽綽有餘。本身雖然學了軍略之術,但官場的歲月讓他覺得自己更擅長的應該是謀略,若把全力放在攻城掠地之上,不過是搶了將領們的功勞。為帥者應當綜覽全局,而不是一味的賣弄刀兵。 與其坐守肅州,還不如從外面入手,也許可以借外力來削弱仙主堂和鐵涼國對肅州的壓力,這樣一來,不需損耗軍力便可達到同樣的效果,也許還可以從中取利,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此處,葉歆忽然放聲一笑。 凝心被他的笑聲驚醒,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他。 葉歆感受到懷中的玉人動了動,知道她醒了,低頭朝她笑了笑,然後又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頭,柔聲問道:「姐姐,感覺怎麼樣?」 凝心微笑道:「好多了,不過還是沒有力氣。」 「從現在起,你就安心修養吧!把一切都交給我處理。」葉歆柔聲道。 凝心嫣然一笑,輕聲問道:「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有什麼喜事嗎?」 葉歆笑著點點頭道:「嗯,我原本為轄地的事煩惱,可如今有了另一種想法,使我們留在京城這些日子,也能令我想好將來的路怎麼走,所以高興地笑了起來。」 「是嗎?難道你要改變主意?」凝心疑惑道。 「不是。」葉歆搖頭含笑解釋道:「兵變雖然才過了一天,但這種消息很快就會散播到天下各地,大約兩三個月後,各方勢力就會做出反應。大兵壓境在所難免,各方的勢力會重新的劃分,而我領下的肅州也必須做出調整。所以,姐姐養傷這幾個月我不能閒著,為了肅州的安穩,總要做些事情,減輕那裡的壓力。」 凝心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問政事的她,聽不明白葉歆所說的事情。 葉歆溫柔笑道:「放心吧!一切交給我。這段日子我會全力修煉,只要能使用遁術,便有了基本的防禦能力。」 「我聽你的。」凝心嫣然一笑。 「葉兄弟,是我。」屋外忽然傳來了辛蕊的聲音。 葉歆愕了一下,隨即明白她未能出城,跳下床喚道:「是嫂子嗎?請進。」 辛蕊滿臉歉意地走了進來,看著他不好意思地道:「兄弟,京郊十里之內都被封鎖,只能進不能出;城外的通緝榜中,你列在第一位,賞金已經升到五十萬兩了,人人都想抓你。」 葉歆含笑道:「辛苦嫂子了,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反而是好事。」 「好事?」辛蕊愣住了。 「通緝文告一出,無疑對外宣告我安然離開了京城,否則不會懸賞捉拿;消息若是傳開,我的家人自然會明白我的處境,他們也會安心許多。」葉歆微微一笑,續道:「我還真該謝謝朝廷幫我把消息傳遞出去呢!」 「原來如此,我還擔心呢!」辛蕊恍然大悟,開懷地笑了起來。看著他床上的凝心,關心地問道:「她沒事了嗎?」 葉歆皺了皺眉頭,搖頭道:「性命暫時無憂。然而若想恢復健康,還要精心治療才行,至少也要幾個月,也許還要更長。」 辛蕊惋惜地道:「這麼好的姑娘,居然傷成這樣,真是可憐。兄弟,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去買。」 葉歆從懷中掏了一疊銀票遞給她,含笑道:「這些銀子嫂子先拿著,有需要我就會請嫂子幫忙。」 辛蕊接下銀票低頭一看,都是一萬兩和五千兩的銀票,數目大的驚人,不禁嚇了一大跳,愣愣地看著他,問道:「兄弟,這……這也太多了吧?」 「嫂子收著吧!我暫時也出不去,還得麻煩你幫我買些藥材回來,待我調好了改變膚色和髮色的藥物,才能出面。」說著,葉歆笑著又叮囑道:「不過,使用的時候務必小心,這個時間使用大額銀票會引起注意,所以嫂子想使用的時候,先去古董店買些古董,那裡一向不問客人的來歷,況且現在是亂世,古董不值錢,買賣的人多,他們不會太留意,再將剩下的錢換成小額銀票,然後再使用。」 辛蕊把銀票收入懷中,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花錢也這麼麻煩。」 葉歆笑道:「這幾天軍隊一定搶了不少好東西,他們不敢藏太久,一定急著脫手,是收購古董的大好機會,一定可以大賺一筆。哈哈!」 「不愧是葉兄弟,頭腦真是精明。我這就買點古董回來擺放,反正宅子裡什麼擺設都沒有。」辛蕊笑著離開了房間。 葉歆走到床邊,柔聲問道:「姐姐,有什麼需要嗎?我讓嫂子一起買。」 凝心輕輕地問道:「你真要待在京城幾個月?不擔心柔妹嗎?」 葉歆搖頭笑道:「有河幫在,絕不會出錯,至少要三、四個月,封鎖才會稍稍減弱,但我相信河岸一帶仍是防務的重點,除了抓我和大皇子之外,還有各地將會出現叛亂,封鎖只會加嚴。」 說著,他歎道:「其實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臥牛城以我的名義公佈消息,這樣就能使京城認為我已經逃回肅州,封鎖也自然會解除,不過消息傳到臥牛城也要不少時間,我想最快也要幾個月吧!」 正如他所說,魏劭在端慶府碼頭外的河面上等了七天,直到接獲京城通緝葉歆的消息後,才含笑駕船離去。 二月初春之際,沁雲湖中依然冷風陣陣,河面的蘆葦殘枝隨著蕩起的微波,四周飄流,帶動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偶而飛來的鳥從空中劃過,停在無葉的枝頭上,吱吱喳喳地叫著,似是在呼喚春的到來;岸邊的草地上,新綠的嫩芽已經破土而出,展示著春天的腳步。 湖中,葉歆的飂翼巨船靜靜地停在那裡,周圍還有兩艘小船護在旁邊,雖然十分顯眼,但在這荒無人煙的蘆葦叢中十分安全,何況還有河幫的大旗飄揚著,無人敢擅近。 巨船的船艙中,冰柔和四老,還有趕到的宋錢,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對於這次的巨變,他們都感到十分意外,沒想到葉歆剛剛升了宰輔,就遇上這種事情。孰不知若非葉歆陞遷,這場巨變也不會這麼快發生,葉歆的爬升正是這場政變的催化劑。 船艙內歎氣聲此起彼伏,葉君行一邊踱步,一邊歎息道:「歆兒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煩了。唉!他怎麼不一起走呢?」 「以凝姐姐的能力,不應該出現什麼大問題。相公至今沒有消息,也許是出了點事,所以無法趕回來。」冰柔小聲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四老,以安他們的心,其實她的心裡也沒個底。 宋錢也勸說道:「公子計謀過人,就算手中無兵,也勝過千萬雄兵;京城又那麼大,隨便找個地方,都能躲上一年半載,所以不必太擔心。」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接著便出現了魏劭的身影。風塵僕僕的他,甫一進門便向四老行了一禮,含笑道:「讓你們久等了。」 宋錢離他最近,跨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服,滿臉焦急地問道:「老魏,接到公子了嗎?」 「沒有。」魏劭搖了搖頭。 剛剛被點燃的興奮立即又消失了,所有人頓時都顯得極為失望。冰柔低下了頭,默默地向上天禱告。 宋錢一臉無奈地鬆開了魏劭的衣服,埋怨道:「既然沒等到,你回來幹什麼?還不快回去繼續等。」 魏劭見他急得臉都青了,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微笑地道:「京城現在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公子,這就說明他們還沒有抓到公子,同時也證明公子早就逃脫了,只是沒有去端慶府而已,所以我沒有繼續等。」 「真的?」冰柔和四老的心情立即又高漲了起來,一起瞪大眼睛看著他。 魏劭重重地點點頭,含笑道:「我已吩咐沿岸的河幫弟子密切注意公子的行蹤,如果有公子的消息,立即回報。」 「原來是這樣,看來公子真的脫險了。」宋錢欣慰地笑了起來。 冰柔和四老緊張的心情也得到了鬆弛,但一日沒見葉歆,心中還是懷著不安。 葉君行朝兩人拱了拱手,謝道:「兩位辛苦了,歆兒還望你們多多留意。」 魏劭誠懇地道:「我們是公子的部下,這是我們的本份。沒有公子,哪來我們今天的地位?」 宋錢點頭附和道:「公子沒殺我,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如今我富甲一方,有妻有兒,怎麼不思報答公子?」 葉君行感歎道:「歆兒有你們這些好幫手,真是幸運啊!」 宋錢瞇著小眼睛,微微笑道:「日後我們還要輔佐公子面南稱帝,一統天下。論理,我們應該尊稱為主公,只是公子叫起來親切一點。」 四老立時傻了眼,沒想到葉歆與他們之間竟是這種君臣的關係,也是第一次知道葉歆竟然有稱帝之意,不禁面面相覷。 冰柔瞪了宋錢一眼,若不是他挑唆紅緂以天下相挾,葉歆也不會有今日之險,不由得薄嗔道:「宋錢,你還好意思說出口?」 宋錢對她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十分怕她,見她臉染薄怒,嚇得一縮脖子,道:「夫人……別生氣……一切還是公子說的算。」 魏劭不知道冰柔才是真正的「葉夫人」,詫異地盯著她看了兩眼,問道:「東主,這位是公子的新夫人?」 宋錢白了他一眼,道:「以後要叫夫人,沒什麼新夫人、舊夫人。」 魏劭笑了笑道:「對,對,是夫人。」 冰柔毫不介意,又問道:「既然找不到相公,我們現在怎麼辦?」 魏劭道:「我會派人在每一個碼頭打探消息,同時也會派小船沿河盤查,直到獲得公子的消息。」 「我們呢?」 宋錢看著魏劭道:「你覺得安排在河幫好,還是送去臥牛城好?」 「我這裡倒是很安全,不過只限於河道之上,四老年紀都大了,終日在船上住,似乎不太好。我看,還是送去臥牛城吧!那裡畢竟是公子的地盤,還有大軍護著,不會有事。」魏劭說道。 「嗯,也好!我們先回雙龍城,再安排商隊去肅州,紫如姑娘應該會有很好的安排。」宋錢說道。 魏劭笑道:「你對這位紫如姑娘倒是推崇備至。」 宋錢讚道:「她是公子留在肅州的代言人,才貌雙全、處事果斷,是個人物。」 魏劭含笑道:「有這位賢內助,公子輕鬆了許多。」 宋錢悄悄瞥了冰柔一眼,尷尬地道:「別胡說,公子聽了又不高興了。」 魏劭哈哈一笑,道:「說說而已,怕什麼?我去叫人把船駛回雙龍城。」說罷,便走出了船艙。 待他走後,宋錢急忙朝冰柔解釋道:「夫人,您可別聽他胡說。」 冰柔嫣然道:「紫如姑娘的事我知道,相公說過她的事,所以不必擔心。」 宋錢鬆了口氣,笑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冰柔望著艙門外的滔滔河水,禱告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千萬要平安回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六章 二月初十,皇城的午門外突然聚集了許多人。紅磚高牆之下,四四方方的空地被士兵們圍了個水洩不通,只留中央一條通道,也是由士兵們組成人煉將其與群眾隔開。 自從昨日斬決人犯的皇榜張貼之後,京城裡再次騷動了起來,因為偌大的皇榜上,頭一次沒有犯人的名字,只是說次日午時要在午門外處決造反的逆臣若干名。 這消息如平地一聲雷,震動京華,城內男女老幼無人不知道數日前發生的事情。南城的滿目瘡痍依然歷歷在目,從那日的大火,以及連續數日的全城大搜捕,再加上這份沒有寫犯人名字的榜文,誰都知道要殺的就是當日追捕的人。於是眾說紛紜,有的說要殺大臣,有的說要殺刺客,還有的說要殺叛黨。 於是,這日午時才會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前來觀斬,不但街道擠滿了人,就連房頂上也坐著不少好事之徒,情況異常的熱鬧,更七嘴八舌的議論被斬的是誰。 「這種場面,絕對不會是小人物。」 「廢話,都說是叛黨,還有一品大員呢!」 「剛過幾天就殺,連刑部都沒有審,可見這些人是急著要殺。」 「要殺很多嗎?」 「可不是,剛才我看到二十個劊子手走了過去。」 「二十個!哇,真要殺那麼多人?」 「成王敗寇就是這樣。殺完了叛黨,新皇很快就要登基了。」 「是三皇子嗎?」 「除了他還會有誰?聽說其他的皇子都被他抓起來了。」 「唉!反正受苦的是我們這群小老百姓,到現在還沒得到安置的人,不計其數。」 葉歆也在人群之中,只不過他用藥草將臉染黃,又把兩鬢染黑,再包上頭巾,這是他自進入扎猛府以來第一次出門。 陪在他身邊的扎猛,看著他小聲勸道:「兄弟,一會兒別衝動。」 葉歆冷冷地掃視著法場,森然道:「我知道,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他此刻的心情異常的悲傷,因為他知道這些被處斬的人中,有很多是他的舊屬,唯一令他慶幸的是,丁才和李浩都不在名單之中,也沒有被捕,去向不明。 「大哥,其他人都被捉了嗎?」葉歆問道。 「做官的都被抓了,至於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馬懷仁的店似乎封了,不過人沒有抓到,不知道去哪裡了。」扎猛說道。 葉歆點了點頭,自己在京城裡的勢力大概都被蘇劍豪清掃乾淨了,雪竹莊和聚賢池一帶,恐怕也被查封了。除了扎猛的家,的確沒有一處可容身,想起辛苦建立的一切化為烏有,心裡既恨又怒,只歎自己沒有及時查出京中的變化,以至於有今日之禍。 當……當……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傳來了開路的銅鑼聲響。 葉歆踮高腳,伸長脖子盯著大街,想確認被斬之人。 最前面是一隊提著長槍的士兵開道,後面是幾十輛用牛拉著的囚車,正排著長龍緩緩駛向法場。當囚車中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時,立即響起了一陣驚訝聲和歎息聲。 「哇!他是軒丘聿。」 「工部尚書柯柏言!」 「大學士李成默。」 「哇,全是一、二品的大官!」 「快看後面,那是四皇子!」 「還有五皇子、七皇子。哇!三皇子可真夠狠的,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公然處斬。」 「聽說皇上也被他殺了,只不過沒說而已。」 葉歆和扎猛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雖然剷除異己是可想而知的事,但他們都沒想到,三皇子居然會當眾處斬自己的兄弟,這種做法無疑就等於在自己的額頭上貼了「暴君」這兩個字。 細想之下,葉歆很快就察覺到了三皇子的用意。他是想用殺戮來警告所有反對的人,同時也是向蘇家暗示,他連兄弟都敢殺,功臣若是犯事,也會毫不留情。以蘇劍豪的才識,應當不會看不出這些。 想到此處,他抬頭望了一眼坐在城牆上觀斬的三皇子,心中冷笑連連,忖道:「想不到你們剛過幾天就開始內訌了,狼和狐狸是做不成朋友的,看來我也該在京城裡多做些事情了。」 扎猛卻感覺到心裡發悚,在這麼一個暴君手下做官,只怕要事事小心,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此時他開始心萌退意,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著葉歆。 葉歆沒有留意他的舉動,低頭盤算著如何利用蘇家和三皇子之間的裂痕,使這個鬆散的聯盟土崩瓦解。 數十輛囚車從他們的面前經過,緩緩地駛入了法場。囚車內沒有三品以下的小官,除了皇子外,都是一、二品的大官,而且幾乎佔了朝中一、二品大員的一半,場面十分震撼。 法場外面有一排尖頭的木柵相隔,後面站著三排士兵,各個身著鋼甲,手握長矛,虎視著外面看熱鬧的群眾。 法場中二十名袒胸露背的劊子手,早已磨利了大刀,站在法場中央,等候行刑。 午門前則有一排監斬席,坐著十幾位監斬官,齊槐等人也在座。 而午門的城樓上則另有一排坐椅,當中是一張金燦燦的雕龍大椅,上面坐著已經穿上皇袍、自號承明皇帝的三皇子,相陪在側的便是蘇家兄弟。 對於三皇子執意要殺自己的兄弟,蘇劍豪其實頗為不悅,他知道這只是逞一時之快,而忘記了嚴重的後果。但此時三皇子不聽勸告,一意孤行,使他無計可施,只能看著他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當然他也很清楚,這一步棋的用意在於立威,同時又可以免於後患。 蘇劍龍卻與三皇子意見相同,覺得這些人死有餘辜,其見城牆下的囚犯已經運到,立時興奮了起來,起身指著城下吼道:「這群賊子,殺的好!皇上,快殺吧!」 蘇劍豪再次提議道:「皇上,幾位王爺的行刑日期不如壓後,現在沒有必要自毀名聲。」 承明皇帝不經意地撇了撇嘴,淡淡地回應道:「這群逆賊皆是大逆不道之人,天龍律令也是如此,朕自然絕不能容忍他們活在世上。如今我們已經掌握了大局,我要用這來警告其他的地方勢力,若不歸順,只有死路一條。」 蘇劍豪想的自然比他長遠。他所想到的是消息傳開之後,各地可能產生的民變,心中萬分擔憂。一旦出現群雄割據的場面,對於蘇家來說,便是最壞的選擇,於是苦口婆心地勸道:「皇上,如今天下有十州,肅州、涼州、銀州、清州已非我們所能控制,昌州、順州以及東平州的北部,依然有戰亂發生,我們完全控制的地方只佔一半,若是惹起民變,事情就麻煩了。」 三皇子倒也知道外面的局勢,然而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下個月舉行的登基大典,總覺得一旦新皇繼位,天下也會隨之平定;天下若定,屈復清等勢力也不敢妄動。故此,他含笑應道:「蘇愛卿不必擔心,有蘇家在,沒有人敢造反。清月已經退回躍虎關,鐵涼和屈復清相互牽制,北面的叛軍又被蘇愛卿壓制在恭城以北,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蘇劍豪搖了搖頭,沉聲道:「葉歆未殺,大皇子未獲,情況依然存在變數,皇上切不可過於樂觀。」 「我已下令所有渡口嚴密盤查,只要不放葉歆過河,他就回不去自己的地盤,其他人沒什麼好擔心的。蘇愛卿,下個月朕正式登基,卿等也會加官進爵,名垂千古。」 蘇劍龍拍掌讚道:「皇上分析的太對了,有我們蘇家在,沒什麼可怕的。三弟,你也太杞人憂天了。」 蘇劍豪依然面帶憂色。雖然三皇子說的也有道理,但如此高姿態強壓,一定會有強烈的反彈,壓不壓得下去,就要看將來的情勢了。 「蘇愛卿,事到如今,只有一事可慮。先皇遺詔至今下落不明,宮中之人也都不知道誰得到這份遺詔,而徐公公又自盡死了,老頭子也是昏迷不醒,我怕將來遺詔出現,會對我們不利。」三皇子沒有見到傳位詔書,心裡始終有些不安。 蘇劍豪赫然想起遺詔,臉色大變,沉聲道:「皇上說的有理!先皇曾說遺詔有兩份,而且當時已經分別交給兩個人,不知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真是有點耐人尋味。若是遺詔之人是皇上,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是,只怕會有人拿來大做文章,甚至詔告天下共討我們,到時問題就大了。」 三皇子聽了臉色有些蒼白,手腳也有些冰冷。他原以為遺詔定藏在宮中,然而這些日子翻遍了皇宮,也毫無所獲,此時聽了蘇劍豪的分析,更是驚得汗流浹背,坐立難安。 「宮中的記錄只寫了頒下遺詔的日子,卻沒有提到何人所得。依我看,只怕早已流出了京城,不是在屈復清的手裡,就是在昌平王的手中。」蘇劍豪說道。 「不會吧?若是在他們手中,怎會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而且這些日子,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動靜。」三皇子疑道。 「也許詔書上的名字不是昌平王,所以他們才隱而不發。」蘇劍豪說道。 「此言有理!」三皇子疑道。 「大約三個月後,消息會傳到昌州,到時候可以看看他們有何反應。他們若有詔書,一定會取出公告天下;若是沒有,說明藏有詔書之人也許已經死了。」蘇劍豪說道。 「對,愛卿言之有理。」承明皇帝的臉上又顯出了興奮之色,心情也好多了。 「哈哈,要開始了。」蘇劍龍忽然興奮地叫了一聲。 蘇劍豪聽言便轉頭望去,只見犯人已經被壓在地上,而劊子手們也各就各位,只等一聲令下,便舉刀揮出。 此時,葉歆和扎猛悄然離開了。確認了沒有丁才和李浩等人之後,葉歆的心情略為好轉,邊走邊道:「看來,這個新皇將會是一個以勢壓人的暴君,天龍的百姓要受苦了。」 「兄弟,我這官也不想做下去了,不如我帶你們走吧!」扎猛說道。 「大哥別急,雖然京城的盤查鬆了,但外面一定不會鬆懈。蘇劍豪這個人我很清楚,他知道殺了我,就等於收服了肅州,與其去攻肅州,還不如花力氣除掉我。」葉歆說道。 「在京城也還算安全,不過這麼待下去,總是麻煩。」扎猛道。 葉歆笑道:「新皇登基必然大封功臣,大哥必然在列。找個機會調出京城,然後再做打算。」 「嗯,也好。反正看著那群小人,心裡就不舒服,還是找機會調走。」扎猛說道。 回到房中,葉歆看著依然躺在床上的凝心,心裡有點焦急。血脈逆行並不是天然而成,而是受到血魂大法的攻擊,平常調理血脈的藥物試了一些,但卻毫無成效,只能等血魂大法的威力慢慢減退。 凝心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平靜,見到他很開心,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葉歆如往常一樣抱著她,把她的頭枕在肩上,讓說話方便一些。 「你這幾天辛苦了。」凝心看著葉歆疲憊的雙眼,心裡很歉疚。 「別這麼說,我只感到慚愧。」葉歆柔聲安撫道:「我們之間,難道須說一個謝字嗎?」 凝心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一句無疑是最好的安撫,讓她身心都覺得十分舒坦。 「歆弟,修煉得怎麼樣了?」凝心問道。 「修煉倒是有點成果,只是進度很慢。」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凝心這句話正問中了他的心事。如今不能離京最大的原因,莫過於道力未復;若帶著凝心北歸,一路上不知道要碰上多少麻煩,而且凝心又是天下絕色,難免會引來蜂蝶垂涎,萬一有個閃失,便是自盡也無法彌補。然而道學之事,並非數日能有成,只能慢慢疊積。 凝心心裡像明鏡似的,看的清清楚楚,柔聲安慰他道:「別太著急,修煉需要耐心,別因為我影響了你的修煉。看開點吧!我沒有一點不開心。」 「嗯!」葉歆握住了她的玉手,感激她的寬容和理解。 「對了,剛才我試了試用心意來控制道術,發現還剩下一點點道力,不過總比沒有要好,也許可以躺著試試。」凝心說道。 「才受重傷,哪有可能幾天就好?別太著急,三個月後一定讓你下床,這一段時間我會一直陪著你,有事叫我去做就行了。」葉歆說道。 凝心朝他眨了眨眼,嫣然笑道:「原來被人服侍是這種滋味,好像很舒服。」 「舒服就好。」看著她臉上綻放出優雅平和的笑容,葉歆的心也舒坦了許多。 呆坐了一陣,他又繼續盤算著自己在京城中所能扮演的角色。雖然他可躲在扎猛宅內休息,但他知道事逢亂世,一切事情瞬息萬變,稍不留神就會錯失良機。為了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利用身在京城的優勢,在這權力場中攪一攪局,不讓蘇家和將要登基的新皇順利坐穩江山。 「若要出去,只怕要找個新的身份。前次化名辛野,不如就認做嫂子的弟弟,再用藥物改變一下面容,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是,現在無官無職……噫!」 忽然,他想起先皇交給自己的遺詔,神色一凝,尋思道:「如今,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在逃之外,其餘皆被斬首,新皇就快登基,看來先皇的遺願怕是要落空了,除非繼位人就是這個狠毒的三皇子。」 想著,他的臉色一正,站起來走到牆角的一個紅色木箱旁,伸手打開了木箱的蓋子,然後從裡面拿出當初交給扎猛的那個包袱,裡面有一道聖旨和一道遺詔,還有肅州總督等官職的大印。 他解開包袱,拿出了裝著遺詔的錦盒,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想當初接到遺詔的那一刻,覺得皇上之恩比天高;然而,時異世移,現在拿在手裡,卻覺得很輕,可以說是輕若無物。 「皇上,您的重託,看來無法完成了。」 砰砰! 葉歆被門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是大哥嗎?」 「是我。」 聽到扎猛的聲音,葉歆一顆心也放了下來,低頭看了一眼遺詔,然後揚聲道:「大哥請進!」 扎猛推開門走了進來,先是看了床上的凝心一眼。見她閉著眼睛,似是在睡,於是問道:「沒有打擾你們吧?」 「姐姐只是閉目養神,沒事。」葉歆把房間關好,然後拉著扎猛在方桌旁坐下,問道:「情況怎麼樣?」 扎猛臉色變得有些陰沉,憤怒地道:「都殺了,血染午門。這個三皇子還真夠狠的,一個都不留。」 葉歆冷冷地笑道:「他們無非是想立威而已,不過結果只怕適得其反。在這種皇帝手下過日子可不好受。等著吧!過了三個月,屈復清必反,其他的勢力只怕也會相繼獨立,除非蘇家能一舉壓制所有的反對聲浪。不過,天龍朝的國力這些年原本就力不從心,依我看,他們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兄弟,你打算怎麼辦?還要留嗎?」扎猛問道。 「以京城如今的態勢,根本沒有必要走。我已經決定了,既然這位新皇手段這麼狠,不利用一下,豈不可惜!我要趁此機會,令蘇家和這位承明皇帝之間的關係惡化,甚至反目成仇。」面對這兩個對手,葉歆絲毫不帶有半點仁慈,語氣也流露出深深的敵意。 扎猛愣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你要挑撥離間?」 葉歆輕笑道:「我沒有想到蘇家願意捧三皇子登上皇帝,所以才會有這次的失敗。不過,吃一虧,長一智,我也該讓他們嘗一下失敗的滋味,不然我怎能安心的離開?」 「這是不是太冒險了?」扎猛憂道。 「他們之間原本就有裂縫,蘇方志老謀深算,蘇劍豪年輕氣盛,如今大權在握,他們豈肯輕易放棄?然而,新皇剛剛登基,自然想手握大權,大展鴻圖,豈肯做蘇家的傀儡?兩方的權力之爭在所難免,不是新皇控制了蘇家,就是蘇家讓新皇去做傀儡皇帝。若是此時在其中插上一腿,讓他們自相殘殺,何樂而不為呢?」 扎猛搖頭歎道:「我可真服了你,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還想著利用機會。」 葉歆撫摸著桌上的錦盒,正色道:「我受先皇之恩,無論如何總該為他老人家剷除這個弒親篡位的不肖子,就算將來有對不起他的時候,我也心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七章 扎猛瞥了錦盒一眼,好奇地問道:「兄弟,這是什麼?」 葉歆崇敬地捧起盒子,神色凝重地道:「這是先皇傳位詔書。」 「什麼!」扎猛驚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了起來。 凝心聽到他的叫聲,睜開眼睛看著桌旁的兩人,滿臉疑問。 「姐姐,睡吧!沒事。」葉歆給了個讓她安心的笑容,然後壓低聲音道:「這是先皇交給我的遺詔,要我在他老人家龍行歸天後,公佈於朝堂之上。天下僅此一份!」 扎猛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事實,看著錦盒,心裡便如暴風雨下的巨浪,起伏不定。過了半晌,才長歎一聲,道:「剛才我去見齊槐,他領了皇命,正在尋找遺詔,想不到遺詔在你的手上。先皇真是明智啊!沒把遺詔交到蘇家的手中。」 葉歆冷冷地道:「新皇登基,若無遺詔,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即使三皇子可以假造先聖的詔書,但這遺詔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普通人無法偽造。日後討伐新皇,這詔書就是最好武器。」 「兄弟,你看過嗎?」扎猛問道。 「我正在考慮可否打開?」葉歆搖了搖頭。 扎猛搖頭歎道:「諸皇子都被斬首了,只有大皇子逃脫在外,除非遺詔裡的名字是大皇子,否則也沒什麼用處。」 「就讓我們看看這位真龍天子到底是誰吧!」葉歆拿起盒子,剝開了蠟封,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有一卷黃綾,外封上貼著一張有龍印的黃簽紙,上書「傳位詔書」四個大字。 葉歆的表情有些怪異,呆呆地望著黃簽紙,發了半天愣才伸手撕下,然後緩緩地打開詔書。 咚,咚,咚…… 他突然伸手摸了心口,覺得心跳有些不協調,呼吸也顯得十分急促,然而充滿好奇的眼睛依然,因為詔書中的名字才是名符其實的真龍天子。 隨著詔書一寸一寸的展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重。 「竟然是……」 當詔書上的一個名字出現在葉歆眼中時,他整個人呆住了,伸縮的眼神就像是被凝固了似的,直直地盯著面前那張黃黃的紙,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玉霞公主!」 扎猛原本對誰是繼位人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即將登基的承明皇帝已經掌握了主動權,無論傳位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名字,都於事無補。然而見葉歆如此強烈的反應,心中異常的好奇,於是伸長了脖子往詔書上瞧了一眼,整個人也呆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葉歆呆呆的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心裡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息,呆滯的目光中閃爍著無比的震撼。這一刻,他的腦海浮現出往日的景象,忽然明白明宗所有的安排。也許直到臨終前,他才改變了主意,否則這份傳位詔書絕對不會落在他的手上。 扎猛更是直愣愣地一屁股跌坐在椅上,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難怪皇上如此重用蘇劍豪,原來繼位人竟……竟然是玉霞公主!無論誰也無法估計到這種結果。」 「機關算盡,卻沒有想到竟是她!」葉歆仰天長歎一聲,心裡萬分感慨:「想想這幾年蘇劍豪的爬升之速,倒也是有跡可尋。可惜大家都被那些躁動不安的皇子們鬧得焦頭爛額,只把蘇家當成是配角,卻沒有想到玉霞公主與蘇劍豪的親事。」 扎猛依舊陷入迷茫之中。在他的印象中,女人與皇帝是永遠無法等同的概念,所以短時間內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先皇用心良苦,可惜他看錯了人,讓一個女子做皇帝,這決定的確很大膽。也許是先皇太小心了,這才讓百官們誤會,以致於一代英主竟得到如此下場,實在可悲。」葉歆連連歎息,感慨不已。 扎猛低著頭想了半天,才稍稍理清了思緒,茫然地問道:「我實在不明白先皇為何不選諸皇子皇孫,偏偏要選一個毫無處事經驗的玉霞公主?」 「先皇並非草率決定,否則也不會秘而不宣。」葉歆輕輕敲著桌面,發出了咚咚的響聲:「如果置身處地想想,當日若先皇公告天下,立玉霞公主為繼位者,京城那十名皇子能坐得住嗎?這十個皇子各有勢力,朝中有九成的官員都是出自諸王門下,到時候十王聯手反對,四處聯絡呼應,京城必然大亂,再加上屈復清和蘇家,只怕天下早就亂了,先皇的皇位都坐不穩。然而,先皇知道他這些兒子沒有一個會善待自己的兄弟,為了避免禍起蕭牆,只有玉霞公主,那十王才有活命的機會。」 一席話說得扎猛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既為先皇的慈愛之情感歎,又為諸兒子的不孝而憤怒。 葉歆說得自己也感到一陣傷感,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遺詔捲好放回盒內。 他靜默了半晌,沉吟道:「玉霞公主雖然看不出有任何優勢,但她有蘇家在背後撐腰,至少能安然登位,而且她是領受遺詔登位,名正言順,各地軍民也會心服;若有人圖謀不詭,便是造反,無論在情在理,都無法說服他人,至少屈復清對此不敢亂動,當然先皇看中的還有蘇劍豪的能力,認為以他之才,定能安邦定國。而玉霞公主我也見過,雖然不是奇才,但生性活潑、待人溫和,雖然沒有皇者的霸氣,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柔感,也許先皇看中的就是這一點。」 呆坐良久,扎猛忽然想起一事,臉色驟變,盯著葉歆道:「我曾聽峰小弟說,蘇劍豪娶了玉霞公主之後,連碰都沒碰過,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守活寡。」 「此話當真?」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蘇劍豪竟是如此絕情絕義的人。 「不錯!峰小弟說的很清楚,蘇劍豪嫌玉霞公主是監視蘇家的工具,所以不願意接近她。」扎猛說道。 葉歆站了起來,邊踱邊道:「原來如此!定是皇上知道蘇劍豪冷落玉霞公主,覺得遺詔之事可能無法達成,而當時他老人家身體已經不行了,所以才命丁才把遺詔交到我的手上。萬一蘇劍豪或是其他人篡位,希望我能用肅州之兵,協助玉霞公主守住天龍朝的名號。」 扎猛慨歎道:「若是如此,蘇家實在辜負了先皇的一片苦心。」 葉歆眉尖微皺,隨著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制。 凝心和扎猛都被他的狂笑驚呆了,愣愣地看著他,一臉茫然。 「哈哈……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蘇劍豪幫自己的妻舅搶了自己妻子的皇位,還殺了岳父和其他的妻舅,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己捨棄了讓蘇家名垂千古的機會,是他自己將垂手可得的權力放棄。既然天不佑他,我必除之,以全先皇之恩。」葉歆解釋道。 扎猛對於蘇家的所做所為本已十分不恥,見此詔書後更是不滿,沉聲道:「無論如何,先皇都是一代明君,絕不能讓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兄弟,若除蘇家,我一定全力相助。」 「謝謝大哥!」葉歆臉色驟沉,冷笑道:「蘇家與我有切齒之恨,若不是蘇家,姐姐也不會傷成這樣,何況是他們一再想殺我。如今,既然有遺詔在手,就讓他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吧!」 扎猛猶豫了片刻,提醒道:「兄弟,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畢竟是夫妻,而且聽說還是玉霞公主主動看中了蘇劍豪;若是公佈此遺詔,萬一玉霞公主動把皇位讓給蘇劍豪,我們此舉豈不是反倒幫了蘇家?」 葉歆愣了愣,想起明宗的知遇之恩,不禁猶豫起來,想了一陣,沉吟道:「大哥說的沒錯。若是公佈了遺詔,三皇子定然無法登基,蘇家的勢力則會急劇膨脹;然而比起三皇子,蘇家將會是名正言順地控制權力,屈復清等人雖會反對,但他們的理由便顯的極不充分,民心自然離失,失了民心,這些反對勢力自然無法成功。」 「兄弟說的極是。若是一心想幫蘇家倒也可行,但蘇劍豪與你之間似乎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這些日子他很執意追捕你,連大皇子都不顧了,可見他的心中只想殺你。」扎猛說道。 「殺我!沒那麼容易!」葉歆眉尖輕佻,冷冷一笑。 有一點他並沒有細說,若是蘇家明正言順地掌握了所有權力,對於他和肅州的勢力來說,都是個大麻煩,日後所要做的事便會更多。總之,若是蘇劍豪和玉霞公主聯成一線,對於他而言,無疑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扎猛想的不及他深入,只是覺得蘇家所做的事實在是愚不可及,把前途都毀了。 「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是事情的關鍵,不過夫妻間的情感,外人難以明瞭。」葉歆忽然想起峰,這個安插在蘇劍豪身邊的朋友,將是克制蘇家最好的武器,便問道:「峰小弟現在應該在京城吧?」 「幾天沒見。不過他姐姐回來了,所以他應該也在京城。」扎猛說道。 「麻煩大哥把他找來,我有事要請他幫忙。」葉歆說道。 扎猛皺了皺眉,略顯擔心地問道:「他是蘇劍豪的妻弟,你不怕洩露消息嗎?」 葉歆豪爽地笑道:「大哥應該清楚峰小弟的為人,他絕非賣友求榮的人,而且他一直是我安插在蘇家的臥底。我視他如弟,他視我為兄,絕不會有半點差錯。」 扎猛一拍大腿,含笑道:「兄弟早該說了,他現在的地位可不一般,是蘇劍豪的小舅子。這次兵變之後,定然會受重用,有他相助,逃出京城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現在想的不是出京,而是如何利用現在的局勢。有峰小弟相助,也許我更可以做些事了。」葉歆想到峰的地位,心裡開始了一番打算。 「既然如此,我想辦法去見一見峰小弟,把他叫到這裡來。」扎猛喜道。 「有勞大哥了。」葉歆說道。 扎猛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房間。 葉歆又拿起傳位詔書,搖頭苦笑了一聲,喃喃地道:「我算盡了所有的選擇,卻把玉霞公主忘了。先皇真膽大,千古以女子為帝者,只怕屈指可數,況且都是在皇帝無子的情況下,才勉強傳給女兒,可惜啊!」 現在他的目標明顯,四個敵人中,蘇家、仙主堂和鐵涼國都擁有很大的勢力,新登基的承明皇帝則有地位。即使各地有反叛的勢力,但以蘇劍豪和張全兩人的能力,相信很快便可控制東平州以及眠月大陸東面和南面沿海,若與順州連接成勢,便是天下最大的勢力。 比起這些勢力,肅州的地盤並不大,而且論及人口和經濟發展,也相差甚遠,畢竟他才經營了一年,而鐵涼和清月則已經建國數十年,天龍的歷史更是悠長,所以要想站穩,也不是易事。 「嗯,看來有必要和屈家聯盟,減少天馬草原南面的壓力,至於京城……」 一個時辰後,峰在扎猛的引領下,大大方方地穿過東門,來到了扎猛的住處。 剛進院門,峰就迫不及待地衝到葉歆的房內,發現葉歆正坐在床上修煉,高興地叫了一聲「葉大哥」。 葉歆見到他也很高興。他知道嵐與蘇劍豪之間的夫妻關係,所以峰能一直向著自己,實在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尤其是在這種時候,更顯的他重情重義。連忙走到門口相迎,親切地握著峰的手,含笑道:「峰小弟,你終於來了。」 「葉大哥,你沒事實在太好了,剛才我聽說你還在京城,差點沒把我嚇死。」峰滿臉關懷地看著他。 葉歆看了峰身後的扎猛一眼,輕歎道:「若不是扎猛大哥,我此刻也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狗皇帝敢動大哥一根頭髮,我宰了他。」峰滿臉氣憤,語氣鏗鏘,沒有一絲的猶豫。 「好兄弟!」葉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抓,他一定會拼了性命去救,聽了這句話,打心眼兒裡感動。 「嘻嘻!誰讓我是葉大哥的小弟呢!」峰笑了笑,不經意地瞥了床上的凝心一眼,好奇地問道:「她是誰?」 葉歆憐惜地道:「她來救我,沒想到被打傷了。」 峰立即想起戴面紗的女子,點頭道:「哦!原來是那位面戴面紗的姐姐,怎麼受傷了?我記得她的本事很高。」 葉歆微微一歎,推著他道:「我們出去說話,別打擾她的休息。」 「嗯!」峰特意伸頭看了凝心一眼,眼中立時浮現出那張海棠春睡般的俏臉,心中猛的跳了一下,不禁為她的容顏感到咋舌,接著朝葉歆調侃似的擠了擠眼睛。 葉歆哈哈一笑,把他推出了門外。 兩人連同扎猛一起來到正廳,峰剛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道:「葉大哥,幸虧你沒有往外逃,不然會有大麻煩。」 葉歆微微一笑,問道:「蘇劍豪的大網沒捕到我這條魚,怕是急壞了吧?」 「他當時氣急敗壞,一張臉沉的像暴風雨前的天氣,我看著就想笑,只不過抓不住你,他也沒辦法,只好出重賞緝捕你。」峰說道。 「我現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讓他慢慢找吧!」葉歆笑道。 峰愣了愣,問道:「你不打算出城?」 葉歆搖了搖頭。 峰若有所悟,又問道:「是因為那位姐姐受傷,才沒有逃走嗎?」 「不錯,在沒有萬全的情況下,我不會讓姐姐再遇到任何危險,而且我還有其他打算,所以要留在京中。」葉歆說道。 「也好,反正京城內的搜捕幾乎停止了,不過外面依然抓得很嚴,現在不是離開的時機。」峰說道。 葉歆正色道:「峰小弟,有一件事想問你,玉霞公主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她?」峰笑了起來道:「蘇劍豪嫌她是老皇帝拉攏他的工具,所以娶了之後,連碰都沒碰,新婚之日拜完堂就離開了。而且玉霞公主不住在蘇府,而是一個人住在老皇帝另賜的駙馬府,想起來倒也可憐。」 葉歆完全明白了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心道:「若真是如此,情況尚有轉機,只是玉霞公主鍾情於蘇劍豪,此事還是小心為上,免得自投羅網。」 峰原以為葉歆找他來是為了離開京城,沒想到竟是為了玉霞公主。在他的印象之中,玉霞公主只是個不通世事的女子,除了樣貌長的不錯外,其他並沒有什麼讓他印象深刻的地方,不禁好奇地問道:「葉大哥,你怎麼關心起玉霞公主了?」 葉歆瞄了他一眼,沉聲道:「先皇遺詔,立玉霞公主為帝。」 「什麼!」峰驚訝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蘇家視我為敵,我自然也不能視他們為友,然而玉霞公主登基之事,必然牽扯到蘇家。若是蘇家沒有助逆篡位,倒也罷了!然而他們行此大逆之舉,我絕不會讓他們再借遺詔擴展勢力。」 峰憤憤不平地道:「最好讓蘇家土崩瓦解,這樣姐姐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接著又問道:「玉霞公主對蘇劍豪的態度是關鍵,我不想拆散別人夫妻,只是蘇劍豪對她如此冷淡,若是玉霞公主有心逃離,我自會全力助其稱帝;若是不願,我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做手腳,只是如今事態不明,所以想讓你幫我查一下。」 峰想了片刻,應道:「我很久沒見過她了,不過聽去過駙馬府的下人說過,玉霞公主經常哭,但似乎沒有什麼恨意,只是終日躲在宅子裡,除了去皇宮外,半步不出。」 「嗯,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她對蘇劍豪的想法嗎?」葉歆說道。 峰想了想,道:「因為姐姐的關係,她不太喜歡我,所以有點困難,就算問了,也未必是真心話。」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心裡嘀咕著,如果把玉霞公主送到肅州去立為帝,這樣就可以明正言順的招集其他勢力,共同討伐蘇家和新皇;但要玉霞公主真心捨棄蘇劍豪,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拿遺詔給她看,但是若她依然不動心而去告訴蘇劍豪,我和姐姐的風險就大了。還是要先探知她的想法,而後再做打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八章 葉歆沉吟道:「既然如此,我找個機會親自去見她一面,也許可以探知一二。」 「你?」峰有些愕然。 「留在京城的這段日子,我不會浪費。峰小弟,只怕還要請你幫幫忙。」葉歆說道。 「有事只管吩咐我做!」峰拍著胸口應道。 「我已想好了,我化名辛野,正好嫂子姓辛,我就認做嫂子的親弟。」 扎猛笑道:「你嫂子一定樂意。」 葉歆略帶歉意地道:「這事大哥和嫂子要擔風險,所以還要你們同意才行。」 「放心去做吧!我們夫妻全力支持你。」扎猛肯定地說道。 葉歆知道他們夫妻豪爽,所以不再推托,含笑道:「既然如此,從今天起,我就是嫂子的親弟。」 「葉大哥,你到底想幹什麼?」峰問道。 「要做的事很多,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待蘇劍豪離京後,我再行動。」 「他會出京?」峰問道。 葉歆輕輕笑道:「新皇登基,而京城裡又有張全,蘇劍豪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想,他很快就會從恭城一線抽調軍隊回京,表面上是說穩定局勢,其實是壓制張全,使他在軍事上擁有絕對的權力。」 峰若有所悟,點頭笑道:「我這腦子一輩子也比不上大哥,以後也別問我意見,有事就吩咐我去做,現在我出入很方便,沒人敢查我。」 「我正有事請你幫忙。」葉歆說道。 「大哥請講。」峰說道。 「我想請你幫我帶封信到河幫。」葉歆說道。 「這個容易,我見過他們,知道他們的聯絡方法。」峰說道。 葉歆鄭重囑咐道:「千萬小心,書信若是落到別人的手裡,我們三個都會有危險。」 峰自信地笑道:「絕對不會有人盤查我,放心吧!」 葉歆向扎猛要了筆墨,拿起筆飛快地寫了幾頁,然後用信封套好,交給峰,再三提醒道:「若真的不行,就把信撕了吧!千萬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 「嗯,我明白!我現在就去。」峰把信揣在懷裡,笑著奔了出去。 葉歆轉頭對扎猛道:「遺詔的事絕不能洩露一個字,否則你我都有殺身之禍。」 扎猛點頭道:「我知道分寸。」 葉歆拍著扎猛的肩頭,感激地道:「有大哥和峰小弟在京裡相助,我實在是太幸運了。」 扎猛笑道:「舉手之勞,沒什麼大不了的。」 「今晚我陪大哥喝兩杯。」葉歆說道。 「好啊!」扎猛笑著點頭。 三月初一,新皇正式登基,年號承明,史稱承明皇帝。當日百官朝賀,京華喧鬧,舊三皇子的黨羽和蘇派的人,都爬上了高位。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風頭一時無兩。 言德謙出任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全封了一等忠勇公、宣武大將軍、禁軍統領;還有戶部尚書曹陽、工部尚書丞一名、禮部尚書魚九熊。從此,朝中就分成了兩大勢力,蘇家佔了軍權,新皇佔了治權,一時倒也皆大歡喜。 而蘇門一派也不遑多讓,蘇劍豪封了一等忠義公、龍武大將軍、兵部尚書,兼太子太保;蘇劍龍封了一等懷武侯、誠義將軍;齊槐受了二等渤陽伯、建威將軍、禁軍副統領;另有徐任俠、郭雲昌等蘇派之人,也都受封提督、總兵之職,連帶遠在順州的蘇方志和蘇劍虎,也受封爵位。 峰拒絕了做官,依然是蘇府的二總管,然而他此舉卻得到了蘇劍豪的讚歎,覺得他在這種時候還肯放棄官位留在府裡,可見忠心。孰不知峰的心思正是討厭為蘇家效力,因而才會有此番決定。 扎猛因為屬於蘇派嫡系,所以也晉陞為副將,依然統領一萬禁軍,駐紮軍城中。這無疑對葉歆的出入極為有利,此時他便以扎猛內弟的身份,出入扎猛家,但他只在軍城中走動,畢竟凝心此時還不能起床,時時刻刻要照顧她的起居休息。 雖然峰嘗試去駙馬府探聽消息,但礙於嵐與蘇劍豪的關係,玉霞公主對他的態度極為冷淡,所以一無所獲。 葉歆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去駙馬府,也許旁敲側擊可以探查出些許有用的消息。於是他不顧危險,改變了容貌之後,隨著峰來到了駙馬府。一路上並沒有任何人盤查,只是有些人與峰相熟,所以經常有人打招呼,葉歆每一次都是泰然對之,毫無半點的畏縮。 「大哥,你真要去見玉霞公主?」來到駙馬府門外,峰再次回頭詢問他的意見。 葉歆摸了摸蠟黃色的臉,沉聲道:「非見不可!論理,我該是她的臣子,然而眼下不能奉她為君,只能暗中查探,所以我不會以原來的面目見她。這張黃臉並不奇怪,她不會認出我。」 峰笑道:「這倒也是,連我都認不出來,何況是她。」 葉歆微笑道:「弄成這個樣子,可不好受。」 「聽扎猛大哥說,你整天除了修煉,就是吃藥,能受得了嗎?」峰擔心道。 「你不明白,若非如此,我怎能恢復以往的實力?俗話說,成大事者,必先勞其筋骨,惡其體膚,苦其心智。我此番舉動不過如此,吃藥雖苦,但成果不俗,只需持之以恆,必有大成。」葉歆解釋道。 峰讚歎道:「不愧是成大事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樣。」 葉歆笑了笑,輕輕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我還有正事要辦。」 「大哥,話可先說在前面,這位公主看到我就有氣,所以到時候也許什麼忙都幫不上,你可別怨我。」峰說道。 「你放心,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怨你。」葉歆笑道。 「這才好。」峰整了整衣冠,氣勢十足地走到門口。 守著宅門的士兵認識他,恭敬地道:「二總管,您怎麼有空來這裡?」 峰淡淡地道:「沒事來看看,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公主她似乎不太喜歡您。」士兵說道。 「這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峰哼了一聲,然後朝葉歆招了招手道:「進去。」 葉歆跟在他後面,安然地進入了駙馬府。衛士們只是掃了他一眼,見他長相普通,衣著簡單,便以為是峰的隨從,並沒有過問他的身份。 宅院是明宗親賜,所以面積很大,與諸王的府第相若。宅內有數個院落,還有一個極大的花園,裡面亭台樓榭,應有盡有。 葉歆穿梭在紅木的長廊之中,邊看邊走。院落中的山石花草、竹蘭墨石,盡收眼底。單論設計之美、草石之奇,比起他以往所住的宅子,更是精美,堪稱京華第一。 峰來過許多次,所以輕車熟路,領著他繞過幾重迴廊,來到了玉霞公主的華夢院外。此處與別處不同,公主畢竟是天潢貴胄,所住之地不能擅闖,所以兩人走到門口,便停下了腳步。 門口有十餘名女兵把守,明盔之下身上粉色戰裙,銀色鎖甲,芙蓉玉臉,英姿颯爽,各持銀槍分立院門兩側,身後是雪白色的院牆和朱紅色的大門,相映成趣,別有一些風韻。 「總管,你怎麼又來了?」一名二十歲左右,身著雲色戰裙的侍衛長,提著劍迎了上來。 葉歆聽出語氣中有不悅之意,似是不歡迎他們,不由地搖了搖頭,忖道:「蘇劍豪把一個公主冷落在家守活寡,先皇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怕是氣憤難平。」 峰有些尷尬,若不是葉歆要來,他也不會前來受這種氣。這些女兵都是明宗親賜,等同於一等侍衛,都有品銜,所以想從這裡通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來這,有事嗎?」侍衛隊長很清楚蘇劍豪與玉霞公主之間的關係。想到堂堂的一位公主,竟然被如此冷落,心裡一直為她打抱不平,尤其是看著搶走駙馬的女人的弟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駙馬府,氣更是打從一處來。 對著她的衝撞,峰只能無奈承受了。回頭看了葉歆一眼,勉強朝著侍衛長笑了笑,道:「我來看看公主的起居安排。」 「不勞費心!」侍衛長毫不留情、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幽黑的瞳孔之中,也流露出冷漠的寒色。 葉歆忽然背著手在侍衛長的身邊看了幾眼,搖頭道:「這位姑娘,恕在下直言,公主現在只怕睡不能安、食慾不振、終日昏睡。」 「你是什麼人?」侍衛長臉色驟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除了一張黃臉稍微讓人留意之外,簡直其貌不揚。 葉歆欠了欠身,道:「姑娘莫驚,在下只是一名醫師而已。」 「醫師?」侍衛長又掃了他幾眼,懷疑地問道:「醫師怎麼會沒帶藥箱?」 葉歆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辛,雖無名氣,但論及我師父,相信姑娘應該有所耳聞。」 「你師父是誰?」侍衛長問道。 「姑娘還記得當年煉製神藥之人嗎?」葉歆說道。 侍衛長一聽之下,眼睛大睜,驚訝地看著他。 峰含笑道:「他說的沒錯,的確是藥術高明之人。」 「你帶他來有何用意?」侍衛長問道。 「我師父當年向先皇進貢神藥,蒙先皇不棄,賜名仙藥。師父對先皇一向十分敬重,我身為弟子,對先皇也是萬分忠敬。此番進京,原想為先皇效力,只可惜來的太晚了,如今只想見一見公主,若有效勞之處,辛某在所不辭。因為與總管有些交情,所以托他帶我前來。」說著,葉歆捂著眼,做愴然淚下之態。 一番話說得侍衛長肅然起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尖,幽幽歎道:「原來先生是如此忠義之人,我失禮了。如今的世道,能記起先皇之恩的人,少之又少,難得先生遠道而來探望公主,我替先生通報一聲。」 葉歆微微一揖,含笑道:「有勞姑娘。」 侍衛長微微笑了一笑,然後打開院門走了進去。 峰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笑道:「還是大哥有本事,這個侍衛長很難纏,每次都把我擋在外面。」 「此女忠心不二,令人敬佩啊!」葉歆讚道。 兩人談笑之間,侍衛長的身影又出現在院門,她朝著葉歆招了招手,道:「先生,公主請你到『竹影捨』敘話。」 葉歆朝峰笑了笑,然後緩步走入了華夢院。 一入院落,葉歆就讚歎了起來。時值陽春三日,院中百花盛放,假山之下,紅的是薔薇,鮮紅的花瓣似乎連風都染成了紅色;往上看,月季的雪色大花沿著土坡生長,傲然立在假山之側,嫵媚而嬌柔;又走幾步,迴廊的房簷突然伸下幾枝粉色海棠,婀娜多姿,像是睡醒的美人正舒展纖腰。 侍衛長伴在他的身側,見他一邊走一邊讚歎,不禁抿嘴含笑道:「沒想到先生原來是個惜花之人。」 葉歆彎腰撿起地上飄落的花瓣,含笑道:「花如人,惜花即是惜人,尤其是我們這些醫師,終日與花草相伴,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侍衛長嫣然道:「看先生的模樣,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醫師,現在才感覺先生不愧是醫聖之徒。」 葉歆哈哈笑道:「實力不濟,有辱師名。」 侍衛長見他談吐雅致風趣,不似平常俗人,心中最後的猜忌也消失了。 轉過一處轉角,一幢竹色小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樓前有幾株翠竹,細細長長,竹影滿地,看起來頗有清幽絕俗的情調。 葉歆看了幾眼,微微點頭,眼角忽然掃到二樓窗前的一名少女,不禁駐足抬頭望去。 少女斜斜地站著,背靠窗邊,只露出半邊身子,一身白色的衣裙十分素雅,只有頭上一支玉釵稍做點綴,但總是讓人感到一絲幽怨的冷意。 只看了一眼,葉歆便知道此女正是玉霞公主。數年前曾在宴禮上見過一次,當時的印象頗深,因為那天也就是明宗賜婚的日子,成就了他後來的種種得失。而當年的玉霞公主活潑開朗、天真無邪,與現在相比,實有天壤之別。 「唉……」 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地歎息。 侍衛長被牽動心神,不由地也顯得有些幽怨。 「姑娘。」葉歆輕輕地喚了一聲。 侍衛長回過神來,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道:「失禮了。」 「不要緊。」葉歆微微一笑。 侍衛長感謝地笑了笑,接著便引他穿過小樓,來到小樓後面的一個竹亭,道:「先生請在此稍候,我去請公主下樓。」 「姑娘請便。」葉歆說道。 侍衛長轉身又往小樓走去。 葉歆打量了竹亭一眼,亭中只鋪一張竹蓆,上面放著一張精巧的竹台,此外別無一物,既清新又雅致,別有新趣;而竹亭周圍是一圈矮矮的梅樹,雖然春梅已落,但想起深冬之際,處於群梅之中的感覺,便似有了無盡的感慨。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侍衛長攙著玉霞公主步出了小樓。 葉歆一見之下,赫然發現公主的臉上竟無一絲血色,白得有些嚇人,眉頭緊緊地蹙著,身子也似是慵懶無力,風吹欲倒。 面對這位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他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辛野參見公主。」 玉霞公主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其貌不揚,心裡有幾分懷疑,看了看身邊的侍衛長,然後朝他微微點頭道:「聽秋劍說,先生特來為父皇效力,玉霞衷心感謝。」 葉歆微微一愣,轉頭看了一眼侍衛長,醒悟秋劍正是此女的名字,朝她笑了笑,然後躬身道:「驚擾公主大駕,實在惶恐。」 「先生不必多禮,坐吧!」玉霞公主說道。 「草民怎敢先公主落坐,還是公主先請。」葉歆恭敬地道。 秋劍扶著玉霞公主走上竹蓆坐下。 玉霞公主指著對面的席位,輕柔地道:「先生請坐。」 葉歆道了聲謝,然後端坐在玉霞公主的對面。 「聽說先生是醫聖之徒,可惜來晚了,不然父皇他……」說著,玉霞公主忍不住抽泣了起來。她終日不出小院,所以消息都是外人送進來的,只知道父親病故,並不清楚父親死亡的真相,而旁人都不敢把外面的傳言告訴她,怕她受不了。 秋劍憐惜地安撫道:「公主別太傷心。」 葉歆上下打量了幾眼,正色道:「公主,恕我直言,若再這樣下去,公主的玉體只怕受不了。」 玉霞公主抽出絲巾抹了抹眼角,苦笑道:「生無所戀,死有何懼?」 葉歆沒想到她的感情如此脆弱,竟有尋死的打算,而且還當著客人的面前吐露,可見這番心思藏在她的心裡很久了,不由地大為震驚,更是討厭蘇劍豪的所做所為。 「公主此言差矣!聽說先皇最寵愛的便是公主,自然是希望公主有美滿的一生,若見公主如此,只怕要傷心。」 玉霞公主聽到「美滿」兩字,心中刺痛,幽幽歎息了起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九章 葉歆臉色一正,語氣大變,正言斥道:「先皇諸子所剩無幾,公主受先皇之寵,如今不是歎息就是尋死,先皇若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秋劍臉色一沉,喝道:「先生,你太失禮了!」 玉霞公主擺了擺手,點頭道:「先生說的有理。秋劍,不可如此待客。」 「是!」秋劍恭敬地道。 玉霞公主再次打量葉歆,這次的目光變得親切了許多,而且臉上的憂鬱也少了些。 葉歆起身一揖倒地,道:「公主,在下所言皆為公主著想。先皇一代英主,竟就此離世,我雖是一介草民,但總覺得不吐不快,所以一時妄言,還望公主見諒!」 「先生請坐。」玉霞公主搖了搖頭,歎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過外面的事不想多理。我一個女人,也管不了那麼多。」 葉歆知道一時無法除去她心中之痛,也就不再逼她,含笑道:「公主不必在意,我也只不過是隨口一說。公主既然不想理會朝中之事,我一個山野之人自然也無權相逼,只是公主的臉色不好,想必是心中鬱結所致,還望公主保重身體。」 秋劍搶著問道:「你是醫師,應該有辦法吧?」 「公主之病全在於心結,心結若解,一切當可無事。」葉歆緩緩說道。 秋劍頓時默然不語。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結何在,也知道這並非小事,也無法輕易地化解。 玉霞公主無奈地道:「先生是名醫之徒,所說必然有理,但心中煩悶不解,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靜心?」 葉歆心念一轉,指著四周的青枝綠葉,含笑道:「此時春暖花開,何不出外一遊?既可靜心,又可怡神,對身體有利而無一害。」 秋劍連連點頭,附和道:「公主,辛醫師說的對,您應該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我……」玉霞公主沉吟許久,但禁不住秋劍的勸說,最後還是點頭了。 葉歆勸她出城,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從醫師的角度為她著想而已。以玉霞公主現在的情緒,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 也許是玉霞公主很久沒有與人聊天,面對其貌不揚卻談吐有致的葉歆,反倒沒有了拘束感,原本開朗的性格也漸漸表露了出來,尤其是談到當年在宮中的生活,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看著如此的一位公主,葉歆感到有些於心不忍。先皇選擇了她成為繼位人,也許有多重的考慮,然而這短短的半天讓他感覺到,這個已經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潑可人,對政事的確沒有半點興趣,若硬將她推上皇位,也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然而,傳位詔書也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推托的問題,此時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兩人聊得很舒服,轉眼已是日落西山,殘陽的餘韻為小院帶來了美麗的晚霞。葉歆抬頭迎著晚霞望了一眼,起身道:「公主,日已西斜,我該離去了,日後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在下願來效勞。」 玉霞公主感激地道:「很久沒有這麼說話了。若是先生不棄,有空還請常來。」 「是!」葉歆笑了笑,轉身便向院外走去。 秋劍送他出院,邊走邊道:「公主難得如此聊天,今天真是太謝謝先生了。」 「公主生性活潑,只不過是心結所致,才會如此鬱鬱寡歡。」葉歆歎道。 「我不明白先生為何會與那小子一同前來?」秋劍說道。 葉歆知道她在說什麼,沉聲道:「你大可放心,我並非想要什麼。公主如今的身體情況十分不妙,若不早治,不過數年,只怕會鬱鬱而終。我是為了先皇的血脈而來,峰小弟雖然與你們有些隔閡,但依我所見,蘇劍豪才是主因。他若不想來,即是沒有其他女子存在,也不會踏入半步。」 「那個負心漢!皇上待他那麼好,他卻如此冷落公主,而且還謀逆造反,就算他來了,我也把他轟出去。」秋劍氣得咬牙切齒,粉臉通紅。 葉歆回頭望了一眼,小聲問道:「你們沒有把傳聞告訴公主吧?」 秋劍搖頭道:「公主這個樣子,誰還敢再刺激她?反正消息是宮內送來的。」 葉歆嘿嘿一笑道:「說句犯禁的話,先皇還未發喪,新皇便已登基,其中的緣故,實在耐人尋味呀!」 秋劍猛的一驚,連忙舉目四顧,見附近沒人,這才吐了吐舌頭,笑道:「先生可真大膽,要是讓人聽到了,可不得了。」 葉歆滿臉輕鬆地笑道:「我知道姑娘是忠義之士,所以才敢說。」 秋劍嫣然笑道:「先生過獎了。不過先生既然有此膽識,一定是高人,還望先生常來。」 葉歆笑了笑,指著院子道:「這裡太素靜了,在院內養些小動物吧!一來可以讓院子有些生氣,二來可以分散公主的心神。」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秋劍畢竟年輕,聽了之後忍不住雀躍地跳了起來。 「好了,我該離去了。公主既然答應出行,你們該準備一下,日後若是有機會,辛某一定再來拜訪。」葉歆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院子。 峰沒有在門外等候,而是在前院喝茶,聽到下人的通報後,才匆忙趕了過來,一見面便小聲問道:「大哥,結果如何?」 「出去再說吧!」葉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快步走出了駙馬府。 剛出了駙馬府,峰忍不住又問道:「大哥,玉霞公主的事還順利吧?」 葉歆點了點頭,沉聲道:「玉霞公主為情所困,心病無法醫治,硬是將她拉出來參與權力場的爭鬥,實在不太合適。」 「我看她也不會離開那個小院子。」峰說道。 「非也,我已勸說她出遊。」葉歆搖頭道。 「出遊?」峰忽然笑了起來,道:「還是大哥的口才好,一個下午就說動了她。她如果出遊,大哥也可以趁機隨她一起,慢慢勸說她與蘇劍豪分離。這對她、對姐姐,對大哥你都有好處。」 葉歆搖頭道:「我還沒卑鄙到要利用一個女子的幸福來成全、達到目的。」 峰愣了愣,歉然道:「對不起。」 「不必在意。我受先皇之恩,至少也要讓玉霞公主好好的活下去。此番出遊,應該可以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將來,對我而言,區別並不明顯。」葉歆說道。 「嗯,我明白了,大哥是想讓她自己醒悟。」峰點點頭道。 葉歆想起自己,不由地歎道:「情這一字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斷開,尤其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感情。玉霞公主若是生在小門小戶,以她開朗的性格,相信這一生會很幸福,可惜生在帝王之家。」 峰原本只想著姐姐,聽了這番話,也覺得玉霞公主是個無辜而又可憐的女子,原有的對立感也隨之消失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局勢的發展開始明朗化了。承明皇帝的江山正如京城一樣,風雨飄搖,被燒燬的地區雖已經搭起了簡單的木屋安置百姓,但還是民怨沸騰,只是在禁軍的壓制下,才不得不忍氣吞聲。 然而,兵變和新皇繼位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如同衝擊波般向外強烈的擴散開來。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距離最近的仙主堂。三月底,趙玄華剛得到消息後,就迫不及待地在天目城稱帝,建立「銀雪帝國」,定都龍溪。 四月五日,海州延隆城的提督張晃宣告獨立,佔據五府二十七縣。 四月二十日,屈復清以三皇子篡位,殺弟弒父,罪不可恕為由,宣告起兵,並詔告天下,共討竊國逆賊。 三日後,寧州總督崔平山宣告自治。 到了四月底,雙龍城的中寧將軍曠國雄,以新皇篡逆為由,自領轄地。同一天,銀州中部的高虎也擁兵自立,領著四萬人在銀州中部明夜城割據一方。 短短二個多月的時間,天龍朝的領地出現了十數股大大小小的勢力,大到一州,小則數城,或自行稱帝,或獨立自治,或結成區域聯盟。一時間,反抗新皇的聲音高漲,響徹整個大陸,只有京城所在的東平州和蘇方志的順州,沒有出現擁兵自立,然而這兩塊蘇家的大本營,卻被這些獨立勢力斷成兩截,彼此得不到呼應。有的地方其實並未獨立,只是被獨立勢力切割成小塊,與京城無法聯繫,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治的形態。 面對如此惡劣的局面,順州的蘇方志和京城的蘇劍豪都有些慌。他們現在雖然坐擁四十餘萬大軍,然而蘇方志有兩面夾擊之險,而蘇劍豪更是數面受敵,且他又無法完全控制東平州的軍隊,更顯得十分狼狽。 鐵涼和清月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都調兵遣將,準備趁機大肆擴張領土。 就在英雄豪傑競逐天下的時候,有一方勢力卻一直保持著沉默,那就是葉歆所領的肅州之地。這片土地在外人看來,既是無主之地,又是有主之地,因為他們弄不清楚葉歆到底控制了多少,甚至連肅州的大部分軍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屬於何方勢力,唯一知道底細的就只有紫如一人。 做為葉歆在肅州的代言人,紫如在這段時間裡,遊走於樸哲和臥牛城之間,十分辛苦,但她卻像是找到了生命支柱似的,越忙越有興致。而且她性格溫雅,與夜寒等人相處極好,眾人都尊她為夫人,所以對她也十分客氣,這才使沒有葉歆的官僚體系,有了強大的凝聚力。 樸哲也起了關鍵性的作用。雖然他對外宣稱不肯臣服於葉歆的勢力,而且還明著搶地盤,但暗中得到了紫如的大力支持,總是有意無意地為他提供各種方便,使他可以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更大的地盤。一年的歲月裡,他早就統一了北部,成為了名符其實的草原霸主,聲名之響,遠及大陸各處。 當然,他的這些舉動除了穩定草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為了給葉歆積蓄實力。發誓臣服於葉歆的他,並沒有因為實力的聚增而忘記了自己所承諾的誓言,忠實的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依蘭河谷的周大牛也在積蓄著他的實力,雖然他只是一個驍勇的武人,但一切早就計劃好了,而依蘭河谷附近也沒有威脅他的勢力,所以發展的很快。除了本身的軍力之外,採行夜寒和寇子誠的計策,使他們用重金購下了依蘭河谷以東百里內的三座軍塞,並加以擴大,成了東面的橋頭堡,監視仙主堂的一舉一動,並對自立的高虎形成了有效的壓制。 四月底的天馬草原,依然有些冷風颼颼,極北部的地區仍舊被冰雪覆蓋;而南部地區則剛剛進入春季,冰雪開始融化,草原上形成了許多彎彎曲曲的小河,有的只有數里,河旁的草地上已有新芽萌發,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宋錢的商隊終於到達了臥牛城,同時也將冰柔和四老送到了葉歆的大本營。 紫如、丁旭等人正為局勢的變化和葉歆的失蹤而感到萬分焦急,聽說葉歆的父母到來,都感到詫異,於是匆匆趕到府外相迎。 丁旭見是宋錢親身護送,頗為詫異,笑著迎上來問道:「東主,你怎麼親自來了?」 宋錢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咧嘴笑道:「馬車內的都是公子的親人,我怎能不親自送來?」 紫如和夜寒等人到馬車旁,恭敬地將四老迎下了馬車。 冰柔走了下來,發現面前站著一位雍榮華貴、氣質出眾的美貌女子,身著玉色錦絲羅紗襖,青底碎浪滾銀花裙,外罩銀貂大氅,頭上插著一支金絲鑲珠鳳點頭,宛若鳳出九天、鶴舞清靈,不禁暗暗讚歎。可說此女的容貌只在凝心之下,比她和紅緂都高出一籌,而貴氣與謙和更是她平生僅見。 紫如也在打量冰柔,第一眼便發現她與紅緂有幾分相像,又看到她手裡牽著一個玉琢似的小童,心裡洞若觀火,知道她必是葉歆的原配妻子,但礙於葉歆並未公佈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裝傻,含笑福了一福道:「裡面請吧!」 冰柔抱起兒子,嫣然笑道:「有勞了。」 宋錢走過來道:「蘇家正在通緝他們,所以務必小心保護。」 紫如點頭道:「我會安排的。宋大哥,大家都在商議著大人之事,你是大人的親信,一起商量吧!」 宋錢呵呵笑道:「我這個粗人只會賺錢,其他的事我可不懂。」 紫如抿嘴一笑,不再多言,轉身迎向了四老,與他們寒暄了幾句。 葉君行雖然知道這裡是葉歆的勢力範圍,但面前都是十分陌生的人,有的已是中年,有的還是青年,所以有些好奇,問道:「姑娘,這些都是歆兒的朋友?」 「當然。」紫如向眾人介紹道:「這些都是大人的親信,丁旭、夜寒、東方不平,寇子誠、黃延功……」 眾人一一行禮,葉君行和冰離也各自回禮。 冰柔拉著紫如走到一旁,輕聲道:「紫如姐姐,相公將這裡交給你,自然是信任你。我初來乍到,不便插手,況且我什麼也不會,一切還是你來做主吧!爹娘他們也累了,我想陪爹娘他們先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夫人放心,一切就交給我吧!大人的圓舒軒依然空著,夫人和四位老人家可以住進去。」 「謝謝。」冰柔喜道。 紫如親匿地摸了摸小葉破的頭,笑道:「小少爺還真乖,一點也不鬧。」 冰柔慈愛地看著兒子,滿臉喜色。 紫如親自把他們送入了圓舒軒,安頓好之後才回到了小廳。 眾人都在,只等她到來,見她來了,都起身相迎。 宋錢赫然發現紫如有超群的地位,心念一轉,便已明白其中緣故,心中暗笑,卻沒有多嘴。 紫如似乎習慣了這種情況,沒有一絲的扭捏,逕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宋錢站起來朝在座眾人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幾位不認識我。我是公子的同窗,是平安州的商人,肅州幾座大城的財務官,都是我的手下。」 紫如指著他笑道:「他是我們的財神爺。」 夜寒等人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寒暄了幾句,紫如臉色一正,擔心地問道:「宋錢,大人如今身在何處?此處離京城太遠,消息不多,而且有真有假。雖然已經派了密探前去打探消息,但人還沒有回來,所以一切都只能將信將疑。」 宋錢點點頭道:「三皇子聯合蘇家發動兵變的事,諸位大概都已經知道了。此事不虛,否則也不會引來天下大亂。幸虧我早走一步,否則從平安州到這裡,只怕沒這麼容易。」 「大人呢?還在做知縣嗎?」紫如一年多沒見到葉歆,日夜思念。 宋錢微微一歎道:「諸位不知,年初老皇帝升了公子的官,讓他出任肅州總督,然而就在公子進京後沒幾天,政變就發生了。大人當然仍在京中,因而受到波及,至今下落不明。」 「什麼!」紫如驚道。 在坐諸人都驚得站了起來,一張張煞白的臉上滿是震驚,眼睛裡寒光閃爍,直盯盯地看著宋錢。 「大人!」紫如忽然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全身乏力,身子一晃,便軟倒在椅子上,一張俏臉驚得全無血色,淚珠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轉。 狼牙的反應同樣激烈,拍著桌子吼道:「該死!我們立即發兵南下,不救回大人,誓不罷休!」 「狼牙說的對,一定要救回大人!」赤溫怒氣滿面地高高揚起緊捏著的拳頭。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章 宋錢被他們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連忙安撫道:「各位莫慌!雖然暫時沒有大人的消息,但就在我等臨行之前,京中已經發出了懸賞令,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大人,也就是說大人並沒有遇害,應該是躲了起來,一時不敢露面。」 眾人這才舒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紫如輕輕地撫著胸口,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放了下去,看著宋錢嗔道:「宋大哥,說話怎麼只說一半,差點嚇死我了。」 宋錢無奈地聳了聳肩,隨後臉色一正,沉聲道:「雖然大人尚未遇害,但情況依然不明朗,至少我們起程之時,京城的變化還存在著未知數。而且這位承明皇帝和蘇劍豪都知道大人一定會北上進入肅州,所以封鎖了沿河所有的渡口,盤查來往人員。大人若想出來,只怕不太容易。」 一番話說得紫如一對修長的柳葉眉又緊緊地蹙了起來,低聲喃喃地禱告道:「千萬保佑大人無事歸來。」 屋內靜了很久,每一個人都在為葉歆的處境和安危感到擔憂。 夜寒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抬頭看了眾人一眼,娓娓說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天龍一定會收緊對邊境的盤查,還會佈置大軍。大人若是仍在東平州,想出來的確不會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以大人之才,若想找到安全的居處,倒也不是難事,京城不是還有我們的人在嗎?」 宋錢愕然插嘴問道:「天下大亂了?」 「你不知道嗎?」夜寒疑道。 宋錢搖頭道:「因為天龍在通緝四老,一路上不敢多說多問,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眠月大陸亂成一鍋粥了。諸侯紛立,天龍朝也瓦解了,逆皇只剩下東平州而已,蘇方志的順州也在支持掌權的兒子。」 紫如含笑道:「我們也成了獨立勢力,如何表態,還等大人做決定。」 宋錢搖頭歎道:「天下大亂,看來我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夜寒笑了笑道:「還是先說大人吧!我們現在雖然無法救出大人,卻可以為大人營造離開的環境。」 「環境?」宋錢問道。 「不錯,我們只要以大人的名義消息,也就是向外宣稱大人已經平安回到肅州,如此一來,懸賞也就沒有效用了,蘇家和新皇自然也會放鬆對大人的搜捕行動。雖然大人一時未必能回來,但也能從容活動了。」夜寒解釋道。 紫如聽了連連點頭,含笑讚道:「夜大人此計極妙,我看可以依計行事。」 人們見她說話,也都點頭贊同。 「無論大人何時回來,我們都必須處理好這塊地盤。如今西有鐵涼,東有仙主堂,南有屈復清和曠國雄,內部又有不聽號令的部族,我們的責任不少啊!然而,我們的兵力有限,恐怕一時無法與三方同時交戰,所以我們需要選取其中最主要的對象。」夜寒微微一歎,續道:「本以為還有些時間,但如今局勢突變,時間不多了,務必在三側發動進攻之前做好準備。」 狼牙不加思索地嚷道:「鐵涼和仙主堂與我們有大仇,絕不能言和。」 夜寒知道他的心思,溫言勸道:「狼牙兄弟,此事關係到大人和我們的將來,不能意氣用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將來定有報仇的機會。」 狼牙猶豫了一番,最後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寇子誠皺眉道:「主公當初不肯聽我勸說,否則現在早就在此稱帝了,又怎麼會有今日之事?」 紫如臉色一沉,輕喝道:「寇大人,如何決定大人自然有定論,事情還沒清楚,不要隨意批評大人。」 寇子誠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竟惹起了紫如的不滿,不禁有些尷尬,訕笑道:「我不是批評大人,只是覺得大人對稱帝猶豫不決,將來會影響大事。」 紫如沉默了。葉歆的性格她很清楚,對於稱帝圖霸並不熱衷,若不是妻子受困,也不會走這一步。 「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公子現在的目標就是天下。」宋錢突然說道。 宋錢突然的一句話,說得眾人又愣住了。寇子誠面露喜色,催問道:「你怎麼知道大人他意在天下?」 「一切都是我挑唆的。」宋錢頗為得意地笑了笑。 「你?」眾人倏的一愣。 宋錢搔了搔前額的頭髮,笑道:「那是公子的私事,以後還是讓公子自己說吧!現在,我們只要記住公子如今的目標就是奪取天下。」 寇子誠欣喜若狂,大笑道:「好啊!這才是主公所為。」 眾人相視一眼,都緩緩點頭。他們知道現在已經沒必要忠於天龍,連東方不平也沒有出言反對。 夜寒邊想邊道:「大人如今貴為天龍朝的肅州總督肅陽侯,當朝首輔,我們就以這個名義控制肅州,名正言順;同時積蓄力量,大人回來後,便可決定我們要走的方向。」 黃延功沉吟道:「正如夜兄所說,我們兵力不足。我看,是不是先跟鐵涼議和,雖然他們沒有再進攻,不過我們三面受敵,大軍都被抽調到兩側去了,如果能議和,就可以抽調軍隊,重新佈置防禦網。」 狼牙立即高聲嚷道:「不行,鐵涼殺了我們的人,害得大人受傷,這仇不能不報!」 「狼牙,這裡是議事廳,都是自己人,有話好好說。」紫如站了起來,朝著他淡淡一笑。雖然只是纖纖之軀,但這一年多來,她習慣了領袖的身份,再加上天生的高貴氣質,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自從鐵涼之行後,狼牙與葉歆之間就情同手足,所以他格外尊敬紫如,見她出言,便低著頭退回了座位。 夜寒看著暗暗點頭,紫如雖然沒有葉夫人的身份,然而在眾人的眼中,她就是葉夫人,否則也不會如此尊重她的言行。當然,她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無可挑剔,使得在座這些自負甚高的人才,都心甘情願地低頭服軟。想到此處,心裡暗暗讚歎葉歆慧眼識人,找到了一個好幫手。 「大人不在,若是沒有必要,我們不要隨意開戰,況且天馬草原的南部還有幾個大部族尚未平復,西面更有兩個沙漠的問題,要先把內部的問題解決了。攘外必先安內,只要內部太平無事,我們大可把所有的士兵都放到邊界去。」紫如說道。 紫如隨同葉歆一起來到草原,並經歷了所有的事情,自然清楚葉歆的鴻圖。若不是局勢突變,他一定會把精力放在鞏固內部以及收攏兩個沙漠,這兩樣才是當務之急。 她在青樓時,學的就是把握分寸,如今也是一樣。論及才幹和經濟,她自忖比不上在座的人,所以並不急著發表意見,只是在議論分歧的時候,也會發表決定性的意見。 夜寒道:「紫如姑娘的意見正合我心,我看就依姑娘之見安排吧!」 東方不平皺著眉頭歎道:「對付那些部族,可不是容易的事。聽說樸哲的勢力越來越大,可惜這些日子我們光顧著懸河和嘎山,沒有去理他,如今已經坐大,只怕尾大不掉。」 黃延功問道:「紫如姑娘,部族的事都是你在處理,不知進展如何?樸哲這些日子活動很頻繁,已經吃掉了北部,只怕很快就會南下了,說不定還會打我們臥牛城的主意。」 紫如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們樸哲與葉歆之事,想了半天,最後決定說出來鼓舞士氣,於是朝著眾人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大家了,其實樸哲的勢力,就是大人的勢力。」 「啊!」在坐的除了狼牙和赤溫之外,都站了起來,臉上又驚又喜,一時不知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我原本不想說,只是如今時局大變,天龍朝只怕很快就土崩瓦解了,所以有另做打算的必要。」紫如的心中對於說出此事頗有歉意,沉默了片刻後,感歎道:「大人深謀遠慮,原本就擔心朝中會出事,只是當時剛到此地,做事不得不謹慎,所以才不讓樸哲大哥表明態度,甚至還讓他主動揚言反抗,一方面隱藏實力,待有用之時再挺身;另一方讓外人覺得轄地不穩,減少朝中敵對派系的注意。」 寇子誠滿臉敬服,不停地晃著腦袋,歎息道:「大人最令人佩服的就是遠見卓著,想不到我們的手上還有這麼一把利刃!」 「紫如姑娘,不知樸哲的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馬?」寇子誠問道。 「樸哲大哥現在控制了草原北部,部族人數大約有二、三十萬,散落在草原之上。與南面不同,這裡只要是成人,不論男女都能騎馬,也能用刀,幾乎全民皆兵,所以兵力可大可小。其中精壯之士大約有四、五萬,這些都是一日千里的騎兵。」紫如說道。 夜寒放聲大笑,讚歎道:「沒想到啊!原來大人竟然瞞了我們這麼久,難怪大人把時間都放在部族身上,而且不許其他人插手,原來是另有所圖,並非簡單地壓制地方勢力。大人的佈局真是絲絲入扣,令人佩服之極。」 「如此算來,我們又多了四、五萬大軍了。」黃延功身為大將軍,最清楚草原騎兵的實力。想不到己方少了四萬厲害的敵人,多了四萬勇猛的騎兵,無疑大大增加了軍力,尤其是在草原之上,騎兵更是難得。 「此事還望諸位保守秘密。大人臨行之前,並沒有說要如何使用這把暗藏的利刃,依我所見,大人是想當奇兵用,所以暫時還不能公開。」紫如雖然臉帶微笑,但眼中閃爍的寒光卻有著強大的威懾力,使在座的每個人都心生警惕,不敢忘記。 「放心吧!這裡沒有多嘴的人。」夜寒環視了一眼,含笑道:「諸位,這支奇兵是大人的秘刃,只有大人能使用,所以希望大家把這個消息放在心底,不要放在腦子裡,只當什麼也沒聽過。如果事事都要靠著大人安排才能成功,我們這些人豈不是太無能了!」 「不錯!」寇子誠點頭附和道:「誠如夜兄所說,亂世出英雄,在座諸位都是才華縱橫,若不能有所作為,豈不是辜負了主公之恩?」 宋錢見眾人說的興起,笑著插嘴道:「你們跟隨公子不算太久,有很多事不知道。其實公子早在入仕之前就開始計劃了,天馬草原只不過是後來臨時設下的計劃。」 「哦!」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錢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得意地站了起來,含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天下最大的河莫過於眠月河,遠在大人入仕之前,大人就已經安排好要利用這條天下第一大河了,河幫便是從那時候建立的,加上我的財力和大人在京中的影響力,河幫發展迅猛,如今已有弟子兩萬,大小船隻數千。」 這次眾人都搖頭讚歎,想不到葉歆進京趕考之前,就開始預備大事。一個人能算到數年之後的變化從而加以準備,如此的佈置、如此的籌劃,心思之巧、目光之遠,實在令人慨然。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葉歆這些佈置的用意原是用來救妻子出籠,為了掌權,當年的葉歆才在各處安插人手,以圖權傾天下,招攬天下道士,沒想到此時卻成了與群雄周旋的重要籌碼。 夜寒連歎幾聲,又大笑三聲,臉上充滿了激昂之情,騰的站了起來,拱手道:「諸位,大人這盤棋看來早就布好了局,雖然其中偶有變化,但結果大同小異。大人辛苦數年,布好了如此一盤大棋,而我們現在要暫時替他下這盤棋,在大人回來之前,就算不勝,也不能處於劣勢。在座各位都是自負才識之人,若是這盤好棋都輸了,我們有何面目去見大人?」 寇子誠拍案而起,長笑一聲,高聲道:「說的太對了!主公既有天人之才,我們身在其下,也該表現出我等的才職,否則就辜負了主公賞識之恩。」 黃延功拍著胸口嚷道:「只要一個敵人踏入肅州,老子就和他拚命。」 一時間,氣氛提升到極點,每個人都感到熱血沸騰,胸中似有烈火燃燒,一股強大而旺盛的鬥志,從他們的心裡爆發了出來,衝擊著他們的思緒。 身處京城的葉歆並不知道肅州的情況,但他對這群文臣武將很有信心,只要不盲目行動,以他們的兵力和智慧,保住肅州之地只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對他而言,此時最關心的除了凝心的康復之外,便是玉霞公主的想法。 這日,他又來到了駙馬府。玉霞公主剛從海邊回來,雖然事情並沒有解決,但心境卻平和了許多,眉宇間也舒展了幾分,見到葉歆來訪也很高興,又在竹影捨接見了他。 「公主的氣色頗有精進,看來此次出遊成果不錯呀!」葉歆看著玉霞公主微笑著點了點頭。 玉霞公主微微一福,含笑道:「全賴先生的建議。看著寬廣的大海,心情很舒服,當時真想一輩子不回來了。」 葉歆愣了愣,點頭歎道:「若是能在海邊住一輩子,倒也是一件美事。」 秋劍抿嘴笑道:「怎麼都想起隱居了?」 「我現在可沒有這個福氣。」葉歆哈哈一笑。 「先生還是留在京城嗎?」玉霞公主好奇地問道。 「無所事事,浪跡一方,倒也悠然自得。」葉歆說道。 「哦!」玉霞公主抿嘴一笑,低頭想了片刻,嫣然道:「不如做個御醫吧?我可以推薦先生進入太醫院,也好有個去處。」 葉歆欠了欠身,含笑道:「公主美意,草民心領了,我可不想為叛逆之君效力。」 一句話說得玉霞公主和秋劍都突然變色,秋劍更是連使眼色,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 葉歆卻假裝沒有看見,低著頭微微一歎,道:「弒父殺弟,為這種人效力,羞辱祖宗。」 玉霞公主嚇得花容失色,身子顫慄了起來,驚問道:「先生為何說出這種話?那幾位皇兄不是好好的在京城嗎?」 「公主,不如回去休息吧!」秋劍急忙插嘴打斷。 葉歆沒有給她機會,滿臉激憤地道:「原來公主當真不知。唉!說起來真慘啊!公主應該知道兩個月前的大火,那是三皇子密謀造反所引起的騷動。」 「什麼!」玉霞公主驚呼了起來,臉色更是蒼白。 秋劍面帶不悅地道:「先生,你怎麼都說出來了?」 葉歆正色道:「公主身為先皇幼女,是天潢貴胄,皇族發生的事,怎能不知道?這可是她的家事。」 「先生說的對,請告訴我吧!」玉霞公主竟用哀求的語氣催促著。 秋劍見她如此,只好住口不言。其實她也知道,總有一天公主會知道所有的事情。 葉歆見玉霞公主滿面焦慮,道:「公主請坐,我會一一道出事情真相。」 「嗯!」玉霞公主緩緩地坐在席上,眼睛卻緊盯著葉歆那張黃臉,滿腹的疑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一章 葉歆緩緩道出了京城所發生的事情,從三皇子和蘇家合謀兵變,到三皇子弒父殺兄弟,一字不漏。 「父皇!」玉霞公主聽說父兄慘死,驚得嚶嚀一聲,便昏死了過去。 「小姐!」秋劍嚇了一跳,急忙衝上席間,抱起玉霞公主,一邊呼喚著,一邊埋怨道:「先生是明理之人,怎麼如此魯莽?」 葉歆沒有回應,走到玉霞公主的身邊蹲下,伸出右手,捏著她的手腕把了把脈,然後點頭道:「氣急攻心,一時昏厥,並無大礙。我開一劑寧神湯的方子,給她灌下去。」 秋劍心中稍安,抱起玉霞公主就往竹樓衝去。 葉歆沒有跟去,只是默默地站在竹亭旁望著小樓,心裡默默地歎息了一聲。雖然他不願意傷害這個可憐的少女,但事實始終是事實,不可能隱瞞一世。然而若知道晚了,也許情況就不大一樣。 秋劍把玉霞公主安頓好,又找葉歆要了寧神湯的藥方,然後忙碌了一個時辰,才安定了下來。 葉歆一直在竹亭內等待,見她滿頭大汗的走來,歉然道:「姑娘辛苦了。」 秋劍白了他一眼,怨道:「還不都是你這一句話。」 葉歆沒有理她,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姑娘,你是忠義之士,雖然我們見了兩次,朝中的事,你大概也有所耳聞,京城中的百姓怨聲載道,你也應該聽過,一切都不是我編出來的。」 秋劍點頭道:「先生說的是,只是公主她……」 「不必擔心,經過這事,她反而會振作起來,畢竟她是皇家血脈。」葉歆抬頭望向竹樓,續道:「喝完我那劑寧神湯後,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我先行告辭,明日再來為公主把脈。」 「有勞先生,方才冒犯先生,請先生不要見怪。」秋劍喜道。 「姑娘不必多禮。」葉歆再次望了竹樓一眼,然後悄然離去。他知道玉霞公主一覺醒來,定然痛哭不止,然而只有這樣才能使她從婚姻的痛苦中解放出來。無論玉霞公主將來如何選擇,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他才能對得起明宗的托孤之情。 然而在蘇劍豪的心目中,玉霞公主的地位卻連家中的一個僕人都不如。此時的他正為天龍朝僅有的勢力而苦惱,最令他頭疼的是與父親之間的斷隔,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孤立。雖然手中有近二十萬軍隊,但三面受敵的他,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使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蘇府中終日賓客滿堂,無論是求官者、獻媚者、報信者、誣陷他人以求功利者,數不勝數。然而最令蘇劍豪頭疼的,莫過於慫恿他登基稱王的人。 他遇到的麻煩還不只於此,由於他當年六元及第,名聲之響只有葉歆可比,而且家勢更是出眾。然而由於他的名聲太大,且又擔心別的派系派人臥底,所以對於心腹之人的選取十分嚴苛,這無疑是四大世家蘇家獨大的最大原因;但這一點也限制了他們的發展,雖然想依附的人很多,但能使蘇家相信的人卻不多,尤其是才能卓越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此時,面對眾多壓力,蘇劍豪突然發現手中無人,原本少數才幹之士,但有的棄官而去,有的出言反對新皇而被捕,有的裝瘋賣傻,不敢抗告,而餘下的卻都是庸碌之輩,無法委以重任。然而,即使有才他也不敢重用,因為如今的局面只要一步走錯,便可能永無翻身之日。 蘇府內院的小廳中,齊槐等原本的蘇派成員聚集在此,扎猛則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聚會。他原本不想來,但在葉歆的勸說之下,還是來了。 坐在末席的他靜靜地看著、打量著廳中的九人。這些屈指可數的人物,便是蘇劍豪可依賴的人才,想起來倒也有些可悲,一個人的名聲太響,實力太強,對別人也是壓力。與葉歆不同的是,蘇劍豪的才華讓人有一種壓迫感,使人不敢親近;而葉歆的才華則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敬佩,卻又不覺得受到威脅,反而覺得若自己得到他的配合,會有更好的發揮。也正是因此,葉歆才能凝聚更多的人才。 蘇劍豪同樣感歎人才的缺乏,當然他不會認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比葉歆差,至少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世和背景,使他表現出來的氣勢和態度藏著一種令人不敢親近的高傲。對於做官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他的優點,然而對於地位低下的人來說,高傲代表著目中無人。 蘇劍龍最後步入小廳,大搖大擺地甩著身子,坐在蘇劍豪的下首,瞥了一眼在座諸人,嘟囔著罵道:「三弟,怎麼就這麼幾個?我聽說以前那些皇子們聚集門客,都是數十、甚至上百人,就連葉歆那小子也有數十人,我們這裡數來數去,都還不夠十個。」 一句話說得在坐的人都露出尷尬之色,蘇劍豪輕咳了一聲,道:「大哥,這裡都是自己人,沒有必要像以前那些皇子們動不動就招集百餘官員議事,動作太大了。」 蘇劍龍怕他這位手握大權的三弟,見他發話,不敢再說,翹著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蘇劍豪掃了在座眾人一眼,沉聲道:「在座都是我蘇門的親信,如今我們雖然捧了新皇登基,但麻煩極多,我想做一次調整,以策萬全。」 齊槐含笑道:「大人,您就說吧!」 「雖然已經防範了各地造反,然而一切還是發生了。如今我們需要平叛,順州如此數面受敵,而且清月和北方的屈復清都坐擁大軍,壓力極大。我打算領兵平叛,只要將東西連接成勢,大局就落入了我們的控制。」蘇劍豪說道。 齊槐含笑道:「大人此計極妙,定然成功。」 「按齊大人的說法,打仗的確挺容易,過兩天我也去弄個將軍做做,說不定也能名垂千古,哈哈!」峰雖然不知軍略,但也知道沒這麼容易,忍不住潑了一句冷水。 齊槐的臉立時就綠了,然而在蘇劍豪面前卻不敢發作,只能怒氣沖沖地死盯著他。 峰連正眼都不看他,轉頭去看掛在牆上的山水畫,嘴角還流露出絲絲不屑的笑容。 蘇劍豪沒想到一句話就引起內部的矛盾,臉色一正,喝道:「不要吵了!」 屋內立即靜了下來。 蘇劍豪無奈地搖了搖頭,侃侃道:「我們已經把皇上捧上去了,如今大部分軍權在我們手裡,小部分在張全手裡,但皇上沒登基前就培植了大批黨羽,若是在京中鬧事,問題也不少。他的那些謀士都十分陰險,若不是外面大亂,戰爭迫在眉睫,只怕早就開始壓制我們了。」 兵部侍郎秦泛道:「爵爺,我看還是想辦法打通與老將軍之間的通道,如此一來,不但對各地反叛勢力起到震懾的作用,而且還能牽制皇上和他身邊意圖奪權的人。」 扎猛忽然站了起來,拱手道:「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參將,不會做官,只會帶兵,但既然四處都是造反,我願領兵前去平亂,順便也讓那些只會動嘴的文官們看看我們的實力。」 蘇劍龍一拍大腿,指著扎猛讚道:「這話說得豪爽,我喜歡!做將軍就是要帶兵打仗,戰場殺敵,在這京城待著,太沒意思了。」 蘇劍豪也十分欣賞扎猛的勇猛和豪氣,點頭道:「好一員虎將,看來讓你來沒錯!嗯,明天你到兵部去,我請旨升你為總兵,至於出兵之事,我們還是仔細打算。」 「謝爵爺。」扎猛說道。 峰一聽就樂了,若不是議事,他早就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聚會完畢,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扎猛,衝回去告訴葉歆。 葉歆這些日子公然以辛蕊弟弟的身份出現在扎猛家,左鄰右舍都知道他是個行腳四方的游醫。軍城內大都是士兵和軍官,所以對醫師十分敬重,再加上葉歆醫術高明,很快就在附近有了小小的名氣。 葉歆剛剛從駙馬府回來,正想回房梳洗,見兩人滿臉笑容地走入院子,笑著問道:「有什麼好消息嗎?」 峰笑著指了指扎猛道:「扎猛大哥升了總兵。」 「哦!」葉歆笑著望向扎猛,點頭道:「我看也該升了,蘇劍豪肯讓你參加這種聚會,說明他看中了大哥的實力。」 「我可不稀罕什麼總兵之職,只要活的高興就好了。兄弟,凝心姑娘的病還沒有好嗎?不如我跟你回草原吧!離開了這麼久,實在有點掛念馳騁草原的日子。」扎猛的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濃濃的思鄉之情。 葉歆滿懷歉意地道:「大哥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想平安回到草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雖然能動用河幫,但坐船只能到平安州,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如今北路被封,前有雙龍城的曠國雄,後有如馬府的程冕之,兵力雖然不多,但局勢不穩,一切都是未料之事。」 扎猛點點頭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你既然想留在京城一段時間,我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 「多謝大哥相助。」葉歆說道。 「自家兄弟,不必言謝。」扎猛說道。 葉歆沉吟道:「蘇劍豪大概很快就要出征了,如果不能打通東平州和順州之間的通道,他們父子都會面對孤立無援的窘境。尤其是蘇方志,他雖然有大軍在手,但他西側的清月國和北面屈復清若聯手夾擊,情況便大為不妙,此刻消息中斷,只怕他也盼著兒子能助他一臂之力。」 「剛才蘇劍豪一直在說要出兵西進,只是京中士兵不多,若是抽兵,則擔心北面銀雪帝國的叛軍會趁機南下,若是不抽兵,軍力似乎不夠。」扎猛說道。 「看來,我該幫幫他了!」葉歆笑道。 「幫他?」峰和扎猛都愣住了葉歆輕輕一笑,提著水壺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端著杯子,慢慢喝著。 「別賣關子,你倒是說呀!為什麼要幫他?」峰見他不緊不慢,急得抓住他不放手。 葉歆笑了笑,道:「蘇家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若不是蘇方志從順州打回來,便是蘇劍豪領兵打過去。兩者之中,我寧選後者,因為蘇劍豪一走,承明皇帝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奪權的大好良機,蘇家在京中的勢力只怕會大為削弱,我們便可在此從容周旋。」 「蘇劍豪也應該明白出征後的潛在危機。」扎猛道。 「他當然明白,只不過他沒有太多選擇。在這種亂世,手握軍隊便是取勝的條件,所以他斷然不肯讓別人替他出征,雖然朝中的權勢可能有失,但只要有軍隊在手,下次回來還能重新掌權。」葉歆點頭道。 「這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扎猛問道。 「從京城打到順州,這一條路可不容易打。寧州總督已經反了,他不會任由蘇劍豪從容通過,惡戰之後,蘇劍豪的軍力應該有所削弱,即使他勝了,還要選擇是佔領還是放棄寧州,因為寧州北邊的平安州和南面海州都有叛軍勢力。若是放棄,必然會被截斷歸路,若是佔領,他手下的大軍就恐怕都要留在寧州,否則南北夾擊,他也受不了。」葉歆解釋道。 「真有那麼如意嗎?」扎猛懷疑道。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手上沒有一個籌碼,任何有利於我們的事都可以做,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有賺無賠,這種好事自然不能放過。如果蘇劍豪真能做到,所到之處四野皆伏,我也無說可說。」 「你打算怎麼辦?」扎猛問道。 「自然是幫蘇劍豪解決後顧之憂。」葉歆說道。 「你是說銀雪帝國?」扎猛問道。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葉歆含笑道:「要逼銀雪帝國退兵,只要一道詔書便可。」 「詔書?」扎猛疑道。 「只要新皇一道詔書,命我領兵東進,趙玄華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會放著老巢不管。」葉歆點頭說道。 「你?」扎猛驚道。 「不過,此事蘇劍豪定然不會同意,只有說動新皇才會有效。」葉歆說道。 扎猛和峰漸漸明白其中的含意,都點頭稱是。 次日早朝,承明皇帝和文武百官開始商議如何對付各地的叛亂。剛登基就遇上這麼多反叛,領土也只剩一個州,而且還受到三面的威脅,心中怎能不惱火? 身著皇袍的他,絲毫沒有半點氣度和威嚴,還是延續著皇子時的那種脾氣,陰冷無常,咄咄逼人,指著階下的群臣喝道:「這群人真是無法無天,我乃天命神授,居然敢造反?朕要將他們碎屍萬段,凌遲處死。」 如今的他,已把自己看做是正統的皇帝,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篡位弒父的逆子,所以面對叛軍的指責,氣得暴跳如雷。 在場的眾臣看著暴跳如雷的承明皇帝,只能苦笑。雖然大殿中有七成官員都是他的黨羽,但真正的心腹只有數人,其他的都是借勢上位的人,而且武將極少,所以對於應付這種武力至上的亂世毫無辦法,只能隨波逐流。 張全是承明皇帝唯一可以依賴的大將,受封安國公之後,他便成為與蘇家分庭抗禮的人物,承明皇帝的舊臣大都以他和言德謙馬首是瞻,所以此時都看著他。 張全感受到眾人的期盼,也同樣感受到壓力,而他本身也處於兩難的局面。事實上他對這位新皇極為失望,尤其是他殺了自己的兄弟,覺得既是心寒,又是無奈,若非如此,天下造反的人也許不會這麼多;然而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當然新皇對他頗為器重,並給與他生殺大權,這也是他不忍捨棄的原因。 他踏前一步,躬身道:「皇上不必太擔心,各地雖然造反頻生,但論實力還是我們為上。這些勢力固然有些軍力,然而他們最缺少的便是財,沒有財力的支援,他們的裝備較弱,新兵的召募也有問題,而且還會影響到軍心士氣,皇上盡可放心。」 言德謙附和道:「張公所說極是。叛軍一時氣盛,再過幾個月,他們之間就會自相殘殺。」 承明皇帝掃了傲然而立的蘇劍豪一眼,又妒又怕,卻又不能不靠他,降低聲音,用溫和的語氣問道:「蘇卿,不知你有何辦法可以退敵?」 蘇劍豪早就與手下商議好對策,所以一直沒說話,直到承明皇帝問起,他才有條不紊地道:「皇上,此事交給微臣去辦,定然無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二章 一句話驚動了整個金鑾大殿,人們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了他的眼睛。他們並不是因為這一句話,而是因為蘇劍豪所用的語氣完全不像臣子對皇帝,不禁為之咋舌,當然更多的是不悅和憤怒。 承明皇帝氣的臉都綠了,卻還是不敢發脾氣。登基以來的日子裡,除了張全的本部兵馬外,大部分軍隊都掌握在蘇派一門的手上,如今領地狹小,治權遠遠不及軍權重要,他雖然掌握了治權,六部九卿除了兵部之外,全都是他的人,然而沒有兵,任何決定都是空話。 張全知道蘇家是頭猛虎,現在外面有群狼,只有靠這頭猛虎才能壓制群狼,然而猛虎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反咬一口,這正是他最頭疼的事。見眾人意欲責難,他只好挺身而出,溫言道:「王爺乃天下奇才,所到之處自然是所向披靡,只是眼下的造反勢力太多,恐怕王爺分身乏術。」 蘇劍豪放聲長笑道:「我手下戰將百員,謀士更是不計其數,豈會有分身乏術之苦?張公大可放心。唯今之計只有出兵平叛,但北面的銀雪帝國牽制了我們太多軍隊,其他的軍隊也只能守土,無法進兵。」 齊槐與他早有協議,此時也出言附和道:「既然如此,立即從恭城撤兵,反正有眠月大河所擋,等我們平了南面的叛亂,再平叛。」 一句話又說得眾人勃然變色,如今領土已經不多,若是撤兵退到了眠月河南部,天龍朝就只剩下幾個府了。 蘇劍豪假裝略加思索,沉吟道:「北面的叛軍不是一、兩天就能平定的,此時抽兵先取南部的小叛亂倒也可行。只是一旦撤兵,我們在眠月河北岸就再也沒有立足點了。」 「不要緊,先取容易的。」說話的是「誠武將軍」徐任俠,剛從武化城趕來的。 承明皇帝一直坐立不安,此時忍不住插嘴說道:「蘇愛卿,退兵對士氣只怕有重大的影響,此時還是再想想吧!」雖然身為皇帝,但在軍事上插嘴的餘地很小,所以只能用商量的語氣。 蘇劍豪卻一口回絕道:「當斷不斷,必為其亂。皇上千萬不可只見一時的興衰,做大事者當綜看全局,而後再圖大事。」 「退朝!」聽著這一番教訓,承明皇帝氣得一甩袖子,面帶冷色地離開了大殿。 殿中百官都轉頭望向蘇劍豪,然而蘇劍豪卻毫不在意,朝著自己的人揮了揮手,然後揚長而去,舍下一殿的百官。 言德謙氣得渾身直顫,指著殿門口罵道:「亂臣賊子,竟然目無皇上。」 張全搖頭歎了一聲,也隨後步出了宮門。如今形勢比人強,只能一步步地走。事實上,承明皇帝繼位之前與繼位之後幾乎判若兩人,身處權力的巔峰,凶狠陰毒的性格完全暴露出來,原本支持他的清流都後悔莫及,但事已至此,也都無可奈何。 葉歆得到這個消息後頗感意外,原想幫蘇劍豪逼退銀雪帝國,從容西征,沒想到蘇劍豪竟然要全部放棄眠月河以北的土地,這個結果對他而言絕不是好事,必然使趙玄華的勢力坐大。仙主堂得了東平州的眠月河北岸大片府縣,實力大增,而且南有眠月河為天險,必然會轉向西發展,只怕會對肅州造成很大的壓力。 看著徘徊在院中的葉歆,峰好奇地問道:「葉大哥,這事對我們不利嗎?」 葉歆解釋道:「的確如此。我留在京城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用這裡的兵力牽制銀雪帝國的發展,然而蘇劍豪不戰而棄,與我的打算背道而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棄城。」 「我不明白,棄了地盤,對蘇家有什麼好處?」峰問道。 「蘇劍豪此計又狠又毒,此人如果能放下架子,實在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說起蘇劍豪,葉歆總有一種世敵的感覺。從學院到如今的仕途,似乎命運在相互連繫著,就算分離,也總是會因為某種原因又回到一起,時敵時友。 葉歆微微一笑,道:「蘇劍豪此舉的作用著實不少,除了將恭城一線的大軍全部納入麾下之外,還對新皇造成了強大的壓力。」 「壓力?」峰疑道。 「如果蘇劍豪一走,皇帝必然會徵兵,擴充自己的實力。然而東平州地盤有限,幾次徵兵已經消耗了大量的壯丁,而東平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在河北,放棄了北方的府縣之後,可以徵兵的地方就更少了,這是其一;其二,如果蘇劍豪把大軍帶走了,趙玄華的地盤就必然南推至眠月河北岸,此時眠月河南岸就成了天龍朝的防禦重點,然而皇帝手中只有張全的兩萬餘人馬,就算再徵集新兵,也只夠防禦河岸,如此一來,京城必然空虛。你們想想,這種情況之下,皇帝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如果他敢壓制蘇家的人,大軍隨時都可以殺回來,也可以放叛軍進京。」 扎猛和峰倒吸了一口涼氣,對視一眼,齊聲歎道:「好狠毒呀!」 「嘿嘿!這一石二鳥之計非同小可,若讓他得逞……」葉歆說道。 「他就不怕皇帝守不住?」峰又問道。 「守不住又如何?另立新君,或者再找一個傀儡,並不是難事;而蘇劍豪引兵南下,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佔據不少的地盤,甚至可以打到順州與父親會合。如此一來,他們蘇家的士氣定然大增,軍心所向,就算再次推翻了新皇,民心也不會有較大的背離,屆時蘇家的形象比起這位新皇要強過百倍不止。」葉歆說道。 峰搖頭輕歎道:「官場上的事真是複雜,拐彎抹角,實在可怕。」 「我也不喜歡官場中的勾心鬥角,但身在其中,徒之奈何。」葉歆習慣了這種生活,雖然也會有些慨歎,但感覺越來越平淡了。 「兄弟,其他的事我們不管,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扎猛說道。 葉歆微微一歎,深沉地道:「是時候出去做點事了,不然銀雪帝國的大軍就會踏上肅州的草原,不過現在還不是全面開戰的時候。嗯,找個合適的地方做個幕客,倒也不錯。」 「幕客?為何不做官?」扎猛問道。 「我不想引人注目。幕客是官員私養的人,只要行事低調,地位低下,不受人注意,又可以接近各級官員。」葉歆說道。 峰搖頭笑道:「好好的一品大員不做,偏要去做個小幕客,真是奇怪。」 「別小看了幕客,有的時候會比大官還要有用。這一次,我就做個讓蘇劍豪頭疼的小幕客。」葉歆長笑一聲,神情輕鬆,竟不像將要身入虎穴似的。 扎猛見他談笑之間已經心有定計,而且膽識過人,便不勝佩服地點頭道:「你的決定我都支持,只是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弟,只怕三皇子那些人不肯收留你。」 「我自有妙計,不必擔心。」 葉歆望著天空,喃喃地道:「信也該到了吧!」 ※※※ 「有信來了嗎?」 冰柔聽有人替葉歆送來書信,行色匆匆地趕到議事大廳,頓時打破寂靜的氣氛。 這些日子她並沒有參與管制工作,終於可陪著四老和兒子。對她而言,以往的夢想與如今的現實已經是兩回事了,以前的她曾經夢想著領兵出戰,成為女將軍,然而現在她最希望的是一家團聚。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這位身份仍然成謎的少婦,讓他們的腦海產生過無數的猜想。 紫如剛剛看了一半,見她如此緊張,自然明瞭,朝她嫣然一笑。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知道她是個很好的母親,也是個很好的媳婦,與她互動還算融洽,柔聲道:「夫人,大人讓人送來了書信,還有一封是你的。幫主,那封信呢?」 坐在一旁喝茶的魏劭連忙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書信交給冰柔,恭敬地道:「夫人,這是公子的信。」自從接過葉歆的信後,他便馬不停蹄地往臥牛城趕,直到四月下旬,才趕到了目的地。 冰柔忙不迭地接下信,左手撕開信邊,接著急迫地抽出了信紙,只看了一眼就臉色驟變,驚呼道:「他在京城?」 「京城!」在座的人都驚愕地站了起來,直愣愣地看著紫如。 紫如正看著葉歆給她的信,見眾人如此驚訝,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公子在此信上也說身在京城,一切安全。」 狼牙擔憂地道:「那可是最危險的地方,大人為何不回來呢?」 紫如含笑著道:「大人雖然身在危地,但從信上看卻是十分安全,而且還趁機打聽不少朝中消息。」 赤溫讚道:「大人真是有膽有識。」 夜寒心念一轉,問道:「大人是不是別有所圖?」 「不錯,大人是有所圖!」紫如忽然微微一歎道:「大人現在恐怕才叫決勝千里之外。」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十分好奇,急著想聽聽葉歆將會對如此紛亂的局勢做何打算。 紫如卻沒有往下說,而是轉頭看著半喜半憂的冰柔,問道:「大人還有什麼安排嗎?」 「姐姐受傷了!」冰柔得知凝心重傷臥床,心猛的跳了起來,話也衝口而出。 「姐姐?」紫如問道。 「沒什麼,有一個朋友受了傷,所以我有些吃驚。」冰柔醒悟到自己的失言,連忙解釋。 紫如察言觀色,知道她所言不實,但冰雪聰明的她沒有再問下去。 冰柔低頭看著信紙,略帶擔心地道:「他居然想在京城活動,也許一年之內都不能回來了。唉!是不是太冒險了?」 紫如挽著她的手臂,含笑道:「夫人不必過於擔心,大人胸有成竹,定能安全歸來。」 冰柔擔心的卻是凝心,這是她收的信中獨有的內容。想到連凝心天人般的實力都受了重傷,可想而知葉歆此時所面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雖說葉歆已找到新的修煉道路,但所要花費的時間絕非一朝一夕,還有許多未知之數,危險度自然更高。 紫如見她眉尖依然緊緊地蹙著,心中一沉,知道她一定察覺到潛在危機,但她身為葉歆的代理人,為了穩住眾人的情緒,不便多問,含笑著道:「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們會有更好的安排。」 冰柔點點頭道:「姐姐,一會兒到我那裡去。」 「好。」紫如把她送出廳門,然後走回廳中。 東方不平站在門側望著冰柔離去的身影,詫異地問道:「紫如姑娘,雖說是大人的家事,但這位夫人的來歷似乎成謎,而且還有一子,似乎太……」 紫如淡淡地道:「東方大人不必在意,這是大人的家事,將有交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似乎不宜管的太多,我也沒興趣去管。」 這句話讓在座的人無法問下去。在眾人眼中,紫如便是夫人,連她都不加以過問,別人就更沒有資格。 東方不平尷尬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紫如坐回主位,正色道:「大人這封長信說了很多事,我們雖然一直在做,但這次是大人的決定,所以是命令,還望各位小心行事。」 眾人一聽此言,都站了起來,朝著她微微欠身,以示恭敬。 「請姑娘吩咐!」 紫如坦然受了眾人一禮,也站了起來,幽清的眸子微微轉了一下,道:「肅州仍為天龍屬地,大人按先皇聖旨,以肅州總督的身份自領封地。夜寒!」 「在!」夜寒應道。 「大人命你暫代總督之職。」紫如說道。 「是!」夜寒大喜。葉歆在此時把他轄統的所有地盤都交到自己的手中,說明對自己的能力和忠心無比信任,心中怎能不感激涕零,只想著如何把需要完成的事做到最好。 「東方不平任布政使、寇子誠任按察使、黃延功任懸河提督,坐鎮懸河城、狼牙任嘎山提督,會同依蘭河谷的周大牛鎮守東面……」 經由紫如的嘴,一個個職位都安排妥當,有條不紊。 夜寒待她讀罷,卻沒說自己的職位,好奇的問道:「姑娘出任何職?」 紫如嫣然一笑,搖頭道:「我為天馬巡檢使,大人要我與樸哲一起收復領內所有的部族,還望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原來如此。」夜寒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些只是人事安排,不知方針如何?」 「大人說他不在這裡,無法準確判斷,所以只提出了發展大綱,即是西守、南和、東拒、內安。」紫如說道。 夜寒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固守懸河,與屈復清結盟,然後全力對付內部的部族勢力,這與我們所想的不謀而合。」 紫如忽然微微一歎,轉頭面向狼牙,憂色滿臉地吩咐道:「各位,大人還有一個命令!」 東方不平見她忽然變得吞吞吐吐,笑道:「紫如姑娘,這裡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儘管說。」 紫如搖頭歎道:「大人吩咐,凡是外人進入,系黃帶而不願除者……盡殺。」 眾人無不震驚。這一道命令後果極為嚴重,無疑是對東面的銀雪帝國開戰,只怕要殺不少人。 狼牙卻興奮不已,緊緊地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好啊!大人這個命令實在太好了,仙主堂挑唆鐵涼殺我五百族兵,我也要殺個夠本。」 對於葉歆的這個決定,紫如感觸很深。一直以為葉歆雖然幾次重下殺手,因而被人稱之為魔,但這一次的決定影響面之廣,非同一般。 夜寒忽然搖了搖頭,仰天微歎。 寇子誠卻很喜歡葉歆這一個霸氣十足的決定,含笑道:「諸位何必多想,大人只說不願除黃帶者殺之,只要人們肯除黃帶,自然不用死,否則便是潛入的奸細,既然是奸細,殺了也是應該的。」 做為最忠實的追隨者,紫如一如以往的捍衛著葉歆的決定,道:「大人此舉必有用意。邪教我曾親身體驗過,想想他們在呼蘭城所做的事,大家就不會覺得詫異了,只要記著他們是敵人就行,我可不願意看到還有第二座城被他們屠滅。」 東方不平剛想說什麼,卻被夜寒按住了,他點頭附和道:「不要爭了,這是命令,我們還是討論現在要做的事情吧!」 紫如微笑道:「部族的事一直由我負責,大人既然要先安內後攘外,我會與樸大哥商議。如何對付那些部族,只要黃將軍相助便可。」 黃延功起身恭敬地應道:「願聽姑娘吩咐。」 「多謝將軍。」紫如含笑點點頭。 廳中的氣氛活絡了起來,每個人都知道從現在起,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謹慎,否則便會功虧一簣,然而這也是他們展示自己才華的大好時機,內心都燃起了無限的鬥志和激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一章 眠月曆五月二十,這是一個雨後初晴的日子,似乎象徵著天馬草原美好的將來。就在這一天,身為天馬巡檢使的紫如以葉歆的名義正式向天下宣告肅州勢力的存在,懸河城、嘎山城、龍口關等地方都豎了一桿墨綠色的大旗,上面寫著一個斗大的「葉」,從此宣告葉歆勢力脫離新皇的控制,但仍以天龍臣子自居。 同日,一封由夜寒執筆的《告天下書》也隨之送往各地,內容表明了皇位應由傳位詔書裡的合法繼承人繼位,言辭含糊,既沒有效忠新皇,又沒有反對,但語氣鏗鏘,將傳聞已久的傳位詔書擺上了桌面。 各方勢力看到這封署著葉歆之名的文告時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文書中葉歆既沒有獨立稱皇,又沒有染指天下的意思,甚至還同情各地的反叛者,說他們是尋求真理的人,這一點讓不少人心裡都覺得很舒服。 當然,與肅州接壤的仙主堂勢力和鐵涼國都很不以為然,因為對他們來說,肅州是一把放在他們身邊的利刀,隨時會被人拿起來刺人。然而鐵涼皇帝與趙玄華也有放心的地方,那就是肅州境內並不平靜,最讓他們期待的就是樸哲。 樸哲以公然挑戰葉歆的姿態一直活躍在天馬草原的北部,在紫如等人的暗中幫助下,一舉併吞了唐古和莫鷹的地盤,不僅將唐古納入麾下,又將莫鷹逼進了沙漠,如今領地佔了天馬草原的一半,在兩國的眼中,樸哲是需拉攏的重要對象,所以都派了使臣前去遊說。 樸哲對鐵涼很客氣,但對仙主堂卻拔刀相向,不但將仙主堂派出的使者斬首,還嚴厲盤查所有進入領地的仙主堂信徒,只要有人不肯摘去黃帶,一律格殺勿論,下手極狠,使得仙主堂從北部滲透的計劃完全失敗,而且還損失了不少骨幹份子,氣得趙玄華一提樸哲便破口大罵,卻又奈他不何。 承明皇帝很快接到肅州的文告,對於文告中的口氣和意思極為惱火,立即召來朝中大臣,商議如何對付葉歆。 蘇劍豪看到文告後極為失望,雖然這幾個月一直都沒有葉歆的消息,但總是抱著一絲希望。照文告看來,如今葉歆已到肅州,便似龍歸大海,虎入山林,再想壓制只怕就不容易了。而且兩者的地盤並未接壤,就算想進攻,暫時也是有心無力,還要防著葉歆勢力的擴展。 想到此,蘇劍豪不禁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看來我的封鎖並未成功,葉歆已經回到肅州了,要對付他,只怕還要從長計議,此人終成大敵,不容小覷啊!」 「蘇愛卿,葉歆他居然不承認我稱帝的資格,真是豈有此理!遲早我要發兵滅了肅州,誅殺他滿門。」承明皇帝氣的站了起來,一張白皙的臉漲的通紅。 蘇劍豪十分冷靜,勸道:「皇上,此時平安州已被叛軍所佔,我們與肅州並未接壤,一時間無法派兵攻打肅州,況且葉歆並未反叛,依然沿用肅州總督的名義,理論上依然是我天龍皇朝之臣。」 「難道就白白放過他不成?」承明皇帝怒氣不消,指著他厲色喝問。 蘇劍豪淡淡地道:「非也,葉歆所在之肅州也並不安穩。依臣所聞,其內有馬賊之亂,外有三面之敵,其中鐵涼與他的仇恨最大,銀州東部的裘作人也與他有舊恨,相信不會與他結盟,甚至會舉兵攻打,如此一來,葉歆便自顧不暇,只要我們撤到眠月河南岸,裘作人便會轉頭西進,對肅州造成壓力。」 蘇劍龍賣弄聰明地建議:「不如挑撥鐵涼和裘作人攻打葉歆,這樣豈不更好!」 「說的不錯。」蘇劍豪點頭道:「我們已經決定引兵南撤,依靠大河天險,阻止他們南下,如此一來,北面叛軍自然會轉而向西擴張,從而可制衡葉歆的勢力。」 承明皇帝皺了皺眉,道:「此話雖然不錯,但朕對北邊的裘作人十分擔心,大軍南撤,只能守著眠月河南岸,若是稍有疏忽,京城危矣。」 蘇劍龍笑道:「皇上,你就放心吧!這麼一條大河,想守很簡單。」 承明皇帝沉吟了片刻,又抬頭望了望蘇氏兄弟,心中猶豫不決。 齊槐出班稟道:「皇上,聽說眠月河有一個河幫,有點勢力,尤其是在河上,我們不如招其來歸,便可助我們守衛北方。」 蘇劍豪點頭道:「齊大人說的不錯。河幫之事我親眼見過,確有其事,若論實力,大約只有一些苦力船夫,但水上實力不容小覷,不過到了岸上就只能算是小勢力了,若能用之,當是上上之選。」 「既然你們都同意,朕也沒有異議。蘇愛卿,依你之見該如何招攬?」 「昌州屈復清、平安州和北方叛軍都會拉攏他們,我們若是只派人去招納,只怕不行,不如封河幫之主為河道總督,如此一來,他們便是朝廷之臣,眠月河則是朝廷授與管理之權,名正言順,他們必定欣然來降。」 「此計甚好,就讓吏部侍部司徒勝前去。」 「微臣遵旨。」 峰聽到皇帝要封魏劭為河道總督,暗暗偷笑,忖道:「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把葉大哥送到河邊了,即使不回肅州,也可以隨時聯絡,傳遞消息,這群人還真蠢。」 然而在場的朝臣們卻沒有人知道這是引狼入室,只盼著河幫能夠為這小小的朝廷注入新的活力。 玉霞公主自從得知父兄慘死之後,連哭了半個月,每日雖以淚洗面,但精神卻不似之前那麼頹喪,也沒有了尋死的想法。在侍女和時時到訪的葉歆的安撫下,漸漸平復了,還經常與葉歆和侍女下棋聊天,似乎已經從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先生的棋藝好高呀!」玉霞公主一邊撿起盤中的棋子,一邊讚道。 坐在她對面的葉歆見她表情平靜,幽黑的眸子也沒有了以往的抑鬱,心中十分高興,無論是做為醫師還是臣子,這都是他樂於見到的。 「這些日子實在太辛苦先生了。」玉霞公主滿懷敬意地道。 「這是草民應盡之責,公主不必言謝,只要公主不再傷心,便是天下之幸。」 玉霞公主抬頭望向茵綠的院落,神色之間展露出無比的輕鬆,幽幽地道:「哭了這麼多天,甚麼都哭完了。」 「看到公主如此開朗,草民十分欣慰。」 玉霞公主回眸嫣然一笑,道:「先生,我又想去海邊看海了。」 葉歆笑道:「想去就去,何必猶豫!」 秋劍含笑插嘴道:「先生何不一同前往?」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還有要事要辦,恕我不能相陪。」 玉霞公主笑道:「嗯,那就不強求了。如果先生有甚麼需要幫忙,儘管說。」 葉歆走下席位,朝著玉霞公主躬身道:「草民正有一事相求。」 「先生請說。」 「草民想去做個幕客,只求公主一封薦書。」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好奇地盯著他看了半天,問道:「先生醫術高明,怎麼會想去做幕客?」 「幕客與醫師之間互不妨礙,只不過想找個混飯吃的地方。」 「不知先生要去哪裡做幕客?」 「自然是公主府!」葉歆指了指地面,微微一笑。 玉霞公主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嫣然道:「原來先生在開我的玩笑。」 「非也!如今京城太亂,就算行醫也是件麻煩的事。草民不想做官,卻又想有個身份,免得經常被人盤查,實在煩不勝煩。」 「原來如此,這事容易。」玉霞公主轉頭吩咐秋劍道:「把你的令牌解下來先交給先生,晚上再去取一個補上。」 「是!」秋劍解下腰間懸著的金色小牌,然後遞到葉歆的手中。 「多謝公主。」葉歆行了一禮,然後把金色小牌放入懷中,笑道:「如今我是公主的客卿,公主若有差遣,屬下定當全力以赴。」 玉霞公主抿嘴笑道:「不如先生教我醫術吧!反正我現在無事可做。」 葉歆本想婉拒,但話到嘴邊,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便微笑應道:「既然做了府上的幕客,自然不能白收這塊令牌,今日起我想傳授一些靜心養神的功夫,不知公主願不願學?」 「當然願意。」玉霞公主只當是武學,並沒有太大的驚訝。 然而葉歆想傳授的卻是修煉道術之法,因為玉霞公主也是木性,而木行道術本身是一種恬靜安寧的道術,雖然未必能有大成,但玉霞公主需要的是修煉時的寧靜,所以他才有此打算。 玉霞公主對於葉歆傳授的養心寧神之法很感興趣,尤其當她聽到要感應植物的生命力,更是大為驚訝,沒想到植物也能與人相互溝通。 葉歆知道她第一次瞭解道學的真義,所以說得很簡單,只選擇一些比較容易的內容詳細地講了一次,直到夜幕垂臨才告辭離去。 回到扎猛的府中,峰早就在廳內等他,一見他來,笑著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拉著他說道:「葉大哥,皇帝要招攬河幫入京效力,這是大好良機呀!」 「哦!」葉歆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點頭笑道:「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我再做打算。」 峰便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次。 葉歆一邊聽一邊暗中琢磨,聽到最後,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因為引兵來撤的事情,我正考慮如何才能處理蘇家引兵來撤的後果,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到了。」 「河幫進京,你何不趁機離去?」 「不!」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京中之事我已有打算,此時正是大展鴻圖之機,怎能輕易放棄!嗯,過兩天我就該行動了,一定要趕在蘇劍豪北去恭城之前定好一切安排。」 峰和扎猛對視了一眼,葉歆的膽識著實讓他們感到欽佩不已。 寒暄了片刻,峰告辭離去,葉歆回到自己的屋子。 凝心正靠牆而坐,見他進來,嫣然一笑,繼續閉目修煉。這幾個月受傷勢所累,道力全部損失,如今只能一步步恢復,幸好她的修煉素來刻苦,而且領悟力高,所以對她而言,恢復道力只是時間的問題。 葉歆沒有打擾她,走到她身邊坐下,繼續自己的修煉。比起凝心,他所要面對的難度何止千倍,在原有道力無法應用的情況下,另辟新徑便是唯一的辦法,雖然已經找到辦法刺激道力的增長,但面對一種似道而非道的力量,要想從容掌握再加以運用,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他此時已別無選擇,若想在亂世中生存,力量便是法則,何況還有親人需要他保護。 三日之後,初夜時分,華燈初上,夜色矇矇矓矓,天龍皇朝的皇都顯的有些蒼涼,雖說這裡仍然可以稱為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但與往夕的繁華似錦相比,差距甚遠。至少在葉歆的眼中,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了往日傲視天下的豪情。 徘徊在街上,身邊的行人走的很快,表情都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天下進入戰國時代而感到驚慌,對他們而言,能活下去也許就是最好的結果,其他的事情只不過是多餘的收益。 葉歆一個人來到了位於京城東北的詹府,這裡是新任戶部侍郎詹俊的府第。葉歆之所以會在京城的眾多官員中選中他,是因為詹俊原本不是京官,而是東平州的布政司,雖是三皇子的舊臣,但並不常露面。葉歆雖然與他素未謀面,但也知道此人不是做官的材料,平生酒色財氣一樣不沾,最喜歡畫畫,下了朝就回家畫畫,所以在官場上二十幾年倒也混的平平安安,這次能一下跳到二品大官,全是因為兵變之後殺的人太多,所以他就順勢跳了上來。 聽說葉歆要去拜訪詹俊,峰和扎猛都很緊張。然而葉歆知道詹俊是最好的選擇,只有這種有一定地位而又素不相識的人,才能在幫他隱瞞身份的同時又能發揮作用。 宅子不大,不過是兩進的宅子帶著一個小花園,門口也沒甚麼擺設,比起京城裡那些大官差了不只一籌。 「篤!篤!篤!」葉歆敲響了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縫,一個僕人探頭看了看,見到葉歆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袍,連著帽子,頭上還裹著一個頭巾,把臉罩了一大半,再加上頭髮披前,若不留意,連眼睛都看不到,打心眼裡不太喜歡他。 「要飯嗎?這裡沒有,去別家吧!」 葉歆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張蠟黃的臉,然後又戴上帽子,淡淡地道:「我是你們大人請來的。」 「我們大人請你?」另一個僕人見到他那張黃色的臉,絲毫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葉歆早有準備,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隨手遞給其中一名僕人,冷冷地道:「我是河幫的人,這信交給你們大人。」 接信的僕人拿著薄薄的信封愣住了,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人竟然有河幫的背景,一時間不知所措。 旁邊的僕人再次打量了葉歆幾眼,然後拉著拿信的僕人小聲道:「你還是進去一趟吧!說不定還真是老爺請來的客人。」 拿信的僕人也不敢怠慢,轉身推開小門就往裡頭走去。 葉歆背著手站在階梯前等待。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報信的僕人風風火火地趕了出來,頭上也冒出了幾顆汗珠,臉上早就沒有了之前的傲慢,陪著笑臉走到葉歆的面前點頭哈腰,恭敬地道:「大爺,我們家老爺請您外廳說話,您跟小的來。」 葉歆整了整帽子,然後慢步踏上台階。僕人被他的氣勢唬住了,越發尊敬,小步趕在他的左方,一邊引路,一邊陪笑,親切之極。 葉歆見慣了這些下人的嘴臉,所以毫無所動,慢慢地走在詹府之中,既不欣賞府內的環境,又沒有說話,整個人顯得很沉。 繞過一段段的走廊,他被引入了一間小廳,廳雖然不大,但極為雅致,與言德謙清流領袖的身份極為相配,雖說因為承明皇帝殺了兄弟,連帶他的清譽也受到影響,但在仕人之中,他的威望依然很高。 葉歆跨入門檻,整了整帽子,掃了一眼後發現廳中無人,知道詹俊自恃身份,不願等客。 僕人陪笑道:「您先坐著,我給您上茶,老爺還有點事,一會兒就來。」 葉歆點點頭,默默地在中間的酸枝木桌旁坐了下來,一句話也不發。僕人見他古怪,也不敢相問,哈了哈腰,慢慢地退出了小廳。 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門外才再次響起腳步聲,葉歆轉頭望了一眼,起身相迎。 不多時便見詹俊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走入小廳,實足一副老學究的樣子,身上一襲文人長褂,腰裡繫著銀絲束腰,頭上戴著文士冠,走路也邊走邊晃。 詹俊打量了葉歆一眼,被他奇怪的裝束吸引,不由地一愣,眼神中也露出了懷疑之色,似乎在為葉歆掩著面部而感到詫異。 葉歆自然心如明鏡,抬手挪了挪帽子,露出黃臉,歉然道:「請恕在下有病在身,面色難看,所以戴了帽子,詹公切勿見怪。」 「坐吧!」詹俊見了他的臉色,懷疑盡釋。 葉歆含笑走到掛在牆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畫前細細地看了一陣,點頭含笑道:「久聞詹公的畫技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雖然不懂畫技,卻也能看出此畫氣勢磅礡,非一般的凡品可比。」 詹俊聽得眉開眼笑,心中十分舒服。他在京中待了幾個月,又顧著畫畫,熟人不多,與朝中的官員來往也不多,沒想到河幫的人竟然找上門來,心中正納悶。此時見葉歆談吐有致,言語淡雅,沒有文人的傲氣,便略微改觀。 詹俊在女婢的攙扶下坐在酸枝椅上,然後從丫鬟的手裡接下茶碗,掀開碗蓋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小心翼翼呷了一口,之後閉上眼睛,過了半晌才點頭道:「好茶,不錯!」 葉歆靜靜地看著他,不焦不躁,一臉泰然自若的樣子,心中更是安穩。 「你叫甚麼名字?」 「在下姓辛,自號辛未居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二章 詹俊聽了居士兩字,微微一愣,眼珠上下移動,再次打量葉歆,好奇地問道:「河幫中怎麼會有你這號人物?」 「河幫中自然沒有我這號人物。」葉歆微微一笑。 「可這信……」詹俊聽的有些頭暈,拿起桌面上的信封竟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與河幫幫主有些交情,想找個地方做個幕客,聽聞朝中這些大官都在找幕客,所以托河幫魏幫主給我寫了一封推薦信。」 詹俊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是來做幕客,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詫異地問道:「河幫幫主又不認識我,怎麼會把你推薦到我這裡來呢?」 「聽說大人畫畫一絕,在下覺得大人在這種亂世尚能有此胸懷,實在是不可多得。縱觀京中的官員,唯有大人才是在下心中的明公,故此登門求見。」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 一番話說的詹俊十分受用,對葉歆頗有好感。他一生都很平安,沒有遇到甚麼大風大浪,也沒有人害他,除了文人的高傲之外,待人倒也平和,此時見葉歆意態誠懇,倒也有了收納之心,拿起書信問道:「如今皇上正想招撫河幫,你到我這裡來豈不是失了良機?」 「大人此言差矣!河幫是河幫的事,皇上招撫是為了打仗,而我手無縛雞之力,還是這裡適合我,我願助大人成為一代名臣。」 詹俊越聽越舒服,點頭笑道:「我見你談吐不俗,倒有些真才實學。我初來京城,有些事不太熟悉,所以想請幾位幕客到府上談天說地,畫畫寫字,既然你不嫌棄,就留下來做幕客吧!」 葉歆又揖了一揖,含笑道:「多謝大人,大人儒雅高致,與眾不同,能在大人手下做事,實在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坐吧!」詹俊笑了笑,拿起折扇扇了兩下,問道:「居士如今住在何處?」 「住在朋友家中,正打算找個地方。」 「不如搬到府裡來吧!」一旦答應請葉歆做幕客,詹俊便把他當成自己人,頗為熱情。 葉歆見他如此,倒也有些意外,覺得詹俊為人溫和,處事軟弱,只要手段高明,就能從容控制,因而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正確。 他正想回答,一名青年男子突然走了進來,一身八品的藍色官袍,頭上扎髻,腰繫黃帶,長的也算眉清目秀,又受其父的影響,身上有著一種淡淡的文人氣質,同時又洋溢著青年人應有的朝氣,如時下的青年沒有兩樣。 「父親!」男子發現葉歆在座,猛的一愣,轉頭打量了葉歆一眼,詫異地問道:「他是何人?」 詹俊指著葉歆含笑道:「他姓辛,自號辛未居士,是我聘來的幕客……居士,這是小兒詹杼。」 「參見少公子。」葉歆微微欠了欠身,用眼角打量詹杼。 「原來是幕客!」詹杼早知道父親要聘請幕客,所以並不感到詫異,溫雅地還了一禮,然後上下打量著葉歆,見他臉色蠟黃,還有一種淡淡的苦色,似乎有病在身。 葉歆見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微微一笑,道:「少公子莫怪,我身染怪病,雖不致死,但臉色很難看,若不是大人寬厚仁德,我也不會把帽子摘下來。」 詹杼點點頭,走到了詹俊的身邊坐下,問道:「父親,他是來陪您畫畫的嗎?」 詹俊含笑道:「我剛想問,你就來了。」 詹杼轉頭問道:「父親酷愛畫畫,不知道居士的畫技如何?」 「在下只會看,不會畫。大人如今身為二品大員,在下是來幫大人做事的。」 「父親只會做畫,不會做官,還真要有人幫忙。」詹杼笑著調侃了父親一句。 詹俊不以為意,只是朝著兒子笑了笑。 「少公子神清俊朗,絕非池中之物,大人有福了!」葉歆倒不是吹捧,若單論這對父子,詹杼的前途比詹俊要好許多,走的道路也不一樣。 詹杼嘿嘿一笑,道:「居士不是吹捧我吧!」 「難道我說錯了嗎?若是如此,我甘願受罰!」 詹氏父子哈哈一笑,越發喜歡這個其貌不揚卻談吐不俗的幕客。 葉歆更是放鬆,論及在官場上的作為,他比詹俊二十多年官歷所得到的經歷還要多,見過的大場面更多,所以在兩人面前沒有絲毫的怯場,談笑風生,既俗且雅,使的廳中笑聲不絕。 「少公子如今在仕還是在學?」 「杼兒如今在鴻臚寺任從八品典簿。」 葉歆一直留意著詹杼,見說到官位時,他的眼神有一絲窘態,知道他嫌官位太小,故意調侃道:「實在可惜,少公子才氣縱橫,英武不凡,只任從八品實在是大材小用。」 一句話說到詹杼心裡去了,不禁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對葉歆的感覺更為親切,歎了一聲,苦笑道:「如今朝中不是蘇派,就是皇上舊臣,我們父子雖然也算是皇上的舊臣,但兵變之中沒有太大的功效,能得個八品小官也算不錯了。」 詹俊看了看兒子,做為父親,他也希望兒子能功成名就,然而自己不善經營,雖然一路陞遷,但他自認不是個做官的材料,也幫不了兒子,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此時見葉歆提起官場仕途,便朝葉歆拱手,誠懇地道:「我如今官至侍郎已經滿足了,居士談吐不凡,日後還望多多幫助小兒,雖不望他有入閣之日,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路陞遷。」 葉歆欠了欠身,含笑道:「這是自然,我既然投入門下,少公子的前程當然也是我的前程,我豈能不肝腦塗地而報之?東翁放心,我自當找個機會幫少公子立功陞遷。」 「居士能有此心,我心甚慰。」 詹杼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居士,到我書房坐一坐吧!父親畫畫的時間到了。」 「好!」葉歆向詹俊拱了拱手,然後隨詹杼離開了屋子。 剛出院子,詹杼冷不防地問了一句:「居士來此不會是別有用心吧?」言語似是調侃,又似認真。 葉歆的心裡陡然一驚,然而久歷官場的他不知遇過多少風浪,所以表面上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滿懷笑意的眼睛瞥了詹杼一眼,輕輕笑道:「自然是別有用心。」 「哦!」詹杼赫然止步,回頭緊緊地盯著他,眼神中閃爍著微微的寒光。 「難道幫助詹大人和少公子功成名就,不算別有用心嗎?」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心中暗笑他火候太淺,在這官場之中若想立足,憑此技倆還不足以與那群老謀深算的大臣們對抗。 「說的好!這話我喜歡。」詹杼哈哈一笑,眉宇間的懷疑一掃而空。 葉歆頗為喜歡他這種性格,含笑道:「少公子,如今正值亂世,何不趁此機會一展抱負?」 「居士說的不錯,我也想展翅高飛,然而現在父親剛剛進京,在京內並沒有甚麼勢力,再加上他老人家又不是一個喜歡走動的人,所以我只能混到一個八品的小官,而且甚麼事也不用做,想立功都難。」想起自己如今的官位,詹杼微微的歎了一聲。 「少公子放心,我如今是詹府幕客,自然會為少公子暗中籌劃,保證讓你連升三級!」 「哦?」詹杼一聽之下頓時興奮不已,充滿期待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急聲問道:「不知居士有何妙計?」 「朝中不是要招撫河幫嗎?我與河幫幫主相識,當可把這場富貴送給少公子。」 詹杼眼睛一亮,喜色滿臉道:「原來居士與河幫幫主有交情,這實在太好了,若能成此大事,詹杼定當重謝。」 葉歆搖頭笑道:「我若想得到重謝,又豈會投到府上,直接讓河幫把我薦給皇帝就行了。」 「你為何要把功勞給我?」詹杼這才醒悟葉歆是把一個天大的功勞交到自己的手上,既是詫異,又有些懷疑。 葉歆仰起頭望著天空,微笑道:「我不想做官,只想做點事,何況此事對少公子百利而無一害,不過若是少公子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詹杼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問道:「你真想把功勞讓給我?」 「有的人適合耀武揚威,有的人適合在背後暗中謀劃。我平生最討厭出名,更討厭受人注意,只想找個能發揮的地方,然而朝中那些大臣們太過短視,唯有大人儒雅寬厚,故此我才會來府上效力。」 「你是說你喜歡當軍師?」 「非也,我只想當一個暗中獻計的幕客。」 詹杼一拍大腿,喜色滿面地道:「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我在明,你在暗,為我出謀劃策。」神色之中,朝氣蓬髮,似乎成功已是囊中之物。 葉歆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卻很恭敬,躬身道:「願效犬馬之勞。」 「走,我們到書房去說。」詹杼入仕才幾個月,官場閱歷極淺。雖然雄心壯志,有心向上,卻不知門路,怎能與在宦海中打滾多年的葉歆相比,被他幾句話就逗的心花怒放,引以為知己。 葉歆並不完全是敷衍他,詹杼雖然年輕氣盛,但受其父影響,略有些儒雅之風,而且從表面上看,為人還算正直,培養一下也可以有一番作為,將來也許可以成功安插在京中當另一把匕首。 兩人在書房落坐之後,詹杼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不知道你有何妙計,可以讓我迅速陞官?如今這官位太小,根本無事可做。」 「少公子莫急,我如今有三步棋,卻不能單由少公子一人做,一則少公子官歷太淺,朝中老臣不會聽信於你,你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是立功的機會;二則這兩件事功勞太大,少公子太快竄升會有人眼紅,日後對少公子不利。」 詹杼越聽越覺得葉歆才華非凡,而且經驗老道,點頭讚道:「分析的太有理了,能有你助我,實在是天大的幸事。」 葉歆笑了笑又道:「這場功勞還是讓你父親為主,你為輔佐,詹大人乃二品大員,無論是官位還是身份都綽綽有餘,更重要的是能進宮與皇帝單獨面談,因而不會被人分薄了功勞。你父親立了功,你自然也有極大的功勞,到時候父子同時晉陞,可謂一時佳話。」 詹杼雖然與葉歆相差不過半歲,但閱歷實在太淺,一席話說的他興奮不已,年輕氣盛的他按捺不住胸中的熾熱,再也坐不住了,騰的站了起來,催促道:「居士快快教我!」 「少公子稍安勿躁,如今皇帝最關心的便是如何穩固自己的權力,而對他威脅最大的人不是各地的叛亂勢力,而是蘇家。」 詹杼倒也不是笨人,一聽此言便已略略猜到一二,試探著問道:「你是說要對付蘇家?」 「非也,以皇帝如今的實力,想直接對抗蘇家只能是癡心妄想,雖然不能正面對抗,但旁敲側擊,照樣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 「此言有理,但不知如何才能旁敲側擊?」 「皇帝此次要派人去連絡河幫,表面上是抵抗北面的敵軍,其實他是想拉攏更多勢力對抗蘇家,所以十分重視此次的成果。然而司徒勝根本不知道甚麼是河幫,只怕連河幫都找不到,更別說遊說河幫加入。依我之見,東翁可以自動請纓前去遊說,我隨你們父子一同前往,憑我的面子,河幫幫主一定答應,這便是第一功。此功若成,少公子最少連升三級。」 「太好了!」詹杼雀躍萬分,興奮地催問道:「第二功呢?」 葉歆賣個關子,含笑著搖頭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完成第一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如何往下走,不過此事動作要快,萬一被司徒勝搶了去可就不妙了。還有,一定要趕在蘇劍豪去恭城撤兵之前辦好,否則第二件更大的功勞就丟了。」 詹杼點頭道:「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去做,我這就去請示父親,居士在此稍候,晚上我為先生接風。」 「少公子不必客氣,我還有事,明日再來。」 「我送居士。」詹杼對他的態度早已截然不同,一直將他送到府門,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父親,把葉歆的意思說了一次。詹俊自然不會拒絕任何陞官的機會,何況其中又影響到兒子的前程,便欣然應允。 葉歆出了詹府便往文城去了,以前安置峰和嵐兩姐弟的小院還在,這些年一直空著,此時正合他用,便與凝心搬了過來。 「你回來啦!」凝心早已能如常行走,雖然道力依然未完全恢復,但已能施展遁術,所以葉歆頗為放心把她留在家中。 葉歆看屋內打掃的一塵不染,笑道:「姐姐辛苦了。」 凝心嫣然道:「沒甚麼,只不過是練了一天道術,正好用水把屋子洗了一次,很方便。」 「嘿!想不到道術竟用來打掃,看來姐姐突破道術進入化境了。」葉歆一邊說笑,一邊打開了臨街的窗子。 凝心被他逗得抿嘴一笑。 「事情很順利嗎?」 「嗯!還算不錯,比我想像的還要順利。」 「真的不打算回去見柔妹嗎?」 葉歆輕輕歎了一聲,回頭朝她笑了笑,道:「等我把京城的事辦完就回去一趟。」 「一趟?」凝心詫異地問道:「難道還要回來?」 「這要看局勢的發展,我所能影響的只不過是東面這局部的一片區域,然而天下太大,新生的勢力很多,他們之間的發展實難預料,即使是肅州之地也並非穩固。若是開戰,還要顧及軍力、馬匹、兵器、糧草這些重要的因素,若是能憑我一己之力牽制敵人,總比犧牲數千兵馬要強,何況在京城並不比在肅州危險。」 葉歆並不是要逞能,而是遺詔之事事關重大,只有親力親為才能放心,萬一走露了風聲,蘇家便會撿個現成的便宜,後患無窮。而且他還想借蘇家和新皇的力量牽制銀雪帝國的軍力,使肅州有更多時間準備將來的戰事,畢竟經營時間太短,所有的事情未必能面面俱到。 凝心從不理會政治軍事,所以聽了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多想。她的心裡一直在盼望著葉歆盡快回山,然而他卻要留下來,這無疑使她陷入了兩難的局面。隨著道力漸復,不日便可以回到靈樞山,這也是她事前的本意,然而這些日子與葉歆每日相處,葉歆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使她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依戀,就此離去總有些不捨,然而她一直不願介入葉歆的婚姻之中,所以內心十分矛盾。 葉歆卻沒有想太多,因為他的腦子被一個又一個的計劃和安排佔滿了,事情繁多,局勢又瞬息萬變,時時刻刻都要因應變化而做出調整,還要照顧凝心的起居,若不是他練了一點內氣,又以藥補助,早就累垮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三章 凝心清靈的眸子中射出縷縷柔光,落在葉歆的背影上,除了感激,還有掩飾不住的感情。一直以來的分離,以及道術的修煉使她漸漸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這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融化了心中的那道關口,控制能力在依戀和感激中漸漸變弱了。每日慵懶地躺在葉歆懷中時的溫馨,迴盪在耳邊的輕聲細語,肌膚相接時的心靈顫動,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魔咒一樣在她的腦海中漫遊。 不知不覺中,她慢慢地移到了葉歆的背後,雙手緩緩地伸向了他。 葉歆正在思考,忽然感覺到一個火熱的嬌軀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背上,一雙玉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的腰間,他的心中猛的顫抖了起來。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輕喚了一聲。 凝心彷彿陷入癡迷了,把頭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上,眼睛緊緊地閉著,一聲不吭。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望著燦爛的星空,內心無比激盪,腦子已經無法正常地思考了,只能默默地感受著凝心突然釋放的柔情。 一陣輕風吹過,熄滅了窗前的燈燭,屋子裡一片漆黑,寂靜的空間裡只有微微地喘息聲,兩道疊在一起的身影靜靜地依在窗前,一動也不動…… 「篤!篤!篤!」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凝心鬆開了雙手,抬頭望著漆黑之中那對明亮的眼睛。久久,她緩緩地低下了頭,默默走入臥室。 「姐姐!」葉歆望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輕輕低喚了一聲,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歉意。 「大哥,在嗎?」門外傳來峰的聲音。 葉歆整理了一下被強烈感情衝擊而變的紛亂不堪的思緒,然後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大哥,怎麼連燈都不點?不會是睡了吧?」 「我剛回來,進來吧!」葉歆微微一笑,走到燈燭前把蠟燭點亮。 峰笑嘻嘻地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這是酒菜,大哥剛搬來,應該沒吃吧!我知道那位姐姐在家,你一定不會出去吃,所以順便帶了一些小菜。」 葉歆朝臥室望了一眼,喚道:「姐姐,出來吃飯吧!」 然而等了半天,屋內沒有聲音,葉歆有些納悶,走進臥室一看,發現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姐姐!」葉歆直愣愣地一屁股坐倒在床。 峰走進來瞧了一眼,問道:「那位姐姐呢?」 葉歆搖了搖頭,低著頭呆了片刻,然後朝著峰微微一笑,道:「她走了,我們吃飯去。」 「可是……」 「放心吧!她有分寸。」 峰見他臉上憂喜參半,有些不明白,但不敢多問,陪著他坐到桌前,為了他斟了杯酒。 葉歆心中著實有些不捨,但自己要辦的事太多,又都是凝心不喜歡的事,幸好她傷勢已復原,雖然道力沒有完全恢復,但有遁術相助,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何況她留在他身邊,對他自己也是一種壓力。 「大哥,詹府沒有為難你吧?」 「這次選對人了,詹俊兩父子還算不錯。」葉歆從思緒中被拉了回來,拿起小酒杯一口喝光,火辣辣的燒酒沿著嗓門一直往下落,直到腹部。 「嘿嘿!能有大哥這樣的人物做詹府的幕客,他們詹府真是三生有幸呀!」 「峰小弟,蘇劍豪甚麼時候動身去恭城?」 「大概半個月後吧!這兩天在和那幫人嘀咕著安排西征的方案,有很多事還要準備,所以一時片刻還走不了。」 「這樣就好,不過時間還是很緊迫,詹俊如無意外,很快就會請旨前去遊說河幫,我會趁機跟去。不過這只是前奏,有了這次功勞,詹俊會更相信我,後面的事就可以如期實行了。」 「反正大哥的主意一向精妙,有甚麼要我做的只管說。」 「這次蘇劍豪領軍,我想知道他的人事安排,峰小弟,有機會幫我查一查。」 峰笑道:「這還不容易,反正每次議事扎猛大哥和我都在。」 「我如今有了新的身份,不便去扎猛大哥的宅子,而你也只能晚上來,免得惹人懷疑。」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閒聊了一陣,峰告辭離去,葉歆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窗前望著無盡的星空,腦子裡又回想起方纔的一刻,不禁有些癡了。 「姐姐……」 次日早上,葉歆再次來到詹府。詹杼聽說他來了,立時迎了出來,一見面便笑著說道:「居士來的正好,父親上早朝去了,還沒有回來,不過我昨夜已跟他說了,他欣然答應,只等皇上聖旨一下,我們便可起程去找河幫。」 葉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我先恭喜少公子榮升。」 「還不是居士的功勞!」詹杼哈哈一笑,親切地拉著他往書房走去,邊走邊問道:「居士住在何處?」 「在文城。」 「為何不搬入府中居住?莫不是有嬌妻美妾相伴?」 「孤家寡人,哪來甚麼妻妾!我這張黃臉,又醜又老,誰肯要呀!」葉歆笑了笑,抬步跨入書房。 「你放心,日後我一定給你張羅一個。」 「免了,還是一個人好。」葉歆笑著走入了書房。 兩人在書房閒聊了半天,詹杼也沒有去衙門,在家等著父親上朝回來。如今他的腦子裡全是河幫的事,就算去了衙門也做不了事。 葉歆心若明鏡,見他坐立不安,笑著微微搖了搖頭,知道他年輕氣盛,遇到大事總會有些浮躁。 直到午時,詹俊才回到家中。 詹杼迫不及待地把父親請到書房,開口就問道:「父親,不知道河幫的事說了沒有?」 詹俊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捻髯笑道:「我已經說了,正好司徒勝也在,皇上問他知不知道怎麼去辦,他支吾以對,半天也說不出個方法,弄得皇上很不高興。這時我便自動請纓,又說小兒在河幫裡有熟人,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一聽立即高興起來,下旨命我們父子主辦此事。」 葉歆大喜,起身長身一揖,賀道:「恭喜呀!東翁父子此次定然高昇。」 詹杼更是興奮,喜得眉開眼笑,催問道:「居士,我們何時前往河幫?」 「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們今日便出發如何?」 詹俊搖頭道:「太急了吧!我剛下朝,還是明天吧!」 葉歆卻道:「大人,您就不必去了,我和少公子前去便可。」 「哦!」詹俊詫異地望著他問道:「這事是我主辦,我不去,豈非抗命?」 葉歆含笑道:「您放心,有我和少公子在,河幫定會答應,到時候我把河幫的人領到府上,再由大人和少公子一起把人帶去見皇帝,這樣豈不方便?」 詹俊深以為然,含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就依你的意思去辦吧!杼兒,你現在就去打點一下,吃了午飯就走。」 「是,父親。」詹杼滿臉笑容,興沖沖地走出了書房。 午飯過後,葉歆便與詹杼一起乘馬車往北面的端慶府而去。 葉歆見計劃如此順利,十分高興,而且自從兵變之後,他第一次離開京城,如今有聖旨,又有詹杼相伴,無論走到何處都可以從容通過。 詹杼同樣感到興奮,入仕以來,這是他辦的第一件大事,而且十拿九穩,陞官在即,無法按捺內心的激動,總是不由自主地催促車伕加速趕路。 趕了兩天的路,他們很順利的來到了端慶府。 進了城之後,葉歆與詹杼先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了下來。 「少公子,我先去與河幫聯絡,待我安頓好之後,便請少公子前去會面,這段時間少公子可以在城中逛逛。」葉歆見一切都安頓好了,便想去見河幫。 「去吧!我在客棧等你的好消息。」詹杼十分相信他,而且這場富貴本就是他送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苛求太多,欣然答應了。 「少公子放心,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葉歆笑著走出了客棧。 一路走著,他發現如今的端慶府與往日不同,以前這裡是進入京城的重要港口城市,所以來往的人潮極多,除了貨物還有馬車,客棧也經常爆滿,然而此時街上雖是熱鬧依然,但比起從前還是差了許多。 由於局勢的動盪,河道有可能成為大軍行進的路線,而且這裡雖然沒有與叛亂勢力接壤,然而北面恭城並不太遠,隨時有可能攻到河邊,所以氣氛有些緊張。 唯一沒有變的大概只有奔流不息向東而去的眠月河,滔滔河水氣勢磅礡,景色依然壯觀,大河氣吞天地的氣勢在人的心中激盪了起來。 葉歆走上碼頭,在稀落的人潮中沿著河岸走動,一邊看著滾滾大河,一邊思索著自己的計劃,機會都源自於這條大河。 「噓──」 他長吸了口氣,鬆弛情緒,眼睛望著北方的天空。其實他很想就此渡河北去,回到父母妻兒的身邊,回到朋友的身邊與他們並肩作戰,但他很快就甩掉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每走一步棋都會有深遠的影響,不能憑一時的意氣用事而影響了大局的發展。如果不能壓制銀雪帝國,即使回到肅州,也只能擁有短暫的平靜。 一群苦力剛剛卸完貨,正坐在碼頭邊閒聊,一番對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這些日子的船可真少,唉!以前的活連夜干都幹不完,如今可好,天還沒黑就幹完了。」 「唉,世道太亂了,又有甚麼辦法呢?雙龍城已經不屬皇帝管了,半個月前明遠城的提督丘遠江又鬧獨立,還把碼頭給封了,弄的河道中間幾乎斷了,如果不是咱們河幫有實力,這些船也下不來。」 葉歆走上前拱了拱手,問道:「幾位是河幫的兄弟吧?」 「你是誰?」苦力們提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其貌不揚,臉黃膚丑,都有些不以為然。 葉歆含笑道:「我是你們大爺的朋友,替他傳個話。」 「大爺!」這些河幫弟子都知道幫主正四處尋找大爺,一聽此話,頓時都跳了起來。 一名壯年漢子抹了把臉,問道:「你真是大爺派來的?」 葉歆含笑道:「當然是真的,在河幫面前,誰敢胡來?我有要事要求見魏幫主,勞煩幾位幫我傳個消息。」 「小瘦子,快去告訴舵主,快!」 「是。」一名瘦瘦小小的青年一溜煙地跑走了。 葉歆見他們如此反應,知道必然是魏劭事前有吩咐,暗暗讚揚他的處事能力越來越高。 領頭的苦力笑道:「您先等一會兒,舵主很快就到。」 葉歆學著他們坐在碼頭邊的土地上,假裝漫不經心的問道:「聽說河道有些不暢,是真的嗎?」 「唉,世道亂了,東平州還算好,平安州那段河道太亂了。曠國雄的雙龍城、丘遠江的明遠城和單星文的平樂城,這三個勢力瓜分了三段河道,來往的船隻都要交重稅,而且搜查的很嚴,做生意的都不敢運貨了,稅太高,走這一段要交三次稅,只會賠本。」 葉歆皺了皺眉,心道:「這些人都看到了眠月河的用途,幸虧我經營的早,否則此刻的眠月河一定被瓜分了。」 「我們幫主偏偏去了甚麼肅州,所以……」 葉歆猛的一驚,急聲問道:「還沒回來嗎?」 「不知道,反正現在是副幫主主持。」 葉歆神色變得十分凝重,心中嘀咕了起來。雖然河幫是他建立的,然而他素來不參與河幫的內務,一直都是放心讓魏劭和宋錢打理,然而如今魏劭不在,事情便會有麻煩,偏偏此事刻不容緩,機會稍縱即逝,絕不能拖。 唉!我疏忽了,早該結識一下幾位副幫主。 正當他思考之際,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壯漢在小瘦子的引領下走了過來,掃了一眼,眼光落在葉歆的身上,問道:「你就是大爺派來的人嗎?」 「正是。」葉歆打量了他一番,壯漢長得十分高大,穿著一件背心,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肌膚,兩隻手臂粗壯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善鬥之人。 「我有要事想見魏幫主,不知道可否傳個消息?」 「幫主去了肅州,不知道回到雙龍城沒有,不過消息我會幫你傳,若是幫主不在又如何?」 「若是幫主不在的話,就請副幫主來一次,我有大事相商,事關緊急,不能遲疑。」 舵主點頭道:「好吧!我找人替你送信,你先等幾天。」 葉歆朝他拱了拱手,然後晃著腦袋離開了碼頭。魏劭不在,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但回頭細想,三個月前自己才派峰交了兩封信給他,此去肅州必然是替自己送信。 「看來不得不冒一次險了,希望這位副幫主是個做大事的人。」 焦急的等待了五日,直到六月初二,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才敲開了葉歆的房門。 「你是?」葉歆打量著眼前的這位中年人,長的很高,身子又細又長,顯的有些瘦,尤其是兩個面頰都凹了下來,看上去就更瘦了。 「我是河幫副幫主景思齊。」中年人很有氣度,瘦瘦的臉上展露出溫和的笑容,讓人感到很舒服。 「原來是景副幫主,請到房裡坐。」葉歆善意地朝他笑了笑,多看了兩眼之後,依稀記起當日在雙龍城上船的時候,景思齊就站在魏劭身後。 此人便是他這次的合作夥伴,成功的關鍵,雖然即使失敗對他的根基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他還是非常渴望成功,所以合作者便是關鍵之中的關鍵。 景思齊也笑了笑,然後走入房間望了一眼,暗暗點了點頭。 葉歆察言觀色,一看就知道景思齊心存懷疑,所以一進房間就先觀察,可見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葉歆不但沒有不悅,反而很高興,因為此番計劃需要的便是謹慎。 他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含笑道:「景副幫主先喝口水。」 「謝了。」景思齊又笑了笑,然後撩袍坐下。 葉歆見他沒有碰杯子,知道他還有戒心,於是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盡,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眼角卻瞄向他。 好聰明的人呀! 景思齊暗暗讚了一句,朝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大爺有何要事?幫主不在,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既然景副幫主如此直爽,我就不客氣了。」葉歆忽然走到內間,用早就制好的藥水洗了把臉。 景思齊見他行為古怪,有客人在此竟然跑去洗臉,不禁有些詫異。然而當他看到葉歆原來的面目時,不由的呆住了,愣愣地望著葉歆的臉。 原本蠟黃的臉色變成了白色,雖然還有一層黃色的底色,但可以看出葉歆臉上的疤痕和黃色都是人為的。 「你……」 「在下葉歆,與景副幫主有一面之緣,不知你可曾記得?」葉歆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他知道自己的臉型其實沒有變,只是蠟黃的臉色和皺巴巴的皮膚使他看上去如同兩個人。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四章 聽到「葉歆」這兩個字,景思齊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實在沒有想到葉歆竟然會改變臉色樣貌,公然行走四方。 葉歆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道:「副幫主也許不認得,只是河幫和我是自己人,我先示真面目,再敘後話,以示誠意。」 「景思齊參見大爺。」景思齊站起來躬身向葉歆抱了抱拳。 「我們是自己人,不必拘禮,坐吧!」葉歆看了他那對深邃的眼睛便知道這位景副幫主是個精明人,單憑一個代理人的身份不足以讓他調動河幫的力量來幫自己,然而眼下魏劭不在,若要辦大事,也只能靠他了,於是不得不以真實的身份見他。 景思齊看著他,搖頭讚歎道:「大爺這手絕活可真是厲害,同樣一張臉,五官不變,面形不變,只是皮膚變了一些,但看上去判若兩人,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葉歆微微一笑道:「其實並不完善,我吃了很多藥,又用了些藥汁,所以才會如此,這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難登大雅之堂。」 「第一次見大爺之時並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這次一見,觀感大變,不愧是名動一方的名士,景思齊心感佩服。」 「景兄,此次請你來是有事相商,魏劭大概沒說過我的事,但你應略知一二。」 「我知道。」 「河幫是我和魏劭、宋錢三人辛苦打造而成,又得力於景副幫主這樣的豪傑相助,才能有今天的局面,不過到了這個地步,河幫這把利刃要出鞘了,而這一次便是出鞘之時,還望景兄相助。」 景思齊神色一凝,心中一緊,對葉歆的言下之意不由地產生了狐疑,盯著他問道:「大爺莫非要起兵?」 「用不著,只是想借一點名聲。」葉歆輕笑著搖了搖頭。 「名聲?」景思齊糊塗了,他如何聰明也猜不透葉歆的用意,而且越想越迷糊,最後只好苦笑著拱了拱手,求饒道:「大爺,您別高深莫測了,有話直說。」 「京城裡的那位新皇被逼急了,想找河幫幫忙,我想借河幫的名,表面上答應他,但一定要找個河幫的重要人物陪我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思齊低著頭細細地思量了片刻,又抬頭盯著葉歆看了半晌,問道:「您不是做小事的人,此次定然有大舉動,雖然河幫是您建的,我不敢多說甚麼,但這是大伙的心血,我希望大爺能明言。」 葉歆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景思齊這一番話中竟沒有把他當成是河幫的人,只當是一個曾經資助過河幫的善人,口氣上很恭敬,但實際上也只是口頭上的敬意,其實是把他排除在外,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心裡有些不舒服。 嗯,太疏忽了,看來河幫的內部似乎有些問題,這些河幫的上層已經把河幫看成了自己的勢力,也許還要在這亂世之中分一杯羹。魏劭雖然有些才幹,但不夠狠辣,幫內有景思齊這麼厲害的角色,看來他的權力被瓜分了不少。 此時,葉歆有些後悔露出了真面目,然而若非如此,也不會看到自己在河幫之中只是一尊被供奉的牌位……眼角掃了一眼正低頭喝水的景思齊,心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趁這個機會試試這顆是好牙還是毒牙,若是毒牙,趁機把他拔了。 「景兄說的好,這條眠月河是天下的命脈,可謂一河傾天,如今時局動盪,河幫佔據了這條命脈,若是不能好好的運用,實在可惜了!所以我要活用這條大河,最重要的莫過於運輸,一是運兵,二是運糧,三是運貨,這本就是河幫做的事,只不過以前是別人在用,現在我要用。」 景思齊聽說他要運東西,心中大安,臉上的笑意更濃,笑道:「您這話說的就明白了,河幫是您建的,運甚麼一定是您優先,就算把河封了,也一定讓您滿意。」 「放心吧!我不會把河幫弟子放到戰場上去打仗,他們有他們該做的事,不過這種亂世,就算做個普通人只怕也難保險。」 「有您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其他的事一切按您的吩咐。」景思齊見葉歆語氣有些軟,不禁有些得意。 葉歆心中冷笑連連,建立河幫便是要在此時所用,若任由河幫自立,當日也不必苦費心機建立河幫。如今正是運用之機,他自然不肯就此放手,況且日後還有更重要的用途,今日若不能將河幫的控制權收回來,日後會有大麻煩。 「景兄,話都說明了,我也不客氣了,但有一樣我要說清楚,這一切都是秘密,要是走露了半點風聲,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葉歆語氣雖然平淡,但景思齊聽了忽然覺得脊背涼颼颼的,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心裡還是有著強烈的抗拒感。 葉歆微微一笑,溫言道:「景兄不必在意,我只是醜話說在前面,畢竟河幫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同心協力,做點實事出來,也不枉我們聚了這麼大的力量,日後還望景兄多加提點。」 他明白此次雖然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但也是把性命搭了進去,辦不成事小,若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問題就大了,而且景思齊心中的想法一時間拿捏不準,所以不得不用威嚇的手段。 「不敢,不敢,大爺的吩咐,我們一定照辦。」景思齊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心裡卻在罵自己剛才的表現太過怯弱。自己在河幫之中的勢力已經不在幫主之下,逢此亂世,正是左右逢源之機,若是一味替葉歆辦事,只怕難有出頭之日。 一種反叛的情緒在他的內心慢慢滋長著。 「不必多禮,我們慢慢詳談。」葉歆雖不瞭解景思齊的想法,但他向來小心,而且這次畢竟是第一次與景思齊相交,不能真正瞭解他的想法,心裡還是小心防著。 「大爺請吩咐。」景思齊現在還不敢公然反抗,畢竟葉歆也是有勢力之人,而且籐魔之名名動天下,即使只是傳聞,也不能不讓他謹慎,生怕說錯話會引火燒身。 葉歆微微一笑,道:「朝廷要請魏劭去做河道總督,景副幫主也應該可以得個將軍做做。」 「將軍!」景思齊眼睛一亮,露出驚喜交集的表情。 葉歆察言觀色,對他的這種表情十分熟悉,與科舉放榜時,金榜題名的學子們臉上的表情一般無二,也是對一種權力地位的無限嚮往。他有些後悔,這次實在太冒險,與這樣一個人合作,無疑是把脖子放在刀刃上,然而此時此刻,為今之計只能隨勢而成,否則便會有大麻煩。 景思齊發現自己過於興奮了,連忙換上了一副誠懇的表情,眼角瞄了一眼葉歆,見他沒有反應,心中又笑了起來。對他而言,進入官場比在河幫任一個副幫主要強百倍,還能功成名就,一步登天,欣然道:「一切按大爺的決定吧!」 「我覺得投靠皇室,一則可以壯大河幫的勢力,二則可以趁機取得更多的籌碼。」葉歆沒有告訴他投靠皇室只是計策中的一步,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景思齊的表情根本不用假裝,他完全可以真心實意地接受封賞,然後入朝為官,這比知道後演戲要強百倍。 「一切就按大爺所說的去做。」景思齊欣喜若狂,盼著自己一躍龍門身價百倍,然而這一次他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衝動。 「你去安排一下,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然後一起進京,他會帶你面見皇帝,到時候能封甚麼官就看你自己了。」 景思齊站起來抱拳道:「大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說罷便轉身離開屋子。 葉歆望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短淺,自以為是的傢伙,連我都不放在眼裡,留你不得,事成之後再來收拾你。」 一個時辰後,景思齊又回到客棧,葉歆換好裝束,帶著他來到詹杼包下的小院。 詹杼正等得心焦,見到葉歆帶人來了,驚喜的問道:「這位就是河幫的人?」 葉歆含笑點了點頭道:「這位是河幫副幫主景思齊景兄,受幫主之託與我們入京商議歸附之事。景兄,這位是吏部侍郎詹俊詹大人的少公子,受了皇命特來請景兄入京,我們還是立即起程吧!」 「參見詹少公子。」景思齊躬身行禮,意態竟比對葉歆還要恭敬。 葉歆洞若觀火,心道:「此人果然野心不小,河幫只是他的踏板而已,此次有機會入朝為官,便原形畢露,幸虧發現的早,只怕再過一陣,魏劭的位置也難保。」 「好!好!好!」詹杼興奮地連說了三個好字,親切地道:「景兄遠道而來,還是先休息一兩天吧!」 「還是早日起程吧!」景思齊瞄了一眼葉歆,生怕他改變主意,破壞自己入朝做官的夢想。 葉歆微笑道:「事不宜遲,既然景兄想早些上路,少公子,我們立即收拾行裝,早點上路,遲則生變。」 「好吧!我們現在就起程。」詹杼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內室收拾東西。 景思齊看著葉歆那張蠟黃而有皺摺的臉,實在不明白以他的地位怎麼會投入這種小角色的門下做幕客。 葉歆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 詹杼很快便收拾好東西,坐著馬車上路了。景思齊騎馬跟在車邊,邊走邊與詹杼相談,盡說些官場上的事情,而且越談越起勁。 葉歆坐在馬車內,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耳朵卻清清楚楚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盤算著如何處置景思齊,如今身份已經被他知道,正面翻臉只會招來禍事,不但如此,還要防著他反咬一口,所以必須將他放在控制範圍之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且看此人見了皇帝會有何動作,若是翻臉不認人,定要想辦法先宰了他,免除後患。」一陣寒芒從葉歆的眼眸深處閃過。 京城裡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朝中的官員對於向來畏首畏尾的詹俊突然自動請纓都感到有些驚訝,然而詹俊平庸的官歷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過了幾日就沒有人再注意他了,畢竟亂世之中有太多的事需要留心。 一行人順利回到詹府,詹俊得知河幫副幫主前來,大喜過望,親自迎出了府門。 「參見詹大人。」景思齊知道詹俊是二品大員,所以一見到他便恭敬的行了大禮,這番舉動既是為了葉歆的安排,又是為了自己日後進入官場鋪下道路。 葉歆雖然年輕,但見多識廣,看著他恭敬的神態,洞若觀火,知道他不諳官場,否則也不會對在官場中沒有勢力的詹俊父子如此恭敬。 當然,這也是他的安排,回京之前他便交待了詹杼,千萬不要亂說話,否則這場大功勞會自己跑掉。 詹俊見了景思齊欣喜若狂,雖說他平生喜歡畫畫,但這都是因為他自知無力在官場競爭的緣故,所以才會以寄情畫畫來保全官位和仕途。然而如今面對一場垂手可得的大功勞,心中對於仕途的憧憬不由自主地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葉歆面帶微笑道:「大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景兄既然已經到京,依我看,還是先進宮面聖吧!免得誤了大事。」 「對!對!現在就進宮面聖,如此喜事,自然要讓皇上早點知道。」詹俊連連點頭,他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只要見到皇帝,功勞也就到手了。 「景兄怕是也累了吧?如果累了,明天也可以。」葉歆瞥了景思齊一眼。 「不,不,我不累。」景思齊的內心同樣著急,他也不敢白白錯失了一次大好良機,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淡的,裝作無所謂。 葉歆暗暗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恭候大人父子榮升。」 「居士的功勞我們父子絕不忘記,回來定當重謝。」詹氏父子興高采烈地拉著景思齊向皇宮方向去了。 葉歆目送他們遠去,心裡盤算了半天,抬腿便往駙馬府去了。 景思齊走了一陣,突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葉歆統領一方勢力,竟然在此做一個小小的居士,而且還把天大的功勞送到詹氏父子的身上,似乎太不合理了。 「此次招河幫歸附新皇難道就只為了成全詹氏父子嗎?此人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如今改變面容隱藏在京城,一定有其目的。嘿嘿!不管他有甚麼目的,反正現在他的把柄攥在我手裡,如果向外公佈……」忽然,他想到了通緝榜文上的五十萬兩懸賞,心中猛的一跳,回頭悄悄地瞄了一眼,一時間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想法。 「景兄有事嗎?」詹俊見他頻頻回頭,好奇地問道。 景思齊搖頭反問道:「詹大人,我這位朋友在這裡混的不錯吧?」 「你是說辛居士呀!他一來就為我們父子帶來了這場大富貴,詹氏一門恐怕就要騰飛了,哈哈!」說到將來,詹俊眉飛色舞,滿面春風。 景思齊眼睛一轉,含笑道:「聽說他以前也是個官。」 「哦!」詹俊詫異地望著他:「這可沒聽說過,不過他手裡捏著河幫的信,又自稱居士,我還以為是文人呢!你和他這麼熟,應該很清楚吧?」 「他和我們幫主熟悉,我見的少。」 詹杼笑著插嘴道:「他可真厲害,計劃安排的有條不紊,實在讓人佩服。」 景思齊見詹俊兩父子不停地誇讚葉歆,腦子裡忽然又跳出葉歆的「籐魔」之名,心中又猶豫了,嘀咕道:「事情還是先看看吧!幫主對葉歆似乎一直很敬畏,這人手段的確有些高深莫測,單是這次的計劃我就想不明白,看來還是小心一點,別自找麻煩。嗯!先把官位弄到手,其他的事日後再看。」 正如三人所想像的一樣,承明皇帝對河幫的歸附十分看重,畢竟他身為天龍皇朝的皇帝,手上僅能控制四萬軍隊,這無疑是一種屈辱和無奈,河幫雖然沒有強大的軍力,但近兩萬人的河幫弟子對他而言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所以當他一聽到河幫派人來到宮外,心裡彷彿從冬天換成了春天,連忙把景思齊等三人召到承政殿問話。 景思齊久在河道上混,直到魏劭出來組幫才找個了爬升的機會,人心機靈,所以讓他爬到了副幫主的位置,此時見了皇宮的富麗堂皇,金簷綠瓦,心裡別提多羨慕,只歎自己出頭太晚。 「草民景思齊叩見皇上。」第一次在金殿上得到皇帝的接見,對於一個平民出身的人來說,簡直是在發夢,所以他顯得很激動。 「來的好呀!朕正盼著你們前來,讓你們這些賢德之人藏於草莽之中,是朕的失誤,日後還望愛卿能為朕效力。」承明皇帝再次施展出當日攏絡官員的手腕,使人感到關懷備至,形勢的嚴峻使他又有了憂患意識,剛剛登基時的狂傲和專擅也收斂了許多,畢竟他的皇位正受到強大的威脅。 「河幫本就是天龍皇朝的子民,皇上來召,豈有不歸順朝廷之理?草民率河幫二萬弟子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明皇帝龍顏大悅,笑道:「好啊!有河幫來歸,朕何愁天下不平!」 詹俊躬身稟道:「賀喜皇上又得一臂。」 「你們父子辦的很好,朕心甚慰,詹俊、詹杼聽旨。」 「臣在!」詹俊父子知道皇帝要封賞,連忙叩倒行禮。 「詹俊升為內閣學士,詹杼升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 景思齊羨慕地望了一眼,眼睛又瞟向皇帝,期盼著自己擺脫平民的身份,進入貴族階級。 承明皇帝轉頭望著他含笑道:「河幫上下忠君愛國,朕加封河幫幫主魏劭為三等長信侯,河道總督,總理河道事宜。」 「臣謝主隆恩!」 「景思齊,你也立有大功,朕封你為靖河將軍。」 「謝主隆恩,謝主隆恩……」景思齊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心中狂喜莫名,激動地差一點昏了過去,兩隻眼睛精光大放,只知道不停地叩頭謝恩。他的名利心極重,進入貴族階級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心願達成,怎能不心花怒放! 他的心裡不斷地吶喊著:「我終於做官了,哈哈,我是將軍了,再也不是卑賤的平民。」 這一刻,整個大殿都充滿了喜悅和興奮,似乎每一個人都得到了想得到的東西,然而這些對於葉歆來說卻更有意義。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五章 「先生,今日下棋為何有些神不守舍?」玉霞公主見葉歆右手捏子懸在半空久久不落,左手則捧著腮,眼神發直。她嫣然一笑,調侃了一句。 葉歆抬頭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公主,我想斗膽問一句。」 玉霞公主嫣然道:「先生請問。」 「天龍皇朝將有傾覆之憂,公主是想一輩子隱居逍遙,還是想支撐下去?」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憂愁,眉尖微微蹙起,喃喃地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甚麼呢?」 「可以做的事很多,只看公主想不想做,願不願做,有沒有膽量去做。」葉歆捏了一顆棋子輕輕地放在棋盤上。 「我嘛……」玉霞公主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腦子裡思緒紛亂,表情變得有些茫然。生長在皇家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為天龍皇朝做些甚麼,也許是她一直堅信天龍皇朝還是太平盛世。 葉歆順著她的眼神望向天空,沉聲道:「風雲變幻莫測,暴風雨將至,公主還是早做打算吧!京城乃是非之地,若不想捲入紛亂的局勢之中,還是及早抽身吧!」 玉霞公主低著頭想了片刻,反問道:「先生不是醫師嗎?怎麼關心起政事了?」 「救人和救國沒甚分別,我只是問一句而已,公主若不想回答,就不必多想。」 「父皇最疼我,而我卻……」玉霞公主掩面抽泣了起來。 葉歆微微一歎,岔開話題問道:「聽說駙馬要領兵西去,公主也會跟去嗎?」 「他?」玉霞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黯然神傷,幽幽地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他又怎麼會帶我走呢?!」 「看來公主還是很喜歡駙馬。」 「他根本不肯見我,我又能怎麼樣呢!這些日子我的心也淡了,隨遇而安吧!」玉霞公主的語氣中儘是無奈。 葉歆長長地歎了口氣,若有所感地道:「若是像公主這樣優雅溫和的人登上皇位,也許天下就不會大亂了,天龍皇朝的太平盛世也許就能維持下去。」 玉霞公主被他這番話說的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驚問道:「你說甚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我說如果公主做了皇帝,那些造反的人就沒有藉口了,也不至於天下大亂。」 「我從沒想過這些,也不想做皇帝。」玉霞公主微微笑道:「倒是先生傳授的養心之法的確高明,雖然我至今仍練不出甚麼東西,但每一次修煉都覺得心境平和,一切煩惱彷彿都在那一刻消失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輩子都在那種心境度過。」 看著她真摯的眼光,葉歆知道她的確對皇位不感興趣,猶豫了一陣,還是沒有提及遺詔之事。 陪著玉霞公主下了一天的棋,直到傍晚,他才悄然離開了駙馬府,往詹府走去。剛進巷子,他就發現詹府門外放滿了轎子,行人進進出出,熱鬧非凡。 「嘿嘿,看來詹俊父子都升了,景思齊怕是也得了好處,這人雖將心神內斂,但眼中藏著貪婪之色,名利之下恐難守住節操,還是找個機會殺了他,免除後患。」 葉歆見客人多,於是在巷子口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回走,這個時候他不便在眾官員之前露面,否則日後就不能坐在幕後指揮了。 與此同時,蘇劍豪的府上卻瀰漫著不悅和擔憂,議事廳內燈火通明,蘇劍豪正在為皇上收納了河幫而不高興。 「這個詹俊到底是甚麼人?竟把河幫給說動了。」 蘇劍龍不以為然撇著嘴道:「詹俊只是喜歡畫畫的文人,沒甚麼本事,這次不過是河幫內有熟人,才能立下大功。三弟,不必緊張,大軍不是還在我們手裡嗎?」 齊槐附和道:「無論如何,皇帝有了河幫的支持,守住眠月河應該不是問題了,我們便可將大軍帶去西征。」 蘇劍豪搖搖頭,沉吟道:「詹俊父子不能小看呀!也許一直隱而不露,此次得到機會才冒頭。」 峰和扎猛對視了一眼,心裡都笑了起來,若不是葉歆,詹家父子豈會有今天的風光,還讓蘇劍豪如此緊張。 徐任俠躬身道:「大人,我們大可不必理他們,反正西征的計劃已定,有河幫幫著守住京城,對我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劍豪低頭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嗯,我後日起程前往恭城收攏大軍,徐將軍你們幾個隨我一同前往。齊槐,你隨同兵部的官員處理好西征的糧草和車馬,務必齊備,我將定於七月初一發兵西征。」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大軍一到便可出發。」 「好!」蘇劍豪此時只記掛著順州老家的安危,承明皇帝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擺設,雖然微微有些扎手,但一切安排都已限制了他在軍力上的擴張,沒太大的空間留給這位領地狹小的皇帝。 「不如我們拉攏河幫,既然皇上能拉攏,我們為甚麼不能?如果把河幫也攥在手裡,我們的勝算就更大了。」 蘇劍豪聽罷,怦然心動。他很清楚眠月河的作用有多大,如果能將河幫納入麾下,無疑是如虎添翼,對於西征有極大的好處。掃了在座眾人一眼,最後看著峰道:「總管,你明日去把那個副幫主請到府上來赴宴。」 「是!」峰見蘇劍豪要拉攏河幫,心中十分擔憂,會議散罷便連忙趕到葉歆的小院,將蘇劍豪的心意告訴他。 葉歆聽聞此事,不由地心中一驚,踱了幾步,沉吟道:「景思齊此人野心不小,眼中貪婪之色漸濃,此番入京雖然是因為我的計劃,然而此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依我看,他想利用河幫做為籌碼邀功請賞,如今如願以償,怕是食髓知味,想再進一步。蘇家的權勢天下皆知,他若得知蘇劍豪欲拉攏他,只怕會變,若是如此,我安排的計劃就全完了,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和蘇劍豪會面。」 峰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去宰了他。」 「此人知我底細,心智不定,我早欲殺之。」葉歆面色陰沉地冷冷一笑,忽然皺著眉頭又道:「然而現在又沒有證據,若是殺了他,無法跟魏劭交待,而且我還要河幫幫忙,沒有他,計劃只能放棄了。」 「葉大哥,時間不容遲疑,明天蘇劍豪就要接見他。」 葉歆打開窗戶呆站半晌,沉聲道:「這樣吧!明早我去見他,順便催他回河幫備船,他若肯去,一切便罷,若是不肯,你再去請他,用馬車把他騙到這個院內,我自有安排。」 峰嘿嘿一笑道:「到時候我以蘇家總管的身份去見他,他怎敢不信!」 葉歆叮囑道:「峰小弟,一切千萬小心,他是河幫的副幫主,實力應該不弱,若是走脫,你我都有麻煩。」 「大哥放心,只要一杯藥酒,定讓他落入我們的手裡,若他真是個賣友求榮的傢伙,廢了他也是應該。」 「好,明日依計而行。」 「嗯!」峰從窗口一躍而下,幾下閃身便沒入了黑暗之中。 葉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銀白色的月牙掛在天邊,月華皎皎,銀光灑遍文城每一處角落,柔和而安祥,然而他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殺氣。用了景思齊,無疑使他陷入了較為危險的境況,但他並不後悔,此次的計劃一旦成功,銀雪帝國、蘇劍豪和新皇之間就會有一場火並,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值得冒險一試。 「景思齊,如果你自尋死路,我也不會客氣!」 翌日早上,當金光灑遍詹府的院落中之時,葉歆走進詹府。 府門外的轎子和馬車依然絡繹不絕,昨日沒有來道賀之人都派人前來送禮。詹氏一門的爬升不大不小地衝擊了官場,舊的派系形態已經在兵變中消失了,然而官場中從來都不缺乏鬥爭,尤其是黨派之爭,明有皇帝和蘇氏兩黨的鬥爭,暗中也有親皇派內部的爭寵,大學士言德謙、一等公張全是文武兩派勢力,其中又分成了若干股小勢力,只是因為時間尚短,局勢的分割尚不成氣候,而詹氏一門的崛起打動了不少人前來投靠,在亂世之中,有靠山才是立身之本。 「您裡面請,老爺和公子剛剛起身。」守門的僕人知道他的身份,朝他點頭哈腰,一味地恭敬。 望著進進出出的送禮者,葉歆微微一笑,把遮頭的帽子放好,默默地走入府中。 沿著走廊,他直接來到了後院,一眼就見到詹杼迎面而來,於是拱手笑道:「少公子神清氣爽,看來心情不錯呀!」 「來的正好,我剛想去找你,快跟我走,父親和景將軍在書房。」詹杼雖升了官,但一直記著葉歆的手裡還有兩步棋要走,見他到來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入書房。 書房內,詹俊和景思齊也都在等葉歆的下一次指示,昨日的風光無疑使他們變得雄心萬丈,更盼著葉歆再一次為他們帶來功勳和機會,尤其是景思齊,他很想知道葉歆計劃的真正目的。 「恭喜閣老父子同日昇遷,真可謂是一時的佳話。」葉歆知道詹俊升了內閣學士,所以尊稱他一聲閣老。 詹俊聽了果然舒服,含笑道:「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況且這功勞是你送的。」 詹杼更是把葉歆奉若神明,親切地拉著他求道:「居士神通廣大,我實在是佩服,日後還望居士指點迷津。」 詹俊含笑道:「杼兒,居士如此高才,何不奉他為師,日後也好有個能人相助。」經過河幫之事,他覺得葉歆的才能非凡,自己不會做官,幫不了兒子,若有他在兒子身邊,兒子一定能平步青雲。 詹杼不但不介意,反而又驚又喜,朝著葉歆長身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可願收我為弟子?」 葉歆沒想到這對父子竟如此安排,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既然是詹府門客,自然會為少公子出謀劃策,何必多此一舉?況且我與少公子已是朋友,更不需如此。」 「說的不錯,杼兒,還不快給居士奉茶。」 「先生請用茶。」詹杼恭敬地捧上一碗香茶。 葉歆欣然接過茶碗放在桌上,臉色突然一正,沉聲道:「閣老、少公子,下一步棋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詹氏父子正等著這句話,見他神情凝重,催促道:「先生快說,我們一定按你的計劃行事。」 景思齊雖然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眼角一直瞟著葉歆,等待他的答案。 葉歆見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微微一笑,道:「拉攏河幫是第一步,有景兄相助,大軍渡河就方便多了。」 在座三人聽了都糊塗了,詹俊問道:「這與我們又有何關係?大軍在蘇劍豪手上,即使有河幫相助,也只是對他有幫助,我們是親皇派的人,與蘇氏一派水火不容,怎能去幫他呢?難不成你要我們轉投蘇劍豪門下?」 葉歆搖頭輕笑道:「大人莫急,如今皇帝怕的除了外面的叛亂,還有蘇劍豪的大軍,所以蘇劍豪引兵西征對皇帝而言是憂喜參半。」 「憂喜參半?可我聽說皇上為此很心煩。」 「蘇劍豪一旦出征,蘇派的勢力缺少了主持,自然難以對皇帝造成威脅,而張全手中的四萬禁軍便成為了皇帝最重要的籌碼,他一旦控制大局,皇帝便有機會擴大親皇派的力量。尤其是兵權,沒有蘇劍豪的阻撓,大可全力招兵,擴充兵力,北拒叛軍,西擋蘇劍豪,說不定可以趁機擺脫蘇家的控制,這難道不是喜事嗎?」 「此言甚是。」詹俊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又問道:「憂的呢?」 「蘇劍豪領大軍出征,卻要棄守眠月河北岸,這一石二鳥之計,恐怕皇帝也略知一二。」 「一石二鳥之計?」詹氏父子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茫然。 葉歆輕輕一笑,故做遲緩,拿起茶碗呷了一口,直到詹氏父子出言催問,這才娓娓說道:「如今皇帝可以控制的地盤只有東平州,面積雖然不小,但比起天下十州,實在有限,而且東平州有三成的府縣在眠月河北岸,如果撤兵退守眠月河南崖,無疑是將皇帝的地盤又縮小了三成,無論是兵力、財政、糧草、人口等方面都有極大的影響。更大的麻煩還在於防務,銀雪軍若攻至眠月河北岸,見南面空虛,豈會不攻?若攻,則對京城產生威脅,因此皇帝必然要把僅有的軍力送到眠月河岸守衛,否則敵軍南下,皇帝的龍椅就坐不住了。然而禁軍助守北面,則京城內腹中空,只要數支精兵就可殺入京城,生擒皇帝,試問皇帝能安穩嗎?況且蘇劍豪還可能隨時回來對皇城造成直接的威脅,你們說皇帝能不擔心嗎?」 詹氏父子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汗出如漿,背上已被浸濕,他們都不是政略的高手,怎會想到撤兵之計竟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不禁為之膽寒。 景思齊也是大吃一驚,心道:「早就聽說蘇劍豪是個人物,如今看來的確不假。手中既有大軍,又有實權,若是與他合作倒是天大的美事,只是這個葉歆偏要與他作對,如今看來是想破壞他的計策。」 「居士,既知蘇劍豪有此毒計,不知有何妙計可以克制?」 葉歆微笑道:「唯今之計便是不能任由蘇劍豪從容南撤。」 詹俊兩手一攤,苦笑著搖頭道:「這恐怕太難了吧?蘇公爺決定的事,誰敢反對!何況大軍在他手上,是戰是守是退,都由他一人決定,旁人只怕說不動他。」 「公然反對,自然行不通,還會引來殺身之禍,而你們父子也得不到半點功勞。正因如此,我才會說這一件對你們而言是天大的功勞。」 詹杼剛剛陞官,雄心萬丈,此時只想著立功,根本不考慮別的事情,催促道:「先生快講。」 「如今軍隊在蘇劍豪手上,想讓他放棄撤兵實屬難事,所以問題就在蘇劍豪調走大軍之後,皇帝如何牢牢地掌握河北之地,此無非二點,一是兵壓,二是借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六章 「何謂兵壓?何謂借勢?」詹俊不識軍略,所以對於行軍打仗之事一竅不通,聽了葉歆的話頓感好奇。 「兵壓也就是以兵制兵,代替蘇劍豪守住眠月河北所有城池。」 詹俊聽罷露出失望之色,搖頭歎道:「皇上手中無兵,這恐怕不行吧!何況蘇劍豪撤兵,我們派兵去,這不是擺明與他對抗嗎?」 「蘇劍豪撤兵無非是因為手中兵力不足,為了西征才勉強放棄領地,否則他一定不願意撤兵,然而他若知道皇帝有辦法控制他扔下的土地,就又會有別的計策。所以一定要等他放棄了河北之地,然後大搖大擺地佔領空城,這樣既可掌握土地百姓,又可以使皇帝聲威大振,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詹俊為難地道:「我們手中無兵又能做甚麼呢?」 「你們過來看。」葉歆站起身,指頭沾著水在桌上畫了一幅地圖,然後指著圖含笑道:「叛軍雖然有十數萬人,但分佈在狹長的地帶上,猶如一隻蝴蝶,兩側寬,中央窄。然而中央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那裡連接銀州,是軍事要地,只要擊中了這一點要害,無論他的翅膀有多大也於事無補。蘇劍豪為人穩重,引兵南撤為保萬全,防止敵軍追殺,必然會用疑兵之計,或是留下埋伏,保障撤兵安全。」 詹俊父子不懂軍事,但聽的連連點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葉歆眉尖一挑,含笑道:「我們所要做的,便是引叛軍與蘇劍豪交戰。」 詹俊大為不解,問道:「這是為何?難道你要借叛軍之手消滅蘇劍豪?」 「非全是,但也有此意。」葉歆微微一笑,侃侃說道:「皇帝要的是自己的大軍,蘇劍豪手上的軍隊對他而言不是助力,而是禍害。若是能同時削弱蘇劍豪與敵軍力量,皇帝自然高興,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計雖不錯,只是蘇劍豪能上當嗎?」 「蘇劍豪本事不低,我不想輕視他,所以此計所針對的不是他,而是要讓敵軍上當。銀雪大軍二次殺敗蘇劍豪,士氣正盛,然而這些日子卻一直按兵不動,一定是害怕西側有壓力,不敢把大部分軍力投入會戰之中,只要讓他們覺得有機會大敗蘇劍豪,他們絕不會放棄機會。」 「讓他們覺得有機會?這似乎不太可能吧?」 葉歆輕輕一笑道:「事情很簡單,只要把蘇劍豪的行軍佈陣圖送到敵軍的手上,再把蘇劍豪撤兵的時間、地點和路線告訴他們,他們豈有坐失良機之理?」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都死盯著他的臉上,沒想到他竟然要通敵。 景思齊雖然明白他的位置,卻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在這種場合公然說出口,除非詹俊父子與他早有默契……眼睛瞟向詹俊,發現他也是滿臉驚愕,眼神中更有濃濃的懼意,景思齊更是有些狐疑,忖道:「難道他做這些真是為了借刀殺人?」 葉歆掃了他們一眼,眼神特意在景思齊的臉上停了停,心似明鏡,隨後又移動了,微笑道:「閣老,此計若成,蘇家與叛軍兩敗俱傷,皇帝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詹俊不解地盯著他問道:「居士,你剛才還說不是借敵軍之手殺人,現在又說要通敵,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大人,我的話還沒說完。」葉歆心裡自然不介意借趙玄華的刀殺了蘇劍豪,但他知道憑趙玄華的實力,就算偷襲最多也只能大勝一場,卻動搖不了蘇劍豪的根基,所以並不打算用這驅虎吞狼之計完全算計蘇劍豪,免得趙玄華趁機崛起,稱霸東方,比起蘇劍豪,他更著意對付銀雪帝國。 「雖說把消息送到敵軍手裡,但此舉並非針對蘇劍豪,而是利用蘇劍豪的兵力對銀雪大軍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逼使北面的敵人不敢南侵,待蘇劍豪一走,皇帝就可以佔據這一大片無主之地。」 詹俊父子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的憂色也一掃而空。 「是我們淺薄了,不知道居士留有後著,失禮之極!失禮之極!請繼續往下說,我們父子聽著。」 「東翁不必在意。您想想,蘇劍豪帶著十幾萬人守在恭城一線,守而不攻,卻又連連向朝廷求援,這分明就是想削弱京中的兵力,不然怎會有後來的兵變?他既然領著精兵強將,一仗不勝就讓他回來,太便宜他了,如今他想領兵西征去救他父親,自然要用他的兵做點事情,否則豈不是對不起那十幾萬大軍和供養他的朝廷?」 「說的好,皇上聽了這話一定高興,只要能壓制蘇劍豪,取回控制權,做甚麼都會讓皇上高興。」 「正是如此,只要東翁把此計獻給皇帝,就算只有五成勝算,他也一定會做。事若成,東翁和少公子立時成了皇帝身邊的大功臣、大紅人。」 詹俊父子聽的眼睛發亮,詹杼更是興奮地坐立不安,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景思齊也動心了,雖說蘇劍豪勢力大,但聽葉歆這麼一說,皇帝想對付蘇劍豪,只要壓倒他,富貴功勞自然也就到手了,心裡又開始倒向了葉歆。 官場不比河幫,河幫弟子都是直腸漢,很多都不識字,只靠著力氣吃飯,所以沒有甚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最多不過是打一架。然而官場卻像是滿佈著迷霧的屋子,他剛剛走進門,只能看到眼前的東西,遠一點就看不見了,更別說辨別方向,所以看著蘇劍豪風光便動心,聽到要對付蘇劍豪立功也動心,根本沒有立場可言。 葉歆雖然不知道他在想甚麼,但看著他不斷收縮的瞳孔,便知道他心裡在盤算著甚麼,暗暗冷笑了一聲,又道:「東翁,我把事情說清楚一點,您見了皇帝就按我說的去做。」 「居士請講,我洗耳恭聽。」 「無論敵軍何時追擊,只要把蘇劍豪的大軍拖在眠月河北岸,他就不得不背水一戰。十數萬大軍要過河並不是容易的事,船是關鍵,即使分批南撤,所需要的船隻數量也十分驚人,所以河幫就起了極大的作用。」 景思齊若有所悟,出言問道:「莫非要河幫封河?」 「封河倒也不必,你也應該知道軍船並不多,而且都是小船,載不了大量的士兵,危險性也很大。如今是六月雨季,河水漲落極大,又可能有洪水湧來,蘇劍豪斷然不會用小船載送士兵渡河,河幫的大船就成了關鍵。」 「不錯,兵船的數目我很清楚,幾次大軍渡河北去都是向河幫征借船隻,這次大概也一樣。」 「若是蘇劍豪借船,景兄大可以眠月河上中游的碼頭被人佔據,短時間無法南下為由,要蘇劍豪等十日,同時只能為他提供少量小船,蘇劍豪的南渡計劃必然拖延。只要拖上數日,敵軍必然殺到,試圖一舉擊破蘇劍豪的大軍,南渡眠月河,直取京城。此時蘇劍豪前有大江,後有追兵,只怕顧不得撤退了,只有奮力與敵軍交戰,一場惡戰恐怕就難以避免了。」 詹杼琢磨了一下,懷疑地問道:「蘇劍豪前有大河,後有追兵,豈不是要吃大虧?雖然削弱了他的實力,但還是丟了地盤呀!」 葉歆心中暗笑,若是真有一場大會戰,得利最多的一方莫過於他,無論誰勝誰敗,雙方軍力必然受損,肅州的壓力相對而言就會減少,甚至可以將軍力向東擴展,吸收銀州中部的勢力。 詹杼見他面帶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有些納悶,又問道:「居士為何發笑?難道我說錯了嗎?」 「少公子過慮了。大戰之際,將有一支奇兵由河幫的船運到眠月河口,悄悄登岸,待敵人追至端慶府對岸時,他們的左側會有一支奇兵由東南角向西北插去,直取敵軍的後方。」說著葉歆微微一笑,道:「只要運用得當,蘇劍豪和敵軍都不知道會有這路奇兵,敵軍必退。此時再把消息傳給蘇劍豪,就說沒有船渡河,所以消息送遲了,他得了皇命,又有了取勝之機,不會不加以追擊,如此一來,必能給敵軍重重一擊。而那支奇兵若能取天目城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取恭城。」 「果然是妙計,這樣豈不是逼蘇劍豪為皇上打退銀雪大軍?」 「正是,此時可以再施一計,命人四處宣揚肅州大軍正在集結,意圖東征龍溪城,銀雪軍隊本已慌亂,此時若是行軍得當,也許可以將銀雪帝國的勢力逐出東平州,到時候只要守住幾處要城,便可盡攬河北之地。」 在座三人不由地有些慨歎,葉歆此計佈局精妙,若是成功,的確能收奇效,只是三人都不識軍略之術,只有景思齊略知一二,所以只能領悟一半的精妙。葉歆不但利用了兵力,而且還利用了銀雪帝國和蘇劍豪的心理,一方想平安南撤,一方想趁大勝之後南侵。 「蘇劍豪知道我們擺了他一道,豈會善罷干休?」詹俊膽子不大,想到蘇劍豪秋後算帳,他們父子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事若成,皇上大可再加封他,反正不過是一個名銜,而他贏了一場大勝仗,軍民皆賀,這種環境之下總不能說皇帝不對,況且順州的事還等著他,他根本無暇計較。」 「先生說的極是。父親,就按先生說的去做,無論如何,只要銀雪大軍與蘇劍豪交戰,便是對皇上有利。」詹杼對自己的仕途滿懷希望,根本猜想不到葉歆一切安排的背後還有其他的意圖,只想著得此大功後再升幾級,成為與蘇劍豪和葉歆並駕齊驅的青年英傑。 「嗯,我現在就進宮面聖。」詹俊自然瞭解兒子的心態,對他而言,何嘗又不是如此!以前是不會做官,所以碌碌無為,如今有人指點明路,按圖索驥便可成事,怎能不奮身投入其中。他正想起身入宮,忽然想著一事,轉頭又問道:「居士只說了步驟,然而那支奇兵的事該如何處理?」 葉歆早知他必會問此事,故做猶豫狀,沉吟道:「這支奇兵是關鍵,因為作用是改變戰場形態,所以並不需要很多人,有一萬士兵就足夠了。然而領兵之人是重中之重,必須處事果決,領兵大方,而且行軍要快,否則走露了風聲,將會功虧一簣,最重要的一點,此人不能是蘇派之人,否則計劃不成反遭其害。」 詹俊點頭道:「不錯,眼下要找到有軍隊的將領,卻又不是蘇派的人,的確很不容易。居士,有甚麼好的人選嗎?」 景思齊心中一緊,轉眼盯著葉歆,覺得他一定會安插自己的親信,或是友好勢力,所以才會想出此計。 葉歆攤開兩手,微笑道:「我不在官場,怎會知道誰手上有兵,誰又不是蘇派的人?不過如今天龍的轄地已經不大,東平州的這些府縣的駐軍有一萬的地方不多,手中握有兵權而又不是蘇派的人更少,只要去兵部查一查,很快便會有結果。」 他心中早有人選,只是不想直接推出來,算計著蘇劍豪將要離京,這次去恭城必然要耽誤些時間,尤其是大軍散佈在邊界線上,要召集並不容易,而且還要佈置撤退的方案,以免受到追擊,所以仍有時間佈置一切。 「你看我都糊塗了,這事只要找張公爺就知道了。」 「東翁快進宮吧,遲則生變,蘇劍豪大概這兩日就動身了,時間緊迫呀!」 「好,好,我立即進宮。杼兒留在府中招待景將軍和居士,不可怠慢。」詹俊急急忙忙離開了書房進宮去了。 詹杼追問道:「先生,您只說了兵壓,的確是妙不可言,不知借勢是甚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借勢顧名思義,便是借他人之勢壓敵方之勢。」 這次詹杼反應很快,想都不想便應道:「您是說肅州!」 「正是。」葉歆笑著點了點頭道:「正如我方纔所說,肅州雖然不為皇帝控制,卻可以利用。所謂遠交近攻,肅州與京城相隔甚遠,互無利害關係,皇帝只要一紙詔書,再著意安撫,必能與肅州結盟。肅州在銀雪帝國的西側,無險可擋,是銀雪帝國心腹之患,若能用肅州牽制兵力,敵軍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甚至還會主動後撤,以避免分兵之弊。」 「可皇帝對葉歆恨之入骨,豈能招撫?」 「無非是一紙文書,不必糧草,不需士卒,便能生出奇效,何樂而不為呢?即使無效,也能向世人展示皇帝的胸襟。」 詹杼點頭道:「先生說的極是,只怕皇上不喜歡聽!」 葉歆輕笑道:「這個也不難,只要抓著皇帝的要害之處下手便能大功告成。」 「要害?」 「只要告訴皇帝,蘇劍豪隨時可以殺了他取而代之,而葉歆遠在肅州,就算造反,一時半刻也無法威脅他的皇位即可。」 詹俊嚇得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怎能如此威脅皇上?」 「若非如此,待蘇劍豪撤兵西去,皇帝那張龍椅只怕坐不穩了。」 葉歆不過是為了讓肅州有更多的籌碼,有了新皇帝的冊封,事情就更好辦了,甚至可以將責任推給新皇。 景思齊緊緊地盯著他,他雖然明白葉歆是在為自己做事,卻不明白其中的真意,畢竟他從未在官場打滾,更不懂政略之事,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到葉歆此舉別有用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七章 葉歆站了起來,朝著景思齊微微一笑道:「景兄,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景思齊的心裡正是七上八下,無法平靜,葉歆所說的計策使他無法不服。想到葉歆一路爬升到當朝一品,著實不易,官場之中的鬥爭遠非他以前所想,心中戰戰兢兢,坐立不安,對做官竟有些懼意,怕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就死了。 葉歆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景兄無需擔心,河幫只需合理動用船隻,毫無風險,事成之後,景兄你怕是又要陞遷了。」 景思齊怎能聽出這話中的調侃之意,抬頭望了葉歆一眼,卻被他眼睛裡閃爍的異色嚇了一跳,心中一陣慌亂,忖道:「難道他知道我的心思?很有可能是這樣,這個葉歆,太厲害了,好像甚麼都被他看穿了。」 「景兄!」葉歆見他發愣,又喚了一聲。 「嗯……好……」 「先生,不如我帶你們到處走走吧!」 葉歆搖頭道:「少公子還是在府上候著,東翁此去不知何時歸來,說不定還會召你入宮相問,萬一錯失了機會,豈不丟了大功?」 詹杼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有勞先生帶景將軍四處遊覽一番。」 「你放心,我和景兄是自己人,怎會怠慢他!哈哈!」 景思齊斜眼看了看他,心道:「這個葉歆,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還是小心一點,免得在他手裡栽了觔斗。」 葉歆與景思齊剛出詹府門口不久,便見峰穿戴整齊走了過來,葉歆假裝轉身不敢相見,小聲道:「景兄,這是蘇府總管,我不想見他,還是回詹府。」說罷滿臉急色地往回走。 景思齊一聽是蘇府之人,又見葉歆匆忙逃走,心裡不由地樂了,暗暗笑道:「原來你也怕蘇劍豪,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這位可是新任的靖河將軍景大人?」峰走到他的面前熱情地問著。 「你是?」景思齊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峰幾眼,見他長的頗為英氣,濃眉大眼,虎背熊腰,腰間掛長劍,腰帶上還掛著一塊刻著「蘇」字的金牌。 峰朝他拱了拱手,含笑道:「我是蘇府的總管,奉我家大人之命,特來請景將軍赴宴。」 「請我?」景思齊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掩飾不住喜悅,不禁笑了起來。 峰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冷笑,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點頭道:「正是,我家大人聽聞將軍才華過人,絕非池中之物,日後必能名動一方,所以特命我相請。景將軍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我無法覆命。」 景思齊心道:「蘇劍豪如今掌握權勢,必是知道我投了皇上,所以想拉攏我。嘿嘿!我的機會到了,只要把葉歆的計策告訴他,必然能得到他的重用,日後也有個實力派的靠山。」 想著,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已經沒有了蹤跡,心下大安,謙恭地道:「承蒙蘇大人不棄,我豈敢推辭,請總管帶路。」 峰見他忽然轉變了態度,眉宇間還有獻媚之色,又氣又怒,鄙視地瞥了他一眼,心道:「果然不是好東西!幸虧我在蘇府,不然葉大哥肯定讓你這小子給害了,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下定主意之後,他含笑拱手道:「景將軍請。」 「蘇大人怎麼會知道我進京了?」景思齊邊走邊問道。 「我姐夫有甚麼不知道的?嘿嘿!京城的大小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耳目,何況景大人昨日已經名動京城,我姐夫又怎能不知?」 「你姐夫?」景思齊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他,眼神中有懷疑之色。 峰傲然笑道:「我姐夫就是蘇劍豪,不然我怎麼會在蘇府做總管呢?」 景思齊恍然大悟,心想若非如此,憑峰年紀輕輕也不會擔任這種要職。不過蘇府總管身為蘇劍豪的親信,地位只怕比朝中大臣要高,想到此處,態度更是恭敬。 峰領著他轉過一條巷子,然後招來了兩頂小轎,一頂是藍色花頂小轎,另一頂是全綠色小轎,十分精緻。 「景將軍,我姐夫和皇帝之間的關係你應該清楚,你現在是皇帝的人,所以還是小心一點,免得為將軍帶來麻煩。」 「我明白,我明白,一切都按照總管的安排去做,總管處事小心,讓在下敬佩。」景思齊平生除了騎馬就是坐船,從未坐過轎,望著小轎,心中一片歡喜,又想到蘇劍豪拉攏他,更是得意揚揚。 「請上轎。」峰見他喜上眉梢,心中冷笑連連,將他送進綠色小轎,然後也坐入藍頂小轎,揚聲吩咐道:「去文城。」 「是,老爺。」轎夫抬起轎子,逕往文城去了。 景思齊坐在轎子裡搖搖擺擺,比起騎馬、坐船更加舒服,連連大讚,還不時掀開轎簾,張望街上景色,一副大官的架式。 走了一陣,他忽然見轎子穿過城門,不禁有些納悶,也有些懷疑,探頭高聲問道:「總管,我們這是去哪兒呀?」 「文城,你不會不知道吧?」 景思齊點點頭,又縮回轎內,心道:「看來蘇劍豪還真小心,不在家中見我,而去文城。若不是重視我,豈會安排秘密會面?嗯!我的機會到了。」 正當他思考之時,旁邊傳來了對話聲。 「呦,這不是蘇府大總管嗎?您怎麼有空到文城來?」 「原來是胡大人,我帶了一個朋友來逛逛,這文城、武城可是京城的兩大名景,怎能不來看。」 「您慢走,代我向蘇大人問好,就說胡塑向蘇公爺請安了。」 「胡大人放心吧!話一定帶到。」 聽了這一番對話,景思齊心中的懷疑一掃而空,自言自語道:「此人果然是蘇府的總管,看來我多疑了。」 兩頂小轎鑽入文城後又走了一陣,最後在葉歆的小院門口停了下來。 景思齊掀開轎簾走下轎子,抬頭望了一眼,見小轎停在一條小巷之內,巷外有一個小院,雖然不太氣派,但也是朱門綠瓦,古樹參天,十分雅致幽靜,不禁暗暗點頭道:「在這種地方見面既安全又妥當,不愧是蘇劍豪,做事還真不一樣。」 「景將軍裡面請。」峰見他連連點頭,偷偷一樂,微笑著領他走入院中。 小院打掃的很乾淨,幾株槐樹已經成蔭,樹蔭罩著整座院子,更添清幽。 景思齊一邊打量著院子,一邊隨著峰走上二樓,問道:「總管,大人到了嗎?」 峰推開屋門,指著裡面含笑應道:「將軍請坐下休息片刻,我姐夫公務繁忙,稍後便到,我先陪將軍喝兩杯。」 「哦!」景思齊也算小心,進屋前先向內張望了一眼,見廳中的桌已經擺上酒菜,珍饈美味應有盡有,一看便知是刻意安排,這才放心下來,便隨同峰坐了下來。 峰為他斟滿酒杯,然後舉起杯子敬道:「景將軍才華過人,我姐夫早聞大名,一直都想請你來敘一敘,只是事情太多,抽不開身。」 景思齊躬身而起,含笑道:「能得蘇大人記著,實在是景某的榮耀,日後定當為蘇大人效犬馬之勞。」 「景將軍,我姐夫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不知景將軍可願與我交個朋友?」 景思齊一聽便知是替蘇劍豪拉攏自己,心中狂喜,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撐著沒變,微笑道:「能與總管大人交個朋友,我豈有不願之理?」 「爽快,景將軍果然是個豪爽之人,難怪我姐夫推崇備至,千叮萬囑,要把將軍拉入蘇派。」 景思齊喜色滿面的道:「若有機會為蘇大人效犬馬之勞,景某自當萬死不辭。」 「我姐夫聽了一定高興。」嘴上這麼說著,峰心中卻是冷笑連連,暗罵道:「好個不要臉的東西。」 景思齊拿起酒壺為峰斟了一杯,陪笑道:「總管大人,日後你我便是自己人,千萬要關照卑職。」 「那是自然!不過……」峰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 景思齊緊張地問道:「不過甚麼?」 「不過景將軍對蘇家總該有所表示,不然我也無法幫你說話,您說是不是?」 「當然,當然,我正有重要消息稟報蘇大人。」 「喝酒,別停呀!」峰顯的有些漠不關心,為他斟了一杯酒。 景思齊見了他的臉色,心裡嘀咕了一陣,想著對方身為蘇府總管,定然見過了大場面,聽慣了大消息,以為自己拿不出甚麼好消息,不禁微微一笑,小聲道:「總管大人,您可別小看我這個消息,說出來一定嚇你一跳,也許蘇大人會大為高興。」 「哦?」峰表現的略感興趣,瞥了他一眼,問道:「不知是何種消息?京城每日送來的消息成百上千,不知誰真誰假,聽多了實在很煩。」 「這消息確定是真,我告訴你,葉歆就在京城。」 「是嗎?」峰眼睛一亮,直盯盯地望著他,然而心裡早已破口大罵:「該死的混蛋,賣主求榮,竟然出賣葉大哥,等會兒我一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景思齊不知道自己正把頭伸進虎口裡,還揚揚得意地道:「他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他如今是詹俊的幕客,正策劃一個計謀,想對蘇大人不利。」 「是甚麼計謀?」 景思齊陰陰一笑,一字不漏的把葉歆的計劃說了一遍,最後得意地道:「我一直心敬蘇大人知人善任,早有心報效,只是未得其門,這才虛與委蛇與葉歆周旋。」 「果然是一條毒計,景將軍,你可立了大功了。」峰堆著滿臉的笑容,親切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景思齊立即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陪笑道:「我如今棄暗投明,這個消息就當是我孝敬大人的微薄之禮!希望蘇大人能滿意。」 正當他得意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森然冷笑。 「當然,蘇劍豪怎麼會不滿意呢?」 「誰?」景思齊嚇了一跳,頓時如坐針氈,騰的站了起來,連忙轉頭望向門口,赫然發現葉歆笑瞇瞇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嚇出身子一哆嗦,汗流浹背,心慌神衰。 葉歆抬頭在他臉上掃視了片刻,淡淡一笑,冷嘲道:「景將軍好興致呀!美酒佳餚,只可惜沒有絲竹美人,我怠慢了。」 「你……你怎麼來了?」景思齊面如死灰,腦子裡一片混亂,愕然指著他問道。 葉歆沒有理他,朝著峰笑道:「峰小弟!你的演技越來越高明了。」 峰不屑地瞪了景思齊一眼,罵道:「嘿嘿,對付這種賣主求榮,不知廉恥的王八蛋,我最在行。」 「你……你們是一夥的!」景思齊這才全明白了,又悔又恨,怒氣沖沖地揮拳擊向峰。 「給我老實點。」峰的左手如閃電般擒住了他的左臂,右手順勢一帶,就把他的手臂拉脫臼了,然後將他按在地上。 「啊……」景思齊痛的渾身冒汗,身為河幫副幫主的他實力不弱,卻如何也沒想到一出手就輸的這麼慘,更覺得全身乏力,身子發軟,原以為是酒性太烈,如今想起才知是喝了藥酒,抬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怒聲問道:「你們在酒裡下藥!」 葉歆拉出椅子坐在他的對面,冷笑道:「對付你這種人,甚麼手段都不過份。我這藥酒天下無雙,專門為你泡製,你就認命吧!」 景思齊被他眼中的寒光一懾,全身都哆嗦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給我趴下。」峰狠狠地一腳踏上了他的背部,將他踩在地上。 葉歆看著滿臉懼意的景思齊,微微一笑,道:「景兄,做官可不容易,就算像蘇劍豪這麼風光的人,說不定甚麼時候就變成刀下亡魂,還是河幫好啊!一方獨大,無拘無束,在這亂世之中也不用害怕,萬一陸地上待不住還能坐著大船順水漂流,進入大海,也許能找個平靜的小島安家立業,頤養天年。」 景思齊只顧著哆嗦,甚麼反應也沒有。 葉歆忽然臉色一沉,眼中寒光暴閃,森然喝道:「我是甚麼人,你應該知道,且不說白鵝峰的傳聞,當年的八皇子也只不過被我一場大哭就哭為庶民。官場中事我經歷的太多,你如想在官場生存,就不要把路走絕了,正如我一樣,去年我還只是個小小的縣令,今天就成了肅州侯、肅州總督,雖說有兵變,但我手上也有十數萬大軍,轄下還有千里草原,就算蘇劍豪也奈我不何。憑你想對付我?等你下輩子再來吧!」 景思齊已經汗流浹背。 葉歆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心裡想甚麼我知道,無非看著做官威風八面,又是貴族,地位比一個副幫主要強萬倍,所以想走入仕途,出人頭地。」 「我……」 葉歆眼睛一瞪,斥喝道:「不要跟我說不是,你這點技倆只能在河幫內算計那些目不識丁的船夫,在我面前,還是老實一點。」 「是,是!」 「這官場是污濁的深潭,想進來之前要先想著怎麼出去,是想豎著走出來,還是想橫著抬出來,亦或是……」 景思齊聽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下,戰戰兢兢地抬頭望著他。 「亦或是粉、身、碎、骨。」葉歆森然冷笑。 景思齊嚇得哆嗦了起來。 「原以為你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沒想到你的眼光如此短淺,別以為靠上了蘇家好陞官。」葉歆指著峰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知……知道!」 「他剛才演了一場戲,但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的確是蘇劍豪讓他來請你去府上,他也是蘇劍豪的小舅,只有一樣他沒說,他是我的兄弟,是我安排在蘇劍豪身邊的。連蘇劍豪如此的人物,我都能在他身邊藏下一把刀,你想對付我?簡直是癡心妄想。」 景思齊徹底後悔了,如果早知道葉歆如此厲害,給他十個膽也不敢起歪念,然而剛才他說的那一番話就把最後的希望磨滅了,除了哀求,沒有任何機會。 「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一次。我可是魏幫主的人,您看在魏幫主的面子上,無論如何也要放過我這一次。」 峰怒喝道;「大哥,不能放他,他不是好東西。」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後朝著景思齊笑了笑,溫言道:「你是魏劭提拔的人,也就是自己人,所以我就多說了幾句,你可別多心,若是有甚麼地方要我幫忙,但說無妨。」 「沒……沒有,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有就好,嘿嘿,沒有就好啊!」葉歆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景思齊抬頭看了他一眼,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道好險。 「葉大哥,就這麼饒了他?」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聲問道。 「廢了。」葉歆頭也不回,抬腿走出了大門。 「知道了!」峰笑嘻嘻地走向已被嚇昏的景思齊。 「啊……」景思齊只慘叫了一聲,嘴就被堵住了。 「還是沒有本事好啊!沒有本事就不用想太多東西了,常言說的好啊!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葉歆走到院外,微微仰頭看了看燦爛的太陽,喃喃地嘀咕著。 半個時辰後,峰也離開了小院,以找不到景思齊為由,回到府中覆命。 蘇劍豪雖然有些惋惜,但也沒有太在意,如今他所想的只是盡快帶著大軍西征,打開與父親之間的通道,因而次日一早便帶著嵐姐弟,以及幾員大將,出發去恭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八章 清早陽光燦爛,空氣清新,人們又開始一天的忙碌,葉歆悠閒地來到詹府,正巧在門外碰上了詹俊,笑著問道:「東翁,怎麼這麼晚才上朝?」 詹俊笑道:「上朝?嘿嘿,我才剛從宮裡回來。」 葉歆見他滿臉笑容,知道他必是又得了好處,含笑問道:「事情成了?」 詹俊親熱地拉著他向宅內走去,邊走邊笑道:「哪能不成?我剛說完,皇上就高興的從龍椅上跳了起來,那可真是龍顏大悅!皇上猛誇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後來又召來了張全、言德謙等重臣,圍著我問了一夜,做官做了二十年,沒想到還有機會威風一下,想到皇上和重臣們都圍著我轉,那感覺可真舒服。」 葉歆哈哈笑道:「東翁,以後這種場面還多著呢!下次只怕你會笑得合不攏嘴。」 「承你貴言,還望居士多多為我們父子出謀劃策。」 「這是自然。」葉歆提醒道:「不過東翁千萬記住了,所有的計策是您和少公子想的,我甚麼也沒說。」 詹俊笑道:「居士果然不喜歡露臉,要是旁人,這個時候早就四處嚷開了。」 「我看著東翁和少公子功成名就,已經是享受了,何必再想其他。」 「好,好,看來我們父子與居士有緣啊!居士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告訴老夫。」 「謝東翁。」葉歆微笑點了點頭,問道:「不知東翁在宮中是如何回答的?」 「我還能怎麼說?不過是把你說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的人都聽明白為止。之後皇上留我們共進御膳,這可是天大的榮耀,我這一輩子經歷這一次,死也瞑目了。」說著詹俊又忍不住笑了,回味這份刺心的榮耀。 「這是東翁的福氣。」葉歆哈哈一笑。 「都是老弟的好主意,不然哪能有今天!其實那些重臣懷疑這計策不是我所想,我只好說是父子一起商量的,不知有沒有用,所以進宮去請示,他們這才放過我。」 「帶兵打仗的人選出來了嗎?」葉歆最關心的就是此事。 「挑了一個叫龍天行的武將,現任兵馬司,武舉出身,不是蘇派的人,手下有一萬人,完全符合要求,所以皇上昨夜已經下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旨,命他把手下一萬士兵移駐到海口的朝日城,又召他秘密進京。」 葉歆心中大喜,忖道:「果然挑了龍天行,再加上河幫相助,如此一來便有了七成勝算,之後便是要看天命了。」 「居士,你去找杼兒吧!我梳洗一下還要進宮,這回可忙死我了。」詹俊吐了一口氣,晃著腦袋走入了後院,滿臉都是笑容。他做了二十年的官,第一次這麼爽快,也是第一次覺得做官比畫畫舒服。 葉歆與詹杼聊了一陣,便離開了詹府向駙馬府走去,他知道此時自己已經不需要露面,而且詹家此時受人關注,進出多了難免會受人懷疑。 駙馬府裡靜悄悄的,與以前沒有任何區別,然而在葉歆的眼中,這麼龐大的宅院卻籠罩著薄薄的哀愁。蘇劍豪走了,扔下了這位金枝玉葉,沒有留下一絲情意,看著孤單的玉霞公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紅緂,想起凝心,想起紫如,難免有些哀傷。 「你來啦!」玉霞公主靜靜地站在竹林之前,望著翠綠如一的竹子,不知在想甚麼。 「蘇劍豪今天早上走了。」 「嗯!先生是專程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嗎?」」玉霞公主只是幽幽地歎了一聲,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落淚。看著面前的葉歆,她微微一笑,道:「其實不需要,他的腦子裡沒有我的影子,他的影子在我的心裡也會漸漸消失吧!」 「公主,此番蘇劍豪離京,只怕會領著大軍直奔順州。」葉歆的語氣很平淡。 「是嗎?」玉霞公主的語氣也是淡淡的,抬起頭望著閃過葉間的金光發呆。 然而葉歆仍然聽出她語氣中的一絲無奈和傷感,他也抬起頭,靜靜地望著茵綠的竹葉。 「夏天到了。」 「是啊!這半年過的真快。」 葉歆微微一笑,第一次從她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可見她活得並不傷感。 「公主,我也要告辭了。」 「先生要走?」玉霞公主微微一愣,轉頭盯著葉歆,臉上滿是驚訝。 「在京城待了半年,也該出去走走了。」 「嗯,也好,先生的談吐和學識都出類拔萃,是我佔用了先生的時間。」玉霞公主忽然笑道:「先生教了我修性練心的功夫,怎麼說也有半師之誼,不如先生收我為徒吧?」 葉歆微微一愣,看著那對誠摯的眼睛,忽然笑了,道:「下次吧!下次我回來時,如果公主還有這個想法……不過……」 「不過甚麼?」 「也許角色要換一換了。」 「角色?」玉霞公主茫然不解地望著他。 葉歆深深一揖,道:「公主保重。」說完轉身離去。 「秋劍,代我送先生一程。」 玉霞公主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的背影,難得有一個平等相交的朋友可以說說話、聊聊天,現在卻要走了,她喃喃地道:「這裡又要靜了!」 離京城很遠的懸河城前卻失去了往日的平靜,戰爭為它帶來了血與火的世界。 清晨的陽光很燦爛,金色的光芒浸透了茫茫的草原,如同絨氈一樣的綠色草原迎來了新的一天。 一支龐大的軍隊慢慢地移向了城池,儘是白盔白甲的鐵涼騎兵,隊列整齊,一桿玄黑大旗隨風飄揚,旗上畫有「鐵涼」兩個金色大字,威武不凡。大旗之前有一名男子黃袍金甲,安坐血斑馬之上,不是別人,正是雪狼關統帥紅烈。 他抽出佩劍,緩緩地舉向天空。 咚……咚……咚…… 嗚……嗚……嗚…… 一通亂鼓敲響,如震天之雷,響徹大地,緊接著,長角之號若破風之弩,衝向天際,數萬將士舉刃向天,金戈鐵馬,恍若大地披上的錦衣,熱烈奔放,吶喊聲、馬嘶聲隨之而起,便如天地戰歌,搖曳四野,遠及數十里。 「殺……」 隨著紅烈手上的長劍揮落,一陣殺聲如同驚天之箭,劃破了戰鼓與長號編織的天幕,直向雲霄。剎那間,馬嘶人吼,塵煙滾滾,如潮水般的大軍如同飛天之瀑布一墜而下,直衝得四野塵起,天地茫茫。 紅烈手握馬韁,凝望著遠處城池上的旌旗長槍,心中激盪萬分,凌厲的雙眼散發出傲視天下的野心與豪氣,完全不像一位五旬老人,此刻,似乎沒有任何事能阻擋他東征的決心。 一個個勇士手舞長刀,口喊殺字,從他的身邊飛箭般縱馬直馳,直向城池衝去,無限的勇氣如同有形之物,一次次衝擊著戰士們的心靈,激盪起視死如歸的意志。 「吾皇萬歲!」紅烈凌空狠劈一劍,指揮數萬雄兵,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撲向那高高矗立的城池。 城牆上的肅州士兵卻如同鋼鐵鑄成的巨人,矗立在城牆之上,一切都很平靜,只有拉動弓弦的聲音迴盪在城頭,和諧的奏出了一曲箭雨之歌。 「放!」 一聲令下,千萬羽箭劃出長長的天虹,排山倒海般向城池下方的白色大潮蓋去,黑色的萬千箭桿如同一柄黑色的長刀,割向白色的命脈。 濺血!斷肢!破腹!穿胸! 死! 一具具屍體倒在蒼茫的大地上,鮮血染紅城下的黃土地。生命的吶喊聲在這一刻顯的非常渺小,淹沒在那永不停歇的喊殺聲和鼓號聲之中。 然而沒有人退縮,士兵們扛起了盾牌,頂著鋪天蓋地的箭雨,向著高大的城牆衝過去,箭雨在這一輪人潮的巨浪中被淹滅了,但它並未停息,就像是一場天神與海神的戰爭,慘烈異常。 紅烈絲毫不為所動,默然坐在馬背上,緊緊地盯著城上,盯著飄揚著的那桿墨綠色大旗,盯著上面斗大的「葉」字,眼睛裡充滿了勝利的慾望,只要踏破懸河城,穿過懸河走廊,前面便再無阻擋,可以盡情地馳騁。 抽箭,拉弓,放箭,城牆上的士兵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汗水一滴滴地沿著下巴落在了灰色的磚石上。 他們似乎習慣了防禦戰,在這選擇生與死的地方,奮力撥動著弓弦。 一場普通而又慘烈的攻堅戰就在懸河城下展開了,戰況異常的激烈。 此時兩匹馬悄悄地出現在戰場一里外的山坡上,靜靜地看著戰爭的血與火。 「小姐,再不勸老爺退兵就麻煩了!」錦兒看著凝望城頭的紅緂,忍不住勸說著。 紅緂秀麗的彎眉緊緊地鎖著,看了看懷中抱著的兒子,幽幽地歎道:「勸了,沒用。」 「可是葉大哥他……」 「我不能說!爹的脾氣我最清楚,如果說了出來,他只會更恨夫君,不殺了夫君,絕不罷休,萬一真是那樣,我這一輩子就沒有指望了。」 「這是從前,那時候各為其主,可如今天龍皇朝都快沒了,也許可以變成一家人,這樣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紅緂轉頭看了看她,低頭想了半天,搖頭道:「上次那封信夫君一定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怪我?我也是鬼迷心竅,怎麼就聽了宋大哥的話了。聽說他被貶為知縣,不知會不會棄官而去?唉!」 錦兒見她滿臉憂愁,勸道:「小姐,那事以後再想吧!眼下老爺去攻葉大哥,說不定葉大哥現在就在城牆上,萬一被流矢傷著可怎麼辦?」 「他的實力你也清楚,流矢是傷不了他的,我只怕他怨恨父親。」紅緂的心裡全亂了,七上八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錦兒看著她愁成這樣,心裡也是難受,可事情偏偏就是這麼湊巧,恩怨情仇四個字都全了。眼下無論這場仗誰贏誰輸,恐怕都會結怨結仇,情況就更繁雜,結局如何,仍未可知。 「夫君,為甚麼不來看我和熾兒?」紅緂一邊呢喃著,一邊輕輕拍著兒子,眼睛凝視著烽煙四起的戰場。 戰火波及的不只是懸河城,順州的躍虎關前同樣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戰爭,清月國的大軍在兵部尚書雲璧的帶領下,向蘇方志的大寨發起了猛攻。 清月國的唯一出路就是順州,如果要趁亂世之機擴大勢力,也只有順州一途,因此蘇方志的連營成為他們擴張的唯一障礙。 蘇方志也不是平庸之輩,大營在他的控制下如同銅鑄一般,阻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京城外的大道上,一輛小小的馬車正往北駛去,坐在車頭趕車的正是葉歆。 「大爺,您這是要把我帶哪兒去呀?」景思齊哼哼唧唧地躺在車內呻吟著。他的武功已經被廢,手足都有重傷,全身乏力,只能躺著。 葉歆淡淡地道:「把你的病養好了,還有用的著你的地方,我暫時還不想殺你,除非你自己找死。」 「是,是,我一定盡快養傷,聽候您的調遣。」景思齊的心裡縱有千般恨他,然而此時也只能軟求,誰讓他的小命攥在別人手裡,想甚麼都沒用,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別廢話,小心毒發作了。」葉歆冷冷一笑。 「毒……甚麼毒?」景思齊被他冷不防的一句嚇得臉色煞白。 「沒甚麼,只不過在傷藥裡面加了點東西,免得你又生出甚麼壞主意。還有一樣,解毒之藥不在我身上,要等我回了京城才能拿到,所以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不敢,不敢。」一聽傷藥中有毒,景思齊更是不敢有半點異動,生怕惹怒了葉歆,丟了小命。 「其實這對你有好處,免得你胡思亂想,萬一我忍不住,只好對不起魏劭了。」 「是!是!」 葉歆不再多說,駕著馬車,帶著景思齊往端慶府趕去。 走了兩天,馬車繞過城池,直接來到端慶府碼頭。寬廣的眠月河依然滔滔不絕地向東流去,碼頭卻顯得冷冷清清。 「噫!」葉歆抬眼一望,頓時愣住了,因為碼頭邊泊著一艘大船,高大粗壯的桅桿掛著白色大帆,而頂上赫然掛著葉歆的飂翼旗,正是魏劭的座船。 「魏劭來了!真是太好了。」 葉歆又驚又喜,勉強把景思齊帶來就是為了安排河幫的船隻,沒想到魏劭竟然趕到了,如此一來,船隻的安排便可確定。 馬車內的景思齊一聽這話,嚇得面如土色,身子大顫,差一點昏死過去,落在魏劭手中有甚麼後果,他十分清楚。 葉歆正擔心河幫弟子會不會聽自己的調遣,這下魏劭到了,對計劃的成功更有信心,於是將馬車趕到碼頭上,然後跳下馬車,拉著一名路過的船夫,問道:「你是河幫弟子嗎?」 「你是……」船夫顯得很小心,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馬車道:「車內是你們的景副幫主,受了傷,煩您帶路。」 「您稍候,我現在就通知老大。」船夫一聽是副幫主驚著了,一溜煙地跑了。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景思齊一眼,淡淡地道:「景兄,你受苦了。」 景思齊根本不敢說話了,窩在車內不吭聲。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時間,碼頭西南方有一群人向碼頭走來,為首的兩個不是別人,正是魏劭和宋錢。 「人呢?」魏劭掃了一眼碼頭,喝問道。 「幫主,就是他,他說馬車內是景副幫主,受了傷。」引路的船夫用手指著葉歆。 魏劭打量了葉歆一眼,見他臉上蠟黃,還有層層疊疊的黃斑,不禁皺了皺眉,迎上去問都沒問,逕自走到馬車邊撩簾一看,果然發現了景思齊。 「景兄弟,你這是怎麼了?」魏劭見自己的副手軟軟地倒在馬車上,臉色煞白,眼藏懼意,不禁大為震驚。 景思齊見到他,心震膽裂,頭一歪,竟然暈了過去。 「景兄弟!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魏劭見狀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隱隱感覺到有脈搏跳動,一顆懸到嗓子口的心這才放下,臉色卻變得更為陰沉,冷冷掃了葉歆一眼,喝問道:「他究竟怎麼了?」 「廢了。」 「誰?」魏劭一聽自己的副手被別人廢了,頓時火冒三丈,咆哮著大聲喝問道。 看著自己的親信暴跳如雷,葉歆心中暗笑,表面上卻是泰然自若,淡淡地應道:「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九章 「你!」 魏劭猛的愣住了,目光茫然地掃視著他,如何也想不到兇手竟然自己把人送來。 宋錢卻覺得葉歆的聲音有些耳熟,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幾眼,心想:打傷了河幫的副幫主居然還親自把人送來,一定是另有目的。 「好啊!你敢打傷我們的副幫主?老子宰了你。」幾名河幫弟子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憤然衝了上來,舉手就想打人。 「你們敢!」葉歆兩眼一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河幫弟子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氣勢,心中一緊,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他。 宋錢見他氣度不凡,拱手問道:「閣下是……」 「看看這個。」葉歆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了那枝雪竹簫,在兩人面前揚了揚。 「這……這不是……」宋錢和魏劭都驚呆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若不是雪竹簫,他們根本無法確認面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 「公子,是您?」宋錢反應最快,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勢,再加上他手上的雪竹簫,立即認出了葉歆的身份,喜上眉梢。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個地方說話,這裡不方便。」 宋錢大喜過望,連忙扯了一下還在發愣的魏劭,笑道:「還愣著幹甚麼,還不快把公子請回去。」 魏劭這才反應過來,一拍前額,轉頭喝道:「還愣著幹甚麼?回去安排酒宴。」 其餘河幫弟子見幫主如此,又是一愣。 「幫主,副幫主他……」 魏劭想起馬車中被廢了的景思齊,臉色微變,轉頭望向葉歆,卻見他朝著自己微笑。他若有所悟,便不再追問,指著手下吩咐道:「把馬車也拉回去,安置在西廂。」 宋錢拉著葉歆邊走邊笑道:「您這模樣我實在認不出來。」 「京城裡的大大小小官員都沒認出我。」 宋錢笑道:「嘿嘿!您這招可真夠高明,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逍遙快活。」 「逍遙?嘿嘿!差一點連命都沒了。」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您是天子的命,這點小事自然傷不了。」 葉歆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甚麼時候學會拍馬屁了?不知我最討厭這個嗎?」 宋錢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拍馬屁,如今天下大亂,正是英雄揚威之際,何況肅州的軍民還等著您呢!回去自然是真龍天子。」 葉歆輕輕一笑,搖頭道:「做皇帝若是容易,天下豈能如此紛亂不堪?我可不想為了一張龍椅壞了大事。」 「可是……」 葉歆瞪了他一眼,問道:「信送到了嗎?」 宋錢點頭道:「魏老大親自把信送到臥牛城,他們都看了信,也做了相應的佈置。」 「我本想找你們,誰知都不在,只好把景思齊找來了。」 「魏劭送完信後就立即往回趕,我和他一起南下,到了陽谷縣碼頭就聽說您要找我們,所以立即就趕來了。」 「嗯,不說了,找個好地方再說,這裡耳多,不能多言。」 「嗯!」 在宋錢、魏劭的引領下,葉歆來到了城西一里外的草坡,坡上有一所宅院,被樹林環繞,正面面對滾滾大江,風景頗為不同。 進入宅院時,小廳中的酒宴已經佈置好,魏劭讓葉歆坐了上位,他和宋錢在兩側相陪。 「公子,您既然到了此處,便隨我們上船回肅州吧!這是大好的良機,不可錯過。」宋錢到現在依然對於他留在京城的大膽舉動感到驚訝,力勸他回到草原。 葉歆搖頭,含笑道:「我還有大事要辦,現在絕不能走。此次讓你們來是有大事要辦,等辦完了再考慮何時回去。」 「您真要留在京城?」 「不錯!我要借這裡的兵馬壓制銀雪帝國。鐵涼國意欲東擴,唯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南路的青狼關,二是懸河走廊。只怕現在懸河關下已經血流成河了,我若回去,最多只能助攻助守,效用不大,不如留在此地,借他人之刀,去我之敵,百利而無一害。何況蘇劍豪即將西征,京中空虛,若能趁此機會在京中重建實力,日後定有大用。」 葉歆忽然歎了一口氣,想到攻打懸河城的一定是紅烈,不免有些焦心,然而他知道紅家世代皆忠臣,紅烈絕不會投過來,而他也不願意歸入鐵涼,對抗是不可避免的。 宋錢見他忽然皺起了眉頭,細心一想,若有所悟,小聲道:「公子,還是不要多想了,眼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葉歆收回了心神,微微一笑道:「此次來端慶府是有大事需要河幫幫忙,如今你們來了,我就放心了。」 魏劭拍著胸口道:「不管是甚麼大事,只要是公子的吩咐,就算把河幫搭上也在所不惜。」 葉歆聽得有些慨然,當時在端慶府,景思齊聽完自己要用河幫之後,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話,忠奸立辨。 魏劭見他坐著發愣,好奇地問道:「公子,難道我說的不對?」 「不是。」葉歆滿懷笑意地看著他:「不久之前有一個人也說過這些話,不過相比之下,還是你說的好聽。」 「哦!何人說的話?」 「先不說這個,肅州如今的情況如何?」 宋錢笑道:「一切都很好,我們離開之時,鐵涼依然按兵不動,黃延功守著懸河城,應該很安全。東面有狼牙將軍領著大軍守住嘎山城一帶,南面的岳風鎮守龍口關,好像還要把南面的一些縣納入轄區,而紫如姑娘正與樸哲一起收攏各地的部族,成果斐然。」 「樸哲!」葉歆猛的一驚,愕然望著他問道:「紫如說的?」 「是。」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咕噥道:「紫如不是好事之人,想必是別有用意吧!嗯,也許是想鼓舞士氣。」 「公子放心,除了那幾位,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嗯,紫如做的不錯,把事情交給她和夜寒,我可以放心留在京城了。」頓了頓,葉歆又問道:「四位老人好嗎?」 宋錢知道他還想問妻兒,含笑應道:「公子,我親自送四位老人、夫人和侄兒去肅州,他們如今都被安置在臥牛城的總督府內,有紫如姑娘照料,一切安康。」 「紫如是個體貼的人,一定能安排妥當,我不用費神了。」葉歆想起親人,心中頗為掛念。 「公子在京城安全嗎?」魏劭關心地問道。 葉歆笑了笑道:「我在吏部侍郎詹俊府中做幕客,有他擋著,不會有危險。」 「幕客?」兩人對於葉歆的舉動既是驚訝又是感歎,想到一個可以回肅州稱帝的人竟然選擇去做別人的幕客,雖說別有所圖,但這種選擇著實令人驚訝。 「我自有用意,你們不必擔心……魏劭!」 「是。」 「我把河幫送給了新皇。」 「甚麼?」魏劭驚得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葉歆嘿嘿笑道:「你如今是河道總督,三等長信侯,地位不在我之下。」 魏劭聽懵了,目光四轉,吶吶地道:「您別開玩笑了,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不是很好嗎?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行走四方,還能隨時進京,不會有任何阻攔。」 「可是……」 宋錢笑道:「魏老大,你就別客氣了,有官你就做吧!只當是公子封的,將來公子登基做了皇帝,河道總督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屬。」 魏劭嘻嘻笑道:「既是公子封的,我就不客氣了!」 葉歆笑了笑,臉色突然一正,沉聲道:「魏劭,把景思齊抬進來,我有話說。」 魏劭見他這副表情,知道景思齊一定闖了大禍,不然不會被他廢了,雖然有些心疼,但還是高聲喚道:「把副幫主用軟床抬進來。」 「是。」 宋錢盯著葉歆的眼睛,卻發現了絲絲殺氣,心中明鏡似的,知道景思齊死定了,轉頭望向魏劭,朝著他努了努嘴。 魏劭猶豫了片刻,問道:「公子,景老二幹了甚麼大事,惹您這麼生氣?」 「嘿嘿,等他來了自己說吧!留著他這條小命給你發落,不然早就扔進護城河了。」 魏劭聽他語氣中殺氣極濃,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腹狐疑地望著他。 片刻之後,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接著兩名河幫弟子將景思齊用軟床抬了進來。 「放在地下,你們都出去。」魏劭看了葉歆一眼,朝屬下揮了揮手。 兩名河幫弟子微微一愣,見魏劭臉色不善,不敢怠慢,把軟床放在桌旁的地上後立即離開了。 景思齊軟軟地躺在軟床之上,看著臉顯殺氣的葉歆,渾身哆嗦,想求饒卻說不出話,看上去倒也可憐。 魏劭與他相處多年,見他如此慘狀,心中有些不忍,蹲在他身邊溫言問道:「景老二,到底發生甚麼事,惹得公子這麼生氣?」 「我該死!我該死!老大,看在我為河幫拼了幾年的份上饒我一命吧!」景思齊抱著魏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苦苦哀求著。 魏劭見他不停地苦求,心中更是懷疑,抓著他的手臂搖了搖,追問道:「你到底是做了甚麼了?」 「我……我……」景思齊被葉歆冰冷的目光一懾,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說出口。 「你說呀!」魏劭急的滿頭大汗,一方是主公,一方是自己的手下,只盼著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說不出口嗎?也對,我就替你說了。」葉歆瞥了景思齊一眼,指著他淡淡地道:「你這位景副幫主厲害,我請他進京幫忙,可他志不在此,想弄個大官做做,所以把我賣給蘇劍豪了。」 「甚麼!」魏劭原本同情的目光變了,虎眼圓睜,怒火在心中熊熊地燃燒了起來,狠狠地盯著地上的景思齊,騰的站了起來,指著他大聲罵道:「好你個景老二,我把你當兄弟,還一手提拔你做了副幫主,夠兄弟了吧?可你居然賣友求榮,連公子都敢賣,下一次還不輪到我?」 「幫……幫主……我……不是……」 宋錢譏諷道:「景老二,佩服啊!想不到你居然是這麼狠的角色,幸虧我和你還不算朋友,否則早就被你賣了。」 「我……」 「公子親口說了,你別想抵賴,哼!」魏劭回頭望著葉歆問道:「公子,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葉歆淡淡一笑道:「為了避免狗急跳牆,我已經廢了他,其他的事是河幫內部的事,不過他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另一個人的身份,要是開口亂說話,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一切按幫規處理吧!」 「不……」景思齊身為副幫主,自然清楚幫規,嚇得渾身冰冷,四肢發麻,差一點昏死過去。 魏劭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癱在軟床上的景思齊,冷冷地道:「你我兄弟一場,如果你想對付我,我不會殺你,不過你竟然想將公子賣給蘇劍豪,這種小人行徑,不能不辦你,否則我以後都沒臉再見公子……」 葉歆與宋錢沒有再看景思齊一眼,一起走出了宅院,站在草坡上望著滾滾大江。 「公子,這些日子很辛苦吧?」 「一直如常,沒甚麼不好。」 宋錢看了看四周,小聲道:「公子,我還是要勸您一句,無論如何也要回臥牛城一趟,如今夫人在臥牛城,而那位夫人離的也近,萬一要是……」 「我還有大事要辦,辦完了再說。」葉歆歎了一聲,默然低下了頭。本想把父母妻兒安置在靈樞山上,既安靜又安全,然而發生了這麼多事,凝心又不辭而別,只覺得分身乏術,無所適從。 「姐姐,你到底在哪兒?」想起凝心,他的心頭又壓上了一塊大石。 宋錢見他眼含迷茫,微微一笑,歎道:「看你變成這樣,我也不敢納妾了。」 葉歆苦笑一聲,問道:「你的家小沒事吧?」 宋錢搖頭道:「不知道,還沒到雙龍城就聽到公子要找我們,所以立即坐船下來,經過時也沒有停留,因為岸上都是兵,怕上了岸就無法再登船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雙龍城被曠國雄所佔,不知道怎麼樣了,你該回去看看,若有機會,把他們接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應該沒事,曠國雄我見過。」 兩人正說著,魏劭走了出來,朝著葉歆深深一揖道:「累公子受驚,魏劭用人不當,罪該萬死,請公子責罰。」 「不關你的事,我若是死在他的手上,只能算我無能。」葉歆搖了搖頭,正色道:「你立即招集所有船隻,停止運貨,我有大用。」 「為甚麼?」魏劭愕然望著他。 葉歆抬眼望向滔滔河水,問道:「現在能開船嗎?」 「去哪兒?」魏劭見他不回京城,不禁有些納悶。 「朝日城!」 魏劭好奇地問道:「那不是河口的城嗎?為甚麼要去那裡?」 「你先去安排大船悄悄駛往朝日城,行動務必隱密,不能走露半點風聲,其他的事上船再說。」 「嗯!我明白了,東主,你陪公子上船,我去安排船隻。」魏劭點點頭,轉身向院內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魏劭的大船載著三人往河口的朝日城駛去。 葉歆站在甲板上,濕潤的風輕柔地拂面而過,十分舒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滾滾的大河使他忘卻了京華中的爾虞我詐,心境變得舒坦了許多。 「公子,為甚麼去朝日城?要出海嗎?」魏劭不解地問道 「天行接到皇帝的密旨,將領兵前去朝日城,我要去見他,然後有大事要做。」 「到底是甚麼事?」 「事情是這樣的……」葉歆便將計劃簡單地說了一次。 魏劭和宋錢面面相覷,不禁為他的計劃而咋舌,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活用被困京城的時間。 「公子,您的計劃雖然很妙,但龍天行的兵馬能產生效用嗎?」 「天行帶兵也有四年了吧!能升至四品兵馬司除了我的暗中支持,還要他本身有這種實力,我對他期望甚高,這次趁此機會培植他成為承明皇帝的大將,日後會有大用,而且這次出征我也會跟去,相信可以幫幫他。」 宋錢和魏劭大吃一驚,直愣愣地盯著他問道:「您要隨軍出征?」 葉歆轉頭望著他們輕輕一笑,反問道:「難道我不夠資格嗎?」 「這倒不是,只是戰場太危險,您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只要佈置妥當,同樣能夠成功。」 葉歆搖頭道:「我雖不是將才,但也讀了一些兵書,而且策劃整個計劃的人是我,我怎能不去?何況局勢發展瞬息萬變,我若不在軍中,只恐發生突變,一著失誤滿盤輸。」 宋錢擔憂地道:「可這兵荒馬亂的,實在太危險了!」 「不必多言,我不是要逞甚麼英雄,而是龍天行這支奇兵太重要了。戰場上的事我會交給他,但戰場下的事還是需要我去處理。」 兩人對視一眼,面露苦笑,無奈地接受了葉歆的安排。 葉歆忽道:「魏劭,景思齊的事件你應該有所覺悟了。河幫內部需要整一整,亂世會激發人的野心,有些人自不量力,卻又好高騖遠,別讓這些人阻礙了我們的大事,我可不想見到河幫分裂或是倒戈。」 「公子放心,這次事完我就立即整頓河幫。」魏劭體會更深。一直以來都覺得河幫的大敵在外,經此一事,他開始意識到河幫的內部有不穩的現象,幸虧發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便是此次處置景思齊,也在幫內引起了軒然大波,使他下定決心,要整理河幫內務。 「這條河不但是眠月大陸的命脈,也是我們的命脈,萬萬不能有失,否則後果難料。」葉歆點點頭,目光凝望著滔滔河水,輕輕歎了一聲。 順著水流和風勢,船很快就到了海口南岸的朝日城,由於海運業並不發達,朝日城雖在海口,卻遠遠不如端慶府繁華,只能算是一座中等城,算是眠月大陸東面界限上的城池,以海貨和壯觀的海潮出名。 三人下了船便找了一間客棧,等待龍天行的到來。其間魏劭又下了幾道命令,把大船悄悄地駛到朝日城碼頭,準備隨時接載大軍渡河。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章 天目城自落入銀雪帝國手中之後,交易銳減,草原的牛羊和其他貨物無法送入南方,而南方的貨商也因為道路不暢無法北上。原本熱鬧非凡的天目城變了,成千上萬的士兵代替了牛羊,刀槍代替了貨物,戰車代替了貨車。自從趙玄華在此稱帝之後,這裡便成了眠月大陸東北角的中心點。 一封密信送到了正在天目城過著皇帝癮的趙玄華手上,穿上繡著金絲滾龍的皇袍,坐上鎏金的龍椅,戴上了皇冠,趙玄華覺得一生都沒有如此高興過。只要坐在龍椅之上,他便覺得此生滿足了,即使軍師酒言重傷且臥床不起,也沒有減低一絲的喜氣。 兩次殺敗蘇劍豪之後,全軍士氣大盛,而他手下的四大王將也一戰成名,余熊光、孟海槊、張揚和武壁疆,個個武勇過人,再加上龍溪提督孫文昭、驍將郭蕭、蓋天雄等,威勢盛極一時,此外還有謀士張古、元亮、舒清河等銀州名士相佐。 重新建立的銀雪帝國版圖東至大海,西至遊子河,北至冰原,南達臨清河及恭城一線,方圓數千里,共有二十三府,面積與鐵涼、清月相若。然而這卻不是一個普通的國度,仙主堂依然存在,使得銀雪帝國政教合一,趙玄華既為皇帝,又是仙主,在信徒之中有絕對的聲望,這也使他從容地控制轄下每一寸土地,而軍隊的士氣也因此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酒言被凝心打成重傷之後憑著血遁才死裡逃生,但這一次的傷勢遠遠重於從前,能夠回來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今為止依然躺在床上養傷,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玄華坐在龍椅上,拿著手中的信件看了兩次,越看越高興,眉飛色舞地指著信笑道:「諸位愛卿,我們的機會到了。」 一名文雅的中年文士走了出來,瘦長的身形面向趙玄華欠了欠身,恭敬地問道:「皇上,不知有何喜事?」 趙玄華含笑道:「張古,天龍那個無用的皇帝來信了,邀我共擊蘇劍豪,之後劃河而治,永結盟好,這豈不是天助我國,哈哈!」 一言既出,滿室嘩然,沒有人不對這封古怪的信感到驚訝,信的內容實在匪夷所思,任誰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謀士元亮滿臉擔憂地走了出來,望著趙玄華手中的信紙沉聲道:「皇上,信中所言萬萬不可輕信。蘇劍豪把天龍新皇推上皇位,如今他卻來信邀我們共擊蘇劍豪,此等小人,絕不會有甚麼好事,依我所見,這恐怕是天龍的詭計。」 「朕豈是無能之輩?」趙玄華輕輕一笑,又揚了揚手中的信紙,道:「信上說了蘇劍豪意欲南撤,去救順州,天龍把他們攔在河北,我們順勢追擊,一舉蕩平蘇劍豪,更重要的一點在於信中還夾了一張行軍佈陣圖,說明了蘇劍豪的兵力配置,以及南撤渡河的地點。」 「佈陣圖!」殿中又是一片嘩然。 余熊光晃動著巨熊一樣的身子,咧開大嘴問道:「皇上,能不能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趙玄華把地圖交給了近侍。 余熊光從近侍手中接下佈陣圖,低著頭細細掃了幾眼,臉色大變,又驚又喜,讚歎道:「這圖果然是真的,與探子打聽的消息幾乎一樣。」 其餘諸將聽了都圍了上來,看過之後都點頭稱是。 趙玄華輕輕一笑,問道:「余愛卿,這圖沒錯吧?」 余熊光的大腦袋點了點,應道:「此圖描述得十分詳盡,比我們探查的要詳細百倍,其中還有很多探子無法打探的軍事機密。有了這幅圖,若想擊破蘇家大軍,必定易如反掌。」 趙玄華大喜,笑道:「如此看來,天龍狗皇帝沒有說謊!」 張古素來小心謹慎,雖然聽聞佈陣圖是真的,卻依然顯得憂色忡忡,琢磨了片刻又進言道:「皇上,此事太過蹊蹺,還是小心為上。」他本是學堂的講師,後來入了仙主堂成為信徒,銀雪帝國建立之後,他受到酒言的提拔,進入了謀士的行列。 「張大人,你多慮了。」說話的是元亮,原任銀州彈山府知府,急功好利,屢屢與酒言爭功,但仍受趙玄華重視。 「元愛卿有何意見?」 元亮捻動短鬚,含笑道:「蘇劍豪雖然將天龍新皇推上皇位,然而他手握大軍,迫使天龍皇帝成了一個傀儡皇帝,試問天龍皇帝又如何能不恨蘇劍豪?此時必欲除之而後快,依臣所見,此舉合情合理,並無不妥,何況我軍早有南下之心,無論是真是假,都要進兵,何不趁此良機一舉南下。」 張古搖頭辯駁道:「就算有佈陣圖,但蘇劍豪佈置精妙,這半年我們絲毫沒有進展,單憑此圖,也未必能勝,若是其中有詐,我軍勢必遇險。」 「張古,這信上說蘇劍豪即將南撤,天龍狗皇帝說會將他阻在眠月河北岸,只要我們乘勝追擊,便可大勝。」 「追擊?莫非是引我們出去。」 「張古,你太多疑。如今局勢大變,我們早就應該打到眠月河邊,可這一年停在此處寸步難行,浪費了大好的時光,若不趁此機會南進,更待何時?」 「我不想中了敵軍的計。」 趙玄華看著喋喋不休爭吵的群臣,哈哈一笑,道:「別爭了,派人去看看不就行了,只要蘇劍豪真的南撤,我們便有可乘之機。」 張揚稟道:「皇上,據探子回報,對面的軍隊似乎調動頻繁,而且有集結之勢,也許真要南撤。」 張古沉聲道:「還是仔細地查探一下,免得中了敵軍的計策。」 「也好。張揚,查探的事交給你了,其他的將軍務必加緊操練,如果消息屬實,這一次便是我們南下的好機會,說不定可以一舉蕩平蘇劍豪,再乘勝南擊,佔了天龍國都。元亮,立即派人通知裘作人和孫文昭,準備隨時追擊敵軍。」 「是!」 三百里之外的蘇劍豪正在恭城忙著撤軍大計,十數萬大軍一起南渡十分繁雜,所以他正計劃將左中右三路大軍分批向南移動,猶如百千層的樹皮,一層一層地剝去。 計劃雖好,卻漏算了一個河幫。也許蘇劍豪是一直以來從未遇到此類問題,而且河幫又被皇帝納入麾下,即使不助他,也不會去助敵軍,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葉歆從中做了手腳。 「甚麼!沒船?」蘇劍豪滿臉驚愕地看著報信的行軍司馬馮羽。 馮羽苦笑道:「東面的水域一直太平,而我朝並無水軍,所以軍中向來缺船,這幾年都是借河幫的船運兵運糧。」 「河幫!」蘇劍豪面色一喜,道:「既然如此,立即徵調河幫的船隻,告訴他們,只要肯借船,我會有重賞。」 馮羽搖頭歎道:「卑職早就與河幫談過了,他們如今歸附朝廷,也有合作的誠意,只是大船都在平安州和昌州,昌州的屈復清、雙龍城的曠國雄、明遠城的丘遠江和平樂城的單星文,他們把碼頭與河道都封鎖了,還沒收了很多船,所以河幫只能派出裝貨的小貨船,但容量太小,只怕速度會慢,而且很危險。」 蘇劍豪一切都已就緒,沒想到竟遇到這種問題,心中十分惱怒,喝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拖出去打二十棍。」 峰見他氣得火冒三丈,心中一樂,插嘴道:「姐夫,是叛軍鬧的,關他甚麼事!軍中人才難得,還是饒了他吧!」 蘇劍豪掃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滾!滾!」 馮羽嚇得汗流浹背,感激地看了峰一眼,吶吶地退了出去。 副將周明義道:「爵爺何必動怒,只要佈置得當,小船也一樣。」 蘇劍豪沉著臉道:「此次撤軍也有危險,雖說讓給敵軍,卻不能掉以輕心。萬一他們從後追擊,我軍必然會受損失。」 「只要設下疑兵之計,敵軍必然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可以從容撤走。」 蘇劍豪緩緩地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六月初十,龍天行的大軍才匆匆趕到朝日城,在城西五里外的河岸空地安營紮寨,等待龍天行的回歸。 得知大軍趕到,葉歆稍稍鬆了口氣。根據河幫弟子探查的消息,蘇劍豪剛到恭城沒幾天,絲毫不知皇宮內的決定,所以正在緊鑼密鼓地處理撤兵的佈置,畢竟十數萬大軍不是想撤就能撤的,何況對面還有十數萬敵軍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會有被追擊的危險,所以葉歆仍有充足的時間佈置一切。 龍天行因為要回京面聖,所以晚了一天才風塵僕僕地趕到軍營。還沒坐穩,但聽河幫的人到了,連忙迎了出來,一眼便見到大寨門外站著一行人。 「龍老弟,別來無恙?」魏劭搶先迎了上來。 龍天行笑著拱了拱手道:「原來是魏兄,想不到你親自來了,看來這次真是要大幹一場。」 魏劭笑了笑,朝後面指了一指,小聲道:「天行,那位面色蠟黃的男子就是公子。」 龍天行猛的一驚,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臉色蠟黃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正朝他點頭微笑,不禁又驚又喜,匆忙迎了上去,拉著葉歆的手滿臉安慰地道:「大人,您果然沒事,實在太好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 龍天行回頭看了一眼,道:「隨我到中軍大帳去,這裡說話不方便。」 「皇帝這次應該升你的官了吧?」葉歆邊走邊問道。 龍天行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升了將軍,只是這官實在做不下去了。」 葉歆自然知道他在想甚麼,以他對國家的忠誠度,絕不願意在一個弒父殺弟,篡位稱帝的皇帝手下做官,他之所以留下來只怕是為了自己。 葉歆心中頗為感動,含笑拍了拍龍天行的肩頭,安撫道:「無論如何,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了,其他的日後再說。」 「嗯!」龍天行點點頭,領著他們進了中軍大帳。 魏劭見帳內沒有外人,笑著道:「龍天行,你行啊!大人在京中險些喪命,可你這幾個月躲在家裡,外事卻不聞不問。」 龍天行自知理虧,雖然是因為消息不準確而無法做出反應,但這畢竟有失臣屬之禮,雙膝一彎,便向葉歆跪下,歉然道:「天行該死,實在是因為事出突然,消息又似假似真,我不敢輕舉妄動,怕壞了大人的事。之後我也曾派人入京打探,得知他們沒有抓住您,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葉歆扶起他站起來,含笑道:「你做的很好,為帥者應當如此,要著眼大局,就算我真的出事,你也不能輕易舉兵。憑你這一萬人是無法對抗蘇劍豪和張全的,反而會招來大麻煩。」 「大人,這些日子您去哪兒了?怎麼會跑到朝日城來了?」 葉歆笑道:「我自己設置的計策,怎麼不親自前來?」 「您的計策?」 宋錢嘻嘻笑道:「這次你領軍出征是公子冒著生命之險安排的,不然你也升不了將軍。」 「大人,您……」龍天行愣了!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一切的安排你都應該知道了。那些都是我安排的計策,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魏劭的船隊也準備好了,只等你到來,然後北渡眠月河,率兵直搗敵軍心臟。」 龍天行恍然大悟,笑道:「聽了皇帝的計策,我一直都在懷疑是誰獻了這條辛辣的主意,想不到竟是大人。」 葉歆微微歎道:「天行,你可知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 「大概是蘇家吧!他們父子手中握有四十餘萬大軍,權傾朝野,連皇帝也幾乎成了傀儡。」 「非也!」葉歆搖了搖頭,指著北方道:「最大的敵人莫過於銀雪帝國,這股勢力以邪教為基礎,荼毒人心,去年在呼蘭府屠殺軍兵十萬餘人,令人髮指,而且與肅州接壤,時時刻刻會進犯我境,若不能先除此賊,我心難安。」 龍天行一聽屠城,勃然大怒,手捏劍柄,虎目圓睜,喝道:「想不到銀雪帝國竟是這等貨色,該殺!」 「不錯,他們的確該殺,我此次獻計就是為了打擊銀雪帝國,削弱其勢力。然而蘇劍豪愛惜羽毛,不願北擊銀雪大軍,以至於戰事拖了一年毫無進展,我這次便是要為他們擺下戰場,引兩軍廝殺。」 「大人妙計,定能破敵。」 「這場戰爭之中,你這一萬人極為重要,用意不在破敵,而是擾敵,趁機混水摸魚,助蘇劍豪殺敵。」 龍天行躬身道:「天行明白該怎麼做。」 「雖說不是十拿九穩,但我有七成的勝算,應該可以挫一挫銀雪大軍的銳氣。你休息吧!此舉不能讓蘇劍豪發現,所以必須要晚上渡河,早上便可到對岸。」 「士兵已經休養一天,今夜便可渡河。」 葉歆盤算了一下,蘇劍豪大概近日便會撤兵,沒有足夠的船隻,他也不敢冒然把大軍駐紮在河邊,否則便有危險。 「不能操之過急,明夜渡河。」 天黑了,入夜了,月色皎皎,撒下銀光點點,映在白色的浪頭之上。滔滔河水拍打著滿是雜草的河岸,濺起陣陣白花。 今夜的河岸分外熱鬧,長達一里的河岸上出現了一條用木頭搭起的臨時碼頭,四周點起了無數火把。 三十五艘大船正停泊在碼頭旁,一隊隊士兵井然有序地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登船,人雖多,但除了軍官們偶而的叫喚之外,再無雜音。 葉歆、龍天行、宋錢和魏劭四人站在河岸的坡地上,監視著大軍渡河的行動。 「天行,帶的好兵啊!」看著這支新兵老兵混雜的軍隊如此有條不紊,葉歆忍不住連聲讚歎了起來。 龍天行滿意地笑道:「大人過獎,自從大人上次說禍亂不遠,我便加緊訓練,操演陣法。苦練了近一年,總算有點成績。」 魏劭笑道:「我那幫弟兄雖然多,可比起老弟的這支大軍,簡直不堪一擊。」 龍天行笑道:「各司其職,若在水中,我這一萬人一樣寸步難行!」 「說的也是,反正我們是自己人,相輔相成。」 葉歆仰天大笑,欣慰地道:「有如此多英雄豪傑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一章 正說著,龍天行的副將石開走了上來,看了宋錢和魏劭一眼,躬身稟道:「將軍,第一批要出發了,不知您是否登船?」 龍天行看了一眼葉歆,又回望石開,搖頭道:「不必了,我隨第二批渡河,第一批由你帶隊,去到河岸之後一切按預定的計劃行事,不能輕舉妄動。」 「卑職明白。」石開行了一禮,轉身走向碼頭。 龍天行看了葉歆一眼,面帶憂色地問道:「大人,您真要跟去?」 葉歆輕笑反問道:「難道我不配做你的軍師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前方太危險了,恐有閃失。」 「天行,你要記住,這次不是我們去打仗,而是挑撥蘇劍豪與銀雪帝國決戰,若非不得已,我不願直接硬拚。」 「我明白,只是打仗畢竟是打仗,萬一……」 葉歆微微一笑,搖頭道:「難道我回到肅州就不用打仗了嗎?這是亂世,如果想躲起來逍遙快活,我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天。」 龍天行見他談笑自若,讚歎道:「大人總是處變不驚,指揮若定,天行實在佩服。若是能學到大人的一二,平生足矣。」 葉歆哈哈一笑道:「過獎了。」 宋錢問道:「公子,您隨軍出征,萬一京城發生了事情怎麼辦?」 葉歆皺了皺眉,環視身邊三人,龍天行是將帥之才,魏劭忠心耿耿,統領河幫,宋錢的弄錢手腕天下一絕,然而這三人都不是政略之才,不由地歎息人才不夠。若是夜寒和寇子誠其中一人在此,便可托付大事。 他思考了一陣,沉聲道:「這樣吧,魏劭,你幫我帶封信給禁軍副統領扎猛,他會處理一切。」 「扎猛?」龍天行愣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他不是蘇劍豪的人嗎?」 葉歆含笑道:「他是我的大哥,親如兄弟。若不是他,我早成了刀下之鬼,哪裡還有機會辦大事。」 魏劭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人安插伏線的手腕實在高明,想不到禁軍之中早就藏著一把好刀。」 龍天行長歎了一聲,感慨道:「外人常說大人的運氣好,每次都逢凶化吉,步步高陞,但我卻不以為然。若大人沒有長遠的目光和周密的安排,遇到凶險又怎能轉危為安?常言說事在人為,果然不錯,若想功成名就,少不了要先努力一番,像那些只顧著作夢而不付諸行動之人,絕對不可能成功。」 一席話說得葉歆很舒服,伸手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天下沒有不勞而獲,欲取之必先予之。」 三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在場的四人誰不是經過一番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 丑時剛過,船隊緩緩駛回碼頭,葉歆寫好信交給魏劭,與魏宋兩人揮手道別,然後與龍天行一起登上了第二批渡河船隊。 夜已深,星光依然明亮,河面上的風勢很猛,由海上刮來的大風吹得帆嘩嘩亂響,滿帆的船隊藉著強大的風力高速向對岸駛去。 葉歆和龍天行站在船頭,藉著月光望著遠處,河水混雜著海水,浩浩蕩蕩,奔騰咆哮,震耳欲聾的濤聲使本該寧靜的夜晚變得蒼茫高昂。 「真是壯觀,沒想到河口竟如此寬廣,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對岸。」龍天行看著入海口,覺得胸中也寬廣了起來,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葉歆含笑道:「此處入海口有數十里寬,一眼望去當然看不到對岸,所以我才選擇了此處渡河。天下能有實力在此處渡河者,再無他人,就算是蘇劍豪坐擁十數萬大軍,面對如此浪濤也無能為力。若沒有河幫,憑誰也無法在此渡河。河對面是朔陽城,與朝日城差不多,上岸地點就在城西十五里的河岸,不會驚動任何人。」 龍天行讚道:「大人想的實在太周到了。」 「此計我盤算了兩個月,該算的事情我都算過了,事若不成,也只能說是天不祐我。」 「大人放心,此計必成。」 葉歆搖頭歎道:「天下局勢動盪,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控制,只盼著這些日子別生出甚麼意外。事敗是小,若是陷入戰區,我們就會有大麻煩。」 「嗯!」龍天行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又問道:「大人,您當日說過不會造反,可如今逆皇稱帝,天下割據,不知您日後有何打算?」 葉歆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笑道:「我本該歸隱山林,可惜還有未了之事,這條天路只能走下去了。」 「天路?」 「奪取天下之權猶如登天,一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 「是啊!」龍天行抬頭眺望北方,喃喃地道:「聽說肅州還是打著天龍皇朝肅州總督的旗幟。」 「嗯!我現在還是天龍守疆之臣。」葉歆自嘲地笑了。 「只可惜沒有傳位詔書,不然便可擁立明主,推翻逆皇。」龍天行回頭望南方,微微地歎息著。 「你大可不必在意,承明皇帝的龍椅坐不了幾天,只怕不用多久,就會被踢下皇位。」 「您是說蘇家?」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就算別人想,我也不會讓他們得逞。」 「這是為何?」 葉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笑道:「我要讓蘇家捧新皇上去,再親手拉下來。」 龍天行倒吸了口涼氣,若是蘇家再廢新皇,一定會被罵成了反覆小人,受天下人唾棄,幾十年的臉面和威望就全沒了。 「此次計劃無論成與不成,蘇劍豪與皇帝之間的裂縫便再也補不回來了。我會為他們之間的火並掃清障礙,好戲還在後面,慢慢看吧!」葉歆笑了笑:「不說了,還是顧著眼前的事吧!仙主堂、鐵涼、蘇家和承明皇帝,不除了這四方勢力,我絕不罷休。」 「嗯!」龍天行跟隨他已久,對於他的手段素來又敬又服,聽了這番話,心中的敬服感更加重了許多。 寅時三刻,天色依然昏黑,第二批船隊藉著夜色悄悄地到達了眠月河北岸,船一靠岸,龍天行迅速指揮大軍登岸,此時先到的第一批軍隊早已整裝待發。 整編之後,大軍開始向北方挺進。葉歆利用手上的眠月遊記,領著他們來到了河岸以北二十里外一個無人的山谷,一方面安營紮寨,另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銀雪大軍和蘇劍豪的動靜。 著名的上穎戰役從此展開了它的序章,蘇劍豪、趙玄華、葉歆,三個名動一方的人物將要在此展開登天之路的爭奪。然而誰也無法料到局勢發展,即使是佈局的葉歆也無法確定最後的結果。 ※※※ 天目城,趙玄華終於得到探子確切的回應,蘇劍豪真要南撤,這個消息無疑確認了那封密信所提及的事情。 「太好了,遇上這麼一個狗皇帝,活該蘇劍豪倒霉,哈哈!」趙玄華欣喜若狂,從龍椅上跳了起來。 元亮頗為得意,掃了張古一眼,含笑道:「若真是如此,天命我銀雪帝國成就大業。皇上,不要再猶豫了,是我們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在場的武將都深以為然,連聲附和。 張揚又稟道:「皇上,據探子來報,東面武化城的蘇劍龍已經讓出城池,向南撤往百里外的上穎城,而西側臨清河上游射谷的敵軍也南撤至夜鳳山麓,還有人說河幫的船隻已經到了岸邊,正準備接送大軍南渡。」 「好!」趙玄華昂首挺胸,傲然看了看在場眾臣,大聲道:「諸位,如今是我們大展鴻圖的時機了,趁此機會一舉蕩平蘇劍豪,振我銀雪天威。」 「是!」 激昂聲音迴盪在空中,氣氛提升到頂點,濃濃的戰意展現在武將的臉上眉間。 張古沉吟片刻奏道:「皇上,此事還要從長計議,雖說蘇劍豪來撤,但他必有斷後之計,冒然追趕恐會中計。」 舒清河附和道:「張古此言極是,蘇劍豪既然讓出城池,我們大可不動刀兵,輕取眠月河北岸的十數府縣,然後固守眠月河岸,局勢便可大定。」 「不可!」余熊光大喝一聲,駁斥道:「此乃書生之見,天龍皇帝是個傀儡,真正的敵人是蘇家。若是蘇劍豪領軍南下,匯合其父大軍,很快便可收復眠月河以南大片土地,到時候必然還會對我銀雪大軍造成不利。皇上要的是一統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若能在河北大敗蘇劍豪,不但振我軍心,揚我國威,還能震懾天下各方勢力。」 張揚附和道:「余將軍說的對,撿人家不要的骨頭算甚麼本事!一年來我們寸土未得,軍心已有所動搖,正可趁此機會大戰一場,以振士氣。」 張古攤開雙手,問道:「莫非四位將軍已有滅敵之策?」 元亮向負,但因為酒言之故,所以一直屈居人下,此時為了表現自己的才智,輕輕一笑,搶著道:「我有一計,可以破敵。」 趙玄華大喜,急忙問道:「卿有何計?」 「敵軍分三路向中心集結,西路是丘陵地帶,東路是平原,我們無需全面阻擊,只需佯攻中路的恭城,敵人若有伏兵,便可撤回。並將主力大軍東移武化,全力圍剿蘇劍龍,力圖一舉消滅這路敵軍,蘇劍豪在南撤途中知其兄受困必然發兵解救,此時我軍留守的中路軍向南挺進,而東路的主力則迎擊蘇劍豪的援軍,以鉗形夾擊敵軍,我軍必勝無疑。」 舒清河微微點頭,歎道:「計雖不錯,但蘇劍豪畢竟不是等閒之輩,只怕會有一場惡戰。」 趙玄華哈哈一笑道:「我軍兩次大敗蘇劍豪,士氣正盛,何況我還有四大王將,個個驍勇善戰,只要先削弱蘇劍龍的東翼大軍,便可用壓倒性的軍力撲擊蘇劍豪,大事何愁不成?卿等不必再言,我決心已下,明日發兵武化。」 「皇上英明!」 ※※※ 時間過的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兩明一暗的三方勢力都在積極地運作著,在這廣闊的平原之上,醞釀著一場龍爭虎鬥。 葉歆沿用辛野身份,出沒在軍中,成為龍天行的參軍。龍天行的部下對於他的出現都有些好奇,但見他從不插手軍中事務,只是跟隨在龍天行身邊說話,也就不再懷疑了。 雖然只有一萬人,但由於葉歆注入大量資金,所以裝備頗為精良,盔甲兵器皆是精心打造,其中更有馬軍五千,若論裝備可以與天龍最精銳的禁軍相比,遠勝於銀雪大軍。 營內的士兵並不清楚渡河北上的真正目的,所以營地的氣氛很平和,然而葉歆和龍天行卻緊鑼密鼓地安排行軍事宜。 「報!」一個士兵急步跑進中軍大帳,跪倒在龍天行的面前。 龍天行正站在行軍地圖之前,回頭掃了一眼,道:「說吧!」 「稟將軍,蘇大將軍正引兵南撤,各路兵馬已分批緩緩南撤,由於船隻不足,所以只有少數軍隊渡了河,如今大批軍隊聚集在岸旁等待渡河。」 「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轉頭望著葉歆,問道:「此時可以進兵嗎?」 「不可!」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蘇劍豪一日不離開恭城,我軍一日不可妄動。他若不動,敵軍斷然不會妄動,如今即使是讓一座城給我們也沒有甚麼意思,還是再等等吧!」 「也罷,就再等幾日。」龍天行第一次領兵出征,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但見葉歆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因而輕鬆了許多。 「我們無需緊張,事若成則成,若不成,還可重新定計,只要不陷入銀雪大軍的包圍,一切都還有機會。」 「大人說的不錯,就算銀雪大軍不追擊,我們也可以從容退回南岸。」 忽然,又一名探子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稟將軍,右路大軍退至夜鳳山麓,等待撤兵。」 「知道了,下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 「慢著!」葉歆喚住了探子,問道:「蘇劍龍的大軍還在上穎?」 「是,蘇將軍的大軍退到上穎已經三天,正在休養。」 「下去吧!」葉歆臉色微變,擺了擺手,沉思不語。 龍天行見他臉有憂色,待探子離帳之後,轉身問道:「莫非是有甚麼不妥之處?」 葉歆面色凝重地沉吟道:「蘇劍龍率全軍退走本可非議,然而他如今卻又守在上穎小城不動,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上穎在武化城西南六十里外,與其守在上穎,還不如不退,畢竟武化是大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嘀咕道:「也許他在等蘇劍豪的主力南撤,然後一同渡河。」 「蘇劍龍不是將才,留在上穎定然有特別的因素,好好的一盤棋,千萬別讓他攪亂了。」葉歆走到帳外望著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擔心。 ※※※ 正如葉歆所擔心的,局勢向著相反的方向發展。六月十五日的傍晚時分,徐任俠行色匆匆地闖入了蘇劍豪設在恭城的中軍行轅。 偌大的廳中坐滿了各級將領,正準備斷後的事宜,蘇劍豪雖然知道敵軍也許會大舉行動,但他對自己的佈置很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 「徐將軍,你不是在河邊調度大軍過河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蘇劍豪見他深覺很詫異。 徐任俠先看了看四周,然後走到他身側,低下身子伏在他耳邊小聲稟道:「爵爺,大事不妙!據探子來報,屈復清和鐵涼已經訂下盟約,結為戰略同盟。」 「甚麼!」蘇劍豪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騰的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他問道:「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 蘇劍豪在廳中來回踱步,思量著這個消息背後所隱藏的含意。 「還有一個消息不知真假。」 「還有甚麼消息?」蘇劍豪赫然止步,緊盯著他。 徐任俠有些猶豫,支吾了半天才道:「這個消息只是傳聞,爵爺最好不要輕信。」 「快說!」 「屈復清讓出了青狼關往順州的西部通道,請鐵涼領兵進駐青松嶺,而他親領二十萬大軍東進岷山,從順州的東北角進攻,而清月軍則由躍虎關東進,三方一共五、六十萬大軍形成三面合擊之勢,夾攻順州。若不立即發兵去救,恐怕老將軍危矣!」 「天哪!」蘇劍豪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夫君,你沒事吧!」坐在蘇劍豪身邊的嵐擔心地扶住了他。 偏將陳了不識趣地拍著桌子叫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打開家門將鐵涼瘋狗放進來,真是糊塗透頂了。大將軍,我們殺回順州吧!留在這裡一點用也沒有。」 蘇劍豪本就心煩,被他一鬧更是煩躁不安,瞪了他一眼,憤怒地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開門迎盜,連自己的老巢也可以不要,我真是小看他了。如今他聯合鐵涼一起南攻順州,再加上西側的清月國,四面楚歌,父親危矣!」 徐任俠道:「大將軍,情勢發展刻不容緩,請立即引兵南撤,打開往順州的通道。待南面平定,便可與西部聯軍抗衡,日後局勢穩定,再引兵回來。」 蘇劍豪站了起來,厲色道:「我明日立即前往恭城引軍南撤,順州是我蘇家的根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順州淪陷,反正皇帝已經招攬了河幫,相信他能守的住這條眠月河。」 謀士魚陽道:「爵爺何不將皇帝一同帶往順州,挾天子以令諸侯?」 「糊塗!」蘇劍豪心情不好,也不給他面子,怒目斥道:「現在各地民變四起,無非都是為了皇帝,若帶著他去,豈不是自找麻煩?」 「屬下愚昧,大人。」魚陽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惶恐萬分,連連道歉。 峰坐在一旁看著情況發生突變,心中有些不安,嘀咕道:「葉大哥的計策只怕行不通了,這可如何是好?」 「慢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二章 蘇劍豪神色一凝,忽然點了點頭,沉吟道:「不必南撤。」 「不必南撤?」眾將都愣住了,滿臉愕然地看著他。 蘇劍豪冷笑道:「南撤要花費太多時間,與其南撤不如西進,一舉殺入昌州,直逼屈復清的心臟。」 謀士魚陽撫掌讚道:「妙計呀!若能拿下雙龍城,再無大河之憂,而且對昌州造成極大的威脅,迫使屈復清撤兵。」 蘇劍豪點點頭,問道:「徐將軍,已經渡河的士兵有多少?」 「大約一萬五千人。」 「嗯,齊槐手裡還有二萬五千人,加起來一共有四萬人。」蘇劍豪略加思索,神色突然一正,吩咐道:「你立即回去,將這一萬五千人撥給齊槐,命齊槐為主帥,你和扎猛為副帥,領四萬人西進平安州,攻打雙龍南城。我親自率領大軍沿北岸進兵,直指雙龍城的北城,然後會師雙龍城中。」 「是!」徐任俠領命而去。 蘇劍豪掃了眾將一眼,厲色喝道:「程威、張遠。」 「在。」兩員大將一起站了起來,躬身相候。 「你們領本部兵馬匯合西路五萬大軍,兵發刺桐城。」 「遵命。」 「魚陽。」 「屬下在。」 「你立即動身前往我兄長軍中,叫他立即棄守城池,領兵西進,與我匯合。」 「是!」 為了拯救將要受到六十萬大軍狂攻的順州,為了保護蘇家的根基,蘇劍豪變得果斷堅決,此時的他方顯出大將之風,有條不紊的下達每一道命令。 峰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蘇劍豪神色凜然,氣度不凡,下令時毫無半點猶豫,這時才領略他並不是浪得虛名,行軍佈陣的確有些真本事,不愧是天下矚目的奇才。 正想著,他忽然插嘴問道:「姐夫,我們既然兵力不足,為何不去借兵?」 蘇劍豪愣了一下,轉頭凝望著他,臉上漸漸染上了喜色,點頭讚道:「說的不錯,我手中缺兵,但別人有兵。」 嵐更是笑靨如花,欣喜萬分地望著弟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兄弟真正出力幫助丈夫,怎能不心花怒放! 「如今能牽制昌州兵力的人只有葉歆,他若是能引兵殺出龍口關,屈復清必然要撤兵去迎,只是……」想到自己正在通緝葉歆,蘇劍豪不由地苦笑了起來。 謀士羅迢道:「不如撤了通緝文書,並加封葉歆,如此一來,即使葉歆不發兵,屈復清也不能不分出一半兵力去防葉歆。」 蘇劍豪點頭道:「也罷!反正如今我們與肅州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兵法有云:『遠交而近攻』,一個爵位若能換走十萬大軍,值得!羅迢,你立即回京,保奏葉歆官復原職,晉陞一等公。」 「是。」羅迢躬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嵐見眾將都散去,拉著弟弟的手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如今正是危難之時,多幫幫你姐夫吧!」 「姐姐,只要蘇劍豪不與葉大哥對抗,我不會為難他。」峰此時心裡只惦記著葉歆的計劃失敗之後會有甚麼後果。 翌日,程威、張遠的兩萬人離開駐地,向西挺進,匯合夜鳳山的西路四萬大軍,向平安州與東平州交界的刺桐城進發。 ※※※ 龍天行大軍所駐紮的山谷像往日一樣寧靜,渡河後已過數日,士兵們每日只是像往常一樣操練,並沒有特別的行動。 「報!」一名探子衝進中軍大帳,跪倒在地,喘著粗氣稟道:「據可靠消息,鐵涼和屈復清結盟,聯手攻打順州。三日前,蘇劍豪已經派西路大軍主帥會同程威、張遠的兩萬人,共六萬大軍,西征攻打刺桐城,又命齊槐、扎猛領四萬大軍從京城出發,沿著眠月河南岸,直取雙龍城。」 「甚麼!」葉歆聽罷臉色大變,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呆站片刻後忽然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天不祐我!」 龍天行也著實吃了一驚,先朝探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然後走到葉歆身邊小聲勸道:「大人不必焦慮,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想不到鐵涼、清月和屈復清會聯手夾攻順州,蘇劍豪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葉歆搖頭歎道:「蘇劍豪大軍西去,此地便成了無主之地,趙玄華勢大,而我們只有一萬人,無法與之抗衡,看著這十數府縣輕易地落入趙玄華的手中,實在可惜。」 「大人,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還是想想我們的去路吧!」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你有何想法?」 「無非是戰、退兩策,敵軍勢大,依我看還是先退至河邊,若情勢有變,進可回攻,退可回撤河南。」 「此計穩健,不過退至河邊定然走露消息,還不如守在此處,若蘇劍豪真的全軍撤走,我們也只有渡河南下。」葉歆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龍天行見他滿臉失望之色,心想自己身為屬下,不能為主公分憂,不禁感到慚愧,抱拳道:「不如我帶五千騎兵星夜北上,攻擊敵軍後方,即使不能大獲全勝,也要挫敵銳氣,以振軍威。」 葉歆笑了笑道:「不必了,你這一萬人得來不易,沒必要白白消耗戰力,何況殺一兩個敵軍並不能動搖敵軍根本,還是靜觀其變吧!」 「大人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我並非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扎猛大哥,他雖然帶兵有方,但從未上過戰場,如今卻出任南路大軍的副帥,所面對的危險極大,何況只有區區四萬人。亂世出英雄,奇才能士紛紛而出,各地的叛軍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其中藏龍臥虎也未可知,扎猛大哥與我親如兄弟,又是我在京中的依靠,若他有任何閃失,實在是天大的損失。」 「原來大人擔心的是此事!」 「我自己又有何可慮!」葉歆輕輕一笑,歎道:「人力果然有限,千算萬算,卻如何也算不到屈復清肯放鐵涼入關,屈復清此舉影響深遠啊!」 「大人,鐵涼若引兵去攻順州,肅州的壓力豈不是削弱了?」 「只盼如此。」葉歆想起懸河城外的紅烈大軍,還有雪狼關中的紅緂母子,不禁有些悵然。 ※※※ 眼看醞釀之中的大戰將要胎死腹中之時,一場變故在上穎城發生了,從而改變了整個局勢,影響極為深遠。 上穎城位於富雲山東面,依山而建。城池並不大,居民也只有萬餘,擠進了五萬大軍之後便顯得十分狹小。上穎城西的山區有銀礦,產量頗豐,遠近馳名,因此城池雖小卻頗為富庶,這也是蘇劍龍領兵到此的原因,他想在西征之前搜刮更多錢財,沒想到這一番舉動引發了著名的上穎戰役。 六月二十日的清晨,天色剛亮,趙玄華的銀雪大軍突然出現在蘇劍龍的上穎城外,將城池團團圍住。 城中的五萬大軍剛剛起床,誰也沒想到銀雪大軍突然出現在城下,被殺得措手不及,幸虧及時關閉城門,否則便有城破之虞。即便如此,大軍也只能困守小城,坐等援軍。 趙玄華的十萬大軍如潮水般彙集於坡,浩瀚如海的敵軍把小城四周擠得水洩不通,旗海飄揚,人聲鼎沸,氣勢咄咄逼人,使上穎城頭的守軍都被震撼了。 蘇劍龍站在城頭上,抬眼望去竟看不到邊際,臉上刷的變了。他出身名門,一生順利,何曾遇到過這等情況。竟嚇得滿身大汗,臉色煞白,驚恐不已。 參軍司馬丞見他如此,好言勸道:「將軍放心,蘇大將軍必然會領兵來救。」 蘇劍龍甩了甩頭,憤憤地道:「等他殺到,說不定我早就死了。」 「我們有五萬人,城池也不大,可以密集防守,短期之內不會讓敵軍輕易攻破,將軍不可灰心。」 將軍李夢田提議道:「不如趁敵軍陣腳未穩,我們一舉殺出重圍,與大將軍匯合一處,日後再返身殺回。」 「出擊?敵軍這麼多,只怕衝不出去吧?還是守城為上。」蘇劍豪被氣勢磅礡的敵軍陣容嚇的心驚肉跳,只盼著敵軍不要攻擊,其他甚麼也不想了。 司馬丞見他灰溜溜地下了城,不由地連連搖頭。同樣是兄弟,一個聰明過人,而這一個卻是個蠢貨。 「膽小鬼、窩囊廢。」李夢田脾氣火爆,見蘇劍龍怯弱不堪,忍不住破口大罵。 司馬丞雖然沒有開罵,但心中也極為不滿,無奈地道:「算我們運氣不好,遇到這麼一位上司,說不定要把命丟在這裡了。」 「如果不是他貪財,一定要派人上山運送銀礦,我們早就渡河了,又怎會有今天之難!」李夢田氣得臉色鐵青,差一點破口大罵。 「唉!還是想想如何守城吧!看敵軍這個陣勢,很快就會有一陣狂攻,能活著出去再說吧!」司馬丞苦笑著搖了搖頭。 城外忽然傳來一陣鼓聲,緊接著殺聲大作,如同巨浪般向城頭襲來。 「殺!」 蘇劍龍正沿著樓梯往下走,一聽殺聲,嚇得一腳踏空,整個人像滾地葫蘆似的摔了個嘴啃泥,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周圍站崗的士兵沒有被外人的殺聲嚇著,倒被他這副模樣給逗樂了,一個個捂著嘴笑了起來。 「笑甚麼笑,再笑老子把他的頭擰下來。」蘇劍龍爬起來先瞪了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土,抬頭望了望城頭,不斷傳來的殺聲嚇得他直哆嗦,忙不迭的向城內跑去。 「沒用的傢伙。」司馬丞站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也罵了一聲。 李夢田冷笑道:「若是為了他,老子早就撒手不幹,可這裡有五萬弟兄,不能看著他們送死。」 司馬丞拍了拍他的肩頭,微笑道:「就當是為了我們自己,活著離開才有意思。」 「說的對。」李夢田見他也提著長槍,道:「你是文官,還是回去想主意吧!這裡有我們就行了。」 「別小看我,正所謂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我雖是文士,卻也有殺敵之心。」司馬丞放聲大笑,然後提著長槍跳上城垛,揮槍嚷道:「想活命的狠狠地射,別讓這群瘋子踏上城頭。」 「殺!」城頭上的士兵見他一介書生尚且如此豪情,心中一熱,士氣大盛,都舉著兵刃大聲附和。 「司馬老弟,我幫你。」李夢田回頭看了看中軍行轅,又看了看豪情萬丈的司馬丞,長笑一聲,也提著劍衝了過去…… 十萬大軍圍攻五萬人的城池並不算佔優勢,雖然城池不大,城牆也不高,但由於防禦點密集,沒有可以取巧的地方,只能強攻。 雖說銀雪大軍之中勇猛之將不少,但仙主堂的士兵一半原來銀州駐軍,一半是後來召募的新兵,實力參差不齊,就連盔甲和兵器都有不足,弓箭等攻城器械更是缺乏。 而且攻城不比野戰,雖說士兵不怕死,但看著一陣箭雨飛來便倒下一大片同袍,心中都不舒服,有的憤怒,有的擔心,有的懷疑,所以狂攻了一天,死傷數千多人,卻連城頭都沒有登上。小小的上穎在司馬丞和李夢田等人的拚殺守護下穩若磐石,氣得趙玄華哇哇大叫,卻也沒辦法,只能收兵回營次日再戰。 上穎被圍的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當然,這也是趙玄華故意安排,使蘇劍豪的西征大計被迫中斷。 「混帳!」接獲消息的蘇劍豪氣得肺部彷彿要炸開似的,劍眉倒豎,俊秀的面孔擠得有些猙獰,順州的處境一直都令他坐立不安,焦憂萬分,沒想到兄長又被大軍所困,他頓感身心皆疲,怒氣再也按捺不住了,隨手拿起杯子砸的粉碎。 嵐走上去扶著他的手臂柔聲勸道:「夫君,別氣壞了身子。」 蘇劍豪瞥了她一眼,神色稍定,厲色問道:「嵐妹,我讓他立即起兵,但他充耳不聞,如今被人圍住了,你說該救不該救?」 嵐柔聲道:「也許蘇將軍被甚麼事給絆住了,一時脫不開身,所以才會被敵軍追上。」 蘇劍豪哼了一聲,責罵道:「他有五萬兵馬,既不守在武化,又不退至河邊,卻跑到上穎小城,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舉動。如今我欲起大軍西征雙龍城,正等他的五萬大軍,如今他卻被困在上穎,若去救他,損失時間,若不去救他,損失兵力。」 魚陽建議道:「不如我們進兵天目城,那裡是敵軍的巢穴,他們若知天目城有失,必然引兵回攻。」 蘇劍豪搖頭道:「計雖不錯,卻不合時宜。天目城離我們有雖只是百里之遙,卻是大城,易守難攻。如今我們已分兵六萬去攻刺桐城,五萬被困於上穎,又撥了一萬五千人給齊槐,餘下的士兵大約只有五萬,其中還有許多是輜重部隊,戰力不算太強,而敵軍雖然圍住了上穎,但天目城必然留有守軍,半個月內只怕攻不下天目城,如此一來,不但上穎有失,而且西進的南北兩路大軍都會受到拖延。」 「可是總不能看著蘇將軍困死上穎吧?」 「我又怎能見死不救,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蘇劍豪滿臉無奈地長歎一聲,自己的親兄弟破壞大事,除了歎息也無可奈何。他轉頭對峰道:「出去告訴將領們,立即點兵,隨時聽候調遣。」 「是!」峰深深地掃了他一眼,抬腿向門外走去。 ※※※ 消息同樣傳入了葉歆的耳中,正為計劃破滅而煩惱的他不禁大喜過望,胸中的悶氣也隨之一掃而空。 「這個蘇劍龍,自找死路,好好的待在武化城必然不會有此一勢。」葉歆心中狂喜,笑容滿面地對龍天行道:「蘇劍龍此舉雖然愚蠢之極,卻與我們所想的不謀而合。蘇劍豪一直都想保存實力引兵西征,如今他兄長被困,他不能不救,而且必引大軍相救,如此一來,大戰在所難免。」 「恭喜大人,此次終於如願以償了。」 「戰場瞬息萬變,局勢雖然朝著我們想要的方向發展,但一切還要小心應對,不然還會生變。」 「嗯!」 葉歆忽然搖頭歎道:「雖然說蘇劍豪提兵來救,然而他的六萬大軍已去刺桐,又分了一萬餘人南渡京城,手上大概也只有四、五萬人,相比趙玄華的十餘萬人,兵力總數雖然不處於劣勢,但問題在於上穎被困,若無法與援兵取得聯繫,他的日子不好過呀!我料定趙玄華在三羊渡留守的大軍會從後掩殺,若形成兩面夾擊之勢,蘇劍豪的麻煩就大了。若是不能先退三羊渡的大軍,他便會有腹背受敵之險。」 龍天行的臉色也變得十分凝重,歎道:「蘇劍豪一世英名毀在他兄長手上了。」 葉歆沉聲道:「這就要看他的本事,若能先設一計,殺敗三羊渡的追兵,大概還有機會,否則便有生死之憂,不過我不會讓趙玄華大獲全勝。」 「大人,我們屯兵多日,是時候出動了吧?」 葉歆揚了揚眉毛,微笑道:「這場戲的主角不是我們,所以不必太急,只要有戲可演,便是我們的大幸。」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如何安排全憑大人吩咐。」 葉歆踱了幾步,咕噥道:「我雖然討厭蘇家,但我與銀雪帝國有切齒之恨,又有利害關係,兩者相權取其輕,何況蘇劍豪若敗,順州難保,肅州便會是屈復清和鐵涼的下一個目標,此非我所願,因此我們的目標便是助蘇劍豪大勝。然而我們不能出動太早,一旦蘇劍龍大軍脫困,蘇劍豪必然無心戀戰,到時候我們就會成為銀雪軍的打擊目標。」 「大人說的對,我們要等到大戰開始之後再行動,如此才可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我們也不能坐著不動,你立即多派探子,務必打聽到敵軍存糧之地。」 龍天行心領神會,笑道:「大人放心,我會處理妥當。」 「希望一切順利。」葉歆走到帳門口望著天邊漸漸滾動的彤雲,眼中滿是期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一章 七月盛夏,天空沒有一絲雲彩,藍得就像是一塊藍寶石,吐著火焰的太陽悠閒的掛在天上,絲毫不理會大地的焦烤和沸騰,輕風不知趣地將一陣陣熾熱的空氣傳散開去,熱浪滔天,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 然而上穎城頭上的士兵們依然精神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城牆的巨石已被太陽烤得滾燙,站在上面如同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巨器蒸籠似的,汗出如漿,浸濕了他們的衣服,嘴唇乾得像是兩片被烤乾的肉片掛在嘴邊,只能不停地用舌頭舔拭才能保持著些許濕潤。 本已難以忍受的環境中,又擠入了濃濃血腥氣和戰場的硝煙,上穎城城牆下的纍纍屍首,沒有一個人感到舒服,熱浪一蒸,屍體散放出難聞的氣味,令人作嘔,甚至有窒息感。 李夢田頂著酷日在城上巡視,下巴的汗珠不斷向下滾落,身上厚重的盔甲就像是一個小火爐,汗水被熱力蒸發之後便開始對他的軀體展開侵蝕,汗越出越多,蒸騰的感覺也越來越強,讓他幾乎昏厥,然而看著士兵們承受著如此的煎熬卻沒有半句怨言,心中激盪,如何也不能放棄。 「喝口水吧!」司馬丞遞了一個水壺給他,苦笑道:「如果蘇劍龍看到這些堅持固守在城上的士兵,應該感到慚愧!」 「算了吧!即使他見了也會無動於衷,除了銀子和女人,他什麼也不會動心,就算這五萬人全部戰死,他也未必會皺一下眉頭。」李夢田想起躲在城中陰涼處抱著女人享樂的蘇劍龍,心中的怒火難以按捺,忍不住發洩罵了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被編入了他的麾下,若是其他將軍,也許我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不過天下大亂,戰火紛紛,名將亦或小丑,只有天知道。」司馬丞無奈地長長歎息了一聲。 李夢田憤然道:「同樣是一母同胞,蘇劍豪和蘇劍龍怎麼會差這麼遠?如果在蘇劍豪手下,至少也不會落入這種境地。」 司馬丞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道:「李兄,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吧!城中缺水,半個月內如果不能突圍,只怕我們都要渴死。」 「什麼!」李夢田大吃一驚,緊張地問道:「我們才來幾天,怎麼可能缺水呢?」 司馬丞苦笑道:「這城原本就小,只有四口井,大部分的水都是從山溪挑來的,如今城池被困,無法出城取水,然而城中卻又駐紮了五萬大軍,再加上眾多的戰馬和原來的居民,怎能不缺水?更甚的是時值盛夏,天氣炎熱,水的消耗量大增,情況維持下的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是嗎?這可就麻煩了。」李夢田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城中的士兵雖然鬥志旺盛,然而沒有水根本無法作戰。如果讓士兵們渴死城中,實在是一件極慘的事情,不禁為這支大軍的前景感到憂心忡忡。 他抬頭望著天空的毒日,放在嘴邊的水壺也悄悄地放下了。 司馬丞望著城外的敵軍大營,沉聲道:「看來只能突圍了。」 「可惜蘇將軍不願冒險,死活不肯下令突圍,說是即使渴死也不能把自己送到敵人的嘴裡。」 「這個膽小鬼!」李夢田憤怒地朝著蘇劍龍的行轅揮舞著拳頭。 ※※※ 圍城的銀雪軍也不好受,天上的毒日同樣在消磨士兵的鬥志和戰力,大軍連續攻了三天卻也只能造就城下的這些死屍,唯一慶幸是他們有樹林可以避暑,還有山邊的小溪和清潭可以提供足夠的食水。 最為不滿的自然是趙玄華,他的期望很高,只想著早日取下上穎,然後進攻蘇劍豪,以求全勝,然而上穎卻像是難啃的骨頭,如何也攻不下,因此大發雷霆,氣得摔杯砸硯,指著手下的文武官員破口大罵。 「廢物,全都是廢物!我軍已把小小的上穎圍得水洩不通,可你們三天都攻不下一個角落,還死了那麼多人。」 在場的將領們都覺得面目無光,垂著頭默然不語,忍受著趙玄華的雷霆之怒。 謀士張古掃了一眼眾將,見他們雖然不說話,但神色間都有憤憤不平之色,知道他們不服,因而出班稟道:「皇上,上穎城雖小,但其中藏有五萬大軍,三兩天之間想破城是不可能的,而且這三天我觀察城頭,似乎不是蘇劍龍在指揮,應該是他手下的將領在指揮防禦,似乎有些能人,不能小覷。」 「能人!」趙玄華白眼一翻,喝問道:「他們有能人,難道朕的四大王將都是飯桶不成?」 「飯桶」兩個字一出口,余熊光等人的臉立即掛不住了,一起稟道:「我們願再去攻城。」 張古連忙勸道:「現在酷暑難當,士兵的戰力大打折扣,而敵軍士氣正盛,此時不宜攻城。」 「難道就放任不管?不滅了這五萬人,我拿什麼去夾擊蘇劍豪?弄不好被他們內應外合,反而受制。」 「城頭比我軍營寨更熱,即使鬥氣再強,也擋不住酷暑,因此圍而不打,消磨敵軍的鬥志,一戰可下。」 余熊光插嘴道:「蘇劍豪不會給我們有時間在這困守,何況大軍全都在此,後防空虛,不少城池還沒有派人去占,耗下去對我們不利!」 張古顯得泰然自若,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道:「將軍別急,我軍自然不會在此白耗,而是分兵西進,過紫銅山直取汾城,若能將敵軍擋在臨清河西岸,布下戰陣,與孫文昭將軍六萬大軍一起夾攻前來增援的蘇劍豪。若能早破蘇劍豪,上穎也指日可奪。」 「計倒是好計,只是我軍一走,蘇劍龍定要突圍。」 張古手指上穎的方向笑道:「蘇劍龍此人雖然藏身軍旅,卻不通軍事,否則也不會把兵帶到上穎來,只要我們讓他一心困守城中,就能抽出大軍,西進汾城。」 趙玄華眼睛一亮,急聲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蘇劍龍龜縮不出?」 「一計足矣!」 張古輕輕一笑,緩緩道出心中之計…… ※※※ 夜半,一封書信悄悄地射入了上穎城中,城上的士兵撿起一看,是一封招降協定書,上面寫著:「我軍不想無辜殺傷生靈,現在給貴軍半個月時間考慮,時間一到,全力攻城,雞犬不留,望貴軍好自為之。」 蘇劍龍看完信後大為高興,原本已不理軍務的他更是肆無忌憚,終日抱著武化城帶來的幾名小妾躲在將軍行轅之中尋歡作樂,無日無之,即使是親信將領也難見他一面。 將領們見他如此,連連勸說,司馬丞更是直言指出書信是敵軍之計,勸他試探性的出擊,然而蘇劍龍每次都說:「我弟弟蘇劍豪的援軍半個月內肯定能到,大軍應該趁機休養生息,等援軍一到就可以突圍了。」 蘇劍龍甚至對司馬丞大加喝斥,趕他出中軍行轅,從而使城中的眾將都對此感到失望。 更重要的問題依然是缺水,井邊永遠是最多人聚集的地方。繫著水桶的繩子不知拉斷了多少條,水桶也不知換了多少個,情況卻越來越嚴重,起因也與蘇劍龍有關。 城中四口井中有兩口深井,兩口淺井,唯一的深井被蘇劍龍的親兵隊佔據,而蘇家的嫡系部隊大約一萬五千人也佔據另一口深井,而餘下的兩口淺井則留給剩下的三萬非嫡系部隊、牲畜和原居民。這種不公平的分配方法自然引起了士兵們的不滿,同樣也使這支原本同仇敵愾的大軍產生了裂痕。 爭水打架的事件更是時有發生,矛盾自然激化,甚至有士兵到親兵營的轄地偷水的事情發生,親兵營於是日夜派人守護。 而蘇劍龍本人只要有水喝就什麼也不管,任由下面鬧翻了天也無動於衷,司馬丞等人屢次勸說,但都沒有結果。軍心開始動搖了,將領之間的矛盾和怨氣也被激化,司馬丞等有識之士都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性,卻又無能為力。 ※※※ 最舒服的莫過於葉歆的一萬人,無名山谷十分陰涼,四周山高林幽,山中清泉小溪極多,因此水源充足,還不時有野味出現在菜餚之中,從而使大軍人壯馬肥,各個精神抖擻,等候出兵的日子。 「哦!銀雪軍抽兵西進!」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葉歆感到頗為驚訝,若非控制了上穎戰事,此時抽兵便是冒險之舉,趙玄華敢走這步險著,的確有些出乎意料。 龍天行沉吟道:「大人,他們圍著上穎城,卻引兵西進,似乎是要分兵攻擊蘇劍豪。然而銀雪軍也只有十萬,留下士兵少則無法圍城,蘇劍龍可以成功突圍,如果多留士兵,則攻擊蘇劍豪的力量不足,未必能勝,他們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 「天行,你的分析越來越獨到了。」葉歆朝他笑了笑,分析道:「探子報說銀雪軍以萬為單位,深夜時分出發,說明他們想瞞天過海,用少量的士兵壓制上穎,而主力則西進。」 「蘇劍龍不會這麼蠢吧?」 「趙玄華抽兵西進,也就是說明上穎防禦極好,他們知道短時間攻不下城池,而全軍抽兵西進又可能會被上穎城殺出的大軍追擊。不過他們敢這麼做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 「嗯!有理。」 葉歆含笑道:「若我是他,一定會先用疑兵之計,困惑城中的大軍,使他們認為出城必敗,守城必勝,然後再讓他們相信援兵正在殺來,而且勢如破竹,只要援兵一到就可以反敗為勝,這樣城裡的人就會龜縮不出。」 「若真是如此,的確會上當。」龍天行點了點頭,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出動了?萬一蘇劍豪敗了,我們的打算就全盤落空了。」 「是該有所動作了。」葉歆走到掛在帳幕上的地圖邊,邊看邊沉吟道:「如果我們不出手,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天目城的大軍。如果蘇劍豪能以最少的兵力牽制這路銀雪軍,南下援兵的實力將會和趙玄華抽調的大軍相差無幾,應該在臨清河下游的汾城一帶相遇。」 龍天行指著上穎的東北方道:「大人,我看應該揮師北上用五千精銳騎兵夜襲武化,切斷銀雪大軍的糧道。」 「現在不行,蘇趙兩軍還未交戰,我們突襲了武化只會把趙玄華的注意力吸引到武化去,他絕不肯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與蘇劍豪決戰,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成為了戰爭的主角,以我們的兵力來說萬萬不可。」 「大人說得是,也許我們可以給蘇劍龍送信,點明趙玄華的計策,誘他出戰突圍,逼他們交戰。」 葉歆還是搖了搖頭,沉吟道:「銀雪大軍雖然有部分西進,但上穎城下最少也有四五萬人,重重圍困之下想送信入城只怕很難,而且不能讓蘇劍龍太早脫困,否則這場大戰就打不起來了。」 龍天行笑道:「看來我們還要在這裡避暑納涼。」 葉歆輕輕一笑道:「蘇劍豪保舉我陞官,我總該送點禮物給他,不然對不起一等肅陽公的爵位。」 龍天行呆了呆,見他的眼睛盯著汾城,心中一動,道:「汾城在上穎的西方數里外,是貫通東西的咽喉,城下又有臨清河流經,乃兵家必爭之地。趙玄華雖然是個廢物,但他的手下卻有不少能人,想必西進的大軍會先取汾城,蘇劍豪的援軍大概也是以汾城為要點,莫非要我去助蘇劍豪奪汾城?」 「非也。」葉歆的手指向右移了一寸,沉聲道:「這是紫銅山,就坐落在官道之南面,方圓十里,雖大不大,雖小不小,卻是個關口似的要地。趙玄華的西進大軍必然從此經過,直取汾城,而軍需糧草也一定經過山下,你領五千精銳騎兵,立即趕往此處。」 龍天行恍然大悟,笑道:「您是要我輕兵偷襲,劫取糧道。」 「不錯,所有的人都以為這一帶再也沒有其他軍隊,而且幾萬銀雪大軍從容通過,趙玄華會更加自信,因此糧隊不會有太多護衛,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機會。」 「這麼做會不會打草驚蛇?」 葉歆笑道:「我正是要打草驚蛇,留下謎題讓他猜,因此你必須一戰即退,不要戀戰,也絕不能留下俘虜。」 「我明白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二章 紫銅山是北面桐梧山脈延伸出的山峰,山勢不算太高,坡度也較緩,山坡上叢林茂密,鬱鬱蔥蔥,山腳是一片與官道平行的稀林帶和草地帶,而官道往北也是草地和稀林帶,中間的黃土官道如同一條黃的絲帶擺在大地之上。 銀雪帝國的第一批三千騎兵由武壁疆帶領,很順利的通過了紫銅山下,此後又有十幾批士兵平安地從紫銅山下經過,一共五萬人,因此沒有人認為依依青山會藏著任何敵對勢力。 七月初六的清晨,熾熱的太陽開始了一天的肆虐。熾熱的陽光將大道上的露水全都蒸發了,地面開始蒸騰。而紫銅山的樹林中依然清涼,但與往日的寧靜不同,這一天的山林中多了人聲和馬聲,使原本默然無聲的山林變得熱鬧起來。 在龍天行的指揮下,五千騎兵如同一支利箭般沿著眠月河北岸星夜急馳,只花了一天時間就趕到了這裡。休息了一夜後,五千騎兵精神煥發,都等著上陣殺敵。 這五千騎兵都是龍天行精心打理過的精銳部隊,機動性和戰力都不是一般騎兵可比。身上都是雲片戰甲,輕巧結實,防禦力很強,而胯下的戰馬更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全都是特意從天馬草原挑選的好馬,經過悉心的照料,可以日行千里。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先決條件,葉歆才放心讓這五千騎兵伏擊銀雪大軍。 而龍天行也不是泛泛之輩,這些年苦讀兵書,又親自操練兵馬,已是真正的大將,無論是指揮策劃,還是上陣殺敵,都是出類拔萃。士兵被他的才能和膽識所征服,所以才能組建成這麼一支軍容整齊,戰力強大的軍隊。 「將軍,來了!」 突然一聲驚呼立即引起了龍天行的注意,衝到山林邊一看,遠遠望見東面數里外的官道上果然有一支軍隊向西行來,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旗號,但他斷定是西進汾城的銀雪軍。 他回頭朝手下揮了揮手,整個林子突然靜了下來,就連戰馬也似乎理解了他們的命令,沒有一匹發出嘶鳴聲,只是用馬蹄不斷地踢踩著地面,傳出很有節奏的馬蹄聲,如同戰鼓一般。 士兵們全都站立在自己的戰馬旁,一手拿著兵器,一手握著馬韁,隨時準備跳上馬背衝下山坡。 看著部下精神抖擻,龍天行既是自豪又是高興,這是他第一次領兵打仗,而且這一戰關係到整個戰局的變化,責任重大,絕不容半點閃失。 此時,派出去的探子沖了回來,稟道:「將軍,山下來的正是敵軍的輜重部分,有大批的糧草和攻城械具。」 「想不到來的時間正好,殺完了這批就可以回去了。」龍天行豪邁地笑了。 探子的神色有些不安,吞吞吐吐地道:「不過敵人的護軍有五千人,加上運糧車隊的人,只怕有八九千人,而且……」 「而且什麼?」龍天行神色略沉。 「敵軍中有九瓣雪花旗,恐怕是銀雪帝國皇帝親自押送。」 「下去吧!」龍天行雖然吃驚但表現得很沉穩,朝探子擺了擺手,抬眼望向行進中的銀雪軍,眉頭緊緊地皺著,嘀咕了片刻,他回頭喝道:「上馬。」 五千騎兵很快跳上馬背,整裝待發。 龍天行跨上戰馬,撥轉馬頭,看著面前的十幾名將領,正色道:「現在我們是弓騎兵,只能用弓,不許使用刀槍,把箭袋裡的箭射完便走,不許戀戰,違令者斬。」 雖然每個人的心裡都打了一個突,但誰也沒有提出異議,他們知道龍天行此舉必有深意。 「走!」 龍天行一手提弓,一手縱馬,率先向山下衝去。 ※※※ 趙玄華並不是特意要親自押送糧草,只不過他西行途中突然腹瀉,所以推遲了西進的時間,因此便與輜重部隊同行,沒想到竟遇上了葉歆安排的伏兵。 趙玄華的五千親衛軍走在前面,而三千人組成的運糧隊由謀士舒清河帶領,帶著大量糧草輜重跟隨之後,浩浩蕩蕩,如同一條長蛇在大道上蜿蜒行走。 上穎的情況很平靜,而汾城也如意地落了掌握,趙玄華顯得分外自信和驕傲,笑呵呵地坐在車帳內。與天下第一名士蘇劍豪的戰鬥中,他總是佔著上風,因此覺得自己才配天下第一名士的頭銜,此時他盡想著席捲大陸後的威風。 「皇上,前面好像有動靜,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衛將曹遨隔著簾子問道。 趙玄華輕輕一笑,自信地道:「汾城已在我們的手中,蘇劍豪說不定已被孫文昭打敗了,這一帶絕對不會有敵軍。一定是余熊光他們怕我出事,所以派來馬車護駕,不必驚慌,停下等待。」 「皇上英明,臣下不及。」曹遨滿臉陪笑地阿諛了一句,立即吩咐全軍原地待命,等待前面的「大軍」,然而他的疏忽為他自己和手下的士兵帶來了滅頂之災。 馬蹄陣陣,黃塵滾滾,聲勢浩大,速度快得驚人,如同一條飛動的巨龍帶著黃色的煙霧席捲大地,使銀雪士兵們感覺到猶如看著黃色巨牆般向自己推來,心頭忽然產生了一陣恐慌。 他們原本都顯得很輕鬆,沒有一個人想過這裡會有敵軍出現,但此時不能不做此聯想。 「真是自己人嗎?」 「來的好快呀!」 「不會是敵人吧?」 謀士舒清河在後面領著押糧隊,見前面停下,於是縱馬向前,發現前方的軍隊來勢洶洶,不像是前來迎接,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擔心,也許是看到士兵們自覺的收縮陣形,也許是對於這條道路的安全有信心,他並沒有立即勸告領兵的將領,而是直接來到了趙玄華的車帳旁。 「皇上,前面奔來的大軍氣勢洶洶,似乎不像是自己人。」 趙玄華看都沒看一眼就隔著車簾斥道:「五萬人已經安全地從這裡通過,而且成功奪取了汾城,這一帶平靜的不可能還有敵人,你太多疑了。」 「可是──」舒清河聽出語氣中的不悅,雖然心中擔憂,卻不敢惹惱他,吶吶地退走了。 正當眾人覺得來軍要撞來之時,黃色的巨大塵壁像是被巨刀從中劈開了似的,向左右兩邊散開,變成了兩把尖刀,意欲從大軍的兩側通過。沒有號角,沒有戰鼓,但緊張的氣氛如同天氣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媽的,到底是哪裡的軍隊!」一名士兵忍不住低聲罵了起來。 他的話也正中其他人的心聲,然而皇帝不下命令誰也不敢亂動,更重要的是陣形依然保持著。 兩條黃龍轉眼間已經接近銀雪大軍前鋒,這時銀雪軍的士兵們才真正地認識到速度之快,戰馬的嘶鳴猶如號角,而馬蹄聲便是震天動地戰鼓,不但鼓舞著騎兵們的士氣,也衝擊著銀雪士兵的鬥志。 「沒有旗號,不是自己人!」不知誰先叫了一聲,立即引起了所有的士兵的警惕。 整支軍隊震動了,士兵紛紛挺起武器準備應戰。 「收縮陣形,保護中軍,保護皇上。」曹遨的反應很快,揮舞著長劍指揮著陣形細長的大軍向車帳收縮。 因為龍天行的大軍來勢太快,而且黃塵滔天,曹遨等人根本看不清來犯的大軍有多少,只能憑著直覺判斷,將五千護衛軍編成長方形的陣式,面對正面強攻形成有效的防禦。 這本是個快速而有效的命令,然而龍天行對於戰況估算遠遠高出他們,因為銀雪皇帝的出現,所以護衛軍一定是精銳部隊,強攻未必能佔什麼便宜,甚至有失敗的可能,所以他選擇了雙翼齊飛的陣法,將五千騎兵分成兩條長蛇,高速地向東奔行,從銀雪軍的左右兩側插過,與西行的銀雪軍正好交錯,長條形的接觸面使他們可以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又可以肆意的拉弓放箭。 「弓……弓箭!」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發現騎兵的手裡拿的不是刀槍,而是一張張黑色的強弓,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曹遨的將領們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連忙下令停止收縮,然而一切已經晚了。 五萬枝箭如同兩股滔天巨浪,從左右兩側夾攻而來,士兵們被射暈了,只想著避箭,然後避了左側的箭又避不了右側,一時間慘叫連連,戰馬嘶鳴,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或生或死,絕不被俘」這八個字是龍天行戰前所下的命令,雖然有些殘酷,然而為了將來,不得不做出安排,然而士兵們卻沒有一個有怨言,心甘情願的領受了這個命令,或許是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失敗。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龍天行的騎兵每人的箭袋中有十枝箭,這五萬枝箭全都落在了驚慌失措的銀雪軍頭上 抽箭,搭箭,拉弦,放手,葉歆的騎兵重複了十次同樣的動作,他們根本不需要瞄準,因為他們的身側是長長的銀雪軍軍陣,只要在通過軍隊之前射出箭袋中的十枝箭就可以大功告成。 射完十枝箭後,他們就會全力向東策騎,而銀雪軍的後面是押糧隊,更是無力還擊,使他們得以從容地離開。 殺戮只在一瞬間,五千匹駿馬沒有片刻停蹄,一切動作都在移動中完成,行雲流水,彷彿兩條光滑的絲帶在空中飄過,快得讓人幾乎覺得一切都只是幻覺。 ※※※ 「好迅猛的攻擊啊!」舒清河從糧車後爬了起來,看著插在車上的羽箭,不禁感到陣陣寒意,面對這麼快的攻擊,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舒清河連忙奔向前隊,發現前面的死傷比起自己的押糧隊要慘數倍,滿地都是傷者,沒有受傷的士兵正忙著清理戰場,掩埋死者。 他走到曹遨的身邊問道:「死傷如何?」 曹遨滿臉憤恨地道:「這股伏兵實在狡猾,居然用這種陣法對付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擊就都逃了,下一次讓我碰到,一定不讓他們好過。」 「皇上呢?」 「皇上沒事,還在車帳中。」 此時,趙玄華整了整一身衣服,走了出來,望著正在整理屍體的士兵們,臉色一沉,喝問道:「到底是哪裡來的軍隊?汾城不是落入了我們的手中嗎?怎麼還會有敵軍出現?」 舒清河沉吟道:「也許是蘇劍豪的伏兵。」 「他?」趙玄華自負從來沒有輸給蘇劍豪,聽此一言極為不悅,斥喝道:「快去查明伏兵來歷,我要殺光這些可惡的人。」 曹遨攤開兩手無奈地道:「皇上,敵軍已經逃之夭夭,無法去查。」 「拷問俘虜不就知道了嗎!廢物。」 「別說俘虜,連敵軍的屍體也沒有!」 「一個也沒有?」趙玄華嚇得身子猛的一顫,臉色也刷的全白了。 曹遨滿臉愧色地解釋道:「我軍急切收撤陣形,形成對強攻有效的防禦體系,然而沒想到敵軍不來衝擊,只用弓箭,我們再想進攻時,敵軍已經遠去,而我們只有一千騎兵,還要護駕,所以無法反擊。」 舒清河更是苦笑著歎息道:「對方彷彿一開始就完全看穿了我們的反應,所以使用了絕對的克制手段,這種預見力和膽識絕不是小人物。」 趙玄華原本氣得火冒三丈,但聽完了舒清河的話突然覺得心底裡冒出一股寒氣,整個人哆嗦了一下,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他望著身邊垂頭喪氣的眾將,臉上立時裝出一副寬容大度的表情,拉著曹遨含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種詭計是小人所為,愛卿不必介懷,快去收拾軍隊繼續上路吧!」 「皇上大恩,曹遨願以死相報。」曹遨感激涕零,跪倒連叩三個響頭。 烈日吐著熊熊熱浪摧殘著銀雪大軍,大軍花了半個時辰清理戰場,清點死傷人數,以及整編軍隊。 正當趙玄華命令起程之時,官道的西側再一次響起了顫動大地的馬蹄聲,如同滾滾驚雷,迎著銀雪大軍而來。 「列隊迎戰。」這一次曹遨不再龜縮,揮舞著長劍一馬當先向遠處的黃塵衝去。 趙玄華更是衝下車帳,親自擂鼓助戰,看到這一場面,滿懷怒氣的銀雪大軍更是士氣暴漲,只想著殺敵報仇,一時間數千人馬向著西面蜂湧而去,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捲動。 舒清河隨在趙玄華的身邊,看著己方的大軍發動了排山倒海似的攻擊,忍不住大聲讚美道:「好啊!有皇上親自擂鼓助陣,又有如此大軍,怎能不勝?」 「朕的軍隊豈有不勝之理,殺啊!」趙玄華頓時意氣風發,哈哈一笑,手中的鼓錘如同雨點般落在牛皮製成的鼓面上。 然而他得意的時間並不久,龍天行純熟的領軍能力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不到半個時辰,五千騎兵突然出現在運糧隊的後方,如同天降神兵席捲而來。 震天的殺聲直衝鬥牛,這一次騎兵們收起了強弓,抽出了原是草原馬賊用的長馬刀,不但鋒利,而且有著長長的血槽,若被擊中,非死即傷。 這一次龍天行用的卻是迴旋斧的戰法,以速度上的優勢將曹遨引到紫銅山的南側,而他的騎兵很快就甩開追兵,沿著山腳繞著紫銅山轉了一圈,又出現在銀雪軍押糧隊的後方。 「敵兵殺來了!」 「快跑呀!」 躲在車下納涼的士兵們被突然而來的敵軍鐵騎驚呆了,扔下糧車,自官道的兩側倉惶逃竄,根本沒有抵抗之心。 而趙玄華更是驚得面如土色,護衛軍全都派出去追擊伏兵,沒想到敵人不可思議地從後方殺出,慌張之中完全不知所措,幸好在舒清河的扶持下才跳上一匹馬向西逃去。 「燒!」 龍天行趁著曹遨大軍未到之際,放火燒了糧草。片刻之間,擺在官道上的糧車隊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火龍,黑煙擎天,熱浪滾滾。 看著一戰成功,龍天行說不出的興奮,揮動著手中長劍叫道:「全軍西進,追擊偽皇帝!」 這群士兵雖然久經訓練,卻是頭一次出戰,看著自己輝煌的戰果,無人不為此而興奮激動,全軍士氣也隨之提升至頂點,一張張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揮舞手中長刀叫囂著隨同龍天行之後追擊趙玄華。 大軍剛走,曹遨的大軍才出現官道上,看著面前滿目瘡痍的景象,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大罵卑鄙,然而他們連伏兵的來歷都不清楚,更別說報仇,只能怏怏地收拾僅餘的一點點糧草,慢慢西去。走了十里,便遇上了領兵前來迎駕的余熊光以及大難不死的趙玄華。 此時的龍天行沒有貪功,見敵方有大軍前來救援,當機立斷轉換方向,沿著紫銅山的南麓向東撤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地之上。 趙玄華望著遠處的滾滾黑煙破口大罵,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派曹遨立即領兵回武化再運糧草,而他自己則隨同余熊光來到了臨清河下游的重鎮汾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三章 汾城位臨桐梧山脈以南,原本東西走向的臨清河因為桐梧山脈所擋,折向南流,經過汾城西面,匯入眠月河。 除了留守上穎的孟海槊和元亮之外,其餘的重臣都到了汾城。這座重鎮只有百餘名衙役,見大軍殺到都棄城而走,並沒有任何抵抗,所以五萬大軍順利的進駐了城池,準備隨時與蘇劍豪的援軍交戰。 紫銅山之戰的消息隨著趙玄華出現在汾城傳開了,原本自信十足的銀雪大軍面對突然而來的大敗,心中開始感到有些不安,這是自從南征以來的第一場敗仗,信心或多或少都有些動搖。 這一支神出鬼沒的奇兵到底是如何出現在紫銅山的呢? 領兵的大將能如此熟練的運用戰法,將速度和時機結合地恰到好處,從容而來,全身而退,這種手腕絕非等閒之輩,這個人物成了眾人苦思的問題。 更令他們驚慌的是弄不清楚這支神出鬼沒的奇兵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既然紫銅山受襲,其他的地方也有可能藏著敵方的大軍,這種巨大的陰影慢慢地籠罩在五萬大軍的頭上,開始猜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別人的陷阱。 軍事會議也因此召開了,聽罷了舒清河的描述,文臣武將無不為之震驚,心裡都產生了各種猜測和懷疑。 張古驚歎道:「好厲害的戰法!先是雙翼齊飛的弓箭攻擊,然後繞著紫銅山來往迴旋,利用時間差攻擊押糧隊,這種戰法絕不是等閒之輩所能做到,時間必須拿捏得極準,否則無法成功。」 武壁疆沉吟道:「這麼漂亮的戰法,難道是蘇劍豪親自帶領的?」 「除了他還有誰有這種本事!」趙玄華滿臉怒氣地拍著椅柄,用暴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與失敗。 武壁疆卻有些不以為然,駁道:「蘇劍豪如果有能力出現在紫銅山,為何沒有佔據汾城?這裡才是兵家必爭之地,紫銅山的伏兵雖然燒了我軍不少糧草,但並不能動搖整個戰局的態勢。」 張古慎重地提醒道:「蘇劍豪雖然兩次敗在我軍手上,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小看了他,畢竟是名動天下的人物,這一次為解上穎之圍定是孤注一擲,恐怕會有奇謀,我們絕不能大意。」 余熊光冷笑道:「我們把臨清河東岸全部封鎖,看他又能怎樣!」 趙玄華直覺地認為襲擊之人必是蘇劍豪派來的,因而皺著眉頭問道:「還是沒有蘇劍豪消息嗎?」 「沒有,我軍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消息打探有些困難,只知蘇劍豪的大軍已經出了恭城。」 「他會不會棄之不管呢?」 「應該不會吧?無論是五萬大軍還是蘇劍龍,對他而言都極為重要,絕不會輕言放棄。」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時,探子傳來了重要的消息。 「蘇劍豪進駐梧城!」 上穎之戰其實分為三個區域,上穎武化一線,梧城至汾城一線,以及恭城三羊渡,其中前兩個區域在戰役初期都是以五萬對五萬的態勢相持,只有恭城外的臨清河彼畔軍力異常懸殊,南岸的五千天龍軍面對北岸孫文昭的六萬大軍,實力相差十倍,只有清冷深幽的臨清河使緊張的態勢稍稍平緩了一些,然而實力的差距依然明顯。 正如上穎城外一樣,這裡也是用疑兵之計,臨清河的南岸虛設營寨,用來迷惑敵人。然而孫文昭並不是蘇劍龍,他原本就是銀州龍溪城的提督,一直統率大軍,雖然未經戰陣,但軍事的判斷力以及統率力不是蘇劍龍可比的,面對河對岸的大寨,他並不懼怕,只是因為上一次被蘇劍豪殺敗,因此更加小心。 峰第一次領兵,面對滔滔的臨清河河水,以及隨時會進攻的六萬大軍,心裡的壓力很大,這次他並不只為自己的生命負責,還要為五千士兵的安危著想,不禁歎息:「要是葉大哥在有多好啊!」 「將軍,我們要撐幾天?」 峰回頭看了看士兵,已經不只一次面對這種問題,士兵的心情由此可見,他像往常一樣答道:「三五天吧!等大將軍的命令一到我們就可以撤。」 有一點他並沒有說明,這個三五天並不是從蘇劍豪離開之日算起,而是從蘇劍豪的信使到來之日算起,然而信使至今依然沒到,也就是說三五天可能要從十天半個月之後算起,如何守住這短時間將是他所要考慮的事。 「到底要怎樣做呢?我不能只盼著信使到來,如果能一直守下去,也許對姐姐的安全會有更大的保障。」 他在河邊站了整整兩個時辰,然後做出一個令他名動天下的決定──行刺。 為了自己的姐姐,峰第一次全力全意地為蘇劍豪賣命。 燦爛星夜之下,滔滔河水之中,一艘小船偷偷地從恭城右側十里外的岸邊向北岸駛入…… 烈日當空,熱浪滾滾,梧城的城牆上的士兵無不汗流浹背,然而他們已經沒有心情去擦汗了,眼睛只盯著城下,緊張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似的,每個人的心中都在猜測著敵人的大軍什麼時候會殺到。 蘇劍豪首先識破了趙玄華的夾擊之策,假裝南撤,待三羊渡的孫文昭領兵渡河之際突然回師,殺的孫文昭措手不及,登上臨清河南岸的三千餘人全被殲滅,其餘被射殺或是被淹死的士兵多達五千,大挫銀雪軍的士氣,還毀了不少船隻,逼的孫文昭不得不退回三羊渡重新準備渡河。 扶著滾燙的城牆,蘇劍豪傲然而立,金甲金盔,威風凜凜,如同天上的太陽般耀眼奪目,彷彿熱力是從他身上射出似的。 他原本的確打算進佔汾城,但聽到銀雪軍西進,立即意識到對方要圍殲的意圖,然而同樣也說明上穎城的壓力正在減弱,因此他立即改變了策略,想將銀雪大軍的主力全都吸過來,使上穎有足夠的空間和力量突圍而出,汾城的軍隊越多,上穎脫困的機會就越大,因此他選擇了梧城。 梧城坐落在汾城的正北方,背後就是桐梧山脈,城西是臨清河,水源充足,而且西面和北面都不需要防備,是個極佳的城池。 「夫君。」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側望著如太陽般耀眼的丈夫,心中充滿了愛戀和幸福感。 「擔心峰弟吧?」蘇劍豪看了她一眼。 「有點。」嵐低下了頭。 蘇劍豪歎道:「齊槐他們都西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來,我手上實在沒有什麼人可用,尤其是這種大事,若不用自己人,我心不安。」 嵐蹙起秀眉,擔心地問道:「他第一次領兵,而且要用五千士兵擋住六萬大軍,能行嗎?」 蘇劍豪溫言寬慰道:「有臨清河上游的急流相助,而且我已設下疑兵陣,守上三五天不是問題,何況我並不是要他死守恭城一線,只是想以最小的兵力牽制後方的大軍,讓我有時間騰出手來對付銀雪軍。」 「希望一切都平安無事。」嵐幽幽地歎了一聲。 「放心吧!軍報說恭城一切平靜,想必他應對得很好。」蘇劍豪輕輕地擁著她的肩頭以示安慰。 「報!」一名士兵趕了過來,「敵將余熊光領兵向我東南進兵,另一路大軍由敵將張揚率領,直奔我城殺來。」 「這麼快就來了,兩路齊進,看來是要對我形成包夾之勢。嘿嘿,既然你們自投羅網,我就不客氣了!」蘇劍豪挑起鷹眉,傲然一笑。 銀雪的左路軍有二萬人,由余熊光帶領,從汾城的北門出發,打算在梧城東南方的棗林坡下寨,從而截取通道,阻止蘇劍豪從這裡兵進紫銅山一帶,同時也對梧城的東面造成壓力。 張揚同樣帶著二萬人,他的任務就是直逼梧城,使蘇劍豪困守城中,等孫文昭的大軍一到就可以全線殲滅,因此大軍行進的速度極快。 剛到城外十里,探子帶給了張揚一個驚訝的消息,梧城無人。 「你再說一遍?」 「梧城上虛插旌旗,城門大開,看不到一個士兵。」 張揚臉色驟沉,隨即露出了陰陰的笑容,道:「嘿嘿,城中定有伏兵,待我軍入城之間定會有弓箭手埋伏在城牆之上向我們偷襲,這種詭計想騙我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的自信使這兩萬大軍沒有立即攻向梧城,而是在臨清河的河灘上停了下來,這裡水源豐富,因而河岸有許多樹林和灌木,無疑是最好的避暑點。他打算封堵了梧城的南路,與東面的余熊光呈犄角之勢,形成有效的防禦體系,畢竟大軍北移的目的就是把蘇劍豪困在梧城。 梧城的城門始終是大開著的,然而裡面的確沒有任何士兵,蘇劍豪的疑兵之計徹底擺弄了張揚,使銀雪帝國的兩萬大軍停了下來,而他的大軍如同一把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東南方向的另一支敵軍猛撲了過去。 戰火席捲了棗林坡,當銀雪的大軍剛剛準備搭建營寨之時,蜂湧而至的蘇家軍以猛虎下山之勢從西方橫切而來。 余熊光不是泛泛之輩,面對緊張的態勢,他強有力的統兵手腕控制了處於慌亂之中的軍隊,並領著軍隊形成了有效的抵擋。 然而一切都是枉然,當交戰最激烈的時候,一支奇兵突然從東北面的桐梧山脈急插而下,這支早就埋伏好的大軍人數雖然只有五千,卻是最精銳的部隊,強大的戰鬥力和旺盛的氣勢對驚慌不知所措的銀雪軍造成了重創,攔腰在銀雪軍的陣中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余熊光遠遠沒有料到山上早就有伏兵,面對戰局以及兵力的劣勢,他只能選擇撤退。大軍在他的掌握下向南退了三十里才穩住陣腳,清點之後,發現死傷達七千餘人,可算是大敗一場。 然而銀雪軍的失敗並沒有結束,蘇劍豪大軍再次分兵兩處,以鉗形之勢夾擊張揚的大軍。張揚猝不及防,被蘇劍豪的大軍連敗幾陣,彷彿被一枝大掃帚掃入了空無一人的梧城,之後又被蘇劍豪的大軍堵住東南兩門,只能固守城中。 這正是蘇劍豪的計,一戰之後,銀雪大軍被分成了兩截,一部在汾城,一部在梧城,而蘇劍豪則化被動為主動,封鎖了梧城的同時,又對汾城產生了震懾和威脅。 蘇劍豪雖然很想直插上穎,然而謹慎的他還是擔心被汾城和梧城的大軍圍堵,因而在梧城外布戰陣,希望上穎城中的大軍能夠趁敵軍薄弱突圍。 大營剛剛紮下,偏將李勝滿面喜色地衝入了中軍大帳,見到蘇劍豪時連行禮都忘了,急不可待地叫道:「大將軍,大喜呀!」 蘇劍豪見他如此忘形,不禁愣住了,詫異地問道:「有何喜事?」 李勝手指著北方大聲笑道:「峰將軍單槍匹馬夜闖三羊渡的銀雪軍的中軍,刺殺敵軍主帥孫文昭,敵軍群龍無首大亂,南攻之勢全都停了,六萬大軍至今沒有渡河。」 「什麼!」蘇劍豪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呆呆地望著李勝。 嵐隨同在側,雖然自己和弟弟都是殺手,然而萬馬軍中刺殺敵將是何等的驚險,心中無法平靜,急聲問道:「他沒受傷吧?」 李勝搖了搖頭,含笑道:「夫人不必擔心,峰將軍雖然受了點輕傷,但沒有大礙。這一次峰將軍立了奇功,這個消息傳開,全軍士氣大振,都覺得熱血沸騰,想再殺一場。」 「夜渡急流,深入敵寨,刺殺主帥,從容而歸,這是何等的氣魄啊!真可謂天下第一刺客,我幾乎可想像出銀雪大軍驚慌萬分的表情。」蘇劍豪仰天大笑,拉著嵐的手讚道:「你有個好弟弟,我有員良將,哈哈!」 「他平安就好。」嵐自然更是滿心歡喜,眉展顏開。 蘇劍豪笑道:「既然北面無憂,我們要趁此機會大敗敵軍。」 此時消息在大寨之中傳開了,頓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士兵們都揮舞著刀槍,大聲呼喊著「峰將軍」。 清幽的無名山谷之中同樣士氣大振,龍天行的五千鐵騎幾乎毫髮無傷的歸來使整座山谷都沸騰了,士氣們相擁而笑,慶賀著初戰告捷,更何況只傷了數十人,沒有一人死亡。 葉歆拉著龍天行邊走邊聽他訴說戰況,聽得眉飛色舞,興奮異常,拍著空空的箭袋笑道:「讓趙玄華享受了五萬枝羽箭,只怕他以後看到箭枝就被嚇跑了。」 「大人,下一次該怎麼做?」 「別急,你們剛剛回來,先休整一天。」 「嗯!」龍天行脫下鋼甲放在架子上,拿著水壺猛灌了幾口,笑道:「可惜沒抓住趙玄華,不然仗就不用打了。」 葉歆含笑道:「如今已是大勝,想殺趙玄華還有的是機會,不必太著急。」 「蘇劍豪與趙玄華也該打起來了吧?」 葉歆點頭道:「雖然沒有消息,但戰事就在這一兩天開始,雖然趙玄華兩勝蘇劍豪,但這一次蘇劍豪志在必得,非勝不可,而且兵力相近,只怕會形成相持的局面。」 「他可拖不起啊!」 葉歆搖頭道:「非也,他現在一定想拖,最好把上穎的兵都拖過去,這樣才能達到救人目的。」 「可惜蘇劍龍那個膽小鬼至今都沒有任何突圍的舉動,而且一仗沒打,看來只想著等待兄弟打完勝仗救他。」 葉歆皺緊雙眉,沉吟道:「我有些失算,沒料到這個蘇劍龍竟然一仗不打,躲在上穎城中逍遙自在,坐等援兵,簡直是無知。」 「我們不能坐著不管吧?」 「雖然說雙方誰贏對我都有利,不過眼下的局勢還是蘇家勝更有利,因此不能不管,看來我們去武化了。」 「好啊!武化城此時一定空虛,我明日率騎兵急行,夜襲武化。」 葉歆笑道:「白天行走太熱了,攻到城中人困馬乏,不宜殺敵,還是晚上動身吧!人和馬都涼快一點。」 「晚上動身?」龍天行驚訝地問道:「白天攻城豈不是太危險了?」 「銀雪軍料定上穎之外再無軍隊,所以防備一定很鬆。我早已準備好銀雪軍的旗幟,你們繞道東行,直奔武化城東北方,再打他們的旗幟從北門進城,一戰可定。」 「妙啊!如此一來騎兵就不必攻城,直入城中,效率最高。」 「今夜我引五千人先行,先奪安海城,你守整夜,明夜起程,會師武化城下。」 「安海?」龍天行驚訝地望著他。 「安海在武化東南方,是一個海濱小城,此刻應該不在銀雪軍的掌握之中,而且也不會受到他們的注意,也許可以做為下一個藏身的好地方。」說著葉歆臉色忽然一沉,鄭重地道:「有一點你必須記清楚。」 龍天行見他神色凝重,心中一緊,沉聲道:「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你應該知道銀雪帝國的前身是仙主堂,那是一個邪教,如今仙主堂的骨幹份子都成了銀雪帝國的官員,而士兵之中也有極多仙主堂的信徒,這些人十分頑強,不宜對付,蘇劍豪兩次兵敗就是這個因素造成的,他過於寬容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四章 龍天行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臉色大變,驚慌地問道:「您是要我殺光仙主堂的信徒?」 葉歆冷冷地道:「入城之後緊鎖四門,凡是不肯除去臂上黃帶的人一律斬殺,不留一個。」 龍天行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心生寒氣,驚愕的目光怔怔地望著葉歆,如何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下這麼一個命令。 葉歆沒有動容,背著手淡淡地道:「武化落入銀雪軍不久,信徒不多,大概都是士兵,只要他們肯去掉臂上黃帶,一切寬容,否則就當拒捕造反之人,殺無赦。」 龍天行默默地沉思了片刻,問道:「以後的城還是這樣嗎?」 「不錯,我要徹底滅絕仙主堂,一個不留。」 「是嗎?」龍天行長長地吐了口氣,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 葉歆深知龍天行是武人性格,不是正統的軍人,因此並沒有怪他,只是望著帳外的藍天喃喃地道:「是毒物就不能怕沾腥,越早除掉越好,至少現在呼蘭府的十萬陰魂會為我們鼓掌,白安國的在天之靈會為我們吶喊。」 龍天行無言了,要他進攻強大的敵人,他會毫不皺眉,然而殺虜對他而言則是一件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這樣吧!你如果不願殺就關起來,我自然會找人去殺,想殺他們的人何止我一個,只怕城中的百姓也不會放過他們。」葉歆沒有勉強龍天行,但他決心已下不想更改。 「嗯!」龍天行低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梧城南面的平原上,余熊光退走之後不肯善罷甘休,因而領著轄下的數千人向蘇劍豪發起了猛攻,蘇劍豪趁著士氣正盛,對余熊光的前鋒大軍展開了強而有力的攻勢,一時間臨清河畔殺聲四起,刀光劍影。 蘇劍豪親自領兵出戰,一個個士兵揮舞著兵刃,發出震天般的怒吼,向遠來的銀雪軍發起排山倒海似的猛攻。 峰的消息深深地刺激了他們的鬥志和信心,一個人能從六萬大軍中刺殺敵帥,而他們面對人數佔優的局面,更加應該取勝,榮耀感和恥辱感交映之下,刀勢更猛,槍勢更凶。 蘇劍豪一馬當先,手中揮舞著六尺長的巨劍,所到之處開甲破盔,血肉橫飛,沒人可擋。 三千黑騎軍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率先插入了銀雪軍的軍陣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即使余熊光使足了全身的本事,然而蘇劍豪的巨劍如同下山猛虎,勢不可擋。 銀雪軍不敵,只好退出二十里,以避鋒芒。 蘇劍豪一擊成功,全軍士氣提昇到極點,他不願浪費這股氣勢,於是領著大軍繼續向剛剛喘了口大氣的余熊光追去,一連追殺了九陣,將余熊光的數千人砍成數段,再一一吞噬,可憐滿懷信心的余熊光只帶著千餘人逃了。 趙玄華勃然大怒,親自領著餘下的大軍增援,而梧城的張揚也不是蘇劍龍,不願坐以待斃,率領城中的士兵奮力殺出,與趙玄華南北夾擊。 然而一早就安排好的五千奇兵早就繞到了汾城南方,當北方煙火一起,南面的伏兵立即北上襲取汾城,而汾城的大軍全都被趙玄華帶走,以至城內空虛,奇兵毫不費力就攻佔了汾城。 蘇劍豪沒有戀戰,奮力率兵突破了銀雪軍的夾擊陣式,迅速地衝入了汾城,如此一來,戰鬥的兩方互換了位置,然而過程中的損失卻有些天淵之別。蘇劍豪的大軍屢次破敵,士氣大振,而銀雪軍卻連敗數場,死傷一萬有餘,兵力處於劣勢,軍中士氣也動搖。 戰局的發展到了一個新的局面,銀雪軍在梧城和三羊渡均吃了大虧,而蘇劍豪的西征大軍攻佔了梧城後也迅速調了兩萬大軍馳援恭城,眠月河南岸的齊槐、扎猛的兵馬一路進襲東平州的邊緣重鎮曹縣,一時間蘇家軍的聲勢大振,消息如雪花般傳向西方,使得各路諸侯無不聞之心顫。 然而蘇劍豪此時卻不知道進入汾城是他最大的敗筆,使整個戰局的主導權落在了葉歆身上。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影響整個戰役進展的大事──上穎斷水。 斷水的是普通士兵用的兩眼淺井,而蘇劍龍和他的親兵用的兩眼深井其中一口也已乾涸,只剩下最後一口井有水,因此也只有蘇劍龍和他的親兵才有水喝。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城,士兵們無不感到恐慌,爭先恐後地向最後一口水井衝去,然而蘇劍龍的親兵為了生存誓死護井,雙方早就有矛盾存在,斷水無疑是導火線,使矛盾被激化,雙方甚至拔刀相向,血染青磚,鬧得不可開交。 李夢田等非親兵的將領格外惱火,這些日子蘇劍龍不思進取,只知享樂,以至於大軍坐困愁城,如今更是霸佔了唯一有水的井口不讓外系部隊飲用,如果不想辦法,外系部隊大約三萬五千人不到三天就會渴死,對於軍人來說,這是種極恥辱的死法,與其如此,還不如出城一搏,即使戰死也比現在強。 因此一群外系將領湧入了中軍行轅,叫嚷著要公平取水。 蘇劍龍此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還在埋怨沒有好食物,並將剛剛做好的馬肉羹潑在地上。 李夢田看著地上熱氣騰騰的肉湯,氣得只想拔劍宰了他,但被司馬丞按住了他,小聲道:「士兵要緊。」 李夢田點點頭,暫時將胸中怒火按下,沉聲問道:「城中沒水了,該突圍了。」 「沒水了嗎?」蘇劍龍愣了愣,轉頭望向嫡系的將領。 「將軍放心,我們還有一眼井。」 李夢田怒目相向,喝道:「有井應該全軍使用,憑什麼只讓你們使用,還動手殺傷取水的人?」 「井是將軍的,我們自然要守護。」 蘇劍龍聽說還有水,心中大安,喃喃地道:「援兵為什麼還沒來? 難道他們不管我們了嗎?」 司馬丞苦笑著勸道:「大將軍一定也是心急如焚,正拚命往上穎趕來,然而沒有人知道城中缺水,即使是我們原本也不曾想到水的問題。如今斷水已成事實,為今之計只有率全軍突圍,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李夢田附和道:「參軍說得對,趁現在士兵們還有士氣和戰力趕快突圍吧!」 其餘的將領大都認為突圍是唯一的方法。 蘇劍龍驚得四肢發軟,頭腦發麻,根本無力判斷是非,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兄弟很快就到了,再等幾天就可以安全出城了。」 突然,外面響起了巨大叫喊聲,蘇劍龍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士兵們在外面叫囂,如果不讓使用水井就衝進來殺將軍。」 蘇劍龍嚇得一哆嗦,連聲叫道:「讓他們使用,快告訴他們,我讓他們使用。」 眾將這才退了出去。 司馬丞深深地望一眼蘇劍龍,搖了搖頭,追上李夢田小聲道:「李兄,再這麼下去士兵一定會嘩變,而我們這些非蘇家嫡系的軍隊只怕都要被渴死。」 「參軍,你智勇雙全,不知有何計謀?」 司馬丞無奈地望城頭,苦笑道:「出城。」 李夢田回頭看了看中軍行轅,點頭道:「你的意思是捨下他?」 「我不想背上弒主之名,不過也不想坐以待斃。我覺得不如帶本部兵馬出城突圍,或生或死,全憑天定,可惜我只是個小小的參軍,手中無兵,做不了主意。」 李夢田沉聲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怕蘇劍龍的親信們不會放過我們。」 「今夜將軍守北門,依我看今夜就動手,帶領麾下一萬人出城突圍。」 「是不是該叫其他人?」 司馬丞搖頭道:「事情機密,一旦洩露,我們二人都會身首異處。 將領之中雖然有將才,但論品行也只有將軍可以相交。」 李夢田笑著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好,我去準備,反正我的士兵全都駐紮在北門,打開城門就可出城。」 夜半,李夢田領著麾下的一萬人以巡視北城為名,在城下聚集,他的部眾原本就在北門附近,因此根本不用調動,只等城門一開,一萬整裝待發的士兵趁著夜色出城突圍。 經過了十幾天的封鎖和停戰,城外的銀雪軍營對於城池的防備並沒有鬆懈,領兵的孟海槊素來以防禦見稱,因此將五萬大軍合理地安置在四門之外,偵察的暗探遍佈四方,對城中的動靜瞭如指掌,因此當北門外的李夢田和司馬丞的士兵剛剛離開城門就被發現。 「敵軍夜襲。」 「佈陣!」 偌大的銀雪帝國軍營沸騰了,孟海槊尤為緊張,因為這是圍城之後天龍軍的第一次突圍,而這場突圍戰所代表的意義遠遠不只是眼前的激戰,而且還可能預視著城裡的大軍也要進行反撲。如果大軍反撲,自己這五萬人要守住四門幾乎是不可能的,如何才能牽制敵軍的動向才是他所要做的。 李夢田和司馬丞同樣面臨著生死的難關,對他們而言,衝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條,對於生命的慾望使他們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戰力。 「兄弟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突不出去就會渴死,大家殺啊!」 司馬丞抽出佩劍大聲說著,以文弱之軀鼓舞著士氣。 李夢田更是一馬當先,向守備森嚴的銀雪大營衝去。 一場慘烈的突圍戰就此打響,一萬士兵為了生存奮勇而戰,為上穎城外添上了一曲悲壯的戰歌。 喊殺聲響徹四野,原本清涼舒適的黑夜被濃濃的殺氣渲染得十分詭異,然而城內的大軍並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在蘇劍龍下令關閉城門之後,將突圍的大軍阻截了。 這一景象令浴血奮戰中的李夢田和司馬丞倍感愴然,然而這一事件再次刺激著士兵們的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鬥志,刀光劍影之間,只有一條生路。 天色漸漸地亮了,上穎東北方十里外的山林中,躺滿了精疲力盡的士兵,幾乎所有的人都帶著傷痕,然而他們終於衝了出來,至今都無法相信自己能衝出包圍,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 然而戰況太慘烈了,生存者僅剩下一半,連李夢田也失去了右臂,若不是手下死命護出包圍,早已命喪沙場。 看著滿身鮮血的同伴,司馬丞發出雷霆般的怒吼,朝著上穎的方向大罵道:「蘇劍龍這個混蛋,他居然關閉城門看著我們拚殺不管。 當時只要再有一萬人,勝負的結果也未可知,這個膽小鬼,幾萬大軍的性命就葬送在他的手裡了。」 李夢田滿臉失落,目光凝視著遠方,他已經沒有心情再罵任何人,手臂處的劇痛依然侵蝕著心靈,然而心靈中的空虛與極度的失落感使他麻木了。失去了右臂就等於領兵的日子結束了,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還未可知,前路就像是眼前一樣,茫茫而無法猜度。 「李兄,振作一點,我們總算出來了。」司馬丞看著他感到心裡一陣酸楚,昨日還揮劍殺敵的將軍,今日卻成殘廢,戰爭之苦,由此可見。 李夢田勉強地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沒事,總算有五千多兄弟平安出來,失了這隻手也算值得,下面就請司馬兄代我領兵了。」 司馬丞握著他的左手沉聲道:「你永遠都是主將,我會全力協助。」 李夢田苦笑著看了看自己的斷臂,沉默了,過了片刻才問道:「現在怎麼辦?」 「武化城!」 夜色照人,銀色的月亮灑在城頭上,清涼的夜風送走了一日的酷熱,為大地帶來了一天裡最涼快的時間。奔了一天後,司馬丞和李夢田領著五千殘兵來到了武化城的西門外。 城上的士兵並不多,稀稀落落,在城頭上走來走去,顯得很清楚。 「司馬兄,真讓你猜著了,武化城防守很弱。」 司馬丞含笑道:「反正過不了眠月河,不如奪下一城,為自己找一個棲身之所。」 「我們是現在攻城,還是等天亮城開?」 「不能等了,也許追兵就在後面。」 「可士兵都有傷在身,手裡也沒有攻城器具,無法攻擊。」 司馬丞沉吟了片刻,道:「我帶幾個人過去,想辦法把城門詐開,李兄領兵在此,若見我們入城就立即攻擊,不能給他們關門的時間。」 「我知道了,此計艱險,你千萬小心。」 司馬丞豪邁地道:「連十萬大軍的敵營都擋不住我們,這等城池又有何所懼!只要能拿下武化,死了也值。」 李夢田見他長笑而去,不禁大為慨然,只歎自己斷了右手,此後無法馳騁沙場。 司馬丞脫了軍衣,穿著一身布衣,領著十幾名脫了盔甲的士兵來到城門外。 城上燈火不多,顯得有些昏暗,巡城的士兵也是稀稀落落,只是偶而有幾個人影晃過而已。 司馬丞見了心中暗喜,自忖計算準備,應該可以奪下此城。 城上的人也發現了他們,喝問道:「什麼人?」 司馬丞揚聲道:「我們是過路的,求軍爺放我們進城。」 「去其他村鎮借宿吧!夜深了,閒雜人等不能進城。」 「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等著,我去問問。」 司馬丞望著高大的城牆,感覺到城上的士兵起了懷疑,心中萬分焦急,雖然算定城中兵少,然而來到城下才發現想詐開城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城門不開,即使城內無兵也無法破城,而後面的追兵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處在這種環境之中不能不使他們擔心。 然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武化城已經落入了葉歆的掌握之中。 當龍天行打著銀雪軍的旗號出現在城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感到懷疑,因為城裡的士兵僅有五百人,由於梧城之戰越來越緊張,而紫銅山的伏兵又令趙玄華對於上穎以南的地區極為擔心,因此武化城的守軍成為了糧草的護衛隊,護送著大批糧草趕往汾城,使原本就安排周密的葉歆幾乎撿到了一座堆滿糧草和軍器的城池。 得到了武化城後,葉歆正打算把糧草和軍器以及五千兵軍送往安海城,做為游擊戰的根據地,卻沒有想到上穎的變化使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處。 葉歆和龍天行聽到士兵的稟報都感到有些詫異,於是一起踏上了城頭,藉著月光和火把,他們只能看到城下有十二個人,都是穿著無袖短褂,身上也沒有包袱,心中都有懷疑。 「大人,這些人似乎來歷不明。」 「我們剛到武化,全城都被封鎖,消息應該沒有外洩,所以這些人應該不是為我們而來,如果是趙玄華的人,大可不必如此,換句話說,他們也許是我們的人。」 「我也是這麼想。」龍天行點點頭,慎重地道:「只是一時間無法肯定,還是小心為上。」 「也好,你辛苦一趟,親自帶一百人從北門出城繞道過去看看。」 龍天行應了一聲急奔下城。 司馬丞越來越急,突然發現左側火光,轉頭一看,發現百騎從左側急奔而來,不禁大驚失色,沒想到城中守軍沒開西門,卻從北門繞道過來,如此一來,詐開城門的計策就要落空了,而且還有被捕之險。 想著,他忽然右手按住劍柄拔劍而出。 葉歆見他有所動作,微微一笑,朝身後揚了揚手,然後高聲問道:「下面的人可是從上穎逃出來?」 司馬丞驚得汗流浹背,大叫不妙,然而當他抬頭望向城上,忽然發現城上打起了天龍皇朝的青龍牙旗,頓時愣住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五章 「參軍大人,是自己人!」 司馬丞身邊的士兵見青龍旗大喜過望,如久旱之逢甘霖般大叫了起來。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是天龍軍,不是銀雪軍。」 龍天行此時也趕到司馬丞等人的附近,朝他抱拳拱了拱手,含笑道:「我乃天龍平北將軍龍天行,受皇命特來助戰,剛剛取了武化,不知你們是哪裡的軍隊?」 「原來是朝廷派來的援兵!」司馬丞正為武化城的舉動感到詫異,沒想到城中之人不是敵軍,而是救兵。更令他驚訝的是救兵並非蘇劍豪的大軍,而是從京城趕來,不禁又驚又喜,一顆懸著的心也鬆了下來。 「參軍,是自己人,真是自己人!」吃盡苦頭的士兵們喜極而泣,興奮地相擁而笑,樂不自禁。 司馬丞恭敬地來到龍天行面前行了一禮道:「蘇劍龍麾下參軍司馬丞參見將軍。」 龍天行笑著道:「看你們的樣子應該都餓了,進城再說吧!」 「我安排了伏兵,西門一開就殺過來,將軍請先回城,我先去把他們引來。」司馬丞笑了笑向李夢田處走去。 在他的引領下,五千多死裡逃生的士兵歡天喜地進入了武化城。城池很大,城中的居民大半已經逃生,所以有足夠的空間容下這些士兵,而銀雪軍留下的糧食則讓他們飽餐了一頓,因此他們無不慶幸自己的運氣好。 司馬丞和李夢田則隨著龍天行來到了中軍行轅,葉歆以謀士的身份站在行轅門口等待,這五千士兵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個極佳的消息,若能將這五千人收歸麾下,無疑是如虎添翼。 他對司馬丞的印象頗深,這位只有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長得很文雅,細眉長目,滿臉含笑,溫文爾雅,使人有親近感,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書生,然而眼神卻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與外形極為不同,由此可見他的性格應該是柔中帶剛。 打量完司馬丞,他又把目光移向李夢田,李夢田外型粗獷,一看便知是個久經戰陣的武夫,然而臉上的正氣使葉歆頗為讚賞,只有空蕩的右袖子讓人惋惜不已。 葉歆迎了上去朝兩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辛野,是龍將軍的謀士。」 兩人掃了他一眼,見他滿臉黃斑,其貌不揚,都沒有太在意,都只朝他笑了笑。 葉歆不以為意,率先走到李夢田的面前,正色道:「李將軍,不如先療傷吧!拖得太久會留有後患。」 李夢田無奈地苦笑道:「沒有右手只是個廢人,治不治都無所謂了。」 「將軍此言差矣,沒有右手還有左手,只要將軍有心,一樣可以指揮大軍馳騁沙場,何苦做此愁色,豈不讓人恥笑?」 李夢田沒想到會被指著鼻子大罵一番,然而每一句話都罵到他的心裡去了,胸口豪氣頓生,哈哈一笑道:「罵得好,罵得我精神大振,真是暢快淋漓,從來沒想過被人罵會這麼舒服,哈哈!」 司馬丞也被葉歆的一席話說得動容,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身上沒有衣甲,只是一襲青衫,似乎與自己一樣,也是一個謀士,頓感親切,含笑道:「兄台說得極妙,定是名士。」 「在下胡言一番,兩位切勿見怪,廳中酒菜已備,兩位裡面請。」葉歆笑而不答,引著兩人進了屋子。 李夢田和司馬丞著實餓壞了,突圍之時根本沒有攜帶食物,只不過在前往武化的途中灌了一肚子水,因而見了桌上還算豐盛的食物再也忍不住了,告了一聲罪後立即狼吞虎嚥地狂吃了一番。 龍天行和葉歆沒有急著詢問他們的來歷,然而心裡都很清楚必然是從上穎突圍出來的,只是不清楚為什麼只有這區區五千人來到武化。 司馬丞邊吃邊問道:「龍將軍,你們何日渡河?怎麼會直闖到武化來了?」 龍天行為他倒了一杯酒,含笑道:「我軍從河口渡河,因為只有一萬人,所以沒有去上穎,而是先取武化,希望使上穎的銀雪軍分兵,如此一來上穎城中被圍的大軍就有機會突圍而出。」 司馬丞點了點頭,接著放下酒杯長歎一聲,苦笑道:「雖然是妙計,只可惜救錯了人。」 龍天行有些詫異,問道:「此話怎講?」 李夢田拿起酒杯一仰而盡,憤然地道:「即使上穎城外只有一萬人,膽小如鼠的蘇劍龍也絕不會發兵突圍,否則我又怎會失去右臂!」說著淒然地看著自己的斷臂。 葉歆點頭道:「既然你們能突圍,難道其他的將領沒有跟隨嗎?」 司馬丞啪的一聲重重地放下酒杯,憤慨地道:「我們怕走露風聲,被蘇劍龍以叛逆治罪,因此前夜領了一萬士兵突圍,雖然遇上阻擋,但還是拚殺了出來,然而蘇劍龍卻緊關城門,不讓其餘大軍前來協助,也不讓我軍退回上穎,其餘將領即使有心也難以出城,以至我軍一路拚殺,損失了四千多人。」 葉歆和龍天行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同情和憤慨。 司馬丞忽然起身走到龍天行面前跪倒在地,誠懇地求道:「龍將軍,上穎城危在旦夕,望將軍早些發兵,救出被困受苦的士兵。」 龍天行含笑扶他起身,勸慰道:「司馬兄快起來,我們一定盡力救人,上穎城還有四萬,短時間內不會被攻破。」 司馬丞神色凝重地道:「上穎的危機並不是銀雪軍,而是軍隊的內部問題。」 「哦!」葉歆大感驚奇,問道:「莫非是內部的矛盾?」 司馬丞點頭歎息道:「內部的矛盾已經激化,由於城池太小,整個城只有四口井,早就有缺水的問題,然而蘇劍龍卻霸佔了兩口好井,只有他的嫡系軍隊才能使用。時間一長,我們這些外系的兩口井全都枯了,然而蘇劍龍又不肯開放自己的井,以至於大部分士兵缺水,軍隊的分裂是必然的結果,而李副將不是嫡系,所以面臨渴死的問題,這才不得已突圍,如今城裡一定還在為水的問題大動干戈。」 葉歆臉色驟沉,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搖頭歎道:「原以為上穎可以支撐一兩個月,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水,是我失誤了,想必蘇劍豪也是沒有料到上穎缺水,不然不會在汾城周旋。」 龍天行沉吟道:「看來上穎已是危在旦夕,若不發兵救援,只怕會導致全軍覆滅,我看應該連夜發兵。」 「將軍說的極是。」司馬丞起身拱手道:「不知城中有多少士兵,如能立即發兵,或許能多救一些人。」 龍天行含笑道:「城中有一萬人。」 李夢田大喜,笑道:「一萬人,再加我們的五千多,雖然不算多,但應該可以打開一個缺口。」 「你們不知道吧?上穎城外是疑兵之計,銀雪大軍已經抽調一半去西進汾城,與蘇劍豪的援兵交戰,因此只剩五萬人,城中若是全力一拼,一定能打開缺口。」 李夢田突然轉頭望向司馬丞,苦笑道:「果然被司馬兄言中,可惜蘇將軍不聽人言,否則怎會有今天之事!」 「哦!司馬大人料到此事?」葉歆煞有興趣地看著司馬丞。 司馬丞無奈地苦笑道:「不錯,當初銀雪軍送勸降信入城我就有所懷疑,銀雪軍的軍力總數與我軍相差無幾,他若不能以優勢兵力先壓制上穎,援兵會很快趕到,然而他們自願停戰半個月,這一點不合理,可是蘇劍龍不肯聽我的,我也無能為力。」 葉歆點了點頭含笑讚道:「蘇劍龍不識人才,該有此劫數,司馬兄何必自責。」 「先生說的有理。」司馬丞又催道:「龍將軍,快發兵吧!」 葉歆插嘴問道:「不知道上穎城中蘇家的嫡系有多少?」 「蘇劍龍自領五千,再加上兩員偏將,應該是一萬五千人,其餘都是後期從各地抽調的大軍。」 葉歆點點頭,轉頭朝著龍天行道:「事不宜遲,將軍領五千騎兵星夜繞道前往上穎南方,務必打著蘇劍豪的大旗……」 「妙啊!」司馬丞不待他說完,猛的一拍大腿,笑著讚道:「敵軍若是以為蘇大將軍的援軍攻到,定然會大吃一驚,軍心必影響,而且可以借他們之手告知城中的守軍,援軍已到。蘇劍龍雖然膽小,但他若知兄弟來救,一定會拚殺出來,如此一來裡應外合,定能成功突圍,說不定還能圍剿敵軍。」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我這位朋友可是天下奇才,你們日後便知。」 葉歆笑了笑又望著司馬丞問道:「不知道參軍大人可願辛苦一趟?」 司馬丞愣了愣,見他眼中似有深意,回念一想,若有所悟,含笑問道:「莫非要我領兵出戰?」 葉歆點點頭道:「司馬丞雖是文臣,卻是帥才,可領五千人從北面殺入,形成夾擊之勢。」 司馬丞笑道:「如果龍將軍願將兵權暫交我手,我一定不負眾望。」 龍天行笑道:「有司馬兄相助自然是再好不過。」 葉歆又道:「龍將軍,若敵軍反擊,不要戀戰,以騎兵的優勢擾之,這種事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說了,至於司馬兄則是去攻上穎北面,沿途務必大造聲勢,告訴敵軍武化被奪,這裡是敵軍的屯糧之所,遠比上穎重要,武化有失,敵軍必亂,因此可以吸出一部分敵軍。」 「先生妙計,司馬丞明白。」 司馬丞朝他拱了拱手,與龍天行並肩而出,這是葉歆麾下兩大名帥第一次攜手作戰。 李夢田望著兩人的背影,不禁歎道:「若我手臂不傷,也能與他們一起同行。」 葉歆含笑道:「我們自然不會閒著,只怕將軍手臂初斷,疼痛難當。」 李夢田哈哈一笑道:「多灌幾杯酒就什麼痛也沒有了,有什麼讓我做的儘管說,就算左臂也斷了,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葉歆撫掌大笑,舉著酒杯道:「難得將軍如此豪情,我先敬一杯,然後再說大事。」 戰事的發展更加緊張,趙玄華失去了主動和優勢,一邊派人向上穎求援,一邊派探子北上打聽孫文昭大軍遲遲未到的原因,而他也不敢守在梧城,怕蘇劍豪棄了汾城直奔上穎,一旦大軍會合,上穎城中的兵力就會發揮效用,對銀雪軍極為不利,於是棄了梧城奔至紫銅山一帶駐紮,一是切斷蘇劍豪東進的道路,二是縮短連接武化的補給線,三是與上穎城外的大軍遙相呼應,以備不測。 蘇劍豪雖然連勝,但面對紫銅山一線堅守不出的趙玄華也無計可施,只能連日進攻,但兵力上旗鼓相當,正面交戰短時間根本無法突破。 孟海槊的五萬大軍雖然讓李夢田和司馬丞突圍成功,但他還是穩穩地守在城外,尤其是當謀士元亮看到天龍軍突圍時上穎城城門緊閉,不但沒有佯攻側應,連吶喊聲都只是稀稀落落,立即斷定城中必有變故,因而捨棄了追截突圍的軍隊,開始對上穎城展開了心理戰,勸降的書信又一次被射入城中。 此時的上穎已經被分成南北兩半,自從李夢田的軍隊棄城突圍之後,非蘇系的部隊的心裡立即蒙上了陰影,連抗戰最強的李夢田都只能棄城而走,可見對援軍的到來毫無信心,他們這群缺水少糧的部隊怎能不感到重重危機。 嘎──一聲鴉叫突然劃破了鳳祥山的寧靜,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難道是警示嗎?」 聽到鴉聲,龍天行的內心忽然有一絲不祥的感覺,他率領五千騎兵奔了一百多里來到了這座位於上穎城東南方二十里外的大山。 「將軍,時辰到了。」一旁的親兵提醒了一句。 龍天行抬頭望著星光暗淡的夜空,夜深人靜,似乎是偷襲的最好環境,然而內心總是有一絲不安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上馬吧!」 城北,司馬丞的五千人也到了,看著冷冷清清毫無動靜的敵方大營,都感到有些驚訝。 司馬丞忽然覺得心神一跳,對於軍營中的這種變化感到十分詫異,處事小心的他將大軍留在山坡之上,雖然救援是大事,但他不想把龍天行的五千士兵斷送在上穎城外,否則無法向他交待,懷著這種慎重的態度。 「不對呀!靜得太奇怪了,怎麼連上穎城也像是死城一樣,難道有詐?」 「大人,山坡下的平地上有交戰的痕跡。」 司馬丞微微一愣,連忙衝到,果然發現地上的血漬,還有散落在草中的兵刃,喃喃地道:「莫非是那天我軍突圍時留下的?不對呀!當時走的不是這條路,難道還有其他人突圍?」 漆黑的夜空,氣氛的詭異,陰森的戰場,讓司馬丞和五千士兵都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壓抑感。 南面的馬蹄聲如鼓聲般敲響了,龍天行的騎兵如同巨浪一般層層地疊殺入了銀雪軍的大寨,然而偌大的營寨已經被拆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木柵和木製的瞭望台,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龍天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如何也沒有想到上穎城外會是這麼一副樣子。 「難道中計了?」 他倏的一驚,連忙指揮手下撤離大營,驟然間已消失黑夜之中,並立即轉向北方。 司馬丞正打算派人進去一探,見龍天行的大軍突然在南側出現,不禁大驚失色,急忙迎了上去。 「龍將軍,你不是去南門嗎?」 龍天行神色凝重地道:「事情古怪,我殺入敵軍寨子,卻發現寨子空蕩,原以為是計,卻又沒有伏兵,似乎銀雪大軍已經撤走了,最奇怪的是城中也是悄然無聲。」 司馬丞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驟沉,嘀咕道:「敵軍突然離開,莫非是蘇劍豪殺破了銀雪軍,所以急忙增援?」 「有可能,不過城裡為何沒有動靜?」 司馬丞神色大變,驚道:「難道他們已破城池,所以離開了!」 龍天行抬頭望上穎城的方向,沉聲道:「派人去看看。」 然而得到的結果卻讓人呆若木雞,探子滿臉驚慌地沖了回來,氣急敗壞地道:「城中一片死寂,滿地屍骸,血腥味極重。」 「什麼!」 兩人大驚,連忙帶著兵馬衝入如同死城一般的上穎城。 剛入城中,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整座城一片死寂,沒有一點聲響,只覺陰風陣陣,令人毛骨悚然。 當士兵們點亮了火把照亮城中之時,人們更是都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屍骨遍地,斷手斷腳,中槍中箭者不計其數,有的甚至扭抱在一起廝打而死,可見戰況慘烈的程度。 青石板的街道上,黃色的土牆上,白色石屋外,到處都噴灑著黑紅色的血漬,斑斑點點,彷彿地獄一般令人驚駭。人們只覺得全身是裹在血色之中似的,沒有一處感到舒服。 龍天行和司馬丞的心情都變得異常沉重,不但是因為城中的陰森和淒慘,還為了眼前的死者大都是天龍的士兵,更甚的是,他們輕易地找到了自相殘殺的證據。 司馬丞隨即想到了缺水,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使原本就面臨決裂的大軍反戈揮向自己人。情況之慘烈,令他不寒而慄,額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沿著面頰往下流,全身都顫了。 「我們來晚了!」 龍天行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道:「我們會為他們報仇的。」 司馬丞苦笑了一聲,道:「先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好。」 龍天行立即吩咐士兵進駐城中清理戰場,直到天明才將城中的屍體處理完畢。清點數目之後發現有一萬二千多名天龍士兵戰死,而銀雪軍的死傷者不到一千,勝負立辨。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六章 司馬丞有些傷感,站在城頭迎著初昇的太陽,眉頭緊皺,捏緊拳頭喃喃地道:「如果全力突圍也許也會死這麼多人,然而敵方的損失絕不會如此之少。蘇劍龍,你這個無能之輩,一定會留下千秋罵名。」 「何必為無恥小人生氣!」龍天行走到他身邊,抬頭看燦爛的太陽,沉吟道:「雖然城破了,但銀雪軍沒有留兵駐守,似乎有點古怪,而且這裡雖然死了很多,但絕對沒有四萬,剩下的人到哪裡去了?敵軍又到哪裡去了?這是我們必須考慮的問題。」 「嗯,將軍說的極是,敵軍去哪裡了呢?」司馬丞喃喃地嘀咕道:「我從正北方而來,而將軍側繞道東南,由此看來,敵軍很有可能是向西南去了。」 「嗯,有可能。」 一名士兵走到兩人身邊稟道:「將軍,我們在枯井中找到一名傷者。」 「哦!」龍天行大喜,連忙隨著士兵衝下城牆,在城西的井邊看到了傷者。 受傷的士兵雖然滿身是血,但神智還算清醒,正抱著水壺大口大口地往嘴裡灌,臉上卻露出一副幸福的神色。 龍天行蹲在他面前問道:「城裡發生什麼事了?」 傷兵抬頭掃了他一眼,卻不認識他,微微一愣,隨即道出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驚呆的話──「蘇劍龍降敵」。 「什麼!他投降了銀雪帝國!」龍天行彷彿被電擊似的驚呆了,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無論怎麼說蘇家一門也是名動四方的豪族,而且蘇劍豪正在拚命趕來援救,任誰也無法相信身為蘇門長子的蘇劍龍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臨陣降敵,這是何等的恥辱,蘇門長子的風骨竟然如此低下,士兵們男鬧卸加行┌皇親濤丁? 「這個混蛋!」司馬丞聽得清清楚楚,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氣直往上衝,肺部似要氣炸了,面色通紅,大聲斥罵道:「他根本就是禽獸,根本不是人。」 「司馬兄別急,聽他說清楚。」 傷兵哆哆嗦嗦將城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城中的天龍軍因為李夢田的出走而引起了劇烈的紛爭,兩派人劍拔弩張,情勢一發不可收拾,以至士兵嘩變,向蘇劍龍的嫡系部隊發動了攻擊,搶佔水源,蘇劍龍的部下毫無士氣,面對渴得紅了眼的士兵,一退再退,蘇劍龍嚇得只會躲在中軍行轅,甚至連親兵們也都看不起他。就在此時,他接到城外的招降信,於是大開城門,放銀雪軍入城,請敵人保護自己。 「無恥小人,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五萬大軍,最後竟然不顧廉恥投降敵軍,真是豈有此理,不殺了他怎能對得起冤死的一萬兩千士兵!」 司馬丞氣得連肺都要炸開,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士兵們是龍天行的嫡系,對蘇家沒有任何感情,聽了之後也都是義憤填膺,紛紛破口大罵,一時間群情洶湧,指責聲此起彼伏。 龍天行也火冒三丈,抓著傷兵的手又問道:「其他人呢?」 「嘩變的兄弟見敵兵破城,便打開西門向外突圍,那裡敵兵較為薄弱,我看見他們突破了重圍向山上逃走了,我的雙腿受了傷,於是爬下了枯井避難。」 「上山了!」龍天行望向城西的桐梧山脈,點頭道:「也許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實力。」 「不好!」司馬丞臉色大變,驚慌地叫了起來。 龍天行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卻見他神色之中有濃濃的懼意,驚問道:「怎麼了?」 司馬丞臉色慘然地道:「我來的時候把攻佔武化的消息散發了出去,敵軍破了上穎,收了蘇劍龍的降兵,定然領著大軍去攻武化。如今武化城中只有殘兵五千,而敵人原有五萬多人,再加上蘇劍龍的一萬餘降兵,只怕武化難保。」 龍天行想到葉歆仍在城中,嚇得面無血色,騰的跳了起來,慌張地大叫道:「我們要立即趕回去,不然大人有危險!」 「大人?」司馬丞愣了愣。 龍天行想到葉歆遇險頓時心亂神慌,平素鎮定的他如何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憂慮,迫不及待地向外衝去,邊跑邊叫道:「所有的士兵立即上馬,遲疑者斬!」 司馬丞也在為李夢田和五千殘兵擔憂,但他比龍天行更為沉著冷靜,心念一轉,追到龍天行身邊道:「將軍領兵前去救武化,我上山招兵,否則軍力不足,難以破敵。」 龍天行赫然止步,甩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意識自己不夠冷靜,略加思索後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沉聲道:「拜託司馬兄辛苦一趟,我撥一千人隨你上山,你召回散落的軍隊後立即趕往武化,如何也不能讓武化陷落。」 司馬丞反握著他的手含笑道:「前方戰事吃緊,兵力猶恐不足,不能再分出兵力,將軍自領大軍,我只要十幾名隨從即可。」 「好兄弟。」龍天行從他黑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信和勇氣,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接過馬匹和兵器,朝著手下的將領喝道:「全速疾行,務必盡早趕回武化。」 「是!」 「強大的自我控制力,快速的決斷力,的確是個帥才啊!不過那個人……」司馬丞不禁想起了葉歆,雖然龍天行是主將,然而他總覺得葉歆所表現出來的威勢才像是統率大軍的總帥。 武化城,一座歷史悠久的大城,位於桐梧山脈至海邊的中央平原地帶,四通八達,是這一帶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的中心,城池高七丈,全是清一色的巨石疊成,氣勢磅礡,巍然而立。 七月十七的清晨,久違的雨線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個時辰,為這一直浸泡在酷暑中的大地帶來滋潤,然而天空顯得有些陰沉,太陽依然躲在雲裡,雲層很低,不時地傳出幾聲轟隆的雷聲,卻沒有再下雨,潮濕籠罩著大地,不但沒有使空氣變得涼快,反而變得又悶又熱,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悶熱之天氣使人們汗流得更多,體力的消耗也更大,尤其是身披重甲的士兵們,更是汗流浹背,衣甲都被浸濕了,然而緊張的場面使他們根本無暇擦汗,城下如潮水般湧來的士兵無疑使這種讓人窒息的壓抑感推向極致,可是他們並不想讓剛剛取得的生機再次拱手讓給命運。 葉歆第一次面對如此龐大的軍力,僅僅望著鋪天蓋地的軍容就足以讓一個普通人為之窒息,而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即使再有才能,此時卻也難以應付六萬大軍壓境的窘境。 城內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大都帶傷,拿著兵器站在城牆上已經是一種奇跡,然而城外一眼望去全是敵軍,黑壓壓的一片,如同大海一般,看不到邊際。 以葉歆的性格,素來不喜歡這種沒有勝算的正面作戰,他不是軍人,從來不會把仁義兩字帶到滿是血腥和殺戮的戰場上,也不介意打仗的手段,而是喜歡針對弱點而進行的機動性攻擊,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算使用游擊戰,以偷襲伏擊為主,在廣闊平原和山谷之間與銀雪大軍周旋,如果不是發生了李夢田、司馬丞來歸的事件,他早就領著兵移駐沒人留意的海濱小城,以避鋒芒。 「看來我又失算了,戰場的確與官場不同,太多的東西需要臨時應變。」葉歆喃喃地自我批評了一番,忽然又笑了起來。 「辛兄,有什麼好笑嗎?」李夢田雖然斷了一臂,卻硬是咬著牙登上了城樓,見葉歆不憂反喜,十分詫異。 葉歆轉頭朝著他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平生第一次真正上戰場就遇到這種情況,若是能勝,一定會名留青史,哈哈!」 李夢田搖頭歎道:「人數相差懸殊,城池又大,五千人要守住四門,能撐一天都不容易,更別說是取勝。」 「若是一年前,我又何懼大軍圍城,只可惜……」葉歆想到自己每日苦苦修煉的新道術始終處於醞釀成長的階段,卻不能使用,不禁歎了一聲,苦笑道:「還是用腦子退敵吧!」 李夢田左手持刀傲然望著城外,道:「就算再斷一隻手臂也絕不讓敵人踏入城中一步。」 葉歆拍著他肩頭讚道:「李兄真乃大丈夫,欽佩之至,有你在,武化定然不失。」 「我們就與武化共存亡吧!」李夢田沒有任何的懼意,眼中只有淡淡的哀色,好不容易把士兵們帶到安全地方,如今卻又要他們浴血奮戰,心中十分的不安。 士兵們突然驚叫了起來,「大人,你們看啊!」 兩人隨著驚呼朝外一望,赫然發現龐大的敵軍軍陣之中有一支與眾不同的軍隊被夾在其中,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這些人竟然穿著天龍的服飾,被其他的銀雪軍包圍著,並稀稀落落地分散成幾個方陣。 「這是……」李夢田對這些服飾再熟悉不過,一眼就認出是自己人,令他疑惑的自然是他們打著雪花旗。 葉歆掃視了一陣,當眼神掃到敵軍主將身邊時,幽黑的瞳孔微微一縮,嘴角露出絲絲冷笑,「打仗不能高估敵人的實力,也不能低估自己人的無能,我實在是低估了他的無能。」 「蘇……劍龍!」李夢田的目光掃到中軍之前時赫然發現了蘇劍龍的身影,左手不由自主地摸著空蕩的袖子,胸中彷彿氣炸了,口中噴出一陣血霧,接著仰頭便倒。 「李兄!」葉歆連忙扶住了他,知道他憤怒之下氣血攻心,連忙勸道:「為這種小人氣得吐血實在不值,此乃緊要時刻,李兄千萬不能倒下。」 李夢田氣得臉色慘白,怒氣沖沖地道:「如果不是他要去上穎抬銀礦石,大軍早就到了眠月河邊了,又怎會被困上穎?我們為他拚死拚活,死了那麼多兄弟,他卻一聲不響投降了敵人,這口氣如何能嚥下去,不殺了他我誓不為人。」 「龍將軍他們很快會趕回來,雖說兵力懸殊,但我們還是要撐下去,至於蘇劍龍這個小人,日後再跟他算帳。」 李夢田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長劍又站回了城邊,怒目瞪著敵陣中的蘇劍龍。 片刻之後,孟海槊拉著蘇劍龍來到護城河邊,扯著嗓子高聲叫道:「城上的人聽著,你們的蘇將軍已經投降了,快開城門,不然破城之日就是你們喪命之時。」 城上士兵都是從上穎城死裹逃生的人,原本就對蘇劍龍懷恨在心,此時見他投降,頓時群情洶湧,紛紛大聲斥罵了起來。 「無恥小人!」 「老子就算自盡也不會投降。」 「滾,老子見了你這張臉就想吐!」 李夢田揮著殘臂大聲咒罵道:「無恥小人,我就算戰死在武化城,也不會與你這種小人為伍。」 蘇劍龍雖然無恥,但面對這種情景也嚇得不敢抬頭,回頭看了一眼,見孟海槊手按劍柄瞪著自己,眼中藏著濃濃的殺氣,驚得直哆嗦,硬著頭皮叫道:「銀雪帝國乃仁義之師,我棄暗投明歸順銀雪帝國,大家不必再做無謂的犧牲。孟將軍保證,只要大家歸順,絕不殺一人。」 孟海槊嘴角微微一撇,其實他也看不起蘇劍龍,然而為了控制新降的近兩萬士兵不得不留用他,同時也是為了影響蘇劍豪的軍心以及破壞蘇家的聲譽,為將來做好準備。 葉歆探頭看了一眼,如今這種情況,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等候援兵,於是按住了李夢田,朝著孟海槊道:「你讓這種連提鞋都不配的小人來勸降,實在太失算了,即使有心,也會被他氣沒了。」 「哦!」孟海槊看了蘇劍龍一眼,問道:「聽你的意思似乎願降?」 葉歆輕輕一笑,揚聲道:「降不降可以再議,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請講。」 葉歆臉色一正,指著蘇劍龍冷冷地道:「先拿他的人頭來祭奠死去的亡靈。」 蘇劍龍大驚失色,不顧身後有數萬對眼睛,跪倒在孟海槊的馬前苦苦哀求道:「孟將軍,你答應過不殺我,可不能食言啊!」 孟海槊鄙視地掃了他一眼,望著葉歆問道:「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城中道:「武化是你們十幾萬大軍的存糧之地,若是我一把火燒了,你的情況可不妙呀!」 孟海槊臉色大變,他放棄上穎,也放棄了追捕逃入山中的天龍軍,就是為了武化的軍糧,聽此一言,立即知道敵方有意來奪武化,而不是殘兵敗將的暫避之所,心中怎能不驚,失去了這些軍糧代表著什麼他十分清楚,絕不敢掉以輕心。 葉歆見他低頭不言,知道說中了他的心事,微笑道:「你回去商量一下,若是不見蘇劍龍的人頭,我們就放火燒糧,反正是死,我們不介意有十幾萬大軍陪我們一起餓死。」 孟海槊道:「我們破了武化可以立即去天目城調集糧草,你休想嚇我。」 葉歆淡淡地道:「算了吧!蘇劍豪的西征軍正在回收,由臨清河河源之地直插天目城,想必此時天目城下已是大戰一場,想去調糧簡直是癡心妄想,更何況趙玄華在汾城度日如年,恐怕等不到你去天目城運糧回來。」 孟海槊氣得哇哇大叫,指著城頭罵道:「你不要胡言亂語,我軍勢如破竹,絕不會敗在蘇劍豪的手下。」 「嘿嘿,紫銅山的教訓還沒記住嗎?別以為大軍都撤走了,其實各地的伏軍還有很多,隨時斷你糧道,你這數萬人只怕沒到天目城就餓死了。」 孟海槊向來不善言辭,勉強說了幾句又被葉歆駁得體無完膚,後面的銀雪大軍聽了後信心不免有所動搖,紛紛交頭接耳,士氣或多或少受到打擊。 葉歆見他越說氣勢越低,於是滔滔不絕地述說著,弄得孟海槊啞口無言,半晌也沒說出一句。 元亮在軍營之中坐鎮,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攻城的聲音,又察覺前方的氣氛不對,連忙縱馬來到了孟海槊的身邊,見他神色頹喪,初到城下時的氣勢全消,不禁大驚,急聲問道:「將軍,怎麼了?」 孟海槊怒氣沖沖地道:「這小子不知是何來歷,能說會道,以軍糧為籌碼,要跟我們討價還價,不然就放火燒糧。」 元亮抬頭望了一眼,揚聲問道:「我軍大兵將城重重圍困,不日便可取你們。若肯投降,保你們不死。」 葉歆微微一笑道:「先殺了姓蘇的混蛋再說,否則我城中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誓與城共存亡。」 李夢田大驚,急聲道:「你怎麼把我們的兵力都說出來了?」 葉歆沒有理他,指著城下又道:「多謝你們把他帶來,如今城上士氣高漲,每個人多殺九個,也夠殺敗你們這些無能鼠輩。」 李夢田轉頭望去,發現士兵不但沒有害怕,反而變得堅毅剛強,神色之間果然有與武化城共存亡的氣勢,不禁又驚又喜。 葉歆知道單憑幾句話想說退敵兵只是癡人說夢,這麼做無非是激勵己方氣勢,打擊敵軍鬥志。 「其實我們的要求不算過分,如今天下大亂,趙玄華不也是從一個百姓變成了皇帝,我們也想分一杯羹,在這武化城過兩天舒服的日子。」 孟海槊和元亮都呆住了,詫異地對視一眼,都將信將疑。 煩悶的空氣隨著時間的拖延打擊著銀雪大軍的氣勢,原本一鼓作氣而來,滿懷鬥志,然而在戰場上站了這麼久,剛才的氣勢都消失了,心中都有些急躁和不耐煩,而悶熱的天氣和不停地流汗也在消磨著他們的體力和意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七章 元亮很快就發現了士兵的異常,一個個士兵不停地抹拭著瞼上的汗珠,然而每一次擦拭之後,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變化,眉頭微皺,眼神浮動,所有的跡象都顯示他們不耐煩了。 「將軍,此人詭詐,他想搶時間消耗我軍的戰鬥力。」 「戰鬥力?」孟海槊有些不解。 元亮指著身後道:「六萬大軍圍城是何等的氣勢,剛來的時侯士氣大盛,若是攻城一戰可定,然而經過這些時辰,士兵們各個垂頭喪氣,一瞼的不耐煩分明是被悶熱的天氣所擾,心中煩悶不堪,精神不集中,剛才又聽了敵方的謊言,擔心挨餓,士氣大減,這種情況作戰戰力會大打折扣。 孟海槊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望了一眼,驚歎道:「此人好厲害,我只是想來勸降,沒想到不知不覺就與他說了起來,竟然還忘記了時間,一說就是兩個時辰。我原以為勝寺在握,沒料到竟還有這種攻擊方法。 元亮心中也頗感寒意,喃喃地道:「此人絕不能小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人琢磨不透,天龍軍中有此人坐鎮,想攻佔武化城絕非易事。 「看來他剛才說城中只有五千餘士兵,恐怕也是假的。如今城中糧草豐,若是打持久戰對我軍大大不利。 「如今士氣不振,天氣炎熱,士兵們流汗過多,只怕體力不支。依我看今日不宜攻城,還是先回營寨,讓士兵飽餐休息,等到三更時分天氣清涼,再舉兵攻城,一戰可定。」 「好!」 城中的氣氛卻依然緊張,五千士兵分守四門,每處只有一千人左右,根本不足以守城,而城中百姓大都逃散,留下的也只是逃不走的老弱婦孺,無法助戰。 葉歆站在城頭,呆呆地望著遠處的敵軍大營,腦子裡不停地盤算著禦敵之策,兩軍正面交戰,絲毫沒有取巧的機會,即使是突圍也只會自投羅網,外表雖然平靜,但內心卻如同巨浪滔天,無法平靜。 「辛兄,先吃點東西吧!有了力氣才能殺敵。」李夢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對於城外大軍視而不見,依然保持輕鬆的心盾和燦爛的笑容。 葉歆看了看烤好的麵餅,一點食慾也沒有,因而搖了搖頭,又把目光移向城外。 「辛兄,是在想家人嗎?」 「家人!」葉歆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西北方,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懷念。心中更是激盪起伏,無法自制。雖然短短的一生經歷了不少次死亡的威脅,然而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已是這麼的近,想到可能水遠都見不到親人,一切情緒都自然而然地湧上心失李夢田也在望著家鄉的方向,喃喃地念叼著。 太陽很快落山了,城外的銀雪大營點燃篝火,而城頭上也點起火,然而四周還是很黑,時間一點點地流逝,戰爭也一點點地臨近,葉款很清楚敵方的意圖,待氣溫稍涼之後,大軍就會蜂湧而至。 難道真的只有硬拚嗎?葉歆感到很不甘心。 「大人,快吃飯吧!不然沒時間吃了。」李夢田催促道。 葉歆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急忙拉著李夢田道:「吩咐士兵把城中倉庫裡的糧草全都搬上城牆。 「為什麼?」 「敵兵來的突然,城中缺少浪木雷石,敵軍若是攻城,就把糧草點燃了往下扔,讓敵軍主將看著心疼,他若心疼,就會延緩攻勢。」 李夢田笑道:「燃糧退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是個好主意,我這就去搬糧。」說罷便急匆匆地跑下城。 半個時辰之後,城牆上堆滿了一袋袋的食糧和一捆捆的草料,如同在城牆上又搭了一座城牆,黃灰相間煞是奇特。 城外的士兵很快就發現了城上的異常,連忙票報了孟海槊。孟海槊大驚,連忙領著士兵來到護城河邊,果然發現城上放著一堆堆草料和一袋袋糧食,臉色大變。 葉歆大聲道:「你們看好了,糧草都在城上,四門都有,只要你們敢攻城,我就點燃這些草料、糧食往下扔。」 「你太卑鄙!」 「嘿嘿,兵看詭道,你領兵在外,連這種三歲小童都知道的事倩,你不會不知道吧?」 葉歆見他生氣,更是高興,用教訓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了一番,「你們若答應讓我們佔城為王,再送上蘇劍龍的人頭,我們絕不會為難你們。」 孟海槊沒想到對方反客為主,而自已卻成了弱勢一方,雖然滿肚子怒火,卻也無計可施。若是攻城,糧草必然盡失,自已難免會受到重責,若是不攻,同樣有缺糧之險。 葉歆見他不語,突然回頭叫道:「扔幾捆草料助興。」 話音剛落,五六個火團便從城上滾下,落在護城河與城牆之間的平地上,大火很快就吞噬了草料,冒出濃濃的黑煙。 孟海槊又恨又惱,氣得甩袖子便走,怒氣沖沖返回大營。 李夢田見了心中大快,哈哈笑道:「辛兄妙計,這下看他們還敢不敢攻城葉歆卻依然神色凝重,搖頭道:「敵將是銀雪帝國的四大王將之一,絕不能等閒視之,雖然一時被我用言辭鎮住,但後事難料。也許他們會不顧一切攻城,因此不能有絲毫的放鬆。 李夢田回頭看了眼堆滿的糧草道:「用這些東西大概可以守一天,龍將軍的援軍也該到了吧!」 「天空密雲,只怕還要下雨,大雨之中,這些東西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該只能用米袋砸人」葉歆苦笑了一聲,抬頭望向天空,「不過若能有傾盆大雨城外泥濘,攻城困難,也許能多守幾日」 「看來一切只能憑天意了!」 葉歆忽然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呼風喚雨。 「凝姐姐平安回山了吧!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她?」 夜漸沉,銀雪軍大營的中軍大帳之中,孟海槊和元亮等將領聚在一起,商量著如何面對失糧的危險,一個個神色凝重。 「我看還是攻城吧!沒有糧食可以就地徵集,絕不至於餓死。 「不如撤兵吧!皇上的大軍困在紫銅山,我們坐擁大軍應該趁早前去殺敵不能再把時間花在這裡了,等到我們殺敗了蘇劍豪,武化城便能輕而易舉地拿下了。 「我看應該像圍困上領一樣,將大軍抽走,只留一萬人圍困城池。 看著議論紛紛的眾將,孟海槊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望向元亮道:「元兄不知有何妙計?」 元亮苦思了片刻,道:「問題在於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如果是滅敵,自然要攻城,若要奪糧,就不能蠻幹。 「自然是糧草最為重要。」 「既然如此,依我看不如打開一個口子,放城中守軍出去,他們為了更快逃走,不可能帶走大量糧食,等我們佔城之後再派追兵圍剿。」 「妙計,就打開西門,讓他們向桐梧山脈逃竄,日後也好入山圍剿。」 正當兩人決定之時,一名士兵驚慌地衝了進來,驚叫道:「將軍,城上有奇星。」 帳中諸將大吃一驚,急忙奔出帳子,卻發現漆黑的城頭上閃爍著一點極為微弱的光芒,然而四周大黑了,因此這一點光芒十分顯眼。 「難道是仙主降臨!」 孟海槊與手下的仙主室信徒一樣,腦子裡不由地跳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 「仙主!」一個臂系黃帶的青年士兵突然趴在地上叩起了響頭。 孟海槊和元亮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懷疑,然而就在此時,城上突然現出一個如同車輪大小的光點,閃出水藍色的晶光。藍色晶光並沒有停留,突然向天空高速攀升,如同升空的星星,瞬間便沒入了密雲之中。 大營之中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次兩人都被震撼了,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帳篷,仙主室信徒都崇敬地跪倒在地,而其他人雖然不像他們這麼疑神疑鬼,但不能不為眼中的異象感到極度的驚訝,凝望著天空,希望看到接下去的變化。 轟隆——一聲驚雷在半空中炸響,彷彿半邊天正在爆裂,營寨、帳篷、箭樓……全發出了可怕的顫慄聲,像突然從地面跳上了空中、天地為之昏暗,如山崩地裂,如城池傾頹,如巨樹倒塌。 望著異象的士兵們突然心神一顫,彷彿這聲驚雷就是那異象的產物,一陣寒氣沒由來的從心中跳起,並漸漸地侵擾著心神,原本跪倒在地上的人更是緊緊地貼在地上,生怕觸犯了他們的「仙主」。 雷聲並未停歇,雷動在天邊不斷地滾動著。 嘩! 天河彷彿缺了一個口子似的,大雨如瓢潑一般從天而落,滴滴答答,衝擊著地面、城裡、城外所有的火光都在一瞬間熄滅了,整個大地漆黑一片,只有帳中的一絲火光、四處都滲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天空中雷電交加,讓處身於黑暗之中的人們不寒而慄。 孟海槊抹了一把瞼上的雨水,大聲叫道:「全軍戒備,防止敵軍偷襲。」 然而雨勢太大了,巨大的雨點如同一個個小錘似的砸在地上,產生了巨大的轟鳴聲,再加上士兵之間的驚叫聲,任何命令都無法順利傳達,更甚的是四周漆黑一片,而地上也很快變得泥濘不堪,行動極為不易,整個大營被突然而來的雨勢弄得亂成了一鍋粥。 「凝姐姐!」 葉歆呆若木雞地站在城頭上,大雨淋濕了他全身,但他絲毫不察,只是呆呆地看著頭頂上,腦子裡亂成一團。天下除了凝心,再也沒有人能收集這麼多水元素,也不能如此巧合地降下大雨。 黑夜中,凝心那仙子般的身影並沒有顯現出來,然而葉歆彷彿能看見似的凝視著上空,久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思緒紛亂,心潮澎湃。 「姐姐,夠了!」葉歆微微歎了一聲,對著漆黑的空間喃喃地道:「讓姐姐的手沾上血腥,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難贖罪孽。 「散弟!」一聲輕輕的呼喚從他背後傳來。 葉歆轉身望著,一雙明亮如寶石般的眸子正射出陣陣暖意,心中一陣感動,伸手從黑暗中抓住了滑嫩的柔美,忽然長長地歎了一聲,柔聲道:「原以為姐姐不辭而別定是回靈樞山了,原來一直在我身邊,實在太委屈了姐姐。」 凝心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些日子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哽咽著說不出半句。 「聽見姐姐的聲音真好。」葉歆輕輕地為她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凝心幽幽地道:「你要走你的路,我也該回山了,你自已保重吧!」 「等我打完這一仗再跟姐姐慢慢聊。」葉歆沒有放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柔荑。 凝心輕輕地掙扎了幾下,終於軟了下來。 「鎮靜,鎮靜。」 「不許亂動,違令者斬!」 孟海槊看著混亂不堪的大營心急如焚,如果城中的大軍趁勢殺出,即使有六萬大軍也同樣會大潰敗,只能盡自已的力量帶著手下將領拼盡全力指揮著如同無頭蒼蠅的大軍。 雨勢並沒有減弱,彷彿是蒼天儲蓄多時的怒氣,此刻全部發洩出來。而南門外的中軍大營所在的地方正好是窪地,所以不到片刻大水就沒至膝蓋,士兵們只能淌著水而走。 不但如此,大水沖塌了不少帳篷,原本僅有的光源很快就—一熄滅了,營寨面臨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十分狼狽,處身黑暗之中,又在敵軍之前,內心的恐懼油然而生,更甚的是剛才的那點光芒在許多信徒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鬥志全都消失了,戰力也隨之消失,銀雪軍的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四處亂竄。 與此同時,他們還要面對天空和四周高地不斷湧來的水,被擠得東倒西歪,狼狽不堪,心中的慌亂更加顯著。 而其他三門的情況雖然好一些,但同樣是混亂不堪,而武化城卻是安然無恙,因為城池的所在比周圍的地勢都高,算是建在一個小城之上,因此水都往外湧。 就在此時,銀雪軍的寨子附近響起了士兵們驚慌的叫聲。 「敵軍殺來了!」 「劫營!」 「快跑啊!」 原本已經混亂的軍營又響起了喊殺聲和拚鬥聲,士兵們身處黑暗和慌張之中,對於四周的動靜極其敏感,手中的兵器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刀尖槍興不再向上或向下,而是向著身前和身後,生怕隨時會有人揮刀劈向自已。 然而這些舉動無疑是將接近身邊的人全都當成了敵人,槍尖刃鋒很快就營造了一個煉獄般的地方,慘叫聲此起彼伏,黑暗中漫溢著蒼涼和殘忍…… 葉歆對於這種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派出了李夢田的五千人在敵營的四周大喊大叫,加劇了戰場的緊張氣氛,這種殺聲夾雜在風雨聲中更加淒厲,彷彿一枝催命之箭狠狠地射入了敵營。 李夢田也不負眾望,本已抱著戰死的決心的他帶五人一組的小隊摸黑混到敵營周邊,煽動著敵兵自相殘殺。 「這就是戰爭嗎?太可怕了!」望著殺聲傳來的方向,凝心幽幽地歎了一聲。 葉歆沉聲道:「戰亂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除非有一個強而有力的人將所有的戰亂平息,然而前提就是這個人必須有絕對的力量。」 「沒有別的辦法嗎?」 「殺戮本就是人的本性之一,否則也不會出現道學。」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在凝心面前的他水遠是最真實,任何好壞都不會有一點隱瞞,因為他很清楚就算嘴裡隱瞞,凝心也會看穿自已的心。 凝心似是理解,又似是茫然,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夜空,雨水像是知趣似的,落在她頭頂之時都悄然地滑開了,茫茫的大雨之中也只有她一個飄然而立,始終保持著飄逸出塵的氣質。 雨勢下了大約兩個時辰,然而銀雪軍的大營之中已是屍橫遍野,還有更多的傷者倒在泥濘的水窪地上呻吟叫喊。 然而他們的劫難並沒有結束,正當各級將領努力編整殘兵之時,東北方突然殺聲震天,一隊騎兵彷彿天兵似的衝入了慌亂不堪的銀雪殘兵之中,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兵器,所向披靡。 銀雪軍剛剛逃出營寨,怎能料到還有伏兵,而且是裝備優良的騎兵,因此沒有人敢阻擋,紛紛扔下兵器四散而逃。 而那些隨著蘇劍龍投降的士兵原本都心有不甘,只是為了保命才勉強歸入銀雪大軍。銀雪軍為了防止這些降兵作亂,因而將他們切割成小股並分入各級將領的部隊之中,這群人眼見銀雪軍大敗,天龍軍大勝,心又活了過來,紛紛大聲叫喊,為龍天行的騎兵吶喊助威,聲勢陡然大增。 不明情況的銀雪士兵被巨大的吶喊聲和殺聲驚呆了,根本沒有時間思考整個戰局,只憑著直覺判斷,紛紛四散逃跑。 龍天行心繫葉歆的安危,所以挾著暴怒和殺氣如狂風一般衝入敵陣,在火光的照耀下恍若天將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開始時還有幾個人勉強迎戰,但全都被他勢不可擋的氣勢所震,全部一刀斃命,以至於他所到之處殘兵紛紛後退,甚至有人驚呼「天將」。 承受騎兵衝鋒之後,銀雪軍又要承受五千步軍的衝殺和擠壓,北門外的一門大軍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被瓦解,或死或降,或逃或走,除了被水浸泡的營寨外,一無所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八章 龍天行第一個衝入了北門,聽說葉歆安好,心中大安,急急忙忙趕到了南門的城牆上,直到看到葉歆的身影,他才放鬆了下來。 「大人! 葉歆回頭朝他微微一笑,道:「來的好快呀!」 龍天行見他沒事,大喜過望,這才騰出時間擦了擦沾滿了泥水、汗水和血水的瞼,欣喜地道:「您沒事太好了,我該早點回來。」 葉歆笑道:「回來太早就演不成這場好戲了。」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是啊!真是天賜神雨,沖得敵軍混亂不堪,我再趁亂之機殺潰敵軍。 「神雨!」葉歆捏了捏手裡依然握著的柔荑,轉頭望向隱身的凝心,開懷地笑了,「仙子所賜,非神雨二字不能形容。 「大人,敵軍衰弱,正好趁此機會大敗敵軍,我再領兵圍剿三門的敵軍。龍天行扛著長刀放聲一笑,轉身下城。 葉歆揚聲喚道:「天行,盡量收降蘇劍龍舊部!」 「大人放心。」 龍天行的一萬精銳投入戰場之後,情勢完全扭轉,在他的指揮下,出東門,下南門,取西門,領著五千騎兵圍著武化城繞了一圈,將銀雪大軍的四營全都擊潰。銀雪軍雖然不堪被攻,然而他們的戰馬都走散了,軍隊也是亂成一團,無法形成有效的反擊,只能節節敗退。 龍天行遵從葉歆的命令,所到之處都大喊「跪地看不殺!」 因此四門外的平地上跪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天龍的降兵,還有一些是銀雪帝國在天目城一帶召來的新兵,並不是仙主室的信徒,對銀雪帝國並沒有忠誠感,為了求生所以都降了。 孟海槊也不得不領著本部五千殘兵退出十里,在一個高坡上安頓,若不是他手腕高明,只怕連本部兵馬都失了。 看著悄悄從雲中探出頭的月亮,孟海槊除了苦笑也只有無奈,歎道:「時不我於,一場大雨殺敗了我軍,敗得冤啊!」 元亮一邊擰著衣袍上的水,一邊勸道:「將軍,盡量收拾殘兵吧!雖說吃了虧,但我軍軍力依然還在,整頓兵馬再戰吧!」 孟海槊皺著眉頭歎道:「我實在沒有面目去見皇上。」 「如今皇上在紫銅山與蘇劍豪交戰,我們不如領兵前去助戰,若能殺敗了蘇劍豪,一定有機會回來一雪前恥。」 「嗯!」孟海槊忽然想起蘇劍龍,送他去紫銅山戰場一定能大大的打擊蘇劍豪的氣勢,因而舉目四望,問道:「蘇劍龍呢?」 元亮呆了呆,搖頭道:「太亂了,什麼也看不清楚,說不定在亂軍之中被殺死了。」 「快找,若有他在,對蘇劍豪定能造成打擊。」 天邊吐白了,轉眼間紅蛋似的太陽悄悄地跳出了地平線,戰場都變得清晰可見,倒塌的營帳和營牆浸泡在泥濘的積水之中,水裡還漂浮著銀雪士兵的屍體,滿目瘡痍。單看這番情景,誰也不會想到一日前,聲勢浩大、氣勢逼人的六萬大軍就在這片土地陣兵示威,逼武化城投降,此刻卻成為了喪家之犬,逃之夭夭。 武化城中卻是喜氣洋洋,士兵們無不喜逐顏開,相互道賀,還不停地訴說著昨夜那一場變故,尤其是對那場神雨念念不忘,有的甚至跪地拜天,感謝上天眷顧。 葉歆與凝心卻悄悄回到了行轅,這個時侯是龍天行出場的時侯,而他又回到他本來的位置。 「姐姐,大家都在拜天,其實都是在拜你,興許將來這裡會有碑石祭壇之類的東西來拜謝你的功勞。」 「死了很多人吧?」凝心心中不安地問道。 葉歆知道若不是她的那場大雨,戰況不會如此順利,然而見她滿瞼憂色,眼神中儘是不安之色,知道她內心受到衝擊,因而驚覺此時絕不能把勝利的成果算在那場大雨之上,合笑著極力辯解道:「這天氣本就要下大雨,就算姐姐不來也會如此,只不過早下一兩個時辰而已,何況一切都是龍天行他們奮力拚殺的結果,與姐姐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 「難道姐姐不相信我嗎?」 凝心歎道:「我一直不想捲入俗事,只是這一次還是忍不住了。」 葉歆含笑道:「姐姐全是為了我,這些日子實在太辛苦你了,不如先在我這裡休息一陣,這番大戰之後,武化城已在我掌握之中,暫時可以安頓幾天! 凝心凝視著他片刻,緩緩地低下了頭,幽幽地輕歎道:「我原想一個人回到靈樞山繼續修煉,只是離開山上一年多了,突然有些害怕一個人待在山上的感覺,我的修煉越來越退步了。」 葉歆忽然覺得有些哽咽,一顆心像是被緊緊揪住,想著一位出上絕世的仙子般少女因為自已的緣故改變了一生,心中的歉疚如同澎湃的巨浪不斷地衝擊著心堤。 「是我讓姐姐感到了孤單吧!」 凝心搖了搖頭道:「我的修煉退步了,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已的感覺,以後總覺得一切都是淡淡的。」 葉歆凝視著她半晌,感慨地道:「昨天我站在城牆上面對大軍的時侯,突然想到死的時侯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實在有些孤獨,後來看到姐姐出現,那種感覺真好,並不是因為姐姐的神奇道力,而且覺得死的時侯至少會有姐姐在身邊,一切都不可怕了。」 「啊!」凝心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俏麗的紅唇微微地顫抖著,美麗的眸子緊緊地凝視著葉歆,眼角有些濕潤,心神中的顫抖隨著眼神反射出。 葉歆喃喃地道:「雖然剛過了幾個時辰,不過那種感覺真讓人懷念。」 淚花禁不住悄悄地從粉嫩的面頰上滾落了,凝心心神激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已顫抖的心,哽咽著輕輕地道:「我要留下,直到你辦完了所有的事倩,回到柔妹那裡。」 葉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搖頭道:「我不能這麼自私。」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就算你陪我好嗎?」凝心用哀求的目光凝視著他面對這種目光,任何人都無法拒絕,葉歆也同樣感到心軟,然而他還是勸道:「你知道我不能承諾什麼!」 凝心搖了搖頭,柔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像親人一樣說說話,不讓你再有孤獨感,等你辦完了事我再回山。」 「姐姐!」葉歆顫動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柔美,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心中的感動。 凝心笑了,如同盛開的花朵,清香四溢,幽雅恰人,整個屋子都彷彿被感染了,變得溫暖而舒服…… 「篤篤篤!」院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溫管,緊接著傳來了龍天行沉痛的聲音。 「大人,李夢田他……戰死了!」 「什麼!」葉歆驚得跳了起來,臉色刷的全白了,急忙衝出小院,滿臉驚色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他怎麼會戰死呢?」 龍天行歎道:「據士兵所報,李夢田將軍昨日夜襲敵營,本已大功告成,正想收兵之時,卻發現了蘇劍龍向西逃竄,於是領著幾個人追了上去,不想遇上敵軍逃散的小隊,奮力拚殺之際被蘇劍龍的冷箭射中心,傷重不治,吐血而亡。」 「蘇劍龍!」葉歆只覺得怒氣直竄上腦,腦子嗡的一聲亂了,胸口被堵住似的幾乎要炸開,雙目赤紅,咆哮問道:「蘇劍龍呢?我要剮了他!」 龍天行搖了搖頭道:「士兵為了護送李將軍的遺體,所以沒有追上蘇劍龍,好像是往西逃了。」 「混蛋!」葉歆狠狠地一拳捶在門上,憤然道:「不殺蘇劍龍,誓不為人。」 「大人,報仇之事固然要緊,但城中許多事還等著您調度。」 葉歆點頭道:「傷亡如何?」 「敵方的六萬三千人應該只剩一半,而我軍傷亡不重,倒是收了七八千降兵,加上原有的一萬五千人,已有兩萬多人,可以與孟海槊分庭抗禮。」 「既然如此,我軍固守武化,此城糧多城高,有兩萬人足以守城,其他的事你去處理吧!你是統帥,城中的安排你自已處理,不必來問我。」 「是!」 葉歆望著天上的艷陽,歎了一聲道:「為李兄以及死去的士兵設置靈室,牌位上先刻著天龍忠義將軍,日後我再為他追封。」 「明白了。」龍天行低著頭走出了屋子。 午後,中軍行轅白布遮天,正廳的中央豎立著李夢田的靈位,廳中的眾人無不為李夢田之死感到傷痛,尤其是隨他一起從上領城突圍的人,更是泣不成聲,哀痛之聲響徹廳中。 「眾將祭拜李將軍!」龍天行神色凝重地走到靈位之前,率先向靈位行禮。 葉歆隨同在後,隨著眾將領—一祭拜。 「李兄!」廳外突然衝進一人,拜倒在靈位之前捶胸頓足,痛哭不止。 隨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大批人,黑壓壓跪倒一地,無不失聲痛哭。 葉歆定睛一看,當前之人身著戰袍,上面血漬未乾,一看便知剛剛打完仗,低頭再細看,認出來人是司馬丞。 「司馬兄節哀!」 司馬丞哽咽著道:「我與李兄同生其死,先是守在武化,後又困守上穎,最後好不容易從上領突出重圍,李兄卻戰死在此地,天妒英才啊! 龍天行安撫道:「李兄忠義,定能名垂千古,司馬兄務必節哀,莫傷了身子,否則李兄九泉之下也難安穩。」 司馬丞神色一正問道:「可曾為李兄報仇?」 龍天行搖頭歎道:「蘇劍龍逃了。」 「是他!」司馬丞虎目圓睜,怒氣盡現,冷笑道:「我已擒獲此賊。」 廳中之人又驚又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蘇劍龍竟然自已落入了司馬丞的手上。 「帶上來!」 隨著司馬丞一聲大吼,五花大綁的蘇劍龍被一群怒色滿面的士兵推了進來,他的嘴已被堵上,額上滿是冷汗,身子也在不停地哆哮著,所以只能用眼光哀求。 廳中的人見他只有怨氣,沒有憐憫,一個個怒目相向,恨不得殺了他。 司馬丞揪著蘇劍龍冷笑道:「天讓你落在我的手上,今日就用你的腦袋祭奠李兄。」 「且慢!」一位將領走了出來,拱手道:「參軍,這卑鄙小人雖然可恨,但畢竟是蘇劍豪的兄弟。我們殺了蘇劍豪的兄弟,他豈會善罷甘休?」 司馬丞喝道:「蘇劍家又如何?難道要縱容一個叛國者嗎?」 「此人即使有罪,也要等朝廷發落,我們若以私刑相加,豈不壞了名聲!」 「朝廷無力,豈敢殺他,若是放他離去,我們有何面目去見李兄的在天之靈!」司馬丞義正嚴辭,讓人無法辯駁。 然而蘇劍豪的名聲太響了,而蘇家的勢力也是眾所周知,為了一解心頭之恨而殺死蘇家的人,不少的人都覺得有些不值。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時,葉歆從人叢中走了出來。 「不必擔心,我來動手。」 眾人轉頭望去,都有些驚訝,許多新來的將領都不認識他,而龍天行的舊部也只知道他是謀士,都沒有料到他竟有如此膽識,敢殺蘇劍龍。 司馬丞最為讚賞葉歆的膽氣,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拱手道:「謝謝辛兄相助。」 葉歆瞥了一眼蘇劍龍,冷冷地道:「我不在乎什麼名聲刑法,也不怕得罪蘇家,何況這個小人就算制了他也不過分。」 龍天行知道他要對付的就是蘇家,殺死蘇劍龍合情合理,因而沒有任何反對的舉動,冷眼旁觀、其他的人見他沒有反應,也都默不作聲,其實他們的心裡何嘗不想揮刀圖一快。 冷笑聲中,葉歆拎著嚇得昏死過去的蘇劍龍走向靈位…… 祭奠完畢,軍中將領匯聚到偏廳,開始商議下一步的大事,若是以前,一切計劃都是葉歆事先安排好,然而現在軍力突增,先是收了李夢田的五千人,又得了降兵七千餘人,而司馬丞進山召集散兵又得了一萬,如此一來,武化城中共有三萬二千餘人,是葉歆攻佔武化前的三倍,因而將領也多了。 龍天行巍坐正中,望著司馬丞合笑道:「司馬兄此行收穫大豐,使我軍軍力大增,此乃大功一件。」 司馬丞憤恨地道:「只恨我晚來一步,不然也不會讓蘇劍龍害了李兄。」 「下一步我們又該如何,剛剛殺了蘇劍龍,蘇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蘇劍豪此時正在紫銅山一帶,我們去不去幫他?」 「我看該幫蘇劍豪對付銀雪帝國,蘇劍龍自食其果,然而蘇劍豪與他哥哥不同,那可是名動天下的人物,久後必成大器,若是此時向他賣好,也許可以談化蘇劍龍的事件。」 看著紛紛嚷嚷的情景,龍天行和葉歆不禁對視了一眼,沒想到第一次軍事會議就顯示如此巨大的分歧,而且明顯可以看出龍天行威望還不足壓制這些出身不同、地位不同、背景不同的將領。 司馬丞雖然收攏了上穎散落的兵馬,卻沒有權力控制這一萬士兵,而兵權落在兩名將軍——武齊和羅志民身上。武齊原是駐守武化的總兵,而羅志民原是海州總兵,連同自已的屬下一起被蘇劍豪調到武化。而降兵的七千餘人則以長海提督段寧為首,他們是蘇劍龍的嫡系,因為蘇劍龍被當眾斬首,心中不憤,然而城中群倩洶湧,不敢解救,但心中還是有根刺,對於司馬丞和龍天行都懷有不滿。 司馬丞道:「大家靜一靜,還是聽龍將軍的吧!」 段寧談談地道:「我身為提督,手下也有幾千弟兄,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司馬丞對於他的傲氣十分不滿,冷冷地問道:「你要自已行動?」 段寧傲然道:「是又如何?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參軍沒有資格在此說話。」 龍天行和司馬丞都皺了眉頭,軍中分裂而形成派系是極為嚴重的問題,若不能解決,日後自相殘殺的事情還會發生,到那日就未必會有大雨的相助。 葉歆知道事態嚴重,若不能一擁兵權,自已這番辛苦將會付諸東流,暗暗給龍天行施了個眼色。 龍天行心領神會,臉色一寒,突然摘下配劍往桌上一拍,厲色道:「我是平北將軍,領朝廷之命北上,此地唯我的命令行事。」 段寧冷冷地道:「我們各有統屬,互不相從,自已的事自已處理,別人不要插嘴。」 「你不願聽我的?」 段寧傲然道:「我是蘇大將軍的部下,自然要去投蘇大將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九章 「好啊!你既然有所統屬,就隨你的統帥一起去。」龍天行冷冷一笑,喚道:「來人啊!送他去見蘇劍龍。」 一群親兵手持刀闖入廳中,二話不說就把段寧抓了起來。 「你這個混蛋,我是跟著蘇老將軍出身的人,殺了我你要倒霉!」段寧大驚失色,大聲地咒罵著。 龍天行冷冷地道:「蘇劍龍投敵,你身為提督不加勸阻反而助逆,只不過見我軍勢力所以想再叛,像你這種一叛再叛的小人有什麼資格留在我軍中,推出去砍了。」 士兵不由分說,把段寧推出門外一刀殺了,隨後把首級呈了上來。 望著血淋淋的人頭,原本吵雜的偏廳變得鴉雀無聲,剩下的幾人噤若寒蟬,看著龍天行的眼神都變軟了。 龍天行冷冷地掃視了一圈,道:「把那七千餘降兵編入司馬丞麾下,授司馬丞暫代提督一職。」 司馬丞呆了呆,接著微微一笑,躬身應道:「謝將軍提拔。」 龍天行神色稍和,看著剩下的武齊和羅志民,微微一笑道:「兩位都是有識之士,不肯投降敵軍,龍某衷心敬佩,日後還望你們多多提攜,其同殺敵。」 武齊和羅志民怎敢怠慢,起身恭敬地道:「願聽將軍號令。」 龍天行含笑落坐,看了一眼葉亂道:「如今我們有三萬兩千多人,足夠守住這武化城,不知各位有何意見,司馬兄,你先講。」 司馬丞卻先看了看葉歆,見他若有深意地盯著自已,微微一笑道:「銀雪帝國是我們的其同敵人,蘇劍龍的事日後自有定論,而眼下要緊的就是消滅銀雪軍隊。據我計算,紫銅山大約有四五萬人,而孟海槊也有二萬七八千人,著實不能小覷,何況三羊渡的六萬大軍至今沒有消息,也許正趕往戰場。如此一來,敵軍還是有十二三萬大軍,除非與蘇大將軍合主,否則絕無勝算。」 武齊擔心地道:「主動進攻只怕不夠力量吧!」 「我們的敵人還是孟海槊,他雖然大敗一場,但軍力相若,還會是一場惡戰。」 龍天行看了看葉歆,他很清楚葉歆如今的打算就是吞下桐梧山脈以東至大海的整塊平原,成為自已的立足之地,然而只有三萬士兵想牢牢的佔據這塊肥沃的平原十分困難,弄不好會有覆沒之險。 葉歆也在盤算如何才能取得這寶地,這片平原土壤肥沃,足以養兵,而西面的桐梧山礦藏豐富,單是銀礦就足以支持軍費,更別說什麼礦藏,而且還可以與天馬草原一起對銀州形成夾擊之勢。 武齊提議道:「不如趁孟海槊新敗,連夜劫營。」 司馬丞搖頭道:「他雖然新敗,但會更加小心,前去偷營只怕中伏,而且士兵大戰一夜,十分疲勞,只怕無力再戰。」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你們議吧!我沒什麼好主意,出去逛逛。」說罷沒等龍天行點頭就離開了。 司馬丞若有深意地望著門口合笑道:「將軍,這位辛軍師有點高深莫測呀! 龍天行笑而不答道:「我們繼續商議吧!」 「丟了上穎和武化!」 與蘇劍豪交戰一直處於下風,這本已讓趙玄華極為不快,而孫文昭的大軍久等不來,更是心急如焚,再聽到原本唾手可待的上領丟了,連屯糧之處的武化也失去,而且還慘敗一場,怎麼按捺心中的怒火。 帳中的群臣無不驚呆了,如何也沒有想到武化、上穎的戰線會有如此變化。 余熊光道:「皇上,看來我們要進攻了,守在此處只會是坐以待斃。」 「是啊!武化被奪,很快就會面臨糧草不足的問題,若是影響軍力,後果不堪設想! 趙玄華氣沖沖地道:「大軍南征損兵折將,我身為仙主室室主,有何面目去見仙主!」 「我軍已奪了天目城外的數個府縣,算是大有收穫,不如回師銀州,休養生息幾年,再揮軍南下。」 「廢話,休養幾年,天下大定,我們還有什麼機會!」 張古沉吟道:「如今能解困境的就只有孫文昭的六萬大軍,若能及時趕到,尚可一戰。 「這個孫文昭,不會連渡河都不會吧!」 「莫非蘇劍豪的西征軍回師去打天目城?」 趙玄華大驚失色,慌張地問道:「這可能嗎?」 張古歎道:「如果說開戰之初不可能,現在戰事拖了這麼久,不能說不可能。若是天目城被奪,我們連回家都難。」 趙玄華嚇得瞼色蒼白,顫聲地道:「若是天目城被奪,敵軍便可以趁我銀州空虛,派兵攻取。」 余熊光道:「皇上莫驚,還可以從東面的海邊回銀州,不過天目城若失,則此次南征所佔的所有城池都會失去。」 趙玄華呆了呆,忽然叫道:「立即撤回天目城,整頓兵馬之後再南下」 張古卻道:「皇上莫急,我軍現在仍有七萬人,敵勢雖盛,尚不足為懼,不過我軍不能再坐守此地,必須主動出擊,方能顯出兵力的優勢。」 「哦!愛卿有何妙計?」 「蘇劍龍投降之事屬實,孟將軍手下應該會有降兵,只要把事情宣揚出去,蘇劍豪的軍心定然大亂,就連蘇劍豪自已也未必能承受這個消息。我軍若集結全部大軍奮力一戰,應可大敗蘇劍豪,取回汾、梧二城,如此我們就有了立足之地。然後可乘蘇劍豪兵敗之際北取恭城,與北面的大軍形成夾擊之勢,一戰可定。」 「果然是妙,朕現在就下詔召回孟海槊,然後盡起大軍,狂歡敵營。」 紫銅山下殺聲陣陣,而剛剛平靜的武化城也再起波瀾,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三萬大軍從武化城的北方突然殺到,陣兵於北門之外,虎視武化城。 龍天行領著城中諸將一起來到北門城牆上,察看這股突然而來的敵軍。 望著密密麻麻的大營,所有的人都皺起了眉頭,武齊慶幸地道:「幸好我們還沒出擊,否則城中空虛,無法抵擋這路兵馬。」 羅志民道:「大約也是三萬人左右,與我們旗鼓相當,倒沒什麼可怕的,只恐南面的大軍一起殺到,到時候就麻煩了。」 龍天行沉聲道:「城中兵糧足備,夠十萬大軍吃半年,我們只有三萬,所以能吃一年半,不過城中沒有兵源補充,萬一激戰太久,城池難以義守。」 司馬丞道:「不必擔心,時值盛夏,酷暑難當,這三萬人不可能久守在此,也不可能圍城,否則會被我軍逐個擊破,因此我軍已佔了絕對的上風,只要嚴密監視西南孟海槊的動靜,當可無憂。」 一言既出,在場的眾將無不點頭稱是,氣氛也隨即變得輕鬆了。 「辛軍師怎麼沒來?」 龍天行搖頭道:「不清楚,也許在休息吧!」 武齊微微笑道:「聽說軍師的小院從不許外人進去,不過裡面常有說話聲,其中一個還是女聲,想必是金屋藏嬌吧! 眾將頓時哄然大笑,一起走下了城頭。 司馬丞對葉歆的好奇從未減少,這位出身不明的男子總是帶著神秘的氣息出現在城裡,甚至會對著空氣微笑,而士兵中也傳說著那場神雨的故事與他有關,帶著這份好奇,他退到了龍天行的身邊。 「將軍,聽說辛軍師是您請回來的。」 「不錯,是我請回來的。」 「聽說他才識精博,我欲拜訪,但聽說他的小院從不迎客。」 龍天行微微一笑道:「他的事我也不多問,你若有興趣可以去拜會他,也許有所受益。」 司馬丞猶豫一陣,轉身往葉歆的小院走去。 葉歆的住宅並不是什麼大宅,只是一間四合小院,灰色的磚牆,灰色的瓦頂,平平無奇,只是大門緊緊閉著,門外也沒有士兵守衛。 司馬丞看了看小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拍門叫道:「辛兄在嗎?司馬丞來訪。」 片刻之後,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葉歆滿瞼笑容地出現在他面前。 「原來是司馬兄,不是大軍來犯嗎?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剛才不見辛兄,有些奇怪,所以特來看看。」 葉歆微微一笑道:「有龍將軍坐鎮,還有諸位輔佐,一定馬到成功,辛某自然可以偷懶。」 司馬丞合笑道:「辛兄學識過人,軍中早有耳聞,在下早就有拜訪之意,怎奈軍中事務繁雜,今日才有空登門拜訪。」 「司馬兄不嫌院小就請到廳中一敘。」 「求之不得。」司馬丞含笑而入,發現院子打掃得幾乎一塵不染,在這戰亂之中能保持這種環境,實在出乎他的意料,笑著讚道:「辛兄好雅興,將一個普通的小院子也弄得如此乾淨舒服。」 「無才無識只好在這掃地為樂。」葉歆哈哈一笑,引著他走入正中的主廳司馬丞看了看屋子,並沒有其他的人,想著武齊的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卻沒有多問,畢竟這是個人隱私,外人不便詢問。 葉歆為他倒了杯水,然後坐在旁邊,笑著問道:「司馬兄有何見教?」 「如今戰局變幻莫測,不知辛兄有何見解?」 葉歆輕輕一笑道:「戰亂初始,跳粱小丑紛紛占城為王,沒什麼好猜的。成王敗寇,生死之賭。」 「辛兄說得透徹,只是這天龍皇朝還能支撐下去嗎?」 「天龍!」葉歆笑了笑不答反問道:「難道司馬兄欲投新主?」 司馬丞連忙擺手道:「蘇劍龍雖然無恥,但與天龍無關,我是天龍朝的進士,如今天龍雖然勢弱,但我依然食朝廷俸祿,怎能背主求榮。」 「好個忠臣民將。」葉歆撫掌大笑了一陣,話鋒一轉,不答反問道:「若把這桐梧山脈以東交給司馬兄,不知會怎麼守?」 司馬丞呆了片刻,沉吟道:「這片地區土地肥沃,東接大海,南臨眠月河,不必派遣大軍駐守,西南的紫銅山一帶是要點,也許該在山口建一座關城,可保不失,而北面側要以重兵防禦,西面的天目城和東北方的關口是兩個點,若有十萬兵力,大可無憂。」 葉歆又問道:「可我們只有三萬人,如何守呢?」 司馬丞想了半天,搖頭苦笑道:「三萬人想守住這麼大的地方,恐怕不太容易……要守住這麼大的地方,只怕大難了。」 「是啊!唯一的方法就是擴充軍力,而整頓地方的民生經濟更為重要,若非如此,將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呀!」 司馬丞聽得一瞼茫然,完全不知道葉歆的話中之意,愣愣地問道:「辛兄的意思我不明白,難道要勸龍將軍割據?」 葉歆搖頭淺笑道:「他還有他的前途,我在說司馬兄你。」 「我!」司馬丞愕然地望著他,百思不得其解。 葉歆輕輕笑道:「不必擔心,隨便說說而已。北門外的三萬敵軍三日內便可擊破,然後就可北上收復失地,司馬兄恐怕沒有什麼時間休息了。」 『二三日內?」 「嗯,天氣這麼熱,若不早決勝負,城外的大軍定然無法堅持。他若攻城,龍將軍有良策破敵。」 司馬丞將信將疑,寒暄了一陣便告辭了。 凝心待他離開才現出身影,笑道:「我們繼續修煉吧!」 「嗯!」葉歆望了一眼北城的方向,接著隨同凝心走入房中。 這一場戰事的緊張程度遠遠比不上「神雨」之戰,無論是士兵的數目,還是將領的數目,都相差甚遠,而最重要的分別則在於統率者,孟海槊雖然大敗而走,然而如果沒有他的統軍手腕,潰亂的程度遠遠要超過現實。而如今這支大軍的領兵大將不是別人,正是原銀州總督裘作人。 因為孫文昭被殺,三羊渡的銀雪大軍亂成一圍,過了數日才平緩下來,來作人的地位最高,自然而然便成為了繼任的領軍人物,然而他的才能只在於陰謀和政務,對軍事和統兵幾乎是一竅不通。 在裘作人的率領下,銀雪大軍大張旗鼓地第二次渡河,然而這種舉動早就被峰察覺到了,在幾名謀士的提議下,他在臨清河上游建壩蓄水,待銀雪大軍渡到河中時開放壩口,滔天的大水便一湧而下,將進入水中的船隻打得七零八落,人仰馬翻,因此第二次渡河又遭敗績。 其後裘作人怕趙玄華發怒,分出三萬人親自率領,由東面繞道南下,想助攻上領,來到武化城外才知道重鎮被奪,連忙安營紮寨。 他既不是將,又不是帥,平日只是處理政務,統兵的手腕極差,否則也不會領著六萬大軍不知如何攻取僅有五千人的恭城一帶地盤,此次領兵到來也只是為趙玄華輸送兵源,而不是前來征戰。 葉歆沒有隨同龍天行上城察看,因為他早就看過了,見營寨的佈置雖然整齊,卻毫無章法,心中有數,這種營寨虛有其表,夜襲兩翼,一戰可定,相信如此淺顯的現象龍天行心中有數,所以不願多說,讓龍天行有更多決斷的機會。 果然不出他所料,龍天行和司馬丞都洞穿了敵營的弊端,當夜就盡起大軍從兩側斜插入營,來作人連打都不敢打,一見大軍襲營,立即下令全軍後撤。 龍天行等將各引大軍拚命追殺了百里,才收兵回營,可憐裘作人的大軍剛到武化就遭此大敗,三萬人失了兩萬,只帶著一萬人企惶逃往天目城。 得到消息的葉歆很快又作出一個決定,讓司馬丞為主帥,武齊為副帥領著一萬三千人繼續北上,將武化以北、銅蓮山以南的大片真空地帶收入囊中,並扼制險關要道,不讓天目城的大軍有機會再度南襲,從而將全部力量放在西南的銀雪大軍上。 蘇劍豪的大營中傳起了蘇劍龍投降的消息,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從士兵到將領無不議論紛紛,士氣也隨著大減,畢竟這場戰爭為的就是救出蘇劍龍的大軍,若是蘇劍龍投降,一切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我兄長投降了!不可能,絕不可能!」蘇劍豪一瞼不可置信地盯著報信的副將,對他而言,這個消息簡直是彌天大謊,既可笑又可氣,問道:「消息從何而來?」 「消息是從敵營傳來的。」 蘇劍豪哈哈一笑搖頭道:「如此彫蟲小技,居然想動搖我軍心,簡直是癡人說夢。」 「據探子來報,敵軍的確添兵了,似乎有近三萬人,因此敵軍士氣大振,似乎有強攻我軍的意圖。」 蘇劍豪不以為意地笑道:「不必擔心,他們增兵就說明上領城外減兵,那裡也許正在突圍呢!」 副將見他不信,不敢多言,只好退走了。 此時謀士羅迢走了進來,躬身道:「將軍,西路的兩萬援軍已到臨清河西岸,派人來問是增援恭城,還是來此處?」 「哦!」蘇劍豪大喜過望,欣然道:「讓他們立即渡河,我要與銀雪軍打一場大仗。」 「是!」羅迢猶豫一陣,低聲道:「大將軍,軍中的傳聞過多,軍心恐受影響,無論是與不是,大將軍都該激勵軍士,免得他們生疑。」 「此言有理,我雖然不信,士兵們卻不清楚,你去散佈些聲音,就說上領城的大軍已突圍,現在正等著兩面夾擊前方敵軍,數日之後便可會師。」 羅迢呆了呆問道:「這能讓人相信嗎?」 「等兩萬大軍一到,我就全力進攻,一定要突破這條防線,到時侯謠言便不攻自破。」 蘇劍豪捏緊拳頭胸有成竹地笑了。 羅迢不敢再說,微微歎了一聲,轉身走出大帳。 蘇劍豪雖然不信,但傳聞畢竟不是好事,何況還影響到蘇家的名聲,心裡極不舒服,滿瞼怒色地罵道:「卑鄙無恥的銀雪帝國,居然想用謊言影響我軍心,罪不可赦。」 嵐偎在他身邊柔聲勸道:「夫君別大擔心,謠言止於智者,一切都會過去的。」 「陪我喝酒吧!」蘇劍豪心中煩悶,隨手擁她入懷。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章 夜半,突然鑼鼓震天,號角齊鳴,大地都彷彿在顫抖。 蘇劍豪喝了不少酒,擁著嵐睡得正香,聽到殺聲騰的坐了起來,腦子卻仍不清醒,反而是嵐用力推醒他。 「夫君,敵軍進來了,快醒醒。」 蘇劍豪呆呆地望著她片刻,突然跳了起來,急聲叫道:「快,盔甲銀槍!」 此時謀士羅迢衝了進來,氣急敗壞地嚷道:「大將軍,敵軍殺過來了。」 「慌什麼!」蘇劍豪大喝一聲,在嵐的幫忙下披掛甲冑,提著一桿銀槍衝出了帳外,抬眼一看,寨牆外殺聲震天,無數的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怎麼這麼亂?」 羅迢苦笑道:「發現得太晚了。」 蘇劍豪憤然躍上了坐騎,帶著嵐一起殺奔營門。 然而今夜的銀雪士兵就像是噬血的惡浪,貪婪地吞噬著一條條生命,拚殺之凶狠前所未見,相比之下天龍的士兵卻是士氣越來越低。 「放箭,快放箭,給我狠狠地射!」蘇劍豪揮動著手中銀槍,力圖控制慌亂不堪的士兵。 他的出現果然產生作用,營門附近的士兵很快恢復了冷靜,弓箭手開始發揮他們的狙擊力,一枝枝銳利的羽箭帶著破風之聲飛向營外,原本攻勢極猛的銀雪軍頓時被壓了回去。 蘇劍豪大喜,親自領著一群整裝待發的騎兵殺出營門,衝入銀雪軍隊之中狠狠地大殺一場。 然而他低估了今天的銀雪士兵,仙主的信仰力使他們變得瘋狂了,每一個手臂上綁著黃帶的士兵都發揮出兩倍或以上的實力,奮力圍攻拚殺出來的騎兵。 蘇劍豪殺得正興,突然發現自已的身邊只剩嵐和數十名親兵,更多的則是虎視耽耽,目露凶光的士兵,眉頭緊皺,翻身就往回殺。 就在此時,他的大營的左角突傳來一陣歡呼聲,緊接著又是更加響亮的殺聲,他抬眼一看,赫然發現大營的左翼營牆已經被推倒,無數銀雪士兵正從推塌處向寨內殺入,不禁大驚失色。 「大將軍,敵兵攻破營寨,快撤吧!」 「給我殺,後退者死!」蘇劍豪怎肯罷休,咬牙切齒地向敵軍殺去。 木柵倒了,箭樓倒了,連中軍大帳也倒了。 大火燒著青布的帳篷,黑煙滾滾,火光沖天。 整個大營陷入了混亂和淒慘,不到半個時辰,寨裡寨外屍骸無數,血流成河,雙方死傷都很慘重。 然而蘇劍豪卻吃了啞虧,他雖然才華橫溢,但他的手下卻沒有太多的將才,只能*一個人的力量左衝右殺,硬拚硬闖。 而趙玄華的四大王將同時衝殺,一個個都似蚊龍猛虎一般勢不可擋。 尤其是孟海槊,自武化城大敗之後,他沒有受到懲罰,心中感到極為不安,一直都想著上陣立功,以贖前罪。所以他的一路兵馬殺得最凶,戰死的人也更多,經常出現同歸於盡的場面。 在這四人的帶領下,銀雪軍的士氣提升到頂點,而天龍軍卻越戰越怯,不多時便出現了逃兵,這些逃兵又大大挫傷了士氣。 更令士兵驚慌的是,銀雪的士兵四處都大嚷著「蘇劍龍投降了,大家快投降!」弄得他們心神不寧,信心也有所動搖,戰意全消,不多時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整個戰場也只有蘇劍豪和他身邊的親隨大喊著「殺敵」,一身白甲已經殺成了血紅色。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敗局終不可免,在嵐的再三勸說下才合恨而走,領著殘兵退守汾城。 銀雪大軍沒有放過他,一直掩殺其後,使蘇劍豪連敗三陣,丟盔棄甲,最後才狼狽地逃入了汾城,堅守不出。 原本的五萬大軍已失去了兩萬,還有一萬分成幾股逃向梧城或是進入山中躲避,因此汾城之中只剩下兩萬人。 面對這場慘敗,蘇劍豪雖然捶胸頓足,追悔莫及,卻無濟於事,只能拼全力守城,以防全軍盡沒。 趙玄華雖然勝了,但也損失了近萬人,還有更多的傷者,可謂慘勝。但無論如何他都控制了臨清河以東,桐梧山脈以南的地帶,聲勢大振。 蘇劍豪大敗的消息傳到武化城已是七月二十五日,所有將領都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蘇劍豪會敗得如此之慘。 龍天行立即找到了葉歆,這幾天整裝待發,就是等待蘇劍豪和趙玄華交戰的情況。 「大人,我們該進兵了吧?」 葉歆泰然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含笑問道:「等不及了嗎?」 「眼下正是好時機,敵軍西有臨清河,北有大山,南有眠月河,再被我們封住東面,便走投無路,可以關門打狗。」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關門倒是不錯,只是打狗的棍子太細,門也太薄,若是逼瘋了牠,只怕會引來麻煩。」 龍天行皺著眉頭道:「若讓他們佔了先,我們就沒有優勢了。」 「要想關門必要先在門上裝上刺,才能保證無憂。」 「刺?」龍天行對於葉歆的高深莫測總是有些頭疼。 「對,讓他們知難而退的刺!」 龍天行笑著搖頭道:「請大人明示,卑職實在猜不出來。」 葉歆微微一笑道:「要讓趙玄華不敢向東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往東必敗無疑。我已派人通知了河幫,大船已經等候,你領本部一萬人向東南疾行,魏助的大船會接應你。」 「登船幹什麼?」 「大船將士兵載往紫銅山以南登岸,你登岸之後立即在紫銅山下安營,然後再將大軍調回原來的登船地點,重新登船,如此循環往復,而我會讓武齊和羅志民領著大軍前去空營駐紮。」 龍天行聽了若有所悟,沉吟道:「大人是要製造眠月河南岸的大軍渡河的假象。」 「正是,銀雪軍雖然有不少能人,但南面的京城卻不能不讓他們感到擔憂。此危難之際,朝廷再調大軍前來增援合倩合理,他們若見大軍登岸,必然心中生疑,為保回家之路,不能不西渡臨清河,進逼恭城,從三羊渡回到天目城,若是如此,我軍便大功告成。」 「大人妙計,天行佩服。」 葉歆含笑道:「司馬丞領兵去了北面,暫時已無後顧之憂,南面有河幫固守,此番若能將趙玄華的大軍趕到臨清河以西,這片肥沃的大地便歸我們所有,是肅州之外的第二個地盤,北可圖銀州,南可窺京華,將來與肅州銀州連成一片,眠月大陸的東北角便盡歸我所有,立足便不成問題。」 龍天行一邊聽一邊幻想著將來的藍圖,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 「快去安排吧!把軍中留給我,我會讓羅志民和武齊領兵適時進駐紫銅山。」 「是。」龍天行望著葉歆,總覺得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困難,時時都有意想不到的解決方式。 葉歆的疑兵之計果然使銀雪大軍人心惶惶,誰也沒有想到河幫竟陪龍天行演這一場大戲。 當他們每天接到軍報說紫銅山南面的河岸有大軍增援之時,便對東面感到了壓力,羅志民設在紫銅山的大寨彷彿每天都有新兵增加,營寨越來越大、越來越廣,一眼望不到盡頭。 更甚的是,一些被放出來的俘虜將孫文昭被刺和裘作人敗走武化的消息傳到銀雪大軍的營中。 所有的人都驚愕萬分,這才知道為何六萬大軍遲遲不來增援,士氣驟然間大減,軍營開始充斤著思鄉的念頭,擔心歸路被斷無法回家,這情緒如同瘟疫蔓延開了,人心越來越亂,鬥志卻越來越低。 趙玄華等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雖然困住了蘇劍豪,卻也被人反包圍了。若是不能解決眼下的麻煩,剛剛建立的銀雪帝國也許就會土崩瓦解,因此連忙召集了所有將領匯聚在中軍大帳之中商議對策。 「若不是敵將刺殺了孫愛卿,我軍又何至於有此窘境,此人實在可惡。」趙玄華拍著桌子大聲斤罵。 元亮道:「聽說是蘇劍豪的妻舅,年紀不大,只有二十歲,想不到此人有如此膽識,怕是孫將軍太低估了敵人。」 余熊光罵道:「裘作人才是罪不可恕,六萬大軍在手竟然毫無建樹,而且還在武化城外丟盔棄甲,招致大敗。」 張古道:「裘作人不是將軍,本就無領軍之才,帶兵南來著實有些勉為其難。」 「裘作人的事日後再說。」趙玄華擺了擺手,憂色忡忡地問道:「諸位愛卿,河幫如此大規模地運送天龍士兵,一定是想將我們封死在這片地方,不知有何妙計?」 張揚看了看同僚,搶先票道:「東面的天龍軍隊只怕有七八萬人,我軍糧草有限,不能久戰,萬一陷了進去,想脫身可不容易,更怕的是天龍以優勢兵力進犯我銀州,那裡是我朝根本,若是有失,後果不堪設想。不想早日尋路回到銀州,免得困死此處。」 趙玄華也早就有退兵之意,對他而言南征是為了錦上添花,而他此時更想守住得之不易的皇帝寶座,因此聽了張揚的話深以為然,點頭道:「愛卿之言有理,朕欲回師,奈何東面受阻,西面要先渡河,都不容易。」 眾將聽了這話,都明白了他的真實想法,雖然不願意放棄南征的成果,然而眼下局勢不利,也只能以保住銀州本土為主題。 張揚見自已說中了皇帝的心事,大為得意,笑道:「皇上,蘇劍豪被我大軍殺得躲在城中不敢出來,正好趁機西渡,然後揮軍北上恭城,如此一來,南征的成果也不小。」 趙玄華更是心動,連聲讚好。 張古沉聲票道:「蘇劍家雖然新敗,實力大大受損,但也不能小視,若我大軍渡河之際受到攻擊,恐怕會受到很大的損失。」 「只要拖住蘇劍豪便可。」 元亮忽道:「不如我們與蘇劍豪和談。」 「和談!」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驚訝地望著他,滿瞼不解。 趙玄華沉聲問道:「兩軍廝殺許久,死傷慘重,他怎肯善罷甘休?」 「蘇劍豪此舉無非是救他哥哥,而今蘇劍龍據說已被處死,人頭祭奠了戰死的亡靈,如此一來,蘇劍豪的敵人便不是我們,而他本身已打算西征,相信他不會拒絕我們的談判要求,說不定還能把河西之地讓出來。」 張古點頭附和道:「皇上,元亮之計極妙,若能談和,我軍就可以從容回到天目城,休整之後可再發兵南征,將桐梧山脈以東之地收入囊中。」 趙玄華連連點頭,立即派元亮為使,向蘇劍豪提出了和談的要求。 蘇劍豪正在苦惱,兄長下落不明,父親的順州又危在旦夕,而自已卻困守孤城,怎能不讓他又氣又急,因此聽到敵軍派來使者和談,不禁大為驚訝,卻沒有拒絕。 元亮來到蘇劍豪的住所,恭敬地遞上一封書信,合笑道:「蘇大將軍,我主知道將軍意欲西征,而我軍也想回銀州,所以特命在下為使前來講和。」 蘇劍豪隨手把書信放在身邊的小桌上,淡淡地道:「條件呢?」 「我主知道大將軍此來是為了令兄之事,可惜——」元亮搖了搖頭,像是在為蘇劍龍而惋惜。 「可惜什麼?難道你們殺了我兄長?」蘇劍豪眼中怒色暴漲,狠狠地盯著元亮。 元亮搖頭道:「可惜你找錯人了,令兄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蘇劍豪蹤了一聲道:「不在你們手上,難道飛了不成?」 「大將軍有所不知,我軍原本是想圍攻令兄,只是你們東面的伏兵擾亂了局勢。」 「東面的伏兵?什麼伏兵?」蘇劍豪愣住了。 元亮也是一愕,隨即領悟,合笑道:「既然不是大將軍的部屬,事情就更明顯了,是天龍朝廷偷偷派來的大軍。」 「大軍?朝中除了我的大軍,哪裡還有大軍?」蘇劍豪依然不願相信。 「領兵的是平北將軍龍天行。」 「龍天行?」蘇劍豪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有個任兵馬司的將領名叫龍天行,心中不由地有些詫異,如此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怎麼會對虎狼般的銀雪軍造成如此威脅。 「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將軍,就是這位平北將軍在武化城當著眾人之面殺了令兄。」 「什麼!」蘇劍家驚得跳了起來,滿瞼怒色地喝問道:「此話當真?」 元亮淡淡地道:「我元亮若有半句謊,願受天譴。」 蘇劍豪坐倒在椅子上,兩眼發直,臉部緊縮,虎眼瞪得如同銅鈴大小,血絲暴現,兩個拳頭也緊緊攥在一起。 嵐嚇得瞼色蒼白,急忙搖了搖他的身子,柔聲勸道:「只是他一面之詞,不能全信,等事倩查清楚再說。」 元亮插嘴說道:「無論如何,我軍與大將軍已無利害關係,若是將軍想去查令兄生死,就該答應和談,我軍撤回天目城,而大將軍也可以從容的查清事情的真相。」 「好,我答應和談,你們從梧城渡河,我會派人去恭城,通知駐軍不加阻截。」 「痛快!大將軍不虧是天下第一名士,做事雷厲風行,果然不同尋常。」 蘇劍豪厲色道:「不過你們若有半句虛言,我就會撤回所有西征大軍,先圍殲你們。」 元亮愣了愣,微笑道:「大將軍行事小心,在下佩服。」 「送客!」蘇劍豪心中煩悶,揮手送走了元亮。 三日後,趙玄華的大軍當然從汾城外圍撤走,從梧城西側的河段過了南流的臨清河,向三羊渡而去。 而蘇劍豪則領兩萬大軍星夜直奔紫銅山。 此時葉歆已經來到了紫銅山,和龍天行一起在紫銅山南面兩側各建起了一個四方城,面積不大,只是兩個用黃土堆成的方形空地,內裡安置兵營。 看著如同小山一樣的土城,蘇劍豪大感驚訝,沒想到不到數民,這條大道之中竟然出現如此神奇的變化。 「我是大將軍蘇劍豪,這裡誰是主將,出來答話!」 士兵們立即票報了龍天行和葉歆,兩人一起登上了木製的瞭望台,朝著西面望去,果然見到蘇劍豪身披銀甲,手持銀槍,威武源源,如同太陽一般光彩奪目。 「的確是極出色的人物,大敗之後還能有如此威勢。」龍天行忍不住讚歎。 「可惜是敵人」葉歆冷冷一笑。 蘇劍豪見瞭望台上多了兩人,於是打量了兩眼,挺槍指著披著黑甲的龍天行喝問道:「你就是龍天行?」 龍天行點頭道:「我是平北將軍龍天行,不知大將軍到此有何責干?」 「你們為何在此?」 「朝廷知道大將軍奮勇殺敵,特令我前來增援。」 蘇劍豪瞼色一變,怒目喝問道:「是不是你們殺了我兄長?」 葉歆含笑著插口道:「我們殺了許多敵人,也殺了不少叛國投敵的小人,蘇大爺應該不會也在這裡面吧?」 蘇劍豪一聽此話便知兄長的確被殺,頓時心神大喪,胸中如同炸開似的,然而對方的話無疑堵住了他的嘴,若是此時發作,無疑是向大軍表明兄長的確叛國投敵,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可是看著殺兄的仇人,他的心後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葉歆見他的瞼漲得通紅,知道他心中的矛盾,揚聲道:「蘇大將軍,聽說大將軍的西征大軍進展順利,我等恭賀大將軍,不過老將軍的消息可不妙,清月軍已經攻到了曉日城下,若沒有救援,恐怕守不了幾天。」 蘇劍豪這些日子一心想著對付趙玄華,沒有留意順州的動靜,聽到葉歆之言,立時緊張了起來。 龍天行道:「我奉朝廷之命誅殺所有敵人,大將軍領命西行,何不早去,此處由我們鎮守,一切當可無恙。」 葉歆又道:「我們有數萬大軍,蘇大將軍不必害怕,我們定能守住。」 蘇劍豪怎能不知順州的得失至關重要,然而殺兄之恨著實令他大為震怒,而且殺兄的仇人就在眼前,想按捺住報仇之心領兵遠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一章 正說著,龍天行的副將石開走了上來,看了宋錢和魏劭一眼,躬身稟道:「將軍,第一批要出發了,不知您是否登船?」 龍天行看了一眼葉歆,又回望石開,搖頭道:「不必了,我隨第二批渡河,第一批由你帶隊,去到河岸之後一切按預定的計劃行事,不能輕舉妄動。」 「卑職明白。」石開行了一禮,轉身走向碼頭。 龍天行看了葉歆一眼,面帶憂色地問道:「大人,您真要跟去?」 葉歆輕笑反問道:「難道我不配做你的軍師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前方太危險了,恐有閃失。」 「天行,你要記住,這次不是我們去打仗,而是挑撥蘇劍豪與銀雪帝國決戰,若非不得已,我不願直接硬拚。」 「我明白,只是打仗畢竟是打仗,萬一……」 葉歆微微一笑,搖頭道:「難道我回到肅州就不用打仗了嗎?這是亂世,如果想躲起來逍遙快活,我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天。」 龍天行見他談笑自若,讚歎道:「大人總是處變不驚,指揮若定,天行實在佩服。若是能學到大人的一二,平生足矣。」 葉歆哈哈一笑道:「過獎了。」 宋錢問道:「公子,您隨軍出征,萬一京城發生了事情怎麼辦?」 葉歆皺了皺眉,環視身邊三人,龍天行是將帥之才,魏劭忠心耿耿,統領河幫,宋錢的弄錢手腕天下一絕,然而這三人都不是政略之才,不由地歎息人才不夠。若是夜寒和寇子誠其中一人在此,便可托付大事。 他思考了一陣,沉聲道:「這樣吧,魏劭,你幫我帶封信給禁軍副統領扎猛,他會處理一切。」 「扎猛?」龍天行愣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他不是蘇劍豪的人嗎?」 葉歆含笑道:「他是我的大哥,親如兄弟。若不是他,我早成了刀下之鬼,哪裡還有機會辦大事。」 魏劭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人安插伏線的手腕實在高明,想不到禁軍之中早就藏著一把好刀。」 龍天行長歎了一聲,感慨道:「外人常說大人的運氣好,每次都逢凶化吉,步步高陞,但我卻不以為然。若大人沒有長遠的目光和周密的安排,遇到凶險又怎能轉危為安?常言說事在人為,果然不錯,若想功成名就,少不了要先努力一番,像那些只顧著作夢而不付諸行動之人,絕對不可能成功。」 一席話說得葉歆很舒服,伸手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天下沒有不勞而獲,欲取之必先予之。」 三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在場的四人誰不是經過一番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 丑時剛過,船隊緩緩駛回碼頭,葉歆寫好信交給魏劭,與魏宋兩人揮手道別,然後與龍天行一起登上了第二批渡河船隊。 夜已深,星光依然明亮,河面上的風勢很猛,由海上刮來的大風吹得帆嘩嘩亂響,滿帆的船隊藉著強大的風力高速向對岸駛去。 葉歆和龍天行站在船頭,藉著月光望著遠處,河水混雜著海水,浩浩蕩蕩,奔騰咆哮,震耳欲聾的濤聲使本該寧靜的夜晚變得蒼茫高昂。 「真是壯觀,沒想到河口竟如此寬廣,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對岸。」龍天行看著入海口,覺得胸中也寬廣了起來,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葉歆含笑道:「此處入海口有數十里寬,一眼望去當然看不到對岸,所以我才選擇了此處渡河。天下能有實力在此處渡河者,再無他人,就算是蘇劍豪坐擁十數萬大軍,面對如此浪濤也無能為力。若沒有河幫,憑誰也無法在此渡河。河對面是朔陽城,與朝日城差不多,上岸地點就在城西十五里的河岸,不會驚動任何人。」 龍天行讚道:「大人想的實在太周到了。」 「此計我盤算了兩個月,該算的事情我都算過了,事若不成,也只能說是天不佑我。」 「大人放心,此計必成。」 葉歆搖頭歎道:「天下局勢動盪,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控制,只盼著這些日子別生出甚麼意外。事敗是小,若是陷入戰區,我們就會有大麻煩。」 「嗯!」龍天行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又問道:「大人,您當日說過不會造反,可如今逆皇稱帝,天下割據,不知您日後有何打算?」 葉歆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笑道:「我本該歸隱山林,可惜還有未了之事,這條天路只能走下去了。」 「天路?」 「奪取天下之權猶如登天,一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 「是啊!」龍天行抬頭眺望北方,喃喃地道:「聽說肅州還是打著天龍皇朝肅州總督的旗幟。」 「嗯!我現在還是天龍守疆之臣。」葉歆自嘲地笑了。 「只可惜沒有傳位詔書,不然便可擁立明主,推翻逆皇。」龍天行回頭望南方,微微地歎息著。 「你大可不必在意,承明皇帝的龍椅坐不了幾天,只怕不用多久,就會被踢下皇位。」 「您是說蘇家?」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就算別人想,我也不會讓他們得逞。」 「這是為何?」 葉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笑道:「我要讓蘇家捧新皇上去,再親手拉下來。」 龍天行倒吸了口涼氣,若是蘇家再廢新皇,一定會被罵成了反覆小人,受天下人唾棄,幾十年的臉面和威望就全沒了。 「此次計劃無論成與不成,蘇劍豪與皇帝之間的裂縫便再也補不回來了。我會為他們之間的火並掃清障礙,好戲還在後面,慢慢看吧!」葉歆笑了笑:「不說了,還是顧著眼前的事吧!仙主堂、鐵涼、蘇家和承明皇帝,不除了這四方勢力,我絕不罷休。」 「嗯!」龍天行跟隨他已久,對於他的手段素來又敬又服,聽了這番話,心中的敬服感更加重了許多。 寅時三刻,天色依然昏黑,第二批船隊藉著夜色悄悄地到達了眠月河北岸,船一靠岸,龍天行迅速指揮大軍登岸,此時先到的第一批軍隊早已整裝待發。 整編之後,大軍開始向北方挺進。葉歆利用手上的眠月遊記,領著他們來到了河岸以北二十里外一個無人的山谷,一方面安營紮寨,另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銀雪大軍和蘇劍豪的動靜。 著名的上穎戰役從此展開了它的序章,蘇劍豪、趙玄華、葉歆,三個名動一方的人物將要在此展開登天之路的爭奪。然而誰也無法料到局勢發展,即使是佈局的葉歆也無法確定最後的結果。 天目城,趙玄華終於得到探子確切的回應,蘇劍豪真要南撤,這個消息無疑確認了那封密信所提及的事情。 「太好了,遇上這麼一個狗皇帝,活該蘇劍豪倒霉,哈哈!」趙玄華欣喜若狂,從龍椅上跳了起來。 元亮頗為得意,掃了張古一眼,含笑道:「若真是如此,天命我銀雪帝國成就大業。皇上,不要再猶豫了,是我們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在場的武將都深以為然,連聲附和。 張揚又稟道:「皇上,據探子來報,東面武化城的蘇劍龍已經讓出城池,向南撤往百里外的上穎城,而西側臨清河上游射谷的敵軍也南撤至夜鳳山麓,還有人說河幫的船隻已經到了岸邊,正準備接送大軍南渡。」 「好!」趙玄華昂首挺胸,傲然看了看在場眾臣,大聲道:「諸位,如今是我們大展鴻圖的時機了,趁此機會一舉蕩平蘇劍豪,振我銀雪天威。」 「是!」 激昂聲音迴盪在空中,氣氛提升到頂點,濃濃的戰意展現在武將的臉上眉間。 張古沉吟片刻奏道:「皇上,此事還要從長計議,雖說蘇劍豪來撤,但他必有斷後之計,冒然追趕恐會中計。」 舒清河附和道:「張古此言極是,蘇劍豪既然讓出城池,我們大可不動刀兵,輕取眠月河北岸的十數府縣,然後固守眠月河岸,局勢便可大定。」 「不可!」余熊光大喝一聲,駁斥道:「此乃書生之見,天龍皇帝是個傀儡,真正的敵人是蘇家。若是蘇劍豪領軍南下,匯合其父大軍,很快便可收復眠月河以南大片土地,到時候必然還會對我銀雪大軍造成不利。皇上要的是一統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若能在河北大敗蘇劍豪,不但振我軍心,揚我國威,還能震懾天下各方勢力。」 張揚附和道:「余將軍說的對,撿人家不要的骨頭算甚麼本事!一年來我們寸土未得,軍心已有所動搖,正可趁此機會大戰一場,以振士氣。」 張古攤開雙手,問道:「莫非四位將軍已有滅敵之策?」 元亮向負,但因為酒言之故,所以一直屈居人下,此時為了表現自己的才智,輕輕一笑,搶著道:「我有一計,可以破敵。」 趙玄華大喜,急忙問道:「卿有何計?」 「敵軍分三路向中心集結,西路是丘陵地帶,東路是平原,我們無需全面阻擊,只需佯攻中路的恭城,敵人若有伏兵,便可撤回。並將主力大軍東移武化,全力圍剿蘇劍龍,力圖一舉消滅這路敵軍,蘇劍豪在南撤途中知其兄受困必然發兵解救,此時我軍留守的中路軍向南挺進,而東路的主力則迎擊蘇劍豪的援軍,以鉗形夾擊敵軍,我軍必勝無疑。」 舒清河微微點頭,歎道:「計雖不錯,但蘇劍豪畢竟不是等閒之輩,只怕會有一場惡戰。」 趙玄華哈哈一笑道:「我軍兩次大敗蘇劍豪,士氣正盛,何況我還有四大王將,個個驍勇善戰,只要先削弱蘇劍龍的東翼大軍,便可用壓倒性的軍力撲擊蘇劍豪,大事何愁不成?卿等不必再言,我決心已下,明日發兵武化。」 「皇上英明!」 時間過的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兩明一暗的三方勢力都在積極地運作著,在這廣闊的平原之上,醞釀著一場龍爭虎鬥。 葉歆沿用辛野身份,出沒在軍中,成為龍天行的參軍。龍天行的部下對於他的出現都有些好奇,但見他從不插手軍中事務,只是跟隨在龍天行身邊說話,也就不再懷疑了。 雖然只有一萬人,但由於葉歆注入大量資金,所以裝備頗為精良,盔甲兵器皆是精心打造,其中更有馬軍五千,若論裝備可以與天龍最精銳的禁軍相比,遠勝於銀雪大軍。 營內的士兵並不清楚渡河北上的真正目的,所以營地的氣氛很平和,然而葉歆和龍天行卻緊鑼密鼓地安排行軍事宜。 「報!」一個士兵急步跑進中軍大帳,跪倒在龍天行的面前。 龍天行正站在行軍地圖之前,回頭掃了一眼,道:「說吧!」 「稟將軍,蘇大將軍正引兵南撤,各路兵馬已分批緩緩南撤,由於船隻不足,所以只有少數軍隊渡了河,如今大批軍隊聚集在岸旁等待渡河。」 「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轉頭望著葉歆,問道:「此時可以進兵嗎?」 「不可!」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蘇劍豪一日不離開恭城,我軍一日不可妄動。他若不動,敵軍斷然不會妄動,如今即使是讓一座城給我們也沒有甚麼意思,還是再等等吧!」 「也罷,就再等幾日。」龍天行第一次領兵出征,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但見葉歆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因而輕鬆了許多。 「我們無需緊張,事若成則成,若不成,還可重新定計,只要不陷入銀雪大軍的包圍,一切都還有機會。」 「大人說的不錯,就算銀雪大軍不追擊,我們也可以從容退回南岸。」 忽然,又一名探子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稟將軍,右路大軍退至夜鳳山麓,等待撤兵。」 「知道了,下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 「慢著!」葉歆喚住了探子,問道:「蘇劍龍的大軍還在上穎?」 「是,蘇將軍的大軍退到上穎已經三天,正在休養。」 「下去吧!」葉歆臉色微變,擺了擺手,沉思不語。 龍天行見他臉有憂色,待探子離帳之後,轉身問道:「莫非是有甚麼不妥之處?」 葉歆面色凝重地沉吟道:「蘇劍龍率全軍退走本可非議,然而他如今卻又守在上穎小城不動,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上穎在武化城西南六十里外,與其守在上穎,還不如不退,畢竟武化是大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嘀咕道:「也許他在等蘇劍豪的主力南撤,然後一同渡河。」 「蘇劍龍不是將才,留在上穎定然有特別的因素,好好的一盤棋,千萬別讓他攪亂了。」葉歆走到帳外望著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擔心。 正如葉歆所擔心的,局勢向著相反的方向發展。六月十五日的傍晚時分,徐任俠行色匆匆地闖入了蘇劍豪設在恭城的中軍行轅。 偌大的廳中坐滿了各級將領,正準備斷後的事宜,蘇劍豪雖然知道敵軍也許會大舉行動,但他對自己的佈置很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 「徐將軍,你不是在河邊調度大軍過河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蘇劍豪見他深覺很詫異。 徐任俠先看了看四周,然後走到他身側,低下身子伏在他耳邊小聲稟道:「爵爺,大事不妙!據探子來報,屈復清和鐵涼已經訂下盟約,結為戰略同盟。」 「甚麼!」蘇劍豪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騰的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他問道:「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 蘇劍豪在廳中來回踱步,思量著這個消息背後所隱藏的含意。 「還有一個消息不知真假。」 「還有甚麼消息?」蘇劍豪赫然止步,緊盯著他。 徐任俠有些猶豫,支吾了半天才道:「這個消息只是傳聞,爵爺最好不要輕信。」 「快說!」 「屈復清讓出了青狼關往順州的西部通道,請鐵涼領兵進駐青松嶺,而他親領二十萬大軍東進岷山,從順州的東北角進攻,而清月軍則由躍虎關東進,三方一共五、六十萬大軍形成三面合擊之勢,夾攻順州。若不立即發兵去救,恐怕老將軍危矣!」 「天哪!」蘇劍豪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夫君,你沒事吧!」坐在蘇劍豪身邊的嵐擔心地扶住了他。 偏將陳了不識趣地拍著桌子叫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打開家門將鐵涼瘋狗放進來,真是糊塗透頂了。大將軍,我們殺回順州吧!留在這裡一點用也沒有。」 蘇劍豪本就心煩,被他一鬧更是煩躁不安,瞪了他一眼,憤怒地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開門迎盜,連自己的老巢也可以不要,我真是小看他了。如今他聯合鐵涼一起南攻順州,再加上西側的清月國,四面楚歌,父親危矣!」 徐任俠道:「大將軍,情勢發展刻不容緩,請立即引兵南撤,打開往順州的通道。待南面平定,便可與西部聯軍抗衡,日後局勢穩定,再引兵回來。」 蘇劍豪站了起來,厲色道:「我明日立即前往恭城引軍南撤,順州是我蘇家的根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順州淪陷,反正皇帝已經招攬了河幫,相信他能守的住這條眠月河。」 謀士魚陽道:「爵爺何不將皇帝一同帶往順州,挾天子以令諸侯?」 「糊塗!」蘇劍豪心情不好,也不給他面子,怒目斥道:「現在各地民變四起,無非都是為了皇帝,若帶著他去,豈不是自找麻煩?」 「屬下愚昧,大人。」魚陽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惶恐萬分,連連道歉。 峰坐在一旁看著情況發生突變,心中有些不安,嘀咕道:「葉大哥的計策只怕行不通了,這可如何是好?」 「慢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二章 「刺客!」 丁旭剛剛回到府中,正與新婚不久的妻子駱芸吃著晚飯,聽到急匆匆闖入了總督府的衛士報來惡訊,驚得手腳冰冷四肢發麻,手中的碗筷拿捏不住摔在了地上。 「大人,事情緊急,赤溫統領請您速往總督府,其他諸位大臣也正趕去。」 「赤溫這個混蛋,連總督府都守不住,枉為人臣。」丁旭心神激動,一邊罵著一邊衝了出去。 剛出府門,就遇上了正往總督府跑的夜寒,急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刺客進了圓舒軒。」夜寒神色異常的凝重。 「圓舒軒!」丁旭呆了片刻便大叫起來,這三個字的含意遠遠不止表面的意思那麼簡單。那裡住著葉歆的父母、兒子,還有紫如,可以算作是肅州的核心區。 「傳信士兵只說有人被刺,沒有說是誰,想必是赤溫怕動搖了軍心。」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裡動手?」 「可以想到的很多,還是直接去問赤溫吧!」夜寒最為擔心是葉歆回來之後無法交待。 大街上依然很平靜,直到總督府的門口,趕到的官員們才能感到異常凝重的氣氛,五十名身披鋼甲,手持利刀的衛士牢牢地守住大門,而赤溫也披掛整齊,神色緊張地站在門口徘徊。 丁旭不顧眾人圍觀,一把抓住了赤溫,降低聲量斥問道:「赤溫,你是親衛隊長,大人把如此重任交付給你,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我們有何臉面去見大人?」 赤溫滿臉愧色地低下頭,雖然丁旭語氣極重,但他沒有半點反駁,而他的內心也同樣在責怪自己的缺失。 夜寒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是理智地攔下丁旭,沉聲道:「丁兄,冷靜點,我們進去再說。」 「大人回來我自有交待,現在請諸位來是商議大事。」赤溫歎了一聲,領著兩人進了正廳。 黃延功和東方不平在懸河城,狼牙和寇子誠在嘎山城,岳風在龍口關,因此臥牛城的重臣只有赤溫、夜寒、丁旭、紫如,因此偌大的廳中只有三人。 赤溫關好廳門,這才正色道:「刺客被困自殺,是個女的,年紀輕輕,看不出身份,不過余樹青在後院驗屍,很快就會有消息。」 丁旭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急聲問道:「傷了人沒有?」 「紫如姑娘受了兩刀,一刀刺在腰間,一刀刺在後背,失血極多,危在旦夕。」赤溫長歎了一聲。 「啊!」丁旭和夜寒驚得瞠目結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臉色越來越白,眉頭緊緊地皺著。 赤溫憤恨地道:「最慘的是大人的岳母,老太太年紀大了,被刺客一刀插中後心,情況更不妙,眼見不能活了。」 「什麼!」兩人又一次被驚呆了。 廳門突然開了,余樹青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朝夜寒和丁旭點了點頭,沉聲道:「刺客的褻衣是鐵涼的雪錦織成,雖不一定是鐵涼派來的人,但他們的嫌疑最大。」 「鐵涼!」赤溫此時只想贖罪,聽完了余樹青的話後憤然大怒,咆哮著道:「這些混蛋攻不下懸河城就來行刺。該死,立即盡起大軍,滅了他們。」 「不許亂動!也許敵人正等著我們主動出擊,他們好從中取利。 沒證據,先別下定論,所有的敵人都有可能,就算遠在京城的皇帝抑或是蘇劍豪都有可能。」 夜寒雖然同樣震怒,然而他最冷靜,如果說紫如是葉歆的代表,而他就是紫如的輔佐者。一直以來,紫如有一半的命令都是由他起草,因此在肅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紫如傷重垂危,他不能不挺身而出,承擔固守肅州的大任。 赤溫怒色道:「那就把仇恨送給所有的敵人。」 余樹青沉聲道:「兇手的來歷我去查,就算翻遍了整個肅州,一個月內我也會查出真相。」 丁旭點頭道:「夜兄說的對,紫如姑娘不在,我的任務更重了,絕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此時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救活紫如姑娘,否則我們更沒辦法向大人交待。」 赤溫苦笑道:「城中最好的醫師全都請來了,不過他們都說只能盡力而為。臥牛城雖大,但比起南方的大城來說,某些方面尚有欠缺。」 丁旭歎道:「大人的醫術極高,上次紫如姑娘的傷便是他治的,可惜大人不在。」 夜寒忽道:「丁旭,你立即動身前往河幫,請他們帶你找到大人,務必請他趕回來。無論紫如姑娘的傷勢,還是肅州的局勢都需要他來主持。」 「我立即動身。」 「天下大亂,一切小心。」 丁旭沉聲道:「放心吧!我絕不會誤了大事。」說罷便走出了廳。 「余將軍,刺客之事全在你的身上,大人回來之前,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給大人一個交待。」 「嗯。」余樹青微微欠身,也出了廳。 夜寒拉著赤溫道:「事情不要傳出去,外鬆內緊,從今日開始在總督府外牆的內側佈置護軍,一步一人,日夜輪轉,不能有半點鬆弛。」 「我明白。」 夜寒寒著臉道:「我還要派人去嘎山城、懸河城和龍口關等重要城池,告知他們小心防備。」 突然冰柔衝了進來,水靈靈的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臉色卻白的像一張白紙,毫無血色,流露出極度的殺意和憤慨,冷冷地道:「查出兇手的來歷了嗎?」 夜寒和赤溫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冰柔極少出現在外院,雖然紫如說過她是夫人的身份,還有一位小公子,然而這一切至今仍是個謎,所以都有些不適應。 「沒有查出嗎?」 夜寒道:「殺手自盡,所以沒有太多的線索。」 「是嗎?」冰柔失望目光掃了兩人一眼。 「老夫人還好嗎?」 「我娘……她……」淚水又湧了出來,話沒說完的冰柔衝出了廳中。 「她娘!難道……」夜寒想到了一種可能,頓時呆若木雞,直愣愣地望向廳門。 「她娘是冰老夫人,如此說來她是大人的原配!」赤溫的反應遠比他更直接。 「赤溫,這是大人的大秘密,千萬不能說出去。」夜寒看了他一眼,臉上充滿了擔心。 「為活人舉行葬禮!大人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赤溫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望著夜寒。 夜寒臉色一正,沉聲道:「這是天大的秘密,一個人也不能說,就當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聽到了嗎?」 赤溫嚇了一跳,連忙點頭。 夜寒歎了口氣道:「想必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吧?」 「老夫人過世,我們怎能不發喪?若是發喪,這事情可不好辦啊!」 夜寒皺著眉頭道:「看夫人的樣子,想必老夫人已經去世,你立即去準備孝衣孝幡,三日後發喪,對外宣稱老夫人壽終正寢,以免引來不必要的慌亂。」 「紫如姑娘怎麼辦?如此大喪,她若不出現,只怕還是會引來猜測。」 「總不能密不發喪吧?」夜寒感到十分為難,不禁歎道:「若是大人在該多好。」 葉歆此時剛剛來到司馬丞駐紮的思封城,要將司馬丞這位帥才納入麾下。司馬丞知道他身份不同,又佩服他的才識,熱情地將他請入了自己的中軍行轅。 「司馬兄,不知道獨領大軍的滋味如何?」葉歆笑著調侃道。 司馬丞哈哈一笑道:「聽說是辛兄讓我來的,我還沒謝你的推舉之恩呢!」 「司馬兄有才有識,統率這一萬多人只能說是大材小用,不要怪我就好。」 「辛兄過譽了,這思封城雖然小,卻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想穩守,並不容易,不知辛兄有何見教?」 「城中的佈置十分穩妥,便是十萬大軍圍城,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動此城分毫。可惜天目城在趙玄華手中,若是得了天目城,這裡的壓力便少了九成。」 司馬丞點頭歎道:「我正為此事擔心,城中唯一的缺失只是兵力不足,銀雪的大軍已經回到天目城附近,對這裡也有威脅。」 葉歆笑道:「你放心吧!龍大將軍會再調一萬人前來助守,這一片地區很快便可高枕無憂了。」 司馬丞呆了呆,問道:「龍大將軍也只不過有一萬七八千人,若是撥出一萬給我,恭城豈不是成為空城?」 「剩下的八千也會移駐汾城,而恭城一線會有京城派去的新軍鎮守。」 「哦!這麼說龍大將軍要來此處?」 「他大概會在武化城住一陣。」葉歆微微一笑道:「我還沒有恭喜司馬兄,一躍成為提督。」 司馬丞笑了笑,歎道:「我原本是敗軍之將,應該受懲,龍大將軍卻將我列入頭等戰功名單,既是感激又是慚愧,此恩此德,不知如何報答。」 葉歆笑而不答,反問道:「不知道司馬兄日後有何打算?」 「打算?」 「司馬兄雖然昇了提督,然而蘇劍龍被斬,司馬兄與在下同為兇手,蘇家豈能善罷甘休,日後揮師京華,一定要殺你我。即使他們不親自動手,皇帝也會殺了我們與蘇家修好。」 司馬丞呆了呆,苦笑著搖頭道:「我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你說得對,蘇家一定會找你我報仇,看來我要另作打算了。」 「你覺得龍天行如何?」葉歆若有深意問道。 「龍大將軍自然是出色的帥才,否則又怎能出奇不意地奪取了這麼大的土地。」司馬丞的臉上露出讚賞之色。 葉歆看在眼中,心中大定,又問道:「司馬兄覺得我比他如何?」 司馬丞沉吟了片刻道:「各擅勝場,不過相比之下,我倒覺得辛兄更適合為帥,神雨之戰辛兄與李夢田兄合力相擊,才有今天的局面,軍中至今仍在議論此事。」 葉歆笑著調侃道:「我若為帥,司馬兄可願輔佐我?」 司馬丞笑道:「蘇劍豪要殺你我,我們已是同病相憐,若辛兄為主帥,司馬丞願在麾下做一小卒。」 「司馬兄之才若為小卒,天下人會罵我不識人才。」葉歆哈哈一笑,又問道:「我有公侯將相,不知司馬兄要哪一種?」 「以我之才,也許官至總督,督鎮一方大概也夠了。」 司馬丞神態很輕鬆,並不知道葉歆不單是開玩笑,其中也包含了考驗的意味。 葉歆聽罷撫掌笑道:「不貪心,如果我把思封城至眠月河之間的府縣交給你,你又怎樣呢?」 「我自然能全力守住。」司馬丞見他越說越細,彷彿真有其事似的,不禁心中暗笑。 葉歆不滿意地道:「若只要守住土地,要一員大將就行,何必要總督?緊緊守住它只不過是根本,不算功勞,身為總督,必須想到軍政財民,四者缺一不可。如此肥沃之土,正是養兵屯糧之所,大可利用優勢發展,從而將之變成威懾四方的土地。」 司馬丞不禁聽呆了,原本輕鬆的神情悄悄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誠懇,心裡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對一個人如此的信服,幾乎歎為觀止。 葉歆見他動容,指著他道:「你沒有想到這些,是因為你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土地。無論你掌握一城一縣,若不能用整理家園的心態去打理,便不可能成功,這一點乃重中之重,千萬要記住。」 司馬丞突然站了起來,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之言猶如當頭棒喝,令我茅塞頓開。」 葉歆扶他起身,含笑道:「不必多禮,日後我還要謝你呢!」 司馬丞對他越發尊敬,「可惜先生是龍大將軍的人,否則我一定請先生留下來助我。」 葉歆微微一笑道:「若不是為了你,我早已離開。」 「你特意為我而來?」 「天下大亂,人才難得,既然有幸結識,我自然要全力爭取,否則會被別人搶去。」 司馬丞懷疑地問道:「先生的氣度遠盛於在武化城的時候,難道你不是龍大將軍的謀士?」 「我是葉歆。」葉歆微微一笑。 「葉……歆!」司馬丞頓時呆若木雞,望著他顫聲問道:「你怎麼會是葉歆呢?」 葉歆洗了洗臉,面目煥然一新,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神采飛揚,氣蘊不凡,與剛才的黃臉漢子有天淵之別。 「你……」司馬丞這才相信,如何也沒有想到名動天下的葉歆竟然會在龍天行手下做一個小謀士。 「不過是一個名字,司馬兄何必如此見怪!」 司馬丞長長地吐了口氣,苦笑道:「俗話說真人不露相,我看天下的人都被大人瞞住了。」 「難道只為了我的身份不同,司馬兄就不願與我相交?」 司馬丞看著他片刻,讚歎道:「難怪天下人都說葉大人奇特,與蘇劍豪並稱為兩大名士。然而今日一見,大人遠在蘇劍豪之上,司馬丞怎能不心服口服。」 「我剛才所說之事,司馬兄答應嗎?」 「剛才?」 「掌管思封城至眠月河的土地。」 「如此說來,龍大將軍也是您的人?」 「我和他相交已有數年了,未入官場之時便與他結識,直到今日。」 司馬丞恍然大悟,搖頭歎息道:「難怪龍大將軍會如此尊敬大人,原來早就是大人的屬下,想必安排我來思封城也是大人的主意。」 「讓一個參軍領兵鎮守一方,便是皇帝也不會輕易冒險,而且士兵和眾將也未必能信服,大概只有我敢這麼冒險。」 司馬丞卻有著不同的感覺,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這項任命出人意料,只是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只當是龍天行識才,完全沒有想到竟是葉歆的安排。他的心裡突然有些激動,眼角望向葉歆,手指微微顫了起來。 司馬丞心道:「葉大人在那個時候就開始信任我了?可我出任參軍已經七年了,誰也沒有注意我,只有葉大人不同,只有他做到了納才唯信。人生有此知己,我又猶豫什麼?」 想著,他忽然拜倒在葉歆的面前,鄭重地道:「司馬丞從今日起唯大人馬首是瞻,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葉歆笑了,親切地扶他起身,欣慰地道:「得到司馬兄相助,比得到這片土地更令我興奮。」 司馬丞也笑了。 葉歆拉著他坐下,含笑道:「龍天行雖是帥才,卻沒有政治的手段,這方面他不及你,因此我想請他進京掌管蘇劍豪走後留下的兵部,而這片地區則由你來打理。」 「難得大人如此信任,我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首先要明白敵人在什麼地方,會以什麼方式向你進攻。」 「請大人示下。」 「蘇劍豪前兩次大敗你應該清楚,都是因為敵人混雜在平民之中。」 司馬丞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大人將俘虜中不願除去黃帶的人全部殺掉。」 「龍天行是個武人,他不願對俘虜下手,因此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司馬丞見他瞥向自己,心念一轉立時明白什麼,含笑站起來道:「大人放心,我不是武人,沒有武人的尊嚴,不會計較敵人的強弱,就算小童要殺我,我也絕不會為了面子坐以待斃。」 葉歆撫掌大笑道:「好,說得好,我的確沒有看錯人。與銀雪帝國對敵,沒有這副胸襟絕不會贏。」 司馬丞猶豫一陣問道:「屬下有個問題,想問一問。」 「是想問我何時稱帝吧?」 「大人英明。」 葉歆擺手道:「對我而言,名號只不過是虛名,而稱帝則只是一種決定勝負的手段,除非沒有其他的選擇,否則我絕不稱帝。當然,此時要我聽命他人也絕不可能。」 司馬丞有些詫異,葉歆所有的表現儼如帝王之態,那號令山河的氣勢從他展現出本來的面目開始就隱隱顯露出來,如此人物,卻說出不想稱帝的話,著實令他大為不解。 「不談這個了,你雖然昇了提督,但軍威不夠,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建立威信,龍天行會留下數月幫你建立威信,此後就看你的,而且除了軍心還有民心,時局穩定之後,南逃的百姓很快就會回歸家園,這也是你的重要目的。」 「我明白,難得有此機會大展鴻圖,我絕不會放棄。」 葉歆含笑道:「我明日回京,大概不日會回肅州,他日滅了銀雪帝國,我們便能連接成勢了,以後可以常常來往。」 司馬丞沉聲道:「大人放心,若取銀州,我願為先鋒,掃平銀州的妖孽。」 「好!」 葉歆此時極為高興,平空在別人的勢力範圍之中硬生生地為自己切出了一塊上好的福地,無疑對將來的發展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肅州變故幾乎要將一切全部打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二部第五集大意 龍天行因為立下了大功勞,又主動將部分地盤歸還給朝廷, 於是被封為一等襄武公兼兵部尚書, 與張全和言德謙三人並列朝中三大支柱。 葉歆要龍天行與言德謙聯合對付張全, 並再次以辛未居士的身份去見詹俊父子,打算逼張全兵變。 余樹青已查明刺客是紅烈派來的, 大部分將領都執意要出兵攻打紅烈,夜寒等謀士雖然不贊同, 但是冰柔突然現身議事廳,並且表明了為母報仇的決心, 夜寒等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葉歆接到丁旭帶來的消息,決定即刻誑u^肅州, 走沒多久龍天行的親衛就帶來皇上駕崩的消息, 葉歆認為是整件事是張全的計謀,於是和龍天行暫且先留在端慶府, 請凝心先回去肅州幫他安慰冰柔。 張全不但以叛逆罪將言德謙軟禁起來, 還立了原本發瘋的十皇子為新的皇帝; 葉歆以龍天行使者的身份去見張全, 硬是讓張全割讓了一大塊土地給龍天行。 接著葉子又去見玉霞公主,並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先皇遺詔的內容, 玉霞公主表示自己對皇位沒有興趣,於是葉子便帶玉霞公主離開京城, 離去之前,玉霞公主接到了蘇劍豪的一封休書。 紫如知道出兵的事情後,顧不得病重,立刻要夜寒拿她的兵符去阻止, 甚至乾脆要夜寒說她也是葉夫人,她的命令也不能違抗。 紅烈已經知道自己女兒的男人就是葉子, (因為紅抱著孩子求他不要出兵) 氣的他恨不得將葉子撕成碎片。 夜寒來到懸河城,但是由於戰事還算順利,再加上冰柔的堅持, 即使夜寒拿出兵符,結果還是被其他將領給(送)了回去。 後來凝心也來到懸河城勸冰柔, 但是冰柔不但不聽勸,甚至連葉子的信也不看, 凝心還在左右為難時,戰爭已經全面展開了。 結果最後不但失了懸河城,東方不平也不幸死在亂軍之中, 要不是樸哲及時來援,差點就讓鐵涼軍打到臥牛城了。 葉歆等人路過銀州的雅爾草原, 正在其中一個部族裡休息時,剛好遇到高虎的大軍來攻打這個部族, 葉歆運用計謀幫這個部族大敗高虎,並得到草原上許多部族的崇敬。 回到臥牛城,葉歆見過部下和三老後,先去看望紫如, 發現紫如傷的很重,如果沒有天心丹就沒救了, 偏偏葉子現在又無法再製藥。 後來去見冰柔時,發現冰柔的情緒還是很不穩定, 甚至還懷疑葉子不打算洛uo報仇, 心煩意亂之下,葉子只想趕快修煉,好煉製出天心丹來。 ∼下期預告∼ 搧策p傷勢加重,唯一的解救之法便是神藥天心丹, 因此葉歆與凝心一起閉關,希望找出新舊道術的差別, 從而煉製丹藥。 搛g過一個月的苦修,丹藥終於煉成,葉歆也似乎找 到了新道術的竅門,出關的他卻又要面對丹藥風波。 搕悀U局勢依然混亂,各方勢力因為天龍朝名存實亡 ,都有意稱帝。肅州的文臣武將紛紛請求葉歆稱帝,卻 得到了一個令他們驚愕萬分的答覆。 搧礎{經過休養生息之後,葉歆把目光鎖定在趙玄華 的銀雪帝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一章 龍天行的奏折很快送入了京城,承明皇帝以及許許多多非蘇派的官員莫不感到高興,龍天行的崛起使他們看到了擺脫蘇家控制的希望。更令他們興奮的,則是龍天行自動放棄已經握在手中的部分地盤,將桐梧山脈以西歸還給了朝廷,這種友善的舉動深得群臣之心,無不稱讚他的忠義。稱讚之外自然少不了封賞,剛剛升為平北大將軍的龍天行,不到半個月又加封了一等襄武公兼兵部尚書,與張全和言德謙並為朝中三大擎天之柱,並在京中賜了公爵府,讓他回京任職。 龍天行在汾城至武化之間巡視了半個月,最後把兵權交給司馬正,帶著一千親隨軍渡過眠月河回到京城,沿途都受到英雄式的歡呼和掌聲,百姓們夾道歡迎這位天龍朝的新英雄。 是他將褪色的皇朝旗幟再一次展向眠月大陸,警告世人,天龍朝猶在,那些天龍朝的忠臣義民怎能不感到振奮和激動。當馬隊進入京郊的一刻,早已等候多時的人群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叫喊聲和歡笑聲,就連承明皇帝也郊迎十里,還賜下御酒為龍天行接風。 此時,葉歆和宋錢早已悄悄地從西門進入京城,並走上剛剛建好的新月飯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樓下歡慶的人群。"這小子終於出人頭地了。"宋錢看著湧回的人群,滿臉羨慕之色。"這麼好的茶都堵不住你的嘴?"葉歆微微一笑,捧起茶碗輕呷了一口。"怎麼了?"宋錢茫然不解地看著他。 葉歆朝窗外努了努嘴,笑道:"天行現在是萬眾囑目的英雄,若是讓人聽到你這麼稱呼他,只怕有人會找你拚命。"宋錢呆了一呆,咧著圓嘴笑道:"看來我還是喝茶算了。"葉歆的臉色忽然微沉,道:"宋錢,你的買賣真的不順嗎?" "唉!"宋錢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歎道:"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道路不暢,即使想雎蚵粢裁揮姓飧齙疇俊3瑆匱v錕}頻穆臚罰姘辨C□鐨婉痊讞牙撋鵹V糠值厙貒t耳釣d胤蕉紀A耍麻勢廒屨鸙a推槳倉藎絮蝌G鱸鵀搦I饕T拿騁茁廢擼秣J謖嬌黿粽牛s纜范急環庾×耍捍呁未R酢?"既然如此,我看你還是另找新路。"宋錢詫異地看著他問道:"公子,您怎麼關心起生意了?"葉歆微微笑道:"我想安排你一個新職位。""哦!" "司馬正那裡經過戰亂,民不聊生,如果不能迅速地恢復元氣,將來發揮的力量也會減弱。我想讓你出任財務總監,總領稅務、鹽鐵、開礦等諸項事宜,也就是說把那裡的錢全都交到你的手裡,再由你分配下去。 宋錢評然心動,他雖然富有一方,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控制整片地區錢財貨物的流通,想到百萬金錢,千萬貨物都由自己的手裡轉來轉去,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振奮之色。葉歆見他這副表情,頓時明白他的心意,含笑道:"你不如把家眷搬到武化城,以便控制。" 宋錢笑咪咪地看著他,連連點頭道:"難得公子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我知道怎麼做了,我知道怎麼做了。"葉歆臉色一正,告戒道:"雖然財務大權在你的手中,你千萬記住,不可過於斂財,萬一民怨四起,我拿你是問。"宋錢笑道:"公子放心,只有雪下的大,才有越滾越大的雪球,我不會殺雞取卵的。""你明白就好!" 此時宋錢滿腦子都是有關財務總監的事情,一邊喝茶,一邊咕嗽道:"那片地區有八府四十三縣,若想使那裡繁華,就必須開荒種地,建設道路,降低稅項,這樣一來就可以吸引許多因戰亂而逃離家園的人,尤其是那些富商。"葉歆點頭道:"說得不錯,依我所見,不如利用河幫船隻,大量運送眠月河沿岸的逃民,尤其是那些有錢的富人,如此一來,便可聚集財富,而平民則可以提供足夠的勞力。" 宋錢哈哈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有了這些措施,三五年之後,那裡便是富庶的地方。" "司馬正乃文臣出身,有勇有謀,你若能與他通力合作,相信會有成效。日後我再把桐梧山脈以東的地方拿過來,你們的發展空間就更大了。"想到將來,宋錢興奮地坐立不安,會心的笑容也一直掛在臉上。葉歆又把目光移向面前的一片新屋,道:"京中剛建,這裡你也要費心。" "我這次進京就是安排生意,雖然以前的店舖被燒了八成,但城北和城西還有些店面,只要找人打點一下,很快就可以恢復。"宋錢拍著胸脯笑了笑,又勸道:"公子,大事已定,您也該回家看看嫂子了吧?" "待京中之事完結,我便回去。"葉歆想起臥牛城的父母妻兒,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回到臥牛城。"這裡有龍天行,您可以放心回家。" 葉歆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我在京中安插的勢力都不在了,京中的情勢發展無法掌控。龍天行雖然名動一方,但他為人方正,不善於刺探情報,況且他威名太盛,日後定會招來妒忌,我不想讓他因此而分心。" 宋錢輕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這裡就好了,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何憑空消失了。" "也許是逃到什麼地方去了,一時無法露面。"葉歆想起丁才,心中著實有些掛念,如果有這個左膀右臂在京城,他就可以放心地回肅州了。 樓梯間突然傳來了一陣響聲,一名纖弱文雅的書生緩緩地踏上了酒樓,舉目看了看二樓的食客,接著走到靠南的一張空桌子旁坐下。"小二,我要壺上等香茶。" 葉歆不經意地甩頭看了一眼,當目光觸及書生的臉時,整個人恍若被冰封了似的愣在當場,眼神遊蕩著詫異和驚愕。因為這名氣質文雅高貴的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寧郡王江淵。 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莫非是京城中的局勢有了變化?葉歆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很快陷入了沉恩。宋錢見他的眼神突變,著實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江淵,只覺得此人文質彬彬,看上去頗有好感,好奇地問道:"公子,此人是誰?"葉歆看了看四周,伏低身子小聲道:"他是大皇子的三子,寧郡王江淵。""大……皇子!"宋錢知道大皇子在兵變之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他的全家都被通緝,江淵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出現在京城,一定別有深意。 第二章 葉歆沉吟道:"看來這幾個月京中有變,我們要查一查,免得再次手足無"嗯,我去問一問,您在這裡稍坐。"宋錢笑了笑,起身走下樓梯。 葉歆見江淵拿著一張摺扇細細地觀賞著,一副悠閒之態,不像是被通緝,暗暗嘀咕道:"這個江淵素來不喜歡政事,也從不參與權勢爭鬥,對於諸勢力而言並無威脅,只是其父生死不明,他卻公然出現在京城,可見他定有所恃,至少不俱朝廷的拘捕。"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宋錢緩步走了回來,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聽說一個月前,張全以北部危機重重,不宜再添內戰為由,上奏請皇帝特赦在逃的皇室成員,因此煩布特赦令,不但寧郡王等人沒事,而且還重新獲得了爵位,就連生死不明的大皇子也在其中。" "原來如此!"葉歆沉思片刻,眼睛又漂向江淵,心中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宋錢呆了呆,自以為是地道:"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大皇子的事還是少沾為妙,以免牽涉入無謂的爭鬥之中。"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大庭廣眾,這種議論之言不可輕易出口。"宋錢嚇了一跳,連連點頭答應。 京城經過火災的洗禮後已經開始重建,原本化為灰燼的南城大片區域都出現了新的社區,雖然繁華不及從前,然而以天下論,依然是各地翹首之城。 龍天行的新府第就坐落在新建的南城,為了籠絡這位皇朝的新貴,當承明皇帝得知他戰勝之後,就立即安排人手急速建造。此時府第依然沒有完全竣工,但主體已經建好,宅子被高大的青石院牆圍著,佔了整條街,門前高掛"襄武公府"的金色大匾,左右還有一對石獅鎮宅,氣派非凡。 領受了新的爵位和官職後,龍天行回到新宅,卻發現一大群官員早就在此等候,偌大的宅門前車馬連街,門庭若市,吵雜聲從街尾都能聽到。他們一見到龍天行更是蜂湧上來,想早一些親近這位朝廷新貴。龍天行一個也沒見,在親衛的護送下進了宅子,然後派人將門外前來送帖送禮的人全都打發走了。 傍晚時分,化了妝的葉歆來到了後門,守門的衛兵經過了上穎之戰,都知道他與龍天行是好友,因此沒有人阻攔,輕易地放他進了宅子。 龍天行正在小廳中,見他到來恍若見了救星一般,連忙起身讓出主位,自己則坐了客座。葉歆見他悟守主次之份,可見他不忘本,心中十分高興,走到主位安然落坐。"大人,事情太多,請您指點迷津。"葉歆笑道:"不會是被門外那些人嚇怕了吧?" "這群人雖然有點煩,但還不是太大問題,打發幾句也就算了。"龍天行皺起眉頭,輕歎道:"我從未在京中任職,一直都領兵在外,對於官場之事十分不慣,加上我的性格又直,怕壞了大人的事情。"葉歆含笑道:"如今天龍朝已不復當年,京中這些官員除一二人外,並無賢才,無非是一群只知紙上談兵,皺紅踩黑的文弱書生,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他們的一張嘴巴,不過以你如今的聲望,沒有人敢輕易惹你。龍天行苦笑了一聲,道:"我實在不擅長官場的應酬,還是軍中的生活比較直接,也許我該和司馬正換一下位置。" 葉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若論官場的適應度,文人出身的司馬正顯然在龍天行之上。然而此刻龍天行聲勢正盛,不但對天龍朝有威懾力,還能挾大勝之威影響周邊的叛逆勢力,對於全面掌握天龍朝極為有力,他不願讓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 沉吟了片刻,葉歆道:"我知道你不擅長圓滑的官場生活,不過如今你手握軍隊,又佔據地盤,是個極好的庇護傘,朝中這些指望保全性命和地位之人一定會紛紛來投,你的地位和影響力也會與日俱增,因此你不必與他們周旋,而是讓他們來與你周旋,如此才能看清每一個官員有何目的,也好從容應對。 龍天行擔心地道:"張全和言德謙都是重臣,一人率領群臣,一個掌握京醬防務,官場中的地位穩固,我怕他們容不下我,而我手中的大軍全在北面,起不了任何作用。" 葉歆輕晃著頭,含笑道:"這一點大可放心,言德謙門生故吏眾多,然而此人老邁,如今想的只怕是他言家的將來,因此一定會盡全力保護皇帝的寶位不會旁落於人,而他手中無兵,能發揮的作用著實有限,你若投之以桃,他必報之以李。"龍天行若有所悟,點頭道:"原來您要我與言德謙聯合。" "他有權,你有兵,互利互補,相得益彰,實乃天作之合,何況你的軍隊遠在眠月河北,威脅遠不及掌握京城軍力的張全,所以言德謙怕的是張全,不是你。""若真是如此,會不會引來張全的疑心?若是再引來一次兵變,恐怕對我們不利。"龍天行謹慎地問道。 "嗯!"葉歆忽然沉默了,放在椅柄上的左手輕輕地敲打著,發出有節奏的聲音。龍天行不敢打擾他的恩緒,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景物發愣。過了片刻,葉歆突然神色一沉,喃喃地道:"既然上次為蘇劍豪布下了大網,這次也許可以再為張全擺下一盤大棋,只是……"龍天行呆了呆,轉身望著他問道:"大人,您在說什麼?"葉歆沉吟道:"我在擔心天龍朝剛剛恢復了一點元氣,若在此時再次發生動亂,只怕會破壞我們剛剛得到的成果,只是這個機會卻又極為誘人。""動亂?機會?"龍天行聽得有些糊塗。"天行,若是你和言德謙全力擠壓張全,你想他會有何舉動?"龍天行愣了半天,忽然驚呼著問道:"您要挑動他兵變?"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想,並沒有下定論,不過此事倒是可行。張全若是感到生存的威脅,他就不得不叛,以他在禁軍中的威望和實力,只要我們不加阻攔,兵變必然成功。""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以天龍的態勢看來,若是兵變成功,你就可以用討伐叛賊的名義出兵,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獲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殺敗張全,整個東平州都會名正言順的納入你的掌控之下。龍天行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知道這些所謂的好處並不是絕對。 果然,葉歆微微搖了搖頭,道:"天龍朝實在太虛弱了,無法承受新的衝擊,內哄之後的結果也許會引來周邊強敵的凱覷,就連新敗的銀雪帝國也會捲土重來,而我們剛剛建立的地盤尚未穩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發動動亂,我們也無法派兵南下,因此討伐叛逆就只會是一個空口號,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利益。張全若是得勢,以他的能力,遠比今日的言德謙和承明皇帝難對付。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場潛在的兵變將會帶來的效果何其巨大,著實令他冒了一額的冷汗。"如此說來,我們必須防備發生兵變。" 葉歆點頭道:"張全是關鍵人物,他的意向決定了這半年之內天龍朝的變化,對我們而言,只要將兵力擴充至十萬,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那時發生兵變則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佈局,將局勢的發展納入我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中,一方面挑動張全兵變,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變的時機。"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獲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殺敗張全,整個東平州都會名正言順的納入你的掌控之下。"龍天行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知道這些所謂的好處並不是絕對。 果然,葉歆微微搖了搖頭,道:"天龍朝實在太虛弱了,無法承受新的衝擊,內哄之後的結果也許會引來周邊強敵的凱覷,就連新敗的銀雪帝國也會捲土重來,而我們剛剛建立的地盤尚未穩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發動動亂,我們也無法派兵南下,因此討伐叛逆就只會是一個空口號,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利益。張全若是得勢,以他的能力,遠比今日的言德謙和承明皇帝難對付。"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場潛在的兵變將會帶來的效果何其巨大,著實令他冒了一額的冷汗。"如此說來,我們必須防備發生兵變。" 葉歆點頭道:"張全是關鍵人物,他的意向決定了這半年之內天龍朝的變化,對我們而言,只要將兵力擴充至十萬,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那時發生兵變則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佈局,將局勢的發展納入我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中,一方面挑動張全兵變,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變的時機。"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的意圖,不禁搖頭讚歎道:"大人的心意恐怕無人能猜透。"葉歆沉吟道:"不過我覺得張全似平已經有所準備了,也許我們沒有時間阻止他。""哦!大人看到了什麼痕跡嗎?" "剛才在街上看到了寧郡王江淵,後來派宋錢去打聽,說是皇帝按照張全的意思下了特赦令,所有的皇族都免了罪,而且可以重襲舊爵,雖然此事可以穩定民心,但我卻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這些被承明皇帝殺了親人的皇族們絕不會感謝這張特赦令,若是有人利用他們的復仇之心對付承明皇帝,甚至作亂,張全便可以用平息暴亂之名控制京城,到時侯他就是天龍朝的救世者,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他了"龍天行驚愕地望著他問道:"聽說此人還算溫和,不會這麼陰險吧?" 葉歆微歎道:"像張全這樣名動一方的人物,亂世之中不是奮鬥就是死亡,想平安的歸隱只怕已不可能了,而保住現有的權力也就是保全了性命,為了生存,施展任何手段都是可能的,何況權力又是如此的吸引人。"龍天行輕輕吐了口氣,道""亂世可真是不容易過啊!" "對於更多人來說卻是絕妙的機會。"葉歆朝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亂世,我們又怎麼會有今天?""這倒也是。" 葉歆笑了片刻,神色一正道:"夜寒他們已在肅州建立起良好的體制,而東平州只有你和司馬正兩個人,而且這裡的環境更加複雜,人才不足將會是致命傷,朝中官員雖多,但多不可用,你我皆是平民出身,應當知道真正的人才藏在百姓中,因此你在京中的頭等大事就是納才,建立自己的體制和系統,這樣才能有效的發揮力量。""大人素來慧眼識人,不知道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朝中這些官員還有幾個可用,例如兵部的成稅,翰林院的海承思和柳成風,這三個都算是我的故交,如今的官位都不高,以你的威望,調他們去司馬正那裡應該可以幫忙。"龍天行牢牢地將三個名字記在心中,道:"不知大人可否暫留兩三個月?"葉歆皺了皺眉,原本打算回肅州看看,但東平州的環境複雜,似平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心中暗暗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此就好了。" 龍天行見他神色間有為難之色,又道:"大人若有難處,就當我沒有說過,我自己盡力去辦。""也罷,我就在此多留三個月。" 京城內的情勢經過大劫之後,天龍朝終於穩固了下來。相比之下,遠在肅州的臥牛城卻有著不一樣的氣氛,秋雨綿綿,漸漸瀝瀝下了幾天,天空被烏雲完全遮住,不放過一絲陽光,濕潤的空氣凝聚著一絲絲壓抑感,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場雨下的可真久啊!"夜寒站在長廊中望著天空飄下的雨線,喃喃地自言自語著。自從行刺事件之後,他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惡劣。紫如的重傷使處理政務的重責全落在他的肩上,這倒是其次,最令他操心的是田氏的死訊,其後得知圓舒軒的女子和小孩就是葉歆的原配和長子,他更感覺到責任重大。 旁邊的赤溫更是又愧又惱,身為親兵統領的他卻讓敵人的殺手潛入府中從容行刺,這不單是面上無光的事,更是有負葉歆的重托。 "夜大人,喪事已經準備好了,消息我也散發出去了,只是紫如姑娘的事如何向外說明?" 夜寒沉吟道:"紫如姑娘傷重臥床,危險期尚未過,自然不能出現,也許可以向外宣稱紫如姑娘以女兒之禮守護靈堂七七四十九天,不見外客。" 赤溫呆了一呆,驚問道:"女兒之禮?如此一來就等於正式向外宣稱她的葉夫人身份,這恐怕不妥吧?那位正室也在圓舒軒,她恐怕不會接受這種安排。" "孝仁公主冰氏雖為正室,但天下盡知她已死了,此時露面,一定會引來眾多猜測,對大人,對我們都極為不利。我已寫信告訴各城將領,以戰事緊張為由,讓他們固守原地,不必來參加葬禮。""那位夫人會同意嗎?"夜寒正色道:"事關軍國大事,斷斷容不得私事阻撓。""我明白了。" 正說著,一身孝服的冰柔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經過幾天的痛哭,她顯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卻沒有了初來時的溫和與文雅,丁肖麗的面容上多了一層冰霜,還有濃濃的殺氣。若是葉歆在此,一定能認出這副模樣的冰柔與當初被困籠中時發怒的冰柔完全一樣。 "為什麼告訴外人娘是病死的,難道你們要掩蓋真相嗎?還是在為誰掩飾?"冰柔厲色喝問道。 夜寒和赤溫苦笑著對望了一眼,雖然與冰柔相處的機會極少,但印象中冰柔是個賢妻良母的形象,沒有料到冰柔會有如此潑辣的一面。 "夫……人!您別多心,我們之所以如此向外宣稱是有用意的,因為行刺之事的背後一定有勢力指使,邊關還有戰事,所以肅州的穩定至關重要,若是對外宣稱老夫人遇刺,天馬草原的這些部族只怕都會顫動,外部的壓力同樣巨大,不可不防。"夜寒用盡渾身解數安撫冰柔的情緒。 冰柔完全沉浸在喪母之痛中,母親在面前慘死的一幕歷歷在目,使她的心神片刻也無法安寧,恨意和怒火像蟲子一樣咬著她的心,控制不住情緒的她怒瞪著兩人,毫不客氣地喝問道:"你們的手上有十幾萬大軍,難道要一個死人為了你們的無能而無法入土為安嗎?" "我已讓丁旭去請大人回來,一切還是請大人定奪吧!"冰柔的言語雖然刺耳,但夜寒沒有反聯,得知冰柔的身份之後,對葉歆的忠誠使他對冰柔也有著同樣的忠誠,而且刺客之事的確是他們的疏忽所致。"你們看著辦吧!全是因為你們的失職,我娘才慘遭橫禍,相公回來後你們自己向他交待!"冰柔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赤溫臉色有些難看,搖頭道:"這位冰氏夫人的脾氣真烈,與紫如姑娘大不一樣,若是紫如姑娘在此,應該會理解我們的處境。" 夜寒正色道:"夫人突逢喪母之痛,心中難過,語氣難免強烈了一些,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我們的主母,我們身為屬下,不能隨意批評,何況事情的確是你我的疏忽,我們難辭其咎。" 赤溫知道罪責最重的便是他自己,晴然道:"我只是擔心夫人的情緒會影響我們的戰略佈署,這片地盤是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若是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而造成重大的損失,我們的罪責就更大了。" 夜寒微微一呆,轉頭望向冰柔離去的方向,沉聲道:"你說的對,仇一定要報,但要把代價減到最小。夫人那裡盡量找人去勸說,我看兩位老太爺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也許能說動她。" 赤溫歎道:"依我看最好就是紫如姑娘盡快醒來,以她的威信和沉穩,相信一切都會好辦。" 夜寒卻搖了搖頭,擔心地道:"紫如姑娘和大人之間真正的關係我們都不清楚,但幾乎整個肅州及至外面都認定了她是大人的繼室,因此這次刺殺的對象是她,然而大人的原配卻在這個時侯出現,死的又是她的母親,使這次事件變得不單是普通的刺殺,還加上了更多的元素,最麻煩的還是捲入了大人的家事之中,偏偏大人此時不在,如果不小心處理,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赤溫聽得直冒冷汗,吶吶地道:"真有這麼危險嗎?"夜寒歎道:"我只希望大人盡早回來,日子長了,我們就更難做了。"眠月大陸經過上穎之戰後形成了新的態勢-西強東弱。 四大最強大的勢力集團都在西面,清月國、鐵涼國、屈復清和蘇家,單以兵力計算,這四個勢力的總兵力共達一百三十餘萬,幾乎是其餘地區總兵力的兩倍。然而這四個勢力卻在順州的周邊地區形成了三對一的包圍戰,激戰正酣。因此,順州成為了天下關注的焦點,眾多的勢力都把順州攻防戰的勝負看成是決定天下命運的一戰。 蘇方志十分清楚這個局面的意義,他在等待兒子回歸,如此順州戰場的壓力就會緩解,還可以騰出手吞下順州東部和東南部的寧州和海州,乃至最東面的東平州。清月、鐵涼、屈家雖然合力圍攻,然而每一方都各有想法。 清月對於順州是志在必得,否則就無法打開東進的道路,大軍在老將雲璧的率領下一直向東進攻,然而他所面對的是蘇方志的主力,兩人都是老謀深算的老將,從不輕易涉險,因此蘇方志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但局面上還算能夠持平。 屈家意在向正東和東南方進兵,最大的目標莫過於天下中心的雙龍城,同時又要防備借道的鐵涼大軍襲取昌州,所以對順州東北方的攻擊並不著急。與其對峙戰場的是蘇方志的大將陳剛,憑藉有利地形,領著五萬人與屈家的十萬大軍相抗。 三方大軍最得勢的便是鐵涼,十五萬鐵涼大軍借道昌州,向順州西北的桃子河與潛龍嶺一帶進兵,蘇方志撥出七萬人給次子蘇劍虎固守。蘇劍虎雖然沒有他兄長那麼混帳,但也是無能之輩,每戰必敗,一連丟失了五座山寨後,才在他父親的援兵接應下穩住了陣勢。而鐵涼軍兩線作戰,還要防備屈復清,所以不敢冒進,只能步步為營,使大軍推進的速度減緩,給了蘇方志父子喘息的時間。 與順州的戰火紛飛相比,東面的戰爭無論是兵數上還是戰況上都遠遠不及,北面的肅州和鐵涼之間的戰爭停歇了,銀州的趙玄華大敗之後正在養精蓄銳,因此整個北方已無戰事,而海州和寧州幾地的內部兼併戰固然激烈,但對整個大陸的戰局來說影響甚微。 能夠改變局面的便是蘇劍豪的西征軍,北部的大軍已進入了平安州邊境,與自稱中州皇帝的曠國雄激戰正酣。而南路的齊槐和扎猛也如同利劍沿眠月河南岸進逼,沿途的獨自勢力不是投降就是依附,抵抗甚微。 京城進入了九月,楓葉又紅了,微涼的天氣令人十分舒服,平靜的局勢令這座大城又重新獲得了生機,城上也開始活絡了起來。 掌權的言德謙雖然才能有限,但多年的從官經驗也使他有更高的見識,處理事情頗為老成持重,再加上清流勢力的督察,政令通暢,法度適中,使動盪的局勢越來越平穩有序。由於兵力缺乏,朝中主流官員也不敢妄言開疆拓土,都覺得能守住眼前的一切便已足夠了。 變化最大的莫過於承明皇帝,因為沒有了競爭的對手,人也似乎懶了起來,當年爭奪皇位時的凶狠和毒辣被宮中的美酒佳人洗去。 龍天行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民望極高,但他極少參與朝政的決策,也從來不管京中軍務,這使言德謙和張全對他都極有好感,疑心漸去。如果言張兩人是天龍朝的棟樑,龍天行便是天龍朝的基石,穩重而敦厚。在葉歆的指點下,他陸續將成稅和海承思調到了司馬正的手下,只有柳成風因升了內閣學士沒有離去。 雖然京城中恢復了兵變之前的穩定,但葉歆敏銳的洞察力卻看到了平靜之中的絲絲裂縫。亂世中,任何分歧將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透過龍天行掌管兵部的機會,葉歆得到更多的情報。東平州的周邊地區獨立勢力眾多,但實力有限,若有十萬大軍,正是進兵的好時機,否則一旦順州的戰事結束,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搶這片地區。 尤其是掌握大軍的張全,面對大陸東側平靜的局面,正是開疆拓土的好時機,然而以言德謙為首的百官則想著穩守地盤,後圖大事,分歧是必然存在的。 張全的公爵府、言德謙的大學士府,以及龍天行的大將軍府門前每天都是門庭若市,各類想出人頭地的人紛紛毛遂自薦,官員們也是相互走動,想在平穩之中取得最好的機會。 葉歆很清楚承明皇帝的龍椅能坐多久完全取決於這三個人的良好合作,但他並不認為這種合作會長久,甚至他本人也將會成為破壞者。只是眼下他的目標是鐵涼,拿下銀州便無後顧之憂,可以西出懸河城,南下眠月河,因此想借用天龍朝殘存的力量和影響力先穩住南方。 他再次回到了詹府,詹俊和詹抒父子因為兩次立功,地位已經不同往時,詹抒更是一品大員,但比起龍天行、張全、言德謙三人還是相差很遠,至少他們只有官位而沒有權力,因此依附在言德謙勢力之下。詹桿正在府中,聽說辛未居士來了,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將他迎入了後院書房。 葉歆打量了他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分別才兩個月,少公子風采更勝從前,想必是官場得意吧?" 詹抒滿面春風地笑道:"還算不錯,如今局勢穩定,因為龍大將軍的事情,皇上說我們父子立了大功,所以父親又加封了大學士的官銜,而我也升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我爹與皇帝的關係也很好,又是言府常客,所以日子過得挺舒心。"葉歆忽然搖頭道:"這話似是東翁所說,不像是年輕氣盛的少公子所言,太老成了。" 詹抒愣了愣,沉聲歎道:"還是先生知我,我爹說現在已是位極人臣,他已經滿足了,以後只想過舒服的日子,所以我也只好作罷,乖乖地在大理寺做官。" "少公子時當青年,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少公子大展才華之日,若是就此作罷,實在有些可惜啊!"葉歆長歎一聲,露出一副惋惜之態。 詹抒輕歎一聲,片刻後又露出喜色,懇求道:"先生兩番進言,我和爹兩次陞官,此次再來,想必又有妙計見教。" 葉歆若有深意地輕輕晃了晃腦袋道:"我離開了兩三個月,京中的情勢我不清楚,還是公子先說給我聽。"詹桿想了片刻,沉吟道:"唯一的大事就是龍大將軍大獲全勝,想必先生已經知道,除此之外似平沒有大事了。""你不是說東翁與言府相交甚深嗎?難道言府沒有什麼打算嗎?""打算?"詹桿有些茫然。 葉歆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亂,身為朝廷重臣,想必也該為天龍朝想一想吧?" "言老的意思是求穩,似乎不打算派兵收回疆土,不過張公倒是十分熱心,兩人已經吵了五回了,今日我爹進宮就是為了商議此事。"葉歆早就從龍天行的嘴裡知道此事,並不感意外,想了想又問道:"你爹是怎麼想的?""自然是隨從言老的意見。"葉歆搖頭輕歎道:"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先生有何想法?""言老不願派兵擴張是因為他手中無兵,害怕張全立了戰功,削弱他的勢力。" 詹抒贊同道:"說的沒錯,上次我去言府參加百官聚會時,言老的理由就是因為手中無兵,怕張全坐大。""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了。"葉歆猛的站了起來,正色道:"若是我,一定會讓張全領兵出征。""這是為何,難道先生要我們父子去投張全門下?"葉歆輕輕一笑道:"何必去投人門下,自立一門豈不更好?"以及許許多多非蘇派的官員莫不感到高興,龍天行的崛起使他們看到了擺脫蘇家控制的希望。更令他們興奮的,則是龍天行自動放棄已經握在手中的部分地盤,將桐梧山脈以西歸還給了朝廷,這種友善的舉動深得群臣之心,無不稱讚他的忠義。稱讚之外自然少不了封賞,剛剛升為平北大將軍的龍天行,不到半個月又加封了一等襄武公兼兵部尚書,與張全和言德謙並為朝中三大擎天之柱,並在京中賜了公爵府,讓他回京任職。 龍天行在汾城至武化之間巡視了半個月,最後把兵權交給司馬正,帶著一千親隨軍渡過眠月河回到京城,沿途都受到英雄式的歡呼和掌聲,百姓們夾道歡迎這位天龍朝的新英雄。 是他將褪色的皇朝旗幟再一次展向眠月大陸,警告世人,天龍朝猶在,那些天龍朝的忠臣義民怎能不感到振奮和激動。當馬隊進入京郊的一刻,早已等候多時的人群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叫喊聲和歡笑聲,就連承明皇帝也郊迎十里,還賜下御酒為龍天行接風。 此時,葉歆和宋錢早已悄悄地從西門進入京城,並走上剛剛建好的新月飯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樓下歡慶的人群。"這小子終於出人頭地了。"宋錢看著湧回的人群,滿臉羨慕之色。"這麼好的茶都堵不住你的嘴?"葉歆微微一笑,捧起茶碗輕呷了一口。"怎麼了?"宋錢茫然不解地看著他。 葉歆朝窗外努了努嘴,笑道:"天行現在是萬眾囑目的英雄,若是讓人聽到你這麼稱呼他,只怕有人會找你拚命。"宋錢呆了一呆,咧著圓嘴笑道:"看來我還是喝茶算了。"葉歆的臉色忽然微沉,道:"宋錢,你的買賣真的不順嗎?" "唉!"宋錢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歎道:"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道路不暢,即使想做買賣也沒有這個膽量。除了河幫控制的碼頭,肅州、銀州,以及東平州部分地區外,其他的地方都停了,尤其是順州和平安州,這兩個原本是主要的貿易路線,現在戰況緊張,道路都被封住了,無法運貨。""既然如此,我看你還是另找新路。"宋錢詫異地看著他問道:"公子,您怎麼關心起生意了?"葉歆微微笑道:"我想安排你一個新職位。""哦!" "司馬正那裡經過戰亂,民不聊生,如果不能迅速地恢復元氣,將來發揮的力量也會減弱。我想讓你出任財務總監,總領稅務、鹽鐵、開礦等諸項事宜,也就是說把那裡的錢全都交到你的手裡,再由你分配下去。 宋錢評然心動,他雖然富有一方,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控制整片地區錢財貨物的流通,想到百萬金錢,千萬貨物都由自己的手裡轉來轉去,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振奮之色。葉歆見他這副表情,頓時明白他的心意,含笑道:"你不如把家眷搬到武化城,以便控制。" 宋錢笑咪咪地看著他,連連點頭道:"難得公子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我知道怎麼做了,我知道怎麼做了。"葉歆臉色一正,告戒道:"雖然財務大權在你的手中,你千萬記住,不可過於斂財,萬一民怨四起,我拿你是問。"宋錢笑道:"公子放心,只有雪下的大,才有越滾越大的雪球,我不會殺雞取卵的。""你明白就好!" 此時宋錢滿腦子都是有關財務總監的事情,一邊喝茶,一邊咕嗽道:"那片地區有八府四十三縣,若想使那裡繁華,就必須開荒種地,建設道路,降低稅項,這樣一來就可以吸引許多因戰亂而逃離家園的人,尤其是那些富商。"葉歆點頭道:"說得不錯,依我所見,不如利用河幫船隻,大量運送眠月河沿岸的逃民,尤其是那些有錢的富人,如此一來,便可聚集財富,而平民則可以提供足夠的勞力。" 宋錢哈哈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有了這些措施,三五年之後,那裡便是富庶的地方。" "司馬正乃文臣出身,有勇有謀,你若能與他通力合作,相信會有成效。日後我再把桐梧山脈以東的地方拿過來,你們的發展空間就更大了。"想到將來,宋錢興奮地坐立不安,會心的笑容也一直掛在臉上。葉歆又把目光移向面前的一片新屋,道:"京中剛建,這裡你也要費心。" "我這次進京就是安排生意,雖然以前的店舖被燒了八成,但城北和城西還有些店面,只要找人打點一下,很快就可以恢復。"宋錢拍著胸脯笑了笑,又勸道:"公子,大事已定,您也該回家看看嫂子了吧?" "待京中之事完結,我便回去。"葉歆想起臥牛城的父母妻兒,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回到臥牛城。"這裡有龍天行,您可以放心回家。" 葉歆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我在京中安插的勢力都不在了,京中的情勢發展無法掌控。龍天行雖然名動一方,但他為人方正,不善於刺探情報,況且他威名太盛,日後定會招來妒忌,我不想讓他因此而分心。" 宋錢輕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這裡就好了,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何憑空消失了。" "也許是逃到什麼地方去了,一時無法露面。"葉歆想起丁才,心中著實有些掛念,如果有這個左膀右臂在京城,他就可以放心地回肅州了。 樓梯間突然傳來了一陣響聲,一名纖弱文雅的書生緩緩地踏上了酒樓,舉目看了看二樓的食客,接著走到靠南的一張空桌子旁坐下。"小二,我要壺上等香茶。" 葉歆不經意地甩頭看了一眼,當目光觸及書生的臉時,整個人恍若被冰封了似的愣在當場,眼神遊蕩著詫異和驚愕。因為這名氣質文雅高貴的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寧郡王江淵。 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莫非是京城中的局勢有了變化?葉歆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很快陷入了沉恩。宋錢見他的眼神突變,著實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江淵,只覺得此人文質彬彬,看上去頗有好感,好奇地問道:"公子,此人是誰?"葉歆看了看四周,伏低身子小聲道:"他是大皇子的三子,寧郡王江淵。""大……皇子!"宋錢知道大皇子在兵變之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他的全家都被通緝,江淵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出現在京城,一定別有深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二章 葉歆沉吟道:"看來這幾個月京中有變,我們要查一查,免得再次手足無"嗯,我去問一問,您在這裡稍坐。"宋錢笑了笑,起身走下樓梯。 葉歆見江淵拿著一張摺扇細細地觀賞著,一副悠閒之態,不像是被通緝,暗暗嘀咕道:"這個江淵素來不喜歡政事,也從不參與權勢爭鬥,對於諸勢力而言並無威脅,只是其父生死不明,他卻公然出現在京城,可見他定有所恃,至少不俱朝廷的拘捕。"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宋錢緩步走了回來,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聽說一個月前,張全以北部危機重重,不宜再添內戰為由,上奏請皇帝特赦在逃的皇室成員,因此煩布特赦令,不但寧郡王等人沒事,而且還重新獲得了爵位,就連生死不明的大皇子也在其中。" "原來如此!"葉歆沉思片刻,眼睛又漂向江淵,心中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宋錢呆了呆,自以為是地道:"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大皇子的事還是少沾為妙,以免牽涉入無謂的爭鬥之中。"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大庭廣眾,這種議論之言不可輕易出口。"宋錢嚇了一跳,連連點頭答應。 京城經過火災的洗禮後已經開始重建,原本化為灰燼的南城大片區域都出現了新的社區,雖然繁華不及從前,然而以天下論,依然是各地翹首之城。 龍天行的新府第就坐落在新建的南城,為了籠絡這位皇朝的新貴,當承明皇帝得知他戰勝之後,就立即安排人手急速建造。此時府第依然沒有完全竣工,但主體已經建好,宅子被高大的青石院牆圍著,佔了整條街,門前高掛"襄武公府"的金色大匾,左右還有一對石獅鎮宅,氣派非凡。 領受了新的爵位和官職後,龍天行回到新宅,卻發現一大群官員早就在此等候,偌大的宅門前車馬連街,門庭若市,吵雜聲從街尾都能聽到。他們一見到龍天行更是蜂湧上來,想早一些親近這位朝廷新貴。龍天行一個也沒見,在親衛的護送下進了宅子,然後派人將門外前來送帖送禮的人全都打發走了。 傍晚時分,化了妝的葉歆來到了後門,守門的衛兵經過了上穎之戰,都知道他與龍天行是好友,因此沒有人阻攔,輕易地放他進了宅子。 龍天行正在小廳中,見他到來恍若見了救星一般,連忙起身讓出主位,自己則坐了客座。葉歆見他悟守主次之份,可見他不忘本,心中十分高興,走到主位安然落坐。"大人,事情太多,請您指點迷津。"葉歆笑道:"不會是被門外那些人嚇怕了吧?" "這群人雖然有點煩,但還不是太大問題,打發幾句也就算了。"龍天行皺起眉頭,輕歎道:"我從未在京中任職,一直都領兵在外,對於官場之事十分不慣,加上我的性格又直,怕壞了大人的事情。"葉歆含笑道:"如今天龍朝已不復當年,京中這些官員除一二人外,並無賢才,無非是一群只知紙上談兵,皺紅踩黑的文弱書生,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他們的一張嘴巴,不過以你如今的聲望,沒有人敢輕易惹你。龍天行苦笑了一聲,道:"我實在不擅長官場的應酬,還是軍中的生活比較直接,也許我該和司馬正換一下位置。" 葉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若論官場的適應度,文人出身的司馬正顯然在龍天行之上。然而此刻龍天行聲勢正盛,不但對天龍朝有威懾力,還能挾大勝之威影響周邊的叛逆勢力,對於全面掌握天龍朝極為有力,他不願讓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 沉吟了片刻,葉歆道:"我知道你不擅長圓滑的官場生活,不過如今你手握軍隊,又佔據地盤,是個極好的庇護傘,朝中這些指望保全性命和地位之人一定會紛紛來投,你的地位和影響力也會與日俱增,因此你不必與他們周旋,而是讓他們來與你周旋,如此才能看清每一個官員有何目的,也好從容應對。 龍天行擔心地道:"張全和言德謙都是重臣,一人率領群臣,一個掌握京醬防務,官場中的地位穩固,我怕他們容不下我,而我手中的大軍全在北面,起不了任何作用。" 葉歆輕晃著頭,含笑道:"這一點大可放心,言德謙門生故吏眾多,然而此人老邁,如今想的只怕是他言家的將來,因此一定會盡全力保護皇帝的寶位不會旁落於人,而他手中無兵,能發揮的作用著實有限,你若投之以桃,他必報之以李。"龍天行若有所悟,點頭道:"原來您要我與言德謙聯合。" "他有權,你有兵,互利互補,相得益彰,實乃天作之合,何況你的軍隊遠在眠月河北,威脅遠不及掌握京城軍力的張全,所以言德謙怕的是張全,不是你。""若真是如此,會不會引來張全的疑心?若是再引來一次兵變,恐怕對我們不利。"龍天行謹慎地問道。 "嗯!"葉歆忽然沉默了,放在椅柄上的左手輕輕地敲打著,發出有節奏的聲音。龍天行不敢打擾他的恩緒,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景物發愣。過了片刻,葉歆突然神色一沉,喃喃地道:"既然上次為蘇劍豪布下了大網,這次也許可以再為張全擺下一盤大棋,只是……"龍天行呆了呆,轉身望著他問道:"大人,您在說什麼?"葉歆沉吟道:"我在擔心天龍朝剛剛恢復了一點元氣,若在此時再次發生動亂,只怕會破壞我們剛剛得到的成果,只是這個機會卻又極為誘人。""動亂?機會?"龍天行聽得有些糊塗。"天行,若是你和言德謙全力擠壓張全,你想他會有何舉動?"龍天行愣了半天,忽然驚呼著問道:"您要挑動他兵變?"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想,並沒有下定論,不過此事倒是可行。張全若是感到生存的威脅,他就不得不叛,以他在禁軍中的威望和實力,只要我們不加阻攔,兵變必然成功。""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以天龍的態勢看來,若是兵變成功,你就可以用討伐叛賊的名義出兵,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獲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殺敗張全,整個東平州都會名正言順的納入你的掌控之下。龍天行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知道這些所謂的好處並不是絕對。 果然,葉歆微微搖了搖頭,道:"天龍朝實在太虛弱了,無法承受新的衝擊,內哄之後的結果也許會引來周邊強敵的凱覷,就連新敗的銀雪帝國也會捲土重來,而我們剛剛建立的地盤尚未穩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發動動亂,我們也無法派兵南下,因此討伐叛逆就只會是一個空口號,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利益。張全若是得勢,以他的能力,遠比今日的言德謙和承明皇帝難對付。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場潛在的兵變將會帶來的效果何其巨大,著實令他冒了一額的冷汗。"如此說來,我們必須防備發生兵變。" 葉歆點頭道:"張全是關鍵人物,他的意向決定了這半年之內天龍朝的變化,對我們而言,只要將兵力擴充至十萬,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那時發生兵變則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佈局,將局勢的發展納入我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中,一方面挑動張全兵變,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變的時機。"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獲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殺敗張全,整個東平州都會名正言順的納入你的掌控之下。"龍天行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知道這些所謂的好處並不是絕對。 果然,葉歆微微搖了搖頭,道:"天龍朝實在太虛弱了,無法承受新的衝擊,內哄之後的結果也許會引來周邊強敵的凱覷,就連新敗的銀雪帝國也會捲土重來,而我們剛剛建立的地盤尚未穩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發動動亂,我們也無法派兵南下,因此討伐叛逆就只會是一個空口號,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利益。張全若是得勢,以他的能力,遠比今日的言德謙和承明皇帝難對付。"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場潛在的兵變將會帶來的效果何其巨大,著實令他冒了一額的冷汗。"如此說來,我們必須防備發生兵變。" 葉歆點頭道:"張全是關鍵人物,他的意向決定了這半年之內天龍朝的變化,對我們而言,只要將兵力擴充至十萬,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那時發生兵變則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佈局,將局勢的發展納入我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中,一方面挑動張全兵變,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變的時機。"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的意圖,不禁搖頭讚歎道:"大人的心意恐怕無人能猜透。"葉歆沉吟道:"不過我覺得張全似平已經有所準備了,也許我們沒有時間阻止他。""哦!大人看到了什麼痕跡嗎?" "剛才在街上看到了寧郡王江淵,後來派宋錢去打聽,說是皇帝按照張全的意思下了特赦令,所有的皇族都免了罪,而且可以重襲舊爵,雖然此事可以穩定民心,但我卻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這些被承明皇帝殺了親人的皇族們絕不會感謝這張特赦令,若是有人利用他們的復仇之心對付承明皇帝,甚至作亂,張全便可以用平息暴亂之名控制京城,到時侯他就是天龍朝的救世者,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他了。"龍天行驚愕地望著他問道:"聽說此人還算溫和,不會這麼陰險吧?" 葉歆微歎道:"像張全這樣名動一方的人物,亂世之中不是奮鬥就是死亡,想平安的歸隱只怕已不可能了,而保住現有的權力也就是保全了性命,為了生存,施展任何手段都是可能的,何況權力又是如此的吸引人。"龍天行輕輕吐了口氣,道""亂世可真是不容易過啊!" "對於更多人來說卻是絕妙的機會。"葉歆朝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亂世,我們又怎麼會有今天?""這倒也是。" 葉歆笑了片刻,神色一正道:"夜寒他們已在肅州建立起良好的體制,而東平州只有你和司馬正兩個人,而且這裡的環境更加複雜,人才不足將會是致命傷,朝中官員雖多,但多不可用,你我皆是平民出身,應當知道真正的人才藏在百姓中,因此你在京中的頭等大事就是納才,建立自己的體制和系統,這樣才能有效的發揮力量。""大人素來慧眼識人,不知道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朝中這些官員還有幾個可用,例如兵部的成稅,翰林院的海承思和柳成風,這三個都算是我的故交,如今的官位都不高,以你的威望,調他們去司馬正那裡應該可以幫忙。"龍天行牢牢地將三個名字記在心中,道:"不知大人可否暫留兩三個月?"葉歆皺了皺眉,原本打算回肅州看看,但東平州的環境複雜,似平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心中暗暗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此就好了。" 龍天行見他神色間有為難之色,又道:"大人若有難處,就當我沒有說過,我自己盡力去辦。""也罷,我就在此多留三個月。" 京城內的情勢經過大劫之後,天龍朝終於穩固了下來。相比之下,遠在肅州的臥牛城卻有著不一樣的氣氛,秋雨綿綿,漸漸瀝瀝下了幾天,天空被烏雲完全遮住,不放過一絲陽光,濕潤的空氣凝聚著一絲絲壓抑感,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場雨下的可真久啊!"夜寒站在長廊中望著天空飄下的雨線,喃喃地自言自語著。自從行刺事件之後,他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惡劣。紫如的重傷使處理政務的重責全落在他的肩上,這倒是其次,最令他操心的是田氏的死訊,其後得知圓舒軒的女子和小孩就是葉歆的原配和長子,他更感覺到責任重大。 旁邊的赤溫更是又愧又惱,身為親兵統領的他卻讓敵人的殺手潛入府中從容行刺,這不單是面上無光的事,更是有負葉歆的重托。 "夜大人,喪事已經準備好了,消息我也散發出去了,只是紫如姑娘的事如何向外說明?" 夜寒沉吟道:"紫如姑娘傷重臥床,危險期尚未過,自然不能出現,也許可以向外宣稱紫如姑娘以女兒之禮守護靈堂七七四十九天,不見外客。" 赤溫呆了一呆,驚問道:"女兒之禮?如此一來就等於正式向外宣稱她的葉夫人身份,這恐怕不妥吧?那位正室也在圓舒軒,她恐怕不會接受這種安排。" "孝仁公主冰氏雖為正室,但天下盡知她已死了,此時露面,一定會引來眾多猜測,對大人,對我們都極為不利。我已寫信告訴各城將領,以戰事緊張為由,讓他們固守原地,不必來參加葬禮。""那位夫人會同意嗎?"夜寒正色道:"事關軍國大事,斷斷容不得私事阻撓。""我明白了。" 正說著,一身孝服的冰柔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經過幾天的痛哭,她顯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卻沒有了初來時的溫和與文雅,丁肖麗的面容上多了一層冰霜,還有濃濃的殺氣。若是葉歆在此,一定能認出這副模樣的冰柔與當初被困籠中時發怒的冰柔完全一樣。 "為什麼告訴外人娘是病死的,難道你們要掩蓋真相嗎?還是在為誰掩飾?"冰柔厲色喝問道。 夜寒和赤溫苦笑著對望了一眼,雖然與冰柔相處的機會極少,但印象中冰柔是個賢妻良母的形象,沒有料到冰柔會有如此潑辣的一面。 "夫……人!您別多心,我們之所以如此向外宣稱是有用意的,因為行刺之事的背後一定有勢力指使,邊關還有戰事,所以肅州的穩定至關重要,若是對外宣稱老夫人遇刺,天馬草原的這些部族只怕都會顫動,外部的壓力同樣巨大,不可不防。"夜寒用盡渾身解數安撫冰柔的情緒。 冰柔完全沉浸在喪母之痛中,母親在面前慘死的一幕歷歷在目,使她的心神片刻也無法安寧,恨意和怒火像蟲子一樣咬著她的心,控制不住情緒的她怒瞪著兩人,毫不客氣地喝問道:"你們的手上有十幾萬大軍,難道要一個死人為了你們的無能而無法入土為安嗎?" "我已讓丁旭去請大人回來,一切還是請大人定奪吧!"(冰柔的言語雖然刺耳,但夜寒沒有反聯,得知冰柔的身份之後,對葉歆的忠誠使他對冰柔也有著同樣的忠誠,而且刺客之事的確是他們的疏忽所致。"你們看著辦吧!全是因為你們的失職,我娘才慘遭橫禍,相公回來後你們自己向他交待!"冰柔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赤溫臉色有些難看,搖頭道:"這位冰氏夫人的脾氣真烈,與紫如姑娘大不一樣,若是紫如姑娘在此,應該會理解我們的處境。" 夜寒正色道:"夫人突逢喪母之痛,心中難過,語氣難免強烈了一些,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我們的主母,我們身為屬下,不能隨意批評,何況事情的確是你我的疏忽,我們難辭其咎。" 赤溫知道罪責最重的便是他自己,晴然道:"我只是擔心夫人的情緒會影響我們的戰略佈署,這片地盤是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若是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而造成重大的損失,我們的罪責就更大了。" 夜寒微微一呆,轉頭望向冰柔離去的方向,沉聲道:"你說的對,仇一定要報,但要把代價減到最小。夫人那裡盡量找人去勸說,我看兩位老太爺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也許能說動她。" 赤溫歎道:"依我看最好就是紫如姑娘盡快醒來,以她的威信和沉穩,相信一切都會好辦。" 夜寒卻搖了搖頭,擔心地道:"紫如姑娘和大人之間真正的關係我們都不清楚,但幾乎整個肅州及至外面都認定了她是大人的繼室,因此這次刺殺的對象是她,然而大人的原配卻在這個時侯出現,死的又是她的母親,使這次事件變得不單是普通的刺殺,還加上了更多的元素,最麻煩的還是捲入了大人的家事之中,偏偏大人此時不在,如果不小心處理,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赤溫聽得直冒冷汗,吶吶地道:"真有這麼危險嗎?"夜寒歎道:"我只希望大人盡早回來,日子長了,我們就更難做了。"眠月大陸經過上穎之戰後形成了新的態勢-西強東弱。 四大最強大的勢力集團都在西面,清月國、鐵涼國、屈復清和蘇家,單以兵力計算,這四個勢力的總兵力共達一百三十餘萬,幾乎是其餘地區總兵力的兩倍。然而這四個勢力卻在順州的周邊地區形成了三對一的包圍戰,激戰正酣。因此,順州成為了天下關注的焦點,眾多的勢力都把順州攻防戰的勝負看成是決定天下命運的一戰。 蘇方志十分清楚這個局面的意義,他在等待兒子回歸,如此順州戰場的壓力就會緩解,還可以騰出手吞下順州東部和東南部的寧州和海州,乃至最東面的東平州。清月、鐵涼、屈家雖然合力圍攻,然而每一方都各有想法。 清月對於順州是志在必得,否則就無法打開東進的道路,大軍在老將雲璧的率領下一直向東進攻,然而他所面對的是蘇方志的主力,兩人都是老謀深算的老將,從不輕易涉險,因此蘇方志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但局面上還算能夠持平。 屈家意在向正東和東南方進兵,最大的目標莫過於天下中心的雙龍城,同時又要防備借道的鐵涼大軍襲取昌州,所以對順州東北方的攻擊並不著急。與其對峙戰場的是蘇方志的大將陳剛,憑藉有利地形,領著五萬人與屈家的十萬大軍相抗。 三方大軍最得勢的便是鐵涼,十五萬鐵涼大軍借道昌州,向順州西北的桃子河與潛龍嶺一帶進兵,蘇方志撥出七萬人給次子蘇劍虎固守。蘇劍虎雖然沒有他兄長那麼混帳,但也是無能之輩,每戰必敗,一連丟失了五座山寨後,才在他父親的援兵接應下穩住了陣勢。而鐵涼軍兩線作戰,還要防備屈復清,所以不敢冒進,只能步步為營,使大軍推進的速度減緩,給了蘇方志父子喘息的時間。 與順州的戰火紛飛相比,東面的戰爭無論是兵數上還是戰況上都遠遠不及,北面的肅州和鐵涼之間的戰爭停歇了,銀州的趙玄華大敗之後正在養精蓄銳,因此整個北方已無戰事,而海州和寧州幾地的內部兼併戰固然激烈,但對整個大陸的戰局來說影響甚微。 能夠改變局面的便是蘇劍豪的西征軍,北部的大軍已進入了平安州邊境,與自稱中州皇帝的曠國雄激戰正酣。而南路的齊槐和扎猛也如同利劍沿眠月河南岸進逼,沿途的獨自勢力不是投降就是依附,抵抗甚微。 京城進入了九月,楓葉又紅了,微涼的天氣令人十分舒服,平靜的局勢令這座大城又重新獲得了生機,城上也開始活絡了起來。 掌權的言德謙雖然才能有限,但多年的從官經驗也使他有更高的見識,處理事情頗為老成持重,再加上清流勢力的督察,政令通暢,法度適中,使動盪的局勢越來越平穩有序。由於兵力缺乏,朝中主流官員也不敢妄言開疆拓土,都覺得能守住眼前的一切便已足夠了。 變化最大的莫過於承明皇帝,因為沒有了競爭的對手,人也似乎懶了起來,當年爭奪皇位時的凶狠和毒辣被宮中的美酒佳人洗去。 龍天行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民望極高,但他極少參與朝政的決策,也從來不管京中軍務,這使言德謙和張全對他都極有好感,疑心漸去。如果言張兩人是天龍朝的棟樑,龍天行便是天龍朝的基石,穩重而敦厚。在葉歆的指點下,他陸續將成稅和海承思調到了司馬正的手下,只有柳成風因升了內閣學士沒有離去。 雖然京城中恢復了兵變之前的穩定,但葉歆敏銳的洞察力卻看到了平靜之中的絲絲裂縫。亂世中,任何分歧將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透過龍天行掌管兵部的機會,葉歆得到更多的情報。東平州的周邊地區獨立勢力眾多,但實力有限,若有十萬大軍,正是進兵的好時機,否則一旦順州的戰事結束,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搶這片地區。 尤其是掌握大軍的張全,面對大陸東側平靜的局面,正是開疆拓土的好時機,然而以言德謙為首的百官則想著穩守地盤,後圖大事,分歧是必然存在的。 張全的公爵府、言德謙的大學士府,以及龍天行的大將軍府門前每天都是門庭若市,各類想出人頭地的人紛紛毛遂自薦,官員們也是相互走動,想在平穩之中取得最好的機會。 葉歆很清楚承明皇帝的龍椅能坐多久完全取決於這三個人的良好合作,但他並不認為這種合作會長久,甚至他本人也將會成為破壞者。只是眼下他的目標是鐵涼,拿下銀州便無後顧之憂,可以西出懸河城,南下眠月河,因此想借用天龍朝殘存的力量和影響力先穩住南方。 他再次回到了詹府,詹俊和詹抒父子因為兩次立功,地位已經不同往時,詹抒更是一品大員,但比起龍天行、張全、言德謙三人還是相差很遠,至少他們只有官位而沒有權力,因此依附在言德謙勢力之下。詹桿正在府中,聽說辛未居士來了,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將他迎入了後院書房。 葉歆打量了他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分別才兩個月,少公子風采更勝從前,想必是官場得意吧?" 詹抒滿面春風地笑道:"還算不錯,如今局勢穩定,因為龍大將軍的事情,皇上說我們父子立了大功,所以父親又加封了大學士的官銜,而我也升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我爹與皇帝的關係也很好,又是言府常客,所以日子過得挺舒心。"葉歆忽然搖頭道:"這話似是東翁所說,不像是年輕氣盛的少公子所言,太老成了。" 詹抒愣了愣,沉聲歎道:"還是先生知我,我爹說現在已是位極人臣,他已經滿足了,以後只想過舒服的日子,所以我也只好作罷,乖乖地在大理寺做官。" "少公子時當青年,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少公子大展才華之日,若是就此作罷,實在有些可惜啊!"葉歆長歎一聲,露出一副惋惜之態。 詹抒輕歎一聲,片刻後又露出喜色,懇求道:"先生兩番進言,我和爹兩次陞官,此次再來,想必又有妙計見教。" 葉歆若有深意地輕輕晃了晃腦袋道:"我離開了兩三個月,京中的情勢我不清楚,還是公子先說給我聽。"詹桿想了片刻,沉吟道:"唯一的大事就是龍大將軍大獲全勝,想必先生已經知道,除此之外似平沒有大事了。""你不是說東翁與言府相交甚深嗎?難道言府沒有什麼打算嗎?""打算?"詹桿有些茫然。 葉歆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亂,身為朝廷重臣,想必也該為天龍朝想一想吧?" "言老的意思是求穩,似乎不打算派兵收回疆土,不過張公倒是十分熱心,兩人已經吵了五回了,今日我爹進宮就是為了商議此事。"葉歆早就從龍天行的嘴裡知道此事,並不感意外,想了想又問道:"你爹是怎麼想的?""自然是隨從言老的意見。"葉歆搖頭輕歎道:"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先生有何想法?""言老不願派兵擴張是因為他手中無兵,害怕張全立了戰功,削弱他的勢力。" 詹抒贊同道:"說的沒錯,上次我去言府參加百官聚會時,言老的理由就是因為手中無兵,怕張全坐大。""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了。"葉歆猛的站了起來,正色道:"若是我,一定會讓張全領兵出征。""這是為何,難道先生要我們父子去投張全門下?"葉歆輕輕一笑道:"何必去投人門下,自立一門豈不更好?"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三章 「甚麼!」詹杼驚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潮湧般起伏。 「只要你們不想著篡位奪權,自立一門而不聽命於人,這種日子可比寄人籬下要好百倍,雖說現在你們有言德謙做靠山,然而言德謙手中無兵,張全和龍天行才是朝中的實權派,若不是此次龍天行地位驟升,壓制了張全的權威,只怕言德謙已被張全剷除了。」 詹杼恍若當頭棒喝,連連點頭,讚歎道:「先生之言妙極了,事情確實如此。」 葉歆含笑道:「因此我勸你們不要太依賴言家,該說話的時候就要說話。」 詹杼苦笑道:「我爹膽小,只怕會嚇得說不出話。」 葉歆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提議讓張全出征,他一日留在京城,言家就一日不可能掌握軍隊,也不可能改變將來的結局。」 詹杼若有所悟,問道:「你是說讓張全被戰爭困住,然後我們再加快徵兵?」 「正是。」 「可是張全走了還有龍大將軍,他如今可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你別忘了,龍天行的軍隊在眠月河北岸,沒有河幫幫助是過不來的,只要穩住河幫,便不怕龍天行,而且此事對他有利,到時候你們掌握了軍權,張全和龍天行都無法再控制你們了,而你們卻控制著皇帝,一切都會更加安全。」 詹杼連連讚好,喜道:「還是先生見識過人,朝中的百官,言家的門客,沒有一個說出這麼深刻的話。」 「我與你們父子有緣,事不過三,前兩次都讓你們高昇,這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不過再立此功,東翁就無官可升了。」說著葉歆哈哈笑了起來。 詹杼年輕氣盛,想到日後名震京華,內心著實激盪,忍不住跳了起來,興奮地道:「先生一定要留在府中住上幾日,待爹回來之後,我們再商量大事。」 「恭敬不如從命。」葉歆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黃昏,詹俊才悠然下朝回家,聽了兒子的稟報,立即趕到後院的偏房去見葉歆。「居士,聽杼兒說你又想出妙計。」詹俊見到葉歆那張古怪的黃臉,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葉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東翁不必驚訝,我只不過又想到一條妙計,怕別人槽蹋了,只好來獻給兩位,若是不願,大可不理。」 「你是我詹家的貴人,我相迎都來不及呢!」詹俊親熱地拉著他坐下,急切地問道:「到底有甚麼妙計?」 葉歆抬頭望向詹杼道:「你說說吧,我想看看你理解了沒有。」 詹杼含笑點頭,接著便將葉歆的主張細說了一遍。 詹俊聽得神色大變,當兒子說完,便急不可待地問道:「居士,這事可不是小事,萬一失敗,恐怕會有大麻煩。」 「能有甚麼大麻煩?」葉歆聳了聳肩,露出一副輕鬆姿態,微笑道:「至少張全會高興,你為他創造了機會,言德謙能不能明白此計中他所能得到的好處,就看你如何遊說。 退一步說,就算張全藉機擴張,你們父子對他也是有功之臣。」 詹俊掏手巾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戰戰兢兢坐回原位,迷亂的目光不時地在葉歆與兒子之間遊蕩。 詹杼遠比他父親果斷堅決,畢竟他還年輕,不希望以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代表他的仕途,他想的更多更遠,這些無疑都是葉歆所帶給他的。 葉歆顯得悠然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捧茶碗細細地晶著。 「居士,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東翁,有一件事你必須清楚,這是亂世,不是機會在等我們,而是我們要在一瞬間抓住機會,你如果不動,張全他一定會動,如果他邁出了第一步,言德謙絕對對付不了他,而你們父子將會成為言家敗亡的犧牲晶。」 詹俊只覺得渾身上下直冒冷汗,連心都哆嗦起來,喃喃地道:「這官不該做……不該做啊!」 葉歆淡淡地道:「一個大學士,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注意,張全和言德謙更會留心,我還有一個選擇,也同樣危險。」 「甚麼選擇?」 「去投龍天行。」葉歆利用了這對父子兩次,日後也打算將兩人安排在龍天行之下。 「他!」詹俊搖頭道:「龍大將軍如今風頭正盛,聲望已經超越了言老和張全,想沾他的光的人太多了,我這個文官似乎與他談不到一塊去。」 「想投靠的人雖然多,但他們大都空手而去。」 「怎麼可能是空手而去呢?送上門的金錢財寶數之不盡。」詹杼插嘴辯道。 葉歆輕笑道:「龍天行身為大將軍,又是帶兵出身,金錢財寶看不入眼,而我指的空手是為他帶去軍事上或政治上的利益。」 詹俊詫異地問道:「我雖然位高,但權卻不重,似乎幫不了甚麼?」 「我剛才所言,不就是最好的禮物嗎?」 「你是說調張全出京?」 「張全若是領著大軍去攻城掠地,京中就沒有人壓制龍天行了,他自然會高興,所以東翁走這步棋是百利而無一害,無論甚麼結果,你們父子都是有功之人。」 詹俊見他一直提議誘張全離京,心中的天秤開始向他傾斜,沉吟了半晌道:「看來這次的賭局更大呀!」 「富貴險中求,東翁也許沒有這份雄心,但少公子不會也想早早歸隱吧?」葉歆瞄了詹杼一眼,眼神中儘是挑撥之色。 詹杼果然上當,一聽之下猛的跳了起來,沉聲道:「爹,不必猶豫了,言德謙雖然有勢力也有威望,但他老了,所奉行的還是原來的那一套,早就不合時宜。如今是亂世,周圍都在開疆拓土,只有天龍朝的官員們想著安定穩固,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絕對成不了氣候。」 為了繼續刺激詹杼高昂的情緒,葉歆撫掌大聲讚道:「少公子說得極妙,有此雄心,大事必成。」 詹俊見兒子豪情壯志,心裡也十分開心,只是事情太大,還是有些擔心。 葉歆何嘗不知他的想法,淡淡地道:「如果東翁以為甚麼都不做就可以平安,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難道不是嗎?」 葉歆輕笑道:「東翁,別看著這京城之中一片平靜,然而暗藏的殺機卻不是普通人能見到的。當年蘇劍豪只是花了幾天就制定好了兵變策略,而如今的張全卻不一樣,京城的兵力全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想造反,隨時都可以帶兵衝入皇宮殺了皇帝,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無非是擔心留下壞名聲。與其將一切放在他的手中,還不如放在你們的掌握之中,至少他有心造反的時候還需要殺回京城。」 「居士說得太對了,張全要是真想做大事,京城誰也擋不住他!」詹俊神色忐忑地站了起來,沉吟道:「看來我的確要做些事情。」 詹杼幫著勸道:「父親,先生說的合情合理,絲絲入扣,我們不能不為將來打算呀!」詹俊望著兒子那迫切的眼神,心中一震,沉聲道:「好吧,我盡力去試試。」 「太好了。」詹杼興奮已極,笑道:「先生,偏院的東廂已為你準備好了,你在這裡住下,我們慢慢再談。」 「有勞少公子,我去休息一陣。」葉歆微微一笑,轉身踏出書房,在僕人的引領下來到住處。 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凝心在房中現出身影,問道:「我們要留在這裡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委屈了姐姐。」 「我不介意,只是你……」凝心望著葉歆,有些發呆。 上穎城的時候,她已經見識了葉歆在軍事上的才華,剛才又見葉歆幾句話便切中要害,使得詹氏父子都激動不已,不禁大為感慨,葉歆使用手段的能力簡直出神入化,陰謀詭計使來,輕輕鬆鬆,游刃有餘。 葉歆扶她坐下,含笑問道:「姐姐有甚麼話要說嗎?」 疑心幽幽地道:「剛才的你讓我覺得有些可怕。」 「可怕?」葉歆愕然望著她,從她深邃的眸子深處,他看到了擔心和不安,心中一轉,很快就明白了,輕歎道:「陰謀詭計在姐姐眼中都是可怕的,然而要一統天下,沒有這些是不可能的。」 「嗯!」凝心點點頭,親密地握住他的手。 「其實你說得沒錯,陰謀詭計都是可怕。」葉歆輕輕一歎,正色道:「我與別人不同,蘇劍豪、屈復清之流都是將軍,都想帶兵打仗,掃平江山。而我只是個文士,我從不期待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擊敗敵人,戰爭不過是統一天下的手段之一,而且是最慘烈的手段。我要做的是利用人們看不起的陰謀詭計,將一府一縣從容的收入囊中,最好是不費一兵一卒,雖然不太好看,但死的人最少。」 凝心歉然道:「對不起,是我不瞭解外面的情況,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姐姐別在意,我們繼續修煉吧!這些日子大有收益,已經可以施展遁術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小成。」 疑心嫣然一笑,她唯一慶幸的便是葉歆在新練的道術上終於有了突破。 由於詹俊父子的努力,葉歆的主張立即得到不少言派官員的贊同,尤其想到張全在京中有絕對兵力,人們的內心就不由地產生了惶恐不安,紛紛贊同詹俊的主張。 言德謙知道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都於皇帝,一旦換了皇帝,他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百般思量之下,終於決定同意張全率兵出征。 張全隨即展開了準備出征的工作,擴縞後的四萬禁軍再加上集結的地方守軍,一共是五萬七千人,全都要隨他離開京城,定於十月初一起兵討伐各地的叛軍。 霎時間京城沸騰了起來,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他們一直都是最接近皇帝的人,內心中都有一種優越感,然而之前天龍朝分崩瓦解,而他們又因為兵變和大火喪失了原有的傲氣,此番聽到大軍主動出擊,收復河山,無不樂開了懷。 葉歆見計得逞,再一次告別詹府,秘密回到龍天行的府中。 進入九月,草原的氣候涼了許多,更大的寒氣隨著余樹青來到了臥牛城,他的手裡捏著刺殺事件的調查,一起來的還有葉歆麾下的重臣們,整個總督府都隨之震動了,就連周大牛也從依蘭河谷趕了回來。 議事廳內,群臣為了余樹青帶來的答案而感到異常的憤怒。 「余將軍,真是紅烈干的?」夜寒慎重地又問了一次。 余樹青正色道:「的確是紅烈所為,刺客從沙漠潛入,進入一個屬於尤海,名叫胡烈部的小部族,之後被部族的人送到臥牛城,隨後又混入府中行刺。根據調查所得,他們的目標是大人和夫人,然而大人不在,所以就將目標轉向夫人。」 周大牛的脾氣火爆,猛的一拍桌子,扯著嗓門吼道:「該死的紅烈,竟然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把老夫人殺了,這事絕不能容忍,我們要立印發兵為老夫人報仇。」 「對!」黃延功也憤然起身,怒聲道:「紅烈攻不下我的懸河城就玩手段,實在太卑鄙了,我要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隨著兩人的表態,狼牙和赤溫等將領都齊聲要求出兵討伐,一時間群情激昂,討伐鐵涼的聲音掩蓋了整座大廳。 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的岳風忽然站了起來,沉聲道:「葉大人不在城中,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如今的問題在於南部的部族懷有反心,若不能壓制他們,冒然出兵會招來滅頂之災。」 周大牛怒斥道:「內部的事情自然要處理,但紅烈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他們會把下一個暗殺目標指向我們的頭上。」 東方不平沉聲道:「岳將軍說的沒錯,先安內,後攘外,內部不安,何以擊敵?」 黃延功又辯道:「大人的岳母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被殺,如果不能報仇雪恨,那些部族會更看不起我們,反叛之心也會更重。」 夜寒坐在葉歆的位置,看著爭論不休的兩派,心頭一陣煩悶。 正說著,冰柔突然闖了進來,冰冷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喝道:「聽說已經查到兇手背後的指使者,他是誰?」 眾人見她闖入,都愣住了,雖然都尊稱夫人,但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除了夜寒和赤溫,還有周大牛。 周大牛已經七八年沒見過冰柔,一見之下微微有些發愣,但很快就認出她的身份,興奮地跳了起來,叫道:「弟妹,你還沒死啊!」 「嗯!」冰柔也認出周大牛,親切感油然而生,催問道:「兇手是誰?」 周大牛憤恨地道:「兇手是鐵涼紅烈,我們盡全力為你報仇。」 「紅烈!」冰柔的臉刷的全白了,隨即又被暴怒染得通紅,眉尖倒堅,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笑地道:「我猜得沒錯,果然是他們父女,姓紅的都是阜鄙無恥的小人,殺母之仇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還。」 眾人把目光移向夜寒,都想知道這位身份不明的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夫人請上坐,我們正商議如何應付。」夜寒見事情無法再掩飾,只好讓出中央的主位,正色道:「這位便是大人的原配孝仁公主。」 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都浮現出那一場浩大的葬禮,沒有人會想到那場葬禮竟然是假的。 冰柔直接走到主位坐下,道:「仇人就在眼前,還有甚麼可議的?」 「就算要報仇,也要商議一下如何行動才會有最好的效果。」 「我本不想管相公的事情,但那可惡的紅烈殺了我母親,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你們身為臣下,應該為大人分憂,剷除紅烈這個奸賊。」冰柔眼淚流了下來,而且越說越氣憤,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殺了紅烈。 周大牛點頭附和道:「說得沒錯,事情就這麼定了,準備派兵出征吧!把鐵涼軍殺得血流成河。」 夜寒不願出兵,因而委婉地勸道:「事發突然,還是謹慎為上,而且大軍分散各地,抽調大軍尚需時間。」 冰柔抹了抹淚花,怒道:「你們不出去,我自己去找紅烈報仇。」 夜寒頓時無話可說,只能望向東方不平求助。 黃延功卻搶先道:「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發兵。」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放心吧,不剷除紅烈,絕不罷休。」 「謝謝你們,各位的大恩,我一定銘記在心。」冰柔朝著眾人盈盈一福,感激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離開了大廳。 夜寒苦笑連連,搖頭歎道:「這一仗恐怕沒有勝算啊!」 黃延功傲然笑道:「夜兄放心吧,紅烈的陣勢我見多了,雖然調度有方,但也絕不是沒有破綻,只要有足夠的兵力,我們一定能把他打回雪狼關。」 東方不平、夜寒以及寇子誠都對出兵有異議,然而看著眾武將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又有冰柔支持,都顯得有些無奈,默然踏出廳堂。 東方不平沉聲道:「夜兄,此事我們還是要據理力爭,不能冒然出兵。」 「我何嘗不知出兵的危險性,只是夫人親自出面,諸將又同聲附和,我也沒有辦法。」 夜寒苦笑連連。 寇子誠忽問道:「聽說紫如姑娘醒了,不如去問問她的意思,她的威信應該可以起到一點作用。」 夜寒愣了愣,望著他驚愕地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紫如姑娘是主公親定的代理人,地位在我等之上,而且在肅州的威信極高,黃延功等諸將對她也都信服,若有她出面,出兵之事便可拖到主公回來再辦。」 夜寒輕歎道:「紫如姑娘沒有名分,與大人之間的關係我們也不清楚,若是因我們而引起後宮之爭,大人那裡沒辦法交待。」 東方不平點頭道:「此言有理,萬一夫人和紫如姑娘之間鬧了起來,只怕影響更大。」 寇子誠有些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大軍為老夫人報仇本無不可,但要選擇時機,萬一此戰丟了肅州,主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就會毀於一旦。我們深受主公信任,委以重證,若不據理力爭,有何面目見主公?」 「紫如姑娘身體虛弱,連刺客的事我都沒有告之,萬一因此傷了身子怎麼辦?」寇子誠和東方不平面面相覷,紫如在兩人心裡才是正牌的葉夫人,遠比冰柔重要,因此想到可能傷及她性命,都猶豫了起來。 夜寒道:「這樣吧,我去勸勸葉老太爺,他好像是學堂教師出身,應該明事理。」 「哎,只好如此。」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四章 轉眼已是十月初一,整裝待發的大軍從軍城出發,向東前進,為首的自然是張全。這支五萬七千餘人的大軍將京城以及附近的軍力全都抽光,京城內外只剩一千人,全都守護著皇城。 與此同時,一支車隊來到了龍天行的府門前,正中是一輛馬車,車裡坐著兩人,一人是魏劭,另一人卻是日夜疾行,趕入京城的丁旭,領著馬隊隨行在側的是十幾名河幫的弟子。 「魏老大,是這裡嗎?」丁旭撩開車簾,望了一眼嶄新的大將軍府,微微有些吃驚,因為出現在他眼中的這座府第,無論是氣勢還是華麗都不遜於當年的葉府。 「下車吧!」魏劭跳下馬車走到門口,朝著守門的衛兵道:「請通報一聲,河道總督魏劭來訪。」 一名衛兵微微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溫和地道:「勞煩你在此稍候,我去通報。」 魏劭點點頭,朝著身邊的丁旭小聲笑道:「咱們這位龍老弟的確不同凡響,連守門的士兵都這麼彬彬有禮,比其他的官要強百倍。」 丁旭笑了笑,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心中擔憂葉歆若是得知岳母被殺、紫如受傷之後會是何等震怒。 片刻之後,龍天行聽說魏劭來了,感到十分奇怪,立即命手下把幾人引到西院。當他的眼角掃見丁旭之時,不禁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兩人是來找葉歆。 「丁旭,你怎麼來了?」 丁旭不答反問道:「大人呢?」 龍天行搖頭道:「出去了,這些天大人都和宋錢一起在京中處理事務,我也拿捏不準他甚麼時候回來,不過晚上一定在,你們就在這裡先等著吧!」 丁旭皺了皺眉頭,道:「我要立即請大人回肅州,請龍兄派人去找。」 龍天行搖頭道:「不行,大人每次都是暗中出沒我的府第,不能張揚,只能等他回來。 到底出了甚麼事?」 丁旭神色凝重地道:「總督府出現刺客,大人的岳母被刺身亡。」 「甚麼!」龍天行掩飾不住心中的震撼,驚呼著跳了起來。 「肅州危機重重,龍兄還是派人去找一找吧!」 「嗯!我立即派親兵去宋錢的店舖找一找。」 龍天行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十名親衛沿街尋找,黃昏時候才把葉歆和宋錢請回了龍府。 踏入小廳,葉歆一眼就看到了丁旭,不禁愣住了。 「他是……」丁旭認不出葉歆,見他滿面焦黃,頭髮全白,心中懷疑,轉眼望向龍天行葉歆含笑道:「丁旭,是我。」 「參見大人。」丁旭大驚失色,連忙躬身行禮。 葉歆拉著他坐下,笑著問道:「你從肅州來吧!有甚麼要緊事嗎?」 丁旭雖然一直都考慮著該怎麼說,但話到嘴邊卻又發現難以啟齒。 葉歆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面前這三人的臉上都有悲色,心中一緊,沉聲問道:「肅州是不是發生了甚麼大事?」 丁旭伏倒在地,道:「請大人不要過於激動。」 「快說!」 丁旭深吸了口氣,愧色滿面地稟道:「有刺客潛入圓舒軒!」 「甚麼!」一向處變不驚的葉歆無法忍耐心中的激盪和顫柔,一把抓住了丁旭的手臂,急聲問道:「傷了人沒有?」 丁旭歉然道:「您的岳母遇刺身亡,紫如姑娘中了兩刀,身受重傷,我離開之時仍未醒來。」 「岳母!」葉歆聽罷頓時呆若木雞,腦子裡更是嗡的一聲炸開了,雙腿一軟,坐倒在椅上,久久不能自己。 龍天行厲色喝問道:「府中的衛兵到底是幹甚麼的?為何連小小一座府第都看不住?」 丁旭面有愧色,苦笑道:「我們罪不容赦,只是現在肅州危機重重,只盼著大人能盡早回去,否則後果實難預料。」 葉歆臉色鐵青,眼中寒芒暴閃,凝望著丁旭喝問道:「兇手呢?」 「兇手當場被殺,背後的勢力是誰尚不清楚,不過余樹青正在密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 葉歆道:「我立即起程回肅州,天行,你幫我們安排一下。」 「是!」龍天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想靜一靜,你也下去休息吧!吃了飯我們一起上路。」 「公子不要太過傷心,保重身體。」宋錢等三人對視一眼,都歎息著退出屋子。 「柔兒和岳風一定傷心透了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葉歆的眼中流露出無比的哀痛疑心見兩人離開,立即現身而出,倒了杯茶遞向葉歆,柔聲勸道:「別太傷心了。」 「柔兒不知道會哭成甚麼樣子了。」葉歆仰天長歎了一聲,「若是我選擇歸隱,這事就不會發生了,我實在愧對柔兒和岳父。」 「你是修道的人,應該能夠看開生死。」凝心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心中的不安釋去,只能用自己優雅的聲線來撫平他的心靈。 「我豈是怕死之人,只是柔兒……」葉歆清楚自己的心魔就是冰柔,那是一份永遠也無法割捨的感情,早已超脫了對性命的珍惜。 凝心沉默了,她怎能不理解葉歆的這份深情,否則他不會離開雲錦山,也就不會發生下山之後的這些事情。 「唉!」葉歆心情沉重,彷彿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 「只要你回到冰妹妹的身邊,她一定會從悲傷中走出來,所以你自己要先控制好情緒,不要再讓她更傷心。」 「我明白了。」葉歆猛然捶打桌面,怒色滿面地道:「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誰這麼大膽。」 「殺手不是死了嗎?」 「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葉歆怒哼一聲,臉上突現驚恐之色,嘴巴微微張著。 「怎麼了?」 葉歆剛才心情激盪,所以沒有細細思考整個事_r聳彼夾髑邐僰閉炙g炭偷母髦窒敕ㄓ腿歡踧煍碭偶棤堳n右煽粗校毓z鋅贍艿哪X蟢嵕躉儈那縔鷐汋哭B盲{榫駝嫻穆櫸沉恕?p> 一想到有可能是紅烈所為,他的心就像是被兩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擠壓著,異常的難受他急步走到門外,見丁旭、魏劭以及宋錢都在等待,立時喚道:「丁旭,你進來。」 丁旭急忙跑了過來,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懸河城的情況怎麼樣?」 「打了幾個月,紅烈攻城數十次都無法登上城頭,死傷頗多,因此七月中便停止了攻擊,我出來之時懸河城一切平靜。」 「停戰!」 丁旭見他臉色比剛才還難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卻又不敢問,只能和其他人面面相覷,猜測著事件背後的問題。 雖然沒有證據,但葉歆心中有七成把握,殺手是紅烈所派,心中又是一沉,低著頭轉身走入屋中。 「想到甚麼了嗎?」 葉歆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我懷疑殺手是錟妹的父親紅烈派去的。」 「甚麼!」平靜如疑心也不禁驚呆了。 「姐姐,事情若真是如此,我的處境就太難了。」 「事情沒證實前不要亂猜,也許事情不是這樣。」凝心挽著他的手腕扶他坐下。 「我是不是選錯了方向?」葉歆目光呆滯,喃喃地道:「也許我不該答應錟妹。」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如果不下山就不會這樣,如果不做官也不會這樣。」凝心幽幽一歎,又道:「但世上沒有如果,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甚麼事,就算回到山中,也有可能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是修道者,所說的就是隨緣,你也看開些吧!」 葉歆閉上眼睛,苦笑道:「錟妹的事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了結,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然而卻發生這種事情。」 凝心柔柔地道:「你是重情義的人,才會如此的不安。我倒是可憐那位紫如姑娘,白擔著葉夫人的虛名而遭遇不幸。」 葉歆愕然望向她,沒想到她在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 凝心見他從彷徨中清醒過來,微微一笑,柔聲勸道:「一切要向好的方向想,一定會有解決方法。」 「希望如此!」 黃昏時分,龍天行安排好一切,他以巡視北疆的名義領著親衛隊離京,葉歆等四人一起隨著他往端慶府而去。 十月初三,一行人來到端慶府碼頭。時間已近黃昏,魏劭安排了酒宴,只等吃完飯就渡河北上。 經過凝心的不斷安撫和勸說,葉歆的心情略好一些,臉色也不像之前那麼陰沉了。 宋錢等人見了,心中稍安。 葉歆知道此去肅州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因而望著龍天行囑咐道:「天行,我把丁旭留下,政務可以問他,財務有宋錢相助,魏劭的船隊也會助你,還有司馬丞坐鎮武化城,有甚麼事決斷不了就與他們商量。」 龍天行沉聲道:「大人,放心,我絕不會讓大人的心血白費。」 「丁旭、宋錢,如今天行是我在這裡的代理人,任何事都要聽他的,一切以保住我們的地盤為大前提,不要急於擴大勢力,如果沒有能力控制,即使得到手也會很快失去,甚至還會影響到舊有的地盤。」 四人不約而同齊聲應道:「屬下遵命。」 葉歆感激地看著四人,歎道:「你們都是我的舊友,從我入仕之前就開始跟隨我,此番情義,我心中感激,日後常給我寫信,我若有空也會來看你們。」 四人見他說的動情,心中感動,想起昔日在聚賢池的日子,不禁感慨萬分。 葉歆舉杯而立,道:「待我們取下銀州,將轄地連接成勢,日後就可以隨意來往了,還望你們多多努力。」 「是!」四人一仰而盡,君臣的親情不言而喻。 突然,一名親衛急色匆匆地闖了進來,跪倒在龍天行的面前稟道:「大將軍,皇上駕崩了!」 「甚麼!」在場的人無不驚歎,目瞪口呆地望著士兵。 「不會有詐吧?」宋錢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龍天行臉色一正,盯著報信的士兵問道:「皇上為何突然駕崩?」 「卑職不知詳情,只知道前日深夜,宮中突然傳出喪鐘之聲,到了十月初二的清晨,京中的太監向外宣告皇上駕崩,以言大人為首的百官都趕往宮中,而府中派我前來報訊。」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龍天行待士兵離去之後,轉頭望向葉歆,神色凝重地道:「大人,此事太古怪了,其中恐怕有詐。」 葉歆皺著眉頭道:「此事的確十分古怪,若是病死,事先卻無徵兆,只怕不是善終。」 「難道有人行刺?」 「很有可能。」 龍天行歎道:「想不到剛剛平靜的京城又生事端,新皇帝的人選恐怕會惹來大麻煩。」 葉歆心中一動,立即想起手中的遺詔。 承明皇帝暴斃,自然不會留下甚麼遺詔,而後繼者則要憑百官來定,如此一來,這個繼位人選將會成為縮小的天龍朝內部的最大問題,然而這個名位對於剛剛獨立的勢力而言依然有影響力,至少許多獨立勢力都是因為害怕兵變後的迫害而獨立。 丁旭憂心肅州,勸道:「大人還是盡快回肅州吧,此事可以讓龍兄去處理。」 「不急!我自有安排。」 宋錢忽道:「皇帝死了,皇位空著,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皇帝。」 一言既出,龍天行和魏劭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在他們的心中,這位置應該是葉歆的。 葉歆看了看四人,從眼神中瞭解了他們的心意,搖頭道:「去爭這個皇位一點意思也沒有,反而會授人以柄,自找麻煩。」 「萬一是兵變,難道我們坐視不管嗎?」 葉歆沉吟道:「無論皇帝是怎麼死的,現在這個局面對張全最有利,依我看這事與張全有關。」 魏劭問道:「他不是出征了嗎?」 葉歆冷笑道:「正是因為他出征了,所以不會有人懷疑他,反而留下的言德謙一定會被指為最大的嫌疑犯。」 龍天行臉色一變,驚歎道:「他的目標只怕還有我。」 「那是當然,你和言德謙在京中都沒有足夠的軍隊,若有謀逆之嫌,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揮軍京華,將你們一網打盡。」說著葉歆冷笑一聲,望著京城的方向咕噥道:「只怕張全正往京城趕去。」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完美的計劃啊!若不是隨同大人出行,只怕我也會背上叛逆的罪名。」 宋錢問道:「公子有何打算?是繼續北行,還是留下來應對此事?」 丁旭又勸道:「還是回肅州吧,那裡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任何閃失。」 葉歆低著頭在屋內踱來踱去,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承明皇帝的死亡對他而言有些失望,至少在這個時候不想看到他死,但事實已經發生,結果也很明顯,無論是不是張全的計劃,他都將領兵回師,以國喪之名控制京華,言德謙等人必然勢敗,落入張全的掌握,生死未知,而張全也會擁立新皇。 「新的皇帝……」葉歆忽然想起那些被赦回京的皇族們,心中一動,忖道:「莫非真是張全所為,不然不會這麼巧,這些皇族在京中,他可以隨意挑選一個聽話的,以便控制。想不到這個張全如此狡猾,我倒是低估了他,也許他有個好謀士。」 四人見他如此,都不敢打擾,默默地等待他的決定。 葉歆沉吟道:「相信張全很快就會宣佈新皇帝的人選,京城也會發生變故,我還要在端慶府留一段時間,想好應對的方法再回去。」 「可肅州的事情怎麼辦?」 「我自會派人去。」葉歆轉頭望著宋錢和魏劭道:「魏劭,河幫要多派人手打聽消息,無論是誰掌握權力,你這個河道總督都是他們籠絡的對象。宋錢,你的店舖也是消息的來源地,也要派人多留意官府和百姓的反應。」 「公子放心,這事包在我們身上,我們現在就去安排。」魏劭和宋錢拱了拱手,一起離開了。 「天行,讓你的一千親衛兵進駐端慶府,現在這個城池由我們接掌,若是張全來攻,我們立即渡河北上。」 「交給我去辦吧!」龍天行微微一笑,扶劍而出。 凝心見四人都走了,現身而出,擔心地問道:「不回肅州了嗎?」 葉歆搖頭道:「事情發生變化,我不能立即起程,要在此停留一段時間。若是事情順利,大約半個月後就能起程,若是不順,只怕要兩三個月,所以我希望你代替我回去一趟。」 「我!」凝心若有所悟,問道:「你想讓我去安慰柔妹?」 葉歆輕歎道:「柔兒的性格我清楚,她是個直爽的人,喜怒哀樂都會寫在臉上。這次岳母不幸遇刺,她一定十分惱怒,也必然會要求報仇。若殺手真是紅烈所派,她一定會逼我的部下發兵進攻,我怕那些忠誠的屬下會答應她,然而一旦主動出擊,後果難料,所以姐姐去了後先勸她,告訴她我會給她一個交待,若她真的不聽,就把她帶來。」 「帶來?」 葉歆點點頭,輕歎道:「現在只有我能安慰她的情緒。」 「我明白了。」 葉歆從屋中找出筆墨紙硯,寫了三封信,又拿出《眠月遊記》畫了一幅地圖,然後一起交給疑心,叮囑道:「一封是給我岳父,另一封請父親轉交給我的部下,另一封給柔兒」 凝心將信收入懷中,擔憂地凝望著他道:「我不在,你又孤獨了。」 「事關重大,我只怕沒時間去領略孤獨的滋味了。」葉歆牽著她的手,感激地道:「這事本不該再勞煩姐姐,不過姐姐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把信交給你,我才放心。」 凝心幽幽一歎,飄然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五章 事情的發展正如葉歆所料,離開京城原本就是張全的計劃,當張全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之後,親自領著一萬士兵趕回沒有任何兵力的京城,而其餘的大軍則分成兩路,分別向正西和西南進兵。 進入京城的張全反應很快,以叛逆嫌疑犯之罪名將言德謙和近臣都軟禁在府中,其餘各部衙門、兵器庫和糧草庫等要地都被他的士兵佔領,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京城就落入張全的掌握之中,可謂是一帆風順。百姓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像平時一樣正常生活。 處理完所有的反對者,張全滿心歡喜地回到府中,偌大的廳堂擠得水洩不通,所有的人都在為張全勢力的徹底勝利而慶賀著,歡聲笑語,豪情壯志,霎時間都展現了出來。 看著自己一步步爬到了權力的頂峰,張全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權力場原本是皇子們爭鬥的地方,後來又變成了蘇家和皇室之爭,然而最後的贏家不是皇子,也不是名動天下的蘇劍豪,而是他——個侍衛出身的男子。 若論野心,他並不比皇子們和蘇家大,只是命運將他一步步推向權力場,最後到達了頂端。 他轉頭望向站在身側的青年男子,正是這位名叫凌玄鶴的青年的出現,為他的仕途開啟了新的道路,而這次的計劃也正是這名青年設計的。 「玄鶴,你怎麼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爵爺,事倍功半,怎麼開心?」凌玄鶴微胖的身形讓人感覺像是小商人,表情很平淡,不但沒有笑容,還微微露出憂色。 「事倍功半?」張全茫然不解地問道:「我們已經控制了一切,難道還有甚麼缺失嗎?」 凌玄鶴臉色顯得陰沉,道:「此計原打算一石二鳥,言德謙雖然被抓,但龍天行卻成功逃走。此二人皆是爵爺的對手,其中又以龍天行為上,他手中有兵有民有財有地,坐擁一方,又曾擊敗蘇劍豪,若論眠月大陸東面的勢力來說,此人算是強敵,也將會是爵爺爭奪天下的主要敵手之一,而言德謙不過是個等死的老人而已,孰輕孰重,爵爺自然明白。」 一席話說得張全連連點頭,道:「軍師說得不錯,只是龍天行已走,我們也無可奈何。」 凌玄鶴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冷冷地道:「爵爺,聽說龍天行十月初一便北上巡視,也許他早就察覺到我們的舉動,所以逃之夭夭。著想剷除他,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引他入京,然後除之。」 張全沉吟道:「話雖不錯,但他既然逃走,就不會乖乖地回來,即使回來也會帶著大軍而來,到時候我們恐怕就沒藉口阻止他的軍隊進京。」 凌玄鶴淡淡地道:「其實很簡單,我們的大軍依然向外擴張,京中空虛,到時候再招他進京,然後在皇宮中埋下伏兵,只要殺了龍天行,他的手下不戰自亂。」 「此計大妙,有軍師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張全哈哈大笑,一副意氣風發的神態。 凌玄鶴微微笑道:「爵爺,皇位的繼承人該定了吧?」 「十皇子捏在手裡,還有甚麼好擔心的呢?」張全得意地笑了。 凌玄鶴也笑了,他素許天下奇才,聽到別人提起葉歆和蘇劍豪兩人,總是一副不屑之色,然而他的經歷卻遠不及兩人,懷才不遇的他直到遇上張全才得以施展。 懾於龍天行的威望和名聲,因此端慶府知府劉仲元立馬讓出了印信,城中的五百士兵也一併交給了龍天行。龍天行不費吹灰之力奪了端慶府後,立即派出探子打探京中的情況,同時又把葉歆等人接入府衙居住。 「甚麼,新的繼位人是十皇子?」聽到消息的葉歆像是被針刺中了似的,猛的跳了起來,愣愣地望著前來報信的龍天行。 「的確是十皇子。」龍天行鄭重地點了點頭。 「怎麼會選擇他呢?」葉歆立即陷入了沉思,他從未見過十皇子,也沒有聽明宗談起過這個兒子,因此一直都沒有注意他,正如沒有想到明宗會傳位給玉霞公主一樣,他也沒有想到十皇子會跳上權力的舞台。 魏劭和宋錢此時都走了進來,聽了龍天行的消息,都顯得十分驚訝。 「這個十皇子不是被皇上關在宮中了嗎?我以為他在上次兵變時就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葉歆淡淡一笑道:「上次兵變之時,蘇劍豪在外,張全在內,控制京城的他著想從宮中帶走一個人,誰也不會察覺。」 宋錢見他臉色不好,問道:「難道此人有甚麼問題嗎?」 「我原以為張全會擁立一個更小的皇族成員做這個繼位人,沒想到是十皇子。然而我只知道此人性格怪僻,不受先皇的喜愛,一直被關在宮中,所以張全此舉一定別有深意。」 龍天行緊皺眉頭,沉吟道:「找個怪人做皇帝,這個張全在打甚麼主意?」 魏劭道:「無非是容易控制,如此一來,眠月河以南的這片地方就歸入張全的手中。」 宋錢勸道:「公子不是一直想打理河北的那塊地盤嗎?既然張全在南面鬧,就由他去吧!」 葉歆瞥了龍天行一眼,道:「只怕他們不願放過天行。」 「他想殺我?」龍天行傲然一笑,豪爽地道:「兵來將擋,他們想抓我儘管來,我就守在武化,看他們能奈我何。」 魏劭道:「既然情況明朗,我們不必再等了,應該立即過河。」 葉歆搖了搖頭,冷笑道:「我們的確要退往河北,不過即使退,也要讓張全付出代價,絕不能讓他輕易地得逞。」 「條件?」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讓他把桐梧山脈以西的地盤以及恭城的兩萬守軍拱手相讓。」 屋內四人都呆住了,此時張全勢盛,避之唯恐不及,沒料到葉歆反而要向張全挑釁,甚至想要他割地蠛汀H羰譴穎鶉說目謚興黨觶t薊笆蝗銜i且煜□煒Bs虧IT酪鵝炫磟茪闋騜茖ⅤI祥K換崴黨穌夥y啊?p> 「張全雖然得了東平州河南八府,但他不會滿足,一定會出兵征討各地,從而擴大勢力,但天行的大軍在他背後,是他背上的針,不拔掉就不舒服,但沒有河幫相助,想拔也沒有辦法,如此一來,安撫和妥協就是他們的唯一選擇,如果天行以聯合銀雪為要脅,要求張全割地,他絕不敢冒然拒絕。」 龍天行讚歎道:「若真能如此,我們不但得了桐梧山脈以西之地,而且還能收了恭城的兩萬人,勢力擴大了一倍,比張全的領地還大。」 宋錢將信將疑地問道:「可是他們會與我們談嗎?」 葉歆自信地道:「一定會成功。」 龍天行沉吟道:「這個使者不好排呀!」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去。」 四人嚇了一跳,連忙出言阻止。 「大人,您不能去冒險。」 「這不合適,還是另找人選吧!」 葉歆搖頭道:「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天行、宋錢、丁旭,你們三個立即過河,魏劭隨我進京,有他的河幫相助,說服力更大。」 龍天行還是無法釋懷,憂色忡仲地道:「這實在太危險了。」 「哪有坐在家裡就能取天下的道理,冒一次險換取六府之地,這個買賣很划算。」葉歆傲然一笑,絲毫不但心進京的危險。 四人見他態度堅決,只好答應了。 京城並沒有因為皇帝死了而產生巨大的變化,熱鬧的地方依然熱鬧,不少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死了,對他們而言只要生活安穩就滿足了。 葉歆在魏劭陪伴下悄悄地抵達了京城,接著馬不停蹄來到張全的府第。 新皇尚未登基,張全的府第就成了議事的地方,門外的街道被馬車和轎子擠得水洩不通,求官問事之人更是絡繹不絕,還在門外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公子,你真的要一個人去?」魏劭對於葉歆的決定感到憂心忡忡。 「你去看看扎猛的家搬的怎麼樣了,不許有半點差錯。」 「是!」 「去吧!」葉歆說罷走下馬車,抬眼望去,排隊的人中有不少都曾見過面,還有同在一個衙門做事的同僚,令他不禁感慨世事的奇妙。 由於人多吵雜,沒有人留意他的出現。 一名守衛見葉歆沒有排隊,直接往門口走來,連忙攔住了他,喝道:「滾過去排隊!」 葉歆冷冷地瞥了一眼,張全的這批侍衛他見過不少,當年雖然有些傲氣,但見到自己,同樣點頭哈腰,如今張全水漲船高,連下人也傲了起來。 守衛露出一副仗勢欺人的神態,陰笑道:「嘿!你也不看看這裡是甚麼地方,這裡可是張公的府第,就算是一晶大員來到這裡也不能隨意進出,何況是你這麼一個槽老頭。」 葉歆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龍大將軍的信使,快去通報。」 排隊的人聽到「龍大將軍」四個字,臉色都變了,目光不約而同移向葉歆,心裡都感到十分詫異。 「龍大將軍的信使!你等著,我去問老爺。」守衛臉色也變了,天龍朝之內還敢與張全對抗的人,就只剩下龍天行。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張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出來,掃視著門外之人,傲然喝問道:「誰是龍大將軍的信使?」 葉歆淡淡地道:「我。」 管家故意哼了一聲,嘴角撇了撇,不屑地看著他道:「跟我來吧!」 葉歆忽然搶先一步,一手把他拔到身後,然後大搖大擺地踏入了張府。 「你——」管家氣得七竅生煙,但張全等著見人,只能忍氣吞聲,氣呼呼地引領著葉歆走到了張全議事的浩然廳門外。 廳中早已坐滿了人,氣氛卻很平靜,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都望著坐在正中的張全。 張全一個個找人議事,指到誰,誰就起身答話。 「進去吧!」 葉歆背著雙手,走著官步,傲氣十足地踏入廳,邊走邊揚聲道:「平北大將軍麾下信使參見張公。」 由於廳內寂靜,所以葉歆一開口就引來了無數人的注意。詹氏父子也在位,一眼看見葉歆那張黃臉,兩個人頓時呆若木雞,心神大顫,張大嘴巴半天也發不出聲音。 張全抬頭望了他一眼,對於他的無禮十分不悅,臉色驟沉。 「噫,你不是扎猛的妻弟嗎?」一名禁軍的將領也住在軍城,見過出入扎猛家的葉歆,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 「不錯,正是小弟。」葉歆決定自己出面之時,就料到很多人會認出自己的各種身份,因此先去了軍城,安排河幫弟子幫著扎猛搬家。 事實上扎猛隨軍出征之際已有搬家的打算,辛蕊對京城沒有任何留戀,因而見到葉歆後,爽快地答應了他的安排。 葉歆的回答給了在座眾人許多聯想,他們的心裡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如果扎猛與龍天行一夥,豈不是與蘇家有關?然而龍天行又殺了蘇劍龍,似乎又沒有關係。 站在張全身邊的凌玄鶴反應最快,伏身小聲提醒道:「張公,龍天行派人前來必有陰謀。」 張全臉色一正,端起權臣的架子,喝問道:「是龍大將軍派你來的嗎?」 「正是。」葉歆從懷中取出書信交給侍僕,「龍大將軍命我送來書信一封。」 張全接下書信隨手放在桌上,望著他又問道:「皇上駕崩,龍大將軍為何遲遲不歸?殯葬大禮還等著龍大將軍主持呢!」 葉歆淡淡一笑道:「北面的銀雪帝國矗矗欲動,龍大將軍去了恭城巡視邊界。」 「恭城!」張全神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 「是恭城,敵軍主力在天目城,所以恭城一帶是重點。龍大將軍說只有兩萬軍隊,所以要親自去鼓舞士氣,也許會暫時代替守將操練兵馬。」 「爵爺。」凌玄鶴輕輕喚了一聲。 張全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坐回原位,轉頭望向凌玄鶴,小聲問道:「龍天行定是去取恭城,看來此人早就提防我們。」 凌玄鶴略胖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凌厲的眼神緊盯著葉歆那張焦黃的臉,忽然站了起來,朝著葉歆走去,淡淡地道:「皇上似乎沒有聖旨讓龍大將軍出巡,龍大將軍私自出京恐怕不妥吧?何況先皇駕崩,新皇未立,這個時候怎能沒有龍大將軍坐鎮。你還是回去告訴龍大將軍,請他火速回京,處理新皇登基一事。」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然年輕,卻坐在張全身側,必然是心腹之人,微笑道:「龍大將軍身為兵部尚書,自然是有必要出巡各城,沒甚麼不妥吧!」 凌玄鶴冷笑道:「皇上遇刺身亡,偏偏龍大將軍在這個時候出巡,恐怕其中另有深意吧?」 面對暗諷,葉歆泰然自若地道:「皇上遇刺,張爵爺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征,恐怕也在暗示甚麼吧?」 凌玄鶴眉間一挑,瞪著他喝問道:「你甚麼意思?」 在座諸人都聽出葉歆話中的影射之意,無不勃然變色,紛紛出言斥責葉歆,害時間怒氣就像是沸騰的水蒸氣,充滿了整個廳室。 葉歆毫不動容,淡漠的眼光傲然掃視著眾人。 張全按壓著心頭怒火,朝手下擺了擺手,示意安靜,然後瞟著葉歆冷喝道:「這裡是我的府第,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然惹惱了別人,我可控制不住。」 葉歆淡淡地道:「張公何必恐嚇,宮中之事大家心照不宣,我也不想多問,只是您這位手下主動挑釁,我迫於無奈,才不得不反唇相譏。」 張全瞥了凌玄鶴一眼,淡淡地道:「快說你的來意吧!」 「其實也沒甚麼特別的事情,只因北面的銀雪帝國不安分,龍大將軍擔心北面的疆土會受到侵擾,所以想駐守恭城,以防邊患。以後眠月河北面的敵人由大將軍對付,而南面的事情全權交給張公處置,不會張公意下如何?」 在座的人一聽都明白龍天行要劃河而治,都不禁為之咋舌,沒想到龍天行公然要求分疆。 張全問道:「龍大將軍署理兵部,他不在京城,兵部的事誰去打理?」 「書信之上已經說明,大將軍欲辭去兵部尚書一職,全力守護邊疆,為國效力。」 「辭兵部尚書之銜?難道龍大將軍要抗旨嗎?」 葉歆忽然歎了口氣,道:「大將軍聽到消息,河幫似乎有意投靠銀雪帝國,擔心邊疆有失,所以臨行之前特意提醒我,就算是抗旨,也不能置國家的利益於不顧。」 張全神色又為之一變,心道:「龍天行明說河幫,實是說自己,居然以投靠銀雪帝國做為要脅,實在阜鄙!」想著,他望向凌玄鶴,想聽聽他的主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六章 凌玄鶴何嘗不知葉歆話中之意,沉思片刻又問道:「如此說來,龍大將軍是不肯回京了?」 葉歆假裝為難地道:「大將軍日夜為邊患操勞,已是不勝煩擾。朝中有張公打理,相信萬無一失,大將軍會全力支持張公的決定。」 凌玄鶴返身走到張全的身邊,小聲道:「張公,看來龍天行決心要與我們劃河而治,恐怕沒有迴旋的餘地。」 「軍師以為如何?」 「如今再派人去恭城恐怕已是鞭長莫及,何不做了順水人情,把眠月河以北之地交給龍天行,只要他守住北方,我們便可以向西向南擴張領土。」 「可京中空虛,萬一龍天行失信,我們可就麻煩了。」 凌玄鶴微笑道:「龍天行的麾下也不過幾萬人,北面有銀雪帝國,西面也有許多敵人,一定能壓制他們,另一方面,只要我們穩住河幫,就可以控制河岸。」 「也罷,先把河北之地借給龍天行,日後再向他討還。」張全沉思了片刻,指著葉歆道:「回去告訴你們大人,就說河北之事勞他費神,只要他守住北疆。」 「謝大人!」葉歆微微一笑,轉身便走。他早就知道張全不敢與龍天行翻臉,否則便會失去擴張領土的良機,權衡利弊之後一定會答應。 望著葉歆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張全突然憤怒地拍著椅柄喝道:「可惡的龍天行,趁火打劫,硬是割了大半的領地,東平州二十一府,他居然佔了十三府,實在是可惡之極。」 凌玄鶴臉色陰沉地道:「我們的東西不是這麼好吃的,爵爺放心,就算不動刀兵,我也要讓龍天行的日子不好過。」 「玄鶴有何妙計?」 「不必我們動手,三五個月之後銀雪帝國必然捲土重來,就算不滅了龍天行,也會使他大傷元氣,而龍天行的勢力嶄粘尚危|S傭際橇偈弊楹掀鵠吹模戈F勘厝徊晃齲隋⑻m頤翹舨Φ玫保謎誾g嶙韻嗖猩薄!?p> 「軍師,那麼就有勞你了。」 凌玄鶴傲然一笑,自信地道:「張公放心,這事我自會處理,為今之計是擁立新皇登基,然後繼續招兵買馬擴張領土。」 張全忽然道:「這個信使是個人才,進入大廳之後一直表現得從容不迫,而且詞鋒銳利,隱隱有懾人之氣。聽說龍天行這些日子招納了不少人才,看來頗有成效。」 「扎猛的妻弟居然是龍天行的親信,其中必有內幕,不是扎猛安插親信,就是這兩家早有勾結。」凌玄鶴望著廳門,也隱隱感覺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信使是個厲害的角色。 葉歆離開張府之後,立即跳上準備好的馬車,趕往駙馬府。 玉霞公主一直閉門不出,也拒不迎客,每日都在潛心修煉葉歆傳授她的道術,聽說葉歆到來,連忙派人把他迎到小院之中。 「師父,你終於回來了!」玉霞公主一見面便以師徒之禮拜見葉歆。 「公主不可如此。」葉歆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扶她起身。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上次師父說下次見面時,若我還願意,就收我為徒弟,今天我們又見面,我依然願意隨您修煉,師父可不要食言哦!」 看著她充滿敬意的眼神,葉歆微微一笑道:「看到公主有如此笑容,實在令人欣慰,想必天下人都願意看到公主微笑。」 「我會為自己而笑。」 神采飛揚的玉霞公主煥發出同齡人應有的朝氣和自信,流轉的秋波,燦爛的微笑,輕鬆的表情,泰然的神色,而其中最為出色的卻是一種飄泊淡雅的氣質。 葉歆忽然發現這位昔日的天之驕女,此時竟有著與凝心類似的氣質。 玉霞公主含笑道:「師父,我們到竹亭去吧!」 「嗯!」葉歆雖然聽著「師父」兩個字有些彆扭,卻沒有推辭。 幽靜的小院依然茵綠,翠竹環繞,優雅如昔,但不知道為何,葉歆再也無法感受到原本的舒服感,看著滿面春風的玉霞公主,心中嘀咕道:「這個時候告訴她遺詔合適嗎?」 「秋劍,上茶!」玉霞公主引著葉歆坐入竹亭,含笑問道:「師父這次進京有甚麼事嗎?」 葉歆不經意地摸了摸袖子裡的遺詔,猶豫了片刻,接著長吸了口氣,正色道:「公主,我這次來是有要事稟告。」 玉霞公主見他神色凝重,不禁吃了一驚,詫異地問道:「甚麼事這麼嚴肅?」 葉歆張口欲言,但見秋劍捧著香茗走了過來,於是閉口不言。 玉霞公主看了秋劍一眼,知道他在避忌,心中更是疑惑,當秋劍放下茶碗之後,立即示意她離開。 「師父,有甚麼話但說無妨。」 葉歆打開茶碗,伸出右手在茶水裡點了幾下,然後抹在臉上。 玉霞公主見他行為古怪,好奇地盯著他,然而隨著葉歆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動作,她的臉上漸漸流露出驚愕的神色,直到葉歆臉上的焦黃色全部被洗去,她才認出了這張面孔。 「怎麼是你!」她驚訝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葉歆站了起來,單膝而跪,恭敬地道:「肅州總督葉歆參見公主殿下,請恕微臣欺君之罪。」 玉霞公主作夢也沒有想到焦黃的面容下會是另一張臉,而且還是自己熟悉的人,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目光緊鎖著葉歆白皙的面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沉聲道:「我並非想欺瞞公主,只是受先帝之托照顧公主,然而京城內外想要我這顆人頭的人成千上萬,我不得已才改變了容貌,還望公主見諒。」 「想不到竟會是你!」玉霞公主愣愣地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驚顫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葉歆正色道:「初來時見公主殿下鬱鬱不樂,因此怕公主多心,後來公主日漸開懷,臣也十分高興,更不想把公主拖入紛亂的政局之中。如今朝中又生巨變,臣不得不前來打擾公主。」 「坐吧!」玉霞公主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哧一笑,道:「還是這個樣子好看一些,叫起師父來也更自然。」 葉歆見她笑了,心中方安,躬身又道:「臣還有大事相告。」 「還有甚麼事?」 葉歆從袖子裡拿出一卷黃綾捧在手裡,正色道:「此乃先皇遺詔,請公主接詔。」 「遺詔!」玉霞公主大驚失色,然而看著他手中的黃綾卷,卻又不得不信。 葉歆緩緩打開詔書,眼睛掃了一番,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霞公主人品貴重,端莊清雅,聰明多智,必能克承大統,特傳位於玉霞公主——欽此!」 「啊!」玉霞公主似木雕泥塑般跪在地上,原本心裡一直揣測著遺詔的內容,沒想到卻是傳位給自己,頓時驚得眼睛發直,手足冰冷,腦子裡一片空白。 葉歆收起遺詔,伸手扶她起身,沉聲道:「先皇將遺詔送到我的手上,未能及時告訴公主,實在是大逆之謀。」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葉歆見她還驚魂未定,捧了茶碗放在她的手裡,安撫道:「公主喝口茶定驚,此詔乃先皇所定,絕無差錯。」 「父皇!」玉霞公主突然哇的一聲伏倒在桌上痛哭了起來,「父皇對我實在太好了,連皇位都要傳給我。」 葉歆默然退到一旁,垂手而立,心中頗有些歉疚。 良久,玉霞公主哭聲漸止,緩緩地抬頭望著葉歆,幽幽地道:「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為了甚麼?」 「當日三皇子兵變造反,殺害了先帝,情況危急,若是將遺詔宣告天下,三皇子必起殺心,公主的性命必然受到威脅,因此臣未能相告,如今三皇子暴斃身亡……」 「三哥死了!」玉霞公主煞白著臉驚問。 葉歆點點頭道:「十月初一深夜暴斃身亡,死因不明,但張全嫌疑最大,如今他已掌握了所有的權力,欲立新皇,而公主是蘇家兒媳,我怕他會對公主不利,因此特意進京,想瞭解公主的意思。」 玉霞公主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苦笑道:「三哥也死了,這個皇帝有甚麼好當的,爭來爭去把命都送了。」 葉歆歎道:「權力的誘人之處在於可以憑自己的意願控制別人的生死,沒有人願意被別人控制,所以他們要爭。」 「你不是也在爭嗎?」 葉歆聽出她話中的懷疑,但毫不在意,微笑道:「是啊!我在爭,不過我是在為別人爭。」 「別人?」玉霞公主愣住了。 葉歆淡淡一笑道:「若我想稱帝,早就在肅州坐上龍椅了,更不會把遺詔告訴公主。」 「你是說為我爭?」 「公主一直都沒有奪嫡之心,我也不想勉強公主,只是現在是抉擇的時候,爭與不爭任憑公主,而我也要為後事做打算。」 玉霞公主低著頭想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望著葉歆道:「父皇一直說你是難得的人才,不如我把皇位讓給你,反正你是我師父,也算是親人,而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想捲入外面的那些事情。」 葉歆微微一愣,隨即明白玉霞公主修道後心境平和,慾望日減,而且又從未享受過權力的滋味,自然不會留戀皇位。 「父皇!」玉霞公主輕撫著遺詔,眼中儘是懷緬之情。 葉歆輕輕一歎,沉吟道:「公主不必現在就選擇,只是京中實在危險,若是公主願意,我想為公主安排一個寧靜的住所。」 玉霞公主搖頭道:「哪裡都一樣,只要心靜就好。」 「我的肅州雖然不是甚麼好地方,但有能力保證公主的安全,所以請公主暫住肅州,若公主還是執意修煉,我會送公主去仙山,那是世外桃源,與這小小的院落截然不同,是修煉的絕妙去處。」 玉霞公主聽得心動,好奇地問道:「天下有這麼好的地方?」 葉歆點點頭,道:「我原本就在那裡修煉,若不是因為種種原因,我也不會進入這詭異的官場。」 「仙山!我很想看看那是甚麼地方。」玉霞公主滿臉嚮往之色,卻又有些擔心,問道:「我這凡人肉身能去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瞞公主,公主所修煉的不是武學,而是道術!」 「道術?」玉霞公主茫然地看著他。 葉歆含笑道:「道術來歷一時說不清楚,不過這是一種修心的奇術,想必公主也有感覺,若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則無憂無慮。」 玉霞公主沉思了許久,問道:「師父,我聽你的,至於皇位之事,你決定吧,也許我那無情的丈夫會想要。」 葉歆見她說到「無情的丈夫」時眼中還有一絲憂傷,眉頭微微皺起。 玉霞公主似乎察覺到葉歆的變化,輕歎道:「我忘了他是你的敵人。」 葉歆輕笑道:「當年蘇氏兄弟砍斷我的手筋,幾乎讓我殘廢一生,如今我殺了蘇劍龍,也算是扯平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恩仇都是緣吧!」 葉歆忽又問道:「公主,十皇子的事你清楚嗎?」 「十哥!」玉霞公主愣了愣,詫異地問道:「他不是瘋了嗎?」 「瘋了!」葉歆大吃一驚。 玉霞公主幽幽地歎道:「十哥殺母殺妻,之後就瘋了,一直被父皇關在宮裡。」 葉歆臉色驟沉,嘀咕道:「張全居然要把一個瘋子推上皇位,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以他的見識,斷然不會犯這種錯誤,莫非其中別有隱情。」 「十哥當皇上?」玉霞公主不可恩議地搖了搖頭,「太胡鬧了,怎能讓他做皇帝呢?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葉歆也是茫然不解。 承明皇帝暴斃的消息很快就散播開了,言德謙成為刺殺皇帝的要犯而被滿門抄斬,十皇子繼位大統,帝號宣德。四方都為之震動,但沒有一個人為承明皇帝的死而難過,不少人甚至幸災樂禍。 擁立新帝的張全成為首輔大學士,承武大將軍,完全掌控了兵權和政權,使天龍朝變成了一個軍權統治的國家,直接管轄的地域包圍了眠月河以南的東平州八個府,軍隊約六萬人,若論面積,連龍天行的地盤都比不上,更別說鐵涼、清月等國。 如此一個縮小的天龍朝並沒有吸引人們的注意,銀雪帝國正在修整軍隊,蘇家與清月、鐵涼、屈家激戰正酣,無暇理會。 張全畢竟是武將出身,身邊又有凌玄鶴輔佐,擴張計劃隨著他全面奪權而展開,烽火很快就燒向天龍朝的周邊地區。 為免張全懷疑,所以葉歆和魏劭一直留在京中等他離京遠征。十月十五,張全終於領著一萬人出征了,留下空空蕩蕩的京城。 葉歆和魏劭也準備帶著玉霞公主上路,就在此時,蘇劍豪的一封休書送到了駙馬府。 「休書!」玉霞公主驚得無法控制自己,捧信的手急促地抖動著,連書信都無法抓穩,滑向地面。 葉歆接下書信,微微歎了一聲,勸慰道:「公主保重,不要太傷心了,這恐怕也是緣份吧!」 「為甚麼?我沒有要他做甚麼,他卻連這點名分也要拿走……」玉霞公主輕輕地呢喃著,秀麗的臉上露出淒苦的表情,柳葉似的眉毛緊緊地連在一起,看著讓人心痛。 葉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旁邊。感情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插手,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甜。 侍女秋劍扶著玉霞公主勸道:「蘇劍豪無情無義,公主又何必為他傷心呢!反正他連洞房都沒進,也不能算是駙馬,依我看這樣更好,公主也自由了。」 玉霞公主輕輕地點了點頭,望著葉歆道:「師父,帶我去仙山吧!」 葉歆欠身道:「一切聽從公主的意願,我已安排船隻在端慶府等,我們即日起程。」 玉霞公主抬眼凝望著熟悉的小院,依然有些戀戀不捨。沒有駙馬的駙馬府已經毫無意義了,只會徒添傷悲。 兩個時辰過後,玉霞公主在十幾名侍女的陪伴下離開了駙馬府。城裡的人早已忘記了這位公主,張全等重臣不在京城,也沒有人客氣盤查,因此這群人很輕易地出了城門,往北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七章 行了兩日,一行人來到了端慶府的碼頭。 玉霞公主漸漸從傷感中平復過來,第一次見眠月河的她頗為興奮,在侍女秋劍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觀看滾滾東去的大河。 魏劭與葉歆站在後面,望著玉霞公主的倩影。 魏劭笑道:「公子,想不到你連公主也拐來了?我聽她叫你師父,如此說來,蘇劍毫也成了你的徒婿,哈哈!」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別胡說,蘇劍豪已經寫了休書,現在公主還是公主。」 魏劭搖頭道:「想不到做公主也會被休,蘇劍豪可真夠狠的,一下子就把天龍朝的背景完全甩開了。」 葉歆冷笑道:「他寫休書不會只為了玉霞公主,一定是別有所圖,依我看蘇家也許就快稱帝了!」 「女婿造老丈人的反,說起來的確不太好聽,只是可憐了公主。」魏劭不禁為公主的遭遇叫起了屈,「可惜河道上有雙龍城附近正在打仗,不然走水路要更安全。」 葉歆搖頭道:「陸路並非安全,蘇劍豪正在西征,一路上有不少城池是他攻下的,盤查起來也很麻煩。」 魏劭勸道:「既然如此,何不在京城中多留些日子?」 「肅州有變,我拖延了這麼久,不知情況如何,所以必須回去看看。」葉歆顯得憂心忡忡,望著北方輕歎不已。 「原來眠月河這麼大!」玉霞公主像天真活潑的少女,在碼頭處雀躍歡騰,還不時地回眸一笑,向身後的人表達心中的歡悅。 魏劭被玉霞公主清麗可人的容顏和嬌艷如花的笑容驚呆了,搖著腦袋喃喃地道:「如此美人竟然被人拋棄,世上真是甚麼怪事都有,蘇劍豪真是個沒眼力的東西。」 「如果她長得醜一點,也許生活會更美滿。」 魏劭怔了怔,詫異地問道:「為甚麼?」 葉歆歎道:「如果她長得醜一點,先皇也就不可能把她賜給蘇劍豪。」 魏劭苦笑道:「想不到長得美也是一種罪孽。」 由於南北分治,大多數的人都坐船去北方,南來的人相對少一些,魏劭笑道:「東主和丁旭本事真不錯,這幾個月往北去的極多,領地內的人口迅速增加。」 「嗯,只要吞下銀州,這一大片地域都會成為兵多糧廣的寶地。」 正準備上船之際,一隊大約百人的軍隊沿著河岸走了過來,碼頭頓時亂成一團,渡船的客商、叫賣的小販、遊蕩的苦力,都被軍隊趕到一旁。 「所有的人站好了,現在是突擊檢查。」 葉歆抬眼望去,忽然發現指揮軍隊的正是當日在張府中見過的青年,此時身著一晶官服坐在馬上,表情冷峻,一對眼睛不時地在人群之中掃動。 魏劭根本沒把凌玄鶴放在眼裡,催促道:「公子,上船吧,不用理會他。」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馬蹄聲響起,葉歆抬眼一看,卻見凌玄鶴正縱馬走向玉霞公主,不禁皺了皺眉,也走向玉霞公主。 凌玄鶴是極為自負的青年,詩書文墨都十分精通,尤其喜陰謀詭計,另一個愛好就是美色,雖然他人長得不怎麼樣,卻自命風流才子,因此一眼就被玉霞公主綽約的風姿吸引住了。 玉霞公主恢復未嫁的裝束,粉衣花裙,玉釵翠環,出身皇室的她隱隱有一種貴氣,而修煉道術又為她添了一份飄逸出塵的氣質。 凌玄鶴跳下馬背,首先打量了幾眼,越看越愛,怦然心動,朝玉霞公主一揖到地,含笑道:「大學士凌玄鶴見過小姐。」 玉霞公主見他如此唐突,覺得十分討厭,輕哼了一聲,甩袖不再理他。 侍女秋劍拔出佩劍冷冷地道:「放尊重點,不然要你好看。」 凌玄鶴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喝道:「此女身帶佩劍,意圖不軌,把她拿下。」 葉歆忽然插在兩人之間,道:「上船吧!」 凌玄鶴一眼就認出面前之人正是龍天行的信使,臉色大變,冷冷地喝道:「原來是你,想不到你還沒回去。」 葉歆沒有理他,轉頭對秋劍道:「扶小姐上船。」 凌玄鶴見葉歆與女子有關係,更是憤怒難平,大聲喝道:「此人實在可疑,抓回去好好拷問一番。」 「誰敢!」魏劭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一把推開凌玄鶴,不屑地道:「給老子滾開,不然宰了你。」 「給我抓住他!」 隨著凌玄鶴一聲大喝,他手下的士兵凶神惡煞的圍向魏劭。 魏劭見慣了大場面,這百名士兵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泰然自若地掃了一眼,冷冷地道:「誰想動手就上來,我看誰能活著離開這個碼頭。」 話音剛落,碼頭一帶的苦力和船夫都叫了起來,有的提著扁擔,有的拿著木桿,有的扛著粗木樁,還有提著鉤貨的鐵鉤,如同潮水一樣湧向魏劭所在的地方,凌玄鶴和他的百名士兵就像是汪洋中的小船,被擠得飄來蕩去。 魏劭嘿嘿一笑,道:「狗官,現在還想抓我嗎?」 凌玄鶴沒想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漢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勢力,臉色蒼白,怒聲問道:「你是甚麼人,竟敢保護賊人?」 魏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護著葉歆和玉霞公主登上了大船。 「參見幫主。」近千人突然一起跪倒。 「河……幫!」凌玄鶴臉色又是一沉,胸中像是塞滿了棉花,又脹又悶,卻又吐不出來,只能硬生生把這口氣吞了下去。 魏劭卻不想放過他,腳踏上船的時候轉身又叫道:「把這些人紿我扔到河裡清醒一下,讓他們知道我們河幫不是好欺的。」 「是!」千餘名凶神惡煞的苦力、船夫一擁而上,打人的打人,搶刀的搶刀,哄鬧了片刻後,百名士兵和凌玄鶴如石頭一樣,一個個被扔下了滔滔的河水之小?p> 凌玄鶴何曾受到這種奇恥大辱,氣得哇哇大叫,卻被幾個浪頭打得滿嘴泥水,甚麼也罵不出來了,幾個會水的士兵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上岸邊,此時大船已經離岸遠去「不滅了你們,我凌玄鶴誓不為人!」 肅州的烽火也在十月點燃了,狼牙從嘎山城抽調了一萬五千士兵,又聯合了周大牛的兩萬士兵,總共三萬五千前往懸河城,而南面的岳風雖然反對出兵,但軍令如山,他也只能抽調一萬士兵北上增援,加上黃延功的三萬,一共是七萬五千。 消息傳開,天馬草原震動了,特別是草原南部,以尤海為首的諸部族開始蠢蠢欲動,北面的樸哲也在猶豫著是否派兵助陣。 懷著殺母之恨的冰柔也隨著周大牛的部隊一起浩浩蕩蕩殺出懸河城,無論夜寒等人如何勸阻都不行。 總督府內,夜寒因為無力阻止冰柔和出兵,只好去見傷勢依然沉重的紫如。 「甚麼!出征?」紫如驚得臉色煞白,然而身子一動,傷口處立時傳來劇痛,冷汗也隨之流了下來。 夜寒見她瘦了許多,原本像寶石一樣的眸子也沒有了神采,對於此時打擾她休養感到十分內疚,歉然道:「看來我不該來打攪你。」 紫如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健康,心中充滿了擔憂,急色道:「大人不是下過命令了嗎?我們的目標在東,不在西,西守東擴是最根本的,為甚麼要出征?」 夜寒無奈之下只好把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紫如已經驚得渾身大汗,焦慮感滿滿地擠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這可怎麼辦呀!」 「快要十一月了,天氣漸冷,而且很快就要下大雪了,大軍出征實在不太明智。只是夫人親自領兵,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聽從。」 紫如急聲道:「快把他們追回來!」 夜寒苦笑道:「黃延功等將軍都贊同進兵,我雖然地位略高,但畢竟是政務官,他們有了夫人的話做為藉口,無法勸阻。」 紫如猶豫了片刻,正色道:「大人的兵符令箭在我手上,我是代理肅州總督,兵權歸我管。傳我的命令,所有的軍隊暫時駐紮在懸河城,不得擅自出兵,違令者斬。」 「有夫人在,我怕他們不聽。」 紫如輕咬下唇,猶豫了半天才道:「把我的女侍隊帶去,必要讓她們把夫人送回來,然後……然後就說我也是葉夫人,我的命令也不能違抗。」 夜寒臉色大變,驚問道:「恐怕會引來夫人的誤會吧?」 紫如苦笑道:「情況緊張,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一切責任我來擔,就算誤會也沒辦法,誰讓大人把這裡交給我們來管,絕不能意氣用事,日後我再向夫人請罪吧!」 夜寒心中感慨,起身朝著紫如長身一揖道:「姑娘真是巾幗英雌,夜寒佩服。」 「快去吧!」說了一陣話,紫如已累得昏昏欲睡。 夜寒不忍再打擾,急忙退出了房間,臉上多了一份輕鬆,仰天歎道:「幸虧還有紫如姑娘,不然就麻煩了。」 赤溫等在外面,見他的表情古怪,問道:「紫如姑娘怎麼說?」 「撤兵!」夜寒微微一笑,正色道:「我要趕往懸河城,府裡的安全交給你了,有絲毫疏忽,拿人頭見我。」 「是!」 十月的草原已經是夜霜襲人,草原上凜洌的寒風像是吸取生機的怪獸,將小草的生命力吸光了,枯黃的草原讓人傷感時間的流逝,同時又讓人期盼新春的來臨,但是寒風無情,吹得人難受,牧民們每日都早早地回到帳蓬或是小屋裡,避免寒氣的侵擾,到處都是一片肅殺的景象。 偌大的鐵涼軍軍營雖然緊緊地擠在一起,但沒有為鐵涼的士兵和戰馬帶來多少溫暖,只有一堆堆散佈各處,如同星河般的火堆,使瑟縮在寒風中的人們得到了些許安慰。 營門前,紅烈迎著刺骨的寒風而立,默默地眺望遠處的懸河城城牆。那道巨石壘成的灰色城牆就像是命魔一樣擋在他的前面,跨越了那裡,成功之門將會向他打開,鐵涼國的命運也會因此而改變,所以沒有甚麼可以阻止他展現對成功的慾望,即使是他的親人。 「人似乎多了!」站在紅烈身邊的是他的副手韋忠,一個矮小的男人,卻有著銅鈴一樣大小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 「這種時候增兵,看來他們要出擊了。」 紅烈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一直期待著這一刻,黃延功固守不出幾乎讓他有撤兵的念頭,為了孤注一擲,他不惜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派遣刺客暗殺,雖然一直沒有消息,但這一現象使他更相信刺客成功了,否則臥牛城就會大肆宣揚鐵涼的卑鄙行徑。 「聽說小姐回來了?」韋忠剛問出口,就發現自己問得不合時宜,紅烈原本微笑的面容驟然沉了下來。 一想起女兒抱著外孫哭著跪倒在面前懇求自己休戰,紅烈的腦子就像是被刺似的,如何也沒有想到女兒的那個男子竟會是擋在自己面前的敵人,而且還偷偷摸摸,無名無份的生下了孩子。 他又想到了女兒與遇刺太子之間的親事,皇太子的未婚妻竟與別的男人通姦,恥辱像是蟲子咬著他的心,又麻又痛,讓他恨不得撕碎了葉歆。 因此他憤怒地扇了女兒一記耳光,然後將她們母子捆回了雪狼關交給紅逖。 韋忠看著紅烈鐵青的臉色,心中一陣慌張,連忙陪罪道:「卑職說錯了話,請您務必見諒。」 紅烈被他挑起了胸中的怒火,眼睛只盯著懸河城,像是要用眼神擊毀城牆似的。 該死的葉歆,我紅烈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你的手上了,不殺了你,絕不罷休! 他不斷地詛咒著那個騙走女兒清白,毀掉自己聲譽的男子。 一個士兵騎著快馬從懸河城的方位沖了回來,跪地稟道:「城上喧鬧非凡,人影多了許多,似乎有大批軍隊進城。」 「知道了!」紅烈漸漸地收回心神,臉上再次展現出自信的微笑。 懸河城的確熱鬧了,七萬五千名士兵以及大批糧草戰馬都進入了這個重要的關城,使這座早已沒有居民的關城憑添了許多喧囂。 中軍帳中,葉歆手下的大將到了不少,只有岳風留在龍口關,赤溫守護著總督府,余樹青收集情報。 將領們分坐兩側,左側以周大牛為首,右側以黃延功為首,狼牙為次,然後是六位總兵,分別是水勝、曹漢祥、朱朝元、林子雲、張游、秦廣仁,各個都是晶盔亮甲,好不威風,其後還有副將、參將等十數人。 坐在正中的不再是鬚眉男子,而是一臉俏美動人,卻又英氣勃發的女將軍,這人當然就是冰柔。今日的她換下了美麗的粉衣紗裙,換上了粉甲銀盔,腰間還懸著一柄寶劍,芙蓉般的玉面上殺氣騰騰,就連旁邊的男人們也比不上她。 冰柔扶劍站了起來,朝眾人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多謝眾位將軍領兵前來為我母親報仇,大恩大德冰柔一定銘記於心,我家大人也會感謝諸位的恩德。」 眾將嘩的一聲全站了起來,一起抱拳應道:「夫人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殺敗紅烈,收復失地。」宏亮的聲音響徹屋內,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冰柔臉色一沉,咬牙切齒地道:「這一次一定要殺了紅烈,否則絕不罷休。」 周大牛咧開大嘴笑道:「你放心吧,我會一拳就把他打鹹肉餅。」 黃延功調笑道:「老牛,別這麼快打死他,我們一人還有一拳呢,不讓他嘗夠了拳頭,恐怕他會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中軍帳中笑聲如海,綿綿不絕,氣氛愈見輕鬆,似乎每個人都看到了勝利。 冰柔其實對打仗一竅不通,只是胸中的怒火不停地刺激著情緒,迫使她堅決要向紅烈父女進行報復,而周大牛等人的同情和忠誠又促成了她的意願,使她一步步走到了戰爭之中。 孰不知紅烈早已安排好圈套,正等著羊入虎口。 夜寒帶著五十名士兵拚命向懸河城趕去,雖然戰爭不一定會輸,但他的心中總是感覺到一股壓抑,似乎這戰爭一定會以己方的失敗告終。 「快!一口氣跑到懸河城。」 寒風中,戰馬的鼻子不斷地冒出白霧似的水氣,膘肥的馬身也冒出一層汗珠,然而在馬鞭的策打下,戰馬沒有一刻停歇。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八章 臥牛城的東門外,一個優雅的身影悄悄地出現了。 「臥——牛——城!終於找到了!」凝心露出會心的微笑。 她從未到過臥牛城,雖然有葉歆給她的地圖,但畢竟很少出門,又不願意露出真面目,因而每到一城都只在城門停留片刻觀看城名,因而走了很多冤枉路,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這裡。 在城中尋覓半天,她來到了總督府,直到在圓舒軒中見到陶晶,才露出了身影。 陶晶正坐在門前的欄杆上唉聲歎氣,原本快快樂樂的四老突然少了一個,心中很不舒服,更令她感到難過的是派刺客來的是另一名媳婦的父親,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讓她很為難。 「伯母!」 陶晶呆了呆,抬頭一看,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美的令所有女人都羨慕的臉,驚訝地道:「是你!你怎麼來了?」 凝心嫣然一笑,蹲在她身邊問道:「歆弟讓我回來送信。」 「歆兒!」陶晶喜逐顏開,催問道:「他怎麼樣?」 「他很好,您不必擔心。」 陶晶牽著她的手歎道:「我怎能不但心呢,上次他來信說你受了重傷,一時不能離京,現在看到你平安回來,我的心終於放下了。」 葉君行和冰離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見是凝心,心中一喜,又問起了葉歆。凝心微笑著將葉歆的近況說了一遍。聽到葉歆快回來了,三老都很高興。 「對了,歆弟有三封信,一封給冰妹妹,一封給冰伯伯,另一封請葉伯伯轉交給他的部下。」 冰離接下給自己的信,看了幾行,眼淚就滾下面頰。葉歆的信中都是撫慰之辭,還把一切的責任都歸到自己身上。中年喪要是人生一大悲事,這些日子也是痛不欲生,直到讀了書信,心頭才感到一陣溫暖,輕歎道:「這個孩子,還是那麼體貼。」 葉君行接下書信也看了一遍,勸道:「冰老弟,柔兒是不是太衝動了,快想辦法勸阻她吧!」 凝心道:「歆弟說冰妹妹一定會去報仇,囑咐我一定要安撫冰妹妹,事情等他回來再解決。」 冰離神色一變,驚道:「柔兒已領著大軍前去報仇了。」 凝心的臉刷的全白了,又拿出第二封信道:「這信要交給歆弟的部下,勞煩伯伯幫我送一下。」 葉君行接下書信,沉吟了片刻道:「人好像都走了,只有紫如姑娘在廂房養傷,把信給她吧!」 「我不清楚,只要交給其中一個就行了。」 「我去吧!」陶晶接下書信走到紫如的房中,卻見紫如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想事情,心頭不禁微歎,這麼一個好姑娘,為了自己一家卻幾乎喪命。 紫如聽到腳步聲,轉頭望向陶晶,含笑問道:「伯母,怎麼是你?」 陶晶憐惜地問道:「傷還痛嗎?」 「不礙事。」 陶晶摸著她的手柔聲道:「看你這樣我真心疼,早點好起來吧!」 「伯母,有事嗎?」 陶晶將信遞給紫如,道:「這是歆兒的信,夜寒他們都不在,你看看吧!」 「真的!」紫如又驚又喜,在陶晶的幫忙下打開信紙,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神色微沉,道:「是禁止我們出兵的信,可惜晚到了一步,不過沒有關係,夜寒已經去做這事了。」 「這樣就好!我走了,你休息吧!」陶晶笑了笑,起身離開了房間。 「要是信早點來多好啊!」紫如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夜寒若是按自己的話做,必然會引來冰柔的不滿,雖然自己問心無愧,但如果引起冰柔與葉歆之間的問題就麻煩了。 旭日的光輝照耀著懸河清澈的河水,泛起陣陣金色的粼光。夜寒一路狂奔,終於見到了懸河城的城池,出發時的五十名女侍隊和親兵現在只有一半跟在後面,其餘的不是因為馬跑死了,就是累得摔下馬後受傷了。 微風吹過,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息鑽入了夜寒的鼻子。 「不好!仗一定打起來了。」 臉色大變的他再次抽著馬鞭,飛奔入城,但當他看到城門內的情況時,一切又似乎很安穩,緊張的神經略略鬆弛了下來。 「夜大人!」守城門的將領一眼就認出了他,笑著迎了上來。 夜寒勒住韁繩,焦急詢問道:「打完仗了嗎?」 將領立時笑了,得意地道:「昨夜我們大勝了一場,把敵軍殺得望風而逃。」 「勝了?」夜寒感到有些意外,但這個結果畢竟讓人振奮,點頭道:「看來我來的時機不錯。」 將領話鋒一轉,笑著道:「將軍們乘勝追擊,說是一定要抓住紅烈才算勝利。」 「追擊!」夜寒剛放下的心又提回嗓子口,臉色大變,厲色喝問道:「還有誰在城裡?」 將領見他滿臉煞氣,嚇了一大跳,連忙應道:「只有林子雲大人守城。」 「別人就罷了,想不到連黃延功這種久經戰陣的人也貪功,只怕夫人也不會坐在城裡等消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有何面目去見大人。」夜寒苦笑連連,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了。 林子雲得知夜寒來了,立即從行轅迎了出來,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夜大人怎麼也來了?」 「你們這群只知打仗,不知時宜的傢伙,若是把夫人斷送在敵軍手裡,我要你們的人頭。」夜寒罵了一陣,喝問道:「城中還有多少士兵?」 林子雲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責問罵懵了,呆了半晌才應道:「還有兩萬。」 「你帶一萬人立即出城接應黃將軍,我帶一萬人守城。」 「出甚麼事了?」 夜寒怒斥道:「我有兵符令箭,還不快去!」 林子雲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夜寒氣急敗壞的樣子,不敢多問,迅速點齊一萬士兵出城增援。 夜寒讓餘下的士兵立即生火造飯,準備食水,等待己方軍隊回來,完成之後又把剩下的一萬人帶到城外列隊等候。 兩個時辰之後,西面的草原揚起了塵土,遠遠望去,黃塵像是一隻黃色的猛獸,張牙舞爪地在天空中肆虐。 「所有將士準備迎戰。」夜寒雖然是書生,但在戰場上毫無懼色,身體中透出的堅毅,讓身邊的每個人都感到鎮定和自信。 黃塵越來越近,卻沒有殺聲,只是傳出急促的馬蹄聲,直到人馬出現,夜寒才看到了「周」字大旗,知道是周大牛的軍隊。 周大牛見城外有軍列陣,大吃一驚,連忙奔到陣前,看到夜寒,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夜寒不答反問道:「夫人呢?」 周大牛指著身後道:「夫人殺累了,我老婆抱著。」 「女侍隊,把夫人送入城中。」夜寒指揮著帶來的女侍隊將冰柔送入了城中,然後望著周大牛問道:「戰況如何?」 周大牛搖頭道:「敵軍反撲,我們被衝散了,只能各自戰鬥,我見夫人昏倒,所以先回來了。」 夜寒一聽就知道中計,眉頭緊皺,看著他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周大牛搖頭道:「沒傷,都是敵人的血。」 「周兄還有力氣再戰嗎?」 「人有力,馬不行了。」 「為周將軍換馬,拿酒肉來。」夜寒回頭吩咐了幾聲,沉聲道:「戰況不容遲疑,周兄換了坐騎後帶這一萬生力軍立即殺回,增援我軍,請他們不要戀戰,立即撤兵。你的士兵我讓他們吃飽喝足然後再去接應你,這樣才能不斷有生力軍增援。」 「夜兄好計策。」周大牛傲然一笑,拿著酒肉跳上新馬,然後朝著一萬生力軍叫道:大家給我殺啊!」 夜寒不敢怠慢,立即安排歸來的騎兵和戰馬吃東西,傷員也迅速被抬去療傷。出戰的肅州軍隊一支支退了回來,換酥墅峏儕噿ZF鋈Л佑Γ絞g痔婊徽椒ㄊ掛歡缺淮缶kSH募鋼QS由背雋酥っ⑶皎棸i霰喚踴亓誦W映恰?p> 滿天星辰之下,最後一支軍隊也回到了懸河城。中軍行轅之中,燈火通明,夜寒憤怒地看著面前這群將領。 「這一戰死傷兩萬人,總兵秦廣仁戰死,這就是你們冒然進兵的結果。」夜寒仰天長歎:「辛辛苦苦積累的實力,經此一役,不但損兵折將,士氣也大受打擊。」 黃延功猛的跺腳,憤然道:「該死的紅烈,明天定要報此仇。」 夜寒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罵道:「黃延功,大人把軍隊交給你是要你鎮守邊關,而且上次來信也說明我們的目標是西守、南和、東擴,你把軍隊都斷送在此,將來怎麼去見大人?」 黃延功一臉不服氣,大聲道:「正是因為這仗敗了,所以我們要大勝一仗才能挽回局面。」 夜寒拿起金色的兵符厲色道:「我有兵符令牌在此,命令你們不得出戰,違令者斬。」 黃延功不悅地看著他道:「我們也有夫人的口諭。」 「我也有夫人的手諭!」夜寒從懷中拿出一張軍令,扔到他的面前。 黃延功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咕噥道:「紫如姑娘以葉夫人之名下令,這還是頭一次。」 夜寒冷喝道:「紫如姑娘是大人親定的代理總督,難道她說的話你們就可以不聽嗎?」 帳中將領都為難了起來,若論聲望和威信,紫如遠在冰柔之上,因此對她也更加信服,但此時停戰就等於沒有報仇的機會,他們吃了敗仗,都想挽回面子。 「軍令命諸位安守懸河城,周將軍和狼牙將軍回到自己的城池去,其餘的事情等大人回來再說。」 狼牙和周大牛張口欲言,但又搖頭不語。 夜寒轉身對黃延功道:「敵軍剛勝,士氣正旺,必然前來攻城,如今懸河城有五萬人,守城當可無礙,黃將軍切記不可冒然出兵,否則軍法無情。」 「是!」黃延功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應了下來。 就在此時,冰柔滿臉怒色地衝入中軍行轅,指著夜寒喝問:「是誰說要撤兵?」 周大牛苦笑道:「夜寒帶著紫如姑娘的手諭以及大人的兵符前來,軍令如山,我們也沒有辦法。」 「周大哥,不能撤啊!」冰柔滿面焦急,望著在座諸將懇求道:「今天雖然敗了,但我們還有機會,請大家幫忙。」 周大牛極念舊情,早年又與冰柔、葉歆相交,見她如此,心中不忍,忽然吼道:「我不屬於官軍編制,你們不出兵,我自己出兵!」 黃延功本就憤憤不平,見有人帶頭,立時附和道:「周兄果然毫情沖天,黃某願助一臂之力。」 「我也願!」 「謝謝諸位將軍!」冰柔感動地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眾將嚇得連忙跪倒還禮,他們遭逢大敗,都想復仇,又見冰柔以此重禮相求,淒然可憐,出兵的意願再一次縈繞在他們的心頭上,甚至比發兵之初還要堅定。 「你們……」 望著已經急哭的冰柔,夜寒的心情很沉重,他很清楚冰柔這一跪把眾將的心都跪去了,此時此刻說甚麼也沒有用了。冰柔之情固然令人同情,但當他想起戰敗的後果,渾身上下就像是被寒氣猛吹似的,毛骨悚然。 為了葉歆的大業,他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諸位將軍,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請你們三思,若懸河失守,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大業就會毀於一旦。」 周大牛怒目吼道:「夜寒,你可以無情,我們不能無義,大人的岳母慘死在臥牛城,你做了甚麼?論理你和臥牛城的官員們應該為此負責,而你卻一再出言阻止我們報仇,還詛咒我們必然戰敗。」 黃延功冷冷地道:「這裡是懸河城,我是眾將之長,出不出兵我自會定奪,用不著你說話,你還是回臥牛城靜候我們的佳音吧!」 夜寒舉起兵符,厲色地喝問道:「難道你們要違抗將令嗎?」 黃延功淡淡地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何況紫如姑娘臥床不起,這兵符和手諭是不是她給的還不知道呢!」 夜寒氣得肺都要炸開,深吸了口氣,將怒火壓下,冷靜地掃視著眾將,淡淡地問道:「如今士氣不振,兵力處於劣勢,這些你們不會不知道吧?請問諸位,勝算有多少?我不是不讓你們報仇,只是要尋找時機,大人正往肅州趕來,難道我們不能等一等嗎?」 將領們都愣住了,夜寒所言都是實話。 冰柔憤怒的目光掃向夜寒,質問道:「我是大人的結髮妻子,難道我的話不能算命令嗎?」 夜寒見冰柔一再堅持,如果不說照她,眾將也不會聽從命令,心念一轉,忽然高聲喚道:「來人明!請夫人回府中休養。」 一聲令下,六名女侍官扶劍走了進來。 「你要幹甚麼?」冰柔手按佩劍,怒目望著夜寒質問道:「這難道就是你們的忠心嗎?」 夜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端起身份道:「奉天馬巡檢司紫如大人之命,請夫人回總督府休養。」 「紫如!」冰柔愣了愣,臉上怒氣更盛,尖叫道:「她憑甚麼阻止我?」 「請夫人上路!」夜寒揮手示意,女侍官們立即扶住冰柔的兩臂。 「住手!」周大牛怒吼一聲,揮掌擋開了女侍官,憤然道:「夜寒,你不要胡來,否則我可不客氣了。」 「還是我們請夜大人回府吧!」黃延功斷喝一聲,吩咐道:「水勝,你親自帶人送夜大人回臥牛城,夜大人若有任何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是!」水勝朝著夜寒欠了欠身,道:「夜大人請!」 夜寒見眾將連兵符令箭都不予理睬,知道自己再說甚麼也無濟於事,仰天長歎一聲,黯然離去。 十一月初一,臥牛城的天空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黑壓壓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冰刀似的烈風在大地上肆虐著,割在臉上十分疼痛,人們都瑟縮在皮袍之中,急匆匆地往家趕去,希望能早一點回到溫暖的火爐旁,享受這冬天獨有的樂趣。 總督府外,夜寒被水勝「送」了回來,看著飄落手心的雪花,夜寒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同樣的寒冷。 「夜大人,我要立即趕回懸河城助戰,你就在這裡靜候我們的佳音吧!」水勝微微一笑,策馬又奔走了。 夜寒搖了搖頭,喃喃地道:「這場仗毀的不只是軍隊,還有人心,有了這個例子,日後執行將令恐怕要難百倍,唉,大人甚麼時候才能回來?」 懷著滿腔的鬱悶,他來到了圓舒軒的偏廂求見紫如。 紫如見了他這副神態,驚訝地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夜寒苦笑道:「眾將不聽軍令,夫人也阻撓我執行軍令,我一個人孤立無援,結果被趕了回來。這場仗只怕一定要打了。」 「這還了得……啊——」紫如驚得猛然坐起,傷口處刀割般的劇痛又使她倒了下去,原本已沒有血色的玉臉白的像一張紙,額上冷汗直冒,氣喘吁吁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夜寒沉聲道:「懸河之戰雖然勝負未定,但我們必須早做打算,萬一敵軍破了懸河城,臥牛城就危險了。為今之計只有二條路可走,一是增兵鞏固城防,一是總督府東遷,留大軍在此周旋。」 紫如神情呆滯地望著上方,喃喃地道:「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痛心!大人把肅州交給我,我卻甚麼也做不了,沒臉去見大人。」 夜寒苦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紫如果了一陣,神色一緊,催道:「快,快送信給樸哲,請他提兵前來助陣。」 「好主意!」夜寒眼睛一亮,隨後又黯了下來,歎道:「只是樸哲向來是與姑娘聯絡,我無能為力。」 「去找赤溫,他能找到樸哲。」 夜寒點頭道:「好吧,我會安排把姑娘和幾位老人家送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測。」 「只要夫人平安,我這條命也算不了甚麼!」紫如感覺到傷口處像刀割似的,而且越來越痛,連話也說不下去了。 夜寒見她額冒虛汗,精神越來越差,驚問道:「怎麼了?」 紫如斷斷續續地呻吟道:「傷口……又裂開……了……」 夜寒大驚失色,連忙衝出屋外,大聲喝道:「醫師,快叫醫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九章 陶晶等三老聽到聲音都走了出來,見夜寒神色慌張地叫喚,連忙走到他身邊。 「夜大人,出甚麼事了?」 「姑娘的傷口又裂開了,痛得很厲害。」 「這個孩子,怎麼不好好休養呢?」陶晶氣急敗壞地走到床邊,見紫如疼得滿頭大汗,面無血色,樣子十分虛弱,心疼極了。 紫如咬著牙關,勉強笑了笑。 「這麼重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一點,現在傷口又開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呀!」陶晶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讓我看看。」冰離走到床邊,拉起紫如的手號了陣脈,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脈象弱了許多,情緒不能再有波折了,不然會有性命之憂。」 陶晶臉色煞白,催道:「親家,快用藥吧!」 「嗯!交給我吧!」 葉君行拉著滿面驚慌的夜寒走出屋子,憂心忡忡地問道:「她怎麼會這樣?」 夜寒自責地道:「夫人不肯回來,一定要打仗,我擔心出事,所以找紫如姑娘商議事情,沒想到引發了她的傷勢,唉,我不該這麼魯莽。」 紫如昏昏沉沉中突然想起了葉歆的信,奮力喚道:「快,快把大人的信送往懸河城。」 聲音很細,只有陶晶聽到了,她連忙喚道:「紫如說把大人的信送到懸河城。」 夜寒眼睛一亮,喜道:「對呀,有大人的信就可阻止他們,我現在就趕往懸河城。」 葉君行想起了凝心,連聲道:「我找人送去,比你更快。」 夜寒將信將疑地望著老邁的葉君行,詫異地問道:「您有人去?」 葉君行點頭道:「放心吧,一定比你快得多,而且那人與柔兒認識,比你更有說服力。」 夜寒雖然心中懷疑,但見葉君行如此自信,點頭道:「既然老太爺有辦法,一切就聽從您的吩咐。」 葉君行不敢怠慢,急步走進書房。 凝心一直在此修煉,見他進來,好奇地問道:「出甚麼事了?」 葉君行神色凝重地道:「姑娘,柔兒她不肯撤兵,所以我想請你立即趕到懸河城,把歆兒的信交給柔兒,免得她一錯再錯。」 凝心愣愣地問道:「不撤兵有問題嗎?」 葉君行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歆兒在信上要我們制止柔兒的報仇舉動,所以我想其中一定有問題。」 「嗯!我明白了,我現在就起程。」凝心找出書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懷中。 「懸河在正西方,在懸河走廊的出口處。」 「嗯!」聲音未落,凝心的身影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此時的懸河城又經過了兩場戰鬥,然而這兩次的戰鬥都是以肅州軍的勝利告終,初戰失利的陰雲被一掃而空,士氣也提升至高點。 中軍帳中一片歡慶,黃延功等將領更是相信這一戰能勝。冰柔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心情卻越來越焦急,那是一種對復仇的焦急心情,迫使她不斷地要求黃延功等人把戰鬥提升至決戰的層面,而不是小勝。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既然我軍士兵大勝,不如明日黎明之時全面出擊,趁敵軍不備,一舉殲滅。」 冰柔喜道:「這樣最好,只是別讓紅烈跑了。」 黃延功哈哈笑道:「放心吧,他一定跑不掉。」 狼牙對鐵涼的仇恨並不比冰柔少,但他較為謹慎,提醒道:「懸河城至關重要,我們是不是謹慎一些?」 「也好!」黃延功掃了五名總兵一眼,最後盯著林子雲道:「林總兵,你帶五千留城。」 林子雲雖然不情願,但只好領命。 黃延功含笑道:「大家回去休息吧!三更起床,四更造飯,五更出擊,夫人就留在這裡,等我們把紅烈抓回來。」 「是!」眾將都很興奮,笑吟吟地離開了中軍帳。 冰柔棟洗完畢也上床休息,由於內心充滿了期盼和興奮,所以翻來覆去,直到二更才沉沉入睡,好夢正圓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了呼喚聲。 「冰妹妹,醒醒!」 冰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蒙嚨中看到一雙寶石般的眸子,心中猛的一驚,騰的坐了起來,卻發現是凝心,臉色微變,驚問道:「凝姐姐,你怎麼來了?相公也來了嗎?」 疑心搖了搖頭道:「他還沒有回肅州。」 冰柔的反應很奇怪,雖然臉上有失望之色,但眼神中卻有一絲慶幸。 疑心掏出書信遞給冰柔道:「這是歆弟的信,你看看吧!」 冰柔欣喜地接下書信,然而當她抽出信紙時卻猶豫了,愣了半天,又把信紙推回信封之中,問道:「還有甚麼事嗎?」 疑心見她居然不看信,不禁有些好奇,道:「這是歆弟給你的信,好像是要你撤兵,這一戰聽說會有莫大的影響。」 「這次我不能聽從相公的安排,我一定要為娘報仇,而且現在勝利就在眼前,絕不能放棄,相公回來後,我會向他請罪。」冰柔把信抱在胸前,俏臉上露出一絲歉疚之意。 凝心呆了一呆,驚問道:「你真的連歆弟的意思都不理?」 「等他回來,一切就晚了。」冰柔噘著嘴,幽怨地搖了搖頭。 「為甚麼?」 冰柔垂下頭,喃喃地道:「他不會讓我報仇,所以我要在他回來之前報仇。」 疑心從她的言語之中聽出了她對葉歆的不信任,心頭一陣不快,勸道:「他怎麼會不讓你報仇呢?你不要胡猜。」 冰柔搖頭道:「我知道他一定會阻止我,這封信也一定是要阻止我報仇,但是我不能等,娘的仇一定要報。」 凝心看著她堅定的神態,害時間不知道如何勸阻,微微歎了口氣道:「歆弟不知道會怎麼想?」 冰柔堅毅地道:「等我殺了紅烈,就算相公要我賠命也行。?p> 「他絕不會傷你一根頭髮。」疑心輕歎道:「可是他會傷他自己。」 冰柔再次低下了頭,輕輕地道:「就算死,我也陪他一起。」 凝心沉默了片刻,道:「我來的時候,歆弟說如果你不聽勸說,要我把你帶到他的身邊去。」 冰柔臉色大變,她知道凝心的實力就連葉歆也望塵莫及,何況是她,頓時驚慌失措,叫道:「我不要離開,我要報仇。」 「可是——」 冰柔撲到凝心的懷中,聲淚俱下的懇求道:「凝姐姐,我娘死的好慘啊!滿身是血,你要是見了也會一樣傷心,我如果不為娘報仇,我娘會死不瞑目的,難道我為娘報仇也錯了嗎?」 凝心為難地看著她,苦笑道:「可是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冰柔忽道:「姐姐,不如你幫我把紅烈抓來,我報了仇就可以回去了。」 疑心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我不能做這種事。」 「既然如此,就讓我去報仇吧!」 疑心從未感到如此為難。 此時,城外突然傳來了殺聲,冰柔頓時鎮定了下來,含笑道:「凝姐姐,戰鬥已經開始,你快回去吧,等我報了仇就回去。」 凝心搖頭道:「我要保護你的安全。」 「也好,姐姐就等著和我一起慶祝吧!」冰柔嫣然一笑,彷彿看到了勝利在向她招手。 正當懸河城外戰火紛飛的時候,葉歆也踏上前往肅州的道路。恭城前往臥牛城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從平安州上銀州,經嘎山城折向西行,另一條路過平安州到昌州北部,經龍口關北行。 由於昌州的屈復清在向東擴,而平安州又有戰事,所以葉歆選擇了前往依蘭河谷以及嘎山城的路線,順便巡視一下肅州東面的軍務和政務。 其實這條路上也並不太平,曠國維的勢力由於受到蘇劍豪大軍的壓制,已經逐步退往雙龍城,而其他的勢力懾於蘇劍豪的軍力和氣勢,紛紛退縮,因此平安州的一段路可能會遇上蘇劍豪的軍隊,無論是葉歆還是玉霞公主都會引來蘇軍的注意。 而進入銀州之後,領著四萬士兵在草原上獨立的高虎與他有舊限,暴露了身份也會引來麻煩。因此葉歆沒有帶任何士兵,隨行的除了玉霞公主的十二名女侍官之外,還有魏劭帶領的五十幾名河幫弟子,都打撈成趕路的行商。 這一行人走得很小心,魏劭的河幫弟子分成幾組,像是車輪一樣在車隊的前方滾動著,不斷地為葉歆送來所經城鎮的情報,包括駐軍的數目、戰爭的可能性、地方勢力、私人武裝力量的活動等等,可謂十分詳盡,因此葉歆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料來決定行走的時間、路線和方式。 寒風呼呼地從懸河城上空吹過,帶動著漫天的雪花輕輕地飄舞,又慢慢地飄落,將大地染得一片潔白。就在這片白色之下,無數肅州士兵的屍體靜靜地躺著,周圍是結冰的血漬。上天似乎不忍心讓他們暴屍荒野,因而用它最美麗的雪花遮去了一切,只有那高高豎起的斷槍長刀還殘留著一絲殺氣。 懸河之戰在風雪之中結束了,帶給肅州大軍的是死亡和傷痛,懸河城像是被父母扔下的孩童,瑟縮在暴雪之下,無助地望著揮舞長槍大刀的新主人,等待著新的命運。 然而這些新主人並不滿足,狂風暴雪阻擋不了他們對敵人的殺心,奔馬在長嘶,戰士在吶喊,如同雷鳴般的馬蹄聲在懸河走廊之中迴盪,像是死神的咆哮,山神的憤怒。 「殺啊!奪下臥牛城!」 長長的奔馬群中,一位身披帥袍的將軍正揮舞手中的長刀,吶喊著向前方衝去,此人就是紅烈。他從未像現在一樣高興,強烈的興奮感填充了他的腦海,三萬鐵騎在他的指揮下一路殺入懸河走廊,向臥牛城逼去。 這一戰他把驕傲的肅州兵擠牛奶似的吸入了廣闊的草原,再用優勢兵力困住其中幾個主力軍團,從而襲取了只有五千人把守的懸河城。若不是狼牙在鐵涼軍攻佔懸河城之時衝入城中,並成功控制了懸河城的東西兩門,使友軍向西撤走,肅州的數萬兵馬將會被鐵涼隔在懸河城以西,成為草原上遊蕩的孤軍。 鐵涼軍的士氣提升到最高點,以往攻打懸河城失敗的經歷使他們都覺得胸中藏著口氣吐不出來,此時一切怨氣怒氣都一掃而空,因為他們是勝利者。 懸河走廊的五個縣城在鐵涼大軍的鐵蹄下失陷了,肅州兵只顧著逃亡,沒有人想著如何在狹小的懸河走廊之中堵住敵人的進攻。狼牙等人雖然想戰,但大軍已經潰敗,而敵軍又來勢洶洶,根本沒有機會重整軍力回師再戰。 漸漸地,懸河走廊的出口展現在追兵和逃兵的面前,這是鐵涼人百年來第一次踏上天馬草原的邊界,每個人的心中都像是著了火似的沸騰了。 「衝啊!臥牛城就在前方!」紅烈內心的興奮可以用火山爆發來形容,滿面紅光,胯下的戰馬也像是飛起來似的。 突然,鐵涼大軍的左側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殺聲,在呼呼風聲的伴奏下顯得格外雄壯有力,彷彿有千軍萬馬從天而降。 「有伏兵!」 風雪中,樸哲一馬當先,如同巨神般衝入了驚慌失措的鐵涼軍中,彎彎的馬刀像是死神的鐮刀,帶起了鮮血和慘嚎。 「兄弟們,用你們的馬刀宰了面前這群等死的綿羊吧!」 兩萬策馬舞刀的草原漢子如同滿山遍野的惡狼,追逐著他們的獵物,他們毫不介意出刀的角色和力量,只要看到身穿盔甲的人,他們就會興奮地舞起馬刀,狠狠地劈下去。 鮮血染紅了雪地,就像冬日的寒梅,點綴著銀白色的世界,但此刻沒有人有心情去感受這艷麗的紅色,因為他們的眼中只看到殺戮和死亡。 鐵涼大軍的左翼被鋒利的狼牙撕裂了…… 戰場的變化讓正在興頭上的紅烈勃然失色,赫然勒停了戰馬,厲色道:「行令下去,行軍速度放緩,快去查明發生了甚麼事。」 不到片刻,一名小卒氣急敗壞的來到他的面前稟道:「大事不好,左側有伏兵殺出,不計其數,就像雪花一樣,而且全是騎兵,我們的側翼被撕破了。」 「居然還有伏兵!難道是那該死的葉歆親自來了!?」紅烈沒想到大功告成之際又發生變化,氣得暴跳如雷。 韋忠策馬趕來,緊張地問道:「大帥,我們怎麼辦?」 「前部回攏,後部推前!結成馬隊方陣。」 只要攻下臥牛城就可以得到徹底勝利,紅烈如何也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成功。 「大哥!綿羊要結群了。」巴巖松笑著衝到樸哲的身邊。 「讓他們吹吹寒風暴雪吧!我們回去喝酒。」樸哲豪然大笑,撥轉馬頭向北面衝去。 「兄弟們,回去喝酒去!」巴巖松邊跑邊叫,一副輕鬆之態。 一群看似散亂無章的草原騎兵突然聚成一線,高速地消失在大雪之中,不見了蹤影。 對於突然消失的群狼,紅烈有些不知所措,無論是在雪狼關還是懸河城,他都沒有遇過這種敵手。 「大帥,怎麼辦?」 「敵人來路不明,又不穿盔甲,不像正規的軍隊,不過他們對這裡的地形熟悉,我不能冒然行動。」紅烈顯得很小心。 剛等了兩刻鐘,這群憧憬全勝的鐵涼士兵就被凍慘了,一個個雖然像鐵鑄似的站在風雪之中,陣形也異常的整齊,但內部已經虛了。 頭頂上、肩膀上都壓著雪,怎麼掃也掃不乾淨。一張張由紅轉白的臉被冰刀似的烈風拍打著,初時很痛,但很快就沒有了知覺。 一對對眼睫毛上結了白霜,那是士兵們吐出的水氣凝成的。 拿著兵器的手同樣被鋪天蓋地的寒風吹得幾乎沒有了知覺,別說揮刀,就連換一個姿勢都有些困難。 沾滿鮮血的刀鋒上結滿了一塊塊血紅色的冰層,又鈍又硬,連木頭都劈不開。 紅烈的心情著實鬱悶,眼見全面的勝利就在眼前,卻被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逼得落入下風,還要在這寒風中苦等,滿心的怨憤就像是萬支小針刺激著他的心神。 「這群該死的傢伙!」 突然,風雪中又出現了重重黑影,隨之而來的還是那攝人心扉的馬蹄聲,如同萬川入海般奔騰咆哮而來。 「他……他們又殺回來了!」 樸哲的萬人馬隊遠比鐵涼軍更擅長雪中作戰,畢竟他們都經歷過無數風雪交加的日子,也經常在雪中作戰,風雪對他們並不能構成威脅。 而他們的領袖也不是泛泛之輩,在建了一半的青龍城裡早已預備下溫暖的火堆、火熱的烈酒、熱騰騰的烤肉,還有藏在帳蓬之中的兩萬匹戰馬。 火堆旁的歌聲,飄蕩的濃烈酒香,每一次都刺激著這群草原騎兵的神經。 當他們扔下皮製的酒袋,揮刀上馬的一刻,狼似的殺性完全佔據了他們的心靈,跟隨著他們的領袖樸哲,準備再一次撕咬早已凍僵的獵物。 「報——敵方騎兵擊潰了左翼。」 「報——敵人迴旋攻擊我軍後隊,似乎要斷我們歸路。」 「報——臥牛城的方向又有大軍殺回來。」 一個又一個不利的消息迅速傳到了紅烈的耳邊,氣氛就像是突然被拉緊的弓弦,使鐵涼軍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耳邊的殺聲卻如同天上的雪花,數之不盡,己方士兵的慘叫聲更是讓人們感覺心在收縮,心頭的壓抑感越來越濃。 「撤!」 雖然不情願,但紅烈還是無奈地為懸河之戰劃上了句號,帶著他的騎兵折往懸河城。 無論如何,他都攻佔了懸河城,打開了東征的第一扇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章 潮水般退走的鐵涼大軍身後,樸哲的狼群也沒有再做弄潮兒,只是嘲鬧般齊聲大笑。 「大人這次敗得真是不值,這群人也沒甚麼大不了。」樸哲笑著擦了擦馬刀上的血漬。 巴巖松笑道:「大人不在,否則也輪不到這群綿羊來逞能。」 樸哲搖頭歎了一聲,吩咐道:「你帶人回去休息,我去臥牛城看看。」 巴巖松擠了擠眼,調侃道:「大哥是想去探望紫如姑娘吧!」 樸哲皺了皺眉,擔憂地道:「聽說她的傷口又裂開了,身體十分虛弱,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大哥快去吧!」巴巖松怎會不知道樸哲的心意,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只能慨歎命運。 樸哲領著十幾人奔到了臥牛城,一路上都是逃回來的殘兵,傷者極多,一片慘象,偏偏又遭逢雪天,真是哀嚎遍野,令人難忘。 來到總督府,夜寒親自迎了出來,朝著他一揖到地,感激地道:「若不是樸英雄前來相助,臥牛城也岌岌可危。」 「沒甚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樸哲看了一眼平靜的總督府,問道:「你們的情況如何?」 夜寒苦笑道:「剛才點了一下人數,懸河城的七萬五千人如今只剩下三萬,其中還有不少傷者,而且士氣大跌,短期內難以恢復。」 樸哲吃驚地問道:「敵軍雖然不錯,但也不至於如此大敗吧?」 「結果如此,只能怨自己了。」夜寒此時也不想過多指責同僚的一意孤行,畢竟這場仗是冰柔挑起的。 一個小兵突然衝了過來,驚慌地叫道:「東方大人傷重不治,已經亡故!」 「甚麼!」夜寒兩眼一黑,幾乎暈倒。 「夜兄!」樸哲連忙扶住他,勸慰道:「保重身子要緊。」 夜寒滿臉淚痕,捶胸頓足地叫道:「天妒英才啊!」 「夜兄,如今正值危難關頭,你千萬要冷靜,趁紅烈敗回之際,立即封鎖懸河走廊東面出口,以防不測。」 「我心大喪,樸兄切莫見怪,一切還望樸兄助我一臂之力。」 樸哲點頭道:「我已命部下前往未建好的青龍城駐紮,夜兄應該整頓兵馬,將沒有受傷的部隊移到青龍城南面,只要建好營寨,鐵涼就無機可乘。」 「我明白。」夜寒按捺胸中的劇痛和哀傷,急忙趕往城外。 圓舒軒內,凝心把昏厥的冰柔送入房間,冰離等人都圍著她。 「凝姑娘,怎麼會這樣?」冰離擔心地問道。 凝心幽幽歎道:「冰妹妹報仇心切,搶先進兵,我去的時候戰事已經開始了,她知道大敗後,急得吐了血。」 「可憐的孩子!」冰離憐愛地摸著女兒的手。 葉君行和陶晶對望一眼,都搖頭歎息,一起走出了屋子。 「柔兒只有咱們的兒子能勸服,可惜歆兒遲遲不歸。」 「若論溫柔嫻淑和處理能力,紫如那丫頭最好,可惜受了重傷,不然一切也不會變成這種樣子。」 「消息別告訴她,我怕她的傷口再次進裂,親家說她現在經不起任何刺激。」 「嗯!」陶晶歎了一口氣。 局勢在夜寒和樸哲兩人的共同努力下終於平靜了下來,次日清晨大雪初晴,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已經建起了一座龐大的軍營,正好堵住出口,所有的士兵都被移駐到此地,防備鐵涼的下一輪進攻。 中軍大帳內,將領們都顯得沒精打采,垂頭喪氣。 黃延功苦笑著自責道:「懸河城是我的駐地,城池失守責任在我,大人回來後我去請罪,你們還是各回駐地吧!」 狼牙搖頭道:「這一仗沒有配合好,讓紅烈有機可秉,在座諸將都有責任。」 夜寒安撫道:「諸位將軍,眼下士氣不振,還望各位鼎力協助,紅烈得了W映潛厝煥垂ュ挫[且v齪米急浮!?p> 黃延功起身向他一揖到地,歉然道:「夜兄,上次是我的不是,我給你陪禮了,悔不聽你之言。」 「我們是同僚,都在大人手下做事,自當同仇敵愾,眼下的目標是紅烈,其他的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夜寒連忙扶他起身,長歎道:「只是可惜了東方不平,難得的一位人才,卻死在亂軍之中。」 帳內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諸將都覺得東方不平的死與自己有關,不約而同垂下了頭夜寒見眾人如此,收起戚容,沉聲道:「我們新敗,草原上的部族只怕又要蠢蠢欲動了,情況不容樂觀啊!萬一沙漠中的人也出來惹事,我們的日子就更苦了。」 狼牙道:「這一點可以放心,如今是冬季,南面的部族不會亂動,沙漠裡也是冰雪封境,想出來更難,有樸哲守住北面的沙漠,不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大人應該會在年關之前回來,一切還是聽大人的吧!」 十一月中旬,葉歆終於離開了平安州,進入了銀州的雅爾草原。冬日的一場大雪迫使車隊在一個名為鷹峰寨的地方停留下來,這裡是依巴族的寨子,由於與平安州接近,因此商貿繁華,客旅較多。 玉霞公主從未到過北國,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既是好奇又是興奮,早已把寒冷忘卻了,領著她的侍女們在租下的小院中玩耍。 「她們玩得真是開心,一點也不知道危險的存在。」魏劭望著在雪中嬉戲的女人們,苦笑了起來。 「到了這裡,你這個河幫幫主的威名就不管用了,一切都要小心啊!」葉歆看了他一眼「我還是喜歡在船上,這裡太大了,找不到方向讓人難受。」 突然,平靜的寨子響起了急促的銅鑼聲,隨之而起的是吵雜的人聲。 「去看看怎麼回事?」魏劭指著手下吩咐著。 「公主,快回來!」 在葉歆的催促下,玉霞公主跑回他身邊,問道:「出甚麼事了?」 「不知道,魏劭已派人去查了。」 半炷香之後,派出去查看的河幫弟子慌張地跑了回來,叫道:「不好了,有人來攻寨,聽說有很多人。」 葉歆臉色大變,急聲問道:「來的是其他部族嗎?」 「聽說是高虎的軍隊。」 葉歆眉頭緊皺,憂色忡仲地道:「沒想到真在這裡碰上了。」 魏劭望著昏沉的天空,苦笑道:「大雪紛飛,根本沒辦法逃,我看只有寄望於這個依巴族了。」 「我們去看看,也許可以幫上忙。」葉歆抬腿往寨子走去。 寨子是依山而建,背後是鷹嘴峰,所以寨名鷹峰。寨牆用鷹嘴峰的山石疊成,上面設有城垛,可算是小型的城池。 葉歆和魏劭走到大街上,發現手拿武器的族民們從一間間帳蓬或是石屋中跑出來,表情十分緊張,但眼神卻是十分堅定,使人輕易地感受到他們驅逐外敵的信心和意志。 「看來這位高虎將軍正處心積慮地擴大地盤。」 「這傢伙厲害嗎?」 葉歆輕笑道:「他曾是懸河將軍,離開天馬草原時大概有四萬人,現在有多大勢力我不清楚,不過他兒子曾被我掛在山巔上吹了三天三夜的大風。」 魏劭哈哈笑道:「您還真夠狠的。」 「我們上寨牆看看!」 兩人跟著人群一直走,很快就來到寨牆腳下,卻有一名青年男子擋住了去路。 青年男子和氣地道:「要打仗了,你們是我們的客人,不必捲入戰鬥,快回去吧!」 葉歆打量了他幾眼,男子年齡不大,大約十七八歲左右,皮膚黝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神,身上披著羊皮襖,手裡拿著馬刀。 他抬頭望了一眼一丈高的寨牆頂部,問道:「是高虎的軍隊嗎?」 「除了他還有誰?這些日子一直在催各個寨子向他交稅,而且越要越多,我們不交,他就派兵來打我們。」青年男子越說越氣,一臉憤憤不平之色。 「高虎這惡賊的確可恨。」葉歆點了點頭,高虎的陰險他很清楚,原本已經設好了計策想剷除他,只因出使鐵涼,所以事情就緩了下來。 男子見他罵高虎,好感頓生,含笑道:「我叫松鷹,你呢?」 葉歆微笑道:「我叫葉歆,在這裡避雪,沒想到遇上了這種事。」 「葉歆!這個名字好熟啊!好像是甚麼人說過。」松鷹歪著頭咕噥了一陣,卻想不起來,最後還是放棄了,道:「我要上去守寨,你們快回去吧!」 葉歆含笑道:「我們兩個也討厭高虎,所以想幫你們守寨。」 「你們?」松鷹打量了兩人一眼,道:「你太瘦了,不過他好像有點力氣。」 葉歆不禁莞爾,笑道:「我雖然瘦,但也有些氣力,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吧?」 「說得不錯,跟我走吧!」松鷹憨厚地笑了笑,領著兩人登上了寨牆。 寨子只有一個東門,所以防守也以東門為主,南北兩側也有不少人,每個人腰裡都插著刀,手裡拿著弓,地上堆放著許多箭枝,神色緊張地凝望著北方,氣氛十分凝重。 松鷹領著兩人在東面的寨牆上找了一個空位,給了魏劭弓箭和刀,卻拿了一桿長矛給葉歆,道:「敵人上來就舉著它向下,讓敵人沒辦法爬上來。」 「想不到我也有持槍守城的一天。」葉歆拿著槍笑了笑,抬眼眺望著白茫茫的遠方,問道:「有多少敵軍?」 松鷹猶豫了一下,應道:「雪太大,消息不太準確,至少有五千人吧!」 「寨中的守軍有多少?」 「有兩千多。」 「敵軍的一半,守寨不算吃虧。」 松鷹緊張地道:「他們很厲害,已經毀了好幾個寨子。」 葉歆冷笑道:「這群混蛋,遲早要滅了他。」 雪漸漸停了,視線也清晰了許多,過了片刻,遠處馬蹄帶起的雪塵灑滿了天空,如同一道巨大的白色冪牆。 葉歆看了一眼,神色變得十分凝重,沉吟道:「這種陣勢,敵人絕對不只五千,恐怕有一萬多。」 「一萬多!」 緊張的依巴族人們都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紛紛轉頭凝視著他。 魏劭同樣感到憂心忡仲,沉聲道:「公子,不想點辦法恐怕守不住。」 葉歆皺了皺眉,低著頭思考了起來。 「要是真有一萬就麻煩了!」松鷹直盯盯地望著奔來的敵軍,滿臉焦慮。 魏劭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盡力守寨吧!無論敵人有多少,只要有信心就能成功,何況這裡還有堅固寨牆。」 「嗯!」松鷹重重地點點頭,露出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式。 葉歆微微一笑,掰著手指算道:「一個要幹掉四個,依我看一個用箭,兩個用刀,剩下一個用拳頭,算起來不會太難。」 眾人被葉歆古怪的邏輯說得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也隨著緩解了不少。 談笑之際,一名三十七八歲、身披黑熊皮衣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忽然發現葉歆和魏劭不是本族人,卻拿著兵器,不禁一愣,問道:「你們是誰?」 「爹,他們自願來幫我們打仗,我見他們誠懇,就帶了上來。」松鷹笑了笑,指著中年漢子對葉歆和魏劭道:「這是我爹,是依巴族的族長。」 葉歆和魏劭對視了一眼,這才知道松鷹是族長的兒子。葉歆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微笑道:「我是葉歆,這位是我的部下魏劭。」 松仁臉色大變,滿臉驚色地打量著他,問道:「您是天馬草原之主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是我。」 松鷹嚇得跳了起來,指著他驚叫道:「我記起來了,客人經常說起的肅州總督原來就是你!難怪我聽著這麼耳熟。」 「松鷹兄弟,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 松鷹鄭重地點頭道:「能讓人經常談起就是成就,要是別人在聊天時能說到我的名字,我會非常高興。」 「嗯!」葉歆笑了笑,又望著松仁問道:「你們的實力太弱了,沒有外援,抵抗不了多久。」 松仁皺著眉頭長歎道:「附近的寨子都怕了高虎,自顧不暇,沒人敢來增援,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葉歆沉吟了片刻,問道:「這裡離依蘭河谷和嘎山城還有多遠?」 「有幾百里路,快馬狂奔也要跑三天三夜。」 「這裡能抵抗七天七夜嗎?」 松仁呆了一呆,驚喜地問道:「您願意派兵助我們?」 「救你們也是救我,我現在沒有士兵,但嘎山城和依蘭河谷有。」葉歆指著魏劭道:「我會派他前去求援,麻煩族長派人引路。」 「太好了!」松仁笑著轉頭望向兒子吩咐道:「松鷹,你帶上馬和食物,帶他去求救,記住,越快越好,但不要把馬累死了。」 「是!」松鷹晃著頭,爽快地答應了。 葉歆握著魏劭的手道:「叫周大牛領騎兵前來增援,再告訴嘎山城的狼牙讓他引兵去攻高虎的老窩,雙管齊下,一定能奏效。」 「明白。」 「要連奔三天三夜實在很辛苦,不過沒有我的人,狼牙和周大牛未必會信,所以你要辛苦一趟。」 魏劭沉聲道:「公子放心,我是練武之人,修煉幾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你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我一定完成。」 「好!」葉歆感激地拍拍他的肩頭,轉身對松鷹道:「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松鷹拍著胸脯笑道:「放心吧!」 在松仁的安排下,兩人各人帶了兩匹馬,起程向西北方狂奔。 送走了兩人不久,鷹峰寨便被高虎的大軍團團圍住。面對雪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依巴族人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松仁忽然揮著馬刀道:「大家聽好了,援軍會在七天後趕來,只要我們堅持七天,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城上的依巴族人都挽起了弓,準備迎接戰爭和死亡,然而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無畏的神色。 葉歆站在人群中朝外打量了一眼,高虎的部隊的確有一萬二千人,其中大約兩千騎兵,其他居然都是步兵,若在南方,這是很正常的編制,然而在草原則顯得有些古怪。 高虎身披黑甲,騎著一匹黑馬來到近處,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態,用馬鞭指著寨牆上的人傲然喝道:「我讓你們交稅,你們卻抗命,還挑唆其他部族一起抗稅。我今日帶大軍前來,一定要踏平這鷹峰寨,讓草原上的部族都知道抗稅的結果。」 寨牆上,松仁怒氣沖沖地吼道:「高虎,你這惡賊居然要我們交五百匹戰馬,一千頭牛,這簡直是掠奪,我們絕不會向你們這些吸人骨血的惡人低頭的。」 依巴族族長此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得眾人心頭一熱,連葉歆也隨著眾人哄然叫好。 高虎見松仁頑固不化,大為不悅,怒聲叫道:「攻破城寨之時,一定讓你們知道我高虎不是好欺的。」 葉歆見情況鬧僵了,眉頭微皺,忽然走到了松仁的身邊,小聲勸道:「不要逞強,拖延時間為上。」 松仁頓時醒悟,連忙換上笑臉,高聲喚道:「高將軍留步,有話好說,還是商議一下吧!」 高虎撥轉馬頭,嘿嘿一笑,問道:「你怎麼突然想通了?」 松仁無奈地道:「你的要求能不能減一點,我們這裡沒多少戰馬,需要時間籌備,能不能再寬限一些時間。」 高虎兩眼一翻,怒吼道:「我知道你這裡有良馬千匹以上,所以一匹也不能少,不然我立印發兵攻城。」 松仁假裝猶豫片刻,又問道:「能不能容我們商議兩天,你也清楚,族中大事都是全體商議。」 「不行!」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一章 「高將軍,我們這裡的老弱加起來也有一萬人,就算你勝了也沒甚麼甜頭,何況現在你們已把寨子困死,我們也做不了甚麼,不如多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也許我們會向你們投降,這樣豈不更好?」 高虎沉吟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軍,也不願意實力受損,淡淡地道:「好吧,就給你兩天的時間,反正這一帶也沒有人敢來救你。」 松仁大喜,拱手道:「多謝將軍,我現在就去商議,兩日之後一定會有好消息。」 高虎如何也沒料到葉歆會在寨子裡,不疑有詐,領著一萬二千士兵在寨外安下營寨,等候鷹峰寨的好消息。 松仁與葉歆一起走下寨牆,邊走邊關道:「葉大人的妙計,如今只要守五天就夠了。」 葉歆依然有些擔心,沉吟道:「人數上差距太大,守五天也不是容易的事,還是要想辦法打擊敵軍。」 松仁苦笑著歎道:「我何嘗不想大殺一場1只是寨子被重重圍困,只能將力量放在守寨上,哪有能力進攻?只要能守到援軍到來,我就滿足了。」 葉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考慮一下,若有妙計,再來相告。」 「葉大人請!」 鷹峰寨渡過了兩個平靜而又緊張的日子,享受著暫時的和平之餘,依巴族人的心情隨著期限的到來越來越擔憂。 傍晚時分,葉歆登上城寨,瞭望敵方的寨子。由於鷹峰寨只有正東一個寨門,所以高虎大營建在正東,把寨門堵住,以防寨中有人竄逃。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寨子,外面用帶來的木柵建成了一道圍牆,只留下前後兩門。 看了一陣,他忽然聽到一陣羊叫,回頭一看,寨牆的內側不遠處有個羊圈。 「好多羊,啊!」 葉歆忽然心中一動,臉泛喜色,急忙衝下了寨牆,來到了松仁的住所。偌大的帳蓬之中,依巴族的重要成員都在這裡商議對策。 「葉大人,您來的正好,請坐吧!」松仁恭敬地請他坐在身邊。 葉歆掃視著在座的人,發現每個人的眉頭都皺著,心下明白,含笑問道:「諸位想必在為明天的事擔心吧?」 松仁沉聲道:「其實也沒甚麼要擔心的。」 「族長,不知道族中有多少匹戰馬和羊?」 「戰馬大約有一千二百匹,羊更多,至少有五六千隻,都在羊圈裡!葉大人難道要我們答應高虎的條件?」 葉歆含笑搖了搖頭,道:「高虎這次存心吞併你們,就算把戰馬和羊送過去也不會撤兵。」 松仁怒哼了一聲,拔出腰間的馬刀指天叫道:「馬和羊是我們草原人的命根子,絕不能拱手讓給貪婪的敵人。」 「對!不能讓!」帳內群情激昂,紛紛出言聲討高虎的貪婪。 葉歆含笑道:「我相信這裡都是能騎善射的草原騎士,既然如此,何必困守在寨中,該出去讓他們見識一下依巴族人的箭法。」 眾人聽了都呆住了,愣愣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要求劣勢一方主動出擊。 松仁知道葉歆不會隨口一說,誠懇地問道:「葉大人一定是有甚麼妙計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如果這麼冷的天沒有帳蓬會怎麼樣?」 「當然會凍死!」松仁忽然一愣,驚喜地問道:「你是說要燒他們的帳蓬?」 葉歆含笑點頭道:「這個燒字切中了要害,如果高虎的帳蓬被燒,就算他們有千軍萬馬,若在這冰雪之中露宿一夜,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眾人都笑了起來,大讚妙計。 松仁笑了一陣,又問道:「可是敵軍守衛嚴密,想放火恐怕不容易。」 葉歆輕輕一笑,伏在他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幾句。 松仁先是一愣,隨即喜笑顏開,用力一拍大腿,騰的站了起來。 「好,就這麼辦。」 入夜後的鷹峰寨點起了無數火把,將寨內照得通亮。相比之下,高虎的營寨裡卻顯得黯然失色,由於沒有足夠的木材,營寨中寥寥可數的火堆旁擠滿了人,都在吸取微弱的熱量。 「媽的,居然要在雪地裡受苦。」 「直接攻進寨子多好啊!說不定現在正摟女子睡覺呢!」 「明天就是期限了,忍一忍吧!」 中軍帳中的高虎也與手下將領坐在炭火邊取暖,他的心裡有些後悔,但為了保留軍力,只好忍受雪地之苦。 「將軍,寨子裡來人了。」 高虎猛的抬頭,驚問道:「是來投降的嗎?」 「說是寨中抓住了一個叫葉歆的人,聽說是大人的對頭。」 「葉歆!」高虎胸中怒火像澆了油似的,頓時猛烈了,眼中射出縷縷寒光,厲色喝問道:「查清楚了嗎?」 「使者拍著胸口保證,說如果有錯,就請我們殺光寨子裡所有的人。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與我們議和,以後都做我們的屬地,只求我們不要殺人。」 「好啊!想不到葉歆會落在鷹峰寨的手裡,真是天助我也。」高虎大喜過望,催促道:「告訴松仁,命他親自把人送來,只要他們把我要的東西備好了,我保證不會動鷹峰寨一草一木。」 「是!」報信士兵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太好了,葉歆一定是來遊說這裡的部族歸順他,沒想到卻陷在此地。清兒,你的仇終於得報了。」高虎興奮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宰了葉歆,以洩心頭之憤。 「恭喜將軍大仇得報。」帳中的將領拍起了高虎的馬屁,絲毫不知大難將要臨頭。 半個時辰之後,鷹峰寨的寨門打開了,松仁牽著一匹馬走在前面,馬上面還捆著一個人在他身後有數之不盡的綿羊,羊隊後面是一排牧羊人,手裡都拿著火把,牧羊人的後面是五百匹戰馬,也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依巴族人催趕著,羊聲馬嘶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高虎軍營的士兵們見到羊群和馬匹都歡呼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想打仗,現今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大批綿羊和戰馬,怎能不樂開了懷,營門早早地被打開了,等著接受鷹峰寨的貢品。 高虎站在中軍大帳前面,滿臉喜色地看著如星辰般的火點,向營門越來越近,只等著士兵把葉歆送到面前。 松仁的馬忽然慢了一些,羊群從他的身邊擠了過去,慢慢地向營門擁去。由於羊只太多,營門很快就被堵住了,羊叫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快把羊趕到空地去!」副將黃石沒有料到這是計,以為是羊群不受控制,連忙催促手下趕羊。 就在此時,松仁已退出了羊群,高舉著火把叫道:「放火!」 隨著一聲叫喚,百名牧羊人將手中的火把扔向了營門口的羊群,羊身上早已潑了油,所以沾火印燃,這上千隻羊擠在一起,火苗立即傳開了。 「別……別讓羊衝進來!」黃石驚慌地叫道。 最前面的羊群受了驚,卻又沒退路,只有拚命的向前跑,很快就撞翻了阻擋的士兵,衝入了營中。 後面的羊也跟著向前跑,像是一群活動的烈火,在高虎的軍營之中橫衝直撞,將猝不及防的士兵撞的前仰後合,哭爹叫娘,著火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不少著火的羊甚至衝入了帳蓬之中,睡覺的士兵們狼狽地從著火的帳蓬中鑽了出來,有的甚至連鞋都沒穿,站在冰冷的雪地裡,渾身哆嗦。 「快!快殺了那些羊!」面對巨變,高虎這才意識自己上當了,慌張地指揮著部下制止四處放火的羊。 這個時候,手舉火把的牧人突然翻身上了五百匹戰馬,將火把插在馬頭上特製的火把套上,然後迅速抽出弓箭。 一枝枝用油布轟著的箭被火把點著了,隨著一聲聲弓弦拉動,如同流星似的墜落在帳蓬的頂上。 帳蓬是用羊毛和羊皮製的,遇火印燃,熊熊的大火立時燒了起來。 「走!」 松仁按照葉歆的計劃將五百騎兵分成兩股,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沿著營寨的邊沿跑,將一枝枝火箭送入了高虎的軍營內。 雖然遍地積雪,但滅火卻不是容易的事情,高虎的士兵們只能抓起雪堆向著火處扔去,卻因此砸壞了不少帳蓬,情況更是混亂。 不到片刻,高虎的軍營已是火光沖天,如同雪地中搭起了一個巨大的火堆,火堆旁到處都充斥著哭叫聲,咒罵聲、慘嚎聲、羊叫聲、馬嘶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著一絲烤羊肉的香味。 由於高虎忙著救火,無暇理會松仁,使得他和五百騎兵幾乎沒有受到反擊,從容不迫地撤回了寨中。 葉歆站在寨牆上,望著烈火熊熊的敵營,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松仁走到他身邊,望著面前勝利的成果,讚歎道:「葉大人真是厲害,居然想到用羊去堵他們的營門。」 一旁的族人笑道:「他們現在恐怕都在破口大罵。」 「我們已經送給他們一千隻烤全羊,錢債兩清。」葉歆笑了笑,又調侃道:「他們現在一邊吹著寒風,一邊吃著燒羊肉,滋味十足啊!」 寨牆上頓時哄然大笑。 次日清晨,高虎的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焦黑,完整無缺的帳蓬已經沒有多少了。士兵們累了一夜,卻也沒有救下多少帳蓬,都站在寒風中大聲地咒罵。 高虎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栽在鷹峰寨這種小地方,立即點撥了人馬衝到寨牆外叫罵。 葉歆望著衣衫不整,狼狽已極的高虎大軍,忍不住放聲大笑。 「高虎將軍,別來無恙。」 高虎聽到寨牆上的笑聲,氣得七竅生煙,抬頭望去,一眼就認出了葉歆,不禁愣住了,這時才知道自己是敗在他的手下,恨得牙癢癢,扯著嗓門吼道:「好你個葉歆,果然卑鄙無恥。」 葉歆輕鬆自若地笑了笑,揚聲道:「高將軍,我送了你一千隻烤全羊,這份禮物已經不輕了,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勸你還是早早回家吧!」 「葉歆狗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你還是顧著自己的小命吧!我的大軍已經從嘎山城出發了,相信很快就會直搗你的老窩,到時候可別怨我沒給你提醒。」 高虎臉色大變,他當然知道嘎山城有重兵,只是之前得到消息說嘎山城調兵西征,所以才敢帶軍出來搜刮財物。此刻見葉歆出現在鷹峰寨,以為他早有準備,心神大震。 葉歆嘿嘿一笑道:「高虎,我和你原本沒有甚麼過節,是你派兒子主動向我挑釁,我不得已才做出反擊。今日勝負已分,你若不降,日後的下場不會比那些羊好。」 高虎真的被他唬住了,心道:「葉歆敢出現在這裡必有所恃,看來他西征是假,東征是真,嘎山城的消息一定是想蒙蔽我,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中了他的圈套!不行,城池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否則我就無家可歸了。」 想著,他突然撥轉馬頭,帶著散兵殘勇,狼狽地往回逃去。 松仁看著遠去的雪塵,對葉歆佩服得五體投地,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大人不愧是天下名士,不但計策巧妙,而且能言善辯,幾句話就把高虎和他的大軍打發走了。」 葉歆笑道:「他以為自己中了我的計,害怕停留在此會受到伏兵攻擊,又怕丟了老窩,所以倉惶而退,若他真的孤注一擲,只怕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無論如何,敵軍已退,這全是大人的攻勞。」 葉歆正色道:「我不是虛言,下一步的確是要進兵銀州,還望族長支持。」 松仁笑道:「大人放心,日後若有用得著依巴族的地方,儘管吩咐。」 葉歆親切地拉著他誠懇地道:「附近的部族應該也受了不少苦,希望族長幫我遊說,我不要牛羊,也不要草地水源,只希望你們把我當成朋友,讓我成為大家的保護者,讓我的軍隊守護你們的牛馬,讓我的商隊為你們帶來財富。」 松仁喜道:「大人說的太好了,我松仁一定盡力相助。」 一場小型的戰爭就此落冪了,鷹峰寨沒有損失一個人,只是損失了一千隻羊。每一名依巴族人對葉歆扭轉乾坤的能力都感到衷心的敬佩,葉歆就像是部族英雄似的受到愛戴和崇敬。 葉歆得到的其實更多,他的名聲會隨著依巴族人的腳印傳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當他的軍隊踏過這片草原的時候,迎接的不是馬刀和長矛,而是美酒和烤肉。 六天後周大牛領著一萬騎兵出現在鷹峰寨外,看著平靜如昔的寨子,隨同而來的松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在寨門口看到父親時,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衝到父親面前驚問道:「爹!高虎呢?」 「跑了!」 「啊!」松鷹驚呆了。 「多虧了葉大人的妙計。」松仁滿懷敬意地望著葉歆。 周大牛走了過來,望著滿面笑容的葉歆,內心滿是愧疚,低著頭走到他的面前,「參見大人。」 葉歆見到故人,十分高興,笑道:「大牛,你似乎瘦了。」 周大牛忽然單膝跪倒,神情沉痛地道:「大人,周大牛前來領罪。」 葉歆吃了一驚,連忙扶他起身,見他滿臉愧色,急聲問道:「是不是懸河城發生了甚麼事?」 「懸河失守了。」 葉歆頓時呆若木雞,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大人,我也有份慫恿出兵,請你責罰吧!」 葉歆猛的吸了口氣,拉著他小聲問道:「刺客是不是紅烈派來的?」 「是!」 葉歆的心涼了,除了苦笑,他不知道該用甚麼表情來表達心情的沉重,但他甚麼也沒有問,甚麼也沒有說,只是拍了拍周大牛的肩頭,說了一句「辛苦了」,拖著失落的背影黯然地走向住所。 次日一早,葉歆便告別了,與周大牛一起前往臥牛城。雖然在嘎山城得知狼牙攻佔了高虎的夜明城,迫使他領著殘兵向東逃竄,但這個消息無法消除葉歆心中的迷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二章 十二月底的肅州已是冰雪封境,葉歆的車隊在狼牙、周大牛和寇子誠的陪同下,終於回到了臥牛城。從出使鐵涼之日算起,重回臥牛城已是經過整整兩年了。 群臣得到了消息,出城十里迎接葉歆的回歸,望著緩緩駛來的隊伍,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些沉重。 葉歆走下馬車,望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陣感慨,如果選擇了歸隱山林,就不會有今日的見面了。 夜寒帶著文武群臣一起跪倒在地,恭敬地道:「恭迎大人回家。」 「起來吧!」葉歆面帶微笑,安撫道:「見到大家沒事就好!這兩年辛苦你們了,我衷心地感謝。」 「大人!」眾將見他不加責備,反而好言安撫,心中更自責,感動得淚流滿面。 「天下沒有不敗的戰爭,一切重頭再來吧!」葉歆扶著夜寒起身,小聲問道:「紫如的傷怎麼樣了?」 夜寒撩起衣袖拭了拭眼淚,躬身稟道:「紫如姑娘的傷勢一直拖著,時好時壞,現在又是冬日,傷口難以完全癒合,冰老太爺說等開春了也許會有起色。」 「委屈她受累了!」葉歆輕輕一歎,抬頭望了部下一眼,神色忽然一黯,問道:「東方兄安葬了嗎?」 夜寒心中一痛,黯然神傷,道:「葬在青龍山!」 「嗯!安頓好之後,我帶夫人一起去祭墳。」葉歆心情沉重,不想多說,朝眾人擺了擺手後又登上馬車,緩緩駛向府第。 總督府的人都知道葉歆回歸的消息,三位老人不便於行,因此在圓舒軒外等著,見兒子平安歸來,三老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爹,娘,岳父!」葉歆跪倒在三老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葉君行老淚縱橫地看著兒子,心情激動萬分。 陶晶只顧抹淚,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特意又向冰離叩了三個響頭,含淚說道:「岳父,我沒有好好保護岳母的安全,致使岳母大人遇到不幸,一切責任全在我身上,請岳父責罰。」 冰離早已淚流滿面,拉著他的手歎道:「一切都是命,你也不要太過自責。」 葉歆看了看四周,問道:「柔兒呢?」 冰離歎道:「她不敢見你,在屋子裡。」 「我去看看她。」 陶晶忽然拉著他,勸道:「她也很傷心,你就別再責怪她了。」 「娘,我不會的。」葉歆苦笑一聲,仰天歎道:「她的錯也就是我的錯,我又怎麼會怪她呢!」 陶晶點頭道:「這樣就好,快去看看她吧!」 葉歆踏入圓舒軒,看著院中盛放的梅花,微微一歎,看了看正房,又看了看紫如住的偏廂,猶豫片刻,轉身向偏廂走去。 陶晶微微一愣,拉著他問道:「你不先去見柔兒?」 葉歆搖頭道:「柔兒是家事,晚一點也不遲。紫如姑娘救了破兒,又因此重傷在床,我聽說她傷勢康復得十分緩慢,身子也很虛弱,想先去探望她,順便查看傷勢。」 「也好!這個孩子也真可憐。」 葉歆緩緩地踏入屋子,一眼就看見紫如正側著臉呆呆地望著門口,見他進來,立時露出了笑容。 葉歆卻嚇了一跳,此時的紫如早已失去了迷人的風采,臉色蒼白,面頰削瘦,幾乎看不出京華第一名妓的神韻,教他心中愧疚。 「大人,你終於回來了!」紫如的臉因為興奮而染上了一抹紅暈。 葉歆靜靜地坐在床邊,憐惜地看著紫如沒有血色的臉,握著她瘦削的手輕歎道:「紫如!是我連累你了。」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道:「你回來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幫你號一號脈。」葉歆捏著她的手腕,發現脈象很弱,不禁緊皺眉頭,憂色忡忡地道:「傷得這麼重,身子也太虛弱了,連用藥都難。」 紫如苦笑道:「傷口時開時合,連冰伯伯也沒有辦法,現在只能用參湯樸氣,也許要等開春才有起色。」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拖得越久越難治,而且你的身子太虛弱了,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麼治療。」 紫如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歡喜,卻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也捲入他的家事,話題一轉,問道:「見過夫人了嗎?」 「沒有。」葉歆搖頭道:「知道你的傷重,所以一回來就先來看你!」 「謝謝大人!」紫如露出了梨花般的笑容,又勸道:「快去看夫人吧!免得她誤會。」 「誤會?」葉歆有些詫異,自己和紫如之間的事妻子很清楚,應該不會再胡思亂想。 紫如幽幽歎道:「當日夫人堅持要出兵,夜寒勸阻不了,因此來求我幫他。我怕懸河城會出事,所以就以葉夫人的名義發了手諭,又讓夜寒想辦法把夫人押回來,從而想阻止出兵。雖然沒有成功,但夫人的心裡不知道會不會怨我,我很擔心。」 葉歆這才知道其中有這麼一段插曲,不但沒有擔心,反而感激地握著她的手,柔聲道:「這事我要謝你,雖然沒有成功,但你辦得很好,可惜柔兒她不聽你的勸阻,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大敗!」 「敗了!」紫如嚇呆了,身子一弓,竟然彈坐了起來,但力不從心,又倒了下去,一對無神的眸子滿是驚愕。 「你不知道!?」葉歆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身子。 紫如只覺得肋處的傷口像被鋸子鋸著似的,痛楚難當,嚶嚀一聲,當場就昏了過去。 「紫如!」葉歆驚得面如土色,心裡別提多後悔了,連忙揭開被子,發現紫如的肋處已是鮮血淋漓,染紅了雪白的小衣,他更是驚慌,忽然跳起來衝到門口叫道:「快取藥來!」 院中的三老都嚇了一跳,見他急得滿頭大汗,驚聲問道:「出甚麼事了?」 「紫如的傷口又開了,快取藥。」葉歆說了一句又衝回紫如的身邊,小衣染血的面積越來越大,他看著焦急,急忙撩起紫如的小衣。 冰離取了藥箱進來,見傷口流了這麼多血,也皺起了眉頭。 葉歆急忙從藥箱中取出金針紮在傷口附近的穴位,止住流血,然後找出毛巾抹乾傷處,只見肋部有一條中指長的傷口,雖不大,卻很深,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 「毒還沒清!」葉歆看著微微發青的傷口,臉色又是一變。 冰離歎道:「匕首插得很深,毒性又烈,雖然用了不少拔毒的藥,但始終拔不乾淨,所以傷口的狀況時好時壞,而她的身子越來越弱,虛不受樸,所以用藥用針都越來越難。」 葉歆輕輕地撥開傷口,紫如痛得冒了一身汗,隨即又昏迷了。 冰離也看著心疼,道:「這姑娘實在可憐。」 「我不知道她沒有得到兵敗的消息,她一定是因為自責,因而引得傷口進裂。」葉歆憐惜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汗珠,雖然不忍心,但還是用力撥開了傷處,赫然發現肋骨上有淡淡的青色。 「骨上有毒!」屋內炭正暖,然而葉歆卻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滿面驚慌。 「入骨了!」冰離也顫了一下,驚愕地看著葉歆,「這可壞了!想從骨裡拔毒可不是小事,用藥重了,恐怕她挺不住!」 「要想其他辦法,不然就麻煩了。」葉歆小心翼翼地為紫如蓋好被子,盯著紫如那張沒光澤的臉,心裡難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若是有天心丹就好了。」 葉歆猛的抬頭望著冰離,臉上的喜色卻一閃即逝。若是兩年前,煉製天心丹只是小事一件,此刻他雖然有新力量,但無法像往日一樣利用植物的生命力製藥,不禁暗暗歎了一聲。 冰離見了他的臉色,歎道:「如果沒有天心丹,她的傷只能拖下,最後……」 葉歆的心咕咚沉了下去,沉吟了半晌,毅然道:「師父,你幫我準備材料,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好,我幫你準備。」 紫如幽幽地醒來,見葉歆還坐在床邊,又催道:「快去見夫人吧,我不礙事。」 葉歆心裡一酸,柔聲安撫道:「現在我回來了,一切交給我吧!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靜養,我可不希望身邊少了一個好幫手。」 「嗯!」紫如勉強笑了笑。 「睡吧!」葉歆見她精神不好,不再打擾,起身離開了偏廂,走往正屋。走到臥室,他一眼就看到妻子抱著兒子坐在床邊流淚,疑心則站在旁邊細聲安撫著。 「柔兒!」他情不自禁地呼喚了一聲。 冰柔的身子猛的一顫,顫抖的目光朝門口望了一眼,觸及葉歆,又逃避似的低下了頭。 疑心含笑道:「你來的正好,冰妹妹交給你了。」說罷拉著小葉破的手退了出去。 葉歆走到冰柔的身邊,親暱地摸了摸她的秀髮,柔聲道:「你瘦了。」 冰柔被柔情觸動了心情,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頭扎入了葉歆的懷中。 「柔兒!」葉歆緊緊地擁住她,輕輕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淚花,柔聲勸道:「別哭了,哭腫了眼睛不好看。」 冰柔望了他一眼,輕輕地推開他。 葉歆凝望著妻子的身影,輕輕地問道:「為甚麼這麼急?」 冰柔緊盯著他,方纔的軟弱突然換成了剛硬,充滿怒火的眼睛回視著葉歆,叫道:「我娘死的好慘啊!這個仇不能不報。」 葉歆微微一愣,妻子這副模樣似曾相識,竟與被困時相差無幾,心下大顫,用最溫柔的語氣問道:「所以你就逼他們出兵?」 冰柔捏著拳頭,憤然應道:「是,我一定要殺了紅烈,不殺了他,絕不罷休。」 「為甚麼不等我回來?」 冰柔撇開臉,淡淡地答道:「我就是不想等你回來。」 葉歆呆了呆,心頭像是突然被一把刀狠狠插中了,臉上流露出極度的失落和苦澀,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似的,散落的目光迴盪在屋內,喃喃地道:「原來你不相信我,不信任我……」 「相公,你怎麼了?別嚇我!」冰柔被他的反應嚇呆了,從來沒有見他的臉上露出這副表情,一顆心急劇地顫抖著。 「是啊!誰讓我破誓呢!」葉歆苦笑連連,只覺得渾身乏力,頭腦發昏,身子一軟,便倒在床上。 「相公,你到底怎麼了?」冰柔嚇呆了,抓著他的手輕搖著。 「沒甚麼,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沒有責任。」葉歆無神地閉上眼睛。 冰柔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坐在一旁看著他,過了半晌,忽然問道:「紫如沒事吧?」 葉歆聽出了冰柔話中的絲絲妒意,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是一聲苦笑。現在他終於意識到牢籠生涯對妻子的影響沒有因為脫困而解除,只是自己的柔情和海邊平淡的生活沖淡了她心中的怨氣,如今受到母親被刺身亡的刺激,心中的戾氣再一次被激發了。 冰柔沒有察覺到葉歆眼神的變化,依然故我,幽怨地道:「你進門不先來看我,卻跑去見她。她居然還反對我去報仇,還想把我押回來。哼!雖然這次失敗了,但報仇的事絕對沒錯。」 若是換成其他人,葉歆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但面對冰柔,他捨不得,凝視著她半晌,輕歎道:「紫如猜得沒錯,你果然誤會了。」 冰柔把頭擰過一邊,駁道:「我沒誤會,她就是不想讓我報仇,還拿葉夫人來壓我。」 葉歆想起紫如現在的處境,不禁替她可憐,坐了起來凝視著妻子,勸道:「柔兒,如果不是紫如,我們的兒子早就沒命了,難道我們不該感謝她嗎?她現在毒已入骨,若沒有良藥,只怕命都保不住,在這種時候她還在為肅州的事擔心,你這麼說她,太不公平了,就算我們夫妻跪在她的面前叩三個頭,也難以報答她的大恩。」 冰柔想起當日紫如救下兒子的情況,心中頓生愧意,低下頭細聲道:「對不起,以後我不會誤會她了。」 葉歆見她認錯,心中一軟,輕歎道:「籠子裡的生活改變了你的性格。」 冰柔又噘起了俏嘴,幽怨地道:「我一點也沒變,難道我不該為娘報仇嗎?」 葉歆苦笑道:「看來我錯了,我根本就不應該繼續留在塵世之中。柔兒,我們回山吧!」 我們應該過些安靜的生活。」 「不!不殺了紅烈,我絕不回山。」冰柔氣得粉臉通紅,憤憤地走到床邊坐下,嘴裡繼續嘟囔道:「你分明是怕我傷了紅錟的心,她父親阜鄙無恥地殺了我娘,這是血海深仇!」 葉歆只覺得心中刺痛,面對耍小性子的冰柔,既不忍打,又不忍罵,苦笑著搖了搖頭,默默地退出了臥房。 「爹!」小葉破年少不知愁滋味,笑嘻嘻地抱著葉歆。 「該改名叫夢山了!」葉歆親暱地抱起兒子,看著嬌嫩的小臉,不禁想起小兒子,輕歎道:「你比你弟弟幸運得多。」 凝心悄悄出現在他的身邊,勸慰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冰妹妹這個樣子實在不是辦法,想辦法化解她心中的怨氣吧!」 葉歆朝屋內望了一眼,苦笑道:「她連我都不信任了,我說的話她現在也聽不入耳,真後悔在京中停留太久了,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 凝心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哀傷和失落,感同身受,柔聲勸道:「她只是控制不了脾氣,其實平靜的她是很可愛的。」 「我知道這些不是她的本性。」葉歆憤恨地道:「都是那個該死的籠子。」 凝心問道:「她不願回山,你有甚麼打算?」 葉歆望著房頂上的積雪,喃喃地道:「我想我需要靜一靜。」 「如今局勢似乎平靜了下來,你還是帶著冰妹妹去散散心吧!免得她又胡思亂想。」 葉歆搖頭道:「紫如毒已入骨,唯有天心丹能治,我的新道術卻像是迷霧一般觸摸不到,我打算全力修煉,一定要煉製出天心丹。」 凝心無言以對,苦笑道:「你自己決定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葉歆呆呆地望著陰暗的天空,岳母被刺身亡、懸河城失守、東方不平戰死、紫如重傷、妻子的房氣,一切都像天空的色彩,灰濛濛的,但他很清楚,只有自己才能使天空恢復光彩,但是面前將有許多難關要面對。 下期預告 紫如傷勢加重,唯一的解救之法便是神藥天心丹,因此葉歆與凝心一起閉關,希望找出新舊道術的差別,從而煉製丹藥。 經過一個月的苦修,丹藥終於煉成,葉歆也似乎找到了新道術的竅門,出關的他卻又要面對丹藥風波。 天下局勢依然混亂,各方勢力因為天龍朝名存實亡,都有意稱帝。肅州的文臣武將紛紛請求葉歆稱帝,卻得到了一個令他們驚愕萬分的答覆。 肅州經過休養生息之後,葉歆把目光鎖定在趙玄華的銀雪帝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一章 臥牛城又下雪了,漫天飛舞著潔白的雪花,飄飄蕩蕩地撒遍每一個角落,天氣異常的寒冷,烈風如同無數把尖刀,撲到臉上分外疼痛。 雪地上,凌亂的腳印一直伸向青龍山的寒松嶺孤掌峰,那是一片少有人煙的天然野林,林深山高,山勢陡峭,此刻又是大雪紛飛,山路異常難行,別說人,就連動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山。 然而,葉歆卻帶冰柔冒著大雪向上攀爬,沒有道術的支撐,他的身軀顯得格外削瘦,狂猛的山風一吹,幾乎可以將他吹上半空,若不是身邊有赤溫和冰柔兩人攙扶,根本走不了幾步。 「大人!開春再去不行嗎?何必現在來受這份苦!」赤溫極力勸說著。 「東方兄為我葬身異鄉,我若不來祭拜,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他?何況事情緣自夫人。」 葉歆氣喘吁吁地奮力攀爬,手腳早已凍僵,嘴巴一張,暴風雪一個勁地往嘴裡灌,使他舉步維艱。 冰柔被他的執著和堅毅感染,心中羞愧難當,想到因為她的衝動造就了無數亡靈,不禁默默地低下了頭。 赤溫聽得熱淚盈眶,心裡默默地感歎著,有這麼好的主公,實在是一生中最大的幸運,想起朵兒寨初次結交的一幕,不禁感謝上蒼的眷顧。抬眼望去,常綠的松樹林被大雪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但還是毅然挺立於山巔幽谷,忽然,他覺得葉欲就像是這片樹林,無論壓力如何,都無法讓他退敗。 東方不平的墓建在山巔平台,墓邊搭建了一間石屋,是守靈之用,東方不平的結髮妻子劉氏正住在屋中,為丈夫守靈,雖然氣溫寒冷,她卻沒有下山,還是靜靜守著。 聽了赤溫的述說,冰柔幽幽地歎了一聲,心中更感愧疚,與劉氏相比,自己彷彿總是給丈夫帶來麻煩,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堅持,母親的大仇絕不會就此了斷,那是心頭的刺,不撥不可。 葉欲感覺到妻子在顫抖,相知二十幾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輕輕地環在纖腰上的手緊了緊,伏在她耳邊悄聲道:「柔兒,別太在意,我不會這麼快死!以後你什麼都用不著想,讓我保護你就行了。」 冰柔凝望丈夫,含淚無語,只把頭依在葉欲肩頭。 赤溫見狀知趣地停下腳步,默默望著這對相偎的夫妻,他與其他人一樣,都不太喜歡這位葉夫人,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懸河之戰的潰敗,雖然不能把失敗的罪責完全歸在她身上,但事情由她挑起,終至損兵折將、丟城失地,幾乎斷送了葉欲辛辛苦苦建立的事業。 但此刻,他的感受變了,這對夫妻間的感情親密的幾乎讓人妒忌,那是一種水遠無法分割的情感,就像是生長在一起的經絡。 墓不算宏偉,只是一個小石包,前方插著一塊石碑,由夜寒親題,碑後還有一篇墓誌銘,訴說東方不平的一生功績。 葉欲神色哀痛地站在墓前,凝視了半晌,走上前輕輕為墓碑撣走積雪,然後又退回冰柔身邊,端正臉色,撩袍跪倒在墓前。 「柔兒!」 冰柔微微退後了半步,也跪倒在地,隨同葉欲一起恭敬地拜了三拜,正當她要起身,葉欲又道:「柔兒,他因你而死,你該多拜三下。」 冰柔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拜了三拜。 石屋前,赤溫扶著劉氏站在一旁,一個淚流滿面,另一個沉痛不已。 「葉大人果然有情有義,相公沒有投錯人,只可惜死得太冤了。」劉氏抹了抹眼淚,感慨地凝望葉欲。 「是啊!」赤溫深以為然,歎道:「可惜大人回來晚了,早些日子回來,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欲拜祭完畢,領著冰柔走到劉氏面前,一揖到底,沉痛地道:「東方夫人,我來晚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東方先生。」 「大人別拜。」劉氏連忙扶住他,欣慰地道:「相公千里來投,就是認定大人乃一代名士,投在大人魔下才能一展抱負,這幾年他過得很高興,總是說得遇明主,一生無憾,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應該無憾。」 葉欲深受感動,眼圈不禁有些酸,親切扶著劉氏往石屋內走去,邊走邊轉頭道:「柔兒,你留下來陪東方夫人住三天,替我為東方先生守靈。」 冰柔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丈夫,但他的眼神帶著命令的含意,使她無法拒絕,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劉氏也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這怎麼行!山上太冷了。」 葉欲扶著她坐下,正色道:「東方兄為我們夫妻而死,本該由我守靈,只是山下有個重傷的人等著我去救,因此我才讓夫人替我,您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我只好親自留下。」 劉氏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含笑道:「大人待人真好。」 赤溫忽然催道:「大人,雪太大,晚了就無法下山了。」 「知道了。」葉欲走到冰柔身邊,輕輕撫弄著她的青絲,聲道:「柔兒!雖然苦了點,但這是應該的,三天後赤溫會帶人來接你。」 冰柔緊握著葉欲的手,滿眼哀求之色,希望他能一起留下,但葉欲十分執著,半點也不肯妥協,無奈之下,她只好鬆開手。 葉欲又寒暄了幾句,與赤溫兩個人一起下山。 臥牛城的西北方有一處宅院,名叫安園,原是一名富商的居所,後來家道中落,宅子也輾轉流到宋錢的手中,由郭子林代管。郭子林三十七歲,順州曉日城人,是宋錢推薦給葉欲的理財能手,現任肅州商使,負責商隊的對外貿易,雖然不是葉欲的心腹,但也算是近臣,又是同鄉,因此在商務事宜上權力頗重。玉霞公主和她的侍女隊被郭子林安排在安園,葉欲下山後就直奔此地。 郭子林並不知道玉霞公主的身份,只覺得這名美貌少女氣質高貴,不是普通人物,以為是葉欲新納的姬妾,不敢公諸於世,找了個秘密宅園收藏,因此倍加小心,把宅子裡裡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此時郭子林正領著十幾名僕人檢查宅院,見葉欲帶著赤溫披雪趕來,含笑相迎。 看著這張圓鼓鼓的臉,葉欲立即想起了宋錢,似乎宋錢和手下都是這副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郭子林見他笑得古怪,心裡好奇,卻不敢多問,躬身稟道:「大人,那個小姐已經安置妥當,您盡可放心!」 葉欲點點頭,臉色微沉,冷聲道:「盼咐外面的人,一個字也不許打聽,若是宅子裡的人出了半點差錯,我唯你是問。」 郭子林拍著胸脯笑道:「我都交代過了,不許亂打聽,聽到什麼也當沒聽到,漏了一個字就要他們的腦袋。」 「嗯!」葉欲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郭子林笑了笑,暖昧地朝園子中望了一眼,隨後領著手下退出園子。 「你在前院等我。」葉欲回頭朝赤溫盼咐了一聲,然後披著蓑衣走進偌大的宅院。 宅院分前後院,還有個不小的花園,假山流水,春梅秋菊,別有一番風味。葉欲雖然對手下要求極嚴,卻沒有限制玉霞公主的行動,畢竟兩人亦師亦友,已經沒有了公主與大臣之間的臣屬關係。 侍女們都是南方人,沒見過大雪紛飛的景象,更沒在北國冰雪中待過,因此十分好奇,既怕冷又想玩的少女們都披著厚厚的被子,一張張俏臉凍的發紅,像熟透的蘋果,臉上卻充滿了笑容和興奮,有的還抓起地上的雪向同伴潑灑,氣氛十分輕鬆。 玉霞公主裹著錦被坐在廊簷下的軟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侍女們玩耍,心情極好,離開了京城那塊是非之地後,過往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煩惱也隨之一掃而空。 「噫,葉大人來了。」秋劍眼尖,一眼瞥見披雪而來的葉欲,笑著叫喚玉霞公主。 「師父來了!」玉霞公主笑著站起來,寒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噴嚏,連忙又縮回被子,望著走近的葉欲扮了個鬼臉,俏聲笑道:「師父,你可別怪我無禮,這天氣實在太冷了。」 葉欲呵呵笑道:「公主不必多禮,就坐著吧!」說著朝十幾名侍女喚道:「你們初來北國,還是小心點,受了風寒可別嫌藥苦。」 「謝謝大人提醒!」侍女們朝他福了一福,接著便衝入雪地裡玩耍去了。 玉霞公主蜷縮在被子裡,笑著問道:「師父,今天是不是又來給我講道?」 「我來看看你們安頓得如何,順便盼咐一些事情。 「哦!」玉霞公主見他眉宇間似有憂色,好奇地問道:「師父,你怎麼了?有事嗎?」 「沒什麼,不過我要閉關修煉,所以來告訴你們一聲。」葉欲搖了搖頭,轉頭對秋劍道:「姑娘,這個園子我交給你了。」 「我?」秋劍有些愕然。 葉欲點頭道:「公主的身份保密為上,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後這裡有什麼事你拿主意,實在不行再去找我,錢銀物品我已讓郭子林安排,就是那個胖子,有任何需求也只須向他詢問,若是公主想出城逛逛,你去找親兵統領赤溫,他可以安排侍從保護,不過一切以低調為主。」 「好多事啊!」秋劍嬌笑著吐了吐舌頭,道:「大人放心,這裡是我們的新家,我一定辦好。」 葉慾望著一群妙齡少女,含笑道:「來的時侯有些勿忙,你們幾個侍女辛苦了,你們把父母親人的名單交給郭子林,若是可以,我會派人把他們接來,免得你們牽掛。」 「大人……」秋劍一聽眼圈就紅了,啞嚥著說不出話來,雙腿一軟就要跪倒。 葉欲一把扶住她,含笑道:「不必多謝,只要把公主侍侯好,就算還我的人情。」 玉霞公主拉著秋劍的手笑著問道:「這下你們都安心了吧?」 「有大人在,沒什麼不安心的。」秋劍感激地瞥了一眼葉欲。 這一眼看得葉欲渾身打顫,再往旁邊望去,十幾名侍女都是這種眼神,讓他頓覺渾身不適,寒暄了幾句,推說還要議事,急忙抽身離開。 玉霞公主璞哧一笑,拉著秋劍的手打趣道:「想做我師母的人還真多啊!」 秋劍大羞,陣了一口,嬌填道:「我不過是感謝大人而已,公主再胡說,我不侍侯公主了。」 園子裡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之聲,安園彷彿成了女兒國,是這群遠別家鄉之人的安樂之土。 回到府中,大家都已在議事斤內等待,葉欲的回歸無疑讓眾人長舒一口氣,葉欲的沉穩和無比的智慧是他們的依靠。 踏入議事斤,所有的人列在兩側相迎,臉上都有興奮的神色。 「大家辛苦了!」葉欲含笑而入,一句話就振奮了眾人的情緒,這些日子的辛勞都沒有白費。 葉欲率先走到了樸哲的面前,握著他的手感激地道:「肅州之事多虧樸兄相助,否則臥牛城不再歸我所有,這份恩情,葉某水世不忘。」 樸哲滿臉含笑地道:「我既答應跟從大人,自當忠誠一世,大人的麻煩也就是我的麻煩,自己的麻煩怎能不來解決?」 「好!」葉欲欣慰地拍了拍樸哲的手背,接著又走向夜寒,道:「夜兄的努力我都知道了,可惜夫人不聽你的話,還把你逐回臥牛城,實在令我汗顏。」 夜寒躬身道:「大人知遇之恩,卑職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最值得褒獎的人應該是紫如姑娘和樸兄,卑職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夜兄過謙了。」葉欲笑了笑,轉身走回,卻沒有坐下,眼睛掃了一眼在座的人,沉聲道:「此事兵敗,責任全在我的身上,夫人不明形勢冒然出兵,結果招致大敗,損兵折將。但夫妻一體,夫人的罪責也就是我的罪責,剛才我在東方兄的靈位前叩了三個頭,並把夫人留在山上守靈三日,現在我替夫人向各位謝罪。」說罷撩袍便拜。 眾將正等著葉欲的責罵,沒想到葉欲竟把一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還要向大家謝罪,心中極為不安,只覺得汗顏,因而一起伏倒在地,齊聲道:「是我等之過,請大人恕罪。」 樸哲搶步上前扶住葉欲,極力勸道:「大人是君,我們是臣,哪有君拜臣的道理?」 夜寒正色道:「偌大人一定要謝罪,我等也只好以死贖罪。」 樸哲含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想想將來的事為妙。」 「大家坐吧!」葉欲不再勉強,走到主位坐下,沉聲道:「懸河城失守,紅烈必然興兵來犯,幸虧樸哲的奇兵出現,把敵人逼回了懸河城,而且諸位已設下軍寨,短期內應該沒有問題。」 夜寒票道:「大人,我覺得應該繼續修建青龍城,此城已建了一半,因為戰事停工,但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仍需大城鎮守,若能建好此城,西面便再也無後顧之憂。」 葉欲領首道:「此言極是,這事是丁旭經手,他如今在龍天行那裡,此事我就交給你了,當年的設計圖樣和材料應該都在。」 「龍天行!」 在座諸人都知道龍天行以巧計擊敗銀雪帝國和蘇劍豪,奪下了東平州的河北十數個府,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大陸,宛若皓月當空,托起了整個天龍朝,但龍天行其實是葉欲舊臣,是最早安插出去的棋子,因此沒有人知道他是葉欲的手下。 寇子誠好奇地問道:「難道大人想在天龍朝裡面安插伏兵?」 葉欲微微一笑,道:「龍天行和你們一樣,也是我的部下,當年我入仕之前便讓他投入軍中,五、六年過去了,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什麼!」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葉欲,幾平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是說上穎的戰事……」 看著一張張驚愕的臉,葉欲含笑道:「我之所以退退不歸,正是為了上穎的戰事,只不過我在暗處,龍天行在明處,這是為了方便他日後的管理,也減少蘇劍豪、屈復清對那一塊地的關注度。」 夜寒滿臉信服,心中更是激盪不已,情不自禁地說道:「好大的一場騙局啊!上穎一戰,龍天行從銀雪帝國和蘇劍豪手中取得了大片土地,龍天行也因而成為耀目的新星,任誰都不會想到竟是大人在幕後操縱,如果不是大人親口說出,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黃延功的讚美更真率,他慨歎道:「又是大人的奇思妙想,大人的伏招可真多,樸哲老弟、河幫,現在又加上龍天行,幸虧我不是大人的敵人,否則天天都睡不著覺了!」 寇子誠笑道:「大人的袖子裡還藏著許多法寶沒有施展,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二章 葉歆見眾人吹捧,謙虛地笑道:「事情的發展順利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無論如何,龍天行已站穩腳步,我們有了另一塊地盤,因此有更多手段可用。 「大人深謀遠慮,每每搶先一步佈局,這種宏觀實在讓人佩服。 葉歆輕輕歎道:「我原本打算回來之後就開始準備軍力,與龍天行的兵馬合擊銀雪帝國,眼下軍力受損,還要防備鐵涼進攻,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實現這個計劃,也許要先休養生息一兩年,待青龍城建好,後方穩固,我們才能有東征之機。 黃延功慚愧地道:「是我們讓大人失望了。 「雖然不能東征,但我們也不能讓別人限制了我們的腳步,而且內部的事I清也不能不解決!」葉歆眼中閃出陣陣寒光,冷笑道:「南面的那些部族竟然敢與鐵涼勾結,暗助刺客,此乃心腹之愚,必須盡早除去。 樸哲起身道:「大人放心,這事就交給我去辦吧!南面部族中最大的勢力是尤海,他的地盤又與沙漠相連,一定與刺客有關係。 「你的北方也不能有半點疏忽,聽說莫鷹逃入了沙漠,他一定在伺機反攻,所以你的主要兵力還是要放在北邊。 樸哲不以為然,輕輕笑道:「莫鷹只怕沒這個膽量吧!何況他的地盤已經穩定了,不必太擔心。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如今的局勢表面安穩,但實際上藏著無數暗礁,不容許我們有半步走錯,我們必須防愚於未然,何況尤海的兵力也只不過一兩萬,用不著遠調大軍,我自有辦法控制。「大人有何妙計?」 「樸兄,你立即傳信給各部族首領,召開一次草原大會,地點……就定在納顏鎮。 樸哲若有所悟,含笑道:「這個主意好,不出席就說明心中有兔,出席的人又無法控制部族,可以趁機征討。 「不,這種手段費勁!」葉歆一口否定了樸哲的猜測。 在座的人忽然感覺到葉歆的變化,以往的他喜歡在暗中施展手段,將勝機一點點拿到手,最後一鼓作氣。現在的他似乎更加強硬,要用強烈手段正面解決麻煩。望向葉歆,所有的人都感覺到有一股豪氣從頭頂直至腰間,熱血開始沸騰,不但腰板直了,神色也莊重許多,不敢露出半點不敬之色。 「大人想如何處置草原?」樸哲心憂草原的未來,害怕葉歆的強硬手段會影響部族的生存環境,硬著頭皮躬身相問。 葉歆的神色很溫和,淡淡一笑,道:「草原素來以遊牧為主,這一點我不打算改變,但部族的軍力太重,必須加以控制和削弱。 樸哲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大人要控制各部族的兵力?」 「不錯,我要控制各部族的私兵。」葉歆站了起來,正色道:「肅州的部族要由在座諸位將軍來保護,現在不是那個沒有王法的年代,部族的兵力必須受到限制,否則我們每天都要提心吊膽,也還會有下一次的行刺。 葉歆語氣極重,在座諸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垂首傾聽葉歆的訓話,整個大斤猶如一個小朝廷,而葉歆雖然沒有披上龍袍,但他無論氣勢或神采,都與皇帝一般。 「樸哲,從今天起,你不必再隱瞞身份了,暫代紫如出任天馬巡檢司,但在草原大會之前不要公佈身份,免得那些部族首領不敢出席草原大會。 「是!」命令如泰山壓頂,樸哲根本無法抗拒,只是點頭領命。 葉歆傲然道:「這次草原大會我也出席,讓那些部族們知道無論是官家,還是你這位草原霸主,都有絕對的實力保護他們的人馬牛羊,用不著他們設立私兵,相互挑釁,從現在起,我不想看到任何部族間的內鬥,我要的是安全繁榮的草原,商旅可以隨意行動,軍隊可以從容調動,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樸哲倒吸了口涼氣,心裡終於明白了,草原的制度要進行大改革。 葉歆轉頭望向夜寒,盼咐道:「傳令給岳風,升他為靖安將軍,即日駐守汗爾軍塞,南部沙漠邊界所有的軍塞都歸他一人節制,要他嚴密盤查任何出入沙漠的行人商賈,特別是監視尤海的動靜。 「是!」夜寒垂首相應,又問道:「大人,岳風移駐汗爾軍塞,不知龍口關一帶的守衛之責交給何人?那裡也需要一員大將鎮守,監視南面的動靜。 葉歆原想讓赤溫暫代,但想南面的屈復清未必安分,而赤溫不是帥才,上陣拚殺是個好手,但統率大軍稍嫌不足,不禁皺了皺眉,沉吟了半天,望著眾人問道:「諸位有何人選?」 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覷,這個職位關係到肅州的南面大門,守將必須有才有德,否則一旦叛變,南面門戶將會大開。 「主公,我想保舉一人。 葉歆一聽主公兩字,便知是寇子誠,轉頭望向他含笑道:「寇兄請說。 「嘎山城副將馬恢!他有十幾年的統兵經驗,才幹優長,昔日正是此人把嘎山城由小城變成如今繁華的大城,龍口關若有他在,應可無憂,而且此人極為尊敬大人,忠誠可嘉。 葉歆想起那位親兵百夫長,後來派在嘎山城,功績斐然,對寇子誠的提議深以為然,點頭道:「就按你的意恩,升他為龍口關總兵,鎮守南面大門。 「是。」 「狼牙,周大牛,你們立刻趕回去,趁著天寒地凍,部族停止遷移的機會,在夜明城一帶全力搜捕仙主堂的成員。狼牙在明,周大牛在暗,你們相互合作,開春之前,務必清除高虎的殘黨和仙主堂勢力。 「遵命!」 「寇子誠,你督管嘎山城一帶,做他們的後應,你的手段我清楚,對付仙主堂不要手軟,該殺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葉歆眼綻寒光,看得寇子誠心裡發慷,躬身應道:「我看可以下一紙禁黃令,禁止草原上出現黃色物件,尤其是衣著服飾,仙主堂的信徒以臂上的黃帶為標誌,此舉一可辨其形,二可斷其心,三可阻其勢。 「可以嗎?樸兄。」葉歆詢問的目光移向樸哲。 樸哲略加思索後點頭道:「可以,草原以藍白綠紅為主,黃色不是主色,下禁令影響不大,寇先生所言應該可以杜絕真正的仙主堂信徒。 「好!就這麼辦。」葉歆沉吟了一下,又道:「雖然可以杜絕仙主堂信徒,但那是邪教,他們若是操縱信徒的家屬,後果也極其嚴重,因此嘎山城一線的盤查不可鬆懈,而且此令一下,銀雪帝國必有騷動,你們幾個正面面對銀雪帝國,務必小心防範,絕不能讓行刺事件再次發生。 「大人放心。」寇子誠等三人一起躬身相應。 葉歆正色道:「諸位,現在是關鍵的時刻,內部平定之後,所有的力量都要投入建設肅州,我們手中的兵力,遠不及鐵涼等國,你們要多發掘人才,人才才是治國的根本。 眾人聽他說了治國兩個字,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之色。 狼牙搶著問道:「大人,我們要立國嗎?」 葉歆怎能不知他們的意恩,淡淡地笑道:「如今的局勢,還用得著分嗎?」 寇子誠極力勸道:「國不可一日無主,主公何不早登皇位?也好讓大家安心。 葉歆顯得滿不在平,輕笑道:「皇位不過是張破椅子,坐上去也不見得如何,你們不必勸了,辦好各自的事情,開春之後,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夜寒聽他的口氣古怪,似有離意,好奇地問道:「大人草非又要離開?」 葉歆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紫如傷重,這段時間我要專心為她製藥,除非大事,否則不要驚動我。 「製藥? 眾人雖然知道葉歆的醫術不錯,卻不知道他還有煉藥的手段,紫如的傷連城中的名醫都束手無策,葉歆要煉的藥自然異常名貴。 「請問要多少時間?」 葉歆沉吟道:「少則數日,多則三個月,無論成與不成,開春後我都會去參加草原大會。」 「卑職明白了。」 葉歆抬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駐足不前,正色道:「諸位對夫人的敬意,我很滿意,但有一點千萬記住,以後夫人的命令只是她自己的意見,無論公事私事,你們可聽則聽,不可聽就不要聽,不必礙於我的情面,尤其是出兵這等大事。調動千人以上的軍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動,違令者以軍法從事。 眾人都面面相覷,上次吃了大虧記憶猶深,怎敢不從,齊聲道:「大人放已,吃了一次大虧,相信大家都會記取教訓。 「我怕她不會記取教訓。」葉歆搖頭歎息著向圓舒軒走去。 安頓好三老後,葉歆與凝心一起進入了早已準備好的密室,所需要的藥材已經安置在密室的牆邊,有的用筐裝著,有的疊著高高的盒子,有的種在花盆或是大缸裡,應用之物,一應俱全。屋子正中臨時搭建了一個石台,大約兩丈見方,上面鋪著厚厚的羊絨。 葉歆知道這一次修煉極為重要,不但關係到紫如的性命,還關係自己的修道生涯,心情多少有些緊張。 凝心見他眉頭微皺,神色凝重,知道他心中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已經出汗了,柔聲安撫道:「生死自有天命,我們修道者也無法逆天,一切盡心而為吧!」 「姐姐,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成功,這是紫如活下去的唯一機會。」葉歆收斂心神,擺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式,瘦削的身形透著堅毅兩個字。 「我會全力相助!」凝心十分擔心,怕他逞強修煉,招來不可估算的後果,但她知道無法動搖葉歆的決心。 「開始吧!」葉歆在藥材之中翻了一陣,找到一株人參,連泥盆也一起搬上台,放在身邊。 凝心早已盤膝坐好,關懷的目光凝視著他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嗎?」 葉歆指著人參道:「姐姐有兩樣事要做,一是用水元素支持我,一是用水行道術助長人參,增強參中的藥性,與當年在靈樞山上一樣。 「好!」 凝心的水行道術幾乎已近化境,隨手一招,便有無數水元素向她聚去,水藍色的光點如星星般在空中閃動,片刻之後,細小如蟲的藍色光點漸漸凝聚在她的面前。隨著時間的流逝,藍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 半個時辰後,一顆斗大的藍色圓形晶體出現了,彷彿一盞水藍色的寶燈懸在半空,照耀密室,四面的牆壁在光芒映照下也變成水藍色,水色還不時晃動,身處其中,彷彿沉浮於海洋之中。 葉歆靜靜地望著凝心,她美麗的容顏在水藍色晶體的照耀下分外迷人,那一條條如絲的光芒如天地之光,望著這一幕,葉歆的心跳都幾平停止。 他甩了甩頭,把昔日的回憶暫時甩去,現在需要的是極度的專注力,再次閉上眼睛,葉歆首先運行內息。 修煉以武為先,細細的經絡中,體內淺淺的內息不斷地遊走,皮膚也隨之紅潤了,這兩年勞累奔波,但他內息的修煉一直沒有間斷,因為過多的藥力若積存體內,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健身是最好的抵禦方法,雖然經絡細小,成就有限,但作用是顯而易見的。 調整了內息,葉歆開始進入另一種境界,藥力也有五行,在水元素的刺激下,五行出現失調的情況,劇烈刺激了道力,產生一種似是而非的新力量。 力量以藥物的五行修煉,反映在身體後,臉色也因此改變,葉歆白哲的臉色突然時綠時紅、時黑時白,變化無常。 這一種沒有人嘗試過的力量已經生成了很久,但問題在於無法辨知如何使用此力量。 過了不知多久,他睜開了眼睛,伸手從參苗上摘下一片綠葉,希望能感應草木的生命力,數年前,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如今的力量不足以產生五行,又不屬於五行,再想汲取植物的生命力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凝心感覺到他動了,抬眼看了看,這個時侯已不需要任何語氣,見他一切如初,她的心也安了,而她面前的水元素晶體包裹著人參枝葉,刺激它的藥性和生命力。 人參的葉子帶著葉歆走入了一個異樣的空間。他眼前出現了一座山,人參就是生長在這裡,從人參的發芽、成長,每一幕都很清楚地展現在他的面前,甚至可以看到人參的體內閃著青色光芒的生命力。 他想伸手去與人參交流,就像以前一樣,然而當他將要觸摸到青色光芒時,光芒突然躲開了,彷彿不願意接受他的觸摸。 是因為我沒有道力嗎?不對吧!明明有力量存在,而且也是由五行生成,為什麼不能觸及人參的生命力呢? 葉歆迷惘了,初學道學之時,也是一樣沒有道力,但植物的生命力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排斥他相反,每株植物的生命力都會主動親近他,使他可以隨意地觸碰,道力也因此不斷增加。 是不是欠缺了什麼?他吃了無數的藥,利用藥中的五行去感應體內的五行,一直都很成功,而且也有道力的反應,為什麼不能單獨融合藥材的生命力? 想了很久,他都找不到頭緒,只好從最原始修煉道術開始。 道力是心之力,所以能感應到木之心和草之心,因此能感應到生命力,從而借助植物的生命力,如此說來,現在的力量又是什麼力量呢?似乎不是心之力,也不是內息之類的力量,就像是身體自己產生的虛幻力量,但虛幻力量需要什麼才能變為真實呢? 「哮!既然我能看見生命力的成長,也就是說我能與生命力接觸,難道我使用的力量也是生命力?」葉歆腦海中突然閃動著新恩維。 難道…… 「原來如此!」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無法掩飾心中的興奮,雀躍地叫了起來。 凝心急忙睜開眼睛,見他滿臉春風,像是得了寶則以的,好奇地問道:「成功了嗎?」 「現在才正要開始呢!」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 「正要開始?」凝心好奇地問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我是說煉藥。」 凝心驚喜地問道:「到底是什麼方法?」 葉歆點點頭,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不能使用力量了,那是因為道力需要利用生命力去弓!出,只有附上生命力,道力才能產生強大的作用。 「生命力?」凝心臉色驟變,柳眉微鬃,心中更是忐忑。 葉歆含笑道:「準確的說,生命力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而且它還會誘發道力,它能和草木通靈,能和金石交流,能與烈火談心,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達到那種階段。 凝心驚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慌張地問道:「難道你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抽出來煉藥?」 「嗯!」葉歆點點頭,道:「因為我還沒有達到誘發道力的境界,所以只能將生命力注入道力,使之產生力量,這樣才能感應到植物的生命力,從而加以吸收,剛才我試過了,人參葉的確有反應。 凝心沒想到他竟然要將自身的生命注入藥中,既是感歎,又是欽佩,她雖然不清楚生命力到底是什麼,但覺得抽取生命力就等於是用生命來換取力量。 「這會損耗你的生命!」 葉歆卻不以為然,含笑道:「人的生命力十分強大,抽取一點應該不會有大礙,現在利用一點點生命力去換紫如的性命,難道不值得嗎?她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若見死不救,實在沒有顏面活下去了。 凝心眼圈紅了,淚花在眼眶裡流淌了半天後滾滾而下,嗓子啞嚥著說不出話。 葉歆伸手在她眼角處拭了拭淚花,安慰道:「其實吃一點苦也值得,只要我修煉成功,就可以吸收植物的生命力,也許可以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凝心大吃一驚,這是修道者的夢想,但自古以來,似乎沒有人達成。 「等我把一切都完成後,再教姐姐。」 凝心想到能與葉歆永遠住在靈樞山雙修,不禁癡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三章 煉這顆天心丹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葉歆瘦了一圈,原本就削瘦的他現在更顯得骨瘦如柴,抽取自身生命力非但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而且凶險無比,就像是要在河堤上開溝引水,一不小心就有崩堤的危險。 凝心心痛如絞,坐立不安,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修煉,她每日都呆呆地望著葉歆,每次看到葉歆臉部的抽搐,心頭就是一陣劇痛。好不容易忍耐了一個月幸好葉歆終於煉好了天心丹,凝心壓在心頭的大石才放了下來。 葉歆雖然精神頹靡,體弱氣虛,但心情卻極為興奮,看著手中晶完的小紅丸,紫如的性命應該可以得到保障。 這一次修煉為他打開了新道術的大門,展現在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境界,吸引著他向裡探索,如果不是身體受不了,他還想再更深入的探宄。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身子太弱,竟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望向凝心。 「我扶你出去!」凝心幾乎是抱著他。葉歆輕飄飄的身子就像一把刀,割得她心頭好痛,淚水忍不住滾滾落下。 葉歆休息一陣,勉強站直了身子,苦笑道:「希望一個月內能復原。」 「你要好好休養才行,不然……」凝心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放心吧!我沒事。」葉歆拍了拍她的手背。 圓舒軒外正值午時,冰柔陪著兒子在花園裡玩雪,三老坐在屋簷下的太師椅上,看著小孫子玩耍。 「爹!」也許是父子天性,葉歆雖然幾乎變了模樣,但小夢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父親,興奮地衝了過去,抱著葉歆的大腿又跳又叫。 兒子的一聲叫喚彷彿仙音似的,頃刻間使葉歆疲勞全消,一把抱住已經懂事的兒子,想抱他起身,卻發現力不從心,只能親暱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 「相公!」看到這一冪,冰柔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眼窩深陷,骨瘦如柴的人竟是丈夫,嚇得心顫神搖,面無血色,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 葉君行和陶晶更是嚇得手腳發軟,無法移動。 冰離一眼就看出葉歆精力損傷太重,如同—顆珍珠被削掉了光瀾的外表。 他神色凝重地迎了上去,扶著葉歆的身子長歎道:「歆兒,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好像瞬間老了許多似的。」 「岳父不必太擔心,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復原了。」 冰離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人能衰老的如此之快,若不能復原,你的性命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冰柔一聽這話,忽然跳了起來,撲到葉歆身邊嚎啕大哭,顫抖的雙手輕輕地在他削瘦的面頰上撫摸著,心中又憐又愛又痛又怨。 「怎麼會這樣?才過了一個月!」冰離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葉歆心裡很高興,因為他完全打開了新的大門,雖然煉藥比較痛苦,但新道術總算是步入了軌道,含笑道:「別擔心,我現在很高興。」 冰柔白了他一眼,幽怨地嗔道:「瘦得像乾柴一樣,如果不是凝姐姐在旁邊,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糟老頭呢!」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嫩手,然後對凝心道:「先把天心丹送去給紫如,然後我們再慢慢聊。」 望著那用葉歆生命換來的紅色小藥丸,凝心顫抖著手接了下來,心中激盪不已。 冰柔好奇地道:「這不是天心丹嗎?」 凝心見她—臉輕鬆,心中微微一歎,暗暗感慨,要是冰柔知道這是如何做的,恐怕早就驚慌失措了。 冰離也認出紅丸的來歷,但見葉歆如此頹靡,知道必然是煉藥的結果,只是不明白為何以前那麼輕鬆,如今卻像是抽空了半個人似的。 凝心輕歎道:「這藥實在太貴重了,希望一顆就夠,千萬別讓他再制第二顆。」 「是啊!」冰柔深情地看著葉歆,喃喃地道:「一個多月就瘦成這樣,我可不會讓他再去煉藥。」 凝心滿臉苦澀,喃喃地道:「拿生命去煉製的藥,越少越好啊!」 冰柔呆了呆,詫異地問道:「姐姐,你說什麼生命?」 凝心發現說漏了嘴,連忙辯解道:「我說紫如姑娘的生命很脆弱,沒有天心丹活不下去。」 「是啊!」冰柔拉著兒子笑道:「夢山天天跑去看紫如,說是姨姨救了他,要照顧姨姨。」 葉歆親暱地摸著兒子的小臉蛋,感到十分欣慰。 冰離道:「凝姑娘,你和柔兒把歆兒送回去休息吧!藥交給我。」 凝心點點頭,把藥塞在冰離的手裡,與冰柔一起把葉歆扶回臥房。 葉歆實在太累,身子剛沾床邊,人已睡著了。 吃了葉歆用生命力煉製的天心丹,紫如傷勢明顯有了起色,神智也清醒了許多。 葉歆卻病倒了,雖然只是小小的感冒,但凝心心裡清楚,這一定是抽取生命力的後遺症,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擔憂,深怕葉歆發現這個方法之後會經常使用。 冰柔並不知道其中的奧妙,每日溫柔地坐在床邊照料葉歆,性情因此溫順了許多,與普通的妻子沒什麼不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三月初,圓舒軒中的春梅全開了,白色、紅色的梅花開滿枝頭,飄出陣陣清香,為小院更添優雅。 葉歆大病初癒,又知道紫如傷勢大有起色,心中甚是高興,帶著妻兒一起來到走廊上賞梅花為樂。 「總算是渡過了一個難關。」葉歆望著盛放的紅梅,臉上笑容不斷。 冰柔低著頭道:「可惜娘不在!」 葉歆知道她對此事耿耿於懷,一心盼著報仇,暗暗苦笑。 凝心忽道:「歆弟,你的白髮好像又多了。」 葉歆和冰柔微微一愣。 冰柔踮起腳尖仔細地看了看,皺著眉頭道:「是啊!原來只有兩鬢是白色,挺好看的,現在連上面也多了幾根,幸好臉沒變,不然真像個花甲老人。」 葉歆看了凝心一眼,見她滿眼憂色,含笑安撫道:「沒什麼,就當是點綴吧!你們不會嫌我老吧?」 「當然不會……」凝心話剛說完,身子突然消失了。 葉歆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只見紫如在丫餐的攙扶下走進院子,含笑問道: 「紫如,傷勢如何?」 紫如抬頭望去,被葉歆模樣嚇得目瞪口呆,驚問:「大人,你怎麼瘦成這樣?」 「病了,不過再休養幾天應該可以復原。」葉歆見她臉色紅潤,神采突突知道是天心丹的作用。自己雖然生了場大病,但看著她健康,一切都值得,笑道:「好得真快呀!」 紫如感激地道:「冰伯伯都說了,若非大人為我煉製神藥,只怕我已經死了。」 葉歆笑道:「你救了夢山,我怎能不救你呢?」 冰柔含笑勸道:「紫如,你的傷剛好,還是小心點,不然我和相公又要為你擔心了。」 「謝夫人關心!」丫鬟在欄杆上放了一個軟墊,紫如靠著柱子坐下,含笑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 「樸哲已在安排草原大會,將在五月中旬舉行,相信很快就可以消除內部的隱患。而岳風則在力加緊控制沙漠邊緣,尤海已被他壓得喘不過氣,成果斐然。 東面的狼牙和周大牛肅清了夜明城四周,又把夜明城至嘎山城的道路打通,我部勢力已經進入銀州的草原區,如果不出意外,夏秋之際應該可以全面進入銀州草原。」 「太好了。」紫如笑得很開懷,雖然懸河城失守,但她相信一切都會隨著葉歆的回歸而改變。 冰柔忽然有些羨暴,葉歆的和氣體貼與紫如的善解大意,給人一種強烈的和諧感,就像是左右手握在一起。 葉歆忽道:「對了,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們,我把玉霞公主請了回來,就安置在城北的安園。」 「玉霞公主!她不是蘇劍豪的妻子嗎?」冰柔和紫如都愣住了。 「嗯!」葉歆簡略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冰柔立時皺起了眉頭,不悅地道:「你把人家的妻子帶回來,即時問心無愧,但外面遲早會傳出流言,這對你不利。」 紫如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只見她沉吟了半響,若有所悟地問道:「大人難道想立她為帝?」 看著兩種不同的反應,葉歆不禁有些感慨,位置的差異,想法也隨之改變冰柔是以妻子的身份思考,紫如卻是以臣下的身份思考。 「夫人的顧慮有道理,也許會引來一些流言。」紫如聽了冰柔的話,立時察覺自己的話有些冒犯,連忙改口。 葉歆朝她笑了笑以示感謝,道:「我已收她為徒,教授道術,有了師徒之名,應該不會有什麼流言蜚語。」 「師徒!」冰柔和紫如都笑了,葉歆和玉霞公主的年齡相若,想不到竟然成了師徒關係,情況的確有些匪夷所恩。 「皇位之事我暫時還沒想清楚,等我完全復原再為日後的發展方向擬定計劃。」 冰柔忽然問道:「相公,我娘的事,你到底想怎麼處理?」 小院中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葉歆和紫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這個問題絕對無法迴避。 「我有點累了,回去休息一陣,大人、夫人,你們繼續賞花吧!」紫如嫣然一笑,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們回去說吧!」葉歆擁著冰柔緩緩地走回房中。 凝心感受到沉重的氣氛,也沒有現出身影。 「相公,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我不管他是誰的父親,這仇我一定要報我這樣難道有錯嗎?」冰柔的神態堅定而執著。 葉歆知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冰柔不為母親報仇,只是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理這尷尬的場面,現在面對冰柔的一再催逼,他的思緒實在無法平靜,沉吟了半晌,葉歆輕歎一聲,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要阻止你報仇,只是希望你考慮周全一點。」 冰柔眼含幽怨,鮮紅的玉唇高高噘起,不悅地問道:「你的道術不是恢復了嗎?只要殺了紅烈,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道術?」葉歆的臉上只剩下苦笑,現在他的道術建立在自己的生命力之上,若隨意施展就等於在消耗生命力,遲早就會像蠟燭一樣熄滅。 凝心終於忍不住了,在冰柔身邊現出身影,拉著她的手勸說道:「冰妹妹他現在不能施展道術,絕對不能!」 「為什麼?不是連天心丹也煉製出來了嗎?」 「那是因為……」凝心欲言又止,轉頭看了葉歆一眼,默然低下了頭。 冰柔見她目光閃爍,狐疑漸生,搖著她的手臂催問道:「難道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凝心又望向葉歆,見他點點頭,這才幽幽歎道:「那顆天心丹是用生命換來的,否則歆弟也不會大病一場,現在如果隨意施展道術,隨時會斷送他的生命,因此就算千難萬難,也絕不能讓他在這個階段施展道力。」 「啊!」冰柔嚇得臉色煞白,尖銳的叫聲幾乎衝破屋頂,她的手抓著葉歆的臂膀緊緊地搖動著,驚問道:「怎麼會這樣?」 葉歆滿不在手地笑道:「凝心說的有些誇張,其實我沒那麼嬌貴,只不過新道術還沒有完成,有些缺陷,一旦完全成功,就不會有事了。」 漫不經心的語氣著實刺耳,凝心和冰柔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責備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凝心幽幽歎道:「因為紫如性命垂危,不得已才煉藥,但下一次的結果會不會只是大病一場,誰也不知道!歆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輕試。」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天你消瘦那麼多,我還以為是修煉太累的緣故。 冰柔憐惜地輕撫著丈夫下凹的面頰,心裡萬分刺痛。 「別擔心,只要修煉成功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如今已大有進展,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復道術。」葉歆還以撫慰的微笑。 「別再練了,萬一出事怎麼辦?」冰柔拉著他的手臂,極力哀求。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自信地道:「別小看你的夫君,紛亂的天下我尚且不懼,此等小事又有何可怕?你就放心吧!有凝姐姐相助,天下沒有不成功的事情。」 凝心冰雪聰明,見他望向自己,知道他把難題交到自己手上。做為一個修道者,她當然期盼葉歆能在道術上有嶄新的突破,於是點頭應道:「冰妹妹放心,我會全力幫他修煉。」 「嗯!」冰柔一直把凝心當成世外仙人,純潔美麗,只有凝心陪在葉歆身邊,她的心裡才不會有絲毫的妒意,反而很高興,這也是她促合兩人的主要原因,現在見凝心點頭應允,心中稍安。 又休養了幾天,葉歆與凝心一起來到玉霞公主所住的宅院中。 小院沒有駙馬府的富麗堂皇,結構很簡單,院子裡也沒有假山翠竹,只有幾株春梅開得正盛。玉霞公主並沒有因為居所的變化而不滿,反而覺得簡樸靜雅的生活更加舒服。 葉歆走到院子,發現玉霞公主的侍女們正在賞梅,眾人嘻嘻哈哈,氣氛輕鬆而歡快。 秋劍首先發現他,笑著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您終於出來了?」 「公主在嗎?」 秋劍抿嘴一笑,指著左側的偏廂道:「正在房裡修煉呢!坐著一動也不動都一整天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公主。」 葉歆含笑走向廂房門口,躬身道:「公主,葉歆來訪。」 屋子裡傳來纖柔的聲音,「師父請進。」 葉歆推門而入,見玉霞公主正坐在一張特製的木台上,身子下方放著一張羊毛軟墊,不禁笑道:「公主真是勤快。」 「師父請坐。」玉霞公主起身嫣然一笑,問道:「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介紹一位仙子給你認識!」 「仙子!」玉霞公主微微一愣,接著噗哧笑了起來,「師父不會在打趣我吧?」 「她就在你身邊,用道力感應一下吧!」 玉霞公主將信將疑,默默地試了一下,果然發現有人隱身在側,她臉色微變,好奇地問道:「真有仙人來訪?」 凝心現出身影,含笑道:「別聽他胡說。」 玉霞公主定睛一看,立時被凝心的美色震懾住了,不由自主地搖頭歎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種美人,實在是人間仙子!」 葉歆撫掌笑道:「我說的沒錯吧?這位凝仙子能騰雲駕霧、招雲揮雨,本事遠在我之上。」 玉霞公主羨暴地道:「這位姐姐真是人嗎?我還以為是仙子下凡呢!」 凝心見玉霞公主嬌俏可人,心生憐意,親切地坐在她身側,嫣然笑道「別聽他胡說,我只不過是個修道者而已。」 見凝心笑靨迷人,卻媚而不俗,如海棠綻放,清雅悅目,玉霞公主從未看過這麼迷人的笑容,一見之下,竟然忘卻了塵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四章 凝心見玉霞公主直盯著自己,不禁一愣,轉頭去看葉歆,卻見他朝自己笑心念一動,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的美貌太迷人,臉微微一紅,嬌嗔似的白了他一眼。 葉歆雖然見慣凝心的美貌,卻極少見她做此媚態,忽覺周圍的景物在這一刻失去了色彩,心中怦然一跳,腦中又浮現出初見凝心時的驚艷,如果不是一心守著妻子,想必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玉霞公主回過神來,卻見葉歆站著發呆,調侃似的朝他擠了擠眼睛,嘻笑道:「實在沒有想到師父暗中藏了這麼一位紅顏知己。」 葉歆含笑道:「凝姐姐不但道術高明,道學知識更是豐富,我想把她留在這裡,傳授你—些道學知識!」 「好啊!」玉霞公主高興地挽著凝心的玉臂,笑道:「有仙子姐姐相伴實在太好了。」 凝心原打算來到肅州後就回山,但接連遇上許多事情,因而耽誤了下來,雖然打算回山繼續修煉,然而她心裡清楚,那座遙遠的靈樞山實在太冷清了,而她的內心深處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平靜。牽動心靈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卻像一根繩子,時刻牽動著心靈乃至魂魄,何況現在新道術正值重要階段,稍有差錯便有性命危險,因此她不願走。 葉歆與她心有靈犀,怎能不知其中變化?自從上次那一抱,他就知道凝心的心態起了變化,心中萬分愧疾,但他清楚凝心不像紅緂和冰柔,要的只不過是偶爾相視一笑的機會,所以把她留在玉霞公主這裡,一方面讓她有個好環境繼續修煉,另一方面也使她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回到山中。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冬季雖然給肅州帶來幾個月的和平,卻無法阻止烽火蔓延,西征的蘇劍素圍攻雙龍城,五個月仍無法攻破,兵力消耗嚴重,七成士兵都受了傷,無奈之下,只好與曠國雄達成了停戰協定,然後兵渡眠月河,前往順州增援。 順州的戰事因為蘇劍素大軍的出現而有所改變。首當其衝的是屈復清,面對蘇劍素十萬大軍,他被迫將攻勢改為守勢,並把目標移向平安州,同時也開始注意葉歆所在的肅州。 清月、鐵涼的攻勢卻沒有減緩,依然向蘇方志大力施壓。 東面的張全卻是意氣風發,一連兼併了數個小勢力,勢力擴大到了二十個府,兵力也增加到十幾萬,地盤延伸到海州和寧州部分府縣。 龍天行的兵力增至十二萬,其中的十萬陳兵北面,而西面只留兩萬人駐守在刺桐城,南面則有河幫管理,張全無法渡河,形成不了威脅,因此整片地局十分穩固。 龍天行和司馬丞各自控制桐梧山脈東西兩側,丁旭和宋錢一個打理政務,一個處理財務,同時又吸納了不少人才,文有章文景、仁善傑、黃施;武有廖羽、鞏子河、杜素,制度健全。 與此同時,大批不堪戰火洗禮的難民在河幫的組織下進行了大規模的遷移其中最多的就屬平安州和昌州,龍天行的聲望與日俱增,已與張全等人齊名,成為名副其實的諸侯國。 春草發芽了,藉著融雪的滋潤破土而出,舊的霉氣似乎都被新春的到來一掃而空,四月的天馬草原又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懸河城的紅烈開始蠢蠢欲動,冬季攻下懸河城使他聲名大噪,紅氏一門在鐵涼國內可算是人盡皆知,聲名更勝從前,鐵涼國主趙和特旨褒獎了紅烈父子。 然而紅烈並不滿足於懸河城,葉歆的天馬草原是他下一個攻擊目標。經過一個冬天的修整,軍馬齊備,糧草充足,正是開始攻勢的好時機,唯一令他不安的是那隊在風雪中神出鬼沒的騎兵,還有對地形的陌生。 黃延功很快就察覺到敵人的動靜,立即飛馬奔至臥牛城,向葉歆票報懸河城的動靜。 葉歆在外書房接見了黃延功,聽完軍務報告,他陷入了沉思,天下他最不想對敵的人莫過於紅烈,礙於紅緂的緣故,他心中一直有所歉疚,但紅烈殺了冰柔之母,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常常使他夜不能寐,煩憂難忍。 紫如隨坐在側,她是最瞭解葉歆的人之一,見他眼中閃著迷惘,心有所悟將身體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大人,在擔心那位夫人和小公子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不想相瞞,苦笑著點了點頭。 黃延功拱手道:「大人,此事還是早做定奪,青龍城尚在修建,暫時沒有防禦力,軍寨雖然牢固,但面對鐵涼騎兵,不知道能否抵禦,依我看一是添兵二是加快修築青龍城。」 葉歆皺了皺眉頭道:「士兵已經很分散,十幾萬士兵要守住東西南三面,還有漫長的沙漠線,根本不夠用,若不是有樸哲幫忙,鎮住了北部和東北,絕不會有如今平靜的局面。短期之內怕無力添兵,只能想辦法以現有的兵力支撐。 「唉!若上次不掉那幾萬士兵,如今也夠了。」黃延功自責地捶打手心滿臉愧色。 「事情過去了,不必再提。」紫如怕引起葉歆的心事,連忙出言打岔。 葉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裡面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取得一場大勝,懸河城失守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將難以磨滅,然而眼下的兵力匱乏,若想以少勝多,著實有些困難。 他沉吟了半響,臉上露擊—種古怪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也許我該去一趟。」 紫如聽得清楚,好奇地問道:「大人有何妙計?」 「紫如,隨我到懸河城走一趟,有些事情該挑明了。」 「你是說……」紫如意識他指的是什麼,心中猛跳,愕然地望著他,這麼做無疑是把他自己送入火坑。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黃延功見兩人的表情古怪,有些茫然,但這是葉歆的「家」事,不敢多問含笑道:「大人親自前去督陣,相信對軍心士氣大有好處。」 「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起程,我要去會一會紅烈。」葉歆眼光閃動著旁人無法閱讀的深意。 由於冬季的關係,紅烈懾於那支神出鬼沒的奇兵,又不敢冒然將士兵分散還怕把大軍置於風雪之中,因此放棄了懸河走廊的五府之地,這些城池都不大不利士兵過冬,也不利防守。 黃延功卻趁機把東面出口的軍寨移到了懸河城三十里外,與城池相連,形成一個防禦體系,但比起懸河城仍相差甚遠。 四月初六,葉歆與紫如和黃延功一起來到懸城河外。 「大人,你考慮好了嗎?萬一……」紫如憂心忡忡地望著葉歆,紅烈既然派人刺殺了葉歆的岳母,與這種人相處,若不小心恐怕會發生異變。 「這懸河走廊絕不能丟,紅烈殺我岳母,無論如何我都要與他談一談,如果他執意要攻,我自有打算。」葉歆已沒有選擇,此番來見紅烈就是為了確定日後道路。 黃延功點頭道:「若是能收復懸河城,只需固守西線,鐵涼大軍便寸步難行。」 葉歆指著身邊早已吩咐好的小卒,道:「去叩關吧!」 小卒騎馬來到懸河城的護城河外側,仰頭朝著城上高聲叫喚道:「我家主公請紅大將軍下城說話。」 城上的士兵早就察覺到肅州軍的異動,氣氛越來越緊張,準備隨時應戰一聽此言,立即稟報紅烈。 紅烈正與手下商議進兵之事,聽聞葉歆來了,頓時心頭火起,氣沖沖地登上城頭,站在城邊向外眺望,果然看到肅州軍軍中豎著一桿銀邊綠色的大旗,上面寫著一個「葉」字,想到女兒之事,恥辱感油然而生,臉色鐵青地嚼問道:「叫奸賊葉歆過來說話。」 「我家主公吩咐,今日只敘舊誼,不談軍事,若是紅大將軍覺得當眾談及私事也無所謂,我家主公自然前來相見。」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我就會一會那個無恥小人。」紅烈對女兒的事引以為恥,怎肯舍下這張老臉當眾言及家庭醜事,冷哼了—聲,甩袍走下城牆。 片刻之後,城門被打開了,一彪騎兵從裡衝出,在護城河邊擺開一字長陣正中豎著火色大旗,上面用白布繡了一個「紅」字,迎風招展,氣勢不凡。 紅烈身披銀色軟甲,外罩紅色戰袍,腰間懸著一隻寶劍,胯下是一匹白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好似一團雪。 葉歆一出場就受到萬人囑目,他沒有騎馬,而是坐著一輛特製的四轅戰車由兩匹黑馬牽引。車身乃木製,大約一丈見方,三面有護欄,正前方是一個高欄,做扶手之用,中央放著一張虎皮大椅,椅後豎著一把銀色羅傘。 葉歆手持韁繩站在戰車上,身上穿的卻不是戰甲,而是一襲錦袍,手上也沒有任何兵器,與一般的書生並無異樣,只是服飾上較為華美而已。姿態輕鬆神色泰然,遠遠望去就能感覺到懾人的氣勢。 看著文士般的葉歆以奇特的方式出場,鐵涼的士兵們忍不住議論紛紛。 紅烈雖然仇視憎恨葉歆,卻不得不承認葉歆的確出眾,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葉歆,心裡認為正是這些出眾之處騙取了女兒的清白,毀掉紅氏一門的聲譽。 他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劍柄,但終究還是放開了。紅烈輕哼一聲,縱馬來到葉歆的面前。 望著這位原該稱為岳父的男子,葉歆突然有一種無言的感覺,是他刺殺了田氏,使冰柔的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而戾氣如果無法得到安撫,將會吞噬她自己,想到這一後果,葉歆心中就不寒而慄。 「葉歆,你這奸賊,我此時恨不得一劍宰了你!」紅烈怒瞪葉歆,表情與他的話一模一樣,都充滿了殺氣。 葉歆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女兒之事,望著他片刻,淡淡地道:「你一個堂堂大將軍,卻做如此卑劣之事,居然派人殺我岳母。」 紅烈怒哼了一聲,用馬鞭指著他憤怒斥道:「你這個淫邪的小人,壞人清白,有什麼資格來說我?我一定要教訓你。」胸中怒火越來越旺,若不是兩軍陣前,怕失了威儀,他一定拔劍相向。 葉歆頓時愣住了,心裡明白,紅烈一定知道了女兒的事情,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乍聽之下心裡還是猛然跳了起來,他這一次來就是想尋找答案,紅烈那張憤怒的臉無疑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了一陣,葉歆忽然朝紅烈欠了欠身,正色道:「論理我該叫你一聲岳父。」 「當不起!」!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同流合污的表情,斜眼瞟著他射出漠視的目光。 葉歆見慣多少冷眼,這種表情對他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殺傷力,只是從紅烈的臉上表現出,令他多少有些意外,堡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路已經踏上去了無法回頭。 「熾兒還好嗎?」作為父親,葉歆內心對兒子的疼愛遠比表面上要多,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思念之情。 「看在你讓那孩子姓紅的份上,我才給你一點面子出來跟你說話,否則說話的是我的劍。」提起外孫,紅烈的情緒稍稍平定一些,但語氣還是硬的像石頭。 葉歆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被岳父掃地出門的女婿,除了苦笑,什麼也說不出來。 紅烈不肯罷休,手指著葉歆怒目嚼道:「我女兒瞎了眼,跟了你這麼一個有婦之夫,還有了苟合之事,丟盡了紅家的臉面,每次想起我都覺得無地自容、愧對祖宗,什麼天下第一情癡,我呸!外表道貌岸然,其實內心淫邪,這就是你的嘴臉。」 葉歆不願出言相駁,直言應道:「道貌岸然也罷,淫邪奸險也罷,我早已將名聲置之度外,緂妹的事我也不想解釋,此次前來,除了問一問他們母子的情況外,還要問您一件大事。」 「大事?」紅烈譏諷道:「莫非你想投靠我鐵涼?若是如此,我還可以考慮一二。」 葉歆見他出言譏笑,知道紅緂沒有把事情告訴他,淡淡一笑道:「緂妹沒告訴你嗎?我不是要天下姓葉,而是要天下姓紅。」 「什麼!」一句話彷彿驚雷乍起,紅烈大驚失色,幾乎嚇得從馬上摔下來身子搖搖晃晃半天才坐穩,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 「不必多疑,緂妹問我要天下,我已經答允她。」 紅烈臉色驟沉,厲色喝道:「大膽狂徒,居然在我面前耍這種小技倆,我做官數十年,這種彫蟲小技怎能騙得了我?」 「去問緂妹,一問便知。」 紅烈見他神色凝重,不像是說謊,心中更是懷疑,上下打量他片刻,冷冷地道:「難怪緂兒被你騙了,這種彌天大謊你也能說得出口,果然是巧言令色之徒。」 葉歆見他成見極深,也不禁動了氣,淡淡地道:「紅大將軍若是不信,我也不想多做解釋,日後便見分曉。」 「日後?」紅烈傲然一笑,指著他身後道:「你的天馬草原以後也會是我鐵涼騎兵的牧場,你若不早降,遲早成為階下之囚,到時候我親自斬你,為我紅家洗去恥辱。」 葉歆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沒想到紅烈恨自己入骨,競要殺之而後快,不禁冷笑一聲,傲然道:「紅大將軍,我看在緂妹的面子上敬你為長輩……」 紅烈搶下話題叫道:「我們之間除了是敵人,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別再提起小女的名字。」 葉歆點點頭,森然冷笑道:「也罷,我現在就回去詔告天下,開朝立宗,立緂妹為皇帝,熾兒為太子,我看你這位鐵涼的忠臣如何再立足?」說罷抽動馬韁,作欲走狀。 「站住!」紅烈一聽這話,驚得汗如果湧,背上涼颼颼的,為計策之銳心顫神搖。如果葉歆真的按他所說去做,紅氏一門將百口莫辯,數十年的忠名絕對擋不住這番謠言,到時候必然受盡鐵涼軍民痛罵。想到此處,他兩眼一翻,血絲暴長,大聲斥道:「好個奸賊,競……竟然想出此等奸計,挑拔我君臣的關係,我主睿智英武,絕不會上你的當。」 葉歆淡淡一笑道:「上不上當不是你說了算,趙和的陰毒我早已領教過了,這種卑鄙小人疑心最重,何況你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他此時率兵攻取順州,最怕的莫過於雪狼關失守,我肅州大軍殺人空虛的都城,您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冒險相信你嗎?」 「這……」紅烈額上的汗越流越多,胸前的戰袍已被浸濕。 「您要小心啊!依我看最少也會撤了你大將軍之職。」 「你好陰毒啊!連妻兒都可以不要。」 葉歆神色—正,冷冷地道:「你現在才想起她嗎?你有為他們想過嗎?」 紅烈剛才還不認葉歆是外孫的父親,現在又怨他不顧妻兒的死活,被葉歆一陣搶白,頓時啞了,漲紅著臉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五章 第五章 「我葉歆言而有信,若您助我先取涼州,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紅家便可一躍成為皇族,日後再興兵掃平四方,天下可定。」 紅烈呆了呆,忽然臉色一沉,不屑地道:「即使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絕不動心,天下應該姓趙,我紅烈無論如何都是鐵涼國的忠臣,死後也不想留下污名,就算紅家滿門皆亡,也絕不會造反。」 葉歆終於見識到紅烈的頑固,為了名聲,連皇位都不要,使他原本的打算無法實現,不禁暗暗苦笑。但紅烈的拒絕使事情明朗化,既然這條路走不成,只有選擇另一條路了。 「既然你不願,我自然也不勉強,請替我轉告緂妹,如果孩子想見我,就帶他到臥牛城來。」 紅烈駁斥道:「你作夢,我絕不會讓他們母子見你,還有,我警告你,你若是施什麼詭計挑撥,我……我把緂兒母子送交皇上,以明心志。」 葉歆知道他對自己成見太深,若把他逼急了,也許真會對紅緂母子不利。 「紅大將軍,要說的我都說了,這場仗我本不想打,但您老有興致,我也絕不矯情,告辭了。」事情既已挑明,他也無所記掛,朝紅烈抱了抱拳,拔轉馬車往回走。 黃延功領著大軍壓陣,—直擔心紅烈會衝動,直到葉歆平安回陣,心頭的大石才放下,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說這麼久?」 葉歆淡淡地道:「沒事,收兵吧!」 紫如問道:「大人是回軍寨還是直接回臥牛城?」 葉歆回頭望了一眼高大的城牆,沉吟道:「鐵涼若是強攻,短時間內未必能佔什麼便宜,因為鐵涼素來以騎兵見長,而黃將軍手下大都為步兵,草原野戰雖佔下風,但守營守城卻有贏面。依我所見,只要固守,半年之內當可無礙屆時尤海已滅,草原已平,可以向這裡添兵。」 黃延功跪倒在地行了大禮,正色道:「大人放心,上次大敗,大人寬仁不降罪,此次我一定帶罪立功,絕不讓紅烈有可乘之機。」 「這幾個月岳風乾的不錯,在南部草原建立官軍的威信,我希望這裡也能有好消息,這裡比任何一方更重要,鐵涼的壓力全在你的身上,切記不可冒然行兵。好在此地離臥牛城近,若有任何異動,星夜來報,不要遲疑。」 「遵命。」 葉歆了望東方,含笑道:「草原大會不日舉行,我也該起程了,內部安定後,我就可以騰出手來擴張領土。」 登上車帳,葉歆的神色又沉了下來,紅烈的固執實在很麻煩,但懸河城不可不收,只是他不願意強攻懸河城,一則擔心傷亡太重,他們耗不起兵力的損失;二則怕紅緂母子在城裡,萬馬軍中,若是傷了他們,葉歆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既然不能力攻,就只有巧取,但紅烈不是普通將帥,想騙他幾乎不可能。 紫如像侍女一樣陪坐在側,見他悶悶不樂,柔聲問道:「大人,紅烈給您難堪了吧?」 葉歆苦笑道:「難堪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與他交戰,實非我所願,心中猶豫不決。」 紫如道:「不如想辦法把他調離,這樣可以減少大人的壓力。」 葉歆愣了愣,望著她含笑問道:「你有何妙計?」 紫如忽然露出羞澀之態,嗔道:「我不說了,在大人面前實在有些班門弄斧。」 「自己人,但說無妨。」葉歆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紅烈守了雪狼關許多年,這些士兵都可以算是他的親兵,因此軍心士氣都無懈可擊,若是想辦法讓鐵涼國主把他調走,軍心必然大受影響。」 「果然是妙計。」葉歆朝她笑了笑,讚道:「你越來越聰明了,也許我該退位讓賢了。」 紫如俏臉一紅,羞澀地道:「大人取笑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有退位讓賢之心。」 紫如知道他不但身體疲倦,連心都累了,心念一轉,柔聲道:「大人休息吧!我為大人捶捶腿。」話剛說完,紫如的小拳有節奏地敲打在他的腿上。 葉歆爽快的閉上眼睛,享受著腿部肌肉的鬆弛感,耳邊還飄來悅耳的小曲聲,不到片刻已進入了夢鄉。 紫如一邊輕輕地捶捏,一邊哼著小曲,眼睛凝視著葉歆,心中不禁感歎,如果這個出色的男子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許一切都會好辦了,只要立國稱皇無論是冰柔、紅緂亦或是那位絕世仙子,所有事都不成問題。可葉歆偏偏不是那樣的人,他顧忌太多,反而招來許多麻煩,雖然在旁人眼中,這或許是自討沒趣,然而她卻因此而更加欽佩和愛慕。 回到府中,冰柔聽說葉歆去懸河城的結果後,突然說了一番葉歆從未聽過的想法。 「什麼!你也……要天下!」葉歆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床上,瞠目結舌地望著妻子。 「不,我不要天下,但我們的兒子要。」為了兒子,冰柔表現的比平日更加執著,堅定的目光迎著葉歆,振振有辭地道:「你修煉的那些日子,我已經仔細思考過了,要為夢山留一條好路,我不想看著他在山上過著清苦的日子。」 直到此時,葉歆才發現兒子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高過自己,這本無不妥,但冰柔把對兒子的寄望與天下相連,這就不是普通的小事,雖然他可以理解,但想到自己做的一切,身心都有說不出的疲倦。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坐下,柔聲道:「奪取天下本就是你的想法r為什麼不能讓夢山即位呢?」 「夢山登上帝位?你我夫妻呢?還要留下來嗎?」葉歆語氣中充滿了苦澀。 「我知道相公你不喜歡,只要夢山有能力打理一切,我就陪你上山去住這樣不好嗎?」 葉歆幾乎想抽自己幾個耳光,當初如果不走這一步,冰柔絕不會有這個念頭,爰子情深,望子成龍,這本是人之常情,但若真如冰柔所說,回山歸隱將會成為空談,他離一生最大的期盼也似乎越來越遠。 冰柔偎入他的懷中,嬌笑道:「夢山那孩子很乖,學識又好,活脫脫你小時候的模樣,日後一定是個有勇有智的英雄,難道你不想看著我們的小乖乖坐上龍椅嗎?」 葉歆什麼也不想說,腦子裡亂得像一團漿糊,軟倒在床士,呆滯的目光直盯盯著望著屋頂。 冰柔見他臉色不好,心裡知道這個要求對他打擊太大,心中不安,為了撫慰他的心靈,冰柔嬌吟一聲,將火燙的身軀貼入葉歆懷中,在他耳邊呢聲細語眼角春色漸露,玉手在他的心口上輕輕撫弄,極盡溫柔。 葉歆何等聰明,怎會不知這是妻子的懷柔之術,但他對妻子的鍾愛已盡極致,即時明知這是妻子的權術,卻也無法拒絕,他輕舒猿臂,攬著熱情如火的嬌要滾入床中。 芙蓉帳暖,卻暗藏一絲歎息…… 溫存過後,冰柔睡得很香,像只小貓般貼臥在葉歆身側,玉臂搭在他的胸口,烏完的長髮披在裸露的玉背上。 葉歆卻無法入睡,仰望屋頂,心裡苦苦地琢磨著,妻子的改變必然會導致後續手段的改變,而他自己也要面臨選擇,妻室之爭無疑是最頭痛的事情,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若不是當年棋差一著,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只有想辦法化解,才是有效的出路。 煩悶難解,他把冰柔的手臂輕輕移開,然後坐了起來,穿好衣服,披上一件藍色披風,緩緩地踏出了正房,走到院子裡漫步。 紫如因為處理事務,在外書房待到夜深才回屋,剛走入圓舒軒,發現葉歆背著雙手,站在樹下望著天空發呆,不禁有些好奇,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這麼有雅興?」 葉歆心中煩憂,見了紫如,略略將愁思壓住,輕歎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化解,無法入睡,想站在樹下賞月。」 紫如機敏,轉頭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聲問道:「是因為夫人嗎?」 葉歆在她面前坦言無忌,因而苦笑一聲,歎道:「一著錯,滿盤皆輸,世事發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見他突然感慨世事常變,知道他心中的確煩憂苦悶,不禁有些擔憂思索片刻,輕聲道:「不如到我屋裡坐坐,我陪大人說話解悶。」 葉歆與她相交極深,沒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罷,好久沒聽你彈琴了。」 紫如想起昔日伴隨葉歆坐著車帳從京城一直至龍溪城,再到臥牛城,經常琴歌相伴,其樂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著葉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廂房,葉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設了一個別院,直通圖舒軒。院子不大,只有兩間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雅別緻,一對小巧的紅燈籠掛在拱形的院門前,院門後有一塊花地,種著幾株青竹,一條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擋住的屋子。 談笑間,兩人進入了主屋,屋內分為外廳和內室,外廳佈置的素淨雅致,沒有太多的飾物,中央放著一張木桌,上面鋪著一塊綠底雲錦,錦面有銀絲繡花落鳳,桌邊有四張褐色櫸木登。正面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一張文雕香票擺在畫下,票上放了一個紫金檀香爐。廳的左側是一扇雕花拱門,通往內室,右側放著一張竹製琴台,上面擺著一張鳳尾古琴。 葉歆第—誒踏入這裡,打量了四周幾眼,發現琴邊放著一張軟椅,似乎有些多餘,不禁甩頭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時會來聽琴,所以就擺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著葉歆左臂往軟椅走去。 葉歆在軟椅上躺下,突然覺得身心都輕鬆了許多,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一番比較,也不知道妻子的壓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幾塊香扔進香爐裡,不多時便飄飄起了淡淡輕煙,室內瀰漫著清雅的香氣,十分怡人。 「紫如,你這裡太素淨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邊,舉目看著屋內擺設,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淨一點好。」 葉歆看著依然體貼的紫如,不禁感慨每個人都在變。冰柔變了,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她的脾氣、性格與處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變了,她雍容華貴,美態更勝從前,地位所應有的氣質在她身上表露無遺,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讓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絲毫褻瀆之色,即使告訴人們她曾在青樓,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還是以侍女自居,這一點讓葉歆十分感動。 眾人中,大概只有凝心變化最小。雖然一時動情而深陷情網,但平靜下來後,她又恢復了靈樞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絕倫的氣質,使人見之忘俗,然而當她望著葉歆,眉宇間還是隱隱藏著一絲扯不斷的情意。 紫如見葉歆迷惘的眼神盯著自己,好奇地問道:「大人,我有什麼好看的?」 葉歆忽然歎道:「如果大家都不變該多好啊!」 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紫如愣住了,抿嘴笑道:「我不會變,無論我有什麼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願意,紫如隨時為大人撫琴唱歌,隨大人遊覽山川。」 看著溫柔體貼的紫如,葉歆忍不住歎了一聲,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變,一切都無法復原了。正當他沉思之際,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後,纖纖玉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拔屋內隨即響起悅耳怡情的琴曲。 樂音注入了葉歆耳中,隨後化於無形,滲入血脈之中,他只覺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輕輕地按摩著,有種說不出的輕鬆舒服,心頭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間淡忘了,腦子逐漸恢復了平靜。 「咳,咳。」 突然的兩聲清咳打斷了舒心的琴聲,葉歆睜眼望去,見紫如捂著胸口,臉咳得通紅,想起她的傷病初癒,心有不忍,勸道:「說會兒話吧!別彈了,日後還有機會。」 「對不起!」紫如面有慚色地望著他。 「過來坐坐,我正好有事想問問你。」葉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張小椅放在葉歆身旁,貼著他身邊坐下,問道:「大人有什麼想說嗎?」 葉歆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望著房梁,喃喃地道:「我的事你也清楚,柔兒和紅緂勢成水火,其中又夾著冰柔的殺母之仇與紅烈的敵國之怨,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若不答應紅緂取天下,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世事難料,豈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過於自責。」紫如幽幽歎道: 「幾年前,我作夢也不會想過有今天的風光,大人為我們帶來了機會,改變了我們的一生,這份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想的太簡單了,事情因人而變,人也會因事而變,我只計算了事情的變化,卻沒有計算到人的變化。」 紫如問道:「是說夫人嗎?」 葉歆長歎一聲道:「我原答應幫紅緂取天下,可柔兒突然改變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給自己的孩子,說是要為夢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為母親,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現在思緒還是一團亂麻。」 紫如沉默了,這種家室之爭的確令人心煩。 「柔兒原本不是這種人,想不到也變成這樣。」 葉歆實在有些懷念童年時那個冰柔,現在的冰柔似乎變得聰明了,若是以前,她會坦言說出心中所想ˍ現在卻知道利用懷柔之術安定自己的心,雖然只是小事,但展現的權謀手段,與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大相逕庭,使葉歆不禁慨歎世事變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這是因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爭寵的時候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爭寵!」葉歆細細地品味著話中之意,心裡深以為然,眼角瞟向紫如,發現她的神色間也有些異樣,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我該謝謝你。」 紫如知道他在說什麼,輕輕地搖了搖頭。 葉歆心惱氣悶,淤積在胸,無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於是喚道「紫如,去弄點酒萊來,陪我小酌兩杯。」 紫如知道他從不主動喝酒,現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見胸中之煩悶,她不忍拒絕,體貼應道:「難得大人有興致,紫如怎敢不陪?大人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安排。」 「嗯!」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陣陣的清香飄入鼻中紛亂的思緒似乎漸漸淡化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六章 葉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直到紫如的腳步聲傳入廳中,他才睜開眼睛,見紫如托著一個方盤進來,不多時,圓桌上已經放著四樣冒著熱氣的精緻小菜,還燙了一壺酒,邊上放著兩傘小巧玲瓏的玉色酒杯。 紫如見他醒了,扶著他坐在桌邊,提起羊脂瓶狀的酒壹為他斟了滿滿一杯柔聲勸道:「酒還是少喝為妙。」 葉歆端起酒杯,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借酒澆愁的一天,雖然明知無用今天卻忍不住要大醉一場。」 「我陪大人。」紫如自斟一杯,放在唇邊輕呷一口,臉上頓時染上一抹桃紅,越發美艷動人。葉歆也一仰而盡,一條熱線從嗓子一直延伸至小腹。 連飲幾口,紫如只覺得雙頰滾燙,心跳如擊鼓咚咚亂響,玉色的肌膚染成了脂紅色,身子歪在桌邊,忽然攤開手心,俏聲嬌笑道:「昔日有人願出千金只為在我房中喝一口酒,我從不答應,今天我已陪大人喝了幾杯,不知道大人賞賜多少?」 幾杯烈酒下肚,葉歆也有些放浪形骸,哈哈一笑,瞇著眼睛打趣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成了尋芳客?」 紫如面色潮紅,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什麼尋芳客?難聽死了,我又不是……」說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說,幽怨地歎了一聲,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內屋走去。 葉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相當後悔,想要陪罪,卻又不知說什麼,正當他猶豫之際,紫如又再出來了。 紫如換了條淡綠色粉紗裙,裙上繡著三朵俏梅,雙臂裹著薄紗長袖,搖曳垂地,透著玉色般的肌膚,裙口至胸上,上方露出皓白如雪的頸項,纖纖細腰束在窄裙中分外婀娜,腳步因為微醉有些虛浮,她細腰輕擺,在扭捏之間又添了一絲迷人美態。 葉歆已是醉眼朦朧,抬頭一看,突然呆了呆,平日清雅高貴的紫如突然變得風情萬種,媚眼含春,如尤物般艷麗,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紫如迷渤眸子左顧右盼,流眄含情,忽然朝著葉歆嫵媚一笑,翩然起舞蓮步輕舉,展現如蜂細腰,燕體翻飛,絲羅長袖舞出陣陣香風,玉脂般的手臂時而翻舞於上,時而盤旋於下,婀娜多姿,身影像飛起來似的,如同一隻飛舞的花蝶。 葉歆知她擅長歌舞,但一直都只聽琴聽曲,平生第一次見她起舞,終於見識到這位名滿京華的第一名妓真正吸引人之處,身子、玉臂、秀腿,每一處的移動都能顫動人心,讓人心馳神往。 紫如跳得很投入,因為她正為葉歆而跳,與一般的青樓晏舞有天淵之別,為了讓葉歆盡興,她使出渾身解數,舞至極致,眼神、不發、身段,每一處都將舞蹈的妙處發揮到淋漓盡致,無以復加。 「妙啊!」 葉歆一邊拿著酒杯,一邊欣賞美妙的舞蹈,不禁大為欽服,紫如果然是樣樣皆能,傾倒天下也不為過。忽然,他覺得自己像那些聲色犬馬的紈褲子弟,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在高速旋轉中,紫如步步生蓮,緩緩地移到桌邊,纖纖細腰環繞著葉歆繼續舞動,輕衣紗袖在他臉上來回撫動,白雪的玉頸沾著珍珠般的汗水,鬢角眉心更是香汗淋漓,臉上卻越來越紅,如凝脂般鮮艷迷人。 「大人怎不賞妾一口酒?」紫如邊舞邊嗔道。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捧起一杯酒送到她的唇邊。 「謝大人。」紫女彎腰叼起酒杯,然後身子一軟,倒在葉歆的懷中,酒順勢流入嘴裡,她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 葉歆左臂托著她的纖腰,右手捧著酒杯,也笑了起來。 「大人為何發笑?莫非是在笑我?」紫如迷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葉歆的側臉。 「我在笑自己!現在這種樣子若是讓人發現,一定把我罵成貪淫好色之徒。」 葉歆的眼光已有些散亂,但吐字還算清晰。 紫如索性半躺半靠在葉歆懷中,頭枕在他的肩上,聽了葉歆的自嘲,吃吃笑道:「如果大人叫好色之徒,外面那些男人豈不是成了色鬼!」 葉歆放聲大笑。 紫如拿起葉歆的酒杯呷了一口,卻沒有嚥下去,而是把香唇送向葉歆,眼中又露出調笑之色。 葉歆呆了呆,想起當日為了戲弄黃延功,兩人在人前做了一場戲,而當時紫如也是以唇渡酒來調侃自己。 這一次紫如的反應卻不一樣,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竟然伸出玉臂環抱葉歆的脖子,主動把唇印在他的嘴上,使濃烈的美酒沿著舌尖一滴滴落入葉歆的嘴裡。 「你……」葉歆也喝多了,神智有些迷亂,沒想到紫如如此熱情,軟玉溫香,就似擁著一團火,燒得他呆了,待反應過後,紫如香唇已離開了,口中還剩留一絲酒香。 紫如勾著葉歆的脖子軟倒在他懷中,眼角還有一絲春意,想著方才一吻,興奮地兩頰赤紅,吃吃笑了起來,又把火燙的面頰貼向他的臉,呢聲道:「大人剛才說自己是尋芳客,其實說得不錯。」 葉歆像是被冷風一激,整個人乍然清醒,望著迷醉的紫如,不禁大為後悔知道再下去會出大事,連忙拿起茶碗一口喝光,解釋道:「紫如,是我一時失言,你千萬別在意。」 紫如把頭挨向他的心口處,喃喃地道:「我這園子只容大人一個,大人若想尋芳,我又怎會拒絕呢!」 「紫如,你醉了。」 「我沒醉!」紫如突然翻身抱著他,失聲痛哭。 葉歆被鬧的手足無措,只能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情緒。 紫女仍是泣聲不斷,半晌後才嗚咽著道:「我此生已立誓不嫁人,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五了,花信不長,青春漸去,日後大人再來尋芳,只怕花已落去。」 一席話說得葉歆無地自容,自己心思煩悶,卻把紫如的情愁也勾了起來大為後悔,歉然道:「對不起,我失儀了,我不該。」 紫如深情地凝視著他道:「大人怕的是爭寵,我什麼也不爭,也不會為大人留下任何麻煩,只求大人此後都把我當侍女對待,紫如此心足矣!不過我絕不是勉強大人,也不會影響您與夫人之間的感情。」 葉歆知她體貼,但越是如此越覺應該尊重她,他慨歎一聲,正色道:「像夫人說的一樣,你我就像左右手,處事上總是很合拍,我該尊重你。」 紫如彷彿被冷水一激,滿腹熱火消退,神智清醒了許多,想到自己的舉止如此放蕩,俏臉刷的又紅了,幾乎能擰出汁,她羞澀地從葉歆懷中跳出。 剛才的旖旎風光早已蕩然無存,紫如又恢復了清雅溫柔的神態。葉歆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紫如若真是變成第二個紅緂,實在是件頭疼的事,但萬幸紫如不是那樣的人,心中更是又敬又憐。 為了緩解氣氛,他壓住了酒氣,開玩笑道:「有這種優秀的侍女,樸哲恐怕會恨死我了。」 紫如在青樓練就了敏捷的反應,尤其是對外人的洞察力極強,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此刻見葉歆一臉輕鬆,心中大安,親切地蹲在他身邊,嬌笑道: 「我是大人買來的,這塊熱山芋送不出手,只好燙在大人手裡,現在想扔已扔不走了。」 葉歆微微笑道;「夜深了,你也該休息了,傷雖然好了,但身體還是要保養。」 「我再敬大人一杯,大人回去睡一覺,也許煩惱就去了。」紫如知道不可能留住他,也不強留,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也罷,也罷,讓她們去爭吧!我只取天下,誰想要,自己來拿,最多劃開一半,一人一邊。」葉歆神色一黯,接著酒杯一仰而盡,然後騰身而起。 紫如知他說的是氣話,但話已出口,說明他腦中也曾有過這種念頭,勸道:「大人,不如立玉霞公主為主吧!一則刺激民心士氣,二則可以暫時斷了夫人的念想,將來還有選擇的餘地。」 「嗯!早點休息吧!」葉歆含笑拍了拍她的香肩,轉身踏出房門。 翌日,葉歆果然來到了安園,如果同意冰柔的意思,無異於把自己推上皇帝之位,這是他絕不會做的,即時要把皇位交到兒子手上,也要等天下大定之後,因此讓玉霞公主登基可收一舉數得之效。 玉霞公主與凝心興趣一致,終日沉溺於修煉,幾乎不出房門半步,凝心又教了她吸納水元素的方法,使她道力急速上升。 打開房門,葉歆一眼就看著二女面對面正坐在木床上,雙目緊閉,全神貫注地修煉。 凝心察覺到動靜,睜眼一看,臉上立時現出迷人的微笑,嫣然道:「你怎麼來了?」 「這些日子忙,今個特來看看姐姐和公主。」 「師父!」玉霞公主此時才睜開眼睛,見是葉歆,嬌笑著跳下木床,興奮地道:「您來的正好,仙子姐姐教我學會了使用水元素,真好玩。」 「是嘛!」葉歆著實替她高興,有了水元素刺激,道力的提升將會加快許多。 凝心問道:「你的新道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呆了呆,好奇地問道:「什麼新道術?師父還有秘技傳授嗎?」 葉歆搖頭笑道:「那不是傳統的道術,道力的施展也有區別,因此我隨口叫它新道術,日後若是成功,再改個好名字。」 「我能學嗎?」玉霞公主眼中儘是期盼和興奮。 葉歆含笑點頭道:「若是試驗成功,當然能學。」 凝心嫣然笑道:「到時候他就是新的道派始祖了。」 玉霞公主吐了吐舌頭,拍著手嬌笑道:「我是開山第二代弟子,也不錯。」 嬌俏之態,逗得葉歆和凝心都笑了。 寒暄了一陣,葉歆臉色一正,望著玉霞公主道:「有件事想請公主幫忙只是有些冒昧,若不同意也不要緊。」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師父有事吩咐,徒兒怎能不答應,有話您就吩咐吧在師父面前,我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徒兒。」 「登基。」葉歆輕輕吐出兩個字,嚇得二女目瞪口呆。 呆站半響,玉霞公主漸漸回過神來,驚愕地問道:「登基?要我做皇帝?」 「請公主即位。」葉歆一本正經,不由得她不信。 玉霞公主對皇位沒有興趣,因而很快就恢復正常,問道:「師父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冰柔,但葉歆不想把家中的糾纏告訴外人,苦笑一聲輕歎道:「一言難盡,實在無計可施,才來請公主登基。」 「我無所謂,只是我沒做過皇帝,不知能不能幫上忙。」玉霞公主早已沒有了公主的嬌氣,爽快地答應下來。 「公主一心求道,我不會讓公主打理朝政,我只想借用公主的威望和影響力,登基之後,公主依然可以回來修煉道術。」 「師父你自己為什麼不做?」玉霞公主對於皇往早就沒有任何留戀,做與不做都沒有問題,只是不明白葉歆為什麼選擇她。 葉歆搖頭道:「我本就無意宦海,一直支撐到現在都非我所願,而且我若稱帝就是篡逆,不但無益,反而有害。而公主有遺詔支持,名正言順,天下共推。」 玉霞公主半懂半悟,但見他語氣誠懇,定是真有難處,含笑道:「只要師父覺得有用,一切都聽師父的安排。」 「好,我盡快安排登基夫典,待草原大會之後,就請公主即位。」 玉霞公主嘻嘻笑道:「待我登基之後,立即封師父為宰相大學士,掌握一切權力。」 葉歆搖頭道:「不,我不會出任任何職位。」 「哦!」玉霞公主大為詫異。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只做皇師!無品無銜。」 凝心知道他一心歸隱,這個決定也許正是為將來的脫身預埋伏筆,心中暗暗高興,這個男子本就屬於山林,他已在人世間待得太久了。 「皇師,皇帝的老師,沒有比這個更高的輩份了。」玉霞公主對權力沒有絲毫興趣,葉歆說什麼,她就應什麼。 「這裡有凝姐姐在,安全方面應該萬無一失,過些日子我讓凝姐姐傳授你遁術,以後你就可以遁行了。」 「真的嗎?」玉霞公主像小女孩似的跳了起來,滿臉興奮之色。 「當然是真的,學會遁術,你就可以自保,凝姐姐的擔子也會減輕。」葉歆轉頭望向凝心,道:「我有事先走了,姐姐就在這裡陪公主,雖然外人不知道公主在我這裡.但安全為上,在公主沒有學會遁術之前,還望姐姐小心保護她。」 凝心含笑道:「你放心,我和她很投緣,只要我在,一定保她無事。」 「我不日東行,這段時間姐姐不必去圓舒軒找我,留下來守著公主吧!我若回來,自會前來會面。」葉歆擔心行刺事件再度發生,因而千叮萬囑。 凝心忽然皺了皺眉,ˍ擔心地問道:「你的道術雖有進展,但未能使用,若我不在,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姐姐放心,我有一千親兵保護,萬無一失。」葉歆表現得極有自信,讓凝心安心。 玉霞公主發現凝心的眼神中藏著淡淡戀意,不禁偷偷一笑,想不到這個出塵脫俗的仙子也會動情,也只有葉歆這樣的人物,才能吸引仙人下凡。 她竊笑著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道:「師父,仙子姐姐這麼擔心,不如把她帶走,路上也好有個伴,免得仙子姐姐掛心。」 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與凝心之間的感情,不是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的。 草原大會定於五月十五日舉行,葉歆於四月十八日起程,赤溫領著一千親兵隨行保護,冰柔雖然想去,但兒子突染風寒,不能遠行,只好放棄了隨行的打算。 紫如又一次出現在葉歆的車帳之中,做為天馬巡檢司,這種盛會她不能不去,當然,她的內心也渴望再次與葉歆結伴遠行,緬懷昔日風光。雖然那一夜有些尷尬,但葉歆和紫如都沒有放在心上,依然親密無間,坐在車帳中說說笑笑。 「紫如,這次草原大會你出面吧!」 「我?」紫如有些詫異,不解地問道:「大人有其他的打算嗎?」 葉歆倒臥在軟床之上,搖頭笑道:「你是正牌的天馬巡檢司,這本就你的分內之事,何況這些年都是你在處理草原事務。」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不會是想偷懶吧?」 「唉!還是被你識破了。」葉歆假裝一臉懊悔,片刻後,兩人都笑了。 「大人,公主登基的事你怎麼沒有告訴夜寒?」 「我打算等所有人到齊再說,此時說出,我怕有人謀害公主。」 紫如不禁為這份信任感動不已。 葉歆忽然調侃道:「樸哲見到你,心裡只怕會樂得開花。」 紫如調皮地朝他擠了擠眼睛,伏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吐出了三個字—— 「尋芳客」。 葉歆哈哈大笑,以笑容來掩飾尷尬之情。 紫如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調皮地擠了擠眼睛,俏聲調笑道:「我終於抓住大人的把柄了。」 看著紫如的嬌憨美態,輕鬆神情,葉歆確認她沒有把那夜的事放在心裡擔心隨之消散,車帳裡又響起開懷的笑聲。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七章 納顏鎮。 這是葉歆第二次來此地參加草原大會,但情況卻與上回截然不同,昔日草原群雄並起的局面已蕩然無存,如今天馬草原北方盡在樸哲掌握之中,雖然許多部族依然存在,但樸哲的霸主身份無可動搖。 南面的情況也有所改變,原本叫囂最響的尤海被岳風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地盤與南部沙漠相連,原本借助進入沙漠的商隊謀得龐大的利益,自從岳風到來,立即派遣重兵嚴密控制進入沙漠的商隊。由於天下大亂,商隊的規模和人數大為減少,其中主要部分又是宋錢的商隊,不會向尤海行賄,因此尤海的財源日漸枯竭,幾個月來,他沒有從商貿中取得一兩銀子,財力的短缺嚴重削弱部族的士氣和尤海的控制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葉歆盯上了,只要有絲毫異動,大軍將席捲而至,因此根本不敢踏出領地一步,這次草原大會也沒有來,只是派了幾名親信代表出席。 樸哲早已將整個納顏鎮佈置的妥妥當當,參加大會的部族首領都住進了整齊的帳篷區。 與以往不同,這次誰也沒帶馬隊前來,最多也不過帶三、五十名隨從,這是因為樸哲的邀請令上指明了隨從人數,那些部族首領懼怕樸哲的威名,不敢不從。 樸哲也沒有虧待他們,終日以好酒好肉相待,部族首領住了一天就都適應了。他的一萬騎兵在納顏鎮外十里處紮營,構成一道環形的障礙物,只留正南和正北兩個入口,防止閒雜人等進出。 事實上,除了樸哲之外,沒有一個部族首領知道葉歆也會來參與,因為上次樸哲出兵救援臥牛城的消息被他封鎖了,而傳聞中葉歆與樸哲不和,二人一直在爭奪草原的主導權,都以為樸哲召開這次草原大會是為了共同抗擊葉歆的統治。 葉歆走的不快,到納顏鎮已是五月初九。來到鎮外三十里時,樸哲已領著人在此等候。 望著英姿勃發的樸哲,葉歆慶幸自己能及時收服此人,否則草原不會如此安定,但其中的關鍵還要算紫如,若不是樸哲傾心於她,也不會伏首歸降。 正想著,他不禁回頭看了看紫如,當年五十萬兩銀子為她贖身之時,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今日。 「樸哲率領北方部族聯盟,參見大人。」樸哲跳下馬背,帶領數十名手下向葉歆行單膝跪禮。 葉歆從思緒中抽回,親切地扶他起身,含笑道:「辛苦你了。」 「大人……」樸哲說到一半,眼睛就定住了,紫如那美麗的身影無時無刻不牽引著他的心。 葉歆洞若觀火,卻也只能暗暗歎息。 紫如迎著樸哲深情而又熾熱的目光,滿懷歉意,但不想造成更深的誤會,朝他微微一笑,禮貌性地問候道:「樸哲大哥別來無恙?」 「謝謝姑娘關心,樸哲一切安好。」樸哲意識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僵硬。 葉歆見氣氛怪異,笑著道:「走吧!我們都累了,想早點休息。」 看著紫如的笑容,樸哲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搖了搖頭,回頭喚道:「上馬。」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樸哲設置的包圍圈,葉歆踏出車帳觀察了幾眼,立刻喚來了赤溫,吩咐道:「把士兵留在外面,你帶五十名親隨跟我進去就行了。」 「可是——」 「裡面有樸哲的人保護我,不會有事,你若是領兵進去,恐怕那些部族首領們又要多疑了,同時也是對樸哲的不信任。」 赤溫恍然大悟,不禁對葉歆的細心感到佩服,立即前去安排駐紮事宜。 樸哲很快就察覺到赤溫的舉動。 巴巖松望著停下安營的士兵,讚歎道:「大哥,葉大人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單是這份信任,就足以讓人為他效死命。」 樸哲點頭道:「我從不後悔自己的舉動,但大人做的比我想像中還要好,我唯有盡力效忠,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巴巖松微笑道:「日後葉大人一統天下,大哥也會裂土封王,永鎮草原。」 「如果能在草原上馳騁一世,一生足矣。」 納顏鎮的人們都得到有貴客到來的消息,所有的部族首領都被請到鎮口,列隊相迎。那些首領對於樸哲以外的人物都沒有放在眼裡,心裡十分不情願,但情勢比人強,在樸哲手下的邀請下,他們不得已來到鎮口,整整齊齊地排成左右兩列。 「喂!你們知道是什麼人要來嗎?」 「不知道?」 「反正不會是葉歆,他們兩個是對頭。」 議論聲中,巨大的車帳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當部族首領們望著墨綠色大旗上寫著一個「葉」字,心頭撲通一聲顫抖了起來,幾乎沒有人想到樸哲會邀請葉歆前來,更沒有料到接待的禮儀竟是如此隆重,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惡劣。 萬千目光剎那間聚焦在車帳之前,更令人驚愕的是,樸哲竟然親自騎馬領兵護送,儼然以下屬身份在護衛上司,這幅景象就像是驚雷炸響,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樸哲跳下馬背,走到車帳側面,恭敬地道:「大人,請下車。」 葉歆撩起窗簾,緩緩步出車前的短木台,今日他穿著一身繡著錦獅圖案的淡綠色錦袍,頭上束著髮冠,發上插著一支玉白色的髮簪,文雅中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葉歆抬眼掃視前方黑壓壓的人群,從目光中,他找到了無數的驚愕和困惑,他微微一笑走下車帳,紫如亦步亦趨隨在他身後。 對於部族首領們來說,這兩個人都不陌生,上次草原大會就是這兩人攪得大亂,最後成就了樸哲統—北方的霸業。 葉歆找到了幾個熟人,戈武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是親官府的族長之一,礙於樸哲在場,不便顯得過分親密,只是領著幾個相好的族長,一起向他躬身行禮。 樸哲走到兩個隊列中央,傲然掃視了一眼,揚聲道:「草原大會非我主持,而是葉大人所安排。」 尤海的親信忍不住踏出一步,高聲問道:「樸哲,你究竟是什麼立場?不是與官府誓不兩立嗎?怎麼又把葉歆請來了?」 樸哲微微一笑,揚聲應道:「我樸哲一直都在葉大人麾下效力,從前如此,以後也會是如此。」說罷,向葉歆行了單膝跪禮。 這一幕讓所有族長都呆若木雞,想不到堂堂一位氣勢凌雲的草原霸主,竟是葉歆的部下。換言之,是葉歆一步步把天馬草原的北部送入了樸哲的懷中,眾人皆像預先布好的棋子,任由葉歆擺佈。 突然,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葉歆權謀之思、佈局之巧,讓這些只知馬上揚刀的草原漢子不寒而慄,抗拒感也驟然消失,誰也不想與這麼厲害的角色對抗。 葉歆依然保持著友善的笑容,朝著在場眾人拱了拱手,道:「草原的安定全賴眾位族長,此番草原大會也正是為了草原的將來而舉行,難得眾位都肯賞光,葉某感激不盡。」 戈武早就心向他,見樸哲也是他的部下,心中大樂,笑著迎了上來,恭敬地道:「有大人守護,實在是草原部族的大幸。」 「我還年輕,有何不是之處,還望族長指教。」 「豈敢,豈敢。」 這一番對話,立即把迷夢之人驚醒,他們都意識到一個事實,天馬草原的主宰將會是葉歆,無人能夠動搖,將來要在草原上平安的生活,只有投靠他,除此之外,別無生路。 頃刻間,人心都活躍了起來,族長們更是爭先恐後地向葉歆行禮問安,生怕晚了一步就會被列入打擊對象。 只有尤海派來的人例外,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單以樸哲的力量就足以蕩平草原部族,如今又加上葉歆的龐大勢力,尤海如果不投葉歆,在天馬草原很難立足。 一撮人開始向四方散去,這些都是懷有異心之人,其實這正中了葉歆和樸哲的下懷,草原的部族太多,要—個個盤查很費事,現在這種情況忠奸立辨,省去了不少時間。 一批由余樹青帶領的暗探隊早已在納顏鎮等待,此時悄悄地盯上撤離之人,並尾隨在後。樸哲與余樹青早有默契,且對這些草原人的習性瞭解極深,合作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嫌疑人全數抓獲。 葉歆早就知道他們的安排,也做出相應的配合,在鎮門前與眾族長寒暄談笑,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處理完畢,樸哲又回到人群聚集的鎮門口,此時他已成配角,雖然少了許多注視的目光,卻也少了許多麻煩,心情格外輕鬆。 他的眼角瞥見紫如俏生生地站在車帳旁,翠裙迎風輕擺,笑若百花盛綻,迷人至極,看得他心動神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含笑道:「紫如姑娘,大人現在才真正是草原之主。」 紫如正凝視著被包圍的葉歆,忽聽耳邊有人說話,轉頭一看,正迎上樸哲那張石刀削刻般的面頰,他的眸子深處透出濃濃情火,灼得她心裡微微發麻。 她怎能不知樸哲的心意,只是心有所屬,又立誓不嫁,因此不想招惹情事,卻也不想傷害樸哲,猶豫片刻,露出親切的笑容,讚道:「樸大哥,你的功勞最大,這些日子多虧你相助,草原才得以平靜,若不是你一統北部,大人也不會如此順利地控制這些族長。」 「這是為臣子應該做的。」聽到美人稱讚,樸哲的心裡像塗上蜜糖似的,甜美的滋味久久迴盪在心中。 紫如不再看他,幽淡的目光移向人群,道:「大人真是很辛苦啊!剛剛病癒,又要長途跋涉,還得應付這麼多人,樸大哥,以後還望你能多幫幫大人。」 樸哲神色一黯,美人的情絲早就纏在別人身上,多想無益,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雖然那位夫人仍在,但名位已失,大人似乎也沒有復娶的打算,只是正室之位懸空太久,對大人的事業似乎沒有好處。」 紫如怎會不明白話中之意,心中感激,誠懇地道:「樸哲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早已立誓終生不嫁,何況大人的家事他自有主張,外人不應插手,在大人面前千萬別提。」 「嗯!」樸哲雖然點頭應允,心裡卻不以為然,相比之下,紫如更適合作一國之母,無論是氣度、品性、樣貌、才幹,都遠勝冰柔,唯一的劣勢就是出身。 「大人好像累了!」紫如瞥見葉歆的臉色有些蒼白,心中憐惜,撥開人群走到葉歆身前,揚聲道:「諸位族長,大人旅途勞頓,該休息了,草原大會不日舉行,大家不要著急,有什麼話會上再說。」 一言既出,場面頓時平靜下來,紫如高貴的氣質和絕世的美貌都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人們不敢褻瀆。 「大人,我們走。」紫如說完扶著葉歆的手臂向鎮中走去。 葉歆笑道:「好氣度,好威勢,早知如此,我就不必來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嬌嗔道:「我為大人著想,大人卻來打趣我,再說我就回臥牛城了。」 葉歆呵呵一笑。 中軍行轅是一個白底藍花的巨大帳篷,四周還圍著八個白色帳篷,是親兵的居所,把中軍帳團團圍住,不讓外人有可乘之機。 進入中軍帳篷,裡面的擺設十分華美,用的是草原最高領袖的規格,地上鋪著潔白的羊絨墊子,上面有幾張手織的錦繡氈子,最裡面放著一張大床,鋪著巨大的羊絨毯,一張短腿小桌放在中央。 葉歆倒在羊絨毯上,笑道:「看來事情很順利,計劃大概可以成功了。」 「大人又在賣關子。」紫如嫣然一笑,像侍女般坐在他身邊為他敲腿。 「我不是賣關子,只是事情要一步步走,走急了會摔跤。」葉歆坐了起來,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輕歎道:「這次草原大會至關重要,不但關係到草原內部的安定,還牽引著更多問題,若是這一步走錯,後面的道路又是荊棘小路了。」 「我對大人有信心。」紫如接下茶碗放回桌上,含笑道:「那些族長聽說樸哲是大人的部下都嚇呆了,如果不與大人合作就沒有出路,除非他們別有用心,否則不會不投入大人麾下。」 葉歆微微笑道:「這些部族雖然不算太大,但每一族至少有兩三千騎兵以上,若是算起總數,不下三十萬,這還只是壯丁而已。與其讓他們自相殘殺,不如納入我的帳下,共同抵禦敵人。」 「莫非大人想徵兵?」 「軍力不足,何以東征西討?除了邊關守軍之外,手中至少還要有數萬強兵,才有能力向外擴張,而這些騎術精湛的草原牧民將是最優秀的騎兵,只要有良好的軍事訓練,這支鐵騎可以馳騁天下。」 紫如擔心地問道:「他們會答應嗎?」 葉歆露出自信的笑容,點頭道:「這些族長都不是蠢人,利害關係看得很清楚,只要處理的手腕靈活,一定會成功,不過這支新軍的首領還要仔細斟酌,草原內部的將領更知道士兵的情況,但他們大都沒有接受過正式的軍事訓練,出了草原未必是良將;若是任用外來將領,雖然擁有更多的軍略知識,也熟悉軍事管理,但短期內難以與這些草原牧民有良好的溝通。」 「這支新軍是大人手上的利器,應該交給親信管理,我覺得可以從現在的將軍中挑選一位做主將,選擇—名外人做副帥,還可以配置幾名謀士參軍相助。」 葉歆所想與她完全吻合,只是麾下的親信大將都在邊關領軍,脫不開身,他沉吟了片刻,喃喃地道:「狼牙文武雙全,是個帥才,又與我共同患難過,把新軍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這名副帥可不容易找!」 紫如拿起一床羊毛被蓋在他身上,柔聲道:「大人還是休息一下吧!等新軍成立,再挑人不遲。」 葉歆搖了搖頭,癱倒在床上,目光呆呆地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其實他心裡最煩的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奪取天下,而是妻子突然表露的野心。 紫如冰雪聰明,怎能不知其中奧妙,她能做的只有盡心撫慰葉歆的心靈,伸出玉手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揉著。 漸漸地,葉歆進入了夢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八章 日漸西沉,葉歆才睡醒,抬眼一看,紫如挨著身子坐在身側,右臂放在矮桌上,掌心撐著下巴,俏目緊閉,似乎也睡著了。 葉歆心中憐惜,拿起羊毛被輕輕蓋在她身上,紫如睜開眼睛,嫣然笑道:「謝謝大人,我沒睡。」 「怎麼不睡一會兒?」 紫如看了一眼床鋪,俏臉暈紅,低頭不語。 葉歆見她突現羞澀,有些驚愕,轉頭看了看,發現屋內只有一張大床,沒有安排紫如的臥榻,心念一動,意識到這是樸哲有意安排,不禁搖頭笑了笑,勸道:「沒什麼好避忌,你睡一會兒,我去見余樹青,他也該查出東西了。」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余將軍早已等候多時。」 「哦!不愧是余樹青,辦事好快呀!」葉歆有些意外,笑道:「原來你是在等我睡醒。」 紫如倒了一碗熱茶遞給他,含笑道:「大人喝口茶,我叫喚他進來。」 「去吧!」 不多時,余樹青被紫如領了進來,站在帳口躬身行禮道:「參見主公。」 「紫如,搬把椅子給余將軍。」 「不勞姑娘。」余樹青知道紫如的身份,哪敢讓她搬椅子,搶著搬了把椅子坐下。 紫如嫣然一笑,又坐回葉歆身邊,兩隻嫩手在葉歆肩頭輕輕地捏著。 葉歆朝她笑了笑,轉頭問道:「查清了嗎?」 余樹青起身稟道:「皆已查明,逃離者共四十二人,包括了五個部族,尤海部有九人,其餘分別是章古部、賀蘭部、納牙部、木延部,這四部都在尤海部旁邊,四部串通一氣,聽命於尤海。」 「五部……不算多,我原以為會有十幾個部族,現在看來,情勢進展頗為順利。」 「恭喜主公。」余樹青久在軍中,奉迎之道瞭若指掌。 葉歆看得比他還透,怎能不知道這些拍馬屁的本事,淡淡一笑,道:「說詳細一點。」 「是。」余樹青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娓娓說道:「據臣下拷問得知,尤海確實與鐵涼勾結,接受了天馬將軍的職位,上次行刺的殺手就是尤海派人送入臥牛城。」 「該死!」葉歆憤怒地一拳擊在桌面上,濺得茶水四溢,紫如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手巾抹乾桌面。 余樹青戰戰兢兢地道:「這次草原大會,尤海等部原打算挑撥樸哲與大人正面開戰,他們好從中取利,可惜樸哲早就是大人的屬下,計謀自然無法得逞。」 葉歆冷冷地問道:「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計劃?」 「聽說東面曾經來人,說要與他結盟。」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讓仙主堂滲入草原,後果不堪設想,他臉色驟然一沉,冷哼道:「看來他是想逼我下狠手了。」 余樹青冷笑道:「主公聖明,此人若不殺,無異埋蛇於腹。」 葉歆沉吟了許久,道:「你去把那其餘四個族長帶來。」 「是。」余樹青轉身出帳,不多時帶來了四名男子,年紀都在三十五歲以上,身穿羊皮襖,足蹬馬靴,十足的草原漢子。 四人因為事情敗露,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葉歆會如何處理他們,臉色十分蒼白,腿肚子也有些抽筋,不停地哆嗦著。 「賜坐。」葉歆微微一笑,用溫和的語氣道:「四位族長什麼時候回去呀?」 四人身子一彎剛想坐下,聽到這一句,身子突然一僵,驚愕地望著葉歆:「您要放我們回去?」 「現在我事情很忙,將來若有空閒,一定請四位到府上喝酒。」 四人本以為死期將至,沒料到葉歆如此和善,以誠相待,心中大感慚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小的們瞎了眼睛,跟了尤海,請大人重懲。」 「那是尤海的錯,不關你們的事,紫如,扶四位族長起身。」葉歆向身邊的紫如使了個眼色。 紫如心領神會,走下床榻來到四人面前,嫣然道:「諸位族長都是長輩,不必多禮,坐吧!」說著上前去扶。 「不勞夫人!」四人怎敢讓她扶,都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坐下。 紫如聽了夫人兩字,俏臉一紅,礙於葉歆的臉面,沒有反駁,垂首回到葉歆身後。 葉歆假裝不知,笑著又道:「尤海是什麼貨色,相信你們比我更清楚,跟著他就算成了事,也得不到什麼好處,跟隨我卻不一樣,只要盡力辦事,金錢土地,我絕不吝嗇。」 「葉大人英明,我等佩服。」 「現在我有一件事請四位幫忙,此事若成,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塊豐美的水草地,比你們現在的領土大一倍,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四人對視了一眼,再次拜倒在地,恭敬地道:「大人天恩,我們願意效勞。」 「好!」葉歆滿意地點點頭,臉色一正,命令道:「你們四個立即趕回去報信,就說他的手下已經被我抓住了,正打算與樸哲同時發兵剿滅他。」 余樹青忍不住插嘴問道:「主公,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葉歆冷冷地道:「我就是要驚一驚這條毒蛇,我可不想把毒蛇揣在懷裡打,放出去也許還能咬別人。」 余樹青雖然不明白,但不敢再問,退到帳門等著。 木延部的族長納根顫聲問道:「大人,這事只要派個小卒去就行了,為什麼要我們去?」 「你們都是他的同盟兄弟,說話有份量,因此要你們親自去,一定要勸他往西逃。」 「我……我們!」四人都嚇得一哆嗦,滿臉驚慌之色。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岳風的大軍正在沙漠邊緣待命,只要我的軍令一到,尤海部就會灰飛煙滅,之前沒有動他是因為沒有證據,不願讓外人說我濫殺異己,但現在他的手下已經招供,罪證確鑿,他已是窮途末路。」 「可是——」 葉歆眼睛一瞪,喝道:「如果他不逃入沙漠,我的大軍會先踏平你們的寨子,然後再去找尤海,他有一兩萬人尚且不是我的對手,你們這四個小族,難道還想與大軍對抗嗎?」 「不敢,不敢。」 葉歆見威嚇夠了,臉色緩和,道:「你們不必動他,只要勸他出逃即可。」 四人鬆了口氣。 納根問道:「只要趕入沙漠就行了嗎?」 「不錯,而且要把他趕進沙漠,去投神武將軍劉翎。」 「啊!」紫如突然驚呼了一聲,發現自己失儀後立即摀住嘴巴。 葉歆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四人身上道:「尤海知道力量不足,不由他不跑,只要他一跑,你們就算立了大功。」 四名族長聚在一起小聲嘀咕了兩句,然後齊聲稟道:「我們願去。」 「好!功成之日,我自會厚謝。余樹青,替我送送四位。」 「是!」余樹青望著四人含笑道:「四位族長,請吧!」 四人戰戰兢兢朝葉歆行了大禮,隨著余樹青退出大帳。 見五人都走了,紫如小聲問道:「大人在打劉翎的主意嗎?」 葉歆點頭道:「棋盤太大,要處理的地方太多,不能不為將來布好局,劉翎和姚跋這兩個沙漠霸主才是真正的猛虎,若不收服,難以安心東征銀州。」 紫如滿心敬佩,凝視著他讚歎道:「大人總是喜歡預埋伏筆,不像其他人,遇事處事,即使手段再高,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不像大人這樣先擺好佈局,以後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隨心所欲。」 「讚得太過了吧!我可沒那麼高明,不過是把毒蛇趕入虎穴而已。」葉歆哈哈一笑。 紫如見他只說一半,撒嬌似的拉著他的手臂嗔道:「大人,到底是什麼計策?」 葉歆笑而不答,話題突然一轉:「紫如,新皇即位後,我想安排你出任左丞之位。」 「左丞!」紫如驚呆了。雲∼霄∼閣 「我不會擔任任何職位,只以皇師的身份出現,因此你就是我的代言人,有事我會讓你宣佈。」 紫如的臉色變了,心情沉重許多,葉歆此舉無疑說明他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遲早有一天會功成身退,她幽幽地歎道:「大人的難處我最清楚,只是大家期望極深,大人想從容抽身,只怕不容易。」 「現在柔兒也要天下,我不知何時才能真正退隱山林。」葉歆長歎一聲,臉上儘是苦笑。 「大人,要得到天下至少也得十年,何必多想,想想眼下的生活豈不更好?」 「不錯,蘇劍豪、趙玄華、鐵涼不滅,我難以安心離去,眼下只等玉霞公主登基完畢,我就著手向外發展。」葉歆傲然一笑,豪情壯志看得紫如又敬又愛,正是這種凌雲的氣勢深深地吸引著她。 由於葉歆提前到達,草原大會也提前召開,地點就在鎮西的草地。正當開春之際,草地上長滿了各色小花,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會場佈置成環形,中央是葉歆的座位,用木材和石塊搭了一個三尺高的檯子,台上鋪著雪白的羊氈,正中放著一張方桌,上面擺放了草原特色的食品,例如羊肉、奶豆腐、奶茶之類。 檯子的周圍是環形空地,空地之外是一圈坐位區,鋪著厚厚的羊毛墊子,形成了一個白色圓環,墊子上同樣有小桌和食物,是招待各族族長之用。 最外層是赤溫的一千親兵,結成馬隊方陣,整齊地列在會場南面,雖不影響會場,卻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 時至正午,參加草原大會的族長們都到齊了,草地上人頭湧動,氣氛非常熱烈,自從樸哲身份明朗化,他們的選擇只剩下一個,根本不用多想,因此心情愉快許多,而葉歆的親切也使他們對於草原日後的發展信心十足。 在歡快的氣氛中,葉歆帶著紫如和樸哲來到會場,身後再無一兵一卒,他的身影一出現,整個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彷彿某種神奇的力量抽空了所有聲音。 人們緩緩轉身,又緩緩地垂下頭,朝著步入中央的王者躬身行禮。 紫如被突然的寧靜嚇了一跳,目光掃向身前的葉歆。領袖的風采若無形的氣流環繞在他身上,紫如再望向兩側,看見一張張敬畏的臉與一副副崇敬的表情,都在向草原的王者表達最高的敬意。 葉歆表現得很平和,不時微笑著朝人們揮手示意,強大的親和力正是其魅力所在,顫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望著葉歆踏上高台那一剎那,紫如陶醉了。 「諸位請坐。」葉歆製造了寧靜,也是他打破了寧靜,似乎象徵著主宰者的地位。 場中的人忽然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紫如從隨從手裡接下一個長方形的托盤,走上高台,立在葉歆左側。 托盤用綠色絨布覆蓋,上面放著一把金光燦燦的寶劍,劍鞘上鑲著九顆寶石,名貴之極。劍的旁邊放置著一顆血紅色的玉印,上面雕著一隻獅子。這兩樣正是代表葉歆的器物,劍是明宗賜給玉霞公主的九華天泉劍;印是葉歆的肅州總督大印。 大印邊還有一方小印,用白銀製成,上面雕著一隻狼。 「奉旗!」隨著樸哲一聲斷喝,一名小卒跑到台前,手裡還舞著一桿墨綠色的大旗,上面書著一個斗大的「葉」字,迎風招展,氣勢逼人。 樸哲默然接下大旗,然後步上高台,站在葉歆的右後方。 一名叱吒草原的霸主為葉歆掌旗,這是何等的尊榮,族長們都被震撼了,望著大旗默然垂首,以示敬意。 葉歆滿意地看著四周,經過兩天,這些族長已經完全接受了草原的新秩序,而新秩序的維護者正是他。 「大人!」紫如踏前一步,將托盤抬齊胸口。 葉歆拿起寶劍,向天高舉,壯聲喝道:「我——葉歆!是天馬草原的守護者,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各自為政的部族,而是我葉歆麾下的臣民,所有部族所轄領地的人口、軍器、車馬,都會登記在冊。」 族長們一聽這話,都明白掠奪維生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以後所有一切都在葉歆的控制之下。 「我不要你們交納一粒糧食,也不要你們上貢牛羊,我只要一個和平安定的草原!從此以後,禁止部族間的私鬥,任何糾紛皆交由天馬巡檢司處理。」說罷,葉歆指著樸哲道:「現在正式任命樸哲為天馬巡檢司,總理天馬草原事宜,列在諸衙門之外,直接受我節制,諸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請樸哲幫忙。」 樸哲把大旗交給剛到的赤溫,向葉歆躬身行禮。 葉歆把劍放回原處,拿起那方銀狼印,交到樸哲手裡,拍著他的手誠懇地道:「以後你是天馬草原之主,我暫時借此地一用,日後若得天下,再將草原奉還,讓你永世鎮守此地。」 「謝大人。」樸哲捧著銀狼印望向周圍的族長,揚聲叫道:「我樸哲以上天之命起誓,永遠效忠大人,天地共鑒!」說完跪倒在地,朝葉歆又拜了三拜,行的卻是君臣之禮。 葉歆沒有阻止他,只有讓樸哲率先表態,才能讓別人傚法。 果不其然,在場的人見葉歆用樸哲管理草原,心中都十分高興,樸哲是出了名的公正嚴明,又是生長在草原的本地人,最知地情,由他打理對各族都是好事。 樸哲從桌上端起馬奶酒,揚聲道:「眾位族長遠道而來,為的是什麼?無非是讓所有的族人有更美好安定的生活,現在天馬草原在葉大人的治理之下,經濟已大有起色,來往的商人多了,各族也從中取得了更多的好處,這是有目共睹的。」 戈武站起來叫道:「說的對,我們要的就是和平的生活,族民安樂比什麼都重要。」 氣氛被煽動了起來,人群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葉歆來了之後,除了樸哲在北方的戰事,一切都十分平靜。比起葉歆統治之前的歲月,實在是太平許多,這一點沒有人敢否認。 葉歆正色道:「諸位族長,為了表達誠意,今日願與大家立下血盟,承諾有生之日,永不相侵,我以上天之名,誓保天馬草原太平。」 嘩,地上黑壓壓地跪滿一地,異口同聲道:「我等願歃血立誓,永世效忠。」 「好!」葉歆放聲一笑,轉頭喚道:「樸哲,上酒,盟誓。」 樸哲早有準備,起身朝著西方拍了拍掌,十幾名漢子抬著一口大缸走了過來,缸內是草原最香醇的馬奶酒,酒香四溢,讓在場的草原漢子都垂涎三尺。 葉歆走下高台來到酒缸邊,從隨行而來的紫如處取了一把金柄匕首,輕輕地在掌心劃了一刀,他垂下手臂,血珠沿著掌心一直滴入乳白色的馬奶酒中,然後把匕首交給後面的樸哲。 樸哲誓血完畢,高舉匕首,揚聲道:「諸位族長不要急,我的手下會把缸抬到諸位面前。」 族長們早已沒有抗拒心理,無不點頭應允,—個個排著隊等待滴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九章 樸哲回到高台上,望著葉歆問道:「大人,還滿意嗎?」 「現在你是天馬巡檢司,按你的想法去辦吧!我也可以輕鬆一下。」 樸哲望向紫如小聲問:「既然我出任天馬巡檢司,不知紫如姑娘將任何職?」 「左相。」葉歆爽快地回應。 樸哲呆了呆,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原以為葉歆讓紫如離職是為了收入房中,沒想到又安排了更高的職位,換句話說,紫如不會成為葉歆的正室。他一方面為她陞遷高興,另一方面又為她的婚姻感到惋惜。 葉歆見他欲言又休,眼角瞟向紫如,心中洞若觀火,卻不點破,妻室之爭已鬧得不可開交,若再加上紫如,情況將更為複雜,弄不好會造成內部分裂,難以收拾。幸好紫如與自己相知極深,也從不要求什麼。 「左相……」樸哲突然反應過來,驚問道:「難道大人要稱帝?」 葉歆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會完畢,你隨我回臥牛城,到時自會有答案。」 樸哲還想再問,葉歆卻問起了草原的事情,顯然有意迴避問題,樸哲沒有辦法,只好放棄追問。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滴血盟誓的步驟。染成紅色的馬奶酒被倒入碗中,再由侍女送到每個人的手裡。 「喝!」葉歆捧著腥氣與香氣撲鼻的馬奶酒,敬天般高舉過頭,然後一仰而盡,把碗遞給身邊的紫如。待族長們喝完,葉歆開始展現統治者的氣勢,高聲道:「現在由天馬巡檢司宣佈草原的治理法規,希望諸位牢記在心,切勿違反,否則我即使有原諒之心,也不能違法容情,還望諸位見諒。」 族長發現葉歆的語氣沉重了許多,心裡咕咚一沉,立即收斂歡快的笑容,垂首等待,心裡都急著想知道葉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葉歆淡淡一笑道:「百姓為擁護官府的責任,如今天下大亂,若想讓草原平定,邊關就必須有強大的軍隊阻擊一切侵略者,各族從此以後雖然沒有了爭鬥,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因此各族也該盡點義務。」 此言一出,眾人都明白了,葉歆不讓他們私鬥,正是為了吸納原本用作私鬥的兵力,以擴充其軍力。 「從今日開始,除了樸哲之外,所有草原部族,最多只有擁有一千族兵做為防犯盜賊之用,族兵的姓名相貌只需向天馬巡檢司登記便可。」 這一句如同火上澆油,大火頓時在族長之間燒了起來。 「安靜!」樸哲大聲喝斷眾人的私談。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www.yunxiaoge.com 葉歆又道:「我也不想各族受苦,但既是我的子民,自然有為國盡力之責,因此各族都應該派出壯丁加入軍隊,這不但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日後任何戰事都由他們承擔,你們大可安享平安日子。」 戈武硬著頭皮走出隊列,問道:「大人的意思我們明白,只是各族都是兵農一體,若是抽走了壯丁,會影響牧業的收益,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早知會有人問,微微一笑,答道:「這一點大家不必擔心,我和樸哲商議過,只有一名或是兩名男丁的家庭不需要派人入伍,擁有三名男丁的家庭讓其中一子入伍,這樣一來不損各族力量,同時又可以集中軍力,共禦外敵。」 樸哲附和道:「我計算過了,擁有過萬族民的大部族所交納的壯丁最多不過數百人,最小的部族約只有數十名,絕不會影響各族的生活,但對官府來說,積少成多,總共算起來會有五、六萬人。」 聽說只出數十至數百名,族長們的心又都活絡了,犯不著為了這麼點人與葉歆對抗,何況葉歆所說在理,只要不把戰亂捲入天馬草原,這些被抽調的族民很快就可以被新生代所填補。 見眾人都答應,葉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來,這一點頭,數萬大軍就到手了,而且還帶來了數萬匹戰馬,吞併銀州西部草原後,也會增加四、五萬騎兵,如此一來就有十萬騎兵,有了如此龐大的騎兵軍團,東征的勝機將會大增。 紫如抿嘴笑道:「恭喜大人,一杯酒就得到了數萬虎狼之師。」 葉歆搖頭道:「人雖眾,但要編組成軍,再加以訓練,最少還要一年,時局天天在變,不知道這支大軍還有沒有用武之地。」 紫如朝他擠了擠眼睛,嬌笑道:「大人又騙我!我知道大人在打銀州西部草原的主意,那裡也是部族林立,可以把士兵送到那裡訓練,順便收服銀州的草原。」 「又讓你猜到了。」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們走吧!草原的事從此交給樸哲打理,你我都不必心煩了。」 「嗯!」紫如嫣然一笑,隨同他離開了會場。 草原大會並沒有結束,因為整個草原都要納入正統管制,所要商議的事情極多,但葉歆再也沒有出現在會場,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樸哲這個天馬巡檢司處理,他自己則經常邀請族長們赴宴,讓他們安心。 樸哲得到葉歆的應允,將來要當天馬草原之主,因此做事更加賣力,族長們在他的催促下也都簽字畫押。 五月十七日,改變天馬草原的大會終於落下帷幕,葉歆大功告成,不但收納五萬餘騎兵,還完全控制了草原的部族,安定了內部,使他可以把目光伸向肅州之外。 族長們得到了葉歆的承諾,又立了血盟,再也沒有疑慮,一一告辭離去。 就在此時,周大牛、狼牙和寇子誠恰好也在這日趕到了納顏鎮,他們是因為葉歆的召見而前往臥牛城。 見到三名親信,葉歆十分高興,在中軍帳中召見了三人。三人聽了草原大會的事情都很興奮,沒有後顧之憂,往後做事就更加順暢了。 寇子誠笑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如今內部平定,又得五、六萬生力軍,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是啊!草原上騎兵為貴,這些牧民都是最優秀的騎手,日後在戰場上一定大有作為。」狼牙轉頭望著周大牛,笑道:「周兄,若是將數萬騎兵帶去夜明城一帶,那些部族一定望風而逃。」 「不知道大人要把這五萬騎兵用於何處?」 葉歆望著狼牙含笑道:「狼牙兄弟,讓你出任騎兵軍團主帥,不知意下如何?」 「我!」狼牙又驚又喜,連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狼牙定不負大人厚望。」 葉歆扶他起身,正色道:「這支騎兵將是最鋒利的尖刀,你要小心打理,但戰爭不比部族間的私鬥,不能以散兵游勇的形勢作戰,否則會浪費軍力。管理這隊騎兵需要用常規的統軍之法,日後我還會為你安排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 「但憑大人吩咐。」 「好!」葉歆關懷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轉頭望向寇子誠,問道:「你聽到了,我需要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還有謀士參軍,這事交給你去辦,越快越好,多給我推薦幾個人。」 「屬下一定盡力尋找。」寇子誠遲疑了一下,又道:「大人,東面的銀雪帝國好像有動靜。」 葉歆臉色一變,問道:「他們又不安分了嗎?」 寇子誠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據探子回報,高虎東逃至趙玄華麾下,並提起夜明城的事,我們起程之前,遊子河東岸突然出現了大軍,雖然沒有西進,但對草原區虎視眈眈,也許正安排什麼計劃,不可不防呀!」 提起趙玄華葉歆的心裡就不痛快,冷笑一聲,森然道:「上穎之戰他沒佔什麼便宜,如今龍天行的勢力穩固,他不敢冒然南下,竟想向西擴展,我們佔領夜明城,遊子河西岸的眾多草原已在我軍的威懾之下,指日可得,斷不容他們插上一手。」 狼牙依然記著諒州城的事件,趙玄華和仙主堂是頭號敵人,此時也是滿腹怒火,如果不是重負在肩,真想領一軍直搗旁溪城。 周大牛道:「我手下的五千游騎兵在遊子河西岸徘徊,名為放牧,實為監視,應該可以起到嚇阻的作用。」 葉歆一心消滅仙主堂,如今南面有龍天行封住,絕不容忍他們西擴,但眼前要商議有關玉霞公主登基之事,這是肅州向外擴展極重要的一步棋,不能有半點差錯。 寇子誠躬身問道:「不知道大人傳喚我們有何要事?若是能就地解決,我們便可早些回去,防備銀雪軍進攻。」 「是該回去一個,免得軍中群龍無首。」葉歆看了看面前三人,狼牙是帥才,但已打算讓他領新軍;寇子誠雖然多智,卻是文人,沒有統兵手腕;唯有周大牛可用,他這個童年的夥伴雖然智謀和馭兵術都遠不及其他手下,但為人憨厚忠誠,作戰勇猛,只要為他安排好計策,應該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想到此他已有決定,沉聲道:「大牛你辛苦一下,休息一夜,明早立即趕回去,把麾下的所有騎兵分成十股,輪番出現在遊子河西岸,日夜不停,直到後軍增援。」 「哦!」周大牛並不細問,直爽地答應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也不及葉歆說的一句話。 寇子誠若有所悟,問道:「大人布此疑兵,莫非是在向銀雪示警?」 葉歆知道他心細,微微笑道:「趙玄華雖然有心西進,但他有十萬大軍被龍天行牽制在東平州北面天目城一帶,除非放棄已得之地,否則西征之念只是空談。我料他必然不會放棄南下之心,因為他的西面是草原區,地廣人稀,攻易守難,最多只是根骨頭。相比之下,南面卻是塊肥肉,那裡較西面繁華百倍,且人口眾多,糧草兵器兵源充足,各項條件無一不是志在天下者之所圖,換成任何一人都會向南發展,而不是帶著大軍在茫茫草原裡遊蕩,更何況他的兵力有限,只能顧及一方。」 一席話若醍醐灌頂,說得帳中諸人心悅誠服。 葉歆指著東南方道:「我立即派快馬送信給龍天行,令他派兵干擾邊界,阻撓趙玄華的西進,趙玄華若知,定然不敢冒然行動。」 周大牛憨然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渡河攻擊呢?」 葉歆握住拳頭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拳,笑道:「若是敵軍西渡,立即引軍側擊,龍溪城一帶都是步軍,即使有騎兵,也遠不如我們,因此草原做戰對我們有利。茫茫草原,一旦開戰,難分東西,十萬步兵未必能強過一萬騎兵,只要不中埋伏,應可無恙。你只要記住左進右出,右進左出,不要死戰,只要騷擾,就算他得了夜明城,也要讓銀雪大軍餓死在城中。」 紫如忽然打了一個寒噤,葉歆每次針對銀雪帝國都會顯露出噬血般的煞氣,與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是!」周大牛不願多想,只把幾句話牢記在心。 狼牙握著他的手,囑咐道:「周兄,東面就靠你了,只要頂住三個月,我們一定盡快趕回。」 葉歆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牛,我會讓樸哲派五千騎兵駐紮在這裡,若是東面無事,就不必求救,若是敵軍渡河,你立即派人到嘎山城,這支騎兵雖然不多,但一定能收奇兵之效。」 「是。」 寇子誠讚歎道:「主公安排穩妥,屬下佩服,只是屬下不明白為何不直接請樸哲派兵前去。」 葉歆搖頭道:「雖然剛剛盟誓,但一切還要小心為上,目前需要樸哲的大軍鎮住各個部族,免得他們心生悔意。再者,樸哲還要收編各族送來的士兵,責任重大,因此把大軍放在納顏鎮,名義上是準備迎接新兵,不會惹人懷疑。」 「主公考慮周到,屬下佩服。」 周大牛憨笑道:「大人,我想請岳父助守夜明城,他比我老練,應該更合適。」 葉歆笑道:「這個提議不錯,你替我請合蘇老人暫時坐鎮夜明城。」 說著,樸哲走了進來。 「你們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紫如,你帶他們去。」 「是。」紫如盈盈一福,領著三人步出大帳。 樸哲先與三人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到葉歆面前,稟道:「大人,族長們都走了,我讓他們三個月內把新兵送到納顏鎮,兵器馬匹自備,如此一來,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成為一支強大的騎兵軍團。」 「辛苦了,坐吧!」葉歆微微一笑,又問道:「你看他們不會有變吧?」 樸哲直接坐在羊毛墊上,含笑道:「這些族長立了血盟,不會食言,而且這麼點人,算不了什麼,他們也犯不著為此得罪大人,都答應得很爽快。」 葉歆點頭道:「你的部族也需出兵,以示公平,相信不會削弱你的實力。」 樸哲道:「我明白,大約也就是五千人,除此之外,我還有許多族民,三、五萬游騎兵不算什麼。」 「好!你的軍隊我日後還有妙用,等新軍建好,你就讓部眾回去休養生息。」 樸哲猶豫片刻,小聲問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聽說您的正室之位依然懸空,何不早做打算,不能讓紫如姑娘白等吧?」 葉歆一聽語氣就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紫如的事原本最容易解決,因為兩人之間早已心有默契,用不著多言,但若是樸哲橫加干涉,事情憑空添了許多事端,必然變得複雜,然而直言又會引來樸哲不滿,現在正是借用樸哲的時機,若是天馬草原出了亂子,立足的根本就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樸哲心細,見他眼光閃爍,再次逼問道:「紫如姑娘年紀不小了,若在平常人家已身為人母,此時卻還是孤零零一人,她雖然立誓不嫁,可她的心意大人自然明白,那是因為她不想給大人添亂,得此佳人垂青,實在是萬幸啊!大人為何不體諒她,請大人早做打算。」說罷,竟伏倒在地,叩頭哀求。 葉歆動容了,樸哲說出這番話的意義與別人迥然不同,因他對紫如用情至深,如今卻為她乞嫁,這是何等心胸,何等豪情,有如此良才相助,實在是一生之幸。 葉歆走上去扶他起來,感慨道:「樸兄之言動人肺腑,葉歆只能自歎慚愧,無法辯駁。」 「大人決定了嗎?」樸哲緊盯著他。 「樸大哥,夠了!」紫如突然撩帳而入,眼圈有些紅,朝著樸哲盈盈一福,感激地道:「樸大哥的心意,紫如只有感激,大人如今正是心煩意亂,請你不要再給大人添亂,即使出任左相,紫如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此外再無所求。」 「紫如!」葉歆看著她如花嬌靨,心中愧然。 樸哲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紫如,實在看不明白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事情已說開,就沒有他說話的位置,於是悄然退了出去。 紫如溫柔地笑了笑道:「給大人添亂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這事是我理虧,怨不得他。」 紫如扶著他坐在床邊,為他倒了杯熱茶,勸道:「這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其實他說的沒錯,平心而論,你比柔兒更適合做國母,無論是察言觀色,還是判斷決策,你都遠勝於她,就算做皇帝也沒有什麼不妥當。」 「啊!」紫如沒想到竟從葉歆口裡聽到這麼一番話,驚得呆若木雞。 葉歆仰天一歎,大字型倒臥在床榻之上。 紫如忽然發現葉歆眼中滿是失望,心裡驚顫,因為那是對結髮妻子的失望。她聽過葉歆的故事,他為了救妻子才踏入官場,幾經生死,才使妻子脫出牢籠,卻也付出了斑白兩鬢的代價,每次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她就不忍再為葉歆增添任何煩惱。 此時聽到他說這番話,又看了他這種眼神,紫如沒來由的一陣心酸,替葉歆感到委屈。 葉歆搖了搖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不能怪她呀!籠中之苦就算神仙也難以忍受,她卻忍了這麼多年,難為她了。」 紫如不禁聽得癡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章 第十章 葉歆一行人趕回臥牛城已是六月初,各方文臣武將都已趕到,彼此相見,都知道葉歆有大事宣佈。 葉歆本想回圓舒軒見了父母妻兒,剛剛踏入前院,就發現院子後熱鬧著,所有的重臣都已經到了,其中有一個藍色俏影,不是別人正是冰柔,她正抱著兒子與夜寒等人說話,葉歆一見不禁愣住了。 「大人,夫人她……」紫如也是大吃一驚,冰柔既是元配,自然有資格外出見客,但這種事情一直都不曾發生,她突然見到,霎時間無法適應。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頓時滿面春風,抱著兒子迎了上去。 「參見大人!」夜寒領著眾人大禮叩拜。 「讓諸位久等了。」葉歆笑了笑,望著冰柔小聲問:「柔兒,你怎麼出來了?」 冰柔嫣然笑道:「夢兒也該入學了,我想為他找位好老師。」 葉歆凝視著她片刻,相處二十多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是要為兒子的王位鋪路。 夜寒讚道:「小公子聰明好學,我們都願意做他的老師,我與寇兄教文,黃將軍他們教他習武,日後必能成大器。」 寇子誠打量了小夢山一眼,含笑道:「我看小公子長相清奇,日後定是一代明君。」 「謝謝諸位,還望諸位大人日後多多提點。」冰柔坦然應受,絲毫沒有推托。 葉歆雖然不太高興,但其他臣子卻極為興奮,他們都希望葉歆登基稱帝,冰柔這一番表態,等於是在向他們暗示。 紫如見冰柔竟然主動拉攏葉歆的親信,心中暗驚,這些人無不希望葉歆再進一步,就算他們明白冰柔的企圖,只怕也會順水推舟,不禁憂色滿懷,不安地看著葉歆。 冰柔牽著丈夫的手嬌笑道:「相公,進去吧!」 葉歆見她還是參與議事,心中又是一陣感慨,但所有的親信都在場,他不能拒絕,否則會傷了冰柔,無奈地道:「紫如,你陪著夫人進去吧!」 紫如溫順地點點頭,扶著滿心歡喜的冰柔踏入廳中。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望向略顯憔悴的黃延功,問道:「西面的紅烈攻勢如何?」 黃延功忍不住罵道:「開戰了,這個老傢伙韌性真強,圍攻十天十夜,士兵們累得吐血,好不容易才擋住狂攻,再這麼下去……」 「果然開戰了。」葉歆有些無奈,這場翁婿之戰已經脫離了親人的層次,成為國與國之爭,日後的激戰還會更多。 「大人,廳中說話吧!」 「嗯!」葉歆低著頭邊走邊思考下一步。懸河走廊的戰事短期內不會停歇,走廊只是一條直道,謀略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靠真刀真槍的拚殺作戰,有黃延功在,只要添些兵力,可以暫時放開;而東面的銀雪帝國卻不能不理,有必要殺一殺趙玄華的銳氣,使他不敢窺視西方。 紫如和冰柔已在廳中就坐,見葉歆領著文武官員走來,連忙起身相迎。 冰柔拍了拍兒子的頭,柔聲道:「去叫你爹抱。」 小夢山聽話的很,笑嘻嘻地撲了上去,抱著葉歆的腿吵著要抱。 葉歆慈愛地抱起兒子,斜眼瞥了冰柔一下,心中微微感歎,現在的冰柔越來越會耍手段,當著眾人的面讓兒子來找自己,分明是要確立長子的地位,為皇位打算。他總覺得這似乎不像是冰柔的處理手法,但眼見為實,不由他不信。 狼牙笑道:「小公子真是聰明伶俐,日後一定是個大才。」 「是啊!是啊!」夜寒連連點頭。 「大家坐吧!」葉歆抱著兒子走到正中的主座,把兒子放在身邊,小聲問道:「你娘都對你說了什麼?」 小夢山見父親和自己說悄悄話,覺得好玩,也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娘要我從現在開始學做皇帝。」 葉歆抬眼瞥了冰柔一下,見她熾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父子倆,眼神中儘是興奮和期待,又是一歎,拉著兒子的手慈聲道:「你喜歡嗎?」 小夢山呆呆地望著父親,不知道怎麼回答,腦子裡只浮現出母親每日的教誨,要他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好皇帝。 「喜歡做就做吧!」葉歆親暱地摸了摸兒子的頭,目光掃視著在座的臣子,正色道:「諸位,草原大會之後,天馬草原已完全落入我們的控制。岳風,尤海的情況如何?」 岳風躬身稟道:「屬下已將大人急令送到汗爾軍塞,絕不會誤事。」 「嗯!」葉歆點點頭,「尤海若進入沙漠,你立即調撥一萬人給黃將軍。」 「是!」 葉歆又道:「如今西有紅烈強攻,東面的銀雪帝國已在遊子河東岸虎視眈眈,銀州草原之爭很快就要展開了,這是東征重要的一個步驟,我們奪了夜明城,已佔了先機,雖是如此,但趙玄華定然不願看著我們平平穩穩把遊子河西面的廣大地盤放入口袋。」 「打吧!」狼牙急不可待地揮舞著拳頭,眼中寒光閃爍。 赤溫和馬恢也站了起來,異口同聲請戰。 「不急!」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坐下,「我已令周大牛用疑兵之計阻撓銀雪軍的前進步伐,相信短期內應可無恙,何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更重要?」在座諸人露出好奇的神情。 葉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望向夜寒,問道:「青龍城進度如何?」 「已近九成。」 「嗯,青龍城務必在九月初九前完工。」 「是。」 「去年我從南邊歸來時,帶了一個人回來……」葉歆道。 眾人見他話鋒一轉,神色隨之轉為嚴正,知道他說到主題,心裡都有些忐忑。 「她就是玉霞公主。」 「什麼?」夜寒等人聽傻了,葉歆居然把蘇劍豪的老婆帶了回來,這種情況,誰也不曾想過。 寇子誠想起蘇劍豪已經休妻,心念一轉,忽然拍著手笑道:「妙啊!主公此舉一舉數得,實在是妙不可言。」 黃延功哈哈笑道:「既然玉霞公主來了肅州,我看還不如娶了她,玉霞公主的美貌想必不差,有資格坐這個位置,大人以皇婿的身份登基,名正言順。」說著忽然發現冰柔臉色陰沉,眉尖藏有怒氣,這才發現自己忽視了她的存在,嚇得連忙閉嘴。 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眾人的目光從冰柔的身上移到紫如身上,這位隨同葉歆已久的美麗女子早已是他們心目中的葉夫人,若是讓玉霞公主坐了正室之位,只怕也是對紫如不敬。 冰柔輕輕地哼了一聲,生氣地扭頭不看。 葉歆瞪了黃延功一眼,卻不便在這種場合安撫妻子,只好給紫如使了個眼色,請她協助。紫如心領神會,在她的勸說下,冰柔方才離開議事廳。 夜寒指著黃延功斥道:「你也不看看環境,張口就說,現在可好,把夫人得罪了,看你怎麼辦?」 黃延功嘟囔著道:「我又沒說錯,娶了玉霞公主,大人就是皇親,登上皇位名正言順。」 夜寒搖頭道:「不可,不可!玉霞公主是個被休棄的女人,殘花敗柳怎配做大人的妻室?傳出去會讓人笑話,影響大人的聲望。何況以大人如今的地位,就算自己稱帝,也不會惹來非議,何必去娶一個棄婦。」 樸哲叫道:「我認為還是紫如姑娘最好,她溫柔賢慧、才幹優長,又隨從大人多年,知心知意,除了她,誰配做國母?」 眾人一聽此言,都點頭稱是,紫如給他們的印象極好,在他們心中其地位也遠在冰柔之上,更重要的是紫如有才華,能從旁輔佐葉歆。 寇子誠卻道:「樸大人此言不錯,只是紫如出身青樓,傳出去也會對大人的聲譽有影響。」 「你說什麼!」樸哲怒不可抑,衝上去一把揪住寇子誠的衣領,大聲吼道:「你敢再說一句,我把你的頭擰下來。」 「你……你……好無禮!」寇子誠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夜寒斥道:「住手!大人在此,不得無禮!這是議事廳,不是你們鬥毆的場地。」 葉歆看著不禁苦笑,沒想到這群屬下竟然為自己的妻室安排而爭吵,甚至還因此動手打人,好像娶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們。 「算了!」他不能不說話了,「諸位,我的家事就不勞費神了,還是商議正事吧!」 樸哲這才怏怏地放開寇子誠,氣鼓鼓地坐回原位。 寇子誠揉了揉被捏紅的脖子,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 夜寒順著葉歆的話題問道:「大人把玉霞公主帶回來,必是要下一招妙棋,不知大人有何妙招?」 葉歆臉色一正,騰的站了起來,莊重地道:「我要立她為帝,繼承天龍皇位,九月初九舉行登基大典。」 「她?」幾乎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超乎了眾人的意料,對他們而言,立玉霞公主為帝簡直匪夷所思。 夜寒神色凝重地問道:「大人,玉霞公主雖是皇室,但立一個女子為帝,恐怕不妥吧?」 「是啊!」黃延功附和道:「擁立一個棄婦,我們會被天下恥笑。」 寇子誠極力懇求道:「主公自己稱帝遠比立她為帝要好上百倍,還望主公三思而行!依我看就依黃延功之言,收她為妾,從而與舊皇室結親,以示主公不忘舊主之恩。」 葉歆知道此舉阻力極大,但他對那張龍椅絲毫不感興趣,而且立玉霞公主可以暫時抑止冰柔的慾望,有時間慢慢疏導她的情緒。 「諸位請看這個。」他從袖子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遺詔,高舉向天。 頃刻間,眾人目光都聚焦在遺詔之上,藏著迷惑與不解。 葉歆正色道:「此乃先皇傳位詔書,立玉霞公主為繼承人。」 「什麼?遺詔!」 從玉霞公主的出現,到立她為帝,再到遺詔的出現,一個又一個驚奇的消息如同驚雷,炸得文武官員們不知所措,呆站在當場。 「我有遺詔作為憑證,若立玉霞公主為帝,天下百姓、朝中舊臣、各方勢力都會受此影響,此舉利大於弊。」 夜寒深深地吸了口氣,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消息,躬身問道:「大人真的一心要立她為帝?」 「皇位不過是張空椅,誰坐上去並無分別,我身為皇師,照樣握有權力,但玉霞公主身上流著皇室血統,對百姓仍有影響力,而那些獨立的小勢力也會有心依附,可以化解許多麻煩。更重要的是,以後我們出師有名,更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眾人面面相覷,葉歆的話句句在理,令人心悅誠服,只是他們都已把天龍朝當成歷史,要再次為天龍朝效忠,感覺有些奇怪。 「我支持大人。」紫如從外面走了進來,朝著眾人微微一笑。 見她主動表態,樸哲立即有所反應,正色道:「我們是臣,大人是主,一 切請大人決定,屬下一定遵從。」 葉歆朝紫如點頭示意,含笑又道:「各方勢力都有意稱帝,只是礙於民心和軍心,所以猶豫不決,因此遺詔這張重要的王牌一定要趕在他們的前面打出,否則再也無用武之地。」 眾人連連點頭,就事實而言,玉霞公主的確是一招妙棋,雖然對天下局勢沒有任何改變,卻可以影響民心向背。 葉歆微笑道:「大家放心,我是玉霞公主的師父,皇師的身份對統治更為有利。」 「師父?」緊張的氣氛被這句話打散了,在座的人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黃延功忽然哈哈大笑,調侃道:「蘇劍豪豈不是大人的徒婿?」此言一出,連葉歆也不禁莞爾。 紫如笑著解釋道:「玉霞公主本人對皇位沒有任何留戀,只因大人是她的師父,對師命不敢不從,因此才會答應登基。未來一切如舊,她不會參與任何朝政和決策,政務軍務還是以大人之命是從,與現在沒有兩樣,只是名位上有點變化。」 在座的人擔心皇族勢力侵入肅州,因此提出異議,聽了此言都鬆了口氣,只要皇族不插手,立玉霞公主的確能收實效,尤其能對蘇家和張全的聲譽造成沉重打擊,也能吸納更多的小勢力向肅州稱臣,天馬草原將立刻成為天下矚目的地區。 葉歆正色道:「是啊!有了這一位名正言順的皇帝支持,天龍朝舊領地之內的百姓都會對我們有好感,而那些以天龍朝舊臣民為榮的官員也會支持我們,多了一個皇帝,我們就可名正言順地討伐那些叛逆者了,對軍心士氣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勢在必行。」當然還有一點他沒有言明,立玉霞公主也是為了阻止妻子對皇位的渴求。 夜寒的地位在眾人之上,知道是表態的時候了,微笑道:「既然玉霞公主只是個傀儡,屬下再無異議,大家只需在儀禮上小心一點即可。」 見他發話,其他人也紛紛表態,只有寇子誠最不情願,但也不敢阻撓,期待的目光開始移向坐在葉歆身邊玩耍的小夢山。 「寇子誠,登基大典交給你去辦,日子定於九月九日。」 「是。」 葉歆沉吟片刻又道:「要搶在別的勢力崛起之前消息,我已經寫好一篇文章,又將遺詔抄錄了數十份,將兩者一併送往各方勢力,讓全天下知道遺詔之事。」 紫如微笑道:「看來天下又要熱鬧了。」 「還有近三個月時間,登基之事十分繁雜,希望你們通力合作,絕不容許出半點差錯。 狼牙往南走,以最快的速度繞一圈,主動收攏各族的壯丁。樸哲,你去北部,大典之後,我要在嘎山城看到大軍。」 「遵命。」 葉歆望著岳風微微一笑,道:「岳風,一個月內,尤海必往西逃入沙漠,你立即引兵前往接收尤海的部族,你在沙漠挑一個族女為妻,日後你就是族長。」 岳風雖然年長,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顯得有些靦腆。 黃延功哈哈—笑羨慕道:「岳老弟,恭喜啊!尤海的族民有十萬,是西南第一大族,聽說還是出美人的地方,你真是艷福不淺。」 「去你的!」岳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黃延功卻還是笑不停口,把他笑得縮回座位。 葉歆笑了一陣後,正色道:「族民的關係你要小心處理,明年開春,全族東遷,我已為你選了一處水草豐美的地區,在依蘭河谷的東北偏南一百三十里,你要做好準備,到時候別誤了大事。」 「屬下明白。」岳風躬身一禮。 在天馬草原內部穩定的前提下,葉歆的力量開始向銀州的草原區移動,夜寒等人都很清楚,如果滅了銀雪帝國,將來可以使其和東平州的地盤連接成勢,單以面積而論將是天下第一大勢力,再無後顧之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一章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商議到夜晚,酒飯過後,葉歆才回到圓舒軒,想到妻子一怒而走,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剛踏入院中,就聽到一陣利器破空之聲,抬眼望去,妻子正在院中舞劍,小兒子也拿著一柄小木劍跟著指手劃腳,滿臉興奮。葉君行夫妻和冰離都坐在一旁,看著孫兒越來越大,笑得合不攏嘴。 「歆兒,你回來啦!」陶晶慈愛地看著兒子。 「爹,娘,岳父。」葉歆朝三老行了大禮,甩頭去看冰柔,見她已收劍,正拿著汗巾為兒子抹汗,神色間也沒有了怒氣,心中大安。 冰離拉著他坐在身邊,問道:「歆兒,聽柔兒說,你要讓夢山做皇帝?」 葉君行笑道:「他現在與皇帝沒什麼分別,夢山是他的兒子,自然要子承父業。」 見三老異口同聲指明兒子要做皇帝,葉歆不禁一愣,抬眼望向冰柔,見她也是瞟著自己,目光相觸,隨即有意避開似的把頭轉向一邊。葉歆意識到是她鼓動三老,影響自己的決心,心中又是一陣驚歎:柔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工於心計?難道真像紫如所說,爭寵的女人是最聰明的,也是最笨的? 「怎麼?難道不是嗎?」冰離中年喪妻,對女兒和外孫分外疼愛,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冰柔又一直在他耳邊鼓動,說什麼外孫將要坐上龍椅,心裡更是樂開了花。 「岳父,這是國家大事,需要從長計議,不能太急。」葉歆說得很婉轉,但還是引來了冰柔的不滿,丟了一個幽怨的眼色給他,提著寶劍轉身就往臥室走去。 葉歆苦笑一聲,連忙追了進去,見冰柔坐在床邊生著悶氣,便坐在她身邊溫柔地問道:「你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堅定?難道皇位真的如此吸引你嗎?」 冰柔哼了一聲道:「你能為外人著想,為什麼就不能為我們母子著想?難道我們沒有資格嗎?」 葉歆心裡叫起了撞天屈,但口頭上卻不想再刺激情緒激動的冰柔,柔聲勸慰道:「天下大亂,能不能成事還是後話,現在急急忙忙地坐上那張無用的龍椅,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信,龍椅如果不好坐,為什麼天下的人都想坐?難道他們都是瘋子?」冰柔說話越來越不客氣,語氣也越來越重,一臉質問的表情。 葉歆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現在的冰柔與被困籠中時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不但直言衝撞,甚至有些蠻橫不講理。 「怎麼了?我說的不好聽嗎?」冰柔也被自己的話帶動了情緒,在她看來,丈夫為妻兒做事是天經地義的事,葉歆不應該像這樣百般推托,因此她才會越說越生氣。 葉歆不願意與相伴二十幾年的妻子吵架,因而什麼也沒有說,但心裡著實不太痛快。 「我可沒說錯,與其讓給那個女人的兒子,還不如讓夢山做皇帝,別忘了,我才是你的結髮妻子,難道不值得為我們的兒子妥善安排?」 葉歆淡淡地道:「玉霞公主有遺詔支持,立她為帝,可以引起極大的效果。」 冰柔愣住了,與葉歆相處這些年,從來沒有聽他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似乎太強硬了,銘刻的愛情湧上心頭,將玉手按在葉歆的肩頭上,柔聲道:「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葉歆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不悅在纖語柔情中淡化了。 冰柔問道:「他們是不是要你娶那個玉霞公主?讓你成為皇族一門?」 葉歆搖頭歎道:「公主是我的徒弟,這事你早就知道了,何必為此生氣,不值得。」 「我當然知道,相公連凝姐姐都不娶,自然不可能看上一名棄婦,她也配不上你。」冰柔為擁有這樣的丈夫自豪。 「車馬勞頓,休息吧!這三個月要安排登基大典,要忙的事太多了。」 「別睡。」冰柔把正欲躺下的他拉了起來。 「怎麼了?」 冰柔嫣然道:「從你去參加草原大會開始,每天晚上我都安排夢山讀書,習慣要到二更才睡,你睡在這房裡會受影響。」 葉歆笑道:「你要我到哪裡去睡?」 「不如去找凝姐姐吧!」 「你說什麼?」葉歆嚇得跳下了床,萬分驚愕地望著她。 冰柔突然變得溫柔百倍,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含笑道:「我在學當一國國母,怎麼也要有些氣度,凝姐姐就不必多說了,她是世外仙子,配得上你。」 葉歆彷彿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渾身上下竟打起了寒噤,這分明是藉機籠絡自己,若他真與凝心發生了什麼,冰柔一定會趁機迫使自己答應,這手段簡直可以用陰險來形容。 冰柔見他面色慘白,笑著問道:「有什麼可怕的?我不是早就讓你這麼做了嗎?」 葉歆的心裡只希望冰柔說的是實話,但他隱隱覺得冰柔有不妥之處,自從他閉關出來之後,她就一直在變,儘管大部分時候還是溫順體貼,但偶爾展現出來的手段每每令他不寒而慄。 難道有什麼事發生嗎?他的心中開始有所懷疑。 冰柔含笑道:「相公身繫天下,總該有人照顧,我現在全副精神都在夢山身上,要培養他做最好的皇帝。」 「嗯!我去修煉,你睡吧!」葉歆默默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安園。 看著葉歆神情頹喪的踏入修煉室,凝心嚇了一大跳,急忙從修煉的軟台上飄了過來,寶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不安之色。 「我沒事。」迎著凝心的滿眼關懷,葉歆笑了笑。 凝心牽著他的手,緊張地問道:「別騙我了,你的眼神我最清楚。」 「其實也沒有什麼,只不過有些心煩而已,本不該來打擾姐姐,卻發現沒什麼地方可以去。」 「你我之間還用這麼分嗎?既然心煩,不如一起修煉吧!道術最能化解煩憂。」凝心沒有問他為何煩惱,只為他尋找解除煩惱的方法。 葉歆望著凝心仙子般的嬌容,心裡感歎。 坐上軟台,凝心問道:「這些日子還在修煉嗎?」 葉歆點點頭道:「總感覺到離成功只差一線,但這薄薄的一層卻一直沒有突破,也許還差點什麼。」 「既然如此,我陪你試試。」凝心閉上雙眼,掌心開始凝聚水元素。 葉歆不再多言,收斂心神,全神貫注進入修煉狀態。 清晨,當雞啼破曉之時,凝心突然感覺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她睜眼一看,發現葉歆渾身上下竟然呈現半透明狀,只有中央閃著一顆珠子大小的白色光芒。 「歆弟!」她知道葉歆成功了,心裡萬分興奮,知道從此開始,葉歆將開創新的道學門派,千古流芳。 葉歆心有靈犀般在輕柔的呼喚聲中醒來,一眼就迎上了明亮的大眼睛,面對凝心的興奮之色,他微微一笑道:「姐姐,那層薄紙終於被突破了。」 「快說說!到底怎樣?為什麼一夜就成功了?」提到新道術,凝心就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一下子撲到他的身邊,焦急地詢問著。 「東行的日子裡我一直在修煉,距離成功只差一線,昨夜心煩意亂,沒想到心境卻極度空明,我把生命力引向道力,卻不把道力釋放出,結果道力就像雪球一樣,在生命力的牽引下緩緩壯大,之後又將加注的生命力提取出,歸還原位。」 凝心彷彿感受到了,衷心地讚歎道:「太神妙了!」 「道力漸漸融合,似乎有擺脫五行束縛的跡象,也許會歸入太極。」 「太極!」沉穩如凝心也忍不住驚呼起來。 「我還沒到那個階段,還需要更長久的修煉。」葉歆並沒有說完,生命力有限,而道力卻能無限擴大,若想化有限為無限,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凝心芙蓉俏面綻出朵朵紅暈,既興奮又高興。 葉歆原本也應該大喜,新道術的成功對他隱世修道的心態有更大的刺激,但冰柔的態度卻與他相反,而且意志很堅定,似乎已無法挽回,因此兩人之間必然有一個人要放棄心中之念。 為了妻兒,他本該義無反顧,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隨心,投身宦海本已是違心之舉,此時又經歷百年來最動盪的亂世,他的身心早已疲憊,只想停下來休息,他很清楚,留在權力場中就永無寧日。 「回去吧!你一夜不歸,冰妹妹只怕會擔心。」 「是她讓我來的。」 「啊!」凝心楞住了。 「謝謝姐姐的體諒,柔兒變了,變得連我都無法看透她,也許是我陪伴她的時間太少了,以致於現在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而且我懷疑……」葉歆沒有再往下說,內心萬般不願意懷疑妻子,只是她變得實在太快了,無法讓人接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指點。 凝心見他吞吞吐吐,沉吟了片刻,問道:「我能做什麼嗎?」 葉歆閉上眼睛靜默了一陣,輕輕地道:「姐姐盡快教會公主遁術,即使只能隱身也好,我要忙的事情太多,而柔兒身邊需要有人保護,相信以後還會有刺客出現,有姐姐在,我也安心了。」 「嗯!我明白了。」凝心溫順地點點頭,只要是葉歆所請,她絕不推托。 「我走了,姐姐休息吧!」 葉歆踏出修煉室,正巧遇上玉霞公主和一群侍女,昨夜葉歆深夜來訪,只有看門的丫鬟知道,因此引來了園中的一陣哄鬧聲。 玉霞公主用曖昧的目光瞥了一眼修煉室,俏聲笑道:「師父竟然在仙子處留宿,真是想不到呀!看來師父也是風流之人。」 「公主,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你也要做好準備。」葉歆呵呵一笑,並不加以解釋。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一切但憑師父吩咐。」 「對了,遁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輕聲道:「只能隱至小腿。」 葉歆點點頭道:「好好修煉吧!外面的事務我替你打點。」 曉日城。 蘇劍豪因為戰況穩定,首次回到曉日城面見父親,提起蘇劍龍的死,全家都很憤怒。 「大哥是被龍天行所殺,可惜我心憂順州,所以未能及時為大哥報仇。」蘇劍豪想起上穎之戰的慘敗,心頭就像火燒似的。 顏氏早已哭得滿臉淚痕,她像潑婦般大罵龍天行,更催促丈夫為長子報仇。 「夫人,你回去休息吧!」蘇方志中年喪子,心中怎能不痛,他臉色十分陰沉,就像暴風雨之前的天空,黑壓壓一片,讓人一見膽寒,待丫鬟扶走妻子後,他冷冷地道:「想不到平白無故竟然跳出一個龍天行,一個跳樑小丑殺了劍龍,這人好大的膽子啊!」 蘇劍豪冷冷地道:「此人詭計多端,趁我和銀雪軍對戰之時搶得機會,攻佔城池,收編殘軍,藉勢壯大自己,實在是可惡。」 「劍豪,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預備好的,一環扣著一環,聽著就讓人心寒。」蘇方志憤恨地又道:「劍龍這個小畜牲居然不戰而降,消息若是傳到軍中,軍心定然不穩,後果不堪設想。」 蘇劍豪見父親罵起兄長,不便多言,轉而問道:「父親,聽說您有稱帝的打算,是真的嗎?」 一句話竟將蘇方志的喪子之痛化於無形,他是一個家族至上的人,一心全在蘇家,雖然也心疼兒子,但兒子投敵叛父,這種事情無疑會對家族造成沉重的打擊,現在雖然死了,卻可以藉此用忠臣名義奠祭兒子,化解一切謠言。 他傲然一笑,道:「如今張全控制了京城,兵權政權全在他的手上,天龍朝已經名存實亡了,沒必要再撈什麼忠臣良將,我打算盡快建國,然後攻下海州,建立我蘇家的國度,日後一統山河,成就不朽之功。」 蘇劍豪點頭道:「既然父親有意,孩兒一定全力支持。」 蘇方志忽然臉色一沉,喝問道:「為什麼急急忙忙地把你妻子休了?」 蘇劍豪顯得滿不在乎,輕笑道:「天龍朝已經結束了,沒有必要再留下她,那個女人不過是先皇放在我身邊的棋子,看著我就心煩,反正我也沒碰過她,算是給她一個機會吧!也許她能找到普通的男人過一輩子。」 「糊塗!」蘇方志斥道:「張全為什麼能明正言順地掌權?還不是因為他手中有皇子,我原本打算擁立一名皇子,可手中沒有一個皇族成員,如今你卻大方地把公主休棄。」 蘇劍豪愣了愣,吶吶地道:「我覺得蘇家自行建國便可,何必去擺個傀儡在皇位上?」 蘇方志哼了一聲道:「天下大亂,民心不穩,大部分百姓還是心向天龍,軍中也有不少人留戀過去,我雖然可以隨時稱帝,但在對後果沒有充分計算之前,還是小心為上,我原打算借公主之名誘使更多皇族投到我這裡,現在只好作罷。」 「原來如此。」蘇劍豪恍然大悟。 正說著,滿頭大汗的蘇劍虎突然衝入了書房,氣急敗壞地道:「葉歆要在肅州立玉霞公主為帝!」 「什麼!」蘇氏父子都嚇呆了,縱使蘇方志如何精明,也想不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葉歆這是有意羞辱我們蘇家!」蘇劍豪只覺得怒火中燒,無法抑制,一拳打碎了整張桌子,茶水濺滿地面。 蘇方志較為沉穩,吸了口氣,思緒漸漸平復。葉歆的這步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雖然兵變過後皇族被殺者極多,但要找個皇族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葉歆卻推了一名棄婦登上皇位,其中所暗藏的用意讓人煞費思量。 「劍虎,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答案更讓這對父子目瞪口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聽蘇劍虎苦笑著道:「葉歆手上有真正的先皇遺詔,現已傳閱各方,龍天行等勢力都認為是真的。」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二章 「遺詔!」沉穩的蘇方志聽到此二字也禁不住跳了起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張牽動萬人心扉的遺詔居然落在葉歆手中,心道:如今天下已經大亂,葉歆此舉定是要亂中取利。 蘇劍豪更是一把抓住兄長的手臂,怒目問道:「這不可能!一定是假遺詔,一定是葉歆那奸賊想羞辱我,所以想出這麼陰毒的妙計,這個可惡的賊子,我非要滅了他不可。」 蘇劍虎苦笑道:「是真的,消息得到很多地方的確認,我想不會有錯。」 「我想是真的。」蘇方志臉色鐵青地坐回椅子上,語氣沉重地道:「好一個葉歆,居然在這種時候出此妙招,不愧是名動四海的人物。」 蘇劍豪無法接受這件事實,事情若傳出去,他將成為天下的笑柄,像他這種愛面子的人絕對無法容忍這一點,焦躁不安的他衝到父親的身邊坐下,力辯道:「父親,這其中一定有詐,我們要想辦法反駁他們。」 「我也曾猜疑遺詔在葉歆手中,只是他中途遭貶,權勢盡失,因此就沒再留意他,想不到遺詔竟然真的在他手裡,現在想起,我才恍然大悟,一切分明都是先皇的計謀,利用貶官之事使葉歆脫離其他人的視線,從而減輕他的負擔。」蘇方志臉色更沉了。 「那我……」蘇劍豪不敢想像,以後出去會有多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蘇方志憐愛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歎道:「劍豪,你的一招敗筆,把一個名正言順的皇位拱手讓給了別人,也把我們蘇家的大好前途斷送了。」 蘇劍豪揪著頭髮叫道:「我怎麼知道她會是繼位人?天龍朝也沒有女人做皇帝的規矩。」 「天龍朝是沒有,但以前有,所以想想也不足為奇,只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諸皇子的身上,根本沒有留意玉霞公主。先皇把她嫁給你也是為了日後得到我們的支持,看來兵變這招棋的確是敗招,還是那個不成氣候的三皇子。」蘇方志不愧是一代豪士,絕不吝嗇對自己的批評。 蘇劍虎詫異地問道:「這個葉歆,明明有遺詔在手,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現在拿出來有什麼用嗎?」 蘇方志看了一眼小兒子,卻沒有解釋。 蘇劍豪見了父親眼光,心中一動,很快就察覺到父親的想法,憤恨地道:「葉歆真卑鄙,原來他—直在等我休了公主,否則我們蘇家將會成為遺詔最大的獲益者。」 蘇方志滿意地點點頭道:「說的不錯,還算你沒有失去理智,不過現在既成事實,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從事件本身尋找出應對方法才是。」 「只是我不明白他憑什麼認為我會休了公主!」 蘇劍虎瞥了他一眼,陰陰笑道:「也許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一個喪妻,一個是棄婦,中間的瓜葛就不是能對外人道的。」雲∼霄∼閣 蘇劍豪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這種恥辱感比失去皇位還要讓他難受,既然兄長能有這種想法,天下存類似想法的人只會更多,嘲笑聲恐怕永遠要跟著他,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種境況。 「劍豪,別想太多,等我們取得天下,就不會有人敢恥笑。」 蘇劍豪憤恨地道:「就算葉歆有遺詔,其他人也不會奉詔。」 蘇方志冷笑道:「這可未必,至少屈復清、曠國雄等人會奉詔,因為這樣可以避免與葉歆開戰,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天龍朝的死硬派,若是聲勢一起,對民心的影響可不小啊!同時,其他人若再想稱帝,就不得不面對眾多的敵人了。」 「葉歆這招棋實在高明之極,而且拿捏得很準,他的政治手腕比你高明,玉霞公主這個棋子捏在你的手裡這麼多年,你卻把她扔在角落裡看都不看,如今她在葉歆手裡發揮出萬倍的效用,這種手段連我都有點自歎弗如,所以你要多學學,不要以為領兵打仗才是真本事。」 「哼!」蘇劍豪對葉歆只有怒火和仇恨,聽了自然不高興。 蘇方志怎會不知道兒子的心思,他淡淡地道:「不好聽你也給我聽著,你可以想想,葉歆從一個白丁布衣,成為現在的輔國重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靠領兵打仗得的,這種捏沙成團的手段,你遠不如他。」 蘇劍豪這半年沒遇到一件好事,先是上穎失利,接著在雙龍城之戰敗北,現在又遇到舊妻的麻煩,昔日那個天下第一的英傑不僅已沒有了渺視眾人的傲氣,心頭的怒火更燒得他精神有些不太穩定。 蘇劍豪不願再聽父親的指責,顧左右而言他道:「父親,如今我們該怎麼辦?是奉詔還是不奉詔?」 「當然要奉詔,反正葉歆要的只是口頭上稱臣,對我們不會造成實際的威脅。」 「要我向葉歆稱臣?」蘇劍豪憤憤不平。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現在怎麼驕傲起來了?是不是在京城過慣了威風八面的生活,所以如今目中無人了?」 「我只是氣憤不過,葉歆當年還投到我的帳下,靠我來保護他,如今卻騎在我頭上,這口氣我嚥不下去。」 「嚥不下去也要咽,我就很欣賞他的手段,當年他沒有背景、沒有勢力,自然要借助勢力向上爬,換成我也是一樣,你還要慶幸他暗中沒給你一刀,否則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還很難說。」 「我不管了,反正我看不慣他。」 蘇方志氣得想罵,門外忽然走來一人,白髮飄然,滿面紅光,是蘇方志新收納的智囊河凌叟。 河凌叟見氣氛古怪,一對賊眼圓溜溜地瞥向三人,咯咯笑道:「主公!二公子!三公子!怎麼都板著臉?莫非不喜歡老夫到來?」 蘇方志含笑問道:「河翁,怎麼有空到這裡?」 「我是主公的智囊,既然有大事發生,我怎能不出現呢?」 「河翁請坐。」蘇方志笑了笑,指著他對小兒子道:「這位是我請來的智囊,我能以十萬人抵擋雲璧的二十幾萬大軍,河翁居功厥偉。劍豪,日後要向河翁多多請益,不要以為自己才高八斗就目中無人。」 蘇劍豪細細打量了河凌叟幾眼,見他長相奇特,倒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氣質,只是一對賊眼讓人很不舒服,站在他面前,彷彿連心都會被看穿。 河凌叟也在打量他,點頭讚道:「少公子真是人中之龍,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與眾不同,非人下之臣,日後必然龍騰萬里。」 「河翁過獎。」蘇劍豪知道連父親也尊重的人必然有過人的才華,恭敬地行了一禮。 河凌叟呵呵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在蘇方志身側,道:「主公,剛剛得到消息,自號中州皇帝的曠國雄已廢除了帝號,向肅州稱臣,那個一戰成名的龍天行也已向葉歆稱臣,其餘還有些小勢力願意奉詔。一卷黃綾竟然起了這麼大的作用,實在有些令人始料不及。」 「反應好快呀!」蘇方志道:「替我寫封信給葉歆,就說我願意擁護新皇,並盡一切力量剷除叛逆,請皇上降詔,准我出征。」 蘇劍索冷哼一聲,氣得甩開腦袋。 河凌叟瞥了他一眼,又咯咯笑道:「主公何必去拾人牙慧,少公子棄了那位女皇帝,就表明了與天龍朝劃清界線,現在再去稱臣,無疑自取其辱。」 蘇方志點頭道:「此言極是,我原想表個態,緩一緩局勢,如此聽來,我倒是該稱帝才是。」 蘇氏兄弟連連點頭,起身齊聲稟道:「請父親即位登基。」 「不忙!」河凌叟剛挑起父子三人的興致,突然又潑了一盆冷水,道:「三面大軍的攻勢依然沒有停歇,其中以鐵涼之勢尤為惡劣,若不是我軍憑藉有利地形死守,只怕敵軍早已攻至曉日城,若要立國,先要穩定疆土為是。」 蘇方志老謀深算,一點即透,贊同道:「河翁此言極是,若無後持之力,稱帝只是虛名而已。」 「父親,依我看先佔領海州做為大本營,然後再圖擴張。」 「少公子此言極是,順州雖然經營多年,但三面受敵,不可久守,尤其是西面清月國,他們只有東進—途,因此壓力最大,若大人有魄力,將曉日城連帶順州西部和西北部的八府二十七縣送給清月,讓他們擋住鐵涼,我軍只受一面之敵,壓力驟減,才能騰出手向東南和正東擴展。」 蘇方志聽罷,心中已經勾劃出一幅天下大勢的藍圖,而南面的土地將是蘇家的立身之本。 天下各地反應大不相同,龍天行本就是葉歆麾下,自然不用多言。 曠國雄之所以去了帝號,轉而向玉霞公主稱臣,大部分原因還是迫於無奈,雖然他抵擋住蘇劍豪的圍攻,但轄區也因此被攻佔不少,蘇劍豪引兵南渡之後,這些地區已經不太聽話了,有的向東依附了龍天行,有的向西依附了屈復清,使曠國雄勢力驟減。 不但如此,還因為戰亂之渦,大批難民逃出平安州,其中有七成被河幫送往龍天行的轄地,這些人帶走了勞力和財力,大大削弱了平安州的力量,曠國雄連自保也成了問題,不得已才以稱臣為藉口,化解北面的危機。 雙龍城乃天下第一大城,蘇劍豪攻了三個月也寸土未得,曠國雄稱臣葉歆自然不會拒絕,雖然不能支持掌控,但曠國雄依附自己總比投靠屈復清要強上百倍。 京都的張全最為尷尬,他兩次兵變,兩次廢立皇帝,如今卻成了叛國賊。而東平州一帶是天龍朝的發源地,百姓對於舊朝的感情極深,更有無數死忠之士,聽聞先皇有遺詔在,無不心嚮往之,弄得京都人心浮動,張全的管制也受到了挑戰。 更令他頭痛的是朝臣,以柳成風為首的舊臣無不心向肅州的新皇,即使是個女皇帝,也比替叛逆為臣要好上千百倍,因此京都竟然出現了官員舉族叛逃的情況,由於河幫暗中幫助,這批官員都平安渡過了眠月河,其中一部分是舊葉派成員,另一部分原來是言德謙手下的清流人物,因言德謙勢敗,無力生存,於是投向葉歆。 張全領兵在外,得到消息已無法追捕,只能班師回京,派重兵嚴密控制眠月河南岸。 七月底,張全鑒於新立的十皇子已沒有任何作用,又廢了十皇子,改國號為「武」,改京都為「天武城」,自號天武皇帝。 鐵涼和清月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們已經發兵,沒有再稱臣的道理,何況兩國都佔了優勢,鐵涼自奪下懸河城以後,士氣大盛,而南面的大軍也節節逼近曉日城。 清月國力不足,若不能擴張,日後會更弱,因此攻佔順州勢在必行,但比起鐵涼,清月與葉歆從無瓜葛,也沒有利益的衝突,與葉歆交往有利無弊,因此清月暗中派出了一支使者團前往臥牛城,希望與肅州的天龍國平等交往。 另一方面,尤海懼怕葉歆的報復,帶著財產和親隨逃入了沙漠。岳風按照葉歆的囑咐,娶了一位牧羊女為妻,成為新的族長,雖然有些勉強,但岳風麾下的大軍以及葉歆的絕對權勢,都令這些普通牧民不敢有任何異動,而那些不安分子早已隨著尤海而去,從此,天馬草原終於穩定了。 懸河走廊的戰事依然持續著,紅烈雖然在兵勢上佔了優勢,但黃延功死守不出,讓他寸步難進,一籌莫展,只恨當日沒有一舉攻下臥牛城,給了葉歆喘息之機。 七月底,東面的周大牛傳來了消息,銀雪帝國的西征軍在武壁疆的率領下西渡遊子河,進入廣闊的草原區,其麾下有五萬大軍。只因周大牛用了葉歆的疑兵之術,面對茫茫草原以及隨時從不同方向攻來的游騎兵,武壁疆也是一籌莫展,只佔領一個沙古小城做為據點。 葉歆知道周大牛牽制住武壁疆,急令樸哲手下大將巴巖松率領五千精銳鐵騎切斷銀雪軍的糧道。 大典在即,朝廷的分工也需明細,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都需要安排,而葉歆的親信們自然出任要職。 如同事前安排一樣,紫如出任左丞兼吏部尚書,夜寒則是右丞兼戶部尚書,兩人都是大學士,總領政務。 岳風領平南將軍一職,狼牙為鎮東將軍,黃延功任安西將軍,赤溫受九門提督,馬恢受任靖安將軍,余樹青則領了平廣將軍銜。樸哲身份特殊,因而封了天馬侯、鎮北大將軍、天馬巡檢司。寇子誠任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管理刑名事宜。 龍天行雖然不在肅州,但也受封了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學士、征南大將軍。宋錢封了商使總監;司馬丞封為平南將軍;丁才受了東平州總督之職。 葉歆向夜寒宣佈各人的封賞後,正色道:「朝廷建制不全,大家辛苦一些,兼領諸部,有些衙門暫不設立,待取下銀州再說。」 夜寒拿著百官名錄細細看了一遍,卻見不到葉歆的名字,大為驚訝,愕然問道:「大人,為何沒有您的職位?」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是皇師,這個身份已經足夠,難道你們會因為一個名銜而棄我於不顧嗎?」 「屬下不敢!」夜寒嚇了一跳,連忙跪倒行伏拜大禮。 「起來吧!」葉歆含笑道:「把消息傳給各地的將領,鼓舞一下士氣,離登基大典還有一個月,一切小心。」 「是!」夜寒低著頭退出書房。 葉歆望著門口發呆,這些日子冰柔較先前溫柔體貼,沒有再為皇位的事無理取鬧,雖然這是好事,但他總覺得妻子的變化起伏太大,讓他心中有些疑惑。 思緒中,他的眉尖忽然一動,含笑道:「姐姐,是你嗎?」 「反應好快呀!」凝心俏影出現在他身側,朝他嫣然一笑。 「柔兒也回來了嗎?」這些日子冰柔經常與夜寒等人的家眷在一起,由於玉霞公主剛剛學會隱身,因此葉歆托請凝心照顧妻子,以防不測。 「歆弟,你如果有空隨我去看看,塵世間的事情我不太明白,只是覺得有些不妥。」凝心黛眉輕蹙,眼中露出憂色。 「不妥,她不是和那些官員的家眷在一起嗎?」葉歆知道冰柔有意拉攏手下官員的家眷,從而得到她們的支持,雖是如此,但他並沒有阻止,更不想把妻子關在府裡自己胡思亂想。 「是有一群女子,但氣氛很古怪,我也說不清楚,你隨我去吧!」 「難道柔兒的變化與她們有關?」葉歆不願意跟蹤妻子,叫凝心陪著冰柔也是保護她,並沒有監視的意思,然而凝心的問題讓葉歆很不放心,沉吟了片刻,他扔下手中公務,匆匆走出書房。 下期預告 帶著疑惑,葉歆暗中跟隨冰柔,卻意外得到令他大為震驚的消息,使他殺心大起…… 登基大典來臨,各方使者雲集,清月國的使團為葉歆帶來了一份厚禮,令他頗為頭疼…… 新軍編組完畢,葉歆對仙主堂恨之入骨,一心東征,但為了解除後顧之憂,他再一次施展詭異的手段,發動針對懸河城的計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二部第七集(全文字) 第一章 疑惑、不安、焦憂,葉歆的心情十分複雜,越接近東方不平的府第,心畏的怯意越重。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瞭解他此刻的心情,卻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由於東方不平無兒無女,因此選了一間小巧的宅院做為府第,就連大門也開在小巷中,顯露出東方不平樸素好靜的性格。 小巷用小塊的青石鋪成,只有大約半丈寬,兩側都是高牆,牆上還伸出短簷,一光線只能從頭頂照下,因此巷子顯得格外陰森,四周靜悄悄的,整條巷子除了他們,再無旁人,不時還有陣陣陰冶的穿巷風掠過,吹得人毛骨悚然,也許正是如此才沒有行人。 葉歆的心情也如這陣陣陰風,既是忐忑不安,又是抱有希望。 走到東方不平的宅門前,葉歆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宅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問道:「姐姐,是這裡嗎?」 「嗯!沒錯。」凝心點點頭,勸道:「在場的都是女人,冰妹妹不會做甚麼事。」 葉歆聽得略有不快,輕輕地搖頭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她,只是她這段時間變化太大,我擔心她受了甚麼人的利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好辦。」 「嗯!是我多心了。」凝心道了聲歉。 「姐姐是好心勸我,我知道,進去吧!」葉歐壓抑著心頭的不安,遁身進入宅門。 宅院的確很小,用灰色的磚搭建,院內也沒有甚麼擺設,只有一個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簡樸。前院有左右兩廂,中間是正堂,右邊角門通往後院,左邊角門通往花園,整個宅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靜得能聽見樹葉掉落地面的聲音。 「她們呢?」葉歆回頭看了看凝心。 「在後面小花園。」凝心小聲地道。 葉歆點點頭,悄悄地遁入花園。 花園不大,卻很別緻,左側高牆下是一個花圃,種著幾株青竹,還有不少薔薇、芍葯之類的花,院北有兩塊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為花園增色不少。 然而,花園的中央卻是另一番景象,這片用白石片鋪成的空地上坐著四五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把空地都擠滿了。這些女人從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則貴,其中還有不少是將領的家眷和隨行的丫鬟。 空地右側盡頭放著一張黑色酸枝木長桌,上面擺著一個紫金大香爐,爐裡插滿了香,正飄著陣陣輕煙,似是在供奉著甚麼,但香爐後本應放置著物件卻沒有放,虛位以待,又似乎在隱瞞著甚麼。 香案左側放著一張軟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盤膝坐在上面,臉有些圓,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說有些醜,但打扮十分古怪,披著一件鵝黃色披風,上面繡著一些奇特的圖案。 東方不平的妻子劉氏則坐在香案右側,滿臉崇敬之色,雙手合十胸前,嘴裡唸唸有辭,像是在祈禱著甚麼。 看到這一幕,葉歆著實大吃一驚,這絕不是正常的聚會。 他驚愕的目光慢慢向前栘,終於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軟墊上,像其他人一樣跪著,雙手合十,頭微微下垂,嘴裡微微顫動,似乎也在念叨甚麼。 「難道……」 看著滿臉嚴肅的黃衣女子,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令他憎惡的名字——「仙主堂」,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蘭府,仙主堂的信徒們有著同樣的舉動,那副神情歷歷在目,心中大震,臉色驟變,身子彷彿冰封一般沒了知覺。 疑心就在他身側,立即感應到一股濃烈的殺氣從葉歆身上溢出,嚇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鎮定下來。 葉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極度憤怒,因為史明揚和趙玄華,他的一生都被改變了,直到現在依然無法擺脫影響,恨意像蟲子一樣噬咬著心。 葉歆顫抖的目光緊盯在妻子的身上,沒想到她吃盡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參加邪教的儀式,彷彿有一點火星,點燃了他心中的怒氣,腦子幾乎要炸開。 黃衣女子忽然揚聲道:「大家聽著,求道升仙是世間之人最好的終結點,一定要潛心修煉,才能得成正果。」 「是!」婦人們無不面露喜色。 葉歆氣得渾身直顫,正想發作之時,忽然瞥見妻子臉上的笑容,與妻子相伴二十幾年,對她一顰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瞭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一種勉強的笑容,心裡一動,似乎妻子的這番舉動並不尋常,於是收斂心中的憤怒,靜靜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黃衣女子繼續鼓動著在場的婦人們,只見她情緒激昂地揮起右手,高聲道:「天下有萬眾神仙,他們會不時地來到世間,為大家指點迷津,不過仙位在東方,大家記住,每天早晚要向東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顧。」 葉歆狠狠地盯著黃衣女子,心裡卻暗暗吃驚,想不到趙玄華居然把手伸入天馬草原,而且在余樹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這次的發現,只怕仙主堂的勢力會在官場內生根,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東征銀雪帝國將會受到重重阻礙,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這個賊子好陰毒,如果不早點剷除他,後患無窮。」葉歆的決心更堅定了,一定要盡快東征,剷除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則不達,內部未穩,出征只會自尋死路。 院中又恢復了平靜,無知的貴婦們都在全心全意地禱告,期待上天神仙會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正當葉歆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宅院外隱隱傳來馬嘶聲,打破了院內的寧靜。 葉歆一聽便知有騎兵趕來,微微有些詫異,立即放棄露面的打算,隱身在院裡,等待變故發生。 馬蹄聲卻完全改變了院內的氣氛,黃衣女子面露驚色,從坐墊上跳了起來,睜大眼睛朝大門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望著劉氏,擔心地問道:「姑母,怎麼回事?」 「姑母!難怪連余樹青都查不出來,原來還有這層關係,看來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縫隙。」葉歆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甚麼仙主堂的信徒能進來,原來竟是東方不平的親戚。 劉氏含笑道:「景娥!別擔心,也許是巡視的軍隊,不過他們不會騷擾這座宅子,葉大人下令了,不許外人隨意侵擾我家。」 劉景娥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憂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煩您去看一看好嗎?這裡女眷多,萬一進來一大批士兵,實在不太好。」 「也好,你繼續坐,我去看看。」劉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門外走去。 葉歆搖了搖頭,劉氏雖然和善可親,卻見事不明,把災禍招至臥牛城乃至整個天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東方不平剛死不久,若真是殺了她,實在對不起他,若是不殺,卻違反了律法。 正當他猶豫之際,冰柔的神色突然變了,剛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氣和英氣,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香案,接著停留在劉景娥的身上,眉尖輕佻,身子躍起,右手順勢拔出腰間佩劍,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姿勢,大聲斥暍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許動1 葉歆被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原以為她被妖言迷惑,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種時候發作,想到她剛才的笑容,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驚又喜,慶幸妻子沒有墜入邪教的迷網,回頭一想,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為仙主堂,即使再無知,也不會自投羅網。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見冰柔右手擎著利劍,左手指敵,威風凜凜,英姿勃發,再不是那個閨中怨婦,隱隱有當年英武豪俠的風采,這才是他心中的那個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大叫把整個院落的婦人們都驚呆了,劉氏愕然回頭望向冰柔,詫異地問道:「葉夫人,你在幹甚麼?」 冰柔微微一笑,道:「東方嫂子,不必擔心,我不會害你。」 劉景娥顯得最為慌張,右手從袖子裡抽出短劍,反指著冰柔叫道:「葉夫人!你這是甚麼意思?你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趙玄華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麼多苦,我就是對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憤然揮起長劍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你這個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們這裡宣講邪教,簡直是癡人說夢,有我冰柔在這裡,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葉歆冷笑一聲,剛想現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後又放棄了。 由於葉歆刻意的宣傳,仙主堂這三個字在天馬草原裹彷彿魔鬼一般可惡可恨,一院中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兒,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因此當冰柔大聲斥罵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聲尖叫,看著劉景娥像看著瘟神似的,紛紛向後縮。 「景娥,你真是仙主堂的人?」劉氏被嚇懵了,怔怔地看著侄女。 劉景娥陰冷的目光橫掃一眼,見眾人的目光中都有懼意,而鬧事的冰柔地位最高,儼如皇后,在這群婦女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如果不能把她壓下,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妙。 她心念一轉,忽然裝出一副誠懇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仙主堂有甚麼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來拯救世人,讓我們脫離苦海,去到樂土,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難道不是嗎?我們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傳道,並不是邪教,不要聽信外人蠱惑,他們是惡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們。」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辭,語氣也極為誠懇,這群女眷本就心軟智淺,不然也不會前來聽教,都被說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點頭贊同,一時間氣氛又為之一變,但她們誰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則立時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因此更多的人傾向中立。 葉歆沒有露出身影,這是冰柔施展才華,建立威信的好機會,他不願意搶了妻子的功勞,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邊支持,不會有任何危險,雖然不知道妻子甚麼時候變成這麼能幹,但心裡樂於見到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緊盯著豪氣沖雲的冰柔,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的冰柔,這時才明白正是這種氣質一直吸引著葉歆。 冰柔把吃過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揚,她也不會被困籠中,更不會有紅綏事件的發生,因此對仙主堂恨之入骨,見身邊的人都猶豫了,心中焦急,大聲叫道:「我已密調大軍把這宅子團團圍住,你休想逃!還有藏在府裡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調大軍!我怎麼不知道?」葉歆心中微有不悅,卻不是因為妻子,而是那個擅自調兵的將領。沒有軍令而私下調兵是違法的,這人寧願違法也要聽從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別有所圖,任何一點他都無法認同。 院內的氣氛又隨著這一句話改變了,劉景娥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慌得手足無措,臉色慘白,嘀咕了片刻,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時她終於明白冰柔前來求道並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試圖將自己和黨羽一網打盡。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葉歆勢力的心臟建立了據點,如今卻要毀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劍殺了冰柔,於是獰笑一聲,大聲喝道:「你們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你們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殺了她,免得玉石俱焚。」 婦人們都猶豫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看著明晃晃的長劍早巳嚇得心顫腿軟,如果不是因為害怕,早就逃了,哪裡還敢動手,一想到自己參與邪教聚會,一大半都嚇得趴倒在地,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癲瘋。 「誰敢!」冰柔挑起秀眉,眼露殺氣,右手持劍朝空中劈了兩下,左手指著大門道:「剛才的馬嘶聲大家都聽到了吧,大軍已經到了,誰想找死就儘管來!」 如果不是隱身,葉歆真想為妻子沖天的豪氣大聲喝采,這種武人的陽剛氣勢是他永遠也不會有的,雖然有種種原因,但這也是他一直喜歡妻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霎時間,整個院子被冰柔的氣勢震住了,她就像一團雲,把整個院子都罩在裡面,貴婦們都被冰柔的威勢震懾了,又聽說外面已有大軍,又有幾個嚇昏過去。 劉景娥不甘束手就縛,忽然吹了一聲口哨,不到片刻,院外竄入七個人,五男二女,手提鋼刀,滿臉凶樣,手臂上都纏著黃色布帶,一看就知道是仙主堂的人。 「都不許動!誰敢動,我們手上的刀就不客氣了。」劉景娥大聲喝斥,以平定心中的不安。 劉氏早已嚇得四肢冰冷,手腳發麻,見七人衝來,緊張地問道:「侄女,你到底想幹甚麼,他們不是你的學生嗎?」 「姑母,他們是我的同門,不是學生。」劉景娥見自己的人來了,神色立即變得輕鬆許多,冷冷笑道:「葉夫人,現在的情況輪不到你做主了,這裡的人全是人質,外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不敢踏入府內半步,否則我宰了這些貴婦小姐們。」 「哼,人多又怎麼樣!」冰柔冷笑一聲,忽然一個鷂子翻身向院門撲去,劍影如電,玉身如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離婦人們的頭頂,多年練就的落英劍法已有大成,九九八十一個劍鋒殺得七人連連後退,一招就將他們全部逼出了花園,場面再次被冰柔控制。 「好啊!」葉歆心裡大聲讚美,妻子的一舉一動雖然不像個貴婦,卻像武林俠女,他越看越愛,腦子裡儘是幼年時美好的回憶,想到這套劍法修煉的過程,心裡更是湧起一陣甜蜜。 「可惡!你們這群廢物,快宰了她!」劉景娥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眼中血絲暴現,作夢也沒想到冰柔的身手這麼好,只恨自己沒有帶些武藝高強的助手。 一些神智清明的婦人們都把冰柔當成了救世主,眾多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把院子給我團團圍住,不許放一個。」 外面傳來的吼聲像驚雷般炸響,院中的人無不變色,劉景娥驚出一身冷汗,轉眼望向周圍的婦人,見大部分的人都擁在冰柔身邊,想抓為人質有些風險,於是把目標鎖定在自己姑母的身上,獰笑一聲,突然一把抓住劉氏,把短劍架在她的脖子上,面目猙獰地大聲吼道:「快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侄……侄女,你要幹甚麼?我……是你的姑母!」 第二章 劉景娥獰笑一聲,道:「姑母,您最疼侄女,不會想看見侄女死在這裡吧?請您幫侄女逃出天馬草原,侄女會感激不盡。」 「可惡!」葉歆見大軍終於行動了,知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正準備悄悄離去,把大功全讓給妻子,忽見劉景娥狗急跳牆,竟連親人都不顧,由此可見仙主堂的陰狠,不禁勃然大怒。 看著滿臉獰笑的劉景娥,凝心真正認識到世間的邪惡,頓生厭惡感,暗暗搖了搖頭,心裡默默地歎息著,期待早一點回到寧靜的山中,避開這些邪惡,但葉歆不走,她也捨不得離開。 冰柔氣得柳眉倒豎,臉色通紅,指著劉景娥大聲叫道:「你們都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仙主堂,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連親人的安危都不顧,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甚麼上仙使者,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們好好想想吧!這種人怎麼能信得過?仙主堂是邪惡團伙,他們在呼蘭屠殺了十萬平民,不要被他們騙了!」 那些心中還存有幻想的貴婦們徹底醒悟了,看著劉景娥那張猙獰的面孔,打心眼裡厭惡。 「葉夫人,你要救我們呀!」 「我們不知道她是仙主堂的人!」 劉景娥此時已是慌不擇路,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對仙主堂造成何等打擊,一是破壞了仙主堂的名聲,二是堅定了葉□東征的決心,三是使是葉歆麾下諸將戰意高昂,日後東征時殺戮更重,免得授人以柄,說他們心有顧忌。 緊張的時刻,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衝了進來,排成半圓形包圍劉景娥。 葉歆定睛一看,額頭的將領是臥牛城守軍副將苻薪生,眉高眼大,鼻尖額廣,靈活的眼睛骨溜溜直轉,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角色,心道:「果然是這種人物,居然想藉柔兒爬升,若好便罷,若不好,還是盡早安置到更妥當的地方去。」 冰柔見了苻薪生大喜,大聲吩咐道:「苻將軍,把這裡圍住了,不許放走一個,外面那七個全部活捉,交給大人審問。」 「夫人放心,卑職不會放走一個人,那七個已被抓獲,這裡的也交給我了。弓箭手準備。」苻薪生恭敬地行了一禮,臉色又一沉,朝身後揮了揮手,二十名弓箭手突然登上牆頭,張弓搭箭,閃著晶光的箭尖瞄準劉景娥,只要一聽令下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相公,是我啊!」一名滿頭珠翠的貴婦突然從婦人群中衝了出來。 苻薪生驚見妻子也在,頓時覺得丟了大臉,臉色鐵青的他不顧眾人在場,一個耳光將妻子煽倒在地,指著她怒目斥責道:「你這婦人,不在家裡孝敬公婆,卻跑到這裹來參加邪教聚會,還有臉來求情?來人啊!給我押回去,交給大人處置,我苻薪生絕不會為了保全妻子,壞了國法。」 葉歆微微一笑,心裡明白這是苻薪生的計,一是做給妻子看的,讓她向自己求情;二是做給士兵們看的,想借外人之口宣揚自己大義滅親;三是做給貴婦們看的,讓她們記住自己,並對她們做官的丈夫或父親產生影響力。 令葉歆不高興的卻是他用手打妻子,無論如何都是糟糠之妻,即使要大義滅親,也只需送交有司衙門審理,犯不著當眾動手打人,這種犧牲妻子的尊嚴換己的地位名聲的舉動無疑是小人之舉,同時又顯出他的狠。 想著,他心裡微動,像苻薪生這種精明的人既好用又難用,用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若是用得好,卻能建立大功業。 場中除了葉歆之外,沒有一個人明白苻薪生此舉的用意,大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雖然覺得他大義滅親,但心裡總不是滋味。 苻薪生的手下不知道上司說的是真是假,誰也不敢動手,愣愣地看著他。 苻薪生勃然大怒,臉拉得很長,瞪著士兵大聲吼道:「愣著幹甚麼,還不把人押回去,難道想抗命嗎?」 「相公,不要!」 苻夫人想抱著丈夫卻被他一手推開,「殺或放全由葉大人決定。」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士兵們才把哭叫的苻夫人拖了出去。 其餘的婦人見了這一幕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約而同望向冰柔,想通過她求情。 苻薪生卻不給冰柔求情的機會,朝她躬身一禮,恭敬地道:「您請回,這裡交給我們了,不會有半點差錯。」 冰柔看了一眼被挾持的劉氏,擔憂地問道:「東方夫人不知情,還望將軍小心處理。」 苻薪生冷眼打量著劉景娥和劉氏,微微皺了皺眉,小聲道:「夫人,此人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東方夫人在她手上似乎難保安全,但走掉了賊人,我可吃罪不起。」 冰柔驚得臉色蒼白,顫聲問道:「總不能不管東方夫人吧?」 苻薪生眼睛一轉,臉色忽然冷了下來,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喚道:「把院子的人都帶到衙門去,總督大人沒有下令之前,一個也不許放走,但也不許虐待,好飯好菜供著,查清一個,放走一個。」 「是!」士兵們衝了進來,把婦人們一個個趕了出去,只留下劉氏和劉景娥兩人。 苻薪生傲然吩咐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劉景娥如果敢動手,你們就放箭,沒甚麼可顧忌的,所有責任我頂著。」 見識了他剛才責打妻子的一幕,士兵們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有這樣的上司,下屬自然不敢怠慢,刀已出鞘,弓箭也拉成滿月,隨時準備動手。 「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劉景娥被緊張的氣氛壓得喘氣都難,身體的控制力弱了許多,持劍的手腕也無法隨心所欲,刀鋒突然一歪,劉氏的脖子上頓時被劃出一條血痕,鮮血沿著刀鋒淌了下來。 「侄……女!」劉氏嚇得面如上色,身子一歪,竟昏死過去。 苻薪生正等著機會,他知道無令調兵的罪責,如果這場大功拿不下來,前程也就完了,見劉氏昏死,眼睛一亮,忽然大聲叫道:「她殺了東方夫人,放箭!」 「苻將軍,不要……」冰柔是練武之人,知道那道血痕並不致命,聽聞放箭,大驚失色,連忙叫停,卻無濟於事。 士兵們正處於緊繃的狀態,隨著一聲令下,手指一鬆,二十枝羽箭如飛蝗般落在劉氏的身上,地面的士兵也擲出長槍。 劉景娥措不及防,與劉氏一起被釘死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濃烈的腥味被輕風帶起來,送入人們的鼻子裡。 冰柔驚得臉色煞白,沒想到他居然連劉氏也一起射死,顫聲道:「苻將軍,東方夫人剛才沒死,是你們把她射死了。」 「總督夫人的慈悲下官感動,但她剛才的確死了,是被罪犯殺死的。」苻薪生還是一臉的崇敬,辯解一番後躬身道:「夫人請回,一切由卑職負責。」 冰柔呆呆地望著兩具屍身,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也麻木了,呆呆地向外走。 凝心早就看不慣苻薪生過於狠毒的手段,怒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葉歆深深地看了苻薪生一眼,隨後也走了。 回到府中書房內,葉歆的神色輕鬆了許多,冰柔的一番表現令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燦爛陽光。 「冰妹妹今天實在太厲害了,想不到她有這種能力。」凝心笑著讚道。 葉歆喜色滿面,點頭道:「是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破壞了仙主堂的陰謀,這個柔兒,一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從而證明她的實力,不過她在花園裹的舉動我倒不奇怪,她以前就想做個俠女,現在有機會,自然要完成心願。」 「你今天很高興啊!」凝心抿嘴一笑。 葉歆樂滋滋地笑道:「是啊!雖說她有,但這才是真實的她,而不是那個整天在家怨天怨地的冰柔。」 疑心嫣然笑了笑,提議道:「以後不如讓她多做點事,免得在家裡胡思亂想,給你添亂。」 葉歆並不是想讓冰柔辦事,只是當年她被困籠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心裡太愛惜她了,不忍見她再遇到任何危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冰柔這麼做是要為懸河城的事贖罪,從而改善她在官員心中的形象,雖然也有取悅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為將來鋪路,讓麾下群臣接受她,尊敬她,從而為兒子的登基鋪路。 凝心見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沉,詫異地問道:「難道還有甚麼擔心的事嗎?」 葉歆沉吟道:「柔兒立大功自然是好事,也可以為前事贖罪,只是她的心思並不只在立功,而是盯著那張龍椅,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若她真的有這種心機,只怕我從此再無歸隱之日。」 「啊!」凝心大驚失色,情不自禁握住葉歆的手,催間道:「是真的嗎?冰妹妹不會有這種心計吧?」 「但願如此,不過這些日子她越來越聰明了,手段也十分高明,連我都有些招架不住,說不定背後有甚麼高人在指點她。」說著葉歆苦笑了起來,與任何人斗都沒甚麼大不了,如今卻要與妻子鬥,心裡滿不是滋味,想讓,可是一旦讓了,不但無法向紅絞交待,連自己一生的願望也斷送了。 「高人?」 葉歆正想細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僕人的聲音。 「大人,親兵副統領苻薪生有要事求見大人。」 「來得好快呀!」葉歆淡淡一笑,揚聲道:「讓他進來。」 凝心想到剛才那一幕,心裡又是一陣不快,眉尖微蹙,怨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剛才東方夫人明明沒有死,可他卻下令放箭,不知是不是有意把東方夫人射死,而且還當眾打妻子,一點夫妻之情都不念。」 葉歆第一次見到她生氣的表情,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安撫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見不得這種狠毒的手段,雖然道義上對他的手段只能斥責,但在職責上,他做的一點都沒錯,換成第二個人,未必能處理得這麼好,當然,打妻子那一幕不過是場戲而已。」 「啊!」凝心大驚失色,沒想到葉歆竟然贊成苻薪生的處理手段,眼神中有些不滿。 葉歆知道她在想甚麼,原本不打算解釋,但又不想被她埋怨,沉吟了片刻,眼露寒光,正色道:「劉氏招引仙主堂信徒在家中設立分會,並暗中宣傳邪教,危害朝廷安危,還誘使許多官眷成為受害者,按律當斬,只是她並不知情,如何處置她是件棘手的事,她丈夫因公戰死,威望極高,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殺她影響太大,不殺她又是違法,現在這種死法雖然可憐,卻沒有冤枉她。」 凝心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世事的無情就在於此,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罪,劉氏無知,把侄女請來說教,卻是在為自己挖墓。 葉歆歎道:「我實在不想殺她,但律法無情,尤其是像東方夫人這種人物,更是不能隨意越法,否則國之不國,法之不法,其他人犯了法就會拿這件事情來指責辯駁,後患無窮啊!苻薪生此人的確是個人才,手段狠毒,處事機敏,若是能用,必成大器,不過我實在不太喜歡他。」 「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留在世間。」凝心知道他說的對,只是心裡無法接受苻薪生的所做所為,卻又不想直接干涉世間俗務,只能幽幽地歎息著。 「我知道,姐姐全是為了我才留下,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姐姐的大恩!」葉歆感激地凝視著她。 一席話說得凝心心裡湧入一股暖流,別提多舒坦,嫣然笑道:「你別多心,也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想看看靈術到底能達到何等的境界。」 葉歆怎能不知其中用意,心裡更是感動。 「卑職苻薪生求見。」 「進來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坐回書案後面。 凝心心領神會,悄然隱身。 苻薪生低著頭走了進來,跪倒行了大禮,恭敬地稟道:「卑職參見大人。」 葉歆細細打量著他,身材瘦高,眉清目秀,外表看上去並不像是狠角色,只有那一對劍眉略帶殺氣,細細打量,嘴角有時會不經意流露出陰笑,他心裡開始琢磨如何用這個人。 「起來吧!」 苻薪生跪地不起,擺出一副沉痛無比的表情,哀求道:「大人,卑職特來請罪。」 「哦!」葉歆假裝不知東方府的事情,詫異地問道:「為何事請罪?」 苻薪生自責地道:「卑職受夫人之托,私自調兵,處置了仙主堂的奸細,還引致東方夫人身死,實在罪不容恕。」 葉歆微微一笑,還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又問道:「是夫人不讓你告訴我,還是你不想告訴我?」 語氣雖然平淡,苻薪生卻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針氈,額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眼睛一轉,貼在地上懇求道:「卑職一時糊塗,請大人責罰。」 葉歆盤算了片刻,覺得這種人還是該用,尤其是對付仙主堂,效果會更好,因而笑著安撫道:「其實夫人的話也該聽,不過那不是命令,而是向你提供一個線索,讓你偵破此案。」 苻薪生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大喜過望,一邊叩頭,一邊說道:「是,是,卑職糊塗,是總督夫人把消息透露給卑職,卑職怕敵人得到消息後逃走,因此無暇請示軍令,調兵剿滅了敵人。」 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暗暗點頭,又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剷除了仙主堂的秘密會所,立了大功,我心甚慰。」 「謝大人誇獎。」 「不過東方夫人之死你也有責,此事我看交給軍議。」 苻薪生剛剛高興,喜色又被打散了,幾起幾落,他的傲氣也全被打散了,戰戰兢兢地應道:「卑職此來是想請大人前去衙門親審,因為參與聚會之人非富則貴,而且都是婦道人家,下官不敢動刑逼問,還是由大人處置比較合適。」 「你怕嗎?」 「怕?」苻薪生臉色微變,這句話若是答不好,後果可大可小,因此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後吶吶地道:「卑職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擔心會壞了大人的事,若是大人一定要卑職去辦,卑職不會推托。」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來晚了,早已有人把事情通知我,你故意殺死東方夫人,又巧言令色欺瞞夫人,其心當誅。」 「大人恕罪。」苻薪生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再次跪倒,連叩了三個響頭,心裡十分惶恐,沒想到葉歆竟然知道了一切,就彷彿當時在場似的,孰不知葉歆真的就在現場。 「殺了就殺了,那裡的人不少,想封住所有的嘴是不可能的,如果直接了當地告訴我,也許我會升你的官,但現在你連我都瞞,心計不弱啊!」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苻薪生已是汗流浹背,叩頭像雞啄米。 「還有,你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你老婆的事。」 第三章 「卑職——」苻薪生焦急地想為自己辯駁。 「住嘴!」葉歆騰的站了起來,眼光似劍,狠狠地刺著戰戰兢兢的部下,冷笑道:「好出息啊!當眾打老婆,還大義滅親地送人大牢,嘿嘿,現在外面都在誇你忠義,我倒看不出來,能證明一下嗎?」 苻薪生只覺得心驚肉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個能臣,賣妻求榮,本事不小啊!這種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想不到我的手下竟然如此人才。」葉歆話中明褒實貶,而且語氣越來越尖銳,像把尖刀刺入苻薪生的神經。 「卑職不是……」 「你的心事我也不一一說了,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猜到,而且每猜必中,所以你千萬別在我面前要手段。」葉歆殺氣騰騰的目光鎖定苻薪生,嘴角擠出陣陣冷笑,道:「憑你欺瞞上司,私自調兵,謀殺東方夫人,殺了你也不過分。」 「大人!」苻薪生慘叫一聲,苦苦哀求道:「給卑職一次機會吧!」 葉歆沒有立即回應他,眼睛盯著屋樑,似是在考慮。 面對生死關頭,苻薪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久等不到最後的判決,惶恐不安,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又連忙垂下。 「你有功,但過也不小,這事似乎不好辦呀!」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 苻薪生見事有轉機,連忙道:「功過相抵,卑職願辭官離去。」 「辭官!」葉歆嘿嘿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白白放你,這個懲罰似乎太輕了些。」 苻薪生心中一緊,但見他話中的殺氣弱了許多,抱著僥倖心理間道:「不知大人要如何發落卑職?還望大人賜教。」 凝心見葉歆一番威嚇把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苻薪生戲弄得死去活來,不禁讚歎他的手段,連這種人都能像泥人般捏在手裡搓圓按扁,隨心所欲。 葉歆本就沒打算殺他,只不過想壓一壓他的心,免得日後生亂,見他嚇成這樣,臉色稍霽,淡淡地道:「其實你辦得也還算不錯,至少消滅了仙主堂的奸細,功不可沒,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是不會忘記你的。」 「卑職素來敬仰大人的風範,並引以為楷模。」 「不必拍我的馬屁,我不受這一套。」葉歆的一句話又把剛鬆了口氣的苻薪生嚇得半死,「這事影響太大,又牽涉眾多官員的家眷,不小心處理,會鬧出大亂子。」 苻薪生抬眼看了看,心裡嘀咕了一陣,硬著頭皮道:「卑職願為大人分憂。」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我要的就是這份膽識,既然已經做了,就要承擔到底。」 「卑職一定辦得妥當。」 葉歆盯著他看了片刻,吩咐道:「你現在回去把人都放了。」 「放了!」苻薪生驚訝地問道:「她們參與邪教眾會,已是犯罪,應當有所懲罰,放了是不是太輕了。」 「哦!莫非你還想殺了自己的妻子?」 「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事總該有所懲罰,或是坐幾天牢,或是罰些銀子,這麼不管不罰,似乎不合法度。」 「既然你不肯辦,我只好另找他人。」 「卑職去辦,卑職一定去辦。」苻薪生被逼上了唯一的道路,不由他不點頭。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她們雖然安然回家,但她們的丈夫卻不敢不來請罪,明日一早,我這總督府一定是賓客盈門。」 苻薪生恍然大悟,不禁讚歎葉歆的心計,躬身道:「卑職明白了,大人要恩威並施。」 「雖然她們可以回去,不過這事你要吃點苦頭了。」 苻薪生原以為事情已完滿解決,沒想到還有後續,心中又是一陣驚顫。 「東方夫人大義滅親,與奸人搏鬥,不幸身亡,而你身為城防參將,又是主辦此事的官員,自然要為成敗全權負責,功是你的,過也應該由你承擔。」葉歆眉尖一挑,厲色道:「東方夫人既然有功,你射死她便是重罪,我自然要置你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喪命的罪名,聽到了嗎?」 「我……」苻薪生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卻一直在瞟著他,見他臉色慘白,知道他已心灰意冶,微微一笑,又道:「我打算罰你至邊城效力,這樣吧,你把這事處理完畢,就到嘎山城去任職。」 苻薪生原已失望至極,沒想到峰迴路轉,不禁又驚又喜,興奮地問道:「大人是讓卑職前去參戰?」 葉歆微微一笑道:「狼牙調任新軍總帥,他那裡缺少個副手,若是你在嘎山城幹好了,我會讓你去輔佐他,若是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就在嘎山城待著。」 「啊!」苻薪生驚呆了,原以為會降為士兵,再從頭爬起,沒想到不降反升,竟然要去新軍出任副帥,這是何等的要職,比他現在的職位不知要高出多少級,可謂是一步登天。 「你只是參將,即使去了新軍也只是暫代副帥之職,若是幹得好,暫代兩個字可以去掉,你明白了嗎?」 「大人恩典,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苻薪生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 「好了,這事先不要聲張,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苻薪生明白話中之意,哪敢不答應,恭敬地道:「卑職一定配合。」 「好了,你現在就回去把人都放了,但別說是我主意,就說你已查明,劉景娥有意隱瞞,犯案人等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因此開釋回家。」 「是!」苻薪生躬身一揖,轉身就想往外走。 葉歆忽道:「想往上爬不是壞事,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別打夫人的主意,這種手段瞞不過我,要是再讓我知道你輕舉妄動,我保證你死得比劉景娥還慘,千萬緊記。」 苻薪生身子顫了顫,應允一聲,匆忙退走,因為他害怕再留下去,整個人都會變得透明。 凝心現出身影,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升他的官呀!」 葉歆輕輕一笑道:「此人心計不弱,手段狠毒,用於對付敵人再合適不過,留在身邊卻不是顆好棋子,柔兒本性率真,雖然一時聰明,但終究不擅長應對這種人物,此人調動大軍不來請示我,直接聽命於柔兒,可見他打算靠柔兒往上爬,這本無可厚非,但是我不喜歡他利用柔兒,所以把他調開。」 凝心輕歎道:「原來是這樣,你對冰妹妹實在太好了,連她接觸的壞人也預先被你剷除。」 「誰讓我是她丈夫呢!」葉歆笑著聳了聳肩,「苻薪生被我點破意圖,心裡已有畏懼,下一次再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一定會記起劉景娥的死狀,相信他會收斂。」 凝心擔憂地問道:「可是苻薪生出任要職不是更危險嗎?」 「此人雖然有些野心,但我自信還能控制他,副帥只不過是個名號,一切還是狼牙說的算,何況新軍都是草原牧民充任,不會聽一個外人的,因此他也只能給狼牙提意見,統率不了大軍。而且寇子誠的心計在他之上,應該可以控制他,再加有餘樹青的監視,如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可讓他再也見不到太陽。」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歆雖然表現的漫不經心,但談笑間已把一個人的生死牢牢地捏在手上,手段之狠遠在旁人之上。 半個時辰後,冰柔滿臉興奮地回到圓舒軒,一見葉歆,迫不及待地向他請功。 「相公,我辦了件大事!」 葉歆想到妻子方纔的英姿颯爽,再看著眼前的嬌憨美態,越看越愛,輕舒猿臂,親熱地把冰柔抱在懷裡,調情道:「哦!說給我聽聽。」 冰柔嚇了一跳,雖然丈夫總是很溫柔,卻極少這麼熱情,但這種親暱,哪個妻子不喜,樂得索性膩在葉歆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我把仙主堂的奸細抓起來了。」 「是嗎?」葉歆順著妻子的話語,只贊不彈,雖然猜測妻子的舉動別有用意,但眼下沒有必要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冰柔興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仔細地聽完,還不時地提問,彷彿真的不知道事情,使冰柔越說越有興致。 他並沒有質問妻子的計劃是如何安排的,今天是妻子開心的日子,任何問題都不應該打破這歡愉的氣氛,因此他忍耐了。 看著妻子,葉歆忽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妻子終於活躍了起來,不再是閨房中那個幽怨的少婦,雖然這種活躍可能會帶來許多危險,但這才是真正的冰柔,一個屬於陽光的女子,她需要有空間來展示自身的魅力。 良好關係建立於理解,兩人之間本就相親相愛,經此一事,葉歆知道妻子需要甚麼,如果把她放在家裡,她需要自己幾乎全部的感情,但展示在陽光下的冰柔卻有很多事可做,家庭、感情和兒子已不再是羈絆心靈的麻煩。 「也許是我錯了,是我束縛了她,我不應該怕她遇到危險而限制她。」葉歆的心態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嶄新的意念開始在腦海中生成。 晚飯過後,一大群客人湧到總督府拜訪葉歆,轎子和馬車把總督府外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勾結仙主堂是個甚麼罪名,所有的人都知道,單是禁黃令一條,就足以讓他;們丟官丟命,葉歆的手段他們都十分清楚,苻薪生把人都放了回去,這反而使他們更加坐立不安,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即趕到葉府求見。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臥牛城的大小官員都被驚動了,夜寒等在城的官員也都跑來,有的是受人之托,前來求情,有的是想問問事情的始末,畢竟讓仙主堂滲透入臥牛城是件大事,沒有人脫得了關係,還有的卻在等待有人被眨,自己好躋身上位。 葉歆在圓舒軒裡設下家宴,為妻子慶功,外面的事充耳不聞,就連夜寒等人也避而不見,硬是要把這些官員放在火上烤幾下才肯罷休。 席間充滿了歡聲笑語,疑心和紫如都在座,還有乖巧的小夢山,自然也少不了三位老人家和冰柔。 三老看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樂得合不攏嘴,田氏被刺的陰影在這一刻被沖淡了許多。 紫如第一次見到凝心,一見凝心的容顏,她立即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有這位世外仙子在葉歆身邊,天下沒有一個女人的美貌能打動他,即使再美也只是俗世之美,怎比得上凝心的仙子之貌,連一向對容貌自負的她也自慚形穢。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美的人,凝姑娘,你真是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凝心自然早就知道紫如,這位美人的品性、樣貌、才能都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拉著她笑道:「你才貌雙全,歆弟經常讚你是女中狀元。」 紫如心裡甜絲絲的,眼角瞟著葉歆,小聲又問道:「仙子,你一直都隱身大人身邊嗎?」 「不是,我原本在山上修煉,如果不是冰妹妹的事,只怕我一輩子都不會下山。」 紫如大為詫異,憑葉歆對凝心的態度,似乎並不是無情,有這麼一位仙子般的美人在身邊,任何一個男人只怕早就開口求親了,而且身為元配的冰柔也似乎毫不在意凝心跟隨葉歆,然而葉歆居然沒有娶她進門,紫如覺得很不合理。 想著,她偷偷看了葉歆一眼,伏在凝心耳邊小聲問道:「難道大人沒說甚麼時候迎娶姑娘?」 凝心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和他之間早已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縛,兩心相交,全憑心意,又何必在意其他俗禮,何況這也是對冰妹妹的不尊重。」 「啊!」紫如第一次聽到這種議論,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然而這番道理又像是一束燈火,點亮了心房,雖然她沒有打算與葉歆有任何結果,但夜深人靜之時難免顧影自憐,凝心所說的境界似乎更適合她。 葉歆正與妻子逗弄兒子,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問道:「紫如,甚麼事這麼吃驚?」 「沒甚麼。」紫如嫣然一笑,又與凝心小聲聊了起來。 這邊冰離眼見凝心和紫如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女兒雖然長得不錯,在二女面前就相形見絀了,而且紫如才貌雙全,凝心更是仙子般的人物,反觀女兒除了一個兒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東西,心裹著實有些擔心。 他拉著女兒問道:「柔兒,歆兒現在位極人臣,是天下共知的人物,身邊也該有幾個女人照顧,是不是你不讓歆兒納妾?」 冰柔立即噘起俏嘴,幽怨地道:「我讓他娶凝姐姐,可他就是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傻丫頭,他是疼你,可現在家大業大,你又不會操持家務,現在全是紫如那丫頭在打理,虧你還是個元配呢!」 「我——」冰柔想辯解,卻無話可說,支吾了半天,還是默然低下了頭。 冰離中年喪妻,心裡唯一的寄托就是女兒,心裡同樣希望女兒與女婿之間沒有外人,但隨著葉歆的地位上升,這種期望也越來越少,唯有盼望女兒坐穩元配的地位,因而苦口婆心地勸道:「妻子最重要的就是持家,否則又怎麼鎖住丈夫的心呢?我知道歆兒把你視若珍寶,但你也該為他做點甚麼,只要想想那雪白的兩鬢,沒有甚麼不可以讓的。」 冰柔默默點了點頭,眼角瞟向紫如和疑心。 「大人,有客求見。」院外忽然傳來赤溫的聲音,打斷了屋裡人的談話。 「姐姐!」葉歆看了凝心一眼。 凝心會意,突然在席間消失。 紫如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凝心也像葉歆一樣,能隱能現,心中更是感歎:「天下竟然有這等仙子。」 「進來吧!」 赤溫踏入廳中,見葉歆一家和紫如都在,先一一施禮,然後稟道:「大人,夜大人也來了,都等著見您,您是不是見一下?」 葉歆淡淡地道:「你沒看到我正在為夫人慶功嗎?何況夜色已深,不便見客,讓他們都回去吧!」 「這……」赤溫沒想到他連夜寒都不肯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望向紫如,希望她能幫忙說服。 紫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壞了葉歆的安排,低著頭默然不語。 「回去休息吧!」 「是!」赤溫呆望半天,無奈之下只好搖頭離去。 紫如走上前關好屋門,回頭笑道:「大人,看樣子他們這一夜是睡不著覺了。」 「這群官員富商,平時不管好家人,應該讓他們知道厲害,不必理他們,紫如,你明天一早就把告示貼出去,讓城裡的百姓知道仙主堂的醜陋和邪惡。」 「是!」紫如轉眼望向冰柔,含笑道:「夫人今天一鳴驚人,把整個城都轟動了。」 冰柔得意地看著丈夫,嫣然道:「我只想多幫相公一些。」 葉歆卻在琢磨日後怎麼安排妻子,太大的事情不能交給她,小事又不能讓她滿意,思考片刻,忽道:「柔兒,你既然想做事,明天就和紫如一起去查看登基大典的事情。」 「好啊!」冰柔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臉色一正道:「不過你要聽紫如的,一切由她做主,不許你擅作主張。」 冰柔呆了呆,不明白葉歆的話中之意。 紫如見了她的臉色,連忙求道:「大人,還是我聽夫人的吧!怎麼說我也是侍女。」 葉歆搖頭道:「不,夫人不是官員,你才是官員,處事經驗比她更足。」 紫如不解其中含意,愣愣地看著葉歆,卻不敢再問。 葉歆沒有再解釋,紫如身為重臣,身邊總是有重兵保護,冰柔與她一起,既能保護她,又能受到衛兵保護,當然,最好的保護者自然是凝心,只是這種工作太累,他實在不忍凝心去幹衛兵的工作。 第四章 前來請罪的,求情的,沒有一個敢回去,葉歆素來禮賢下士,這還是第一次把眾官員拒之門外,把官員們都嚇壞了,擔心葉歆大怒之下會處置他們,那些犯婦的丈夫、父親更是坐立不安,一個個瑟縮在冷冰冰的大廳裡,額上卻一直在冒冶汗,不知道天亮後是生是死。 「夜大人,這可怎麼辦呀!大人這次可真的發怒了,萬一要殺頭可怎麼辦呀?」 「是啊!大人不見客,我們有冤也無處訴呀!可惜紫如姑娘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說兩句。」 「紫如姑娘八成是受了大人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以大人的手段,恐怕有一批人都要倒霉。」 夜寒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心裡也滿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也被拒,實在猜不透葉歆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人心。 「大家安靜,你們的家人不是都放回去了嗎?大人應該不會追究了,何況新皇的登基大典將要舉行,大人也不會下狠手。」 「赤溫將軍,能不能再去問問?」 赤溫攤開兩手,無奈地道:「大人舉行家宴,我不便再打擾,大家還是先回去,等天亮再來。」 「哎,回去也睡不著,還是在這裡等著吧!」 這一夜紛紛嚷嚷,一直鬧到天亮,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因為誰也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不是在考驗他們,因為新皇將要登基,職位的安排都沒有向外公佈,心裡都在揣測自己的職位。 翌日清晨,葉歆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廳門口,他的臉色有些沉,看得眾人心驚膽顫,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下場。 有的人急累了,正在趴著睡覺,聽到同伴的叫喚,立即跳了起來。 「大人,我冤枉啊!」一名參將突然叫了起來。 「住口!」夜寒搶先喝斷他的說話,厲色道:「沒規矩,這裡甚麼時候輪到你說話?還不快退下。」 「我——」參將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葉歆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掃了左右一眼,冷冷地喚道:「余樹青。」 「卑職在。」余樹青知道沒有查出仙主堂的滲透,罪責重大,必然受罰,見葉歆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字,苦笑一聲,躬身相候。 葉歆厲色斥道:「我肅州首府,堂堂都城,居然出現了仙主堂的人,你這個暗探總監是怎麼當的?」 「屬下無能,讓敵人滲入城中,請大人降罪。」 葉歆冷冷地道:「此罪先記下,限你三個月內把天馬草原洗得乾乾淨淨,再有出現類似的現象,提頭來見。」 余樹青大喜過望,躬身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每一個仙主堂成員抓出來。」 「下去吧!」葉歆擺擺手,轉頭望向夜寒,道:「苻薪生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不幸身亡,功不抵過,貶為千總,調嘎山城任職。」 這一句話更令在場的人心驚肉跳,連立功的苻薪生都要被貶,他們就更不用說了,屋內彷彿有一道寒風吹過,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身上的衣服卻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 「是!」夜寒雖然有心為眾官說情,但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葉歆神色稍緩,正色道:「東方不平為國捐軀,追贈安陽公,東方夫人大義滅親,也追贈一品誥命,夫妻合葬於青龍山,立碑記傳,永傳後世。」 人們都知道劉氏招來了侄女,因此才惹出這些事,聽了這話,知道葉歆要安定人心。 葉飲用冰一樣的目光掃視著廳內的每一個人,速度很慢,幾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動,每一個與之接觸的人都感到心頭湧來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好了,都回衙門吧,登基大典在即,要辦的事很多。」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空氣中彷彿注入了一絲活力,在場的每一人都長舒了口氣,有了這句話,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一張張臉都露出燦爛的笑容,有的伸了伸懶腰,有的扭了扭脖子。 望著眾官員轉身離去的背影,葉歆森然道:「管好你們的老婆,下一次可就是大逆之罪了,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撲通幾聲,一些心臟不好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昏倒在地,其他人也像木頭一樣呆住了,直到葉歆端起了茶碗,僕人喊出了「送客」,他們才如殭屍般離開了大廳。 夜寒轉身又走了回來,志忑不安地問道:「大人,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要在他們的心裡插一根刺,誰敢碰仙主堂,我就讓他疼。」 「屬下明白了,只是為甚麼不殺一儆百?」 「我不想他們為了那群無知的婦人斷送大好前程,何況他們著實有些無辜,不過仙主堂不能放過,紫如已去辦了,你再出張告示,把劉景娥殺死親姑母的事宣揚一下,讓百姓知道,那是迷惑心智的東西,碰不得。誰碰了,誰的親人就會遭殃,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參與邪教,他的家人也不會容忍,他們看著比我們派兵看著更有效,而且還不必耗費軍力軍餉。」 夜寒大為讚歎,恭敬地道:「大人高明。」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登基大典辦好,不能出半點差錯,對了,發給姚跋和劉翎的聖旨送出去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 「好!現在是給這兩家下套子的時候了。」 「只怕他們不來。」 葉歆冷笑道:「我倒怕他們來,他們若來,我也只能用軟的,若是不來,正給我們一個機會,剷平這兩隻沙漠老鼠!東征之前,務必除掉這兩個心腹之患,否則我無法東征。」 夜寒恍然大悟,點頭道:「屬下完全明白了。」 葉歆含笑道:「這事心裡有數就行,如何行事我還只有初稿,尚需仔細斟酌一番,你先下去辦事,有決定我再叫你。」 「是!」 目送夜寒離去,葉歆輕吐了口氣,站起來剛想走,眉尖忽然一動,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跳上心頭。 「誰?」 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眼前,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扎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不是別人,正是久不見面的朱雀上師。 「原來是你!」葉歆有些意外,這幾年朱雀上師彷彿蒸發了似的,不見蹤影,以為他回山修道,沒想到卻又出現在臥牛城。 朱雀上師還是老樣子,幾乎一點也沒變,滿面春風,笑意盎然,一開口就調侃道:「老弟,這些年不見,你老了不少啊!」 葉歆哈哈一笑道:「人又怎能不老呢?這麼多政務、軍務要處理。」 朱雀上師笑了一陣,撩袍在葉歆的身邊坐下,再次打量著他,點頭道:「氣勢越來越盛,已不是當年那個青年了。」 「做了父親,哪還能像以前那樣!」葉歆親自倒了杯茶遞給朱雀上師。 朱雀上師隨手接下茶碗,含笑道:「我料定你擺脫不了權力的道路,果不其然,這些年你起起伏伏,雖然坎坷了些,但今日你意氣風發,連皇帝登基與否也能隨意安排,一統天下的日子想必不遠。」 葉歆輕歎道:「上師應該知道我志在修道,在這官場沉浮數載也是迫不得已,想起實在不勝曦噓。」 朱雀上師不以為然地道:「老弟,天下人有誰能和你的成就相比,一個布衣白丁,如今卻呼風喚雨,號令天下,滿天下都是羨慕你的人,這就是你的命緣,是天道,人力不可以抗。」 葉歆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笑了笑,反問道:「上師這些年在何處修煉?」 朱雀上師輕笑道:「我收了個好徒弟,自然要盡心盡力教導他。」 「甚麼!乙葉□勃然變色,驚訝地凝望著他,沉聲問道:「你在他們母子身邊?」 「他們孤兒寡母挺可憐的,我那徒弟又長得可愛,哪能忍心扔下他們不管啊!」 話中暗藏機鋒,葉歆無從辯駁,只能默然不語。 朱雀上師見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那小兒子倒是十分機靈,是個天生的學道之材,這個徒弟沒白收。」 葉歆想起小兒子,心中一陣歉疚,自責地歎了一聲,問道:「他們還好嗎?」 朱雀上師白眼一翻,反問道:「妻子沒有丈夫,孩子沒有父親,能好到哪裡去?」 葉歆被他一陣搶白,又沉默了,長歎一聲道:「紅烈不聽我勸,不願加盟。」 朱雀上師不悅地道:「你有遁術,想去甚麼時候都可以,何必自尋借口。」 葉歆苦笑道:「不瞞上師,我大病一場,道力盡失,別說去雪狼關,就連普通的壯漢我都應付不了,現在遁術也只是剛剛恢復,依然沒有任何攻擊力,若是遇上鐵涼的道士,我就活不了了。」 「道力盡失!」朱雀上師大為驚愕,因為這是他從來不曾想到過的問題,一直以來,修煉者只會覺得道力越來越多,就像一個深泉,永遠也沒有枯水期,即使用光,很快就會自己復原,但葉歆的這句話打破了常規的定論,如同驚雷一般,震得他神色大變。 葉歆當然知道失去道力對於一名修道者意味著甚麼,安撫道:「也許是我個人的問題,上師不必擔心。」 「不!」朱雀上師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盯著他沉聲問道:「事關修道者的一生,還望老弟從實相告。」 葉歆思索了一陣,問道:「想必上師應該知道我妻子的事吧?」 「嗯!」朱雀上師知道他指的是奇特的籠子。 「為了化解那籠,我與另一位道士合作,再以五行靈果輔助,因此才能化解五行相生,只是我自身木性太強,過於激化木性之後,道力暴漲,一發不可收拾,卻也傷了我自己。」 「原來如此!」朱雀上師緩緩地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又問道:「老弟能察覺我的到來,想必已能重新感應,不知是何方法?」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一種新道術。」 「新道術!」朱雀上師聽得眼中放光,催問道:「請老弟細說。」 「自從道力喪失後,我變成手無縛雞之力,便想著重練道術,然而原本極強的木性化去了,體內五行極弱,無法修煉木行道術,也無法修煉其餘四行道術,無奈之下,我只能走偏門,生命力長流不息,以力生力,如今使用的正是生命力所變化出來的力量,也許不能算是道術,因此我稱之為靈術。」 「靈術!生命力!」朱雀上師仰頭向天,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彷彿沉浸在另一個虛空之中,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因為葉歆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通往新的天地。 葉歆清楚靈術的修煉只是初始階段,由於沒有前人修煉過,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此連疑心都不願讓她修煉。 朱雀上師驚喜地抱著他笑道:「老弟,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沒想到道術之外還有這種奇術,若是能練得大成,非但天下唾手可得,也許有一天可以讓生命力生生不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有違天道,若有地府的話,鬼王可不會饒我,況且世人生生死死才有趣,長生不老,人人無憂,這還叫人世間嗎?」 「靈術,好個靈術!」朱雀上師依然沉浸在對靈術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葉歆微微歎了一聲,靈術既然建立在生命力上,修煉下去,生命力也許會越來越旺盛,或者真有一天會長生不老。 雖然大部分修道者都是為了這一點,然而他卻對長生不老沒有興趣,此刻妻兒父母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興奮了很久,朱雀上師漸漸平靜,望著葉歆讚道:「老弟,千萬別放棄,我很期待你的修煉成果。」 葉歆苦笑道:「眼下這麼一大攤子的事要我去處理,想找時間修煉也難啊!何況夾在緂妹和柔兒之間,我恨不得將自己劈開兩半。」 朱雀上師長身一揖到地,歉然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剛才的言語太冒犯了。」 「沒甚麼,其實你說的在理,我沒去看他們的確不對。」葉歆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勸紅烈投過來,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他寧死也不答應,我現在也是百般無奈啊!」 朱雀上師笑道:「紅烈是個死腦筋,不會妥協,若想收拾他,只怕你要費點工夫。」 「我正打算襲取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讓他回家無門。」 朱雀上師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說到做到,不過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雪狼關該說些甚麼。」 葉歆明白他所指,為難地道:「柔兒是我的結髮妻子,終生不棄,無論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見。」 「若要化解紅烈戰意,只要你納紅緂為妾,斷絕他回家之念,同時可以重重打擊紅烈手下大軍的士氣,敵人做了主帥的女婿,打起仗來只怕也下不了手,哈哈!」 葉歆只有苦笑,這條計策的確可行,而且十分有效,但納紅緂為妾必定惹怒妻子,再生出事端就難辦了。 朱雀上師不悅地打量他,問道:「你到底在猶豫甚麼?」 「家事難斷啊!」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不悅地道:「平時看你挺爽快,這種事還有甚麼好猶豫的。」 葉歆心中一跳,朝他一揖到地,誠懇地道:「願聞其詳。」 「夫妻,不過是一個名份,那是虛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修道者,也算個世外之人,名利尚且不動心,何必在意一個虛名,紅綏要做葉夫人,你就給她名位,算不算夫妻你心裡清楚,換言之,你的妻子名義上早巳死了,現在同樣沒名沒份,但你心裡有她,她心裡有你,你們就是夫妻。」 「你是說……」葉歆嚇了一跳,驚愕地望著他。 朱雀上師笑道:「給紅緂一個葉夫人的名位,至於把不把她當妻子則是要問你的心,你的心裡若只把她當成朋友,就算有名份又如何?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然而對她而言卻大不一樣,她是世俗之人,想的是世俗之事,想要的也不過是世俗的虛名,只要得了葉夫人的名號,她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妻子,心裡安了,其他的事自然容易化解,否則你們三個針鋒相對,何時才是個頭?不要過於拘泥,一切問心便可。」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葉歆聽得連連點頭,這番道理他當年娶紅緂的時候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得如此透徹,之後便被感情所困,如在深山之中,現在便似撥雲見日般,□他心裡清楚,自己明白不等於冰柔明白,冰柔也是世俗之人,爭的也是世俗的虛名,要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怕不容易。 「上師說得極是,只是我妻子她未必明白。」 「不明白就說到她明白,真正的夫妻是感情,是心,不是甚麼夫人名位。在紅緂心裡,她是葉夫人,而你的部下心裡,那位紫如姑娘才是葉夫人,而你的心裡,自然只有元配才是葉夫人,都是葉夫人,分別只在於你的心。你至今沒有重娶舊妻,不也是漠視名位嗎?」 葉歆深以為然,點頭道:「說得不錯,葉夫人只是虛名,但世人重虛名。」 「紅緂可以娶,紫如姑娘也可以娶,所有的人都可以娶,但要讓她們都知道你的心裡只有元配,如果她們依然願意,給她們名份又如何?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她們若是自願投入情網,怨不得別人,只要你抱著無愧的心,誰說也沒用。」 葉歆心動了,若真能如此也無不可,只是其中的困難並不像說的那樣容易,沉吟了片刻,忽然抬頭凝望著他,眼中有懷疑之色,問道:「上師來到臥牛城已經很久了吧?」 第五章 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今天前首。」 葉歆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原來柔兒變聰明是因為你,只怕今天是你進城之後第一次施展道術。」 朱雀上師揚了揚拂塵,笑嘻嘻地道:「說的不錯,我若是施展道術,豈不是早就被你發現了!」 「這次仙主堂的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了?」 「我那女婿太不像話,居然連邪教也弄了出來,我最討厭這個,所以扔下他不管了,反正他也不聽我的話,這次原想拉著你去見他們母子,後來想了想,你的處境也挺難,所以先看看你這位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然後呢?」 「你妻子是個好人,只是吃苦太多,性格會時常變得古怪,而你的事情太多,沒時間陪她,因此情緒受到壓抑,終日在家幽怨不絕,所以我讓她主動一些,溫柔一些,再教她了點相夫之道,她學得挺快,也挺聰明,呵呵,希望能化解她與紅緂之間的仇恨。」 葉歆沉聲問道:「是你唆使她問我要皇位?」 朱雀上師呆了呆,驚訝地道:「嘿!她居然一開口就是皇位,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把權力讓給緂妹,所以才來搶權,都是你添亂。」 「紅緂那丫頭根本對皇位沒興趣,只不過想在後宮找個位置而已,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妻子既然喜歡,給她就是,就當是交換條件,這樣可以打擊鐵涼軍士氣,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朱雀上師一臉的委屈,「反正我那徒弟天資聰明,適合修煉道術,不當皇帝也會是修學名家。」 葉歆滿臉鬱悶地道:「我可不想一輩子攪在官場中。」『「這還不容易,待時局平定,把天下扔給你兒子,然後便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歆閉上眼睛想了半天,覺得朱雀上師所言不失為中庸之道,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但留在官場中的目標卻變了,一開始是為了救妻子,妻子救出來之後又為了還情,如今似乎情債有望解決,又要為了擺脫權力而奪取天下,似乎每一個階段被冥冥中安排的因素決定了命運的走向。 朱雀上師鼓動道:「以你的才能和智慧,想平定天下大概只要十年,到時候你的大兒子已經有能力理事了,再有幾位重臣和你妻子輔佐,不會有任何問題。」 「十年!」葉歆仰望屋頂,心裡開始嘀咕日後的事。 朱雀上師含笑道:「反正主動權在你手上,如何決定都沒人敢反對,慢慢想吧!」 「上師的辦法固然有理,若是一年前,應該不難,但如今紅烈殺了我岳母,仇恨難消,我即使希望她們和解,但也不敢強硬抹殺柔兒報仇的意願,這一點若不能解決,說甚麼也沒有用。」 朱雀上師也沉默了,葉歆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一切問題都在於血仇之上,如果無法化解,問題便難以解決。 「算了,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葉歆苦笑一聲,道:「上師,緂妹那裡還望你多費心,我暫時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心,我這就起程回去,你要不要帶封信給她?」 葉歆沉吟了半天,輕歎道:「不必了,我正籌劃從後方襲取雪狼關,有甚麼事還是當面說更好。」 「也罷!」朱雀上師微笑道:「我雖然收你兒子做徒弟,不過你的事我不會參與,這樣就不好玩了。」 葉歆知道他指的是甚麼,如果有朱雀上師相助,抓住紅烈猶如探囊取物,真要如此,天下傳席而定,用不著大費周章。 「噫!你這裡還有道士?」朱雀上師剛想走,忽然停住了。 憑著心靈的熟悉感,葉歆知道了是誰,笑道:「上師莫憂,是凝姐姐!」 「好快啊!」朱雀上師呆了一呆,抬頭望向大門,眼前彷彿飄來一陣香雲,定睛細看,一名絕色仙子出現在葉歆的身邊,整個廳堂因她的出現,彷彿被注入了許多色彩。 他驚愕地打量了半晌,撫掌讚道:「好一位道中仙,出塵脫俗,不帶一絲人間俗氣,這可是我見過道性最好的修道者,今日一見,實在大開眼界。」 凝心一眼就看出朱雀上師也是修道者,微微有些驚訝,轉頭望向葉歆,問道:「這位是……」 「他是朱雀上師,火行道士,是我的朋友,上師,這位是水行道士凝心。」 朱雀上師盯著芙蓉玉面點頭道:「老弟,想不到你的身邊還收著這麼一位佳人,嘿嘿,難怪不肯去雪狼關,傳出去,恐怕天下男人都要殺了你。」 葉歆知道他打趣,微微一笑道:「凝姐姐道學精湛,世之罕見,連我師父都比不上,我的靈術也全靠她相助才有小成。」 凝心嫣然笑道:「歆弟過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修道者而已。」 「一笑百媚,我該走了,不然也會有下塵之心,老弟,福緣不淺啊!」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疑心嫣然笑道:「這位朱雀上師說話真是風趣。」 葉歆羨慕地道:「遊戲紅塵,比我們都逍遙自在,實在讓人羨慕啊!甚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我也這麼想。」凝心凝視著他。 葉歆知道她所指,微微一笑道:「總會有這天,我們回去吧!」 經此一役,劉景娥的事情在葉歆的授意下被宣揚誇大,並廣泛傳播開來,使仙主堂在臥牛城及至整個肅州聲名狼藉。官員們更是不敢招惹,葉歆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他們的心中,這種大罪,再犯一次都要滅門。 但這種不安的氣氛很快就被新任官員名單帶來的喜氣沖淡了,因為朝廷新設,眾多衙門都要安置人手,幾乎每位官員都往上升,還有不少連升數級,無不心花怒放。 當然,令他們驚訝的還是葉歆的地位,既無封爵,又無職位,只有一個皇師的虛名,與他們想像中大不一樣,如同平地一聲雷,引起了眾多嘩然之聲,都在猜測葉歆是否別有用意。 葉歆根本無暇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因為東面的戰局又生變化,武壁疆由於糧道被騎兵騷擾,放棄了沙古小城,在嘎子河西岸下寨,似乎有添兵之兆,而且銀州草原區面臨蝗災,吃掉大片草地,以至秋草不足,部族們為爭水草地產生了不小的磨擦,對於外來的人敵意很重,若不小心處理會留下大患。 他連忙從納顏鎮召來了狼牙,聯同城中重臣,商議對策,此時已是八月二十六,離九月初九的登基大典只有十幾天。 「大人,如今怎辦?銀雪意欲添兵,我們不能不防,不如讓現有的新軍前去增援吧,順便控制周圍幾個小草原區。」狼牙心憂夜明城的防務,恨不得帶著新軍飛往前線。 葉歆搖了搖頭,拿起身邊的一張文書揚了揚,沉聲道:「不行!據報銀州草原區蝗災氾濫,大片草地被蝗蟲吃光,部族們猶恐水草不足,為之還大打出手,你們再帶著數萬匹戰馬去,明是保護,實際上卻是與他們搶奪草場水源,到時候你能看著戰馬餓死嗎?」 「屬下不能。」狼牙想都不想就回答。 「這就是了,派兵去只是自討沒趣,招來罵聲。」 狼牙憂心忡忡地問道:「可是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吧?」 「當然。」葉歆含笑道:「我打算從嘎山城調一萬步兵前往助守重城要塞,然後用部分騎兵承擔嘎山城防務。」 夜寒點頭道:「此計甚妙,依我看,不如再往銀州各個草原送些糧食草料,以收其心,方便日後東征。」 「右相此言極是,銀州草原此時需要的是糧食,不是大軍。紫如,你立即調撥糧食送到嘎山城,讓樸哲派人送糧。」 「屬下明白。」紫如嫣然點頭。 「夜寒,銀州的事是個教訓,我們也要做好蝗災的準備,免得事發後無力補救。」 夜寒躬身應道:「大人提醒的是,卑職一定讓他們多備草料,以防不時之需。」 「你辦事我放心。」葉歆笑了笑,轉頭又望向狼牙問道:「編製新軍的事情辦的如何?」 狼牙拍著胸口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有樸哲做主,各方部族又得到好處,不敢不送人來,我來的時候已到了四萬七千餘人,相信現在應該有五萬多了,都帶著馬匹兵器,立即就可以編組成軍,毫不費心。」 葉歆知道樸哲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現在再次確認,心裡更踏實了,有了這五萬騎兵,就有了堅實的後盾,讚道:「幹的不錯,不愧鎮東將軍之名。」 「能為大人效勞,實在是屬下萬幸。」 「這次我為你選了一名副帥,此人心計不弱,手段凶狠,是個人才。」 狼牙笑道:「大人安排的一定是能人,我放心。」 「我不放心!」 在座之人聽得一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實在不明白話中之意。 狼牙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為甚麼不放心還用他?」 葉歆沉吟道:「此人心計太重,忠義之心如何,一時間還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是個人才,處事果決,手段獨到,能斷大事,只是這種人若掌大權,變化無窮,有的變忠,有的變奸,有的變得昏庸無能,有的變得膽小如鼠,有的則能成就大事。他到底會是甚麼樣子難以預料,因此我把他放在副帥的位置上,既有發揮的空間,又有人壓著他。」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你替我盯著他,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若是忠義之士,我自然會重用他。」 「屬下明白,不知此人是誰?」 葉歆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苻薪生」。 「他!」狼牙也聽說過仙主堂禍亂臥牛城的事,苻薪生立功被貶,官員們都挺同情他,卻不敢為他說話,因為事關東方夫人的死,不便捲入其中,沒想到竟是葉歆的伏筆。 葉歆輕輕吸了口氣,道:「我降他為千總,調任嘎山城,明年開春後,再調他到你那裡暫代副帥之職,這段時間你必須在軍中建立威信,讓這些新兵只認你這個總帥,免得有些新兵會有異心,最重要一點,兵權暫時不可全給他,就讓他督辦糧草,參議軍務。」 「卑職明白,先要試探他的忠心,再行任用。」 「對。」葉歆滿意地點點頭。 正說著,一名侍從走入廳中,跪地稟道:「大人,清月國使臣從南面來,已到臥牛城外,赤溫統領問大人要不要親自迎接。」 「哦!清月國居然派使臣來了。」葉歆有些意外,原想著有些勢力會派人來,卻沒想到最先到達的竟是清月國使臣。 夜寒微笑道:「清月國久攻順州不下,此來必是要求聯盟,大人,這裡依舊是天龍朝,清月國論理也應是屬國,如何應對要小心處理,免得日後引起麻煩。」 「是要小心處理。」葉歆低著頭思考了片刻,望著侍從又問道:「使者是甚麼人?」 「清月國使臣送來名帖。」侍從從懷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名帖遞到葉歆手裡。 葉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清月國撫遠將軍雲從龍,櫻武將軍雲妙裳」,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清月國主帥雲璧之名,心裡嘀咕,這兩人應該是雲氏一門。 夜寒問道:「大人,見還是不見?」 「見,當然要見。」葉歆一拍椅背,站了起來,正色道:「夜寒,你是右相,他們是將軍,你去更合適,就代我接一接吧,晚上我在府中設置家宴,你把他們帶來。」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夜色初降,星漢綴空,大地籠罩在銀色的星光之下,葉歆帶著冰柔和紫如來到觀星樓,樓高二層,二樓臨池的一面伸出一座木台,此時已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儘是佳餚珍餞,香氣撲鼻。 冰柔第一次隨同葉歆出席正式場面,心裡異常的興奮,從此以後她就可以堂堂正正以葉夫人的名義外出,甚至接見臣子。 「好舒服啊!」葉歆站在台側仰望星空,享受著寧靜的感覺。 紫如礙於冰柔在場,不敢過分親密,站在葉歆身後嫣然笑道:「大人今天似乎很有興致。」 「事情太多,這個靜宇最是難得。」葉歆經朱雀上師點化,人生道路頓時寬廣了許多,雖然世事無常,將來如何還未可知,但有個目標在前,至少可以心安。「「登基大典過後,大人應該放鬆一下。」 「是啊!」冰柔挽著丈夫的手臂嬌笑道:「我陪你出巡吧!」 「出巡?」葉歆笑著搖搖頭道:「大典過後我要進入沙漠,那裡可不是甚麼好地方,你還是待在這裡吧!」 「沙漠!」冰柔噘著嘴道:「漫漫黃沙,無邊無際,你怎麼會想跑到那裡去?」 紫如自然明白沙漠之行的用意,解釋道:「夫人,大人準備收羅丹絡和鬼方兩個財源寶地,然後借道襲取雪狼關,如此一來,後方就穩固了。」 葉歆含笑道:「柔兒,紫如的話你都聽到了,這才是真才實學,你若想做事,還要向她多多請教,你背後的那位高人已經走了,以後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冰柔呆了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高人?」 葉歆哈哈一笑,道:「連妻子的事都不清楚,我這個丈夫豈不是太沒用了?」 冰柔挽著他,呢聲歎道:「可惜又被你發現了,我還想立一場大功,嚇你一跳。」 「上次你已經嚇我一跳了!」 冰柔忽然臉色一沉,眉尖藏有怒意,攥著拳頭道:「我要學好本事,圍攻懸河城,為娘報仇。」 葉歆心頭一沉,妻子神色堅定,眼含殺氣,說明殺心已固,想化解此仇恐怕難若登天,眼前不禁一陣迷惘。 紫如幽幽一歎,也在為葉歆著急,天下都在股掌之中,可家事卻令他一籌莫展,長此下去只怕不得善終。 「他們來了!」她的眼角瞥見樓下的迴廊中有人影穿梭,連忙喚了一聲,分散兩人的注意。 葉歆朝迴廊望去,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夜寒的引領下向觀星樓走來,細細打量,男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劍眉英目,肩寬手長,身材高瘦,也算是俊朗青年,身上穿著一件白袍,上面用金線繡著滾雲,下身是棗紅色長褲,腰間繫著一條玉帶,左側懸著一把佩劍。 再往男子身側望去,正是那位名叫雲妙裳的娥眉女將,年齡大約十八歲左右,黛絲粉面,柳眉櫻唇,一對大眼睛左顧右盼,靈動有神,一身粉綠色戰裙,外罩雲色披風,腰間同樣懸著墨綠色的劍鞘,上面鑲有三顆紅寶石,一看就是知道是名劍,她雖不說是絕色,但也俏麗可人。 「原來清月國也有女將軍。」冰柔羨慕地道。 葉歆笑著問道:「我這裡有女相,清月為甚麼就沒有女將?」 「我呢?上次立功你還賞我呢?」冰柔攤開手伸到他面前。 葉歆擁著她哈哈一笑,然後伏在她耳邊小聲道:「賞你一個孩子。」 冰柔啐了一口,嬌羞不已,心裡卻甜如蜜。 2005-3-26:27:57 羊羊 等級:小飛俠 文章:1642 經驗:3383 魅力:3512 現金:4447 註冊:2004-10-2 第2樓 選擇閱讀字號:11pt 第六章 隨著一陣樓響,雲氏兄妹和夜寒登上了二樓,別緻而寧靜的小樓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屋內雅致的擺設,立時感覺到葉欲文致的氣質,這與傳言中魔的形象大相進庭,因此兩人的內心都感到懷疑。 一見葉欲,兩人更是大吃一驚,想不到名滿天下的人物竟然長得十分清秀,面領削瘦,身材修長,又穿著一件書生袍,乍看只像是師爺、文案之類的文客,沒有一絲處於權力巔峰的那種霸氣,也與皇帝王侯大不一樣。 雲妙裳盯得更緊,眼光幾乎掃遍了葉欲的每一寸,嘴裡還唸唸有辭,似乎在評頭論足。 葉欲雖然覺得有些怪,但還是坦然接受兩人肆無忌憚的目光,並還以微笑。 「這位便是葉公子。」夜寒禮貌地介紹道。 「葉公子十一雲從龍對這個稱呼覺得很奇怪,似乎還有些不合情理。 葉欲拱了拱手,含笑道:「兩位賞光來到府裡,葉某實在是三生有幸,今夜置下小宴,為兩位接風。 「葉大人客氣了。 葉欲含笑道:「我不是什麼葉大人,只是一介布衣,雲將軍還是稱呼在下葉公子吧! 雲從龍被說得一愣,以為他在說笑,勉強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葉欲身後的兩名女人,乍一看,立時被紫如的風采吸引了,婀娜的身姿,高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嫵媚的笑容,每一點都帶著極大的誘惑力。 「兩位好!」紫如嫣然一笑,以禮相迎。 「兩位好!」繁如嫣然一關,以禮想迎。 雲從龍斜眼看了看葉欲,以為是她的姬妾,忽然皺了皺眉,又望向妹妹。 雲妙裳也在打量二女,眼睛同樣盯著紫如,眼神中有些自慚形穢。 「這位是舍妹妙裳。 葉欲禮貌性的讚美道:「雲姑娘英氣逼人,為我這小院添色不少啊! 雲妙裳瞥了一眼紫如和冰柔,淡淡一笑,並不領情。 葉欲微微一愣,見她漂著身後,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身居左正之職,乃百官之首,日後還會與你們打交道。 「啊!」雲妙裳驚呼了一聲,定睛望向紫如,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貌美如花,弱不禁風,原以為是葉欲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肅州的宰相,當朝首輔,實在有些意外。 雲從龍同樣感到驚愕,若有深意地看著葉欲,心中則為他的用人之道大惑不解,竟把一個美人放在朝堂上。 紫如大大方方地朝兩人盈盈一福,含笑道:「兩位遠道而來,本該我親自去接,只是事情繁忙,在此向兩位陪罪了。 「左正大人不必多禮。」雲從龍連忙還禮,眼角還多漂了她幾眼。 雲妙裳跑到她的身邊,一臉羨慕地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子出任宰「沒什麼本事,運氣較好而已。」紫如牽著她的手坐在席間。 「雲將軍也請坐吧!」夜寒熱情地拉雲從龍坐下。 、「好。」雲從龍眼角又漂向冰柔,同樣是美人,卻與紫如大不一樣,氣質與妹妹倒有幾分相像。 葉欲端坐主位,指著冰柔道:「這位是我的夫人。 「啊!」雲從龍呆了呆,臉色忽然變了,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經身故了嗎?」 葉欲見他問得唐突,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夫人沒有死,只是失蹤了一段時間而已,現在又平安回來了。 「如此說來,要恭喜大人了。」雲從龍抱了抱拳,眼睛卻望向妹妹,眉尖藏有憂色。 葉欲和紫如都是察言現色的高手,一眼便知他們別有目的,對視一眼,都有了戒心。 「我敬兩位貴客一杯。」夜寒見氣氛有些怪,舉杯相邀。 「謝謝夜大人。」雲氏兄妹連忙舉杯還禮三杯喝罷,葉欲.含笑問道:「雲將軍,聽說順州戰事緊張,你們此來想必不容易吧?不知走的是哪條路?」 「我們從鐵涼而來,出雪狼關,繞道沙漠,直入草原,這一路的確不容易,不過天龍皇帝登基在即,清月國為表結盟的誠意,廣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也不敢不來。 葉欲會心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是啊.沙漠風光,草原美景,真是美不勝收啊,!」 轉頭對冰柔道:「夫人,不知我們什麼時侯才能像他們一樣遨遊宇內。 雲從龍見他話鋒一轉,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變了,暗暗吃了一驚,這才明白葉欲為何名聲如此之響,談吐不俗,話鋒時曲時折,讓人無從適應,更別說有效應對,心念一轉,笑著又道:「葉公子想遊覽天下還不容易,只要兩家結盟,蕩平天下,到時侯葉公子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遊歷天下了。 「我已辭去一切官職,一介布衣,天下再亂也與我無關,也許幾位回程之日,我們夫妻會與你們同行,到時侯還望你們為我帶路。 「什麼!」雲從龍沒有料到吐熬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有些措不及防,頓時啞然無聲。 「左正右相都在這裡,朝廷的事有他們打理,沒什麼不放心的,何況新皇年輕有為,日後定成大器,我的輔政之責已完,自然要享兄羊青晶。 雲從龍更是尷尬,尋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接話的地方,只能乾著急。 雲妙裳靈眸一轉,嬌笑道:「葉大人這麼年輕就要歸隱?不會吧?」 葉欲指了指雪白的鬢絲,輕歎道:「兩鬢皆白,再不歸隱,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樂,權力這東西是虛的,拿在手裡卻燙手,苦也吃夠了,再不放手,就不只是吃苦了,而是送命,還不如早早交出去,過點平靜的日子。 葉欲雖然是說給雲氏兄妹聽的,但話中並非假意,冰柔和鑒渤褚呂能聽出,都皺起了眉尖,一個擔心兒子的皇位,另一個擔心失去了心靈支柱,各懷心恩。 雲氏兄妹卻被他這一番話說惜,這話中透著老成和世故,只有經歷了一生劫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都覺得不應該從如日中天的葉欲嘴裡吐出,然而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五年前,我這兩鬢還是漆黑如墨,現在卻皓白如雪,代價也夠了吧! 葉欲說得有些興起,開卻千覺中吐出了真言_雲氏兄妹都大吃一驚,原以為葉欲天生勻頭,沒想到竟是變白的,其中所包含的故事只怕千言萬語也難以說清,再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勢,似乎真是權力這兩個字造成的。 冰柔聽著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葉欲吃的苦都是為了她,一看到雪白的鬢絲,她的心裡就像針刺一樣,只是葉欲從來都沒有把這事拿來邀功,這令她更為感動,又想到葉欲腿上那千條刀疤,心叉湘子起來。 夜寒也感到心驚肉跳,他一直在為葉欲沒有出任職位而感到惴惴不安,此時又聽葉欲出言歸隱,雖然只是戲言,但從紫如和冰柔的神色來看,似乎並不只是隨口一說。 葉欲忽然放聲大笑,豪邁地道:「不說這個了,難得兩位貴客到來,還是談天說地,高高興興地嶸昏惡一」 紫如順著話說道:「是啊!眼前風清月明,何不賞之為戲?」 葉欲抬頭望丹獷告笑道:「不知清月國風景如何?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葉公子若去,皇上自然以重禮相迎。」雲從龍笑顏相應。 「我一介布衣,不必如此,只要有間茅舍就夠了,哈哈雲從龍猶豫再三,忽然從袖子裡抽出一本錦皮小冊遞向葉欲,含笑道:「這是鄙國皇帝贈給大人的禮單,請大人過目。 「哦!清月國主實在太客氣了。」葉欲接下禮單打開一看,突然愣住了,斜眼瞥了雲妙裳一下,又盯住雲從龍,淡淡地道:「這禮是給皇帝吧?怎麼送到我這裡來了?」 「沒錯,這是皇上送給葉公子的禮物,請公子收下。 葉欲緊皺眉頭又看了看禮單,完全沉默了。 紫如見他面有難色,輕輕扯了扯葉欲的衣服,小聲道:「大人,能讓我看看嗎?」 「嗯!」葉欲隨手把禮單遞給她。 紫如打開細細讀了一遍,也愣住了,臉色有些尷尬,吶吶地道:「大人這事還是龍豹鄒聖決定吧! 葉慾望著雲從龍,沉吟道:「事情暫時不能定,這是給肅州總督的禮物,我如今只是一名百姓,一切還要皇上來定。 雲從龍是硬著頭皮把禮單遞出去,也不期望能立即有所收穫,見葉欲沒有立即拒絕,已經覺得是萬幸,含笑道:「葉公子好好考慮一下,人選還能變,位次也能變,一切以你的意思為尊,絕不會讓您為難。 「不說這個了,吃菜吧!」葉欲把禮單揣入懷中,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雲氏兄妹又坐了半個時辰,直到酉時才離開。 兩人剛走,冰柔便耐不住性子,好奇地問道:「相公,到底是什麼禮物,居然讓你這麼為難?」 葉欲輕歎一聲,默然不語,眉頭擠成了一團。 紫如忽然璞味一笑,嫣然道:「夫人,天下除了一樣東西,沒有任何奇珍能讓大人為難。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什麼東西? 紫如調侃似的用眼角漂著葉欲,嬌笑道:「女人!而且還是美麗的女人。 冰柔呆了呆,驚愕地望著葉欲問道:「清月國要送給你美人?」 「嗯!」葉欲尷尬地點點頭。 紫如很少見到他這種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調侃道:「清月國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二個美女,龍接潛大人做媒,從清月國公主及豪門女子中任選一位嫁入肅州,其中就包括剛才那位雲妙裳,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葉歌聽得頭皮發麻,家事已是無法收拾,再弄幾個來,簡直要他的命,只是清月國好意送禮,而且是屬國進貢上國的禮物,照理是不能拒絕的,但收下又是萬萬不可,一時間想不出兩全之策,實在有些為難。 「他們以為大人是太上皇,自然要挑選美女充實後宮,十二個也不算太多。 紫如越說越有興致,嬌笑道:「也許其他勢力也會如此,這宅子只怕是不夠住了。 冰柔知道她說笑,也知道葉欲根本看不上庸脂俗粉,並不介意,嫣然打趣道:「青龍城的宅子大著呢,夠他置十幾房,紫如,你的小院我也準備好了。 紫如玉臉生霞,羞態可人,嬌填道:「夫人,怎麼連我也說進去了,不理你了。」 冰柔摟著她的肩頭笑道:「相公的風流之名可都是你引起的,你不該負責嗎?」 「我? 冰柔嬌笑道:「天下皆知相公他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一名絕世美人,都以為相公是風流成性,否則清拜也不會送美女來。 紫如抿嘴笑道:「我只是大人的侍女。 葉欲無暇理會三鄉泊勺說笑,走到欄杆邊向遠處眺望,心裡琢磨著到底要如何處置清月國,腦子裡忽然想起朱雀上師說過的話,葉夫人已不僅僅是普通的妻室之名,而是一件政治工具、軍事工具,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十萬大軍更大。 二女調笑了一陣,見葉欲悶悶不樂,都收斂了,冰柔使了個眼色給紫如,論及口才,她自認比不上紫如,這種場面紫如更能應付。 「大人瀏玉在煩碼?,,葉欲忽然自言自語道:「如果把葉夫人這個名號拿出去賣,也許可以賣百萬兩銀子。」 紫如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其中含意,柔聲勸慰道:「大人棄官不做,不正是為了這一點嗎?十二名美人收下就是,反正又沒有限制我們如何安排,大人可挑將領中尚未娶妻之人賜婚,他們一定很高興,也不會與清月交惡。」 「她們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清月有意聯姻。」 「雲氏兄妹見了夫人,即使大認拒艷,也不會奇怪。 葉欲回頭看了冰柔一眼,正想說話,夜寒匆匆趕了回來,開口便問道:「大人,清月國誠意來訪,正是改善關係的良機,大人為何不立即收下禮物?」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什麼禮物都不怕,就怕別人送美人。 夜寒呆了呆,立即領悟到是什麼禮物,神色也尷尬了,吶吶地道:「卑職失言了。 葉欲忽然沉吟道:「我倒想做個大媒。 「哦!」三人都吃了一驚。 葉欲含笑道:「龍天行現在聲名在外,位列一方諸侯,絕不會辱沒清月國的名聲,不如想辦法替天行說親,娶了清月國公主或者是這位女將軍,相信清月國也願意拉攏龍天行。 夜寒問道:「大人不怕龍天行他真的被拉過去?」 葉欲笑道:「我絕對相信龍天行,就算我殺子他,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若是如此,倒是件好事,只怕他們不同意。」 葉欲笑道:「清月國要借外勢,不一定只有我這一個選擇廠龍天行現在如日中天,多方都想拉攏,清月也不例外。」 「可是這事不能讓我們去說吧?」 「龍天行的使者很快就到了,不是丁旭就是宋錢,由他出面為龍天行說媒。 雲從龍在我這裡碰了壁,回去不好交待,若是能拉攏龍天行,也不枉此行,相信他會答應。 夜寒問道:「還有那十二位美人怎麼辦?也一起送給龍天行?」 葉欲笑道:「難道你有納妾之念?若是想要,叫他們把人留下就是。 「不是,不是,大人就當卑職什麼也沒有說。」夜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否認。 第七章 翌日,葉音丈派紫如前去收禮,除了聯姻的事沒有回應外,其餘禮物全部收下,連十二各美女也照單全收,卻又被紫妊全數法入青龍城的新皇宮。 雲氏兄妹和百官都有些詫異,卻也不敢說什麼。 葉欲接見了雲氏兄妹便再也沒有出門,彷彿歸隱一月髦一任將事都交由紫如代他處理。 這番舉動讓他手下的官員們都有些納悶,唯有紫如一人隱隱感覺到葉欲別有目的,正如他拒絕一切官職,似平真要淡出官場,退居幕後。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找到葉欲,想問個明白。 「大人,您要走嗎?」紫如開門見山地問道。 葉欲放下手中的文書,含笑看著她道:「第一個問的人果然是你。 紫如凝望著心愛的男人,幽幽地道:「紫如從不要求什麼,只想在大人身邊為大人做事,若是大人淡出,我也想辭官,依然做大人的侍女。 這份心情眷窮勿什欲感動,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紫如,我也不瞞你,不錯,我是有退居幕後的打算,只是柔兒不想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只不過不願受到官位的束縛而已,你安心做好左正吧,依我看,柔兒是鐵了心要讓夢山做皇帝,做為父親,我自然希望兒子能有美好的將來,在大事未定之前,想走也走不了。 紫如心中大安,嫣然道:「我明白了,謝謝大人坦然相告。 葉欲忽3酥一心幾日前有位朋友說夫妻只是虛名,娶多少都無妨,只有心裡記想著的才是真正的妻子,因此讓我給默妹一個虛名,你覺得如何?」 紫如微微一愣,這種事情葉欲從不問旁人,現在居然問自己,可見並不只是一個問題這麼簡單,她凝望他片刻,低下頭細細咀嚼著話中之意。 葉欲沒有追問,又提起筆繼續理事。 過了一盞茶韻壬夫,紫如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暈紅,滿眼驚愕地盯著葉欲,顫聲道:「大人的意恩是……」 「柔兒用遠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葉靛真誠她說道紫如徹底明白了,嫣然笑道:「紫如不想給大人添煩惱,只求在大人身邊做事,其他的事早已不想了。 葉欲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她,輕輕地道:「謝謝你。 九月初三,龍天行突然出現在葉府門外。 葉欲大喜過望,連忙迎出府門,發現宋錢來了,更是高興,拉著兩人笑道「來的好啊!想不到你們都來了,一天不見,我正想你們呢! 「參見大人! 葉欲見兩人一身布衣,知道是秘密前來,連忙拉著兩人搖頭道:「不要洩露了行蹤,我們進去說話。 龍天行忽然指著身後道:「大人,這位是拙荊。 「哮!」葉欲大吃一驚,甩頭望去,果然見後面的馬車裡走下一名少婦,瘦瘦小小,皮膚很白,長得頗為清雅,而且落落大方,像是書劇尋戶出身的小姐,這下可把葉欲難住了,龍天行新婚燕爾,總不能讓他再娶一個,何況清月國也不會答應,但龍天行跟隨自己這麼久,一直沒有成家,見他家業有成,著實替他高興,笑道:「天行,成親也不說一聲。 宋錢笑著插嘴道:「是司馬正做的大媒,這位龍夫人是海承思的妹妹。 「原來是海兄的妹妹,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嗯,與海兄長得極像。 「哥哥讓我向大人問好。」龍夫人盈盈一福。 「回去代我謝謝你哥哥。」葉者糙美子笑,領著一行人進入府內。 剛到前斤門外,冰柔與紫如同時出現,龍天行沒見過冰柔和紫如,見二女貌美如花,氣質出眾,一個腰懸佩劍,另一個身著官服,都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不禁一愣。 宋錢見了冰柔便像老鼠見貓似的,連忙低下頭。 冰柔瞥見宋錢,想起他挑唆紅淡要天下,心中不忿,輕哼了一聲,淡淡地問道:「你麼也來了?」 我來參加登基大典。」龍天行聽了一愣,連忙向冰柔行了大禮,恭敬地道:「龍天行參見兩位夫人。」 紫如嫣然一笑,指著冰柔道了一「這位才是夫人,我不是。 葉欲含笑道:「她是左正紫如姑娘。 「在下唐突,請左正大人恕罪。」龍天行早就從宋錢嘴裡知道紫如,如今一見才貌氣質無一不佳,心中暗暗稱讚。 「這位想必是龍大將軍吧?」 葉欲朝冰柔道:「夫人,請龍夫人到內院說話吧,天行,紫如,宋錢,你們隨我到書房去。 「是,妹妹我們走吧!」冰柔親切地挽著龍夫人走向內院。 「我們走吧!」葉欲帶著龍天行等人走入書房。 落坐之後,龍天行台笑道二「遺詔一出,天下皆驚,大人的名聲比以前更響了。 「虛名而已。」葉欲美著搖搖頭,問道:「你那裡的事情怎麼樣?」 龍天行滿臉笑容地道:「奉大人之命,我和司馬正分別領兵在北面騷擾銀雪帝國的軍寨城池,南面有河幫支持,安然無事,西面的曠國雄忙著對抗屈復清,因此與我定愚~互不侵犯,我就答應了,因此一切太平,原以為銀雪軍開春前會進攻,但直到我起程之日,他們依然按兵不動,聽說內部正在為南進還是西進爭論,一直沒有最後的決定,不過這消息對我們極為有利,若等到明年,我那裡已是固若金湯,沒有什麼可憂的了。宋錢和丁旭把內政搞得有聲有色,十分興旺。 「如此甚好,天行啊!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做事要有些霸氣,該下手的時侯不必顧忌,有我在後面撐著,翻不了天,如今我和銀雪帝國爭奪銀州的草原區,你那裡要加緊攻往升一甚當的時侯可以攻一攻,免得他們以為你虛張聲勢。 「大人放心,天行知道怎麼做。 葉欲又望向宋錢,笑道:「商使總監,情況還不錯吧?」 宋錢瞇著小圓眼笑道:「公子放心,做買賣是我的強項,三年內保證百姓富足,庫滿錢豐。 「別辜負了商使總監的名位就行。 「是。 葉欲忽然輕歎一聲,笑道:「天行,我不知你已娶妻,原想為你作媒,見你已娶了妻子,也就作罷了。 龍天行呆了呆,欠了欠身,含笑道:「謝大人關心,不過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滿意就好。」葉欲笑了笑,又輕歎一聲:「「清月國要與我聯姻,夫人健在,怎能答應?只是若拒絕了清月國,對其他勢力會有所影響,本想讓你與清月國聯姻,現在只能另找人選了。 「大人魔下還有重臣,何不挑選一個」 「他們是臣,而你在外人眼裡是君,地位不一樣。 「天行用遠是大人之臣。」龍天行索性跪倒叩頭。 葉欲連忙扶他起身,含笑道:「這是你我私話,心照不宣吧,在外人面前一定要露出霸主本色,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 「是! 「清月國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在這裡多住兩天,這裡你應該沒有來過,可以出去看看。 「一路來的匆忙,我正想游一遊草原。」龍天行笑了笑,又問道:「大人我聽您不出任官職,連爵位也不要,似乎乎不太好吧!」 葉欲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見他相問,笑著應道:「大權在手,官位爵位沒有意義,反正諸方勢力已把我當成皇帝,再去做宰相公侯,會讓人看不起。 龍天行恍然大悟,點頭道:「不錯,大人握著君權,的確不適合再領受官職爵位。」 葉欲不想在此事上糾纏,話鋒一轉,叮囑道:「南面的張全動靜不少,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河幫雖然穩固,但像景思齊之流也並非沒有,萬一有什麼閃失,失去地盤事小,你們幾個的安危事大啊! 龍天行和宋錢一起跪倒在地,感動地道「大人的愛護之心,天行傾盡一生也難以報答。 葉欲拉著兩人起身,笑道:「你我朋友之交,何必說什麼報答,看著隨我出來的人都有個好前程,我比你們更高興。」 龍天行硬嚥著說不出話。 葉欲拍拍他的肩頭道:「大典過後,這裡就要進入擴張的階段,我要先把後面穩住,一時還不能東征,如何牽制銀雪大軍的主力就要看你了。」 「是。」 「宋錢,也要想辦法多籌備軍器、戰馬和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不就是多賺錢嘛.,這個我最拿手。 葉欲笑道:「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會在龍溪城。 踏入九月,臥牛城越來越熱鬧,各方來客都雲集此處,等待登基大典,雖然大部分都是來試探虛實的,其中有曠國雄的謀士楊鼓,屈復清的小兒子屈顯武,還有南面的幾個小勢力,都派人送來參加登基大典。 葉欲一牛池投見,退居幕後的他把事情都交給了紫如和夜寒,自己則留在府裡暗中籌劃大典過後的安排。 賓客們聽說他辭去一切官職,都不相信,連日登門,卻見總督府門前的金匾已不見了,換上了葉麻黑箍汗『守門的士兵也少了一些。 屈顯武尤為擔心,屈家西面有鐵涼,南面攻擊又受阻,東面的曠國雄雖然勢弱,但死守著雙龍城,阻擋了屈家東進的道路,要想擴張,只有北面的肅州,只是肅州情勢晦暗不明升欲的態度又拿捏不準,因此才派他前來打探消息,見不到葉欲,就套不出肅州下一步的舉動,不能不著急。 葉府家將拱手道:「諸位大人,我家老爺身體不適,正在休養,夫人不讓我們打擾,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大典之日老爺一定會出現,諸位若是想見,就等大典之後吧! 屈顯武不甘心,掏出銀子塞往他的手裡,道:「在下和葉兄是莫逆之交,能不能再通報一聲。 家將白眼一翻,把銀子扔回他的手中,罵道:「我家老爺是什麼人,你竟然賄賂我!豈不是看行不起我家老爺,快走吧!」說罷甩袖走回府裡。 「一個家奴也敢這麼對我!」屈顯武沒想到在這裡受氣,滿肚子惱火,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楊鼓冷冷地譏諷道:「眼裡謀著人家的地盤,還說什麼莫逆之交,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該什麼一楊鼓譏笑道:「我說的自然是人話!莫非屈小公子聽不懂?」 價你敢罵我不是人.』,屈顯武勃然大怒,嗆螂一聲撥出佩劍「是不是人你自己清楚。」楊鼓也不甘示弱,隨手一揮,身邊的衛士都紛紛撥劍相應,霎時間風雲突變,劍撥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住手,」紫如坐著小轎來到葉府,卻看到了這麼有一場好戲,連忙大聲喝斥住兩方。 屈顯武眼前一亮,剛入城就被紫如的風采吸引,引以為天人,見她到來,立即收斂起狂傲之氣,擺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含笑道:「原來是左正大人,在下有禮了。 紫如久在青樓,見慣這種登徒浪子的神態,知道他的心裡打什麼主意,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也是淡淡的,斥道:「屈少公子,這裡是臥牛城,不是昌州,要打架回去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屈顯武被她一陣搶白,頓時下不了台,臉漲得通紅,盯著紫如的粉臉看了半晌也沒緩過神來。 「來人啊!把貴客們都請回騷館休氫~好好侍侯,不得有絲毫怠慢。」紫如毫不客氣,朝身後的衛兵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踏入葉府。 一隊士兵如狼似虎地湧了出來,擁著目瞪口呆的賓客們而去,賓客們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葉欲正在書房中理事,見紫如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外面的人都打發走了? 「嗯!其實就是屈顯武在鬧事,其他人沒這麼大膽。」想到屈顯武那肆無忌憚的目光,紫如就滿臉不高興。 葉欲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抬眼看了看,微笑道:「敢打左丞的主意,他也算是色膽包天了。」 紫如嬌嗔道:「大人又拿我開玩笑。」 葉暗笑道:「現在可不能叫大人了,我無官無職,外人聽起來可不好。 紫如抿嘴一笑道:「掩耳盜鈴的事情,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暗笑了幾聲,臉色忽然一沉道:「據報屈家正在打龍口關的主意,屈顯武此來必是探聽虛實.」 紫如臉色微變,驚問道:「他們有這麼大膽?」 「嘿嘿,屈復清此人能在昌州站這麼久,怎麼會沒有這種手段,曠國雄的使者說屈復清的東征軍像蘇劍豪一樣,在雙龍城下無計可施,又被曠國雄壓了回來,而南面又被蘇劍豪壓制,想擴張只有北面。」 「龍口關有馬恢在,應該可以應付吧?」 「難說,若是屈復清以二十萬大軍傾巢而玫,龍口關那兩三萬人只怕守不了多久。」 「這可如何是好?」 葉暗笑道:「放心吧,我已密調納顏鎮的騎兵Al多,讓屈顯武看看我威壯的鐵騎,他必然回去告訴屈復清,屈復清的騎兵不足,在草原上處於劣勢,若沒有十成勝算,他絕不會褪擂他半步。」 紫如嬌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妙計」 葉欲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道:「清月國的事我還沒有想好,紫如你有什麼辦法?」 紫如鬃著眉尖應道:「這可是大人的家事,不如讓夫人拿主意吧! 葉欲聳了聳肩,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拒絕了也無所謂,反正禮單上寫的是肅州總督,我已退居幕後,只是不想錯過這個拉攏清月的機會,若是有個人能代替就好了。 「大人就這麼放過大好良機?」 葉暗見她眼角有戲弄之色,一一本正經地道:「要不然把雲從龍留下就是。」 「不理你了。」紫如大羞,陣了一口,嬌填地離開了書房。 九月初九,天高雲淡,陽光明媚,難得的好舊子,青龍城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由於城剛建好,還沒有遷入一名百姓,因此士兵可以從容地控制場面,每一個路口都有隊列整齊的士兵隊看守,四處遍插族旗,更顯得軍威雄壯。 東門外,狼牙的四萬新銳騎兵組成兩個長方陣,分置左右兩鍘r中央留下一條二十丈寬的通道,所有賓客都必需從方陣中走過才能進城,一是為了彰顯軍威,二是為了使登基大典更隆重。 「諸位,前面就是青龍城。」夜寒領著眾多賓客一起來到青龍城外。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客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呆了。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容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吳了屈顯武心頭咕咚一聲沉了下來,騎兵如媽蟻一般,數之不盡,這種陣勢若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是何等的威勢。 夜寒瞥見育棋色,心中暗笑,催馬下山奔向通道。 走人兩軍之間的通道,賓容們的感覺更加強烈,整齊的馬隊就像兩堵高牆,而他們則是掩沒在巨海之中的小船,有的人膽小,凍眼肚子都嚇軟了,要別人攙扶著往前走. 浪牙早有誰備,忽然揮動手中馬刀. 「天龍! 好上聲如同雷滾九天,嚇得賓容們一個個臉色煞白,舉步維艱都被打得粉碎. 屈顯武嚇得身子一歪,幾手要栽下馬身,幸好夜寒在他身側笑道:「少公子坐穩了。」 屈顯武面無血色,心裡早就打起了退堂鼓了,寧死強攻雙龍城也不願意與這支騎兵相抗. 夜寒見了這副表倩,已略路猜到其心意,知道計策已成功,便不再為難他。 第八章 青龍城的皇宮雖然比不上以前京城的皇宮,卻也氣派不凡,然而玉霞公主住慣了竹苑小舍,再回到皇宮大宅,反而有些不太習慣。 玉霞公主已提早一天移駕到此,在紫如和夜寒的陪同下抵告天、地、太廟葉暗身為皇師,並不入百官之列,沒有打算出現在登基大典之中,但依然隨著玉霞公主一起來到青龍城的皇宮,陪同公主的是冰柔,紫如負責宮內的安排。 玉霞公主經歷過公主的豪門生活,也經無過棄婦的淒涼命運,求道之心不在葉欲和凝心之下,對於皇位毫不在意,登基大典雖然臨近,她卻一如既往,平靜寧和,沒有一絲興奮,也沒有一絲不悅。 看著玉霞公主,凝心和葉欲兩人都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心求道,不問世事,尤其是那顆專注的心,是現在所不能比的。 「她比我們更像修道者。」 凝心見他眼中有歉疚,嫣然一笑,安撫道:「我不後悔,這其實也是一種修煉,只不過她早已經歷過了,而我們正在經歷。」 葉欲感慨道:「可惜柔兒的想法與我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個皇位給誰,難道你沒想過嗎?」 「想過,只是不想現在決定。」 正說著,赤溫姆匆匆走了過來,道:「公子,夜寒說時辰到了,外面已佈置妥當,讓新室出去吧. 「知道了,你回去安排,我去請公主.」葉音麟專身走向養心感,踏入殿門,忽見襯:柔與玉霞公.主坐在一起小聲嘀咕,心裡納悶.揚聲問道;「玉霞,都準備好了嗎?」 「師父!」玉霞公主穿著杏黃色龍袍,上面繡著九隻盤龍,各個栩栩如生,頭戴九珠鑲龍冠,腳蹬龍靴,倒也有皇族的氣度。 「不愧是皇室出身,一穿捆包.氣度就變了.」葉欲暗暗點頭,含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我已讓凝姐姐暗中保護,絕不會有任何閃失但如有異變皇上還是應該施展遁術,即使只能把身子隱去也好。」 「謝謝師父。」玉霞又指著候在牆側的十二各女子,問道:「師父,她們十二個人你甚麼時候帶走?」 葉欲打量了幾眼,清月國送來的十二名女子都有些姿色,但算不上絕色比起紫如,遜色不只一籌,含笑道:「你們從南面來,辛苦了,遠走異地,想必挺辛苦,我會派人把你們的父母親按來,所以不必擔心,先留在皇宮裡做事,日後我自會安排你們的將來. 「謝大人。」 紫如走了進來.先向玉霞公主行了一禮.然後望著葉暗道:「使者們都齊了,不過姚跋和劉翎果然沒有來,看來他們真的不打算出沙漠了。」 「這樣更好我原想善待他門,既然敬酒不吃,只能讓他們吃罰酒+」葉故冷冷一笑,轉頭映道:「皇上,時辰到了,出去吧!」 「嗯.」玉霞公主翻頃地點點頭在冰柔的攙扶下裊裊走出養毛側. 文武百官和眾多賓容都已在殿中等待多時,見葉暗沒有出現,都感到萬分詫異。 「主公怎麼沒來?」寇子誠不解地問道。 夜寒搖了搖頭.道.「主公意欲退居幕後.說自己無官無職.不便出現在殿中。」 黃延功皺著眉頭道:「主公不會真要歸隱吧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軍心民心都向著他,若是此時歸隱,只怕會生出大亂子。」 夜寒苦笑道:「主公的脾性你們應該清楚,他決定的事,旁人是無法姐止的,除非是夫人或紫如姑娘.如今新帝登位,他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我想信主公不會現在放手,但將來就難說了。」 寇子誠小聲道:「我有一計,可安主公之心。 「哦!寇兄請講。」 「新皇未置夫婿,也就是說膝下無子.,我們何不聯名奏請皇上,立夢山小公子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如此一來.主公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錢小聲道:「我們要先把大子這個位置爭下來,新皇雖然沒有子女,但難保將來不會有,何況皇室一門還有許多族人,都有資格爭這個位置,若不早占,只怕將來會有麻煩。」 黃延功一拍大腿,道:「宋大人之言太對了,我們一定要爭,不爭不行,江家那些無能之罕怎配做皇帝.」 夜寒沉吟道:「只怕主公不會同意。」 寇子誠心念一轉,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心中有數就行,日後待主公不在府中之時,我門立即奏請下詔.生米煮成熟飯.主公想再改就難了. 赤溫笑道.「葉夫人頻繁走動.分明就是有這個意思,我們若不順水推舟,豈不是不知趣?」 「對,對,葉夫人的確有這個意思,小公子聰明伶俐,又有這麼一個好父親,一定能成大業。」黃延勸大喜,連連點頭附和. 正說著.玉霞公主穿著一身龍袍踏入殿中,四周頓咧變得鴉雀無聲. 玉霞公主一身杏黃色的龍袍,上面繡著九團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頭上頂著金冠,雖然少了幾分霸氣,卻添了許多文雅,尤其是那張雪白粉嫩的俏臉,看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百官們見證了百年來罕有的一位女皇帝坐上龍椅,心裡檬是翻江倒海般動盪了起來,然而葉欲的手下大都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皇帶.而賓容們也各有所想. 2005-3-26:36:48 自由的飛 等級:論壇遊民 文章:41 經驗:135 魅力:129 現金:201 註冊:2004-10-7 第3樓 選擇閱讀字號:11pt 第十章 車輪滾滾,馬鳴蕭蕭,商隊如同一條長蛇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走。 葉歆身在其中,感覺與以往都不一樣,回想人生的旅途,總是有人陪著,先是冰柔,京城裡是紅緂,進入銀州後是紫如,之後又是凝心。 「原來我從來都沒孤獨過。」葉歆望著天邊的一塊孤雲,默默地念叨著:「公子,路還長著呢,你坐回馬車吧,走著太累了。」俄巴老人笑著勸道。「沒甚麼,老人家,下一站是去哪裡呀?」 「雲湖。」 「哦!」葉歆想起當初謀算高清、高虎父子的事情,不勝唏噓。 「您還是上車吧!」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進入沙漠之前,這條路絕對太平,放心走吧!以後連沙漠通道也會很太平。」 「希望如此,這樣生意就好做了!」俄巴老人笑了笑,轉身朝後面揮手叫道:「快跟上,掉隊被狼吃了可別怨我。」 「您走過幾次?」 俄巴老人道:「好多次了,以前難走,因為要經過很多部族,有的和善,有的凶狠,第一次來只帶著三分之一的貨回去,那次可真是大幸啊!現在好多了,全是您的功勞啊」 葉歆笑道:「您老又忘了,我只是個書生,名叫辛野。」 「對,對,我該死,又說錯話了,我們上車!」俄巴老人拉著他坐回羊氈馬車。 由於商隊帶了不少貨物,因此行程較慢,葉歆也並不著急,樸哲已先一步往北去,只要與他匯合,一切就可無恙。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車帳裡的那位小姐是您的家人嗎?」 「她?」葉歆笑了笑道:「是我徒弟,我教她學文。」 「哦!我見她國色天香,還以為是您的小妾呢!」俄巴老人沒見過皇帝,不知道馬車裡竟是天龍皇帝。 「別亂說,壞別人清白可不好。」 「呵呵,我不會多說。」宋錢見他們聊得高興,也移了過來,三人便聊起了商經,倒也興致盎然。 走了兩天,葉歐一行人來到雲湖。 這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地方,西面是山,山上有眾多溫泉,溫泉水加上雪水聚集在山峰東面的窪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湖,湖邊又被茂密的針葉林包圍,恍若世外仙境。 雲湖東南有個小鎮,叫雲湖鎮,由於地勢較北,因此並不算太繁華,卻是很重要的商路,前往丹絡的商隊必經此地,然後再往臥牛城,只是冬天太冷,冰雪封境,商路也會中斷,只有少數人為了賺錢才會冒險行走。 九月中雖然還沒有大雪封路,但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少商隊都想趕在雪天到來之前做今年最後一次生意,因此雲湖鎮也熱鬧了起來。 「這裡原本是莫鷹的老巢,打理的倒是不錯,可惜送給我了。」葉歆指著鎮子笑道。 玉霞看了看,嫣然道:「真是個好地方,感覺好舒服啊!」 「是啊!」俄巴老人笑道:「今天就在這裡歇腳,明早再起程,湖邊和山上有不少溫泉,可以解除疲勞,還能治病,你們可以去泡泡。」 「好啊!」玉霞活脫像是個小女孩。 宋錢沒想到皇帝竟是這樣,既是新奇又是納悶,拉著葉歆小聲問道:「皇上怎麼是這樣?你沒弄蠟吧?」 「皇上性格活潑開朗,沒甚麼不妥呀!」葉歆笑了笑道:「進鎮吧!」 宋錢盯著玉霞,怎麼也無法把她與皇帝聯繫到一起,晃著腦袋喃喃自語。 鎮裡的房屋不多,大都連著帳蓬,中間是黃土路,停放著許多馬車和貨物,還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上交易,空地上則聚集了很多車伕,十分熱鬧。 「公子,東主,我去安排客棧,你們稍候片刻。」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是商隊的成員,自然要聽領隊的。」「公子可別折殺我。」俄巴老人叫停車隊,然後往街尾的一間客棧走去。宋錢看了鎮子,點頭道:「這裡很不錯,附近有山有水,也許有些特產。」葉歆知道他腦子裡盡想著買賣,不以為意,轉頭看著玉霞問道:「累了吧?」「不累,挺好玩的。」玉霞嫣然一笑,小聲問道:「師父,這裡有官軍嗎?」「沒有,但臥牛城以北的地區已全權交給了樸哲,他應該安排了部族的士兵守衛。」 「哦!」 葉歆小聲叮囑道:「一路上會和這些商隊打交道,你最好少露面,也要小心,這些都是粗人,有甚麼衝突只會動拳頭,因此少惹事為妙。」 「知道了。」 正說著,俄巴老人又走回來了,含笑道:「都辦好了,你們隨我去吧,貨車自會有人打理,不必擔心。」 「嗯!」 在俄巴老人的帶領下,一行人踏入一間名叫天湖的客棧,整間店都是用木頭建成,後面還有一片帳蓬區,讓不同生活習慣的人都有合適的居所。 「俄巴,今年怎麼帶女人來了?不會是老來人花叢吧?哈哈!」一名酒客笑著調侃道。 秋劍柳眉倒豎,右手迅速移向劍柄,但手指剛觸及劍柄就被葉歆按住了,葉歆用眼睛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俄巴老人眼睛一瞪,罵道:「死酒鬼,別說胡話,這位是客商的家眷。」 「是這個病鬼的?」酒鬼醉眼朦朧地看了看葉歆,又灌人了一口酒。 俄巴老人歉然道:「公子,這醉鬼喝酒了就胡說八道,別理他,我們進去吧!」 「嗯!」葉歆便徑直向通往帳蓬區的門走去。 身後忽然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吆喝道:「快上酒菜,再要五個帳蓬。」 葉歆不經意回頭瞥了一眼,眉尖一皺,喃喃地道:「他居然還敢出現!」 領頭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趕進沙漠的莫鷹,一身灰色的布衣,頭上包著頭中,一副草原牧民的打扮,一眼望去很難認出他,葉歆只是從聲音以及大致的樣貌判斷出來。 莫鷹大大咧咧地坐下,粗魯地道:「都坐下,吃完了休息,明天早上趕路,媽的,真是累死了。」 葉歆見到他出現,知道姚跋也有行動,心中一動,忽然拉著玉霞主僕急步走出後門。 宋錢跟在後面,邊走邊問道:「公子,甚麼事這麼急?」 葉歆沉聲道:「外面出現一個重要人物,我要去看看,你們去帳蓬休息,暫時別出來。」 宋錢等人見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問,在俄巴老人的引領下往自己的帳蓬走去。 葉歆見四下無人,轉身回到大堂。 莫鷹依然在座,手裡拿著一條羊腿狼吞虎嚥地啃著。 「老大,族人被遷走了,我們怎麼辦?」 莫鷹哼了一聲,憤然道:「還能怎樣辦?想辦法找就是了,沒有族人,我們回來也沒意思。」 「這裡往南就是臥牛城了,老大,我們是不是該往東走?」 「蠢貨,臥牛城消息眾多,一間就知道族人在哪裡,要是一個一個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萬一族人被遷出天馬草原,我們更難找到。」 葉歆心裡暗暗稱讚樸哲辦事得力,把莫鷹的族人移走,莫鷹歸來就必須深入境內,這樣便更多機會抓他。 「姚將軍讓我們來收拾舊部,是不是有甚麼大計?」 「嘿嘿,管他想幹甚麼,反正我們現在有他支持,手上又有雄厚的資金,買通幾個小部族綽綽有餘。」 葉歆冷冷一笑,莫鷹的出現正中他的下懷,之前還在考慮如何得到姚跋的資料,現在有莫鷹在,只要將他活捉,就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資料,只是眼下沒有士兵。 葉歆沉吟了片刻,心念一轉,計上心頭,悄悄地退了回去。 玉霞正與秋劍站在帳口張望,見葉歆出現,急忙問道:「師父,有甚麼大事嗎?」 葉歆望著秋劍道:「秋劍,你和我走一趟,有事要你幫忙。」 「我?」秋劍詫異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嗯,我要抓一個人,不想驚動別人,你的武藝不錯,能夠應付了。」 「好啊!」秋劍一直都是侍女,難得有機會做事,顯得格外興奮,提著佩劍就門外走去。 葉歆領著她登上二樓,站在欄杆旁指著莫鷹一桌道:「看到那七個人嗎?其中最高大的就是他們的首領,也是我要抓的人,我不怕他們本事好,只擔心他們會逃。」 「七個?我們兩個人能行嗎?要不多叫幾個來。」 「放心,按我的話去做,一定沒有問題。」葉□拍拍她的肩頭,把一張紙條塞到她手裡,小聲叮囑道:「把紙條給他,甚麼也不要說,但要假裝神神秘秘,讓他猜疑。」 「明白了。」秋劍一點也不害怕,拿著紙條往樓下走去。 葉歆往下張望了一眼,含笑離開了。 秋劍笑臉迎人地走到莫鷹身邊,拍了拍了他的肩頭,隨手把紙條扔到他的懷中,然後轉身就走。 莫鷹正在喝酒,嚇得被酒嗆著了,正想破口大罵,回頭一看,卻是位妙齡少女,纖腰烏髮,姿色不錯,不禁愣住了,又看見懷裡的紙條,神色有些茫然。旁邊的人開始起哄了,「老大魅力無窮啊!連漂亮姑娘也會自動遞條子。」「老大,上啊,別辜負了美人垂青。」 莫鷹原本還有些疑心,在眾人的哄鬧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著紙條看了一眼,笑道:「後帳,嘿嘿,她約我去後帳。」 「一路辛苦,也該享受一下美人香了,老大,你要是不去,我去了。」 「去你媽的,老子沒上,誰敢動手!」莫鷹兩眼一瞪,隨即笑著站了起來,道:「你們慢慢喝,等我樂完了再回來繼續喝。」 走出後面,面前是一大片帳蓬,他張望了一眼,發現綠裙少女正慢慢地向前走,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心裡頓覺癢癢的,淫笑一聲,急步跑了過去。秋劍見他追來,暗暗罵了一聲「色鬼」,然後撩帳走人葉歆的帳蓬。 不一會兒,莫鷹興沖沖地撲了進來,嘴裡還大叫著「小美人,我來了」「別動!」秋劍冷笑一聲,手中明晃晃的長劍迅速架上他的脖子。 莫鷹也是多喝了一點,加上色迷心竅,這才衝了過來,此時頸部被冰涼涼的劍身一勸,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驚叫道:「小娘子,我們無冤無仇,你要幹甚麼?」 「我們有怨有仇!」葉歆笑著出現在他身後,右手挾著一枚銀針,輕輕地刺中莫鷹的麻穴,他雖然不會點穴,卻會針灸,兩者道理相同,效果也一樣。 莫鷹覺得全身麻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但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心裡大叫上當。 秋劍一腳踏中他的胸口,劍尖指著他的鼻子斥罵道:「色膽包天,活該倒霉。」 葉歆含笑道:「秋劍,先消消氣,我會懲罰他。」 莫鷹這才看清葉歆的面貌,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求生之心徹底消失了,本已無力的身軀軟軟地躺倒在地上。 「我們又見面了,老兄別來無恙。」葉歆笑著走到氈床上坐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莫鷹看著他就怕,連聲音嚇得發顫。 「我去找你的新主子,想不到你卻先來了,正好,你帶路吧!」 莫鷹嚇得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地叫道:「葉大人,我該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哦!你不顧回丹絡,難道還想到大牢裡住兩天?」 莫鷹心念一轉,如何也不敢說出姚跋的安排,於是大聲叫道:「我寧可坐牢,也不回去,姚跋會宰了我。」 葉歆有些驚訝,但思索片刻就明白他在說謊,卻沒有揭穿他,問道:「惹惱了新主人,嘿嘿,你的本事不小啊!說吧,到底是為了甚麼?」 莫鷹假裝面露尷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說自己進入丹絡後投入姚跋的麾下,姚跋見他做過族長,也算是能人,所以也重用了他,讓他出任總管的職位,沒想到他竟然與姚跋的小妾勾搭成好,結果被姚跋發現,他連夜帶著人逃了出來。 秋劍只覺得噁心,哼了一聲道:「大人,這種小人,勾引別人妻子,實在混蛋,殺了算了。」 「別!」 葉歆略加思考後冷冷地道:「殺他太便宜,這麼好的禮物,我可不想放過。」 「不,大人,小的願做牛做馬,您千萬別讓小人回去,姚跋會剮了我。」說到剮字,莫鷹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滿頭大汗,全身無力。 「這就看你的表現了。」 「是,是。」 「我問你答,錯了一句,我一定剮了你。」葉歆兩眼一瞪,兩道寒光如利劍般刺向莫鷹。 莫鷹哪還敢不答應,連聲應允。 「好!你在丹絡日子不短,又做過姚跋的總管,知道的一定不少,把丹絡的情況說一遍。」 莫鷹眼睛一亮,知道葉歆在打丹絡的主意,涎著臉笑道:「如果我說了,算不是立功之人?」 葉歆知道他貪婪,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如果說得好,我讓你在丹絡的金山裡挖十天十夜,再讓你回部族去。」 莫鷹大喜過望,他見過丹絡的礦山,每次想到,心裡就有強烈的貪念,但礦山被姚跋牢牢控制著,只能看著眼饞,現在聽說能挖十天十夜,怎能不心花怒放,一想到將要成為巨富,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興奮地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盡心去辦。」 「好了,快說吧!」葉歆暗暗冷笑,這種小人除了恩將仇報,不會有第二種選擇,也不期待他能辦到甚麼,只是想套出消息而已。 莫鷹整理了一下思緒,娓娓說道:「丹絡那裡實在是太富了,姚跋家用的全是金銀器,從來不用別的,甚至連院牆也用金銀礦石修建。」 「這些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的為人、心意、軍力和權力配置。」 「這個人沒甚麼大不了,守著祖上傳下來的寶地,每天就知道摟著女人,媽的,十八房小妾還不夠,聽說每天都會從各地重金買女人回來。」莫鷹越說越恨,既是不屑,又是妒忌。 「好色!嗯,富家子弟的通病,沒甚麼大不了。」 「不過他的軍隊倒是不弱,因為都是重金打造的,有駱駝軍團、騎兵團、沙漠之鼠,還有武士隊,又花錢把幾乎所有的綠洲都圍住了,一是怕沙暴,二是限制外人自由活勤,因為你如果不進城,就得不到水源,沒有水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葉歆皺了皺眉,這一點正是進攻最大的難題,不過也是敵軍的弱點,因為敵軍的城與城之間必定缺乏聯絡,若有大軍包圍,消息很難傳出去,只要有辦法攻入城,就可以甕中捉鱉。 「總兵力大約在八萬左右,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 「六十八個!」葉歆驚訝地看著他,若是八萬人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每個城的駐軍並不多,他們憑借的大概就是沙漠天然的力量。 「沙漠之鼠永遠坐鎮京,這支奇兵行動極快,可以在七天之內趕到任何一個綠洲城,若是正規軍,最快也要二十天。」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早就聽說過沙漠之鼠的威名,沒想到竟是如此迅捷,如此一來,強攻丹絡幾乎不可能了。 「大人若想攻丹絡,只怕不容易,除非有內應,否則大軍一進入沙漠就會被發現。」 「紅烈沒有動靜嗎?」 「紅烈?好像派人來過,不過姚跋好像正娶新妾,沒見使者。」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說罷給秋劍使了一個眼色。 秋劍一腳踢暈了莫鷹,不解地問道:「公子,這種人早該殺了,你怎麼會答應他去金礦挖十日,又讓他回部族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人我怎麼放過,去金山挖十日不假,不過他一個人徒手去挖,能挖多少呢?至於回族更簡單,讓他回去再死也沒甚麼大不了。」 秋劍呆了呆,忽然抿嘴笑道:「大人可真狡猾,不過對付這種人就該這麼做。」 「好了,你把他捆上,再把俄巴老人叫來,把這個人交給他,告訴他這是要犯,不能放,他知道怎麼做。」葉歆踏出帳蓬,走向客棧。 在俄巴老人的安排下,數十名馬伕迅速抓捕了莫鷹的黨羽,一併送入帳蓬。 第十一章 次日早上,葉歆一行人正想上路,剛踏出客棧,一隊騎兵忽然趕到門口,帶隊的正是樸哲的大將巴巖松。 「參見……」巴巖松瞥見葉歆,跳下馬就想行大禮,卻被葉歆一把拉住。 「有話到我的帳裡說。」 「是。」巴巖松受封總兵之職,已是武二品的官員,對葉歆格外敬重。 走回帳中,巴巖松瞥見地上七名被綁著的人,詫異地問道:「他們是誰?」 「你仔細看看。」 巴巖松彎下腰把莫鷹的頭扳過來一看,驚叫道:「是他!」 莫鷹一直被綁,早知不妙,此時看到巴巖松,更是嚇得面如死灰,自己這條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手腳被綁,連嘴巴也被堵上了,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地上七人道:「莫鷹自投羅網,昨日被我抓住了,正想找人處置,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其他六個都是他的同黨。」 「好啊!我們早就想抓他了,沒想到他居然送上門來了。」巴巖松大喜過望,轉身朝帳外喚道:「把人抬到牢房裡關起來。」 幾名族兵拾著莫鷹等七人離開了。 巴巖松躬身道:「大人,樸哲大哥讓我們來護送,他正趕往草原邊城古馬城,為大人先做準備,另外已向部族召集二萬騎兵隨時待命,只等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出征。」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含笑道:「樸大將軍真是太辛苦了。」 巴巖松笑道:「哪裡,我們老大當了大將軍,又成了天馬侯,全靠大人的協助,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王分憂。」 「沙漠附近沒有甚麼異變吧?」 「沒有,只有些來往的商隊,沒有任何事情。」 「好!你找人幫俄巴老人的商隊加快行程,我們先趕到古馬城,免得夜長夢多,莫鷹也帶著,他也許會是個很有用的工具。」 「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只要大人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上路。」 「嗯!」 葉歆走到客棧把事情告訴俄巴老人,讓他和巴巖松走,而自己則與宋錢以及玉霞主僕坐著馬車往北趕。 古馬城,漠北的邊城,人口不多,西出二十里就是沙漠,是通往沙漠的必經之路,這些年商貿繁榮,為這裡帶來了不少的生氣,城裡也繁榮了。 葉歆來到這裡已是九月底,由於地勢較北,天氣已十分寒冷,當他們進城之時,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往下飄,透著一絲冷峻和清雅,顯得分外迷人。 樸哲得到消息,親自來到城外二里處迎接,見馬車來到,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葉歆跳下馬車,笑道:「現在該叫我公子了,你才是大人。」 樸哲笑道:「大人也罷,公子也罷,心裡都是那個人,沒甚麼區別。」說著他忽然愣住了,眼角瞥見馬車中走出一名妙齡女子,披著厚厚的紫貂大氅,頭戴兔絨小帽,嬌態可人,乍看上去就像個出遊的小姐,但細看之下才認出是皇帝,連忙行禮。 「地方不對,免了吧!」葉歆一把拉住了。 樸哲看著大道上往來的商隊,知道葉歆擔心洩露皇帝的行蹤,因此只欠了欠身道:「參見皇上。」 玉霞嫣然一笑道:「不必多禮,其實你心裡的皇帝是師父,因此行不行禮也無所謂了。」 樸哲從未與她交談過,被話一擠,整個人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應對下去。 葉歆哈哈一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可不尋常,你不必介意。」 玉霞望向濛濛雪花中的西方,問道:「樸大將軍,這裡往西就是沙漠了嗎?」「是。」 玉霞略顯興奮,俏聲道:「我只去過沙灘,沒見過沙漠,聽說很美,細碎的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真想去看一看。」 樸哲見她天真可愛,完全沒有皇帝的威嚴,詫異地多看了幾眼,如果不認識她,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笑容甜美的女子竟是皇帝。 葉歆笑道:「進城吧!這裡太冷。」 頂著漫天雪花,樸哲與葉歆邊走邊談。 「情況你都知道了吧?」「嗯!不過我只有兩萬人,敵軍有八萬,只怕寡不敵眾。」 「放心,我不是讓你去攻丹絡,而是去攻雪狼關。」「雲狼關!」樸哲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葉歆。 「不必太吃驚,要攻雪狼關就必須借道沙漠,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把目標鎖定在丹絡沙漠。」 「難道大人想說服姚跋?」 葉歆輕笑道:「無非是威逼利誘二途,姚跋不是將才,只是個享受先人餘蔭的蛀蟲,即使有八萬大軍,沒有帥才也於事無補。」 樸哲皺著眉頭道:「只是他坐擁大軍,又有巨額財富,只怕不會聽勸。」 葉歆忽然問道:「這裡大雪紛飛,沙漠的情況如何?」 「丹絡更應該叫荒漠,大部分地區都是石漠,只有少部分區域是沙漠,因此也會有大雪封境的情況出現,不過那裡的氣候更惡劣,暴風雪能把馬吹走,所以冬天幾乎沒有甚麼人。」 「也就是說丹絡不像鬼方那麼缺水?」 「嗯!這裡的綠洲的確較多,大概是因為融雪水而形成,冬天的雪不少,但荒漠裡沒有植物,無法生火,只能吃雪解渴,一兩天可以,日子長了,誰也活不下去。」 葉歆默默地走了一段,眼前漸漸出現古馬城的城牆,含笑道:「進城再說吧反正冬季將至,紅烈也不敢強行進兵,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解決丹絡。」 雪下得不大,到了傍晚時分就停了,古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葉歆一行人沒有進入官衙,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大宅裡,樸哲擺下酒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參見皇上。」廳中無外客,樸哲不敢忽視君臣之禮,納頭便拜。 「平身吧!」 樸哲領眾人坐在下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都被玉霞的形象驚愣住了。 葉歆見了眾人的反應,舉杯站了起來,含笑道:「大家冒著大冷的天前來,辛苦了,皇上不勝酒力,我替她敬各位一杯。」 「公子客氣了!」樸哲領著眾將舉杯還禮。 葉歆沾了沾口,隨手放下酒杯,含笑道:「天寒地凍,草原上的人都應該在家裡過,行軍打仗的確很辛苦,不過這一戰若是成功,沙漠裡的金銀便會源源不絕地運出來,到時候你們的族民都會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啊!」將領們很清楚沙漠裡的財富冠天下,聽了這番話,都知道葉歆在暗示賞金,無不興高采烈,連聲頌讚。 樸哲問道:「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等商隊到就上路,大約還有個四五天。」樸哲沉吟道:「大軍集結需要些時日。」 「不急,這種環境行走,只怕要一個月才能到丹絡,然後再打點走動,只怕要到十二月才能有個眉目,若是不順,也許還要在那裡過年呢」 樸哲又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道:「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雖然危險不小,但只要處事小心,當可無誤。」 樸哲瞟了一眼玉霞,小聲問道:「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要把皇帝帶去,這豈不是更加危險?」 葉歆沉聲道:「帶皇帝去也是無奈之舉,她留在宮中雖然不必處理政務,但朝中的官員難免會受到影響,我帶她出來是要讓官員熟悉新的朝廷、新的制度和新的理事環境,日後即使皇帝和我回去,他們也不需要再把我們兩個的立場考慮進去。」 樸哲驚問道:「莫非公子你真要抽身?」 葉歆苦笑道:「妻子和兒子都在,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不想要官名,有麻煩自然要幫,沒麻煩就可以過兩天清閒的日子,以前事事都要親自打點,實在煩不勝煩。」 樸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感覺到葉歆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身在高位竟能毫不猶豫地捨棄,這種胸懷著實讓他敬佩不已。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姚跋雖然看不起外人,但他們祖先都是天龍之臣,有皇帝在,說服力更高,若是能把丹絡全部抓到手裡,有兵有財,效用極大,你的大軍也會減少損失。」 「哦!原來如此,公子實在太辛苦,也是我們這些人無能之故。」 「其實我只不過想出來吸幾口新鮮空氣而已,一點也不辛苦。」葉歆哈哈一笑,「沙漠裡金山銀山,說不定這次能發一筆大財。」 宋錢湊趣道:「外面流通的白銀有三成丹絡附近的銀礦,黃金也佔了兩成,若是把這片地方弄到手,我們都變成大財主了,每人弄幾十萬兩花花也不是難事。」 廳中一片哄笑,氣氛越發輕鬆了。 翌日天晴,玉霞想逛街,便叫上了葉歆和秋劍,宋錢因要去拜訪當地的商會,因此沒有同行。 由於下雪後道路有些泥濘,因此不少商隊都停了,也有許多商隊初到,因此城裡的酒館、客棧都很熱鬧,三人走了半天,最終也走入了一間茶館喝茶。 「喂,聽說新皇帝在青龍城登基了,是真的嗎?」 「你不知道?」 「我在綠洲裡待了半年,外面的事一點也不清楚,只是聽進去的商隊們說的。」 「遺詔出現了,繼位人是玉霞公主,京城裡那個皇帝是假的,這裡才是真的。」 「哦,原來如此,真是沒想到啊!」 「這個葉歆可是個人物,放著皇帝不做,硬是把到手的龍椅讓給了當今皇上,這是何等胸襟啊!」 秋劍和玉霞捂著嘴噗哧一笑,都盯著葉歆。 葉歆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市井傳百又多又亂,他一向認為只能左耳進右耳出。 玉霞俏聲笑道:「師父,他們都在誇你呢!」 葉歆搖頭道:「一會兒說出難聽的,你就高興不起來了。」 玉霞呆了呆,眼光偷偷地又瞟向說話的客商。 果然,一名商人喝得滿臉通紅,口沬橫飛地說道:「我倒覺得葉歆傻,乾脆娶了公主不就行了,到時候誰做皇帝都一樣。」 玉霞俏臉飛霞,啐了一口,鼓著腮幫子罵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葉歆笑道:「聽到了吧,這些人的話只能聽了就忘,要是真的記在心裡,能活活把人氣死,我讓你們別來,你們偏要來,也許還有更難聽的呢!」 一陣數落說得玉霞噘起俏嘴。 「嘿嘿,你道他不娶,我看龍楊早已夜夜春夢了,一個妙齡少婦,沒了丈夫,葉歆要是沒得到好處,哪能乖乖地把皇位讓出,說不定咱們這位新皇帝主動引郎人宮闈,這才從葉歆的手裡搶到皇帝的寶座。」 「這……」玉霞氣得要哭。 「太氣人了,怎能這樣說?這是污蔑。」秋劍氣得要拍桌拔劍,卻被葉歆按住了。 「玉霞,你雖然一心修道,但對這些閒言碎語還是聽不入耳,要想達到凝姐姐的層次,還是要心靜才行。」葉歆歎了一聲,苦笑道:「我現在牽掛太多,想靜都難。」 「是嗎?」玉霞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秋劍噘著嘴道:「公子,你的脾氣也太好了,這種話實在太難聽,要是我,早就氣得吐血了,這分明是敗壞名節,公……皇上的名節可不是小事。」 葉歆輕輕一笑,道:「天下最難管的就是人這張口,其實比這個更難聽的還多的是呢,只不過你們沒聽到罷了,玉霞,你沒事吧?」 玉霞捧著腮發呆,沒有任何反應。 秋劍見她神色古怪,連忙扯了她的衣服,小聲勸道:「別生氣了,不值得。」 玉霞微微笑道:「我不會生氣,師父說的對,想一想的確沒有必要動怒,我是個棄婦,想必外面早有許多傳聞,若是每次都動怒,日子也沒法過了。」 葉歆撫掌笑道:「悟得妙啊!比我這個師父還快,看來以後你做我師父吧!」 玉霞抿嘴笑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問道:「師父,你真能悟嗎?」 葉歆突然啞了,神色變得十分古怪,眼中無神,目光呆滯,木然地看著桌上的茶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是啊!我真能悟嗎?柔兒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凝姐姐,紫如,絞妹,還有這麼多朋友,他們有任何危險都會讓我放不下,我是不是離修道越來越遠了呢? 他忽然迷惘了,留在人世間越久,所牽扯的關係就越多,要棄之而去的阻力也就越大,他開始擔心會自然被淹沒在無限的人際網中。 玉霞第一次見到葉歆這副模樣,眼神空洞,目光呆滯,彷彿陷入了思緒的深淵,心中感到極為不安,若不是她的一番話,葉歆也不會變成這樣。 「悟,也許能吧!」葉歆忽然苦笑了一聲,拿起茶碗一口喝光。 玉霞擔心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葉歆站了起來,眼角瞟向說閒話的那伙商人,微笑著走了過去,朝在座的六人拱了拱手,「幾位說的挺高興,能否讓小弟也見識一下。」 由於他戴上帽子,蓋住頭頂,顯不出兩鬢的白髮,加上一身商人的打扮,因此商人們都認不出他,只當是名小商人。 「這位爺是……」「在下辛野,南邊來的,隨商隊學習做生意,見幾位老哥談吐不凡,特來求教。」葉歆揚首喚道:「夥計,這桌酒算在我的帳上。」 一番恭維說得滿桌的商人都很高興,一名穿著楊色衣服的商人笑道:「老弟太客氣了,都是跑長途的客商,都是自己人。」 葉歆面帶誠懇,含笑問道:「小弟正要去丹絡,聽說幾位爺都是老手,不知能否指點小弟幾招?」 「還是請陳財東說吧!」 陳財東是個圓胖子,小眼睛,高額頭,留著一把短鬚。 「老弟呀!丹絡只是最大的一個綠洲,那片荒漠比你想像的要大多了,裡面一共六十八個綠洲,分佈東西南北,最北的幾乎與冰原連在一起,因此走的路也不一樣,而且荒漠沒有明顯的道路,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萬一遇上風暴或是流沙,你的小命就難保了。」 「多謝指教,看來真要小心一點。」 陳財東見他誠懇,熱心地道:「雖說難,但只要雇一名嚮導,應該沒有問題,至於人事的問題要靠你自己去解決,老弟,你到底想去哪裡?」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會去逛逛幾個主要的綠洲。」 「這可不容易,荒漠難行,不像草原,有的時候還會遇上惡劣的天氣,沒有半年,如何也走不完。」 葉歆含笑道:「我有的是時間,逛一逛沒甚麼。」 陳財東搖頭道:「其實不是每個綠洲都值得去,去幾個礦山附近的綠洲城就行了,那裡才是發財的地方。」 第十二章 葉歆忽然露出憂色,沉吟道:「聽說裡面不按王法處事,我實在有點怕。」「這倒是不錯,不過只要你小心,不去招惹別人,再給點好處,還要交稅,把這些事辦好了,應該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哦,還要另外交稅嗎?」 陳財東笑道:「當然,進入每個綠洲城都要交稅,說是甚麼水稅、食物稅,這也無可厚非,荒漠裡水最重要,交點錢喝水也是應該!」 葉歆沉聲道:「這筆稅金可不少啊!」 「嗯!的確不少,所以一定要做大買賣,不然會虧本,不過裡面物價很高,運貨進去利潤很高,而金銀價很低,因此挺划算。」 「聽說裡面的軍隊很凶。」 商人們都點點道:「軍隊可惹不起,遇上管得嚴的還好,遇上凶的只能認倒霉了。」 一名商人朝秋劍、玉霞二女努了努嘴,小聲道:「老弟,這兩位美人是你的家眷吧?進去後可要小心啊!曾經有商人帶家眷去,結果女人被搶去送給姚將軍,不過那人倒也換來一車銀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沒問題了。」 葉歆皺了皺眉,從商人們的話中可以看出姚跋的地盤情況十分混亂,也許連他自己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綠洲,然而這也是突破點,若是利用財富引發內亂,可以坐收漁翁之利,而皇帝的作用也增大了,因為以皇帝之威與各個綠洲城的城主單獨商議,也許可以誘使他們投向天龍。 為了確認,他又問道:「這麼說,裡面各自為政?」 「有這種現象,不過姚將軍還是最有勢力的一個,幾大礦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他的城主雖然都垂涎二尺,但沒有實力也只能徒歎奈何。」 葉歆的腦子裡一直在轉,幾套方案的雛形迅速在腦中浮現。 一名白袍商人好心地道:「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別和士兵發生衝突,就算家眷被搶,也只能認了。」 「謝了,各位慢慢吃,在下還有事,先走了。」葉歆心裡已有打算,笑著拱了拱手,慢步走回原位。 「怎麼樣?」 葉歆皺了皺眉,眼角瞥了秋劍一眼,沉聲道:「看來這次行動的危險度極大,秋劍,你最危險,還是別去了。」 「我?」秋劍呆了呆,抓著他的手猛搖頭,「不,皇上去,我怎能不跟去?」 「她有自保能力,你雖然有些武藝,但還是太弱了,我看就留在樸哲這裡吧!」 秋劍滿心不願意,但葉歆說得很誠懇,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哀求的目光隨即望向玉霞。 玉霞也捨不得她,但是她現在只能隱身,連遍行都做不到,更別說保護別人。 葉歆猶豫半晌,忽道:「這樣吧,你們兩個都留下,我和宋錢先去查探一下內部的環境,若是需要你們,再回來接你們,雖然時間上遲了一些,但你們用不著冒險,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師父!這樣好嗎?」 「丹絡是虎狼之區,年輕女子進去太危險了,我很擔心。玉霞,你在此苦練,若是學會遍行,勝算將會更大。」 「我知道了,師父放心,我一定專心苦練。」 「樸哲這個人絕對信得過,你們也不必回青龍城,就留在這裡,免得臥牛城的人胡亂猜測,影響民心。」 二女知道他決心已定,何況這種安排對她們而言並無壞處,因此欣然答應了。 回到宅內,葉歆立即把樸哲找來,並把二女的事情托付給他。 樸哲雖然對於這項決定有些詫異,但他絕對信任葉歆,爽快地應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是天龍之臣,皇上在此,自然會全力護駕。」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沉聲道:「計劃也許有變,如果荒漠內的勢力是一盤散沙,我也許會選擇逐個擊破,因此我可能會要些士兵,先取其中一個綠洲做為據點,不知這古馬城裡現在有多少士兵?」 樸哲略加思索了一番,應道:「城中已有三千人。」 「好!」葉歆沉吟道:「若有三千兵馬,暫時也夠了,你讓他們日夜守在沙漠邊緣,我的信一到,立即發兵。」 「樸哲明白,公子一切小心,我會利用商隊探查消息,如有意外……」 「如有意外,你也不許輕舉妄動。」葉歆一口截斷了他的話,然後從懷中掏出雪竹簫,正色道:「只要見到有人送這東西回來,你立即進兵,否則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許動一兵一卒。」 「是!」 三日後,俄巴老人的商隊終於到了,修整一天,第二天早上葉歆便隨著商隊起程進入荒漠。 踏入茫茫荒漠,葉歆深深地體會到生命的渺小,一眼望去全是漫漫石漠,連棵草都沒有,只有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如冰刀般割得臉疼,滿是寂寥和蕭條。 「老人家,第一個綠洲城是哪裡?」 「第一站叫芒野城,算是荒漠的入口,傍晚時分大概就能到達,那裡和古馬城差不多,所以不必擔心。」 「哦!應該有不少駐軍吧?」 「說對了。那裡是第三大駐兵城,好像有五千人。」 「五千人!」葉歆心裡盤算著,一旦事情到了非要武力解決不可的時候,拿下這五千人就是成敗的關鍵,而且要不動聲色,不放走一個報信的人。 宋錢忽然道:「公子,既然這裡是商人的天堂,不如讓我去試試吧,也許用商戰比兵戰更有效。」 葉歆愣了愣,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宋錢笑嘻嘻地道:「這裡太富了,一想到金山銀山我就心癢,這次帶了不少貨來,還有些錢票,資金上不成問題,也許可以想辦法控制幾個綠洲的商貿,如此一來,就算不派一兵一卒,也能建立據點。」 葉歆眼睛一亮,宋錢此話的確有見地,若是能用無形之手控制綠洲城,比大兵壓境更有效、更省力,還不容易被發現,一舉數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想著,他含笑道:「宋錢,這計不錯,你再籌劃籌劃,選一個更合適的綠洲城。」 宋錢大喜,興奮地道:「這種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一定全力去拼,絕不會放走任何商機,何況俄巴老人來了很多次,雖然只是做買賣,但瞭解的事情也不少。」 俄巴老人含笑道:「東主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想不到我臨老居然得到這麼一個揚名的機會。」 「你們的能力我放心,我們先進芒野看看,也許可以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芒野城,整座城被高大的城牆圍得像鐵桶一般,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灰色的大罩子扔在大地上。整座綠洲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一旦進攻,只要堵住兩個門就可以斷絕城中與外界的聯繫。 「公子,這裡很大吧!」 葉歆讚歎道:「的確很大,想不到姚氏一門做了這麼大的工程,姚氏的祖先的確是能人。」 「這座城把整個湖都圍起來了,再加上周圍的綠洲,面積比外面的一個縣還要大,裡面甚麼都有,有田有林,有鐵匠鋪,有工具鋪,還有許多商人運來的貨物,是個不錯的城。」 「哦!」葉歆聽聞湖在城中,頓時領悟了其中利害,大軍行到這異,只有城裡這麼一個水源,如果不能克城,大軍只能活活渴死。 宋錢羨慕地道:「若是能有這麼一座城做為領土就好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這還不容易,事情若成,回去就讓皇帝把這座城賜給你敝封地,只要別賺冷就行。」 宋錢大喜,連聲叫好。 走到東門,門口站著一隊士兵,穿著打扮都不像天龍正規軍的士兵,頭上戴著氈帽,上面點著一顆銀星,身上是精細的鎖子甲,手裡持著明晃晃的長槍。 葉歆只看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暗驚歎道:「這分明是最上等的盔甲,連守門的士兵都穿有這種裝備,其餘的士兵就更不用說了,若是強攻城池,只怕死傷極重。嗯!唯有從內部分裂,才能更好地對付這種軍隊。」 一名軍官傭懶地坐在高椅上,手指著進城的商隊叫道:「進門的準備好稅金,別讓我們費事。」 俄巴老人小聲道:「公子放心,他們甚麼也不會查,只要交錢就行。」 「嗯!」葉歆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惹事,坐回馬車裡閉目養神。 「每人十兩,一……二……」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士兵倒不算太凶,表情有些麻木,連看著銀子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機械式地收錢。 「好了,走吧!下一批。」 木製的車輪又發出吱吱的聲音,商隊緩緩進入芒野城。 一進城,面前就是一個密密麻麻的住宅區,街道寬廣,地上鋪著細碎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是荒漠中的城市。 「好熱鬧啊!」宋錢是天生的商人,一眼掃過便知道了城中的繁榮度,而芒野城的大街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俄巴老人含笑道:「這裡不如丹絡富庶,那裡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差,甚至更加金碧輝煌。」 葉歆走下馬車,平整的街道,整齊的建築群,兩側繁盛的商舖,還有街上不斷出現的馬車和行人,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地上雖不說一塵不染,但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 宋錢走過無數城鎮,眼光也十分獨到,一見這片商業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點頭讚道:「這個城的城守一定是個能人,把這繁華的大街打點的如此整齊雅致,卻又不破壞商貿氣氛,有機會要結識他一番。」「的確不錯。」葉歆雖然沒有從商業的角度思考,但也同樣讚賞城守的能力。俄巴老人含笑道:「要不我陪公子和東主走走,讓他們去客棧。」 葉歆對這個小國似的城池很感興趣,笑道:「有勞了。」「我們先到商舖去看看吧!」俄巴老人領著他們走向賓客雲集的長街商店區。 在俄巴的帶領下,三人首先來到街中心的一間衣帽店,店面雖然不大,但貨物種類卻很多,貨架上琳琅滿目,無論是衣料的種類、顏色、樣式,都十分豐富,竟與舊京城的商店相若,宋錢看在眼裡尤為感歎。 店主是個青年,大約二十歲左右,身邊還有一名四五十歲的夥計幫著,見客人上門,熱情地上來招呼。 「幾位爺面生,是第一次來吧?」 俄巴老人問道:「顏青兄在嗎?」 青年驚問道:「您認識我爹?」 「我是俄巴,你這裡的綢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半年前來過。」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更盛,熱情地道:「原來是俄巴老人,小侄顏洛我一直在外學商,接掌店舖才一個月,所以沒見過您,剛才招呼不周,請您見諒。」末錢拿了幾件衣服看了看,點頭讚道:「顏兄,你這裡打理的不錯呀!」 「這位是?」 「他是我的東家,姓來。」 顏洛喜道:「原來是來財東,稀客,稀客。」 忽然,一頂小轎在門外停了下來,轎裡走出來一名少婦,眉清目秀,身上披著一件名貴的紫貂大氅,滿頭珠釵,神色間有些傲氣,身邊還有兩名丫鬟陪著。 顏洛臉色一變,告了聲罪後立即迎了上去。 「顏洛,我要的金絲披風做好了嗎?」 「城守夫人……小的實在……」顏洛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葉歆和宋錢對視一眼,心裡都很驚訝,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少婦就是城主夫人。 只見少婦柳眉倒豎,插著腰罵道:「居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真是沒用,從明天起你這間店別開了。哼,我們走。」說完氣沖沖地鑽人轎子。 顏洛面如死灰,神情呆滯,愁得幾乎要哭出來。 葉歆給宋錢使了佩眼色,宋錢心領神會,走上來扶著他,好意安撫道:「顏兄別急,此事也許還有轉機。」 顏洛苦笑道:「哪還有轉,她的話就等於命令,明天就是不關門,我們一定都要完蛋。」 「難道沒有辦法嗎?」 「唉,資金周轉不靈,沒辦法購入金絲,我去求她寬限幾天,卻被士兵轟了出來。」 宋錢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吧,你把店賣給我,然後加入我的商隊,等事件平息後我再把店還給你。」 葉歆一聽就知道他已經開始走第一步棋了,暗暗點了點頭。 「真的嗎?」顏洛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已是老客了,有難幫一幫也是應該的,何況我正想在這裡開店,難得有這麼好的鋪子,我又怎麼會不答應呢?如果還有懷疑,我們可以立下契約,借你這塊寶地生財。 「太好了!」顏洛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針對姚跋勢力的戰鬥從此開始。 下期預告 進入荒漠區,葉歆與宋錢聯手施展了一系列手段,從商場至官場,宋錢一連收了數間店舖,實力迅速膨脹,並開始將無形之手伸入官府,逐漸形成潛在的影響力。 正當諸事順利之時,一艘畫舫卻帶給了葉歆極大的壓力,並因此見識到八卦道派中的坎道,危險也漸漸靠向他…… 第二部第七集(全文字)作者:時之舞者選擇閱讀字號:11pt 書庫連載:《眠月魔情錄》作者:時之舞者 第一章 疑惑、不安、焦憂,葉歆的心情十分複雜,越接近東方不平的府第,心畏的怯意越重。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瞭解他此刻的心情,卻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由於東方不平無兒無女,因此選了一間小巧的宅院做為府第,就連大門也開在小巷中,顯露出東方不平樸素好靜的性格。 小巷用小塊的青石鋪成,只有大約半丈寬,兩側都是高牆,牆上還伸出短簷,一光線只能從頭頂照下,因此巷子顯得格外陰森,四周靜悄悄的,整條巷子除了他們,再無旁人,不時還有陣陣陰冶的穿巷風掠過,吹得人毛骨悚然,也許正是如此才沒有行人。 葉歆的心情也如這陣陣陰風,既是忐忑不安,又是抱有希望。 走到東方不平的宅門前,葉歆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宅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問道:「姐姐,是這裡嗎?」 「嗯!沒錯。」凝心點點頭,勸道:「在場的都是女人,冰妹妹不會做甚麼事。」 葉歆聽得略有不快,輕輕地搖頭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她,只是她這段時間變化太大,我擔心她受了甚麼人的利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好辦。」 「嗯!是我多心了。」凝心道了聲歉。 「姐姐是好心勸我,我知道,進去吧!」葉歐壓抑著心頭的不安,遁身進入宅門。 宅院的確很小,用灰色的磚搭建,院內也沒有甚麼擺設,只有一個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簡樸。前院有左右兩廂,中間是正堂,右邊角門通往後院,左邊角門通往花園,整個宅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靜得能聽見樹葉掉落地面的聲音。 「她們呢?」葉歆回頭看了看凝心。 「在後面小花園。」凝心小聲地道。 葉歆點點頭,悄悄地遁入花園。 花園不大,卻很別緻,左側高牆下是一個花圃,種著幾株青竹,還有不少薔薇、芍葯之類的花,院北有兩塊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為花園增色不少。 然而,花園的中央卻是另一番景象,這片用白石片鋪成的空地上坐著四五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把空地都擠滿了。這些女人從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則貴,其中還有不少是將領的家眷和隨行的丫鬟。 空地右側盡頭放著一張黑色酸枝木長桌,上面擺著一個紫金大香爐,爐裡插滿了香,正飄著陣陣輕煙,似是在供奉著甚麼,但香爐後本應放置著物件卻沒有放,虛位以待,又似乎在隱瞞著甚麼。 香案左側放著一張軟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盤膝坐在上面,臉有些圓,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說有些醜,但打扮十分古怪,披著一件鵝黃色披風,上面繡著一些奇特的圖案。 東方不平的妻子劉氏則坐在香案右側,滿臉崇敬之色,雙手合十胸前,嘴裡唸唸有辭,像是在祈禱著甚麼。 看到這一幕,葉歆著實大吃一驚,這絕不是正常的聚會。 他驚愕的目光慢慢向前栘,終於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軟墊上,像其他人一樣跪著,雙手合十,頭微微下垂,嘴裡微微顫動,似乎也在念叨甚麼。 「難道……」 看著滿臉嚴肅的黃衣女子,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令他憎惡的名字——「仙主堂」,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蘭府,仙主堂的信徒們有著同樣的舉動,那副神情歷歷在目,心中大震,臉色驟變,身子彷彿冰封一般沒了知覺。 疑心就在他身側,立即感應到一股濃烈的殺氣從葉歆身上溢出,嚇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鎮定下來。 葉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極度憤怒,因為史明揚和趙玄華,他的一生都被改變了,直到現在依然無法擺脫影響,恨意像蟲子一樣噬咬著心。 葉歆顫抖的目光緊盯在妻子的身上,沒想到她吃盡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參加邪教的儀式,彷彿有一點火星,點燃了他心中的怒氣,腦子幾乎要炸開。 黃衣女子忽然揚聲道:「大家聽著,求道升仙是世間之人最好的終結點,一定要潛心修煉,才能得成正果。」 「是!」婦人們無不面露喜色。 葉歆氣得渾身直顫,正想發作之時,忽然瞥見妻子臉上的笑容,與妻子相伴二十幾年,對她一顰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瞭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一種勉強的笑容,心裡一動,似乎妻子的這番舉動並不尋常,於是收斂心中的憤怒,靜靜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黃衣女子繼續鼓動著在場的婦人們,只見她情緒激昂地揮起右手,高聲道:「天下有萬眾神仙,他們會不時地來到世間,為大家指點迷津,不過仙位在東方,大家記住,每天早晚要向東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顧。」 葉歆狠狠地盯著黃衣女子,心裡卻暗暗吃驚,想不到趙玄華居然把手伸入天馬草原,而且在余樹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這次的發現,只怕仙主堂的勢力會在官場內生根,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東征銀雪帝國將會受到重重阻礙,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這個賊子好陰毒,如果不早點剷除他,後患無窮。」葉歆的決心更堅定了,一定要盡快東征,剷除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則不達,內部未穩,出征只會自尋死路。 院中又恢復了平靜,無知的貴婦們都在全心全意地禱告,期待上天神仙會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正當葉歆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宅院外隱隱傳來馬嘶聲,打破了院內的寧靜。 葉歆一聽便知有騎兵趕來,微微有些詫異,立即放棄露面的打算,隱身在院裡,等待變故發生。 馬蹄聲卻完全改變了院內的氣氛,黃衣女子面露驚色,從坐墊上跳了起來,睜大眼睛朝大門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望著劉氏,擔心地問道:「姑母,怎麼回事?」 「姑母!難怪連余樹青都查不出來,原來還有這層關係,看來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縫隙。」葉歆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甚麼仙主堂的信徒能進來,原來竟是東方不平的親戚。 劉氏含笑道:「景娥!別擔心,也許是巡視的軍隊,不過他們不會騷擾這座宅子,葉大人下令了,不許外人隨意侵擾我家。」 劉景娥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憂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煩您去看一看好嗎?這裡女眷多,萬一進來一大批士兵,實在不太好。」 「也好,你繼續坐,我去看看。」劉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門外走去。 葉歆搖了搖頭,劉氏雖然和善可親,卻見事不明,把災禍招至臥牛城乃至整個天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東方不平剛死不久,若真是殺了她,實在對不起他,若是不殺,卻違反了律法。 正當他猶豫之際,冰柔的神色突然變了,剛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氣和英氣,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香案,接著停留在劉景娥的身上,眉尖輕佻,身子躍起,右手順勢拔出腰間佩劍,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姿勢,大聲斥暍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許動1 葉歆被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原以為她被妖言迷惑,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種時候發作,想到她剛才的笑容,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驚又喜,慶幸妻子沒有墜入邪教的迷網,回頭一想,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為仙主堂,即使再無知,也不會自投羅網。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見冰柔右手擎著利劍,左手指敵,威風凜凜,英姿勃發,再不是那個閨中怨婦,隱隱有當年英武豪俠的風采,這才是他心中的那個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大叫把整個院落的婦人們都驚呆了,劉氏愕然回頭望向冰柔,詫異地問道:「葉夫人,你在幹甚麼?」 冰柔微微一笑,道:「東方嫂子,不必擔心,我不會害你。」 劉景娥顯得最為慌張,右手從袖子裡抽出短劍,反指著冰柔叫道:「葉夫人!你這是甚麼意思?你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趙玄華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麼多苦,我就是對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憤然揮起長劍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你這個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們這裡宣講邪教,簡直是癡人說夢,有我冰柔在這裡,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葉歆冷笑一聲,剛想現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後又放棄了。 由於葉歆刻意的宣傳,仙主堂這三個字在天馬草原裹彷彿魔鬼一般可惡可恨,一院中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兒,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因此當冰柔大聲斥罵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聲尖叫,看著劉景娥像看著瘟神似的,紛紛向後縮。 「景娥,你真是仙主堂的人?」劉氏被嚇懵了,怔怔地看著侄女。 劉景娥陰冷的目光橫掃一眼,見眾人的目光中都有懼意,而鬧事的冰柔地位最高,儼如皇后,在這群婦女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如果不能把她壓下,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妙。 她心念一轉,忽然裝出一副誠懇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仙主堂有甚麼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來拯救世人,讓我們脫離苦海,去到樂土,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難道不是嗎?我們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傳道,並不是邪教,不要聽信外人蠱惑,他們是惡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們。」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辭,語氣也極為誠懇,這群女眷本就心軟智淺,不然也不會前來聽教,都被說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點頭贊同,一時間氣氛又為之一變,但她們誰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則立時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因此更多的人傾向中立。 葉歆沒有露出身影,這是冰柔施展才華,建立威信的好機會,他不願意搶了妻子的功勞,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邊支持,不會有任何危險,雖然不知道妻子甚麼時候變成這麼能幹,但心裡樂於見到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緊盯著豪氣沖雲的冰柔,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的冰柔,這時才明白正是這種氣質一直吸引著葉歆。 冰柔把吃過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揚,她也不會被困籠中,更不會有紅綏事件的發生,因此對仙主堂恨之入骨,見身邊的人都猶豫了,心中焦急,大聲叫道:「我已密調大軍把這宅子團團圍住,你休想逃!還有藏在府裡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調大軍!我怎麼不知道?」葉歆心中微有不悅,卻不是因為妻子,而是那個擅自調兵的將領。沒有軍令而私下調兵是違法的,這人寧願違法也要聽從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別有所圖,任何一點他都無法認同。 院內的氣氛又隨著這一句話改變了,劉景娥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慌得手足無措,臉色慘白,嘀咕了片刻,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時她終於明白冰柔前來求道並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試圖將自己和黨羽一網打盡。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葉歆勢力的心臟建立了據點,如今卻要毀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劍殺了冰柔,於是獰笑一聲,大聲喝道:「你們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你們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殺了她,免得玉石俱焚。」 婦人們都猶豫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看著明晃晃的長劍早巳嚇得心顫腿軟,如果不是因為害怕,早就逃了,哪裡還敢動手,一想到自己參與邪教聚會,一大半都嚇得趴倒在地,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癲瘋。 「誰敢!」冰柔挑起秀眉,眼露殺氣,右手持劍朝空中劈了兩下,左手指著大門道:「剛才的馬嘶聲大家都聽到了吧,大軍已經到了,誰想找死就儘管來!」 如果不是隱身,葉歆真想為妻子沖天的豪氣大聲喝采,這種武人的陽剛氣勢是他永遠也不會有的,雖然有種種原因,但這也是他一直喜歡妻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霎時間,整個院子被冰柔的氣勢震住了,她就像一團雲,把整個院子都罩在裡面,貴婦們都被冰柔的威勢震懾了,又聽說外面已有大軍,又有幾個嚇昏過去。 劉景娥不甘束手就縛,忽然吹了一聲口哨,不到片刻,院外竄入七個人,五男二女,手提鋼刀,滿臉凶樣,手臂上都纏著黃色布帶,一看就知道是仙主堂的人。 「都不許動!誰敢動,我們手上的刀就不客氣了。」劉景娥大聲喝斥,以平定心中的不安。 劉氏早已嚇得四肢冰冷,手腳發麻,見七人衝來,緊張地問道:「侄女,你到底想幹甚麼,他們不是你的學生嗎?」 「姑母,他們是我的同門,不是學生。」劉景娥見自己的人來了,神色立即變得輕鬆許多,冷冷笑道:「葉夫人,現在的情況輪不到你做主了,這裡的人全是人質,外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不敢踏入府內半步,否則我宰了這些貴婦小姐們。」 「哼,人多又怎麼樣!」冰柔冷笑一聲,忽然一個鷂子翻身向院門撲去,劍影如電,玉身如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離婦人們的頭頂,多年練就的落英劍法已有大成,九九八十一個劍鋒殺得七人連連後退,一招就將他們全部逼出了花園,場面再次被冰柔控制。 「好啊!」葉歆心裡大聲讚美,妻子的一舉一動雖然不像個貴婦,卻像武林俠女,他越看越愛,腦子裡儘是幼年時美好的回憶,想到這套劍法修煉的過程,心裡更是湧起一陣甜蜜。 「可惡!你們這群廢物,快宰了她!」劉景娥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眼中血絲暴現,作夢也沒想到冰柔的身手這麼好,只恨自己沒有帶些武藝高強的助手。 一些神智清明的婦人們都把冰柔當成了救世主,眾多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把院子給我團團圍住,不許放一個。」 外面傳來的吼聲像驚雷般炸響,院中的人無不變色,劉景娥驚出一身冷汗,轉眼望向周圍的婦人,見大部分的人都擁在冰柔身邊,想抓為人質有些風險,於是把目標鎖定在自己姑母的身上,獰笑一聲,突然一把抓住劉氏,把短劍架在她的脖子上,面目猙獰地大聲吼道:「快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侄……侄女,你要幹甚麼?我……是你的姑母!」 第二章 劉景娥獰笑一聲,道:「姑母,您最疼侄女,不會想看見侄女死在這裡吧?請您幫侄女逃出天馬草原,侄女會感激不盡。」 「可惡!」葉歆見大軍終於行動了,知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正準備悄悄離去,把大功全讓給妻子,忽見劉景娥狗急跳牆,竟連親人都不顧,由此可見仙主堂的陰狠,不禁勃然大怒。 看著滿臉獰笑的劉景娥,凝心真正認識到世間的邪惡,頓生厭惡感,暗暗搖了搖頭,心裡默默地歎息著,期待早一點回到寧靜的山中,避開這些邪惡,但葉歆不走,她也捨不得離開。 冰柔氣得柳眉倒豎,臉色通紅,指著劉景娥大聲叫道:「你們都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仙主堂,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連親人的安危都不顧,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甚麼上仙使者,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們好好想想吧!這種人怎麼能信得過?仙主堂是邪惡團伙,他們在呼蘭屠殺了十萬平民,不要被他們騙了!」 那些心中還存有幻想的貴婦們徹底醒悟了,看著劉景娥那張猙獰的面孔,打心眼裡厭惡。 「葉夫人,你要救我們呀!」 「我們不知道她是仙主堂的人!」 劉景娥此時已是慌不擇路,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對仙主堂造成何等打擊,一是破壞了仙主堂的名聲,二是堅定了葉□東征的決心,三是使是葉歆麾下諸將戰意高昂,日後東征時殺戮更重,免得授人以柄,說他們心有顧忌。 緊張的時刻,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衝了進來,排成半圓形包圍劉景娥。 葉歆定睛一看,額頭的將領是臥牛城守軍副將苻薪生,眉高眼大,鼻尖額廣,靈活的眼睛骨溜溜直轉,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角色,心道:「果然是這種人物,居然想藉柔兒爬升,若好便罷,若不好,還是盡早安置到更妥當的地方去。」 冰柔見了苻薪生大喜,大聲吩咐道:「苻將軍,把這裡圍住了,不許放走一個,外面那七個全部活捉,交給大人審問。」 「夫人放心,卑職不會放走一個人,那七個已被抓獲,這裡的也交給我了。弓箭手準備。」苻薪生恭敬地行了一禮,臉色又一沉,朝身後揮了揮手,二十名弓箭手突然登上牆頭,張弓搭箭,閃著晶光的箭尖瞄準劉景娥,只要一聽令下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相公,是我啊!」一名滿頭珠翠的貴婦突然從婦人群中衝了出來。 苻薪生驚見妻子也在,頓時覺得丟了大臉,臉色鐵青的他不顧眾人在場,一個耳光將妻子煽倒在地,指著她怒目斥責道:「你這婦人,不在家裡孝敬公婆,卻跑到這裹來參加邪教聚會,還有臉來求情?來人啊!給我押回去,交給大人處置,我苻薪生絕不會為了保全妻子,壞了國法。」 葉歆微微一笑,心裡明白這是苻薪生的計,一是做給妻子看的,讓她向自己求情;二是做給士兵們看的,想借外人之口宣揚自己大義滅親;三是做給貴婦們看的,讓她們記住自己,並對她們做官的丈夫或父親產生影響力。 令葉歆不高興的卻是他用手打妻子,無論如何都是糟糠之妻,即使要大義滅親,也只需送交有司衙門審理,犯不著當眾動手打人,這種犧牲妻子的尊嚴換己的地位名聲的舉動無疑是小人之舉,同時又顯出他的狠。 想著,他心裡微動,像苻薪生這種精明的人既好用又難用,用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若是用得好,卻能建立大功業。 場中除了葉歆之外,沒有一個人明白苻薪生此舉的用意,大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雖然覺得他大義滅親,但心裡總不是滋味。 苻薪生的手下不知道上司說的是真是假,誰也不敢動手,愣愣地看著他。 苻薪生勃然大怒,臉拉得很長,瞪著士兵大聲吼道:「愣著幹甚麼,還不把人押回去,難道想抗命嗎?」 「相公,不要!」 苻夫人想抱著丈夫卻被他一手推開,「殺或放全由葉大人決定。」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士兵們才把哭叫的苻夫人拖了出去。 其餘的婦人見了這一幕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約而同望向冰柔,想通過她求情。 苻薪生卻不給冰柔求情的機會,朝她躬身一禮,恭敬地道:「您請回,這裡交給我們了,不會有半點差錯。」 冰柔看了一眼被挾持的劉氏,擔憂地問道:「東方夫人不知情,還望將軍小心處理。」 苻薪生冷眼打量著劉景娥和劉氏,微微皺了皺眉,小聲道:「夫人,此人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東方夫人在她手上似乎難保安全,但走掉了賊人,我可吃罪不起。」 冰柔驚得臉色蒼白,顫聲問道:「總不能不管東方夫人吧?」 苻薪生眼睛一轉,臉色忽然冷了下來,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喚道:「把院子的人都帶到衙門去,總督大人沒有下令之前,一個也不許放走,但也不許虐待,好飯好菜供著,查清一個,放走一個。」 「是!」士兵們衝了進來,把婦人們一個個趕了出去,只留下劉氏和劉景娥兩人。 苻薪生傲然吩咐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劉景娥如果敢動手,你們就放箭,沒甚麼可顧忌的,所有責任我頂著。」 見識了他剛才責打妻子的一幕,士兵們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有這樣的上司,下屬自然不敢怠慢,刀已出鞘,弓箭也拉成滿月,隨時準備動手。 「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劉景娥被緊張的氣氛壓得喘氣都難,身體的控制力弱了許多,持劍的手腕也無法隨心所欲,刀鋒突然一歪,劉氏的脖子上頓時被劃出一條血痕,鮮血沿著刀鋒淌了下來。 「侄……女!」劉氏嚇得面如上色,身子一歪,竟昏死過去。 苻薪生正等著機會,他知道無令調兵的罪責,如果這場大功拿不下來,前程也就完了,見劉氏昏死,眼睛一亮,忽然大聲叫道:「她殺了東方夫人,放箭!」 「苻將軍,不要……」冰柔是練武之人,知道那道血痕並不致命,聽聞放箭,大驚失色,連忙叫停,卻無濟於事。 士兵們正處於緊繃的狀態,隨著一聲令下,手指一鬆,二十枝羽箭如飛蝗般落在劉氏的身上,地面的士兵也擲出長槍。 劉景娥措不及防,與劉氏一起被釘死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濃烈的腥味被輕風帶起來,送入人們的鼻子裡。 冰柔驚得臉色煞白,沒想到他居然連劉氏也一起射死,顫聲道:「苻將軍,東方夫人剛才沒死,是你們把她射死了。」 「總督夫人的慈悲下官感動,但她剛才的確死了,是被罪犯殺死的。」苻薪生還是一臉的崇敬,辯解一番後躬身道:「夫人請回,一切由卑職負責。」 冰柔呆呆地望著兩具屍身,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也麻木了,呆呆地向外走。 凝心早就看不慣苻薪生過於狠毒的手段,怒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葉歆深深地看了苻薪生一眼,隨後也走了。 回到府中書房內,葉歆的神色輕鬆了許多,冰柔的一番表現令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燦爛陽光。 「冰妹妹今天實在太厲害了,想不到她有這種能力。」凝心笑著讚道。 葉歆喜色滿面,點頭道:「是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破壞了仙主堂的陰謀,這個柔兒,一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從而證明她的實力,不過她在花園裹的舉動我倒不奇怪,她以前就想做個俠女,現在有機會,自然要完成心願。」 「你今天很高興啊!」凝心抿嘴一笑。 葉歆樂滋滋地笑道:「是啊!雖說她有,但這才是真實的她,而不是那個整天在家怨天怨地的冰柔。」 疑心嫣然笑了笑,提議道:「以後不如讓她多做點事,免得在家裡胡思亂想,給你添亂。」 葉歆並不是想讓冰柔辦事,只是當年她被困籠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心裡太愛惜她了,不忍見她再遇到任何危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冰柔這麼做是要為懸河城的事贖罪,從而改善她在官員心中的形象,雖然也有取悅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為將來鋪路,讓麾下群臣接受她,尊敬她,從而為兒子的登基鋪路。 凝心見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沉,詫異地問道:「難道還有甚麼擔心的事嗎?」 葉歆沉吟道:「柔兒立大功自然是好事,也可以為前事贖罪,只是她的心思並不只在立功,而是盯著那張龍椅,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若她真的有這種心機,只怕我從此再無歸隱之日。」 「啊!」凝心大驚失色,情不自禁握住葉歆的手,催間道:「是真的嗎?冰妹妹不會有這種心計吧?」 「但願如此,不過這些日子她越來越聰明了,手段也十分高明,連我都有些招架不住,說不定背後有甚麼高人在指點她。」說著葉歆苦笑了起來,與任何人斗都沒甚麼大不了,如今卻要與妻子鬥,心裡滿不是滋味,想讓,可是一旦讓了,不但無法向紅絞交待,連自己一生的願望也斷送了。 「高人?」 葉歆正想細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僕人的聲音。 「大人,親兵副統領苻薪生有要事求見大人。」 「來得好快呀!」葉歆淡淡一笑,揚聲道:「讓他進來。」 凝心想到剛才那一幕,心裡又是一陣不快,眉尖微蹙,怨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剛才東方夫人明明沒有死,可他卻下令放箭,不知是不是有意把東方夫人射死,而且還當眾打妻子,一點夫妻之情都不念。」 葉歆第一次見到她生氣的表情,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安撫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見不得這種狠毒的手段,雖然道義上對他的手段只能斥責,但在職責上,他做的一點都沒錯,換成第二個人,未必能處理得這麼好,當然,打妻子那一幕不過是場戲而已。」 「啊!」凝心大驚失色,沒想到葉歆竟然贊成苻薪生的處理手段,眼神中有些不滿。 葉歆知道她在想甚麼,原本不打算解釋,但又不想被她埋怨,沉吟了片刻,眼露寒光,正色道:「劉氏招引仙主堂信徒在家中設立分會,並暗中宣傳邪教,危害朝廷安危,還誘使許多官眷成為受害者,按律當斬,只是她並不知情,如何處置她是件棘手的事,她丈夫因公戰死,威望極高,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殺她影響太大,不殺她又是違法,現在這種死法雖然可憐,卻沒有冤枉她。」 凝心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世事的無情就在於此,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罪,劉氏無知,把侄女請來說教,卻是在為自己挖墓。 葉歆歎道:「我實在不想殺她,但律法無情,尤其是像東方夫人這種人物,更是不能隨意越法,否則國之不國,法之不法,其他人犯了法就會拿這件事情來指責辯駁,後患無窮啊!苻薪生此人的確是個人才,手段狠毒,處事機敏,若是能用,必成大器,不過我實在不太喜歡他。」 「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留在世間。」凝心知道他說的對,只是心裡無法接受苻薪生的所做所為,卻又不想直接干涉世間俗務,只能幽幽地歎息著。 「我知道,姐姐全是為了我才留下,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姐姐的大恩!」葉歆感激地凝視著她。 一席話說得凝心心裡湧入一股暖流,別提多舒坦,嫣然笑道:「你別多心,也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想看看靈術到底能達到何等的境界。」 葉歆怎能不知其中用意,心裡更是感動。 「卑職苻薪生求見。」 「進來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坐回書案後面。 凝心心領神會,悄然隱身。 苻薪生低著頭走了進來,跪倒行了大禮,恭敬地稟道:「卑職參見大人。」 葉歆細細打量著他,身材瘦高,眉清目秀,外表看上去並不像是狠角色,只有那一對劍眉略帶殺氣,細細打量,嘴角有時會不經意流露出陰笑,他心裡開始琢磨如何用這個人。 「起來吧!」 苻薪生跪地不起,擺出一副沉痛無比的表情,哀求道:「大人,卑職特來請罪。」 「哦!」葉歆假裝不知東方府的事情,詫異地問道:「為何事請罪?」 苻薪生自責地道:「卑職受夫人之托,私自調兵,處置了仙主堂的奸細,還引致東方夫人身死,實在罪不容恕。」 葉歆微微一笑,還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又問道:「是夫人不讓你告訴我,還是你不想告訴我?」 語氣雖然平淡,苻薪生卻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針氈,額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眼睛一轉,貼在地上懇求道:「卑職一時糊塗,請大人責罰。」 葉歆盤算了片刻,覺得這種人還是該用,尤其是對付仙主堂,效果會更好,因而笑著安撫道:「其實夫人的話也該聽,不過那不是命令,而是向你提供一個線索,讓你偵破此案。」 苻薪生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大喜過望,一邊叩頭,一邊說道:「是,是,卑職糊塗,是總督夫人把消息透露給卑職,卑職怕敵人得到消息後逃走,因此無暇請示軍令,調兵剿滅了敵人。」 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暗暗點頭,又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剷除了仙主堂的秘密會所,立了大功,我心甚慰。」 「謝大人誇獎。」 「不過東方夫人之死你也有責,此事我看交給軍議。」 苻薪生剛剛高興,喜色又被打散了,幾起幾落,他的傲氣也全被打散了,戰戰兢兢地應道:「卑職此來是想請大人前去衙門親審,因為參與聚會之人非富則貴,而且都是婦道人家,下官不敢動刑逼問,還是由大人處置比較合適。」 「你怕嗎?」 「怕?」苻薪生臉色微變,這句話若是答不好,後果可大可小,因此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後吶吶地道:「卑職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擔心會壞了大人的事,若是大人一定要卑職去辦,卑職不會推托。」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來晚了,早已有人把事情通知我,你故意殺死東方夫人,又巧言令色欺瞞夫人,其心當誅。」 「大人恕罪。」苻薪生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再次跪倒,連叩了三個響頭,心裡十分惶恐,沒想到葉歆竟然知道了一切,就彷彿當時在場似的,孰不知葉歆真的就在現場。 「殺了就殺了,那裡的人不少,想封住所有的嘴是不可能的,如果直接了當地告訴我,也許我會升你的官,但現在你連我都瞞,心計不弱啊!」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苻薪生已是汗流浹背,叩頭像雞啄米。 「還有,你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你老婆的事。」 第三章 「卑職——」苻薪生焦急地想為自己辯駁。 「住嘴!」葉歆騰的站了起來,眼光似劍,狠狠地刺著戰戰兢兢的部下,冷笑道:「好出息啊!當眾打老婆,還大義滅親地送人大牢,嘿嘿,現在外面都在誇你忠義,我倒看不出來,能證明一下嗎?」 苻薪生只覺得心驚肉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個能臣,賣妻求榮,本事不小啊!這種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想不到我的手下竟然如此人才。」葉歆話中明褒實貶,而且語氣越來越尖銳,像把尖刀刺入苻薪生的神經。 「卑職不是……」 「你的心事我也不一一說了,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猜到,而且每猜必中,所以你千萬別在我面前要手段。」葉歆殺氣騰騰的目光鎖定苻薪生,嘴角擠出陣陣冷笑,道:「憑你欺瞞上司,私自調兵,謀殺東方夫人,殺了你也不過分。」 「大人!」苻薪生慘叫一聲,苦苦哀求道:「給卑職一次機會吧!」 葉歆沒有立即回應他,眼睛盯著屋樑,似是在考慮。 面對生死關頭,苻薪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久等不到最後的判決,惶恐不安,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又連忙垂下。 「你有功,但過也不小,這事似乎不好辦呀!」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 苻薪生見事有轉機,連忙道:「功過相抵,卑職願辭官離去。」 「辭官!」葉歆嘿嘿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白白放你,這個懲罰似乎太輕了些。」 苻薪生心中一緊,但見他話中的殺氣弱了許多,抱著僥倖心理間道:「不知大人要如何發落卑職?還望大人賜教。」 凝心見葉歆一番威嚇把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苻薪生戲弄得死去活來,不禁讚歎他的手段,連這種人都能像泥人般捏在手裡搓圓按扁,隨心所欲。 葉歆本就沒打算殺他,只不過想壓一壓他的心,免得日後生亂,見他嚇成這樣,臉色稍霽,淡淡地道:「其實你辦得也還算不錯,至少消滅了仙主堂的奸細,功不可沒,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是不會忘記你的。」 「卑職素來敬仰大人的風範,並引以為楷模。」 「不必拍我的馬屁,我不受這一套。」葉歆的一句話又把剛鬆了口氣的苻薪生嚇得半死,「這事影響太大,又牽涉眾多官員的家眷,不小心處理,會鬧出大亂子。」 苻薪生抬眼看了看,心裡嘀咕了一陣,硬著頭皮道:「卑職願為大人分憂。」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我要的就是這份膽識,既然已經做了,就要承擔到底。」 「卑職一定辦得妥當。」 葉歆盯著他看了片刻,吩咐道:「你現在回去把人都放了。」 「放了!」苻薪生驚訝地問道:「她們參與邪教眾會,已是犯罪,應當有所懲罰,放了是不是太輕了。」 「哦!莫非你還想殺了自己的妻子?」 「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事總該有所懲罰,或是坐幾天牢,或是罰些銀子,這麼不管不罰,似乎不合法度。」 「既然你不肯辦,我只好另找他人。」 「卑職去辦,卑職一定去辦。」苻薪生被逼上了唯一的道路,不由他不點頭。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她們雖然安然回家,但她們的丈夫卻不敢不來請罪,明日一早,我這總督府一定是賓客盈門。」 苻薪生恍然大悟,不禁讚歎葉歆的心計,躬身道:「卑職明白了,大人要恩威並施。」 「雖然她們可以回去,不過這事你要吃點苦頭了。」 苻薪生原以為事情已完滿解決,沒想到還有後續,心中又是一陣驚顫。 「東方夫人大義滅親,與奸人搏鬥,不幸身亡,而你身為城防參將,又是主辦此事的官員,自然要為成敗全權負責,功是你的,過也應該由你承擔。」葉歆眉尖一挑,厲色道:「東方夫人既然有功,你射死她便是重罪,我自然要置你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喪命的罪名,聽到了嗎?」 「我……」苻薪生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卻一直在瞟著他,見他臉色慘白,知道他已心灰意冶,微微一笑,又道:「我打算罰你至邊城效力,這樣吧,你把這事處理完畢,就到嘎山城去任職。」 苻薪生原已失望至極,沒想到峰迴路轉,不禁又驚又喜,興奮地問道:「大人是讓卑職前去參戰?」 葉歆微微一笑道:「狼牙調任新軍總帥,他那裡缺少個副手,若是你在嘎山城幹好了,我會讓你去輔佐他,若是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就在嘎山城待著。」 「啊!」苻薪生驚呆了,原以為會降為士兵,再從頭爬起,沒想到不降反升,竟然要去新軍出任副帥,這是何等的要職,比他現在的職位不知要高出多少級,可謂是一步登天。 「你只是參將,即使去了新軍也只是暫代副帥之職,若是幹得好,暫代兩個字可以去掉,你明白了嗎?」 「大人恩典,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苻薪生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 「好了,這事先不要聲張,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苻薪生明白話中之意,哪敢不答應,恭敬地道:「卑職一定配合。」 「好了,你現在就回去把人都放了,但別說是我主意,就說你已查明,劉景娥有意隱瞞,犯案人等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因此開釋回家。」 「是!」苻薪生躬身一揖,轉身就想往外走。 葉歆忽道:「想往上爬不是壞事,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別打夫人的主意,這種手段瞞不過我,要是再讓我知道你輕舉妄動,我保證你死得比劉景娥還慘,千萬緊記。」 苻薪生身子顫了顫,應允一聲,匆忙退走,因為他害怕再留下去,整個人都會變得透明。 凝心現出身影,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升他的官呀!」 葉歆輕輕一笑道:「此人心計不弱,手段狠毒,用於對付敵人再合適不過,留在身邊卻不是顆好棋子,柔兒本性率真,雖然一時聰明,但終究不擅長應對這種人物,此人調動大軍不來請示我,直接聽命於柔兒,可見他打算靠柔兒往上爬,這本無可厚非,但是我不喜歡他利用柔兒,所以把他調開。」 凝心輕歎道:「原來是這樣,你對冰妹妹實在太好了,連她接觸的壞人也預先被你剷除。」 「誰讓我是她丈夫呢!」葉歆笑著聳了聳肩,「苻薪生被我點破意圖,心裡已有畏懼,下一次再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一定會記起劉景娥的死狀,相信他會收斂。」 凝心擔憂地問道:「可是苻薪生出任要職不是更危險嗎?」 「此人雖然有些野心,但我自信還能控制他,副帥只不過是個名號,一切還是狼牙說的算,何況新軍都是草原牧民充任,不會聽一個外人的,因此他也只能給狼牙提意見,統率不了大軍。而且寇子誠的心計在他之上,應該可以控制他,再加有餘樹青的監視,如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可讓他再也見不到太陽。」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歆雖然表現的漫不經心,但談笑間已把一個人的生死牢牢地捏在手上,手段之狠遠在旁人之上。 半個時辰後,冰柔滿臉興奮地回到圓舒軒,一見葉歆,迫不及待地向他請功。 「相公,我辦了件大事!」 葉歆想到妻子方纔的英姿颯爽,再看著眼前的嬌憨美態,越看越愛,輕舒猿臂,親熱地把冰柔抱在懷裡,調情道:「哦!說給我聽聽。」 冰柔嚇了一跳,雖然丈夫總是很溫柔,卻極少這麼熱情,但這種親暱,哪個妻子不喜,樂得索性膩在葉歆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我把仙主堂的奸細抓起來了。」 「是嗎?」葉歆順著妻子的話語,只贊不彈,雖然猜測妻子的舉動別有用意,但眼下沒有必要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冰柔興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仔細地聽完,還不時地提問,彷彿真的不知道事情,使冰柔越說越有興致。 他並沒有質問妻子的計劃是如何安排的,今天是妻子開心的日子,任何問題都不應該打破這歡愉的氣氛,因此他忍耐了。 看著妻子,葉歆忽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妻子終於活躍了起來,不再是閨房中那個幽怨的少婦,雖然這種活躍可能會帶來許多危險,但這才是真正的冰柔,一個屬於陽光的女子,她需要有空間來展示自身的魅力。 良好關係建立於理解,兩人之間本就相親相愛,經此一事,葉歆知道妻子需要甚麼,如果把她放在家裡,她需要自己幾乎全部的感情,但展示在陽光下的冰柔卻有很多事可做,家庭、感情和兒子已不再是羈絆心靈的麻煩。 「也許是我錯了,是我束縛了她,我不應該怕她遇到危險而限制她。」葉歆的心態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嶄新的意念開始在腦海中生成。 晚飯過後,一大群客人湧到總督府拜訪葉歆,轎子和馬車把總督府外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勾結仙主堂是個甚麼罪名,所有的人都知道,單是禁黃令一條,就足以讓他;們丟官丟命,葉歆的手段他們都十分清楚,苻薪生把人都放了回去,這反而使他們更加坐立不安,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即趕到葉府求見。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臥牛城的大小官員都被驚動了,夜寒等在城的官員也都跑來,有的是受人之托,前來求情,有的是想問問事情的始末,畢竟讓仙主堂滲透入臥牛城是件大事,沒有人脫得了關係,還有的卻在等待有人被眨,自己好躋身上位。 葉歆在圓舒軒裡設下家宴,為妻子慶功,外面的事充耳不聞,就連夜寒等人也避而不見,硬是要把這些官員放在火上烤幾下才肯罷休。 席間充滿了歡聲笑語,疑心和紫如都在座,還有乖巧的小夢山,自然也少不了三位老人家和冰柔。 三老看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樂得合不攏嘴,田氏被刺的陰影在這一刻被沖淡了許多。 紫如第一次見到凝心,一見凝心的容顏,她立即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有這位世外仙子在葉歆身邊,天下沒有一個女人的美貌能打動他,即使再美也只是俗世之美,怎比得上凝心的仙子之貌,連一向對容貌自負的她也自慚形穢。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美的人,凝姑娘,你真是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凝心自然早就知道紫如,這位美人的品性、樣貌、才能都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拉著她笑道:「你才貌雙全,歆弟經常讚你是女中狀元。」 紫如心裡甜絲絲的,眼角瞟著葉歆,小聲又問道:「仙子,你一直都隱身大人身邊嗎?」 「不是,我原本在山上修煉,如果不是冰妹妹的事,只怕我一輩子都不會下山。」 紫如大為詫異,憑葉歆對凝心的態度,似乎並不是無情,有這麼一位仙子般的美人在身邊,任何一個男人只怕早就開口求親了,而且身為元配的冰柔也似乎毫不在意凝心跟隨葉歆,然而葉歆居然沒有娶她進門,紫如覺得很不合理。 想著,她偷偷看了葉歆一眼,伏在凝心耳邊小聲問道:「難道大人沒說甚麼時候迎娶姑娘?」 凝心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和他之間早已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縛,兩心相交,全憑心意,又何必在意其他俗禮,何況這也是對冰妹妹的不尊重。」 「啊!」紫如第一次聽到這種議論,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然而這番道理又像是一束燈火,點亮了心房,雖然她沒有打算與葉歆有任何結果,但夜深人靜之時難免顧影自憐,凝心所說的境界似乎更適合她。 葉歆正與妻子逗弄兒子,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問道:「紫如,甚麼事這麼吃驚?」 「沒甚麼。」紫如嫣然一笑,又與凝心小聲聊了起來。 這邊冰離眼見凝心和紫如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女兒雖然長得不錯,在二女面前就相形見絀了,而且紫如才貌雙全,凝心更是仙子般的人物,反觀女兒除了一個兒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東西,心裹著實有些擔心。 他拉著女兒問道:「柔兒,歆兒現在位極人臣,是天下共知的人物,身邊也該有幾個女人照顧,是不是你不讓歆兒納妾?」 冰柔立即噘起俏嘴,幽怨地道:「我讓他娶凝姐姐,可他就是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傻丫頭,他是疼你,可現在家大業大,你又不會操持家務,現在全是紫如那丫頭在打理,虧你還是個元配呢!」 「我——」冰柔想辯解,卻無話可說,支吾了半天,還是默然低下了頭。 冰離中年喪妻,心裡唯一的寄托就是女兒,心裡同樣希望女兒與女婿之間沒有外人,但隨著葉歆的地位上升,這種期望也越來越少,唯有盼望女兒坐穩元配的地位,因而苦口婆心地勸道:「妻子最重要的就是持家,否則又怎麼鎖住丈夫的心呢?我知道歆兒把你視若珍寶,但你也該為他做點甚麼,只要想想那雪白的兩鬢,沒有甚麼不可以讓的。」 冰柔默默點了點頭,眼角瞟向紫如和疑心。 「大人,有客求見。」院外忽然傳來赤溫的聲音,打斷了屋裡人的談話。 「姐姐!」葉歆看了凝心一眼。 凝心會意,突然在席間消失。 紫如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凝心也像葉歆一樣,能隱能現,心中更是感歎:「天下竟然有這等仙子。」 「進來吧!」 赤溫踏入廳中,見葉歆一家和紫如都在,先一一施禮,然後稟道:「大人,夜大人也來了,都等著見您,您是不是見一下?」 葉歆淡淡地道:「你沒看到我正在為夫人慶功嗎?何況夜色已深,不便見客,讓他們都回去吧!」 「這……」赤溫沒想到他連夜寒都不肯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望向紫如,希望她能幫忙說服。 紫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壞了葉歆的安排,低著頭默然不語。 「回去休息吧!」 「是!」赤溫呆望半天,無奈之下只好搖頭離去。 紫如走上前關好屋門,回頭笑道:「大人,看樣子他們這一夜是睡不著覺了。」 「這群官員富商,平時不管好家人,應該讓他們知道厲害,不必理他們,紫如,你明天一早就把告示貼出去,讓城裡的百姓知道仙主堂的醜陋和邪惡。」 「是!」紫如轉眼望向冰柔,含笑道:「夫人今天一鳴驚人,把整個城都轟動了。」 冰柔得意地看著丈夫,嫣然道:「我只想多幫相公一些。」 葉歆卻在琢磨日後怎麼安排妻子,太大的事情不能交給她,小事又不能讓她滿意,思考片刻,忽道:「柔兒,你既然想做事,明天就和紫如一起去查看登基大典的事情。」 「好啊!」冰柔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臉色一正道:「不過你要聽紫如的,一切由她做主,不許你擅作主張。」 冰柔呆了呆,不明白葉歆的話中之意。 紫如見了她的臉色,連忙求道:「大人,還是我聽夫人的吧!怎麼說我也是侍女。」 葉歆搖頭道:「不,夫人不是官員,你才是官員,處事經驗比她更足。」 紫如不解其中含意,愣愣地看著葉歆,卻不敢再問。 葉歆沒有再解釋,紫如身為重臣,身邊總是有重兵保護,冰柔與她一起,既能保護她,又能受到衛兵保護,當然,最好的保護者自然是凝心,只是這種工作太累,他實在不忍凝心去幹衛兵的工作。 第四章 前來請罪的,求情的,沒有一個敢回去,葉歆素來禮賢下士,這還是第一次把眾官員拒之門外,把官員們都嚇壞了,擔心葉歆大怒之下會處置他們,那些犯婦的丈夫、父親更是坐立不安,一個個瑟縮在冷冰冰的大廳裡,額上卻一直在冒冶汗,不知道天亮後是生是死。 「夜大人,這可怎麼辦呀!大人這次可真的發怒了,萬一要殺頭可怎麼辦呀?」 「是啊!大人不見客,我們有冤也無處訴呀!可惜紫如姑娘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說兩句。」 「紫如姑娘八成是受了大人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以大人的手段,恐怕有一批人都要倒霉。」 夜寒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心裡也滿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也被拒,實在猜不透葉歆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人心。 「大家安靜,你們的家人不是都放回去了嗎?大人應該不會追究了,何況新皇的登基大典將要舉行,大人也不會下狠手。」 「赤溫將軍,能不能再去問問?」 赤溫攤開兩手,無奈地道:「大人舉行家宴,我不便再打擾,大家還是先回去,等天亮再來。」 「哎,回去也睡不著,還是在這裡等著吧!」 這一夜紛紛嚷嚷,一直鬧到天亮,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因為誰也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不是在考驗他們,因為新皇將要登基,職位的安排都沒有向外公佈,心裡都在揣測自己的職位。 翌日清晨,葉歆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廳門口,他的臉色有些沉,看得眾人心驚膽顫,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下場。 有的人急累了,正在趴著睡覺,聽到同伴的叫喚,立即跳了起來。 「大人,我冤枉啊!」一名參將突然叫了起來。 「住口!」夜寒搶先喝斷他的說話,厲色道:「沒規矩,這裡甚麼時候輪到你說話?還不快退下。」 「我——」參將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葉歆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掃了左右一眼,冷冷地喚道:「余樹青。」 「卑職在。」余樹青知道沒有查出仙主堂的滲透,罪責重大,必然受罰,見葉歆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字,苦笑一聲,躬身相候。 葉歆厲色斥道:「我肅州首府,堂堂都城,居然出現了仙主堂的人,你這個暗探總監是怎麼當的?」 「屬下無能,讓敵人滲入城中,請大人降罪。」 葉歆冷冷地道:「此罪先記下,限你三個月內把天馬草原洗得乾乾淨淨,再有出現類似的現象,提頭來見。」 余樹青大喜過望,躬身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每一個仙主堂成員抓出來。」 「下去吧!」葉歆擺擺手,轉頭望向夜寒,道:「苻薪生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不幸身亡,功不抵過,貶為千總,調嘎山城任職。」 這一句話更令在場的人心驚肉跳,連立功的苻薪生都要被貶,他們就更不用說了,屋內彷彿有一道寒風吹過,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身上的衣服卻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 「是!」夜寒雖然有心為眾官說情,但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葉歆神色稍緩,正色道:「東方不平為國捐軀,追贈安陽公,東方夫人大義滅親,也追贈一品誥命,夫妻合葬於青龍山,立碑記傳,永傳後世。」 人們都知道劉氏招來了侄女,因此才惹出這些事,聽了這話,知道葉歆要安定人心。 葉飲用冰一樣的目光掃視著廳內的每一個人,速度很慢,幾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動,每一個與之接觸的人都感到心頭湧來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好了,都回衙門吧,登基大典在即,要辦的事很多。」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空氣中彷彿注入了一絲活力,在場的每一人都長舒了口氣,有了這句話,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一張張臉都露出燦爛的笑容,有的伸了伸懶腰,有的扭了扭脖子。 望著眾官員轉身離去的背影,葉歆森然道:「管好你們的老婆,下一次可就是大逆之罪了,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撲通幾聲,一些心臟不好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昏倒在地,其他人也像木頭一樣呆住了,直到葉歆端起了茶碗,僕人喊出了「送客」,他們才如殭屍般離開了大廳。 夜寒轉身又走了回來,志忑不安地問道:「大人,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要在他們的心裡插一根刺,誰敢碰仙主堂,我就讓他疼。」 「屬下明白了,只是為甚麼不殺一儆百?」 「我不想他們為了那群無知的婦人斷送大好前程,何況他們著實有些無辜,不過仙主堂不能放過,紫如已去辦了,你再出張告示,把劉景娥殺死親姑母的事宣揚一下,讓百姓知道,那是迷惑心智的東西,碰不得。誰碰了,誰的親人就會遭殃,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參與邪教,他的家人也不會容忍,他們看著比我們派兵看著更有效,而且還不必耗費軍力軍餉。」 夜寒大為讚歎,恭敬地道:「大人高明。」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登基大典辦好,不能出半點差錯,對了,發給姚跋和劉翎的聖旨送出去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 「好!現在是給這兩家下套子的時候了。」 「只怕他們不來。」 葉歆冷笑道:「我倒怕他們來,他們若來,我也只能用軟的,若是不來,正給我們一個機會,剷平這兩隻沙漠老鼠!東征之前,務必除掉這兩個心腹之患,否則我無法東征。」 夜寒恍然大悟,點頭道:「屬下完全明白了。」 葉歆含笑道:「這事心裡有數就行,如何行事我還只有初稿,尚需仔細斟酌一番,你先下去辦事,有決定我再叫你。」 「是!」 目送夜寒離去,葉歆輕吐了口氣,站起來剛想走,眉尖忽然一動,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跳上心頭。 「誰?」 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眼前,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扎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不是別人,正是久不見面的朱雀上師。 「原來是你!」葉歆有些意外,這幾年朱雀上師彷彿蒸發了似的,不見蹤影,以為他回山修道,沒想到卻又出現在臥牛城。 朱雀上師還是老樣子,幾乎一點也沒變,滿面春風,笑意盎然,一開口就調侃道:「老弟,這些年不見,你老了不少啊!」 葉歆哈哈一笑道:「人又怎能不老呢?這麼多政務、軍務要處理。」 朱雀上師笑了一陣,撩袍在葉歆的身邊坐下,再次打量著他,點頭道:「氣勢越來越盛,已不是當年那個青年了。」 「做了父親,哪還能像以前那樣!」葉歆親自倒了杯茶遞給朱雀上師。 朱雀上師隨手接下茶碗,含笑道:「我料定你擺脫不了權力的道路,果不其然,這些年你起起伏伏,雖然坎坷了些,但今日你意氣風發,連皇帝登基與否也能隨意安排,一統天下的日子想必不遠。」 葉歆輕歎道:「上師應該知道我志在修道,在這官場沉浮數載也是迫不得已,想起實在不勝曦噓。」 朱雀上師不以為然地道:「老弟,天下人有誰能和你的成就相比,一個布衣白丁,如今卻呼風喚雨,號令天下,滿天下都是羨慕你的人,這就是你的命緣,是天道,人力不可以抗。」 葉歆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笑了笑,反問道:「上師這些年在何處修煉?」 朱雀上師輕笑道:「我收了個好徒弟,自然要盡心盡力教導他。」 「甚麼!乙葉□勃然變色,驚訝地凝望著他,沉聲問道:「你在他們母子身邊?」 「他們孤兒寡母挺可憐的,我那徒弟又長得可愛,哪能忍心扔下他們不管啊!」 話中暗藏機鋒,葉歆無從辯駁,只能默然不語。 朱雀上師見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那小兒子倒是十分機靈,是個天生的學道之材,這個徒弟沒白收。」 葉歆想起小兒子,心中一陣歉疚,自責地歎了一聲,問道:「他們還好嗎?」 朱雀上師白眼一翻,反問道:「妻子沒有丈夫,孩子沒有父親,能好到哪裡去?」 葉歆被他一陣搶白,又沉默了,長歎一聲道:「紅烈不聽我勸,不願加盟。」 朱雀上師不悅地道:「你有遁術,想去甚麼時候都可以,何必自尋借口。」 葉歆苦笑道:「不瞞上師,我大病一場,道力盡失,別說去雪狼關,就連普通的壯漢我都應付不了,現在遁術也只是剛剛恢復,依然沒有任何攻擊力,若是遇上鐵涼的道士,我就活不了了。」 「道力盡失!」朱雀上師大為驚愕,因為這是他從來不曾想到過的問題,一直以來,修煉者只會覺得道力越來越多,就像一個深泉,永遠也沒有枯水期,即使用光,很快就會自己復原,但葉歆的這句話打破了常規的定論,如同驚雷一般,震得他神色大變。 葉歆當然知道失去道力對於一名修道者意味著甚麼,安撫道:「也許是我個人的問題,上師不必擔心。」 「不!」朱雀上師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盯著他沉聲問道:「事關修道者的一生,還望老弟從實相告。」 葉歆思索了一陣,問道:「想必上師應該知道我妻子的事吧?」 「嗯!」朱雀上師知道他指的是奇特的籠子。 「為了化解那籠,我與另一位道士合作,再以五行靈果輔助,因此才能化解五行相生,只是我自身木性太強,過於激化木性之後,道力暴漲,一發不可收拾,卻也傷了我自己。」 「原來如此!」朱雀上師緩緩地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又問道:「老弟能察覺我的到來,想必已能重新感應,不知是何方法?」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一種新道術。」 「新道術!」朱雀上師聽得眼中放光,催問道:「請老弟細說。」 「自從道力喪失後,我變成手無縛雞之力,便想著重練道術,然而原本極強的木性化去了,體內五行極弱,無法修煉木行道術,也無法修煉其餘四行道術,無奈之下,我只能走偏門,生命力長流不息,以力生力,如今使用的正是生命力所變化出來的力量,也許不能算是道術,因此我稱之為靈術。」 「靈術!生命力!」朱雀上師仰頭向天,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彷彿沉浸在另一個虛空之中,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因為葉歆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通往新的天地。 葉歆清楚靈術的修煉只是初始階段,由於沒有前人修煉過,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此連疑心都不願讓她修煉。 朱雀上師驚喜地抱著他笑道:「老弟,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沒想到道術之外還有這種奇術,若是能練得大成,非但天下唾手可得,也許有一天可以讓生命力生生不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有違天道,若有地府的話,鬼王可不會饒我,況且世人生生死死才有趣,長生不老,人人無憂,這還叫人世間嗎?」 「靈術,好個靈術!」朱雀上師依然沉浸在對靈術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葉歆微微歎了一聲,靈術既然建立在生命力上,修煉下去,生命力也許會越來越旺盛,或者真有一天會長生不老。 雖然大部分修道者都是為了這一點,然而他卻對長生不老沒有興趣,此刻妻兒父母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興奮了很久,朱雀上師漸漸平靜,望著葉歆讚道:「老弟,千萬別放棄,我很期待你的修煉成果。」 葉歆苦笑道:「眼下這麼一大攤子的事要我去處理,想找時間修煉也難啊!何況夾在緂妹和柔兒之間,我恨不得將自己劈開兩半。」 朱雀上師長身一揖到地,歉然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剛才的言語太冒犯了。」 「沒甚麼,其實你說的在理,我沒去看他們的確不對。」葉歆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勸紅烈投過來,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他寧死也不答應,我現在也是百般無奈啊!」 朱雀上師笑道:「紅烈是個死腦筋,不會妥協,若想收拾他,只怕你要費點工夫。」 「我正打算襲取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讓他回家無門。」 朱雀上師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說到做到,不過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雪狼關該說些甚麼。」 葉歆明白他所指,為難地道:「柔兒是我的結髮妻子,終生不棄,無論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見。」 「若要化解紅烈戰意,只要你納紅緂為妾,斷絕他回家之念,同時可以重重打擊紅烈手下大軍的士氣,敵人做了主帥的女婿,打起仗來只怕也下不了手,哈哈!」 葉歆只有苦笑,這條計策的確可行,而且十分有效,但納紅緂為妾必定惹怒妻子,再生出事端就難辦了。 朱雀上師不悅地打量他,問道:「你到底在猶豫甚麼?」 「家事難斷啊!」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不悅地道:「平時看你挺爽快,這種事還有甚麼好猶豫的。」 葉歆心中一跳,朝他一揖到地,誠懇地道:「願聞其詳。」 「夫妻,不過是一個名份,那是虛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修道者,也算個世外之人,名利尚且不動心,何必在意一個虛名,紅綏要做葉夫人,你就給她名位,算不算夫妻你心裡清楚,換言之,你的妻子名義上早巳死了,現在同樣沒名沒份,但你心裡有她,她心裡有你,你們就是夫妻。」 「你是說……」葉歆嚇了一跳,驚愕地望著他。 朱雀上師笑道:「給紅緂一個葉夫人的名位,至於把不把她當妻子則是要問你的心,你的心裡若只把她當成朋友,就算有名份又如何?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然而對她而言卻大不一樣,她是世俗之人,想的是世俗之事,想要的也不過是世俗的虛名,只要得了葉夫人的名號,她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妻子,心裡安了,其他的事自然容易化解,否則你們三個針鋒相對,何時才是個頭?不要過於拘泥,一切問心便可。」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葉歆聽得連連點頭,這番道理他當年娶紅緂的時候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得如此透徹,之後便被感情所困,如在深山之中,現在便似撥雲見日般,□他心裡清楚,自己明白不等於冰柔明白,冰柔也是世俗之人,爭的也是世俗的虛名,要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怕不容易。 「上師說得極是,只是我妻子她未必明白。」 「不明白就說到她明白,真正的夫妻是感情,是心,不是甚麼夫人名位。在紅緂心裡,她是葉夫人,而你的部下心裡,那位紫如姑娘才是葉夫人,而你的心裡,自然只有元配才是葉夫人,都是葉夫人,分別只在於你的心。你至今沒有重娶舊妻,不也是漠視名位嗎?」 葉歆深以為然,點頭道:「說得不錯,葉夫人只是虛名,但世人重虛名。」 「紅緂可以娶,紫如姑娘也可以娶,所有的人都可以娶,但要讓她們都知道你的心裡只有元配,如果她們依然願意,給她們名份又如何?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她們若是自願投入情網,怨不得別人,只要你抱著無愧的心,誰說也沒用。」 葉歆心動了,若真能如此也無不可,只是其中的困難並不像說的那樣容易,沉吟了片刻,忽然抬頭凝望著他,眼中有懷疑之色,問道:「上師來到臥牛城已經很久了吧?」 第五章 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今天前首。」 葉歆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原來柔兒變聰明是因為你,只怕今天是你進城之後第一次施展道術。」 朱雀上師揚了揚拂塵,笑嘻嘻地道:「說的不錯,我若是施展道術,豈不是早就被你發現了!」 「這次仙主堂的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了?」 「我那女婿太不像話,居然連邪教也弄了出來,我最討厭這個,所以扔下他不管了,反正他也不聽我的話,這次原想拉著你去見他們母子,後來想了想,你的處境也挺難,所以先看看你這位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然後呢?」 「你妻子是個好人,只是吃苦太多,性格會時常變得古怪,而你的事情太多,沒時間陪她,因此情緒受到壓抑,終日在家幽怨不絕,所以我讓她主動一些,溫柔一些,再教她了點相夫之道,她學得挺快,也挺聰明,呵呵,希望能化解她與紅緂之間的仇恨。」 葉歆沉聲問道:「是你唆使她問我要皇位?」 朱雀上師呆了呆,驚訝地道:「嘿!她居然一開口就是皇位,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把權力讓給緂妹,所以才來搶權,都是你添亂。」 「紅緂那丫頭根本對皇位沒興趣,只不過想在後宮找個位置而已,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妻子既然喜歡,給她就是,就當是交換條件,這樣可以打擊鐵涼軍士氣,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朱雀上師一臉的委屈,「反正我那徒弟天資聰明,適合修煉道術,不當皇帝也會是修學名家。」 葉歆滿臉鬱悶地道:「我可不想一輩子攪在官場中。」『「這還不容易,待時局平定,把天下扔給你兒子,然後便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歆閉上眼睛想了半天,覺得朱雀上師所言不失為中庸之道,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但留在官場中的目標卻變了,一開始是為了救妻子,妻子救出來之後又為了還情,如今似乎情債有望解決,又要為了擺脫權力而奪取天下,似乎每一個階段被冥冥中安排的因素決定了命運的走向。 朱雀上師鼓動道:「以你的才能和智慧,想平定天下大概只要十年,到時候你的大兒子已經有能力理事了,再有幾位重臣和你妻子輔佐,不會有任何問題。」 「十年!」葉歆仰望屋頂,心裡開始嘀咕日後的事。 朱雀上師含笑道:「反正主動權在你手上,如何決定都沒人敢反對,慢慢想吧!」 「上師的辦法固然有理,若是一年前,應該不難,但如今紅烈殺了我岳母,仇恨難消,我即使希望她們和解,但也不敢強硬抹殺柔兒報仇的意願,這一點若不能解決,說甚麼也沒有用。」 朱雀上師也沉默了,葉歆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一切問題都在於血仇之上,如果無法化解,問題便難以解決。 「算了,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葉歆苦笑一聲,道:「上師,緂妹那裡還望你多費心,我暫時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心,我這就起程回去,你要不要帶封信給她?」 葉歆沉吟了半天,輕歎道:「不必了,我正籌劃從後方襲取雪狼關,有甚麼事還是當面說更好。」 「也罷!」朱雀上師微笑道:「我雖然收你兒子做徒弟,不過你的事我不會參與,這樣就不好玩了。」 葉歆知道他指的是甚麼,如果有朱雀上師相助,抓住紅烈猶如探囊取物,真要如此,天下傳席而定,用不著大費周章。 「噫!你這裡還有道士?」朱雀上師剛想走,忽然停住了。 憑著心靈的熟悉感,葉歆知道了是誰,笑道:「上師莫憂,是凝姐姐!」 「好快啊!」朱雀上師呆了一呆,抬頭望向大門,眼前彷彿飄來一陣香雲,定睛細看,一名絕色仙子出現在葉歆的身邊,整個廳堂因她的出現,彷彿被注入了許多色彩。 他驚愕地打量了半晌,撫掌讚道:「好一位道中仙,出塵脫俗,不帶一絲人間俗氣,這可是我見過道性最好的修道者,今日一見,實在大開眼界。」 凝心一眼就看出朱雀上師也是修道者,微微有些驚訝,轉頭望向葉歆,問道:「這位是……」 「他是朱雀上師,火行道士,是我的朋友,上師,這位是水行道士凝心。」 朱雀上師盯著芙蓉玉面點頭道:「老弟,想不到你的身邊還收著這麼一位佳人,嘿嘿,難怪不肯去雪狼關,傳出去,恐怕天下男人都要殺了你。」 葉歆知道他打趣,微微一笑道:「凝姐姐道學精湛,世之罕見,連我師父都比不上,我的靈術也全靠她相助才有小成。」 凝心嫣然笑道:「歆弟過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修道者而已。」 「一笑百媚,我該走了,不然也會有下塵之心,老弟,福緣不淺啊!」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疑心嫣然笑道:「這位朱雀上師說話真是風趣。」 葉歆羨慕地道:「遊戲紅塵,比我們都逍遙自在,實在讓人羨慕啊!甚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我也這麼想。」凝心凝視著他。 葉歆知道她所指,微微一笑道:「總會有這天,我們回去吧!」 經此一役,劉景娥的事情在葉歆的授意下被宣揚誇大,並廣泛傳播開來,使仙主堂在臥牛城及至整個肅州聲名狼藉。官員們更是不敢招惹,葉歆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他們的心中,這種大罪,再犯一次都要滅門。 但這種不安的氣氛很快就被新任官員名單帶來的喜氣沖淡了,因為朝廷新設,眾多衙門都要安置人手,幾乎每位官員都往上升,還有不少連升數級,無不心花怒放。 當然,令他們驚訝的還是葉歆的地位,既無封爵,又無職位,只有一個皇師的虛名,與他們想像中大不一樣,如同平地一聲雷,引起了眾多嘩然之聲,都在猜測葉歆是否別有用意。 葉歆根本無暇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因為東面的戰局又生變化,武壁疆由於糧道被騎兵騷擾,放棄了沙古小城,在嘎子河西岸下寨,似乎有添兵之兆,而且銀州草原區面臨蝗災,吃掉大片草地,以至秋草不足,部族們為爭水草地產生了不小的磨擦,對於外來的人敵意很重,若不小心處理會留下大患。 他連忙從納顏鎮召來了狼牙,聯同城中重臣,商議對策,此時已是八月二十六,離九月初九的登基大典只有十幾天。 「大人,如今怎辦?銀雪意欲添兵,我們不能不防,不如讓現有的新軍前去增援吧,順便控制周圍幾個小草原區。」狼牙心憂夜明城的防務,恨不得帶著新軍飛往前線。 葉歆搖了搖頭,拿起身邊的一張文書揚了揚,沉聲道:「不行!據報銀州草原區蝗災氾濫,大片草地被蝗蟲吃光,部族們猶恐水草不足,為之還大打出手,你們再帶著數萬匹戰馬去,明是保護,實際上卻是與他們搶奪草場水源,到時候你能看著戰馬餓死嗎?」 「屬下不能。」狼牙想都不想就回答。 「這就是了,派兵去只是自討沒趣,招來罵聲。」 狼牙憂心忡忡地問道:「可是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吧?」 「當然。」葉歆含笑道:「我打算從嘎山城調一萬步兵前往助守重城要塞,然後用部分騎兵承擔嘎山城防務。」 夜寒點頭道:「此計甚妙,依我看,不如再往銀州各個草原送些糧食草料,以收其心,方便日後東征。」 「右相此言極是,銀州草原此時需要的是糧食,不是大軍。紫如,你立即調撥糧食送到嘎山城,讓樸哲派人送糧。」 「屬下明白。」紫如嫣然點頭。 「夜寒,銀州的事是個教訓,我們也要做好蝗災的準備,免得事發後無力補救。」 夜寒躬身應道:「大人提醒的是,卑職一定讓他們多備草料,以防不時之需。」 「你辦事我放心。」葉歆笑了笑,轉頭又望向狼牙問道:「編製新軍的事情辦的如何?」 狼牙拍著胸口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有樸哲做主,各方部族又得到好處,不敢不送人來,我來的時候已到了四萬七千餘人,相信現在應該有五萬多了,都帶著馬匹兵器,立即就可以編組成軍,毫不費心。」 葉歆知道樸哲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現在再次確認,心裡更踏實了,有了這五萬騎兵,就有了堅實的後盾,讚道:「幹的不錯,不愧鎮東將軍之名。」 「能為大人效勞,實在是屬下萬幸。」 「這次我為你選了一名副帥,此人心計不弱,手段凶狠,是個人才。」 狼牙笑道:「大人安排的一定是能人,我放心。」 「我不放心!」 在座之人聽得一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實在不明白話中之意。 狼牙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為甚麼不放心還用他?」 葉歆沉吟道:「此人心計太重,忠義之心如何,一時間還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是個人才,處事果決,手段獨到,能斷大事,只是這種人若掌大權,變化無窮,有的變忠,有的變奸,有的變得昏庸無能,有的變得膽小如鼠,有的則能成就大事。他到底會是甚麼樣子難以預料,因此我把他放在副帥的位置上,既有發揮的空間,又有人壓著他。」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你替我盯著他,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若是忠義之士,我自然會重用他。」 「屬下明白,不知此人是誰?」 葉歆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苻薪生」。 「他!」狼牙也聽說過仙主堂禍亂臥牛城的事,苻薪生立功被貶,官員們都挺同情他,卻不敢為他說話,因為事關東方夫人的死,不便捲入其中,沒想到竟是葉歆的伏筆。 葉歆輕輕吸了口氣,道:「我降他為千總,調任嘎山城,明年開春後,再調他到你那裡暫代副帥之職,這段時間你必須在軍中建立威信,讓這些新兵只認你這個總帥,免得有些新兵會有異心,最重要一點,兵權暫時不可全給他,就讓他督辦糧草,參議軍務。」 「卑職明白,先要試探他的忠心,再行任用。」 「對。」葉歆滿意地點點頭。 正說著,一名侍從走入廳中,跪地稟道:「大人,清月國使臣從南面來,已到臥牛城外,赤溫統領問大人要不要親自迎接。」 「哦!清月國居然派使臣來了。」葉歆有些意外,原想著有些勢力會派人來,卻沒想到最先到達的竟是清月國使臣。 夜寒微笑道:「清月國久攻順州不下,此來必是要求聯盟,大人,這裡依舊是天龍朝,清月國論理也應是屬國,如何應對要小心處理,免得日後引起麻煩。」 「是要小心處理。」葉歆低著頭思考了片刻,望著侍從又問道:「使者是甚麼人?」 「清月國使臣送來名帖。」侍從從懷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名帖遞到葉歆手裡。 葉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清月國撫遠將軍雲從龍,櫻武將軍雲妙裳」,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清月國主帥雲璧之名,心裡嘀咕,這兩人應該是雲氏一門。 夜寒問道:「大人,見還是不見?」 「見,當然要見。」葉歆一拍椅背,站了起來,正色道:「夜寒,你是右相,他們是將軍,你去更合適,就代我接一接吧,晚上我在府中設置家宴,你把他們帶來。」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夜色初降,星漢綴空,大地籠罩在銀色的星光之下,葉歆帶著冰柔和紫如來到觀星樓,樓高二層,二樓臨池的一面伸出一座木台,此時已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儘是佳餚珍餞,香氣撲鼻。 冰柔第一次隨同葉歆出席正式場面,心裡異常的興奮,從此以後她就可以堂堂正正以葉夫人的名義外出,甚至接見臣子。 「好舒服啊!」葉歆站在台側仰望星空,享受著寧靜的感覺。 紫如礙於冰柔在場,不敢過分親密,站在葉歆身後嫣然笑道:「大人今天似乎很有興致。」 「事情太多,這個靜宇最是難得。」葉歆經朱雀上師點化,人生道路頓時寬廣了許多,雖然世事無常,將來如何還未可知,但有個目標在前,至少可以心安。「「登基大典過後,大人應該放鬆一下。」 「是啊!」冰柔挽著丈夫的手臂嬌笑道:「我陪你出巡吧!」 「出巡?」葉歆笑著搖搖頭道:「大典過後我要進入沙漠,那裡可不是甚麼好地方,你還是待在這裡吧!」 「沙漠!」冰柔噘著嘴道:「漫漫黃沙,無邊無際,你怎麼會想跑到那裡去?」 紫如自然明白沙漠之行的用意,解釋道:「夫人,大人準備收羅丹絡和鬼方兩個財源寶地,然後借道襲取雪狼關,如此一來,後方就穩固了。」 葉歆含笑道:「柔兒,紫如的話你都聽到了,這才是真才實學,你若想做事,還要向她多多請教,你背後的那位高人已經走了,以後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冰柔呆了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高人?」 葉歆哈哈一笑,道:「連妻子的事都不清楚,我這個丈夫豈不是太沒用了?」 冰柔挽著他,呢聲歎道:「可惜又被你發現了,我還想立一場大功,嚇你一跳。」 「上次你已經嚇我一跳了!」 冰柔忽然臉色一沉,眉尖藏有怒意,攥著拳頭道:「我要學好本事,圍攻懸河城,為娘報仇。」 葉歆心頭一沉,妻子神色堅定,眼含殺氣,說明殺心已固,想化解此仇恐怕難若登天,眼前不禁一陣迷惘。 紫如幽幽一歎,也在為葉歆著急,天下都在股掌之中,可家事卻令他一籌莫展,長此下去只怕不得善終。 「他們來了!」她的眼角瞥見樓下的迴廊中有人影穿梭,連忙喚了一聲,分散兩人的注意。 葉歆朝迴廊望去,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夜寒的引領下向觀星樓走來,細細打量,男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劍眉英目,肩寬手長,身材高瘦,也算是俊朗青年,身上穿著一件白袍,上面用金線繡著滾雲,下身是棗紅色長褲,腰間繫著一條玉帶,左側懸著一把佩劍。 再往男子身側望去,正是那位名叫雲妙裳的娥眉女將,年齡大約十八歲左右,黛絲粉面,柳眉櫻唇,一對大眼睛左顧右盼,靈動有神,一身粉綠色戰裙,外罩雲色披風,腰間同樣懸著墨綠色的劍鞘,上面鑲有三顆紅寶石,一看就是知道是名劍,她雖不說是絕色,但也俏麗可人。 「原來清月國也有女將軍。」冰柔羨慕地道。 葉歆笑著問道:「我這裡有女相,清月為甚麼就沒有女將?」 「我呢?上次立功你還賞我呢?」冰柔攤開手伸到他面前。 葉歆擁著她哈哈一笑,然後伏在她耳邊小聲道:「賞你一個孩子。」 冰柔啐了一口,嬌羞不已,心裡卻甜如蜜。 2005-3-26:27:57 羊羊 等級:小飛俠 文章:1642 經驗:3383 魅力:3512 現金:4447 註冊:2004-10-2 第2樓 選擇閱讀字號:11pt 第六章 隨著一陣樓響,雲氏兄妹和夜寒登上了二樓,別緻而寧靜的小樓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屋內雅致的擺設,立時感覺到葉欲文致的氣質,這與傳言中魔的形象大相進庭,因此兩人的內心都感到懷疑。 一見葉欲,兩人更是大吃一驚,想不到名滿天下的人物竟然長得十分清秀,面領削瘦,身材修長,又穿著一件書生袍,乍看只像是師爺、文案之類的文客,沒有一絲處於權力巔峰的那種霸氣,也與皇帝王侯大不一樣。 雲妙裳盯得更緊,眼光幾乎掃遍了葉欲的每一寸,嘴裡還唸唸有辭,似乎在評頭論足。 葉欲雖然覺得有些怪,但還是坦然接受兩人肆無忌憚的目光,並還以微笑。 「這位便是葉公子。」夜寒禮貌地介紹道。 「葉公子十一雲從龍對這個稱呼覺得很奇怪,似乎還有些不合情理。 葉欲拱了拱手,含笑道:「兩位賞光來到府裡,葉某實在是三生有幸,今夜置下小宴,為兩位接風。 「葉大人客氣了。 葉欲含笑道:「我不是什麼葉大人,只是一介布衣,雲將軍還是稱呼在下葉公子吧! 雲從龍被說得一愣,以為他在說笑,勉強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葉欲身後的兩名女人,乍一看,立時被紫如的風采吸引了,婀娜的身姿,高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嫵媚的笑容,每一點都帶著極大的誘惑力。 「兩位好!」紫如嫣然一笑,以禮相迎。 「兩位好!」繁如嫣然一關,以禮想迎。 雲從龍斜眼看了看葉欲,以為是她的姬妾,忽然皺了皺眉,又望向妹妹。 雲妙裳也在打量二女,眼睛同樣盯著紫如,眼神中有些自慚形穢。 「這位是舍妹妙裳。 葉欲禮貌性的讚美道:「雲姑娘英氣逼人,為我這小院添色不少啊! 雲妙裳瞥了一眼紫如和冰柔,淡淡一笑,並不領情。 葉欲微微一愣,見她漂著身後,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身居左正之職,乃百官之首,日後還會與你們打交道。 「啊!」雲妙裳驚呼了一聲,定睛望向紫如,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貌美如花,弱不禁風,原以為是葉欲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肅州的宰相,當朝首輔,實在有些意外。 雲從龍同樣感到驚愕,若有深意地看著葉欲,心中則為他的用人之道大惑不解,竟把一個美人放在朝堂上。 紫如大大方方地朝兩人盈盈一福,含笑道:「兩位遠道而來,本該我親自去接,只是事情繁忙,在此向兩位陪罪了。 「左正大人不必多禮。」雲從龍連忙還禮,眼角還多漂了她幾眼。 雲妙裳跑到她的身邊,一臉羨慕地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子出任宰「沒什麼本事,運氣較好而已。」紫如牽著她的手坐在席間。 「雲將軍也請坐吧!」夜寒熱情地拉雲從龍坐下。 、「好。」雲從龍眼角又漂向冰柔,同樣是美人,卻與紫如大不一樣,氣質與妹妹倒有幾分相像。 葉欲端坐主位,指著冰柔道:「這位是我的夫人。 「啊!」雲從龍呆了呆,臉色忽然變了,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經身故了嗎?」 葉欲見他問得唐突,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夫人沒有死,只是失蹤了一段時間而已,現在又平安回來了。 「如此說來,要恭喜大人了。」雲從龍抱了抱拳,眼睛卻望向妹妹,眉尖藏有憂色。 葉欲和紫如都是察言現色的高手,一眼便知他們別有目的,對視一眼,都有了戒心。 「我敬兩位貴客一杯。」夜寒見氣氛有些怪,舉杯相邀。 「謝謝夜大人。」雲氏兄妹連忙舉杯還禮三杯喝罷,葉欲.含笑問道:「雲將軍,聽說順州戰事緊張,你們此來想必不容易吧?不知走的是哪條路?」 「我們從鐵涼而來,出雪狼關,繞道沙漠,直入草原,這一路的確不容易,不過天龍皇帝登基在即,清月國為表結盟的誠意,廣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也不敢不來。 葉欲會心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是啊.沙漠風光,草原美景,真是美不勝收啊,!」 轉頭對冰柔道:「夫人,不知我們什麼時侯才能像他們一樣遨遊宇內。 雲從龍見他話鋒一轉,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變了,暗暗吃了一驚,這才明白葉欲為何名聲如此之響,談吐不俗,話鋒時曲時折,讓人無從適應,更別說有效應對,心念一轉,笑著又道:「葉公子想遊覽天下還不容易,只要兩家結盟,蕩平天下,到時侯葉公子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遊歷天下了。 「我已辭去一切官職,一介布衣,天下再亂也與我無關,也許幾位回程之日,我們夫妻會與你們同行,到時侯還望你們為我帶路。 「什麼!」雲從龍沒有料到吐熬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有些措不及防,頓時啞然無聲。 「左正右相都在這裡,朝廷的事有他們打理,沒什麼不放心的,何況新皇年輕有為,日後定成大器,我的輔政之責已完,自然要享兄羊青晶。 雲從龍更是尷尬,尋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接話的地方,只能乾著急。 雲妙裳靈眸一轉,嬌笑道:「葉大人這麼年輕就要歸隱?不會吧?」 葉欲指了指雪白的鬢絲,輕歎道:「兩鬢皆白,再不歸隱,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樂,權力這東西是虛的,拿在手裡卻燙手,苦也吃夠了,再不放手,就不只是吃苦了,而是送命,還不如早早交出去,過點平靜的日子。 葉欲雖然是說給雲氏兄妹聽的,但話中並非假意,冰柔和鑒渤褚呂能聽出,都皺起了眉尖,一個擔心兒子的皇位,另一個擔心失去了心靈支柱,各懷心恩。 雲氏兄妹卻被他這一番話說惜,這話中透著老成和世故,只有經歷了一生劫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都覺得不應該從如日中天的葉欲嘴裡吐出,然而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五年前,我這兩鬢還是漆黑如墨,現在卻皓白如雪,代價也夠了吧! 葉欲說得有些興起,開卻千覺中吐出了真言_雲氏兄妹都大吃一驚,原以為葉欲天生勻頭,沒想到竟是變白的,其中所包含的故事只怕千言萬語也難以說清,再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勢,似乎真是權力這兩個字造成的。 冰柔聽著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葉欲吃的苦都是為了她,一看到雪白的鬢絲,她的心裡就像針刺一樣,只是葉欲從來都沒有把這事拿來邀功,這令她更為感動,又想到葉欲腿上那千條刀疤,心叉湘子起來。 夜寒也感到心驚肉跳,他一直在為葉欲沒有出任職位而感到惴惴不安,此時又聽葉欲出言歸隱,雖然只是戲言,但從紫如和冰柔的神色來看,似乎並不只是隨口一說。 葉欲忽然放聲大笑,豪邁地道:「不說這個了,難得兩位貴客到來,還是談天說地,高高興興地嶸昏惡一」 紫如順著話說道:「是啊!眼前風清月明,何不賞之為戲?」 葉欲抬頭望丹獷告笑道:「不知清月國風景如何?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葉公子若去,皇上自然以重禮相迎。」雲從龍笑顏相應。 「我一介布衣,不必如此,只要有間茅舍就夠了,哈哈雲從龍猶豫再三,忽然從袖子裡抽出一本錦皮小冊遞向葉欲,含笑道:「這是鄙國皇帝贈給大人的禮單,請大人過目。 「哦!清月國主實在太客氣了。」葉欲接下禮單打開一看,突然愣住了,斜眼瞥了雲妙裳一下,又盯住雲從龍,淡淡地道:「這禮是給皇帝吧?怎麼送到我這裡來了?」 「沒錯,這是皇上送給葉公子的禮物,請公子收下。 葉欲緊皺眉頭又看了看禮單,完全沉默了。 紫如見他面有難色,輕輕扯了扯葉欲的衣服,小聲道:「大人,能讓我看看嗎?」 「嗯!」葉欲隨手把禮單遞給她。 紫如打開細細讀了一遍,也愣住了,臉色有些尷尬,吶吶地道:「大人這事還是龍豹鄒聖決定吧! 葉慾望著雲從龍,沉吟道:「事情暫時不能定,這是給肅州總督的禮物,我如今只是一名百姓,一切還要皇上來定。 雲從龍是硬著頭皮把禮單遞出去,也不期望能立即有所收穫,見葉欲沒有立即拒絕,已經覺得是萬幸,含笑道:「葉公子好好考慮一下,人選還能變,位次也能變,一切以你的意思為尊,絕不會讓您為難。 「不說這個了,吃菜吧!」葉欲把禮單揣入懷中,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雲氏兄妹又坐了半個時辰,直到酉時才離開。 兩人剛走,冰柔便耐不住性子,好奇地問道:「相公,到底是什麼禮物,居然讓你這麼為難?」 葉欲輕歎一聲,默然不語,眉頭擠成了一團。 紫如忽然璞味一笑,嫣然道:「夫人,天下除了一樣東西,沒有任何奇珍能讓大人為難。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什麼東西? 紫如調侃似的用眼角漂著葉欲,嬌笑道:「女人!而且還是美麗的女人。 冰柔呆了呆,驚愕地望著葉欲問道:「清月國要送給你美人?」 「嗯!」葉欲尷尬地點點頭。 紫如很少見到他這種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調侃道:「清月國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二個美女,龍接潛大人做媒,從清月國公主及豪門女子中任選一位嫁入肅州,其中就包括剛才那位雲妙裳,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葉歌聽得頭皮發麻,家事已是無法收拾,再弄幾個來,簡直要他的命,只是清月國好意送禮,而且是屬國進貢上國的禮物,照理是不能拒絕的,但收下又是萬萬不可,一時間想不出兩全之策,實在有些為難。 「他們以為大人是太上皇,自然要挑選美女充實後宮,十二個也不算太多。 紫如越說越有興致,嬌笑道:「也許其他勢力也會如此,這宅子只怕是不夠住了。 冰柔知道她說笑,也知道葉欲根本看不上庸脂俗粉,並不介意,嫣然打趣道:「青龍城的宅子大著呢,夠他置十幾房,紫如,你的小院我也準備好了。 紫如玉臉生霞,羞態可人,嬌填道:「夫人,怎麼連我也說進去了,不理你了。」 冰柔摟著她的肩頭笑道:「相公的風流之名可都是你引起的,你不該負責嗎?」 「我? 冰柔嬌笑道:「天下皆知相公他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一名絕世美人,都以為相公是風流成性,否則清拜也不會送美女來。 紫如抿嘴笑道:「我只是大人的侍女。 葉欲無暇理會三鄉泊勺說笑,走到欄杆邊向遠處眺望,心裡琢磨著到底要如何處置清月國,腦子裡忽然想起朱雀上師說過的話,葉夫人已不僅僅是普通的妻室之名,而是一件政治工具、軍事工具,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十萬大軍更大。 二女調笑了一陣,見葉欲悶悶不樂,都收斂了,冰柔使了個眼色給紫如,論及口才,她自認比不上紫如,這種場面紫如更能應付。 「大人瀏玉在煩碼?,,葉欲忽然自言自語道:「如果把葉夫人這個名號拿出去賣,也許可以賣百萬兩銀子。」 紫如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其中含意,柔聲勸慰道:「大人棄官不做,不正是為了這一點嗎?十二名美人收下就是,反正又沒有限制我們如何安排,大人可挑將領中尚未娶妻之人賜婚,他們一定很高興,也不會與清月交惡。」 「她們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清月有意聯姻。」 「雲氏兄妹見了夫人,即使大認拒艷,也不會奇怪。 葉欲回頭看了冰柔一眼,正想說話,夜寒匆匆趕了回來,開口便問道:「大人,清月國誠意來訪,正是改善關係的良機,大人為何不立即收下禮物?」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什麼禮物都不怕,就怕別人送美人。 夜寒呆了呆,立即領悟到是什麼禮物,神色也尷尬了,吶吶地道:「卑職失言了。 葉欲忽然沉吟道:「我倒想做個大媒。 「哦!」三人都吃了一驚。 葉欲含笑道:「龍天行現在聲名在外,位列一方諸侯,絕不會辱沒清月國的名聲,不如想辦法替天行說親,娶了清月國公主或者是這位女將軍,相信清月國也願意拉攏龍天行。 夜寒問道:「大人不怕龍天行他真的被拉過去?」 葉欲笑道:「我絕對相信龍天行,就算我殺子他,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若是如此,倒是件好事,只怕他們不同意。」 葉欲笑道:「清月國要借外勢,不一定只有我這一個選擇廠龍天行現在如日中天,多方都想拉攏,清月也不例外。」 「可是這事不能讓我們去說吧?」 「龍天行的使者很快就到了,不是丁旭就是宋錢,由他出面為龍天行說媒。 雲從龍在我這裡碰了壁,回去不好交待,若是能拉攏龍天行,也不枉此行,相信他會答應。 夜寒問道:「還有那十二位美人怎麼辦?也一起送給龍天行?」 葉欲笑道:「難道你有納妾之念?若是想要,叫他們把人留下就是。 「不是,不是,大人就當卑職什麼也沒有說。」夜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否認。 第七章 翌日,葉音丈派紫如前去收禮,除了聯姻的事沒有回應外,其餘禮物全部收下,連十二各美女也照單全收,卻又被紫妊全數法入青龍城的新皇宮。 雲氏兄妹和百官都有些詫異,卻也不敢說什麼。 葉欲接見了雲氏兄妹便再也沒有出門,彷彿歸隱一月髦一任將事都交由紫如代他處理。 這番舉動讓他手下的官員們都有些納悶,唯有紫如一人隱隱感覺到葉欲別有目的,正如他拒絕一切官職,似平真要淡出官場,退居幕後。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找到葉欲,想問個明白。 「大人,您要走嗎?」紫如開門見山地問道。 葉欲放下手中的文書,含笑看著她道:「第一個問的人果然是你。 紫如凝望著心愛的男人,幽幽地道:「紫如從不要求什麼,只想在大人身邊為大人做事,若是大人淡出,我也想辭官,依然做大人的侍女。 這份心情眷窮勿什欲感動,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紫如,我也不瞞你,不錯,我是有退居幕後的打算,只是柔兒不想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只不過不願受到官位的束縛而已,你安心做好左正吧,依我看,柔兒是鐵了心要讓夢山做皇帝,做為父親,我自然希望兒子能有美好的將來,在大事未定之前,想走也走不了。 紫如心中大安,嫣然道:「我明白了,謝謝大人坦然相告。 葉欲忽3酥一心幾日前有位朋友說夫妻只是虛名,娶多少都無妨,只有心裡記想著的才是真正的妻子,因此讓我給默妹一個虛名,你覺得如何?」 紫如微微一愣,這種事情葉欲從不問旁人,現在居然問自己,可見並不只是一個問題這麼簡單,她凝望他片刻,低下頭細細咀嚼著話中之意。 葉欲沒有追問,又提起筆繼續理事。 過了一盞茶韻壬夫,紫如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暈紅,滿眼驚愕地盯著葉欲,顫聲道:「大人的意恩是……」 「柔兒用遠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葉靛真誠她說道紫如徹底明白了,嫣然笑道:「紫如不想給大人添煩惱,只求在大人身邊做事,其他的事早已不想了。 葉欲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她,輕輕地道:「謝謝你。 九月初三,龍天行突然出現在葉府門外。 葉欲大喜過望,連忙迎出府門,發現宋錢來了,更是高興,拉著兩人笑道「來的好啊!想不到你們都來了,一天不見,我正想你們呢! 「參見大人! 葉欲見兩人一身布衣,知道是秘密前來,連忙拉著兩人搖頭道:「不要洩露了行蹤,我們進去說話。 龍天行忽然指著身後道:「大人,這位是拙荊。 「哮!」葉欲大吃一驚,甩頭望去,果然見後面的馬車裡走下一名少婦,瘦瘦小小,皮膚很白,長得頗為清雅,而且落落大方,像是書劇尋戶出身的小姐,這下可把葉欲難住了,龍天行新婚燕爾,總不能讓他再娶一個,何況清月國也不會答應,但龍天行跟隨自己這麼久,一直沒有成家,見他家業有成,著實替他高興,笑道:「天行,成親也不說一聲。 宋錢笑著插嘴道:「是司馬正做的大媒,這位龍夫人是海承思的妹妹。 「原來是海兄的妹妹,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嗯,與海兄長得極像。 「哥哥讓我向大人問好。」龍夫人盈盈一福。 「回去代我謝謝你哥哥。」葉者糙美子笑,領著一行人進入府內。 剛到前斤門外,冰柔與紫如同時出現,龍天行沒見過冰柔和紫如,見二女貌美如花,氣質出眾,一個腰懸佩劍,另一個身著官服,都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不禁一愣。 宋錢見了冰柔便像老鼠見貓似的,連忙低下頭。 冰柔瞥見宋錢,想起他挑唆紅淡要天下,心中不忿,輕哼了一聲,淡淡地問道:「你麼也來了?」 我來參加登基大典。」龍天行聽了一愣,連忙向冰柔行了大禮,恭敬地道:「龍天行參見兩位夫人。」 紫如嫣然一笑,指著冰柔道了一「這位才是夫人,我不是。 葉欲含笑道:「她是左正紫如姑娘。 「在下唐突,請左正大人恕罪。」龍天行早就從宋錢嘴裡知道紫如,如今一見才貌氣質無一不佳,心中暗暗稱讚。 「這位想必是龍大將軍吧?」 葉欲朝冰柔道:「夫人,請龍夫人到內院說話吧,天行,紫如,宋錢,你們隨我到書房去。 「是,妹妹我們走吧!」冰柔親切地挽著龍夫人走向內院。 「我們走吧!」葉欲帶著龍天行等人走入書房。 落坐之後,龍天行台笑道二「遺詔一出,天下皆驚,大人的名聲比以前更響了。 「虛名而已。」葉欲美著搖搖頭,問道:「你那裡的事情怎麼樣?」 龍天行滿臉笑容地道:「奉大人之命,我和司馬正分別領兵在北面騷擾銀雪帝國的軍寨城池,南面有河幫支持,安然無事,西面的曠國雄忙著對抗屈復清,因此與我定愚~互不侵犯,我就答應了,因此一切太平,原以為銀雪軍開春前會進攻,但直到我起程之日,他們依然按兵不動,聽說內部正在為南進還是西進爭論,一直沒有最後的決定,不過這消息對我們極為有利,若等到明年,我那裡已是固若金湯,沒有什麼可憂的了。宋錢和丁旭把內政搞得有聲有色,十分興旺。 「如此甚好,天行啊!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做事要有些霸氣,該下手的時侯不必顧忌,有我在後面撐著,翻不了天,如今我和銀雪帝國爭奪銀州的草原區,你那裡要加緊攻往升一甚當的時侯可以攻一攻,免得他們以為你虛張聲勢。 「大人放心,天行知道怎麼做。 葉欲又望向宋錢,笑道:「商使總監,情況還不錯吧?」 宋錢瞇著小圓眼笑道:「公子放心,做買賣是我的強項,三年內保證百姓富足,庫滿錢豐。 「別辜負了商使總監的名位就行。 「是。 葉欲忽然輕歎一聲,笑道:「天行,我不知你已娶妻,原想為你作媒,見你已娶了妻子,也就作罷了。 龍天行呆了呆,欠了欠身,含笑道:「謝大人關心,不過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滿意就好。」葉欲笑了笑,又輕歎一聲:「「清月國要與我聯姻,夫人健在,怎能答應?只是若拒絕了清月國,對其他勢力會有所影響,本想讓你與清月國聯姻,現在只能另找人選了。 「大人魔下還有重臣,何不挑選一個」 「他們是臣,而你在外人眼裡是君,地位不一樣。 「天行用遠是大人之臣。」龍天行索性跪倒叩頭。 葉欲連忙扶他起身,含笑道:「這是你我私話,心照不宣吧,在外人面前一定要露出霸主本色,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 「是! 「清月國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在這裡多住兩天,這裡你應該沒有來過,可以出去看看。 「一路來的匆忙,我正想游一遊草原。」龍天行笑了笑,又問道:「大人我聽您不出任官職,連爵位也不要,似乎乎不太好吧!」 葉欲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見他相問,笑著應道:「大權在手,官位爵位沒有意義,反正諸方勢力已把我當成皇帝,再去做宰相公侯,會讓人看不起。 龍天行恍然大悟,點頭道:「不錯,大人握著君權,的確不適合再領受官職爵位。」 葉欲不想在此事上糾纏,話鋒一轉,叮囑道:「南面的張全動靜不少,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河幫雖然穩固,但像景思齊之流也並非沒有,萬一有什麼閃失,失去地盤事小,你們幾個的安危事大啊! 龍天行和宋錢一起跪倒在地,感動地道「大人的愛護之心,天行傾盡一生也難以報答。 葉欲拉著兩人起身,笑道:「你我朋友之交,何必說什麼報答,看著隨我出來的人都有個好前程,我比你們更高興。」 龍天行硬嚥著說不出話。 葉欲拍拍他的肩頭道:「大典過後,這裡就要進入擴張的階段,我要先把後面穩住,一時還不能東征,如何牽制銀雪大軍的主力就要看你了。」 「是。」 「宋錢,也要想辦法多籌備軍器、戰馬和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不就是多賺錢嘛.,這個我最拿手。 葉欲笑道:「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會在龍溪城。 踏入九月,臥牛城越來越熱鬧,各方來客都雲集此處,等待登基大典,雖然大部分都是來試探虛實的,其中有曠國雄的謀士楊鼓,屈復清的小兒子屈顯武,還有南面的幾個小勢力,都派人送來參加登基大典。 葉欲一牛池投見,退居幕後的他把事情都交給了紫如和夜寒,自己則留在府裡暗中籌劃大典過後的安排。 賓客們聽說他辭去一切官職,都不相信,連日登門,卻見總督府門前的金匾已不見了,換上了葉麻黑箍汗『守門的士兵也少了一些。 屈顯武尤為擔心,屈家西面有鐵涼,南面攻擊又受阻,東面的曠國雄雖然勢弱,但死守著雙龍城,阻擋了屈家東進的道路,要想擴張,只有北面的肅州,只是肅州情勢晦暗不明升欲的態度又拿捏不準,因此才派他前來打探消息,見不到葉欲,就套不出肅州下一步的舉動,不能不著急。 葉府家將拱手道:「諸位大人,我家老爺身體不適,正在休養,夫人不讓我們打擾,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大典之日老爺一定會出現,諸位若是想見,就等大典之後吧! 屈顯武不甘心,掏出銀子塞往他的手裡,道:「在下和葉兄是莫逆之交,能不能再通報一聲。 家將白眼一翻,把銀子扔回他的手中,罵道:「我家老爺是什麼人,你竟然賄賂我!豈不是看行不起我家老爺,快走吧!」說罷甩袖走回府裡。 「一個家奴也敢這麼對我!」屈顯武沒想到在這裡受氣,滿肚子惱火,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楊鼓冷冷地譏諷道:「眼裡謀著人家的地盤,還說什麼莫逆之交,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該什麼一楊鼓譏笑道:「我說的自然是人話!莫非屈小公子聽不懂?」 價你敢罵我不是人.』,屈顯武勃然大怒,嗆螂一聲撥出佩劍「是不是人你自己清楚。」楊鼓也不甘示弱,隨手一揮,身邊的衛士都紛紛撥劍相應,霎時間風雲突變,劍撥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住手,」紫如坐著小轎來到葉府,卻看到了這麼有一場好戲,連忙大聲喝斥住兩方。 屈顯武眼前一亮,剛入城就被紫如的風采吸引,引以為天人,見她到來,立即收斂起狂傲之氣,擺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含笑道:「原來是左正大人,在下有禮了。 紫如久在青樓,見慣這種登徒浪子的神態,知道他的心裡打什麼主意,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也是淡淡的,斥道:「屈少公子,這裡是臥牛城,不是昌州,要打架回去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屈顯武被她一陣搶白,頓時下不了台,臉漲得通紅,盯著紫如的粉臉看了半晌也沒緩過神來。 「來人啊!把貴客們都請回騷館休氫~好好侍侯,不得有絲毫怠慢。」紫如毫不客氣,朝身後的衛兵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踏入葉府。 一隊士兵如狼似虎地湧了出來,擁著目瞪口呆的賓客們而去,賓客們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葉欲正在書房中理事,見紫如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外面的人都打發走了? 「嗯!其實就是屈顯武在鬧事,其他人沒這麼大膽。」想到屈顯武那肆無忌憚的目光,紫如就滿臉不高興。 葉欲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抬眼看了看,微笑道:「敢打左丞的主意,他也算是色膽包天了。」 紫如嬌嗔道:「大人又拿我開玩笑。」 葉暗笑道:「現在可不能叫大人了,我無官無職,外人聽起來可不好。 紫如抿嘴一笑道:「掩耳盜鈴的事情,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暗笑了幾聲,臉色忽然一沉道:「據報屈家正在打龍口關的主意,屈顯武此來必是探聽虛實.」 紫如臉色微變,驚問道:「他們有這麼大膽?」 「嘿嘿,屈復清此人能在昌州站這麼久,怎麼會沒有這種手段,曠國雄的使者說屈復清的東征軍像蘇劍豪一樣,在雙龍城下無計可施,又被曠國雄壓了回來,而南面又被蘇劍豪壓制,想擴張只有北面。」 「龍口關有馬恢在,應該可以應付吧?」 「難說,若是屈復清以二十萬大軍傾巢而玫,龍口關那兩三萬人只怕守不了多久。」 「這可如何是好?」 葉暗笑道:「放心吧,我已密調納顏鎮的騎兵Al多,讓屈顯武看看我威壯的鐵騎,他必然回去告訴屈復清,屈復清的騎兵不足,在草原上處於劣勢,若沒有十成勝算,他絕不會褪擂他半步。」 紫如嬌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妙計」 葉欲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道:「清月國的事我還沒有想好,紫如你有什麼辦法?」 紫如鬃著眉尖應道:「這可是大人的家事,不如讓夫人拿主意吧! 葉欲聳了聳肩,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拒絕了也無所謂,反正禮單上寫的是肅州總督,我已退居幕後,只是不想錯過這個拉攏清月的機會,若是有個人能代替就好了。 「大人就這麼放過大好良機?」 葉暗見她眼角有戲弄之色,一一本正經地道:「要不然把雲從龍留下就是。」 「不理你了。」紫如大羞,陣了一口,嬌填地離開了書房。 九月初九,天高雲淡,陽光明媚,難得的好舊子,青龍城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由於城剛建好,還沒有遷入一名百姓,因此士兵可以從容地控制場面,每一個路口都有隊列整齊的士兵隊看守,四處遍插族旗,更顯得軍威雄壯。 東門外,狼牙的四萬新銳騎兵組成兩個長方陣,分置左右兩鍘r中央留下一條二十丈寬的通道,所有賓客都必需從方陣中走過才能進城,一是為了彰顯軍威,二是為了使登基大典更隆重。 「諸位,前面就是青龍城。」夜寒領著眾多賓客一起來到青龍城外。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客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呆了。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容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吳了屈顯武心頭咕咚一聲沉了下來,騎兵如媽蟻一般,數之不盡,這種陣勢若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是何等的威勢。 夜寒瞥見育棋色,心中暗笑,催馬下山奔向通道。 走人兩軍之間的通道,賓容們的感覺更加強烈,整齊的馬隊就像兩堵高牆,而他們則是掩沒在巨海之中的小船,有的人膽小,凍眼肚子都嚇軟了,要別人攙扶著往前走. 浪牙早有誰備,忽然揮動手中馬刀. 「天龍! 好上聲如同雷滾九天,嚇得賓容們一個個臉色煞白,舉步維艱都被打得粉碎. 屈顯武嚇得身子一歪,幾手要栽下馬身,幸好夜寒在他身側笑道:「少公子坐穩了。」 屈顯武面無血色,心裡早就打起了退堂鼓了,寧死強攻雙龍城也不願意與這支騎兵相抗. 夜寒見了這副表倩,已略路猜到其心意,知道計策已成功,便不再為難他。 第八章 青龍城的皇宮雖然比不上以前京城的皇宮,卻也氣派不凡,然而玉霞公主住慣了竹苑小舍,再回到皇宮大宅,反而有些不太習慣。 玉霞公主已提早一天移駕到此,在紫如和夜寒的陪同下抵告天、地、太廟葉暗身為皇師,並不入百官之列,沒有打算出現在登基大典之中,但依然隨著玉霞公主一起來到青龍城的皇宮,陪同公主的是冰柔,紫如負責宮內的安排。 玉霞公主經歷過公主的豪門生活,也經無過棄婦的淒涼命運,求道之心不在葉欲和凝心之下,對於皇位毫不在意,登基大典雖然臨近,她卻一如既往,平靜寧和,沒有一絲興奮,也沒有一絲不悅。 看著玉霞公主,凝心和葉欲兩人都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心求道,不問世事,尤其是那顆專注的心,是現在所不能比的。 「她比我們更像修道者。」 凝心見他眼中有歉疚,嫣然一笑,安撫道:「我不後悔,這其實也是一種修煉,只不過她早已經歷過了,而我們正在經歷。」 葉欲感慨道:「可惜柔兒的想法與我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個皇位給誰,難道你沒想過嗎?」 「想過,只是不想現在決定。」 正說著,赤溫姆匆匆走了過來,道:「公子,夜寒說時辰到了,外面已佈置妥當,讓新室出去吧. 「知道了,你回去安排,我去請公主.」葉音麟專身走向養心感,踏入殿門,忽見襯:柔與玉霞公.主坐在一起小聲嘀咕,心裡納悶.揚聲問道;「玉霞,都準備好了嗎?」 「師父!」玉霞公主穿著杏黃色龍袍,上面繡著九隻盤龍,各個栩栩如生,頭戴九珠鑲龍冠,腳蹬龍靴,倒也有皇族的氣度。 「不愧是皇室出身,一穿捆包.氣度就變了.」葉欲暗暗點頭,含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我已讓凝姐姐暗中保護,絕不會有任何閃失但如有異變皇上還是應該施展遁術,即使只能把身子隱去也好。」 「謝謝師父。」玉霞又指著候在牆側的十二各女子,問道:「師父,她們十二個人你甚麼時候帶走?」 葉欲打量了幾眼,清月國送來的十二名女子都有些姿色,但算不上絕色比起紫如,遜色不只一籌,含笑道:「你們從南面來,辛苦了,遠走異地,想必挺辛苦,我會派人把你們的父母親按來,所以不必擔心,先留在皇宮裡做事,日後我自會安排你們的將來. 「謝大人。」 紫如走了進來.先向玉霞公主行了一禮.然後望著葉暗道:「使者們都齊了,不過姚跋和劉翎果然沒有來,看來他們真的不打算出沙漠了。」 「這樣更好我原想善待他門,既然敬酒不吃,只能讓他們吃罰酒+」葉故冷冷一笑,轉頭映道:「皇上,時辰到了,出去吧!」 「嗯.」玉霞公主翻頃地點點頭在冰柔的攙扶下裊裊走出養毛側. 文武百官和眾多賓容都已在殿中等待多時,見葉暗沒有出現,都感到萬分詫異。 「主公怎麼沒來?」寇子誠不解地問道。 夜寒搖了搖頭.道.「主公意欲退居幕後.說自己無官無職.不便出現在殿中。」 黃延功皺著眉頭道:「主公不會真要歸隱吧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軍心民心都向著他,若是此時歸隱,只怕會生出大亂子。」 夜寒苦笑道:「主公的脾性你們應該清楚,他決定的事,旁人是無法姐止的,除非是夫人或紫如姑娘.如今新帝登位,他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我想信主公不會現在放手,但將來就難說了。」 寇子誠小聲道:「我有一計,可安主公之心。 「哦!寇兄請講。」 「新皇未置夫婿,也就是說膝下無子.,我們何不聯名奏請皇上,立夢山小公子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如此一來.主公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錢小聲道:「我們要先把大子這個位置爭下來,新皇雖然沒有子女,但難保將來不會有,何況皇室一門還有許多族人,都有資格爭這個位置,若不早占,只怕將來會有麻煩。」 黃延功一拍大腿,道:「宋大人之言太對了,我們一定要爭,不爭不行,江家那些無能之罕怎配做皇帝.」 夜寒沉吟道:「只怕主公不會同意。」 寇子誠心念一轉,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心中有數就行,日後待主公不在府中之時,我門立即奏請下詔.生米煮成熟飯.主公想再改就難了. 赤溫笑道.「葉夫人頻繁走動.分明就是有這個意思,我們若不順水推舟,豈不是不知趣?」 「對,對,葉夫人的確有這個意思,小公子聰明伶俐,又有這麼一個好父親,一定能成大業。」黃延勸大喜,連連點頭附和. 正說著.玉霞公主穿著一身龍袍踏入殿中,四周頓咧變得鴉雀無聲. 玉霞公主一身杏黃色的龍袍,上面繡著九團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頭上頂著金冠,雖然少了幾分霸氣,卻添了許多文雅,尤其是那張雪白粉嫩的俏臉,看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百官們見證了百年來罕有的一位女皇帝坐上龍椅,心裡檬是翻江倒海般動盪了起來,然而葉欲的手下大都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皇帶.而賓容們也各有所想. 2005-3-26:36:48 自由的飛 等級:論壇遊民 文章:41 經驗:135 魅力:129 現金:201 註冊:2004-10-7 第3樓 選擇閱讀字號:11pt 第十章 車輪滾滾,馬鳴蕭蕭,商隊如同一條長蛇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走。 葉歆身在其中,感覺與以往都不一樣,回想人生的旅途,總是有人陪著,先是冰柔,京城裡是紅緂,進入銀州後是紫如,之後又是凝心。 「原來我從來都沒孤獨過。」葉歆望著天邊的一塊孤雲,默默地念叨著:「公子,路還長著呢,你坐回馬車吧,走著太累了。」俄巴老人笑著勸道。「沒甚麼,老人家,下一站是去哪裡呀?」 「雲湖。」 「哦!」葉歆想起當初謀算高清、高虎父子的事情,不勝唏噓。 「您還是上車吧!」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進入沙漠之前,這條路絕對太平,放心走吧!以後連沙漠通道也會很太平。」 「希望如此,這樣生意就好做了!」俄巴老人笑了笑,轉身朝後面揮手叫道:「快跟上,掉隊被狼吃了可別怨我。」 「您走過幾次?」 俄巴老人道:「好多次了,以前難走,因為要經過很多部族,有的和善,有的凶狠,第一次來只帶著三分之一的貨回去,那次可真是大幸啊!現在好多了,全是您的功勞啊」 葉歆笑道:「您老又忘了,我只是個書生,名叫辛野。」 「對,對,我該死,又說錯話了,我們上車!」俄巴老人拉著他坐回羊氈馬車。 由於商隊帶了不少貨物,因此行程較慢,葉歆也並不著急,樸哲已先一步往北去,只要與他匯合,一切就可無恙。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車帳裡的那位小姐是您的家人嗎?」 「她?」葉歆笑了笑道:「是我徒弟,我教她學文。」 「哦!我見她國色天香,還以為是您的小妾呢!」俄巴老人沒見過皇帝,不知道馬車裡竟是天龍皇帝。 「別亂說,壞別人清白可不好。」 「呵呵,我不會多說。」宋錢見他們聊得高興,也移了過來,三人便聊起了商經,倒也興致盎然。 走了兩天,葉歐一行人來到雲湖。 這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地方,西面是山,山上有眾多溫泉,溫泉水加上雪水聚集在山峰東面的窪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湖,湖邊又被茂密的針葉林包圍,恍若世外仙境。 雲湖東南有個小鎮,叫雲湖鎮,由於地勢較北,因此並不算太繁華,卻是很重要的商路,前往丹絡的商隊必經此地,然後再往臥牛城,只是冬天太冷,冰雪封境,商路也會中斷,只有少數人為了賺錢才會冒險行走。 九月中雖然還沒有大雪封路,但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少商隊都想趕在雪天到來之前做今年最後一次生意,因此雲湖鎮也熱鬧了起來。 「這裡原本是莫鷹的老巢,打理的倒是不錯,可惜送給我了。」葉歆指著鎮子笑道。 玉霞看了看,嫣然道:「真是個好地方,感覺好舒服啊!」 「是啊!」俄巴老人笑道:「今天就在這裡歇腳,明早再起程,湖邊和山上有不少溫泉,可以解除疲勞,還能治病,你們可以去泡泡。」 「好啊!」玉霞活脫像是個小女孩。 宋錢沒想到皇帝竟是這樣,既是新奇又是納悶,拉著葉歆小聲問道:「皇上怎麼是這樣?你沒弄蠟吧?」 「皇上性格活潑開朗,沒甚麼不妥呀!」葉歆笑了笑道:「進鎮吧!」 宋錢盯著玉霞,怎麼也無法把她與皇帝聯繫到一起,晃著腦袋喃喃自語。 鎮裡的房屋不多,大都連著帳蓬,中間是黃土路,停放著許多馬車和貨物,還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上交易,空地上則聚集了很多車伕,十分熱鬧。 「公子,東主,我去安排客棧,你們稍候片刻。」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是商隊的成員,自然要聽領隊的。」「公子可別折殺我。」俄巴老人叫停車隊,然後往街尾的一間客棧走去。宋錢看了鎮子,點頭道:「這裡很不錯,附近有山有水,也許有些特產。」葉歆知道他腦子裡盡想著買賣,不以為意,轉頭看著玉霞問道:「累了吧?」「不累,挺好玩的。」玉霞嫣然一笑,小聲問道:「師父,這裡有官軍嗎?」「沒有,但臥牛城以北的地區已全權交給了樸哲,他應該安排了部族的士兵守衛。」 「哦!」 葉歆小聲叮囑道:「一路上會和這些商隊打交道,你最好少露面,也要小心,這些都是粗人,有甚麼衝突只會動拳頭,因此少惹事為妙。」 「知道了。」 正說著,俄巴老人又走回來了,含笑道:「都辦好了,你們隨我去吧,貨車自會有人打理,不必擔心。」 「嗯!」 在俄巴老人的帶領下,一行人踏入一間名叫天湖的客棧,整間店都是用木頭建成,後面還有一片帳蓬區,讓不同生活習慣的人都有合適的居所。 「俄巴,今年怎麼帶女人來了?不會是老來人花叢吧?哈哈!」一名酒客笑著調侃道。 秋劍柳眉倒豎,右手迅速移向劍柄,但手指剛觸及劍柄就被葉歆按住了,葉歆用眼睛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俄巴老人眼睛一瞪,罵道:「死酒鬼,別說胡話,這位是客商的家眷。」 「是這個病鬼的?」酒鬼醉眼朦朧地看了看葉歆,又灌人了一口酒。 俄巴老人歉然道:「公子,這醉鬼喝酒了就胡說八道,別理他,我們進去吧!」 「嗯!」葉歆便徑直向通往帳蓬區的門走去。 身後忽然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吆喝道:「快上酒菜,再要五個帳蓬。」 葉歆不經意回頭瞥了一眼,眉尖一皺,喃喃地道:「他居然還敢出現!」 領頭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趕進沙漠的莫鷹,一身灰色的布衣,頭上包著頭中,一副草原牧民的打扮,一眼望去很難認出他,葉歆只是從聲音以及大致的樣貌判斷出來。 莫鷹大大咧咧地坐下,粗魯地道:「都坐下,吃完了休息,明天早上趕路,媽的,真是累死了。」 葉歆見到他出現,知道姚跋也有行動,心中一動,忽然拉著玉霞主僕急步走出後門。 宋錢跟在後面,邊走邊問道:「公子,甚麼事這麼急?」 葉歆沉聲道:「外面出現一個重要人物,我要去看看,你們去帳蓬休息,暫時別出來。」 宋錢等人見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問,在俄巴老人的引領下往自己的帳蓬走去。 葉歆見四下無人,轉身回到大堂。 莫鷹依然在座,手裡拿著一條羊腿狼吞虎嚥地啃著。 「老大,族人被遷走了,我們怎麼辦?」 莫鷹哼了一聲,憤然道:「還能怎樣辦?想辦法找就是了,沒有族人,我們回來也沒意思。」 「這裡往南就是臥牛城了,老大,我們是不是該往東走?」 「蠢貨,臥牛城消息眾多,一間就知道族人在哪裡,要是一個一個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萬一族人被遷出天馬草原,我們更難找到。」 葉歆心裡暗暗稱讚樸哲辦事得力,把莫鷹的族人移走,莫鷹歸來就必須深入境內,這樣便更多機會抓他。 「姚將軍讓我們來收拾舊部,是不是有甚麼大計?」 「嘿嘿,管他想幹甚麼,反正我們現在有他支持,手上又有雄厚的資金,買通幾個小部族綽綽有餘。」 葉歆冷冷一笑,莫鷹的出現正中他的下懷,之前還在考慮如何得到姚跋的資料,現在有莫鷹在,只要將他活捉,就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資料,只是眼下沒有士兵。 葉歆沉吟了片刻,心念一轉,計上心頭,悄悄地退了回去。 玉霞正與秋劍站在帳口張望,見葉歆出現,急忙問道:「師父,有甚麼大事嗎?」 葉歆望著秋劍道:「秋劍,你和我走一趟,有事要你幫忙。」 「我?」秋劍詫異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嗯,我要抓一個人,不想驚動別人,你的武藝不錯,能夠應付了。」 「好啊!」秋劍一直都是侍女,難得有機會做事,顯得格外興奮,提著佩劍就門外走去。 葉歆領著她登上二樓,站在欄杆旁指著莫鷹一桌道:「看到那七個人嗎?其中最高大的就是他們的首領,也是我要抓的人,我不怕他們本事好,只擔心他們會逃。」 「七個?我們兩個人能行嗎?要不多叫幾個來。」 「放心,按我的話去做,一定沒有問題。」葉□拍拍她的肩頭,把一張紙條塞到她手裡,小聲叮囑道:「把紙條給他,甚麼也不要說,但要假裝神神秘秘,讓他猜疑。」 「明白了。」秋劍一點也不害怕,拿著紙條往樓下走去。 葉歆往下張望了一眼,含笑離開了。 秋劍笑臉迎人地走到莫鷹身邊,拍了拍了他的肩頭,隨手把紙條扔到他的懷中,然後轉身就走。 莫鷹正在喝酒,嚇得被酒嗆著了,正想破口大罵,回頭一看,卻是位妙齡少女,纖腰烏髮,姿色不錯,不禁愣住了,又看見懷裡的紙條,神色有些茫然。旁邊的人開始起哄了,「老大魅力無窮啊!連漂亮姑娘也會自動遞條子。」「老大,上啊,別辜負了美人垂青。」 莫鷹原本還有些疑心,在眾人的哄鬧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著紙條看了一眼,笑道:「後帳,嘿嘿,她約我去後帳。」 「一路辛苦,也該享受一下美人香了,老大,你要是不去,我去了。」 「去你媽的,老子沒上,誰敢動手!」莫鷹兩眼一瞪,隨即笑著站了起來,道:「你們慢慢喝,等我樂完了再回來繼續喝。」 走出後面,面前是一大片帳蓬,他張望了一眼,發現綠裙少女正慢慢地向前走,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心裡頓覺癢癢的,淫笑一聲,急步跑了過去。秋劍見他追來,暗暗罵了一聲「色鬼」,然後撩帳走人葉歆的帳蓬。 不一會兒,莫鷹興沖沖地撲了進來,嘴裡還大叫著「小美人,我來了」「別動!」秋劍冷笑一聲,手中明晃晃的長劍迅速架上他的脖子。 莫鷹也是多喝了一點,加上色迷心竅,這才衝了過來,此時頸部被冰涼涼的劍身一勸,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驚叫道:「小娘子,我們無冤無仇,你要幹甚麼?」 「我們有怨有仇!」葉歆笑著出現在他身後,右手挾著一枚銀針,輕輕地刺中莫鷹的麻穴,他雖然不會點穴,卻會針灸,兩者道理相同,效果也一樣。 莫鷹覺得全身麻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但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心裡大叫上當。 秋劍一腳踏中他的胸口,劍尖指著他的鼻子斥罵道:「色膽包天,活該倒霉。」 葉歆含笑道:「秋劍,先消消氣,我會懲罰他。」 莫鷹這才看清葉歆的面貌,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求生之心徹底消失了,本已無力的身軀軟軟地躺倒在地上。 「我們又見面了,老兄別來無恙。」葉歆笑著走到氈床上坐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莫鷹看著他就怕,連聲音嚇得發顫。 「我去找你的新主子,想不到你卻先來了,正好,你帶路吧!」 莫鷹嚇得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地叫道:「葉大人,我該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哦!你不顧回丹絡,難道還想到大牢裡住兩天?」 莫鷹心念一轉,如何也不敢說出姚跋的安排,於是大聲叫道:「我寧可坐牢,也不回去,姚跋會宰了我。」 葉歆有些驚訝,但思索片刻就明白他在說謊,卻沒有揭穿他,問道:「惹惱了新主人,嘿嘿,你的本事不小啊!說吧,到底是為了甚麼?」 莫鷹假裝面露尷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說自己進入丹絡後投入姚跋的麾下,姚跋見他做過族長,也算是能人,所以也重用了他,讓他出任總管的職位,沒想到他竟然與姚跋的小妾勾搭成好,結果被姚跋發現,他連夜帶著人逃了出來。 秋劍只覺得噁心,哼了一聲道:「大人,這種小人,勾引別人妻子,實在混蛋,殺了算了。」 「別!」 葉歆略加思考後冷冷地道:「殺他太便宜,這麼好的禮物,我可不想放過。」 「不,大人,小的願做牛做馬,您千萬別讓小人回去,姚跋會剮了我。」說到剮字,莫鷹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滿頭大汗,全身無力。 「這就看你的表現了。」 「是,是。」 「我問你答,錯了一句,我一定剮了你。」葉歆兩眼一瞪,兩道寒光如利劍般刺向莫鷹。 莫鷹哪還敢不答應,連聲應允。 「好!你在丹絡日子不短,又做過姚跋的總管,知道的一定不少,把丹絡的情況說一遍。」 莫鷹眼睛一亮,知道葉歆在打丹絡的主意,涎著臉笑道:「如果我說了,算不是立功之人?」 葉歆知道他貪婪,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如果說得好,我讓你在丹絡的金山裡挖十天十夜,再讓你回部族去。」 莫鷹大喜過望,他見過丹絡的礦山,每次想到,心裡就有強烈的貪念,但礦山被姚跋牢牢控制著,只能看著眼饞,現在聽說能挖十天十夜,怎能不心花怒放,一想到將要成為巨富,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興奮地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盡心去辦。」 「好了,快說吧!」葉歆暗暗冷笑,這種小人除了恩將仇報,不會有第二種選擇,也不期待他能辦到甚麼,只是想套出消息而已。 莫鷹整理了一下思緒,娓娓說道:「丹絡那裡實在是太富了,姚跋家用的全是金銀器,從來不用別的,甚至連院牆也用金銀礦石修建。」 「這些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的為人、心意、軍力和權力配置。」 「這個人沒甚麼大不了,守著祖上傳下來的寶地,每天就知道摟著女人,媽的,十八房小妾還不夠,聽說每天都會從各地重金買女人回來。」莫鷹越說越恨,既是不屑,又是妒忌。 「好色!嗯,富家子弟的通病,沒甚麼大不了。」 「不過他的軍隊倒是不弱,因為都是重金打造的,有駱駝軍團、騎兵團、沙漠之鼠,還有武士隊,又花錢把幾乎所有的綠洲都圍住了,一是怕沙暴,二是限制外人自由活勤,因為你如果不進城,就得不到水源,沒有水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葉歆皺了皺眉,這一點正是進攻最大的難題,不過也是敵軍的弱點,因為敵軍的城與城之間必定缺乏聯絡,若有大軍包圍,消息很難傳出去,只要有辦法攻入城,就可以甕中捉鱉。 「總兵力大約在八萬左右,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 「六十八個!」葉歆驚訝地看著他,若是八萬人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每個城的駐軍並不多,他們憑借的大概就是沙漠天然的力量。 「沙漠之鼠永遠坐鎮京,這支奇兵行動極快,可以在七天之內趕到任何一個綠洲城,若是正規軍,最快也要二十天。」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早就聽說過沙漠之鼠的威名,沒想到竟是如此迅捷,如此一來,強攻丹絡幾乎不可能了。 「大人若想攻丹絡,只怕不容易,除非有內應,否則大軍一進入沙漠就會被發現。」 「紅烈沒有動靜嗎?」 「紅烈?好像派人來過,不過姚跋好像正娶新妾,沒見使者。」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說罷給秋劍使了一個眼色。 秋劍一腳踢暈了莫鷹,不解地問道:「公子,這種人早該殺了,你怎麼會答應他去金礦挖十日,又讓他回部族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人我怎麼放過,去金山挖十日不假,不過他一個人徒手去挖,能挖多少呢?至於回族更簡單,讓他回去再死也沒甚麼大不了。」 秋劍呆了呆,忽然抿嘴笑道:「大人可真狡猾,不過對付這種人就該這麼做。」 「好了,你把他捆上,再把俄巴老人叫來,把這個人交給他,告訴他這是要犯,不能放,他知道怎麼做。」葉歆踏出帳蓬,走向客棧。 在俄巴老人的安排下,數十名馬伕迅速抓捕了莫鷹的黨羽,一併送入帳蓬。 第十一章 次日早上,葉歆一行人正想上路,剛踏出客棧,一隊騎兵忽然趕到門口,帶隊的正是樸哲的大將巴巖松。 「參見……」巴巖松瞥見葉歆,跳下馬就想行大禮,卻被葉歆一把拉住。 「有話到我的帳裡說。」 「是。」巴巖松受封總兵之職,已是武二品的官員,對葉歆格外敬重。 走回帳中,巴巖松瞥見地上七名被綁著的人,詫異地問道:「他們是誰?」 「你仔細看看。」 巴巖松彎下腰把莫鷹的頭扳過來一看,驚叫道:「是他!」 莫鷹一直被綁,早知不妙,此時看到巴巖松,更是嚇得面如死灰,自己這條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手腳被綁,連嘴巴也被堵上了,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地上七人道:「莫鷹自投羅網,昨日被我抓住了,正想找人處置,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其他六個都是他的同黨。」 「好啊!我們早就想抓他了,沒想到他居然送上門來了。」巴巖松大喜過望,轉身朝帳外喚道:「把人抬到牢房裡關起來。」 幾名族兵拾著莫鷹等七人離開了。 巴巖松躬身道:「大人,樸哲大哥讓我們來護送,他正趕往草原邊城古馬城,為大人先做準備,另外已向部族召集二萬騎兵隨時待命,只等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出征。」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含笑道:「樸大將軍真是太辛苦了。」 巴巖松笑道:「哪裡,我們老大當了大將軍,又成了天馬侯,全靠大人的協助,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王分憂。」 「沙漠附近沒有甚麼異變吧?」 「沒有,只有些來往的商隊,沒有任何事情。」 「好!你找人幫俄巴老人的商隊加快行程,我們先趕到古馬城,免得夜長夢多,莫鷹也帶著,他也許會是個很有用的工具。」 「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只要大人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上路。」 「嗯!」 葉歆走到客棧把事情告訴俄巴老人,讓他和巴巖松走,而自己則與宋錢以及玉霞主僕坐著馬車往北趕。 古馬城,漠北的邊城,人口不多,西出二十里就是沙漠,是通往沙漠的必經之路,這些年商貿繁榮,為這裡帶來了不少的生氣,城裡也繁榮了。 葉歆來到這裡已是九月底,由於地勢較北,天氣已十分寒冷,當他們進城之時,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往下飄,透著一絲冷峻和清雅,顯得分外迷人。 樸哲得到消息,親自來到城外二里處迎接,見馬車來到,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葉歆跳下馬車,笑道:「現在該叫我公子了,你才是大人。」 樸哲笑道:「大人也罷,公子也罷,心裡都是那個人,沒甚麼區別。」說著他忽然愣住了,眼角瞥見馬車中走出一名妙齡女子,披著厚厚的紫貂大氅,頭戴兔絨小帽,嬌態可人,乍看上去就像個出遊的小姐,但細看之下才認出是皇帝,連忙行禮。 「地方不對,免了吧!」葉歆一把拉住了。 樸哲看著大道上往來的商隊,知道葉歆擔心洩露皇帝的行蹤,因此只欠了欠身道:「參見皇上。」 玉霞嫣然一笑道:「不必多禮,其實你心裡的皇帝是師父,因此行不行禮也無所謂了。」 樸哲從未與她交談過,被話一擠,整個人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應對下去。 葉歆哈哈一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可不尋常,你不必介意。」 玉霞望向濛濛雪花中的西方,問道:「樸大將軍,這裡往西就是沙漠了嗎?」「是。」 玉霞略顯興奮,俏聲道:「我只去過沙灘,沒見過沙漠,聽說很美,細碎的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真想去看一看。」 樸哲見她天真可愛,完全沒有皇帝的威嚴,詫異地多看了幾眼,如果不認識她,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笑容甜美的女子竟是皇帝。 葉歆笑道:「進城吧!這裡太冷。」 頂著漫天雪花,樸哲與葉歆邊走邊談。 「情況你都知道了吧?」「嗯!不過我只有兩萬人,敵軍有八萬,只怕寡不敵眾。」 「放心,我不是讓你去攻丹絡,而是去攻雪狼關。」「雲狼關!」樸哲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葉歆。 「不必太吃驚,要攻雪狼關就必須借道沙漠,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把目標鎖定在丹絡沙漠。」 「難道大人想說服姚跋?」 葉歆輕笑道:「無非是威逼利誘二途,姚跋不是將才,只是個享受先人餘蔭的蛀蟲,即使有八萬大軍,沒有帥才也於事無補。」 樸哲皺著眉頭道:「只是他坐擁大軍,又有巨額財富,只怕不會聽勸。」 葉歆忽然問道:「這裡大雪紛飛,沙漠的情況如何?」 「丹絡更應該叫荒漠,大部分地區都是石漠,只有少部分區域是沙漠,因此也會有大雪封境的情況出現,不過那裡的氣候更惡劣,暴風雪能把馬吹走,所以冬天幾乎沒有甚麼人。」 「也就是說丹絡不像鬼方那麼缺水?」 「嗯!這裡的綠洲的確較多,大概是因為融雪水而形成,冬天的雪不少,但荒漠裡沒有植物,無法生火,只能吃雪解渴,一兩天可以,日子長了,誰也活不下去。」 葉歆默默地走了一段,眼前漸漸出現古馬城的城牆,含笑道:「進城再說吧反正冬季將至,紅烈也不敢強行進兵,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解決丹絡。」 雪下得不大,到了傍晚時分就停了,古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葉歆一行人沒有進入官衙,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大宅裡,樸哲擺下酒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參見皇上。」廳中無外客,樸哲不敢忽視君臣之禮,納頭便拜。 「平身吧!」 樸哲領眾人坐在下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都被玉霞的形象驚愣住了。 葉歆見了眾人的反應,舉杯站了起來,含笑道:「大家冒著大冷的天前來,辛苦了,皇上不勝酒力,我替她敬各位一杯。」 「公子客氣了!」樸哲領著眾將舉杯還禮。 葉歆沾了沾口,隨手放下酒杯,含笑道:「天寒地凍,草原上的人都應該在家裡過,行軍打仗的確很辛苦,不過這一戰若是成功,沙漠裡的金銀便會源源不絕地運出來,到時候你們的族民都會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啊!」將領們很清楚沙漠裡的財富冠天下,聽了這番話,都知道葉歆在暗示賞金,無不興高采烈,連聲頌讚。 樸哲問道:「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等商隊到就上路,大約還有個四五天。」樸哲沉吟道:「大軍集結需要些時日。」 「不急,這種環境行走,只怕要一個月才能到丹絡,然後再打點走動,只怕要到十二月才能有個眉目,若是不順,也許還要在那裡過年呢」 樸哲又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道:「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雖然危險不小,但只要處事小心,當可無誤。」 樸哲瞟了一眼玉霞,小聲問道:「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要把皇帝帶去,這豈不是更加危險?」 葉歆沉聲道:「帶皇帝去也是無奈之舉,她留在宮中雖然不必處理政務,但朝中的官員難免會受到影響,我帶她出來是要讓官員熟悉新的朝廷、新的制度和新的理事環境,日後即使皇帝和我回去,他們也不需要再把我們兩個的立場考慮進去。」 樸哲驚問道:「莫非公子你真要抽身?」 葉歆苦笑道:「妻子和兒子都在,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不想要官名,有麻煩自然要幫,沒麻煩就可以過兩天清閒的日子,以前事事都要親自打點,實在煩不勝煩。」 樸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感覺到葉歆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身在高位竟能毫不猶豫地捨棄,這種胸懷著實讓他敬佩不已。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姚跋雖然看不起外人,但他們祖先都是天龍之臣,有皇帝在,說服力更高,若是能把丹絡全部抓到手裡,有兵有財,效用極大,你的大軍也會減少損失。」 「哦!原來如此,公子實在太辛苦,也是我們這些人無能之故。」 「其實我只不過想出來吸幾口新鮮空氣而已,一點也不辛苦。」葉歆哈哈一笑,「沙漠裡金山銀山,說不定這次能發一筆大財。」 宋錢湊趣道:「外面流通的白銀有三成丹絡附近的銀礦,黃金也佔了兩成,若是把這片地方弄到手,我們都變成大財主了,每人弄幾十萬兩花花也不是難事。」 廳中一片哄笑,氣氛越發輕鬆了。 翌日天晴,玉霞想逛街,便叫上了葉歆和秋劍,宋錢因要去拜訪當地的商會,因此沒有同行。 由於下雪後道路有些泥濘,因此不少商隊都停了,也有許多商隊初到,因此城裡的酒館、客棧都很熱鬧,三人走了半天,最終也走入了一間茶館喝茶。 「喂,聽說新皇帝在青龍城登基了,是真的嗎?」 「你不知道?」 「我在綠洲裡待了半年,外面的事一點也不清楚,只是聽進去的商隊們說的。」 「遺詔出現了,繼位人是玉霞公主,京城裡那個皇帝是假的,這裡才是真的。」 「哦,原來如此,真是沒想到啊!」 「這個葉歆可是個人物,放著皇帝不做,硬是把到手的龍椅讓給了當今皇上,這是何等胸襟啊!」 秋劍和玉霞捂著嘴噗哧一笑,都盯著葉歆。 葉歆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市井傳百又多又亂,他一向認為只能左耳進右耳出。 玉霞俏聲笑道:「師父,他們都在誇你呢!」 葉歆搖頭道:「一會兒說出難聽的,你就高興不起來了。」 玉霞呆了呆,眼光偷偷地又瞟向說話的客商。 果然,一名商人喝得滿臉通紅,口沬橫飛地說道:「我倒覺得葉歆傻,乾脆娶了公主不就行了,到時候誰做皇帝都一樣。」 玉霞俏臉飛霞,啐了一口,鼓著腮幫子罵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葉歆笑道:「聽到了吧,這些人的話只能聽了就忘,要是真的記在心裡,能活活把人氣死,我讓你們別來,你們偏要來,也許還有更難聽的呢!」 一陣數落說得玉霞噘起俏嘴。 「嘿嘿,你道他不娶,我看龍楊早已夜夜春夢了,一個妙齡少婦,沒了丈夫,葉歆要是沒得到好處,哪能乖乖地把皇位讓出,說不定咱們這位新皇帝主動引郎人宮闈,這才從葉歆的手裡搶到皇帝的寶座。」 「這……」玉霞氣得要哭。 「太氣人了,怎能這樣說?這是污蔑。」秋劍氣得要拍桌拔劍,卻被葉歆按住了。 「玉霞,你雖然一心修道,但對這些閒言碎語還是聽不入耳,要想達到凝姐姐的層次,還是要心靜才行。」葉歆歎了一聲,苦笑道:「我現在牽掛太多,想靜都難。」 「是嗎?」玉霞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秋劍噘著嘴道:「公子,你的脾氣也太好了,這種話實在太難聽,要是我,早就氣得吐血了,這分明是敗壞名節,公……皇上的名節可不是小事。」 葉歆輕輕一笑,道:「天下最難管的就是人這張口,其實比這個更難聽的還多的是呢,只不過你們沒聽到罷了,玉霞,你沒事吧?」 玉霞捧著腮發呆,沒有任何反應。 秋劍見她神色古怪,連忙扯了她的衣服,小聲勸道:「別生氣了,不值得。」 玉霞微微笑道:「我不會生氣,師父說的對,想一想的確沒有必要動怒,我是個棄婦,想必外面早有許多傳聞,若是每次都動怒,日子也沒法過了。」 葉歆撫掌笑道:「悟得妙啊!比我這個師父還快,看來以後你做我師父吧!」 玉霞抿嘴笑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問道:「師父,你真能悟嗎?」 葉歆突然啞了,神色變得十分古怪,眼中無神,目光呆滯,木然地看著桌上的茶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是啊!我真能悟嗎?柔兒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凝姐姐,紫如,絞妹,還有這麼多朋友,他們有任何危險都會讓我放不下,我是不是離修道越來越遠了呢? 他忽然迷惘了,留在人世間越久,所牽扯的關係就越多,要棄之而去的阻力也就越大,他開始擔心會自然被淹沒在無限的人際網中。 玉霞第一次見到葉歆這副模樣,眼神空洞,目光呆滯,彷彿陷入了思緒的深淵,心中感到極為不安,若不是她的一番話,葉歆也不會變成這樣。 「悟,也許能吧!」葉歆忽然苦笑了一聲,拿起茶碗一口喝光。 玉霞擔心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葉歆站了起來,眼角瞟向說閒話的那伙商人,微笑著走了過去,朝在座的六人拱了拱手,「幾位說的挺高興,能否讓小弟也見識一下。」 由於他戴上帽子,蓋住頭頂,顯不出兩鬢的白髮,加上一身商人的打扮,因此商人們都認不出他,只當是名小商人。 「這位爺是……」「在下辛野,南邊來的,隨商隊學習做生意,見幾位老哥談吐不凡,特來求教。」葉歆揚首喚道:「夥計,這桌酒算在我的帳上。」 一番恭維說得滿桌的商人都很高興,一名穿著楊色衣服的商人笑道:「老弟太客氣了,都是跑長途的客商,都是自己人。」 葉歆面帶誠懇,含笑問道:「小弟正要去丹絡,聽說幾位爺都是老手,不知能否指點小弟幾招?」 「還是請陳財東說吧!」 陳財東是個圓胖子,小眼睛,高額頭,留著一把短鬚。 「老弟呀!丹絡只是最大的一個綠洲,那片荒漠比你想像的要大多了,裡面一共六十八個綠洲,分佈東西南北,最北的幾乎與冰原連在一起,因此走的路也不一樣,而且荒漠沒有明顯的道路,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萬一遇上風暴或是流沙,你的小命就難保了。」 「多謝指教,看來真要小心一點。」 陳財東見他誠懇,熱心地道:「雖說難,但只要雇一名嚮導,應該沒有問題,至於人事的問題要靠你自己去解決,老弟,你到底想去哪裡?」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會去逛逛幾個主要的綠洲。」 「這可不容易,荒漠難行,不像草原,有的時候還會遇上惡劣的天氣,沒有半年,如何也走不完。」 葉歆含笑道:「我有的是時間,逛一逛沒甚麼。」 陳財東搖頭道:「其實不是每個綠洲都值得去,去幾個礦山附近的綠洲城就行了,那裡才是發財的地方。」 第十二章 葉歆忽然露出憂色,沉吟道:「聽說裡面不按王法處事,我實在有點怕。」「這倒是不錯,不過只要你小心,不去招惹別人,再給點好處,還要交稅,把這些事辦好了,應該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哦,還要另外交稅嗎?」 陳財東笑道:「當然,進入每個綠洲城都要交稅,說是甚麼水稅、食物稅,這也無可厚非,荒漠裡水最重要,交點錢喝水也是應該!」 葉歆沉聲道:「這筆稅金可不少啊!」 「嗯!的確不少,所以一定要做大買賣,不然會虧本,不過裡面物價很高,運貨進去利潤很高,而金銀價很低,因此挺划算。」 「聽說裡面的軍隊很凶。」 商人們都點點道:「軍隊可惹不起,遇上管得嚴的還好,遇上凶的只能認倒霉了。」 一名商人朝秋劍、玉霞二女努了努嘴,小聲道:「老弟,這兩位美人是你的家眷吧?進去後可要小心啊!曾經有商人帶家眷去,結果女人被搶去送給姚將軍,不過那人倒也換來一車銀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沒問題了。」 葉歆皺了皺眉,從商人們的話中可以看出姚跋的地盤情況十分混亂,也許連他自己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綠洲,然而這也是突破點,若是利用財富引發內亂,可以坐收漁翁之利,而皇帝的作用也增大了,因為以皇帝之威與各個綠洲城的城主單獨商議,也許可以誘使他們投向天龍。 為了確認,他又問道:「這麼說,裡面各自為政?」 「有這種現象,不過姚將軍還是最有勢力的一個,幾大礦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他的城主雖然都垂涎二尺,但沒有實力也只能徒歎奈何。」 葉歆的腦子裡一直在轉,幾套方案的雛形迅速在腦中浮現。 一名白袍商人好心地道:「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別和士兵發生衝突,就算家眷被搶,也只能認了。」 「謝了,各位慢慢吃,在下還有事,先走了。」葉歆心裡已有打算,笑著拱了拱手,慢步走回原位。 「怎麼樣?」 葉歆皺了皺眉,眼角瞥了秋劍一眼,沉聲道:「看來這次行動的危險度極大,秋劍,你最危險,還是別去了。」 「我?」秋劍呆了呆,抓著他的手猛搖頭,「不,皇上去,我怎能不跟去?」 「她有自保能力,你雖然有些武藝,但還是太弱了,我看就留在樸哲這裡吧!」 秋劍滿心不願意,但葉歆說得很誠懇,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哀求的目光隨即望向玉霞。 玉霞也捨不得她,但是她現在只能隱身,連遍行都做不到,更別說保護別人。 葉歆猶豫半晌,忽道:「這樣吧,你們兩個都留下,我和宋錢先去查探一下內部的環境,若是需要你們,再回來接你們,雖然時間上遲了一些,但你們用不著冒險,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師父!這樣好嗎?」 「丹絡是虎狼之區,年輕女子進去太危險了,我很擔心。玉霞,你在此苦練,若是學會遍行,勝算將會更大。」 「我知道了,師父放心,我一定專心苦練。」 「樸哲這個人絕對信得過,你們也不必回青龍城,就留在這裡,免得臥牛城的人胡亂猜測,影響民心。」 二女知道他決心已定,何況這種安排對她們而言並無壞處,因此欣然答應了。 回到宅內,葉歆立即把樸哲找來,並把二女的事情托付給他。 樸哲雖然對於這項決定有些詫異,但他絕對信任葉歆,爽快地應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是天龍之臣,皇上在此,自然會全力護駕。」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沉聲道:「計劃也許有變,如果荒漠內的勢力是一盤散沙,我也許會選擇逐個擊破,因此我可能會要些士兵,先取其中一個綠洲做為據點,不知這古馬城裡現在有多少士兵?」 樸哲略加思索了一番,應道:「城中已有三千人。」 「好!」葉歆沉吟道:「若有三千兵馬,暫時也夠了,你讓他們日夜守在沙漠邊緣,我的信一到,立即發兵。」 「樸哲明白,公子一切小心,我會利用商隊探查消息,如有意外……」 「如有意外,你也不許輕舉妄動。」葉歆一口截斷了他的話,然後從懷中掏出雪竹簫,正色道:「只要見到有人送這東西回來,你立即進兵,否則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許動一兵一卒。」 「是!」 三日後,俄巴老人的商隊終於到了,修整一天,第二天早上葉歆便隨著商隊起程進入荒漠。 踏入茫茫荒漠,葉歆深深地體會到生命的渺小,一眼望去全是漫漫石漠,連棵草都沒有,只有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如冰刀般割得臉疼,滿是寂寥和蕭條。 「老人家,第一個綠洲城是哪裡?」 「第一站叫芒野城,算是荒漠的入口,傍晚時分大概就能到達,那裡和古馬城差不多,所以不必擔心。」 「哦!應該有不少駐軍吧?」 「說對了。那裡是第三大駐兵城,好像有五千人。」 「五千人!」葉歆心裡盤算著,一旦事情到了非要武力解決不可的時候,拿下這五千人就是成敗的關鍵,而且要不動聲色,不放走一個報信的人。 宋錢忽然道:「公子,既然這裡是商人的天堂,不如讓我去試試吧,也許用商戰比兵戰更有效。」 葉歆愣了愣,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宋錢笑嘻嘻地道:「這裡太富了,一想到金山銀山我就心癢,這次帶了不少貨來,還有些錢票,資金上不成問題,也許可以想辦法控制幾個綠洲的商貿,如此一來,就算不派一兵一卒,也能建立據點。」 葉歆眼睛一亮,宋錢此話的確有見地,若是能用無形之手控制綠洲城,比大兵壓境更有效、更省力,還不容易被發現,一舉數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想著,他含笑道:「宋錢,這計不錯,你再籌劃籌劃,選一個更合適的綠洲城。」 宋錢大喜,興奮地道:「這種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一定全力去拼,絕不會放走任何商機,何況俄巴老人來了很多次,雖然只是做買賣,但瞭解的事情也不少。」 俄巴老人含笑道:「東主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想不到我臨老居然得到這麼一個揚名的機會。」 「你們的能力我放心,我們先進芒野看看,也許可以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芒野城,整座城被高大的城牆圍得像鐵桶一般,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灰色的大罩子扔在大地上。整座綠洲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一旦進攻,只要堵住兩個門就可以斷絕城中與外界的聯繫。 「公子,這裡很大吧!」 葉歆讚歎道:「的確很大,想不到姚氏一門做了這麼大的工程,姚氏的祖先的確是能人。」 「這座城把整個湖都圍起來了,再加上周圍的綠洲,面積比外面的一個縣還要大,裡面甚麼都有,有田有林,有鐵匠鋪,有工具鋪,還有許多商人運來的貨物,是個不錯的城。」 「哦!」葉歆聽聞湖在城中,頓時領悟了其中利害,大軍行到這異,只有城裡這麼一個水源,如果不能克城,大軍只能活活渴死。 宋錢羨慕地道:「若是能有這麼一座城做為領土就好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這還不容易,事情若成,回去就讓皇帝把這座城賜給你敝封地,只要別賺冷就行。」 宋錢大喜,連聲叫好。 走到東門,門口站著一隊士兵,穿著打扮都不像天龍正規軍的士兵,頭上戴著氈帽,上面點著一顆銀星,身上是精細的鎖子甲,手裡持著明晃晃的長槍。 葉歆只看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暗驚歎道:「這分明是最上等的盔甲,連守門的士兵都穿有這種裝備,其餘的士兵就更不用說了,若是強攻城池,只怕死傷極重。嗯!唯有從內部分裂,才能更好地對付這種軍隊。」 一名軍官傭懶地坐在高椅上,手指著進城的商隊叫道:「進門的準備好稅金,別讓我們費事。」 俄巴老人小聲道:「公子放心,他們甚麼也不會查,只要交錢就行。」 「嗯!」葉歆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惹事,坐回馬車裡閉目養神。 「每人十兩,一……二……」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士兵倒不算太凶,表情有些麻木,連看著銀子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機械式地收錢。 「好了,走吧!下一批。」 木製的車輪又發出吱吱的聲音,商隊緩緩進入芒野城。 一進城,面前就是一個密密麻麻的住宅區,街道寬廣,地上鋪著細碎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是荒漠中的城市。 「好熱鬧啊!」宋錢是天生的商人,一眼掃過便知道了城中的繁榮度,而芒野城的大街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俄巴老人含笑道:「這裡不如丹絡富庶,那裡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差,甚至更加金碧輝煌。」 葉歆走下馬車,平整的街道,整齊的建築群,兩側繁盛的商舖,還有街上不斷出現的馬車和行人,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地上雖不說一塵不染,但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 宋錢走過無數城鎮,眼光也十分獨到,一見這片商業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點頭讚道:「這個城的城守一定是個能人,把這繁華的大街打點的如此整齊雅致,卻又不破壞商貿氣氛,有機會要結識他一番。」「的確不錯。」葉歆雖然沒有從商業的角度思考,但也同樣讚賞城守的能力。俄巴老人含笑道:「要不我陪公子和東主走走,讓他們去客棧。」 葉歆對這個小國似的城池很感興趣,笑道:「有勞了。」「我們先到商舖去看看吧!」俄巴老人領著他們走向賓客雲集的長街商店區。 在俄巴的帶領下,三人首先來到街中心的一間衣帽店,店面雖然不大,但貨物種類卻很多,貨架上琳琅滿目,無論是衣料的種類、顏色、樣式,都十分豐富,竟與舊京城的商店相若,宋錢看在眼裡尤為感歎。 店主是個青年,大約二十歲左右,身邊還有一名四五十歲的夥計幫著,見客人上門,熱情地上來招呼。 「幾位爺面生,是第一次來吧?」 俄巴老人問道:「顏青兄在嗎?」 青年驚問道:「您認識我爹?」 「我是俄巴,你這裡的綢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半年前來過。」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更盛,熱情地道:「原來是俄巴老人,小侄顏洛我一直在外學商,接掌店舖才一個月,所以沒見過您,剛才招呼不周,請您見諒。」末錢拿了幾件衣服看了看,點頭讚道:「顏兄,你這裡打理的不錯呀!」 「這位是?」 「他是我的東家,姓來。」 顏洛喜道:「原來是來財東,稀客,稀客。」 忽然,一頂小轎在門外停了下來,轎裡走出來一名少婦,眉清目秀,身上披著一件名貴的紫貂大氅,滿頭珠釵,神色間有些傲氣,身邊還有兩名丫鬟陪著。 顏洛臉色一變,告了聲罪後立即迎了上去。 「顏洛,我要的金絲披風做好了嗎?」 「城守夫人……小的實在……」顏洛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葉歆和宋錢對視一眼,心裡都很驚訝,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少婦就是城主夫人。 只見少婦柳眉倒豎,插著腰罵道:「居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真是沒用,從明天起你這間店別開了。哼,我們走。」說完氣沖沖地鑽人轎子。 顏洛面如死灰,神情呆滯,愁得幾乎要哭出來。 葉歆給宋錢使了佩眼色,宋錢心領神會,走上來扶著他,好意安撫道:「顏兄別急,此事也許還有轉機。」 顏洛苦笑道:「哪還有轉,她的話就等於命令,明天就是不關門,我們一定都要完蛋。」 「難道沒有辦法嗎?」 「唉,資金周轉不靈,沒辦法購入金絲,我去求她寬限幾天,卻被士兵轟了出來。」 宋錢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吧,你把店賣給我,然後加入我的商隊,等事件平息後我再把店還給你。」 葉歆一聽就知道他已經開始走第一步棋了,暗暗點了點頭。 「真的嗎?」顏洛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已是老客了,有難幫一幫也是應該的,何況我正想在這裡開店,難得有這麼好的鋪子,我又怎麼會不答應呢?如果還有懷疑,我們可以立下契約,借你這塊寶地生財。 「太好了!」顏洛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針對姚跋勢力的戰鬥從此開始。 下期預告 進入荒漠區,葉歆與宋錢聯手施展了一系列手段,從商場至官場,宋錢一連收了數間店舖,實力迅速膨脹,並開始將無形之手伸入官府,逐漸形成潛在的影響力。 正當諸事順利之時,一艘畫舫卻帶給了葉歆極大的壓力,並因此見識到八卦道派中的坎道,危險也漸漸靠向他……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一章 葉歆把宋錢留下來打點買鋪開張的事,自己一個人在城中轉,走了沒多遠,小湖出現在前方。由於接近冰原,又是冬天,湖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溫柔的陽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陣陣迷離的光芒。 湖邊很靜,幾乎看不到行人,偶爾飄過幾個身影,但也只是匆匆而過。葉歆不敢停留片刻,湖邊太冷了,即使有城牆親切的擁抱,但寒風還是不斷的從冰面上掠過,刺痛著行人的肌膚。 踏上湖岸的青石路,葉歆也經不出冷風的侵襲,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好冷啊!」他搓了搓凍得發僵的面頰,嘴裡吐著白氣。 葉歆抬起頭,目光沿著光滑的冰面伸向湖的另一放,高大的灰色城牆首先映入眼簾,它把整個芒野城攬入懷中,抗拒寒冷的侵擾。城牆下是一群建築,但佈局稀稀落落,與另一側繁華的街道大為不同,那裡充滿了寧靜,沒有一絲喧囂。 「小伙子,你冷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幔步走到河邊。 葉歆隨意大量了一眼,經過歲月的洗禮,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皮膚又干有澀,還有些灰斑。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厚厚的皮袍裡,行動也很緩慢,他露出謙和優雅的笑容,道:「老人家,您都不冷,我怎麼會冷呢?」 「是啊,年輕人就是好。」老人和藹的笑了笑,在他身邊停下腳步,目光伸向湖的另一放,「你是第一次來芒野城吧?」 葉歆呆了呆,好奇的問道:「老人家,你怎麼知道?」 「只有第一次來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站在湖邊。」 「哦!」葉歆更是好奇,恭敬的問道:「難道這裡是禁區嗎?」 「這倒不是,只不過一般人不會離湖這麼近。」老人像看孩子一樣的望著冰面,慈祥的說道:「這個湖是生命之湖,這城裡所有人都要靠這個湖生存,因此官府立下了重法,弄髒湖水是死罪,不但本人要殺頭,家屬也要被趕出城,永遠不許進來。」 「原來如此!」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微笑道:「我看你一個人站在湖邊,怕你不知道,因此才來提醒。」 「謝謝老人家特來相告。」葉歆誠懇的朝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搖了搖頭,笑道:「人老了,沒什麼事幹,所以愛管閒事。」 葉歆含笑道:「若是我日後能過這種悠閒的生活,這一生也值得了。」 「公子的穿著打扮雖然像商人,但氣質談吐文雅有致,倒像個文士。」 「老人家的眼光真準,在下算起來的確是個文士。」 「我姓赫,你就叫我赫老吧,不知道公子貴姓?」 葉歆含笑道:「在下姓辛,辛苦的辛。」 「呵呵,與公子見面就是有緣,公子願意隨小老兒去品茗一番?」 「恭敬不如從命。」 「走吧!那邊有間茶館。」赫老用枴杖指了指右側。 葉歆瞥見樺林之間有間小樓,布簾木飾,十分雅致,於是欣然扶著赫老緩緩走去。 「赫老你來了!」茶社掌櫃帶著幾名夥計熱情的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如眾星捧月般把赫老接入大門。 葉歆大感驚訝,這些年幾乎天天都在察言觀色,可偏偏看不出這老頭的。他剛才的一席話雖然表現出高雅的氣度,但雅中帶俗,有一份厚重感,這種氣息經常在純樸的農民身上感覺到。 「你是和赫老一起來的嗎?」一名夥計熱情地走到他身邊。 「嗯!」葉歆含笑著點點頭。 「你快請吧!別讓老爺子等久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老爺帶人來喝茶。」 「哦!」葉歆雖然對赫老的身份懷疑,卻沒有出言詢問,多年來的經歷使他懂得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這種時候問赫老的身份無疑是自己打嘴巴。 茶舍建得極為雅致,有南面清山竹宛的風格,陣陣茶香撲鼻,即使不喝也有三分茶醉。 「怎麼樣?這裡不錯吧?」赫老挨在一張太師椅上,滿面含笑,旁邊還有一個小丫頭在為他捶腿。 看到這一幕,葉歆笑了,撩袍坐在一旁的籐椅上,道:「比起京城的茶舍也毫不遜色。」 「你去過京城?看來見識不淺。」 「無非到處走走,沒有什麼大不了,怎比得上老人家深藏不露?」 赫老笑道:「我沒什麼本事,只是靠兒子吃飯,他們是怕我兒子,不是我。」 掌櫃尷尬得笑了笑道:「你說笑了,我們是衷心敬佩你老。」 「你們出去吧,我和小哥說說話。」 「是!」掌櫃朝丫鬟和僕人擺了擺手,垂手退出了雅間。 「沒嚇著你吧?」 葉歆若無其事得搖了搖頭,環視室內,所有器物都是特意選配的,而且都是古董,價值連城。一間茶舍居然有能力購置這種東西,可見店東家富足。 「想必你也見過大世面,這裡的東西聽說都是什麼古董,要好幾十萬兩銀子,我就不明白,這麼多銀子還不換點糧食,怎麼買這麼不實用的東西!」 葉歆啞然失笑,沒想到赫老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卻又與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氣質極為和襯。 「聽說外面動盪的很,又是打仗,又是天災。唉,還是這裡好啊!雖然冷了些,但一切平靜。」 「嗯!」 兩人正寒暄著,一名鏡衣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躬身到:「老太爺,少夫人要來喝茶。」 赫老立即露出一臉的不情願,不耐煩得道:「來就來吧!」 「少夫人派小的前來佈置這裡,不曾想老太爺來了,不知老太爺肯不肯讓一讓?」 葉歆頓起反感,媳婦居然要公公讓出茶舍,態度極其無禮,別說是對親人,即使對一個平民出身的老人,也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他腹中怒火漸生,眼神漸寒,臉色也冷漠了下來。 赫老的反應卻令他大為意外,謙厚樸實的老人再也沒有說什,拄著枴杖站起來,歉然道:「小弟,真是對不起,本想和你喝茶聊天,沒想到遇上這種事。」 葉韻含笑起身,恭敬地應道:「老人家何必在意,若不嫌棄,讓在下請您去其他地方喝兩杯。」 「好啊!難得你肯陪我這個老頭。」郝老笑著點點頭。 茶舍的掌櫃雖然心理不滿,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只能默默地看著老人緩步走出茶舍。 又是陣陣冷風襲來,葉韻突然覺的氣溫比剛才更低了,並不是因為剛從溫暖的屋子裡出來,而是冰冷的親情讓他感到寒冷,尤其是看著郝老瘦小的背影。 此時,一頂華麗的小轎停在茶舍門口,前面有八名壯漢,後面也有八名壯漢,轎子兩側還有四名錦衣粉妝的丫鬟,一個捧手爐,一個捧衣服,一個扶轎,還有一個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許多物品,似乎都是打扮用的脂粉。 葉韻突然一呆,因為這頂小轎他剛才見過,正是那位叼蠻無禮,害得顏洛關店的城守夫人。 「老爺子,你怎麼也在呀?」丫鬟一邊大著簾,一邊望向郝老,眼裡並沒有一點恭敬。 「他竟然是城守的父親!」葉韻大吃一驚,這個純樸和藹的老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自官臣之家,他又轉頭望向茶舍,頓時明白掌櫃和夥計們為什麼那麼客氣。但是看著風中顫抖的消瘦身影,他心理突然感到淒涼,儘管終日錦衣玉食,住的是花池月台。但卻是連媳婦的尊重都得不到。 郝老像是習以為常了,連眼角都沒抬,越過轎子,逕直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神態平和,眉宇間也沒有一絲怒色。 葉韻深深地打量著轎中走出來的少婦,只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杈,穿著一件極其名貴的雪貂大衣,上面用寶石鑲成胸花,雖然一身貴氣,但在葉韻眼裡不過一個俗字,俗不可耐。 「看什麼看!小心挖下你的狗眼!」少婦傲氣十足,狠狠地瞪了葉韻一眼,又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之後在丫鬟的攙扶下傲慢地踏如茶舍。 「這城裡治理得有聲有色,想必城守是位能人,想不到竟取了位凶妻。」葉韻搖了搖頭,快步追上郝老。 郝老微笑著問道:「小哥,我的身份你該明白了吧?」 葉韻攙著他的手臂,邊走邊問道:「我實在替你叫屈。堂堂城守的父親,竟然被自己家的丫鬟喝斥,老爺子,您的日子……」 郝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歎道:「我一個農民,好不容易看孩子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容易,只要他功成名就,我算不了什麼,何況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做農夫好多了。也怨不了什麼。」 老人豁達的思想,廣闊的心胸,慈愛的心懷,都讓葉韻心顫不已,「能有您這麼一位父親,城守大人實在是大幸啊!可他也不能不管您吧?」 「我那兒子最是孝順,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得把妻子休了,可這位少奶奶是聖武將軍姚潑的女兒,如何也休不得,否則我們一家的性命就會斷送,因此我不想讓他知道,至於她怎麼對我,我並不在意。反正眼不見,心不煩,聽到什麼就當是耳邊風吧!」 葉韻恍然大悟,心理嘀咕沒「原來這位郝城守是因為妻子的關係才爬到這位置,若是與妻子發生口角,只怕這芒野城也待不下去了,老人的苦心實在可歎。」 「讓你看笑話了。」老人笑了笑。 「老人家,不如到我那裡去喝茶吧,雖然沒有這裡金碧輝煌,但很舒適。」 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現在看你,就更不一樣了。」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沒什麼特別。」 正走著,宋錢領著幾個人迎了上來,見葉歆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談笑正歡,心裡詫異,但他知道葉歆的處事手腕,不敢打擾,於是命令手下退回旅舍,他則一個人迎上去。 「宋錢,你來的正好,我要請赫老回客棧喝茶,你帶路吧!」 「喝茶?」宋錢愣了愣,不過圓滑的他很快就醒悟,滿臉堆笑地道:「住的不遠,走幾步就到。老人家,要不要叫輛車來?」 「這位是你的朋友?」赫老見宋錢身體胖,一臉富態,身上又是鏡衣玉帶,與葉歆的氣質大不一樣,不禁有些納悶這兩個人怎麼會是朋友。 「我們從小認識,他現在是商人,我和他的商隊一起來芒野。」 「商人!」赫老點點頭道:「這裡來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宋錢輕輕扯動葉歆的衣袖小聲問道:「這位是?」 「城守的父親。」 宋錢眼睛發直,幾乎要跳起來,沒想到葉歆剛到城中,便與城守的父親結識,而且看兩人的關係似乎已是忘年交,內心既是驚訝又是讚歎。 赫老雖然不說話,但什麼都看在眼裡,商人和文人之別一目瞭然。 走了大約百丈,三人來到一座小客棧前面。客棧的門面很小,門前還堆放著許多雜物,乍看上去像是一件舊貨店,只有看門上高掛的招幌才能認出是間客棧。 赫老微微一笑,轉頭對葉歆道:「你們的眼光不錯,選了這間客棧。」 葉歆詫異地打量幾眼,問道:「這裡有什麼特別嗎?」 赫老指著黑灰色的大門道:「別看這客棧小。門面又髒又破,但裡面卻截然不同,所有房間都是最好的設置,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只有住過的人才知道這裡的好處,更重要的是,這是城中商會會主開的客棧,要想在城裡做生意,這裡是最好的落腳點。」 葉歆恍然大悟,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看宋錢。 宋錢正是打聽清楚了選了這一間,聽了赫老的讚美,大為得意,瞇著小眼睛笑呵呵地道:「老人家過獎了,這只不過是商人的嗅覺而已。」 葉歆笑道:「他滿身銅臭,只顧賺錢,我們不必理他,進去喝茶吧!」 「小哥,看來你的家境不錯嘛!這裡的一杯茶可不便宜,小老兒佔大便宜了。」赫老呵呵一笑慢步走入大門。 客棧的掌櫃自然認識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這位芒野城商會會主的助手原本不把宋錢這支商隊看在眼裡,因為來往的商人實在太多了,比這規模更大的商隊也經常出現,但看者宋錢身邊的普通老人,他的臉色和態度都變了。 掌櫃滿臉堆笑地衝了過來,慇勤地道:「宋東主,原來您和郝老是舊相識,怎麼不早說呢?」 沒等宋錢回應,葉韻坦然應道:「掌櫃,你說錯了,我們和郝老剛剛認識,不過一見如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驚小怪。」 宋錢正想靠郝老的身份拉關係,為日後的生意做好安排,沒想到素來機敏練達的葉韻竟然說了實話,不禁大為詫異。 掌櫃被這話堵了口,頓時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葉韻,笑容也顯的有些生硬。 葉韻卻是有意為之,郝老在這城裡已不是一年兩年,即便原本只是個農夫,現在也應該見多識光,而且為人直率,在他面前沒有必要故作姿態,用誠懇和坦然的態度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喜歡對一個誠實純樸的老人耍手段。 郝老果然滿意地點點頭打心理喜歡葉韻表現出的誠實率真,含笑道:「掌櫃,我們是一見如故的朋友,不過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是一個普通老頭和一個朋友來喝茶,其餘的事不必在意。」 掌櫃身為商會會長的親信,見過的世面很多,很快就領悟了郝老的意思,隨即露出更真誠的笑容,一句話也不多問,恭敬地把他們傾請到最好的雅間,並奉上香茶。 穿過長廊,葉韻終於見到了客棧真實的一面,果然是金碧輝煌,舉世少見。偌大的廳中竟沒有一件鐵器和銅器,全部用金銀代替。而木製的物品也是用上好的香木製成。其他的飾物更是名貴,單是牆上的幾副畫就價值連城。 客棧裡的客人也與眾不同,因為只有商人和商隊的領隊才能入住。而隨員和苦力連大門都不許進,只能遷往側院居住,反倒是馬和車得到了貴賓式的招呼,備有上好的草料以及專人洗刷。 葉韻打量客棧的同時,郝老也在打量他,見他的眼神由始至終一直保持懷有的清澈,沒有一絲貪婪的羨慕,既是感慨又是高興,在這種環境下都不動心,可見此人的新興,比起旁邊一臉的羨慕的宋錢不知要好多少倍。 宋錢不清楚葉韻又有什麼新計劃,怕自己說話不當會壞了事,便不敢夾在二人之間,隨便尋了個理由率先離開了。 葉韻沒有理他,恭敬的陪著郝老在雅間裡品茗,神色和善,意態輕舒,即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過分吹捧,也沒有吹噓自己,甚至連身份也沒有輕露,只以一個晚輩的身份應對。 郝老原本是個莊稼漢,平日無事喜歡閒扯,因此十分開心,口若懸河的說起弄兒之樂,家事之樂,每每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葉韻由此知道他是個絕對注重家庭的人,兒子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唯一可惜的就是媳婦。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二章 轉眼已是黃昏時分,日暮西沉,一名齒白唇紅的錦衣小僕恭敬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老太爺,天色已晚,大人請您回去歇息。」 「知道了。」赫老推開茶杯站了起來,拉著葉歆的手含笑道:「小哥,今天聊得真高興,有空我再來找你。 「好啊!」葉歆倒也沒說假話,與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相比,樸實無華的對話更令人舒適。 「你甚麼時侯走?」 葉歆尋思片刻,搖頭道:「我那朋友打算在這裡開店,只怕一時半刻走不了。」 「開店!」錦衣小僕忍不住插嘴說道:「那要等到新年之後了。」 「新年!?」葉歆愣住了。 「你不知道?」 「是我那朋友去辦的,我不清楚。 「小哥,要不要我去說說?」赫老好意地問道。 「謝謝赫老。」葉歆還以感激的目光,隨後搖了搖頭道:「不勞煩您了,事情不大,等幾天也沒甚麼大不了,何況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並不一定要在這裡開店,也許他會去其他荒漠城市試試。」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赫老慈祥地笑了笑,在小僕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容棧葉歆一直送到大門,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轉身回去,卻見宋錢不知何時已站在大門口「公子,談了一個下午,是不是又有甚麼計劃?」 葉歆淡淡地道:「我與赫老只不過是閒聊幾句,沒說其他事,剛才他說要去和赫洋說說開店的事,也被我回絕了。」 宋錢大驚失色,疑惑地問道:「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省去不少時間,怎麼放棄了?」 葉歆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我還沒淪落到要利用一個老人的時侯。」 「是,是。」宋錢雖不以為然,卻不敢有任何異議,葉歆就像鎮魂的天魔,時時刻刻壓著他的神經。 葉歆見他臉有俱意,神態稍稍緩和,淡然道:「回房說吧!」 「是。」 回到房間,葉歆細細問了一番城中的事情,宋錢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其中大半是有關商業的消息。 「事情怎麼了?是不是要等到新年?」葉歆問道。 宋錢緊緊皺起眉頭,輕聲罵道:「沒想到在這裡開店這麼麻煩,說是要先找官府申請商權,才能去商會館登記。」 「哦!」葉歆對經商並不熟悉,聽了並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最麻煩的是商權有定量,每年重新評定一次,不能隨意開設店舖,要想取得商權就必須在除夕之日競價購入,每天一次,還要交競價的訂金,就算得到了也不會退回,光是這筆,官府每天就是十萬兩以上的收益。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麻煩,也感到有些頭痛。他的目標是從現在到開春三月,在這幾個月內盡量掌握丹絡地域的主控權,至少要打開一條通道,讓大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雪浪關前,而如今第一步就受阻,似乎不是好兆頭。 宋錢輕歎道:「城守赫洋還真是個人才,居然想到這種方法控制商業,手腕的確高明,如此一來每間店舖的利潤和收益都被他掌握,想必其他地方的控制也很嚴密,有些水潑不進的感覺,而且還能憑空坐收一大筆錢。」 葉歆喃喃地嘀咕道:「赫洋!到底是個甚麼人物?」 「剛才談了這麼久,你居然沒問?」 葉歆搖頭道:「我不是要問他個人的資料,而是想知道他在這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中的份量,如果是個人物,我要想辦法把他爭取到手上。」 「俄巴老人也許更清楚一些,有空找他來問問,不過眼下計劃無法施行,似乎要另想出路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 葉歆沉吟道:「既然連人多口雜的商場都被控制,其他行業只怕更難插手,為今之計只有尋找這座城的破綻。」 「破綻?」 「手段再高明的人也會有盲點,這座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商業雖然受到控制,但繁華度卻沒有受到影響,可見在剛性的手段外,還有溫和的措施彌補,否則不可能有這種局面。」 宋錢茅塞頓開,含笑道:「公子說得太對了。」 葉歆微微一笑,盯著冰面意味深長地道:「整個丹絡荒漠就像冰面,這芒野城不過是一個點,要在冰面上開口,就要先打開其中一個點,而我們現在要想的不是如何破冰,而是找到最有效的銳器,用拳頭砸不但費力,而且效率太低。」 「銳器可不好找啊!」宋錢喃喃地道。 「關鍵是人,我們雖然有些資料,但都是道聽途說,其中有多少是真消息還是個疑問。 「人……」宋錢不經意地望向大門。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淡淡笑道:「不必打他的主意,他雖然是赫洋的父親,卻沒有一點權力,因為赫洋的前程操控在他妻子的手裡。」 「嗯,我知道,城守夫人是姚跋的女兒。」宋錢挺著肚子坐了下來,沉吟道:「還有五十幾天,不能白白浪費了,現在是冬天,大雪紛飛,水倒是不缺,只是路不好走,不然可以換個城市試試。」 葉歆雖然對商業不熟悉,但買低賣高的商業基本規則還是明白的,沉吟了片刻道:「雖然此處離古馬城不遠,但一路走來皆是荒漠,寸草不生,水、草、糧,這三者應該是關鍵。水和草我們無法控制。不知道這糧食……」 宋錢眼睛突然放光,不等他把話說完,猛的一拍大腿,介面道:「還是公子想到要點上了!糧食的確是關鍵,要是能控制荒漠城鎮的糧食供給,就等於掐住了姚跋的咽喉。」 葉歆沉吟道:「早在我出使鐵涼之前,就已經打算利用控制糧食來控制這兩片荒漠地,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沒有機會收復這兩片富土。」 「哦!既然公子早有定計,我們只要依計而行即可。」 葉歆搖頭苦笑道:「計雖不錯,現在卻不能用,而且當時做事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腦子裡只擔著救柔兒,所以計策比較狠毒。」 宋錢越來越感興趣,催問道:「不如說來聽聽,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許可以從中想到新的計策。」 「當時雪狼關外三城未失,懸河城也在我手中,我利用部族之間的鬥爭把草鷹趕入荒漠,打算用圍剿亂黨的藉口把荒漠的兩側出口封死,只許出,不許進,不讓一顆糧食流入荒漠,斷絕這六十餘座荒漠都市的糧道。」 雖然還沒聽完,宋錢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計策果然辛辣,如果真的施行,只怕荒漠都市會出現逃荒潮,幾十年建立的經濟系統將會崩潰。宋錢以顫慄的目光偷偷看葉歆一眼,心裡著實有些慶幸冰柔脫困了,否則這個人物還不知會把天下變成甚麼樣子。 葉歆並來停頓,繼續說道:「這些荒漠都市產糧極少,一旦控制糧道,姚跋犬軍的軍糧也會受到影響,一旦軍心動搖,士兵受損,我就可以軟硬兼施,一方面派人遊說他歸順,保他性命富貴,但要收回領土;一方面趁他軍心不穩,偷襲東西兩側的邊境大城,做為進入丹絡的跳板,然後把口袋一點點縮小。那時他的士兵只有三個選擇,是餓死,二是戰死,三是投降。」 聽完整個計劃,宋錢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葉歆苦笑道:「可惜啊!現在只能派兵從東面入口偷襲,沒有辦法兩面合擊,只好另想辦法。 呆了半晌,宋錢略感輕鬆,應道:「既然公子有心在糧食上做文章,我立即派人去查糧食市場的情況,最好再派個人去古馬城,讓樸大將軍幫著查一查以糧食為主的商隊情況。」 「對,是該派個人回去。」葉歆的思緒突然活躍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沉吟道:「雖然西面出口被鐵涼軍控制,但這些年西面受到雪狼關的阻擋,糧道應該在東面,由古馬城往南可以直出龍口關,進入眠月犬陸的中腹地區,浪食的運送也較為方便,因此一定要控制從東面進入古馬城的糧隊,讓他們協助我們的計劃,當然,商人以利為主,我們也要讓他們看到合理的回報。」 「公子說的太對了。」 「再者,雖然荒漠蒼涼,但不會沒有糧食生產,因此我們還需要控制幾大糧食產地,如此一來,內外供給都掌控在我們手上,只有這種籌碼才有力量擊倒姚跋。」 宋錢原本只想著控制糧食市場,葉歆卻想到控制糧食產地,以圖連根撥起,下手更狠,不禁又是一歎,發誓這輩子與誰做敵人都仔,就是不能與葉歆為敵,否則會死得很慘。 葉歆道:「這樣吧,我連夜趕回古馬城,你留下打聽消息,我回來後要立即見到資料。」 宋錢勸說道:「資料沒有問題,只是這種天氣怎能讓公子跑回去,還是找個人回去吧?」 「不行,樸哲現在是大將軍,派個下人去通知他固然可以,但不夠尊重,而且情況有變,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我想安排一些事情。再者,想控制糧食產地不是易事,我們手中無人可用,需要一小支精銳士兵協助,以備不時之需。」 一番理由讓宋錢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答應。 俄巴老人知道葉歆要立即起身也很意外,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只能安排好馬車,又找來一名最誠實可靠的車伕駕車。 深夜。 空曠蒼涼的荒漠大地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與之相應的是不斷呼嘯撩過的狂風。車裡掛著一盞精緻的油燈,在黑暗中分外顯眼,如一顆緩慢撩過的流星。 「公子,甚麼事這麼急,為甚麼要連夜動身,難道不能等明天天亮嗎?」冷風勝勝,四周昏暗,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車伕也不免感到不安,只好用說話來打發時間。 「有急事。」葉歆並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荒漠天氣異常,尤其是冬天,暴風雪往往把道路封鎖,積雪也會改變原有的道路標誌,面對這樣的環境,只有及早上路,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趕到有人的地方,否則會凍死在荒漠中。且他自幼愛讀書,對於天氣也有研究,覺得將會有一場大型暴風雪降臨,如果不能如期趕回古馬城,整個計劃將會被推遲至少十天。 「哦!」車伕不知道他的身份,見他語氣平淡,似乎不願多說,也就不再相問,打了幾個哈欠,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猛的往嘴裡倒了幾口烈酒。 突然,一絲奇光射入車伕眼角,他愣了愣,驚訝地朝光芒的方向望去。 「甚麼事?」葉歆從車裡探出頭。 車伕勒住馬車,朝光芒的方向指道:「公子,您快看呀!那是甚麼光?好奇怪呀!」 葉歆順著他的手望去,極遠處的黑暗中閃爍著一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光點,晶瑩的光芒雖遠,看在眼中卻像是近在咫尺,彷彿極天之光。 「好美的光芒,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此等景象,夜行雖苦,但有此光相伴,值得、值得啊!」 車伕正感到害怕,沒料到葉歆卻高興起來,大感詫異,問道:「公子,這種邪像有違常道,一定是妖孽作祟,您怎麼還這麼高興?」 「妖孽!」葉歆哈哈一笑,指著光芒處揚聲道:「天下最大的妖孽就是我們這些人,劈山開河,掘礦伐木,甚至自相殘殺,哪一樣不是在毀天滅地?」 「我們是妖孽?」車伕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知道他不明白,不再多說甚麼,盯著光芒看了半天,竟然不捨得離開。 車伕在寒氣中哆哆嗦嗦士也顫動著身子,想辦法讓自己熱起來,邊動邊問道:「公子,能不能換個時間再看?小人快冷死了。」 「換個時間?莫非你還想在這裡住一夜?」葉歆笑著調侃道。 「不、不!我是說下次。」車伕心裡嘟嚷著道:「別開玩笑了,在這種鬼地方住一晚,不凍死也會被嚇死。」 「進車裡坐吧,裡面暖和。」葉歆彷彿著了迷似的,捨不得離開。 「真是瘋子,這光有甚麼好看?」車伕晃著腦袋鑽入馬車裡。 葉歆當然不只是為了美麗的光芒,當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意識到這不是天象,而是人為。普通人認為那是妖光倒也沒錯,但他是修道者,想像的空間遠比普通人要廣,凝心能呼風喚雨,他自己能取木之精華入藥,自然也有人能放出這種光芒。 天下大亂之後,修煉之川以平並未因此出山,由此可見數百年的禁令影響深遠。葉歆雖然一心開禁,只是局勢混亂,民心不穩,任何異變都可能會被敵人利用,成為打擊民心的器具。 「此光遠至數十里,施術者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可惜我有事在身,耽誤不得,否則一定要去看看是何種奇術。」 車伕把頭探出車簾問道:「公子,您看夠了吧?」 「走吧!」葉歆深深地看了一眼極北方的強光,然後登上馬車。 匆匆三天,葉歆終於又趕回古馬城。 樸哲正忙著安排陸續到達的軍隊,突然聽聞他回來,以為發生了甚麼意外,連忙趕到西門,見葉歆只帶著一個車伕回來,不禁大為詫異。 葉散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愕之色,微微一關,安撫道:「樸兄,上來吧,我們邊走邊談。」 樸哲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擠入馬車,屁股剛沾墊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您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遇到甚麼麻煩?」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計劃有變,需要有些安排,所以回來做準備。」 「哦!」樸哲聞言才放心,臉上的緊張神情也隨之消失了,恭敬地道:「大人儘管吩咐!」 談及正事,葉歆臉色一正,沉吟道:「近來天氣不佳,似有大型暴風雪將至,因此我必須連夜往回趕,以免耽誤那裡的事情。你現在就去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兵,換上草原牧民的裝束,只帶些馬匹和糧食,嗯……不要帶任何兵器。」 樸哲不明所以,卻沒有多問,欠身應道:「屬下立即去辦,大人一路勞頓,請到府中休息。」 葉歆點頭道:「你去辦吧,我先去看看玉霞她們。」 提起兩位少女,樸哲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位女皇帝的確與眾不同,整日四處遊逛,一點也不像皇帝。」 葉歆笑道:「她這皇帝是我硬推上去的,我也答應過不讓她處理政務,因此才把她帶出來,你可別小看她,說不定將來她還能幫上小忙。」 「哦!」樸哲沒想到過那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幹甚麼,聽了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在觀雪台賞景,我讓僕人引您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三章 觀雪台建在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本是眺望荒漠道路的哨站,因為風景美麗,又沒有戰事,所以被以前的城守改名觀雪台,專用來賞景。 「師父!」見到葉歆突然出現,玉霞高興地衝了過去,滿臉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去了荒漠嗎?怎麼又回來了?」 「有點事要辦。」葉歆抬眼眺望遠方,只見天晴地闊,視野極遠,可以望見皚皚白雪鋪成的大地。 「這裡的風景好美啊!」玉霞嫣然笑道。 「喜歡就好,我還怕你嫌悶呢!」 「樸哲將軍招待得很好,日子過得自由自在,城裡沒有人管我是皇帝還是公主,最多說幾句粗俗的笑話,一點壓力也沒有,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睛又向北望,再往北走百里就是茫茫冰原,是個冰雪構成的世界,傳說中的人間絕境,沒有任何生機。他指著北方道:「有一位火行道士曾經告訴我,他曾踏上冰原,但感覺到不祥之氣,而且火由木生,那裡是死寂的冰雪世界,無木可取,對火行道士極為不利,所以沒敢再往前。 「是嗎?」玉霞十分好奇,踮起腳眺望北方,腦海裡幻想著冰原的風光,「真想去看看。」 突然,樸哲的一名親衛突然衝到觀雪台上,急聲道:「啟稟公子,樸將軍請您務必立即回去,有重要事情相商。」 「重要事情!?」葉歆微感詫異,但沒有細問,帶著玉霞和秋劍一起回到樸哲臨時的大將軍府。 樸哲正與巴巖松在廳中說話,見葉歆出現,立即站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神色凝重,沉聲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人,夫人從朝中送來消息,說是懸河城突然添兵十萬,黃延功受到的壓力驟增,請大人定奪。」樸哲皺著眉頭稟道。 「添兵!?」葉歆的神色放鬆了許多,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這個柔兒,她現在才是大臣,我不過是個閒客而已,居然這麼遠都來請示意見,豈不是把朝中的那些大臣都當兒戲?何況那些謀士文巨也會有意見。」 樸哲沒想到葉歆不但不關心,反而發起了牢騷,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巴巖松反應快些,含笑應道:「這也是尊敬您的表現。」 「荒唐!這是軍務,變化只在朝夕之間,要是事事都派人來請示,這一來一往要花費多少時間,結果只會貽誤軍機。」 樸哲見葉歆似是真的不高興,吶吶地問道:「您的意思是?」 「這是軍務,兩位正相和兵部尚書難道都是擺設嗎?我一會兒寫封信給她,軍國大事讓有司衙門處理,她這個內大臣只管宮中事宜,其他的事不要隨便插手,這事我絕不會回信,免得壞了規矩。」 樸哲沒想到葉歆竟然直言斥責,心中駭然,卻又極為佩服,若是換成自己,只怕會委婉一些,甚至按照要求回應。 葉歆並不想斥責妻子,但事關朝廷,她既然身為朝廷官員,就要按照朝廷的制度辦事,現在她居然透過一位將軍把消息遞出,不但有違官制,對她也不利,更重要的是妻子不懂兵略,如果自己真的把意見給她,也許她會借用自己的影響力趁機干涉軍務,雖然是出自好意,但若其中有任何變化,就會誤人誤己。 「大人,您多少也該表個態,懸河城畢竟是要地,再有任何閃失,天馬草原可就危險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擔心,這不過是鐵涼的虛張聲勢而已,鐵涼國兵力大約在二十五萬左右,聽聞其國主趙和領大軍南攻順州,已是節節勝利,斷不會棄之北進,而鐵涼國中十分空虛,還要固守青浪關,以免屈復清突然變卦,因此不可能添兵。」 「哦!」樸哲和巴巖松聽得連連點頭。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沉吟道:「不過此事倒非不可慮,紅烈常用詭詐之術,此次突然發放消息也許別有所圖。」 「您是說他們已經開始移兵鬼方?」 「我看大有可能,懸河城大約也只有十萬人,若是引兵從鬼方偷襲我地,至少要四五萬人,因此懸河城最多只剩五萬餘人。我軍軍力相若,但鐵涼多是騎兵,不善守城,而我軍主要是步兵,最擅長攻城戰,紅烈身為名帥,不會不知。此舉是紅烈的虛張聲勢之計,用意十分明顯,無非是逼肅州軍調往懸河城外,他們便可輕鬆通過鬼方,然後殺入毫無防備的區域,這種詭計並不高明,夜寒等人並非察覺不到。」 樸哲眼光大亮,興奮地道:「我軍若是趁此玫擊懸河,豈不是一戰可定?」 「我不在前線,不知動靜,一切都只是猜測,也許這是敵人的計中計,因此我不想隨便做出判斷。」 「計中計?」 「紅烈一直想突彼懸河走廊,但我軍防守極嚴,黃延功治軍有方,非輕易可取,因此想以計誘我出戰。」 「大人說的對,很有可能是這樣,紅烈知道大人思考敏捷,普通計策騙不過您,因此故意讓大人識破計策,利用將計就計的心理誘我們上當。」 巴巖松歎道:「若真是如此,這個紅烈實在太厲害了。」 「鐵涼一代名將,豈容小覷?」葉清丈心裡頗為煩惱,紅淡的事像魔咒一樣鎖著腦子,對小兒子的歉疚感也在與日俱增。 「大人,五百名士兵已經點撥好了,不過這樣走在沙漠有點太明顯了,我看可以扮成商隊。」 「嗯……他們是牧民出身,不像商人。這樣吧,你讓每個人背上一些乳酪和羊皮,我先行一步,讓宋錢出來迎接,這樣也許好些。」 「好!」樸哲轉頭道:「巴巖松,你現在就去辦,我陪大人坐坐。」 「是。」 天武城,天龍朝舊皇都,依然殘留著往昔的繁華,只是黯淡了許多。 在向外擴張的道路上,張全幾乎沒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敵人,大軍所至之處,那些自立的小勢力,或是自己瓦解,或是逃逸,無法產生阻力,因此他輕鬆地囊括十幾個府,地盤已是不小,十幾萬大軍足以牢牢控制這片區域。 雖然地盤日漸穩固,但張全的心裡並不安穩,一則他個人的聲望依然是毀譽參半,兩次廢帝嚴重地打擊他的威信,短期內難以挽回,以至於官員對他的信任度也受到影響,民心和士乓的士氣都有下跌的趨勢,他不能不防。 另一方面,周圍強敵環立,對他的地盤造成潛在的威脅。北面的龍天行自從以薄弱兵力擊破蘇劍豪和銀雪帝國兩大勢力後,聲望與日俱增,在民間更是聲名遠播,成為自蘇劍豪、葉歆之後出色的英傑。 龍天行勢力以北是銀雪帝國,雖然兩者相互箝制,但難保不會有合作的一天,而張全對眠月河沒有任何控制力,只能固守緯長的河岸以防不側,但這樣的安排牽制了大量兵力,以至於削弱了其他方面的防禦能力。 同時,西面的蘇家正在向余及向南擴張,暫時還沒有任何接觸,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當蘇家把寧州和海州剩下的小勢力吞併之後,與張全的疆土就會相鄰,直接的衝突也會隨之產生。即使蘇劍豪六元及第時聲譽蒙上厚厚的灰塵,畢竟也是一代名士,張全不敢太小看他。 依然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張全和所有的親信緊張地商議著下一步的舉動。 「我們現在已有十數個府,地盤不算小了,我看應該先休養生息、固培國本,然後再圖擴張。」 「不,天下大亂,正是擴大地盤的好機會,我們不能坐在一旁看著外人撿余西,一定要比他們更快。」 支持這兩種意見的人各佔一半,形成了對峙的兩派,然而兩種意見都有道理,使張全猶豫不決。「「皇上,出兵吧!」 「皇上,不能出兵,還是派使者結交清月、鐵涼等國,這叫遠交近攻。」 張全沉吟了很久,抬眼看了看站在百官群中的凌玄鶴,問道:「凌愛卿,你素來足智多謀,為何一言不發?」 凌玄鶴年紀輕輕,卻已是張全的親信,被任命為文淵閣學士兼仰書房大巨,位極人臣,見皇帝指各相問,他微微一笑,出班稟道:「皇上,此兩言皆是善言,均可納之。」 「哦!」模稜兩可的回答讓張全哭笑不得。 凌玄鶴傲然掃了一眼在場同僚,微笑道:「遠交近攻是立國之本,自當施行,亂世中出兵擴張也是求存之道,而且四周還有一些小勢力,皇上大可派人去遊說他們歸來,此乃上策。」 「有理。」 「憑我朝如今實力,暫時不俱外亂蘇家西有強敵,沒有實力來攻我朝,現在可以不慮北面只要固守河岸,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哦。難道凌愛卿也傾向固守?」 「寧州還有幾座小城可以派兵佔領,不過不要太快擴張,以免刺激蘇家,把矛頭指向我們。臣覺得最大的威脅不是龍天行,也不是蘇家,而是葉散和他擁立的天龍新皇。臣這幾日在街上巡視,聽到不少閒言碎語,都在指責皇上您,原因只有一個,天龍朝雖然混亂,但百姓的忠心不減,長此下去,士兵和官員都會受到打擊,後果非同小可。」 張全重重地一拳捶在御案上,「愛卿之言極是,只是葉歆與我國並未接壤,不可能領兵去攻。」 「臣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鬧得他人仰馬翻。」 「愛卿快說。」 凌玄鶴自信地笑了笑,侃侃說道:「如今天武城中有許多天龍朝的宗室,這些人原本被承明皇帝擠壓,後來又被赦回京城,但一直來被重用,都閒在家中。這些人平日無所事事,經常到酒館茶舍胡說八道,污辱我朝,但殺不勝殺,因此來加理會。臣的意思是把他們連同家小親屬一起趕出城,送往天龍新皇的都城。」 「此計是可以減少麻煩,但對葉歆似乎沒有任何壞處,還增長他的氣勢。」 「非也。」凌玄鶴微微一笑,道:「葉歆擁立新皇無非是做個傀儡,並非真心要立,皇權必然被架空,日後也一定會篡位自立。新皇帝是個女人,又聽說與他交往甚密,其中有甚麼暖昧之情也未可知,因此動搖不了他的根基。但這些江氏宗族則不同,他們若去到肅州,一定會以皇室自居,一些親近皇室的將領官員也會傾向他們,自然會形成新的力量與葉歆抗衡,甚至引發內部分裂。如此一來,必然大大削弱葉歆的兵力和氣勢,周圍那些虎狼之師絕不會坐失良機。」 「好個借刀殺人之計,凌大學士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張全聽了龍顏大悅。 凌玄鶴傲然道:「天下都道蘇劍豪與葉歆兩人為天下奇才,舉世無雙。蘇劍豪兵敗河北,雙龍城前也久玫不下,休了妻子卻成全了別人,此人絕非良才。因此唯有葉歆一人可謂良才,此人白手興家,經厲無數波浪還能屹立至今,的確有些才華,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對手。」 在場諸人都能感覺一股沖天的傲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無不竊竊,看不慣的大有人在,當然也有欣賞他的人。 「這個凌玄鶴,實在太囂張了。」張全雖不是妒賢之人,但也忍不住有反感。 成功脫離官場,聲譽地位對葉歆而言無異於荒草碎石,毫無用處,他此時想的就是吞下兩塊富甲天下的寶地,為兒子把肅州的根基打穩。 荒漠的天侯異變太多,葉歆雖然料到有大型風雪,但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走到離芒野城還半天的路程時,天色驟變,大雪伴著狂風呼嘯吹來,轉眼間把平和的荒野變成風雪的燎獄。 「公子,這麼大的風雪,我們躲一躲?」 葉歆摘下頭上風笠朝四周看了看,只見滿眼雪花,能見度不到十丈,無法辨明方向,點頭道:「好吧!」 雖說要找地方躲避,但這一段荒漠十分平坦,連山都沒有,再加上能見度極低,要找一個可以藏得五百人的地方十分艱難,而且方向不明,一旦走錯會有迷路之險。然而風雪實在太大了,葉歆領著五百人艱難地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窪地。慌忙紮好營寨後,士兵們迫不及待地鑽入帳篷,甚至連馬和車都一起藏入帳篷。 「有馬被吹走了!」風暴中突然傳來驚叫聲。 「甚麼!」葉歆所在帳篷內的人都跳了起來。 「別擔心,這次帶的是乳酪,四周即使刮上十天十夜的暴風也死不了人。」領兵的千總克渾笑著安慰道。 士兵們哈哈一笑,神色都變得輕鬆了。 葉歆很高興,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眾人還能保持這份輕鬆,說明這群草原牧民出身的士兵的確很出色。 克渾遞了塊乳酪給葉歆,笑道:「公子,您住在城市,不明白草原的冬天,那裡與這裡沒甚麼區別,漫天的風雪,最好就是躲在帳篷裡喝酒吃烤羊。」 葉歆接下乳酩細細地咀嚼著,眼睛不斷地在士兵的面上掃過。這些純樸的平民本應留在自己的家中與妻兒父母相聚,現在卻陪著自己在這天寒地凍的荒野中遴寒,心裡不禁感慨,天下大亂中受苦最多的草過於這些平民。 風暴沒有片刻停歇,呼嘯之聲讓葉歆無法入眠,躺在地上發呆。身邊的士兵對於這種天氣習以為常,都睡得很沉,就算天塌下來也毫不在意。 因為無所事事,葉歆的腦子裡想到了許多事情,往事一一回味,倒也可以打發時間,忽然,他想起來時遇上的奇光,似乎也是在這附近出現,心中不由地一動,忖道:「是誰在這種地方釋放力量呢?難道冰原有人?還是有甚麼人特意在這種地方修煉呢?」 冰原,到底是甚麼樣的世界呢?朱雀上師說過那裡有不祥的感覺,既有這種感覺,也許冰原沒有人跡,但在冰原的某一處住著不為外人熟悉的生命也來可知。 冰原之後又是甚麼世界呢?對了,好像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西方大陸,那會是甚麼樣的地方呢?那裡有神秘的魔族與魔法嗎?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這塊大陸的事情都沒解決,哪還有時間去想別的世界?看來我真是閒極無聊。」 突然,一絲奇光像閃電般在帳篷外穿過,瞬間又消失了。 「是人!」葉歆猛的跳了起來。 光芒沒有再出現,帳篷內又恢復了黑暗,耳邊隆隆的風暴聲依舊。 葉歆走出帳篷,被冷風一激,神智更加清醒,回想剛才一剎那的感覺,那道光不只是光,而是人。 「甚麼人竟有這種力量?那不是五行道術,難道是八卦道派?還是……」葉歆迎著風雪矗立在帳篷前方,風暴太大了,即使遠處有光也看不見,但他卻彷彿能看到那不可觸摸的光芒在空間裡滑動,不受任何束縛。 「公子,您怎麼出去了?外面太冷,還是進來吧!」克渾探頭喚道。 「不必但心我,我沒事,你去睡吧,雪停後還要騎馬趕路,我坐馬車,隨時都可以睡,而且……」葉歆轉頭望著風雪深處,光芒的出現並非偶然,上次也是在這一帶附近,說明北方有著神秘的力量或是人物。 克渾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只好懷著滿腹好奇退回帳篷。 「光芒!」葉歆突然跳了起來,因為那束謎一樣的奇光再次閃爍,他不加思索地施展出遁術,憑著記憶中的方位向前方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四章 漫天的風雪中,一個看不見的身影追隨著一縷時隱時現的光芒狂奔著。葉歆雖然還年輕,但這次並非一時衝動,一個人竟能化身入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能力,身為修道者,不能不為之動心,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研究靈術,一切都在摸索之中,任何形式和種類的力量都可能會對靈術有所幫助。 光芒似平也感覺到他的存在,時快時慢,像是在引領他朝著某個方向奔走。 葉歆也意識到光芒的反應,心裡多少有些顧忌,但沒有放棄,依然緊緊跟隨在後,因為他相信一個能在這種環境生存的人,一定有奇特的能力,而這種人對於外界的權力和利益都不會有大大興趣,自己與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 奔走了不知多久,天空漸漸有些微光,似是天亮了,但漫天風雪依舊張揚,狂風用咆哮展示力量,環境並沒有改變,荒漠冬天的真正威力在此刻表現無遺。 「噫!」狂奔中的葉歆突然止住腳步。 暴風雪彷彿遇到了天然的阻礙,失去了霸王的神采,被迫停了腳步。只見風雪中一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大地上,像是鎮守天界的諸神,不容外力踏入半步。 「這是甚麼地方?難道是天邊?」雖然有些荒謬,但葉歆無法不這麼想,因為一切太奇怪了。 光芒在黑影前方停了下來,像是在觀望葉歆的舉動,一閃一閃,彷彿指引天路的星星。 「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必要。」葉歆有的時候也會放棄冷靜沉著的文士形象,化身為一名勇士,面對奇異的天象,他沒有退縮。 黑影越來越高大,如同水墨畫中的高山,然而走到近處,黑影反而不見了,只有濛濛的白霧,視線比剛才還要模糊,只是風雪聲小了許多。 「好像進了一個峽谷,不知前方會是甚麼樣的世界呢?嗯,我似乎一直在往北走,也許已經進入了冰原。」 冰原,一個被世人漠視了數百年以上的名字,只因它的冰冷。對於葉歆來說,冰原卻是一個神秘的世界,因為在《眠月遊記》中,藏著一段簡短而有趣的文字:「冰的世界,謎的世界,也許是生,也許是死,也許是回歸之路,也許是不歸路。」 在峽谷中穿行了大約兩個時辰,前方霧氣漸散,一陣草名的清香隨著白霧飄入葉歆的鼻子裡,清神怡心,狂奔的勞苦頓時消失了許多。 「好香啊!」 感歎聲來落,眼前的一切卻讓這個見多識廣的青年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聲。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山谷,四周的高山脫除神秘的面紗,顯得巍峨高聳,直接長空,將外部的風雪全部擋住。與外面的寒冬相比,谷裡正值春暖花開,山間坡地上群花盛放,白的芍葯,紅的牡丹,粉的海棠,林林總總,美不勝收。坡上綠樹成蔭,鳥鳴悅耳,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猶如仙境一般。 「這……這裡是甚麼地方?難道我在做夢嗎?」 葉歆知道自己不是個愛作夢的人,眼前的一切絕非虛幻,正是這種真實感才令他驚愕,冰天雪地中出現這個美麗的地方,若非天意,就是人力所為。 「人力?」他喃喃地念叨著,世上著有人能營造出此仙境,那一定是仙人。 「你是甚麼人?」 沉穩的聲線令葉歆顫了顫,轉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站在樹邊凝視著自己,眼神中雖然沒有敵意,卻有戒備之意。 「原來這裡真的有人居住!」 葉歆按捺住心頭驚訝,細細地打量起男子。男子大約三十歲,長得眉清目秀,也許是長年生長在這種世外仙境,皮膚光澤紅潤。他身上穿著一件長袍,樣式與普通人的長袍有些區別,似是用絲綢織成,皓白如雪,胸前有一個金色的圓形圖案,似是太陽,襯托著他更加玉樹臨風。 男子也在打量他,眼中滿是好奇。 「居然能跟到這裡,你的速度好快啊!」 「你也不慢。」勇子語氣溫和,因此葉歆也還以和善的微笑。 男子英俊的臉上展現出優雅坦誠的笑容,道:「曾經有人嘗試追趕我,但大多數追到中途就放棄。有的跟得久一些。最後似是因為力量不濟。也沒有成功。你是第一個進入這歸谷的人。」 「歸谷,好傷感的名字啊。」葉歆疑心盡去,展現更加自如。「「我沒有絲毫惡意,既然來到這裡就是我的客人,歡迎你。」男子伸出右手。 「擅闖貴地,請多見諒。」葉歆與他握了握手,轉眼望向生機盎然的歸谷,心裡又是一陣慨然,若能和妻兒父母一起在這種地方生活,實在是人生一大樂趣,然而一個人卻顯得太孤單了。 男子洞穿他的心恩,微微一笑,指著山谷介紹道:「這谷裡有許多溫泉,周圍高山環立,風雪吹不進來,所以四季如春,樹木常綠,可以說是個世外桃源。」 葉歆讚歎道:「這裡真美,環境清幽,我從未想過冰雪之地會有這種美景,實在令人驚訝啊!」 「是嗎?」男子住慣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因此顯得不太在意。 「你一直都住在這裡?」 「嗯!」男子忽然緊盯著葉歆,道:「你剛才來的時侯我根本感覺不到。」 「你感覺不到?」葉歆吃了一驚,若男子是修道者,應該能感應到遁術,雖然自己靠的是新的力量,但原理沒有區別,勇子既然感覺不到,說明他不是道士。 「你停頓的時侯我才見到,其他的時侯我甚麼也感覺不到,只是心裡有所懷疑,因此不時地停下來回頭觀望。 「原來他不是察覺到我的動靜,只是因為心裡的陰影。」 「我聽說外面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叫道術,還分甚麼五行、八卦、陰陽、四象等等,你練的是不是道術?」 「道術!你不會?」葉歆緊盯著他,知道五行道術並不奇怪,然而八卦、陰陽等道派早已消失,大部分修道者都不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八卦道派的修道者,他也會有所懷疑。 「當然不會,我不是道士。」勇子搖了搖頭。 「哦!」葉歆大感驚訝,世上除了武和道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力量,而這個人顯然不是學武之人,現在又自稱不是道士,那他所施展的力量就更加神秘了。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葉歆腦海,「難道是那個?」 他猛的望向男子,眼中流露出前所來有的驚愕。自從在靈樞山解開《天嵐真經》之後,魔法變成一個大迷團,一直藏在他腦海深處,後來學會了吸取魔法元素,使道力得以暴漲,對魔法的好奇心更重,心裡經常想起那塊神秘的西方大陸,單憑魔法元素就可以激化道力,可見魔法的力量絕非等閒。 男子從葉歆深邃的目光找到各種不同的意恩,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難道是魔法……」 葉敵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傳到男子的耳中,令他神色驟然大變,兩眼直愣降地盯著葉歆,迷惘的目光中藏著驚愕和不解,世上知道魔法的絕無僅有,這也是他不願意出現在世間的原因。 「你……你竟然知道魔法,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散沒有直接回答,眼睛緊盯著男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魔法,我以為魔法已經隨著魔族滅亡了,沒想到眠月大陸上居然還有人學會。 「你是從甚麼地方知道魔法的?為甚麼?快說!」驚愕、緊張,男子被話語一再刺激,整個人失去了理性,不斷用手指著葉歆大聲斥問。 葉歆見他如此緊張,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眠月遊記》。 「這是……」看到書面上符號式的魔族語言,男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無力的手臂一寸寸伸向書本,直到指尖觸至書皮。 葉歆不願隱瞞,坦然解釋道:「我曾讀過一本魔語寶典,因此學過一些魔族的語言,這是偶然得來,描述眠月大陸的地圖。」 「原來是眠月遊記!」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迫不及待地把書打開,嘴裡不停地念叨道:「聽說這是魔皇親筆留下的寶物啊!」 葉歆觀察著他,從他見到書開始,就像是注入了一種奇妙的動力,整個人由冰一樣的冷靜變成火一般的躁動。 「這個人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當年魔族的後裔?無論如何,他對魔族語言如此熟悉,一定和魔族有關。」 「魔族,到底是甚麼樣的一個種族呢?居然要把魔族的歷史從世界上抹去,看來當年的那場變故一定很壯觀。」 男子漸漸從激動中回復,再次盯著葉歆打量片刻,問道:「你剛才說甚麼?魔語寶典?你見過魔語寶典?」 「不錯,是魔語寶典,難得的好東西,沒有它實在看不懂這麼高深的文字。」葉歆還是一副輕鬆之態。 男子仰頭望著天空,嘴裡喃喃地嘀咕道:「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多魔族資料,看來還有人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當年?」 男子沒有回答,依依不捨地低頭看著《眠月遊記》,半晌後才交還給葉歆,沉聲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 「哦!」葉歆對歷史很有興趣,尤其是那一段被刻意抹殺的歷史——魔族的出現、天崩地裂的大戰、魔族悲慘的結局—所有的一切都吸引他。 男子指著歸谷深處道:「一起到小舍去坐坐吧!那裡說話會舒服一點。」 「嗯!」葉散突然發現男子的神色變了,眉宇間染上了淡淡的哀思,似是因當年的那場歷史而易。 沿著滿是野草的小路走了約一炫香的時間,一間雅致的小屋出現在葉歆面前。小屋用木頭搭成,但形式及外觀與眠月大陸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請進!」男子站在木屋前朝葉歆招了招手。 「謝謝!」葉歆站在門口朝四周看了看,讚道:「這裡實在很不錯,感覺身心都很舒服。」 「是嗎?」男子抬眼掃視了一圈,神色間有些無奈。 葉歆明白他的無奈在於孤獨,一個人困守在這種地方,除非是天生喜歡孤獨的人,否則即使再美的地方也會變成地獄。忽然,他意識自己有生以來從來孤獨過,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父母外,就要算冰柔了,以後還有凝心、紫如、紅淡,雖然其中經歷了許多事,但有她們的存在,讓寂寞和孤獨遠離自己。 「進去坐!」男子對他越來越客氣,長久的孤獨是重要的一個原因,再加上葉歆手中的那本《眠月遊記》,親切感就更濃了。 屋內很簡樸,沒有甚麼用具,只有些魚乾和水,還有些植物,似乎也是食物,其佘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樁製成的桌子,還有一個架子,架上放著幾本書,都很破舊,像是被經常翻閱,因此書上一點塵也沒有,反倒是書架空處沾滿灰塵。 「屋子簡陋,請別見怪。」 「這裡很好。」葉歆掃見書架上的書籍,心裡很是好奇,問道:「對不起,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當然可以,這幾本陪伴了我很久,已經很破了,我正想找些紙筆來重抄一遍,但又不想與城鎮打交道。」 「有空我送些紙來。」葉歆善意地笑了笑,隨手抽出一本黃皮書。 書又厚又重,表面上沒有任何修飾,只有幾行魔族文字,大部分的字他不認識,只認出「魔法」兩個字。 「那是光明系魔法。」 「哦!光明系魔法!」葉歆聽過魔法中的光暗水火風土六系,但對其中光明和黑暗兩系十分不解。按道術來分,天下萬物都可化六五行,即使是八卦也可以用五行來表示,但光明和黑暗在五行之外,形象虛幻,無法想像是甚麼樣的力量。 對於他的反應,男子已習以為常,這個青年並不像外形那樣瘦弱,深沉的目光讓人有一種草名的壓力,彷彿自己會被隨時看穿似的。 葉歆沉浸在對魔法的好奇中,急不可待地打開書頁,密密麻麻的魔族文字像細細的螞蟻般排列著,讓看慣眠月文字的葉歆感到頗為頭疼,雖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這些年很少再看魔語書,就連《眠月遊記》也很少看,因此對魔語有些生疏,讀起來有些困難。 男子笑道:「那不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東西,別看得頭疼。」 「這種文字的確很難記。」 男子讚歎道:「單憑魔語寶典就能學會魔族文字,你已經算是天才了。」 看了一陣,葉歆抬頭說道:「對了,我叫葉歆,還沒請教您貴姓呢!」 「應斯。」 葉歆沉默了一陣,道:「聽說所有有關魔族的資料都被禁了,學會魔法的人更是聞所未聞,如果不是這次的巧遇,我還以為魔法和魔族已經絕跡了,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你是要問我的身份和來歷吧?」 「嗯!」 應斯含笑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來歷,但你可放心,我不是魔族。當年那種情況,整個大陸的人類像是被刷子刷過似的,沒有一個魔族成員能夠存活。」 「嗯!」葉歆微微有些失望,他一直想瞭解魔族從出現到滅亡之間的歷史真相,但現實中資料太少了,根本無法讓他瞭解那段神秘的歷史。 「雖然我不是魔族,卻和魔族有些關係,我的祖先曾與魔皇有著親密的關係,至於是何等關係,父親和母親一直保守秘密,說那是往事,沒有必要把祖先的舊事再翻出來。」應斯也有些悵惘。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書本問道:「這麼說你修煉的就是這種光明魔法?」 「嗯!算是吧!」 「算是吧!」 應斯不好意恩地道:「我自己研究的成果,不知道對不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教。」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覺得孤單嗎?為甚麼不到南方,去有人的地方生活?」 應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搖頭道:「自從懂事以來,父母就要我永世守護在這個谷裡。」 「哦!這是為何?做為父母,應該不會希望看著兒女孤獨終老,此舉一定有甚麼用意吧?」 「用意倒是有,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向過世的父母發過誓。」 葉歆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甚麼,你不必在意。」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歲我就可以出去娶個妻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歆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嚷著直:「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關犬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歆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明所以,驚訝地看著葉歆,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變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歆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床邊。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五章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我就可以出去區個蓆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韻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囔著道:「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談大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你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韻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名所以,驚訝地看著葉韻,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辦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韻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床邊。 第五章 「我只能召喚水元素,但不會魔法,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過對於水元素倒是有些研究。」葉韻笑了笑,手指一彈,將水元素散去。 應斯驚歎道:「想不到啊!世上還有人在研究摸法,我算是遇上同道了。」 也雲惋惜地道:「可是我只會這一點,記載魔法的書裡沒有任何魔法施展的方法,因此沒有辦法學習,這是我一直以來引以為撼的事情。」 「水系摸法?」應死周到暑假旁看了一陣,搖頭道:「對不起,我這裡只有光明系魔法,還有無用的小型火系魔法,至於水系嘛……對了,好像有幾個小魔法,不過作用不大,威力也有限。」 「能給我看看嗎?」葉韻興奮地道:「我很想感受一下施展魔法與施展道術之間的差異,即使只是小魔法。請應胸傳授。」 「我不會,不過是書裡有介紹而已。」應三笑著從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看樣子是手抄的。 葉韻接下冊子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兒童魔法初識》,忍不住笑了起來,自我調侃道:「想不到我既然要從兒童書記開始。」 「都是些簡單的東西,也許你很快就能上手,不過這本書是祖先留下,所以不能送你。」 「嗯,我現在就想辦法記在腦子裡。」葉韻忽然想起針對挑撥計劃,不由地暗暗歎了一身,哭笑道:「可惜我還有事,不染在這裡小住幾天倒是不錯。」 應斯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有吞了回去,暗暗苦笑一聲。 葉韻不再浪費時間,快速反動手中的小冊子。裡面所寫的是六系魔法中最簡單的東西,而且文字簡明,染人一看就明白,不愧是專給兒童學的魔法書。 「是這裡了!」翻到第二十頁,葉韻終於找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水系魔法……」 應斯不想打擾他,自己拿著光名魔法做在他床邊隨手翻者,眼睛不時掃向葉韻。這個初識的男子雖然看上去瘦弱,卻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柔中帶剛,靜中帶動,雅中帶俗,似乎擁有所有的特性,又似乎什麼都不像。 葉韻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雖然對摸法元素早就涉及,但對魔法真正的研究還是地一次,手中的魔法都是最簡單的,他卻從中看到了魔法與道術的差別,駕馭與融合民主也是他當年領悟的。 「駕馭!力量真有那麼好駕馭嗎?」也許是歲於道術有先天的片好,葉韻始終無法對魔法產生太大的好感,尤其是注重控制魔法力量的力度。 「水壁、水箭、水甲,果然是最簡單的水系魔法,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大概可以記下。」 看著葉韻專著的樣子硬斯笑了起來,問到:「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種天氣出現?」 「我?」葉韻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個四處遊逛的小任務。」 「哦!」應斯雖然將信將疑,倒外界的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因此就不再往下問。 「好了!」葉韻合上冊子放回願位。 「這麼快?」應斯大吃一驚,葉韻從大開冊子到記完水系魔法,才用了不到一盞茶工夫,能擁有這種記憶力的人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三種魔法,描述很直白,不耗經理。」葉韻若無其實地笑了。 「若是你能留下三個月,這裡的魔法大概都會裝入你的腦子裡。」應斯越來越欣賞這個青年。 「沒有必要那麼貪心,學習力量的使用只不過是一種趣味,如果真要應用,那才是悲哀。我希望不會有施展魔法攻擊的一天,不過那似乎不太可能,天下大亂,除非躲到這種地方來隱居,負責很男不捲入殺戮之中。」說到最後葉韻不禁感到對人生的無奈。 「天下大亂?現在是什麼年代?天龍朝滅亡了嗎?」應斯好奇地問道。 葉韻知道他一生都沒有與外人交談過,自然不會知道這幾年發生的變化,含笑道:「不能算是吧,天龍朝仍在,但是局勢已經變了。」 「是嗎?看來還是這裡好,沒有殺戮,沒有死亡,也沒有戰爭,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葉韻一直嚮往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妻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然而現實距離理想越來越遠了,除非放棄旗子,一個人遠避荒野,否則不可能達成這些年的夢想。 「柔兒,權利和地位真有那麼好嗎?不,你是為了兒子吧?但是……」 葉韻並不認為兒子天性就喜歡權利,只不過是大人的意願決定了兒子的將來,也許換一個環境,兒子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但自己與紅一段夢般的因緣十他每次面對妻子總是有些歉疚,這也是他屢次遷就妻子的原因,雖然知道這對事情並沒有好處,但每次見到妻子,心就不知不覺變軟了。 「算了,這也許就是人生吧!既然為了他們母子,就算死也知道,還有什麼需要計較的呢?我還真是固執。」葉韻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應斯見他神態古怪,似乎在想著什麼,不禁有些好奇。谷內的世界實在太孤單了,以前沒有與外人說話,因此感到還不太強烈,現在與外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一想到對方要離開,孤獨的感覺就像無數小針,不斷刺激這心神。 「城市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真想去看看,可是向父母在天之靈了發重誓,我又怎能不最手呢!難道真要等到四十歲?我今年才三十啊!還有十年時間……」 葉韻轉聲朝應斯躬身一楫到地,含笑道:「謝謝你的招待,讓我看到了真正的魔法,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以後若是有機會再來看你。」 「我送你。」應斯突然感到離別的傷感,這種酸楚的感覺是他從為感覺的。 葉韻感覺帶應斯的變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踏出小屋,目光掃向鳥羽化鄉的歸谷,心頭一陣失落,想到雲棉山也像這裡一樣美妙,可是回去的機會渺茫。 葉韻的目光忽然掃視到一處谷口,似乎與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心頭一動,正想多問,應斯忽然喚到:「請從這裡出去,我送你!」 「哦!」葉韻深深地看了另一側的谷口一眼,在那之後似乎藏這什麼,也許這就是應家世代守護的地方,但他沒有多問,知道太多與自己無關的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谷口,風雪聲再次傳來,與谷中的寧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應斯指著谷外道:「你一直往南走,也許可以找到原來的地方,不過風雪太大,帳篷太小,恐怕一時間難以找到,我每次都是直線行走,不清楚剛才的位置,這一點請你間量。」 「沒什麼,我一定能找到的,只是這裡……」葉韻很想知道這個谷的位置,但應斯從不見外人,這次幾應是魄力,他未必肯把歸谷的位置向外人透露。 應斯果然由於起來,日這頭思索片刻,辰吟到:「這裡本影不讓外人近來,你是地一個,不過你學了摸法,算是自己人,若是你有興趣再來,你就在今天紮營的地方等待,少則五天,多則十天,我一定會出現在那裡,到時候再帶你近來。 「好!」葉韻含笑揮手作別。 目送身影小時在霧氣之中,應斯的表情和眼神再次發生變化,此時他並不知道,正是這個青年改變了他的一生。 天公像是被激怒了,漫天的風雪一直不停,而且越來月猛烈,能見度只有兩丈,要在這屯感環境下尋找帳篷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葉韻找了一整天,終於見到了躲在窪地的營地,士兵似乎發現發失蹤,不少人不斷地探頭出來巡視。 「大人,您上哪裡去了?我們差點嚇四了。」克渾幾乎高興地想哭。 葉韻感覺到真摯的感情,心裡感動,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事出去看看,累你們擔心了。大家休息吧,這場雪只怕還長著呢!」 「這麼大的風雪,想不到您能行動自由,我們這些壯汗都比不上,不愧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葉韻微笑道:「我有個籐魔的外號,這點小風雪算不了什麼。」 「籐——魔!」克渾突然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睡吧」葉韻和衣睡在軟墊上,腦子裡不斷回味著剛才的奇妙經歷。 「田地彷彿突然大了許多,眠月大陸雖然很大,但比起天地,還是顯得十分渺小,我似乎與其他人一樣,被眼前的一切束縛了,我該讓自己的眼睛看的更高更遠。」 「一個固守在偏遠山谷的家族,到底有什麼用意呢?似乎應該與當年的魔族有關,但他又說自己不是魔族,也就是人族,然而人族應該與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蛋他學了魔法……難道他為了魔族?可魔族不是已經滅亡了嗎?莫非西方大陸又有人來到眠月大陸?」 「跨越大海而來嗎?可是歸谷的另一個谷口通向何方呢?是西方大陸,還是茫茫冰原?歸谷這個名字,是真的歸路,還是期待的歸路呢?」 葉韻忽然搖了搖頭,苦笑到:「想太多也無益,眼下還要結局挑撥和這個被沙子包裹的金塊,真是頭疼啊!」 學停是三天後的事情,再次上路,周圍的環境已經完全改變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悚然的雪地給行走帶來很大的難題,因此葉韻和五百名士兵又花了兩天才走完五十里路。 「終於到了!」看著遠處矗立在白學只中的芒野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軟床和熱水浴,臉上都充滿了興奮。 葉韻卻有些緊張,之前監視過芒野城的防禦體系,雖然人書不多,但士兵做事有條不緊,很有章法,現下五百人突然出現,必定會引起懷疑和盤查,雖然早有計劃,但結果卻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工資,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你們找個窪地等待,我先進城,再找個最好辦法接你們進城。」 「我們不是商隊嗎?又沒有武器,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吧?」 「難說,這裡的城守不是等閒之輩,在這周天氣勉強行走本就有偉常理,而且人數又這麼多,換成是我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即使放我們進城,也會派人監視,甚至是軟禁,如此一來不但不能有幫助,反而會拖累整個計劃。」 「原來事情這麼複雜。」克渾點了點頭。 「若是按我的意思,你們連城都不必進,直接需要目的地,但我擔心士兵們經過幾天的風雪無法支持下去。」 克渾笑道:「這一點工資可以放心,我們都是在冰雪裡長大的人,雖然說行軍是苦事,但既然參了軍就應該聽從命令,何況是工資和樸大將軍的命令,我只有絕對的忠誠,絕無二話。」 「還是輕鬆些好,你們留下,我進城。」 短短兩天,葉韻已經掌握了三項魔法,唯一的難題就是召喚水元素的速度。 成們的守衛依然很嚴密,葉韻經過幾關盤查在得以進城,雖然大學剛過,但芒野城紅的幾學已經被掃乾淨,連房頂上的幾學也被清掃完畢,街上如往日般繁華熱鬧,酒館食店更是門庭若市。 看到這一景象,葉韻不僅感慨芒野城的效率之高,赫洋的能力的確出眾。 回到客棧,著急的宋錢立即衝了出來,緊張地問道:「工資,您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大家都在擔心你您出了什麼事。」 「暴風雪來得太快,我有些失算,不過時間還算充裕,士兵們在雪地裡等著,我們要盡快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葉韻臉色一正,抬腿走到宋錢的房間。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宋錢倒了杯惹事遞給葉韻。 葉韻接過熱水捧在手上,問道:「我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是!」宋錢從枕頭下取出一張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許多東西,「公子,荒漠都市中有七座是產糧之城,期於都是礦石城或是像芒野城這樣的商貿城。」 「七座,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們只有五百人,想控制這七座城似乎有些癡人說夢。」 「最進的是一座小城,名叫青田,是東面這片荒漠中唯一的糧食產地,不過聽說產糧之城的地位遠不如其他,因為只要的事物通過外面運往荒漠,因此產糧城的作用極少,聽說發鎮也很緩慢,再家上靠近出口,作用就更低了。」 葉韻微微笑道:「這樣更好,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城,當外面糧食被封鎖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下金蛋的雞,我們如果能控制這七座小城,就能以事物征服這些軍閥,不過事情不會容易,你要有心理準備,最好是在名年開春播種之前完成工作。」 「屬下明白。」 葉韻喝了兩口熱水,覺得渾身都暖和了,隨即想起還在雪地裡的士兵,騰的站了起來,問到:「青田城離此多遠?」 「大約四五十里,雪地難行,大約要一談半至兩天的時間。」 「嗯,我明白了,現立即起程趕赴青田城,你快去準備,我在城外等你。記住,這裡也不能疏忽。」 「是。」宋錢躬身行了一禮。 青田城,一座比芒野城要小許多的荒漠都市,城裡沒有大湖,只有十幾塊小湖遍佈整個城。小湖之間溝渠很多,有的是天人形成,有的是人工開鑿的,周圍阡陌縱橫,房屋稀稀落落遍佈在田野之間。 一進城,葉韻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的農田嚇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牆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圍成的大型農莊。 「好冷清的城市啊!與芒野城有天壤之別。」 宋錢苦笑到:「想不到這裡如此冷清,連個像樣的市集還不如,產糧城果然沒有人在意。」 葉韻笑道:「這樣更好,眼前的混亂說名管理者並不重視,也說明了這城的重要性,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適合我們這些外來者,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離芒野城太近了寫,萬一被發現可不好。」宋錢還是有些擔心。 「陰謀自然會帶來危險。」葉韻指著城西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戰,我的是智力戰,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什麼,只要做好本內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明白。」 「好了,你呆一半的人去市場,我和剩下的去看看這座城的防務,不過……」葉韻回頭望向沒有任何士兵看守的成門,不認為這裡有任何防務可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五章一第十二章 第一章 葉歆把宋錢留下來打點買鋪開張的事,自己一個人在城中轉,走了沒多遠,小湖出現在前方。由於接近冰原,又是冬天,湖面已經結了厚厚的冰,溫柔的陽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陣陣迷離的光芒。 湖邊很靜,幾乎看不到行人,偶爾飄過幾個身影,但也只是匆匆而過。葉歆不敢停留片刻,湖邊太冷了,即使有城牆親切的擁抱,但寒風還是不斷的從冰面上掠過,刺痛著行人的肌膚。 踏上湖岸的青石路,葉歆也經不出冷風的侵襲,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好冷啊!」他搓了搓凍得發僵的面頰,嘴裡吐著白氣。 葉歆抬起頭,目光沿著光滑的冰面伸向湖的另一放,高大的灰色城牆首先映入眼簾,它把整個芒野城攬入懷中,抗拒寒冷的侵擾。城牆下是一群建築,但佈局稀稀落落,與另一側繁華的街道大為不同,那裡充滿了寧靜,沒有一絲喧囂。 「小伙子,你冷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幔步走到河邊。 葉歆隨意大量了一眼,經過歲月的洗禮,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皮膚又干有澀,還有些灰斑。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厚厚的皮袍裡,行動也很緩慢,他露出謙和優雅的笑容,道:「老人家,您都不冷,我怎麼會冷呢?」 「是啊,年輕人就是好。」老人和藹的笑了笑,在他身邊停下腳步,目光伸向湖的另一放,「你是第一次來芒野城吧?」 葉歆呆了呆,好奇的問道:「老人家,你怎麼知道?」 「只有第一次來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站在湖邊。」 「哦!」葉歆更是好奇,恭敬的問道:「難道這裡是禁區嗎?」 「這倒不是,只不過一般人不會離湖這麼近。」老人像看孩子一樣的望著冰面,慈祥的說道:「這個湖是生命之湖,這城裡所有人都要靠這個湖生存,因此官府立下了重法,弄髒湖水是死罪,不但本人要殺頭,家屬也要被趕出城,永遠不許進來。」 「原來如此!」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微笑道:「我看你一個人站在湖邊,怕你不知道,因此才來提醒。」 「謝謝老人家特來相告。」葉歆誠懇的朝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搖了搖頭,笑道:「人老了,沒什麼事幹,所以愛管閒事。」 葉歆含笑道:「若是我日後能過這種悠閒的生活,這一生也值得了。」 「公子的穿著打扮雖然像商人,但氣質談吐文雅有致,倒像個文士。」 「老人家的眼光真準,在下算起來的確是個文士。」 「我姓赫,你就叫我赫老吧,不知道公子貴姓?」 葉歆含笑道:「在下姓辛,辛苦的辛。」 「呵呵,與公子見面就是有緣,公子願意隨小老兒去品茗一番?」 「恭敬不如從命。」 「走吧!那邊有間茶館。」赫老用枴杖指了指右側。 葉歆瞥見樺林之間有間小樓,布簾木飾,十分雅致,於是欣然扶著赫老緩緩走去。 「赫老你來了!」茶社掌櫃帶著幾名夥計熱情的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如眾星捧月般把赫老接入大門。 葉歆大感驚訝,這些年幾乎天天都在察言觀色,可偏偏看不出這老頭的。他剛才的一席話雖然表現出高雅的氣度,但雅中帶俗,有一份厚重感,這種氣息經常在純樸的農民身上感覺到。 「你是和赫老一起來的嗎?」一名夥計熱情地走到他身邊。 「嗯!」葉歆含笑著點點頭。 「你快請吧!別讓老爺子等久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老爺帶人來喝茶。」 「哦!」葉歆雖然對赫老的身份懷疑,卻沒有出言詢問,多年來的經歷使他懂得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這種時候問赫老的身份無疑是自己打嘴巴。 茶舍建得極為雅致,有南面清山竹宛的風格,陣陣茶香撲鼻,即使不喝也有三分茶醉。 「怎麼樣?這裡不錯吧?」赫老挨在一張太師椅上,滿面含笑,旁邊還有一個小丫頭在為他捶腿。 看到這一幕,葉歆笑了,撩袍坐在一旁的籐椅上,道:「比起京城的茶舍也毫不遜色。」 「你去過京城?看來見識不淺。」 「無非到處走走,沒有什麼大不了,怎比得上老人家深藏不露?」 赫老笑道:「我沒什麼本事,只是靠兒子吃飯,他們是怕我兒子,不是我。」 掌櫃尷尬得笑了笑道:「你說笑了,我們是衷心敬佩你老。」 「你們出去吧,我和小哥說說話。」 「是!」掌櫃朝丫鬟和僕人擺了擺手,垂手退出了雅間。 「沒嚇著你吧?」 葉歆若無其事得搖了搖頭,環視室內,所有器物都是特意選配的,而且都是古董,價值連城。一間茶舍居然有能力購置這種東西,可見店東家富足。 「想必你也見過大世面,這裡的東西聽說都是什麼古董,要好幾十萬兩銀子,我就不明白,這麼多銀子還不換點糧食,怎麼買這麼不實用的東西!」 葉歆啞然失笑,沒想到赫老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卻又與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氣質極為和襯。 「聽說外面動盪的很,又是打仗,又是天災。唉,還是這裡好啊!雖然冷了些,但一切平靜。」 「嗯!」 兩人正寒暄著,一名鏡衣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躬身到:「老太爺,少夫人要來喝茶。」 赫老立即露出一臉的不情願,不耐煩得道:「來就來吧!」 「少夫人派小的前來佈置這裡,不曾想老太爺來了,不知老太爺肯不肯讓一讓?」 葉歆頓起反感,媳婦居然要公公讓出茶舍,態度極其無禮,別說是對親人,即使對一個平民出身的老人,也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他腹中怒火漸生,眼神漸寒,臉色也冷漠了下來。 赫老的反應卻令他大為意外,謙厚樸實的老人再也沒有說什,拄著枴杖站起來,歉然道:「小弟,真是對不起,本想和你喝茶聊天,沒想到遇上這種事。」 葉韻含笑起身,恭敬地應道:「老人家何必在意,若不嫌棄,讓在下請您去其他地方喝兩杯。」 「好啊!難得你肯陪我這個老頭。」郝老笑著點點頭。 茶舍的掌櫃雖然心理不滿,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只能默默地看著老人緩步走出茶舍。 又是陣陣冷風襲來,葉韻突然覺的氣溫比剛才更低了,並不是因為剛從溫暖的屋子裡出來,而是冰冷的親情讓他感到寒冷,尤其是看著郝老瘦小的背影。 此時,一頂華麗的小轎停在茶舍門口,前面有八名壯漢,後面也有八名壯漢,轎子兩側還有四名錦衣粉妝的丫鬟,一個捧手爐,一個捧衣服,一個扶轎,還有一個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許多物品,似乎都是打扮用的脂粉。 葉韻突然一呆,因為這頂小轎他剛才見過,正是那位叼蠻無禮,害得顏洛關店的城守夫人。 「老爺子,你怎麼也在呀?」丫鬟一邊大著簾,一邊望向郝老,眼裡並沒有一點恭敬。 「他竟然是城守的父親!」葉韻大吃一驚,這個純樸和藹的老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自官臣之家,他又轉頭望向茶舍,頓時明白掌櫃和夥計們為什麼那麼客氣。但是看著風中顫抖的消瘦身影,他心理突然感到淒涼,儘管終日錦衣玉食,住的是花池月台。但卻是連媳婦的尊重都得不到。 郝老像是習以為常了,連眼角都沒抬,越過轎子,逕直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神態平和,眉宇間也沒有一絲怒色。 葉韻深深地打量著轎中走出來的少婦,只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杈,穿著一件極其名貴的雪貂大衣,上面用寶石鑲成胸花,雖然一身貴氣,但在葉韻眼裡不過一個俗字,俗不可耐。 「看什麼看!小心挖下你的狗眼!」少婦傲氣十足,狠狠地瞪了葉韻一眼,又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之後在丫鬟的攙扶下傲慢地踏如茶舍。 「這城裡治理得有聲有色,想必城守是位能人,想不到竟取了位凶妻。」葉韻搖了搖頭,快步追上郝老。 郝老微笑著問道:「小哥,我的身份你該明白了吧?」 葉韻攙著他的手臂,邊走邊問道:「我實在替你叫屈。堂堂城守的父親,竟然被自己家的丫鬟喝斥,老爺子,您的日子……」 郝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歎道:「我一個農民,好不容易看孩子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容易,只要他功成名就,我算不了什麼,何況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做農夫好多了。也怨不了什麼。」 老人豁達的思想,廣闊的心胸,慈愛的心懷,都讓葉韻心顫不已,「能有您這麼一位父親,城守大人實在是大幸啊!可他也不能不管您吧?」 「我那兒子最是孝順,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得把妻子休了,可這位少奶奶是聖武將軍姚潑的女兒,如何也休不得,否則我們一家的性命就會斷送,因此我不想讓他知道,至於她怎麼對我,我並不在意。反正眼不見,心不煩,聽到什麼就當是耳邊風吧!」 葉韻恍然大悟,心理嘀咕沒「原來這位郝城守是因為妻子的關係才爬到這位置,若是與妻子發生口角,只怕這芒野城也待不下去了,老人的苦心實在可歎。」 「讓你看笑話了。」老人笑了笑。 「老人家,不如到我那裡去喝茶吧,雖然沒有這裡金碧輝煌,但很舒適。」 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現在看你,就更不一樣了。」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沒什麼特別。」 正走著,宋錢領著幾個人迎了上來,見葉歆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談笑正歡,心裡詫異,但他知道葉歆的處事手腕,不敢打擾,於是命令手下退回旅舍,他則一個人迎上去。 「宋錢,你來的正好,我要請赫老回客棧喝茶,你帶路吧!」 「喝茶?」宋錢愣了愣,不過圓滑的他很快就醒悟,滿臉堆笑地道:「住的不遠,走幾步就到。老人家,要不要叫輛車來?」 「這位是你的朋友?」赫老見宋錢身體胖,一臉富態,身上又是鏡衣玉帶,與葉歆的氣質大不一樣,不禁有些納悶這兩個人怎麼會是朋友。 「我們從小認識,他現在是商人,我和他的商隊一起來芒野。」 「商人!」赫老點點頭道:「這裡來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宋錢輕輕扯動葉歆的衣袖小聲問道:「這位是?」 「城守的父親。」 宋錢眼睛發直,幾乎要跳起來,沒想到葉歆剛到城中,便與城守的父親結識,而且看兩人的關係似乎已是忘年交,內心既是驚訝又是讚歎。 赫老雖然不說話,但什麼都看在眼裡,商人和文人之別一目瞭然。 走了大約百丈,三人來到一座小客棧前面。客棧的門面很小,門前還堆放著許多雜物,乍看上去像是一件舊貨店,只有看門上高掛的招幌才能認出是間客棧。 赫老微微一笑,轉頭對葉歆道:「你們的眼光不錯,選了這間客棧。」 葉歆詫異地打量幾眼,問道:「這裡有什麼特別嗎?」 赫老指著黑灰色的大門道:「別看這客棧小。門面又髒又破,但裡面卻截然不同,所有房間都是最好的設置,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只有住過的人才知道這裡的好處,更重要的是,這是城中商會會主開的客棧,要想在城裡做生意,這裡是最好的落腳點。」 葉歆恍然大悟,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看宋錢。 宋錢正是打聽清楚了選了這一間,聽了赫老的讚美,大為得意,瞇著小眼睛笑呵呵地道:「老人家過獎了,這只不過是商人的嗅覺而已。」 葉歆笑道:「他滿身銅臭,只顧賺錢,我們不必理他,進去喝茶吧!」 「小哥,看來你的家境不錯嘛!這裡的一杯茶可不便宜,小老兒佔大便宜了。」赫老呵呵一笑慢步走入大門。 客棧的掌櫃自然認識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這位芒野城商會會主的助手原本不把宋錢這支商隊看在眼裡,因為來往的商人實在太多了,比這規模更大的商隊也經常出現,但看者宋錢身邊的普通老人,他的臉色和態度都變了。 掌櫃滿臉堆笑地衝了過來,慇勤地道:「宋東主,原來您和郝老是舊相識,怎麼不早說呢?」 沒等宋錢回應,葉韻坦然應道:「掌櫃,你說錯了,我們和郝老剛剛認識,不過一見如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驚小怪。」 宋錢正想靠郝老的身份拉關係,為日後的生意做好安排,沒想到素來機敏練達的葉韻竟然說了實話,不禁大為詫異。 掌櫃被這話堵了口,頓時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葉韻,笑容也顯的有些生硬。 葉韻卻是有意為之,郝老在這城裡已不是一年兩年,即便原本只是個農夫,現在也應該見多識光,而且為人直率,在他面前沒有必要故作姿態,用誠懇和坦然的態度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喜歡對一個誠實純樸的老人耍手段。 郝老果然滿意地點點頭打心理喜歡葉韻表現出的誠實率真,含笑道:「掌櫃,我們是一見如故的朋友,不過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是一個普通老頭和一個朋友來喝茶,其餘的事不必在意。」 掌櫃身為商會會長的親信,見過的世面很多,很快就領悟了郝老的意思,隨即露出更真誠的笑容,一句話也不多問,恭敬地把他們傾請到最好的雅間,並奉上香茶。 穿過長廊,葉韻終於見到了客棧真實的一面,果然是金碧輝煌,舉世少見。偌大的廳中竟沒有一件鐵器和銅器,全部用金銀代替。而木製的物品也是用上好的香木製成。其他的飾物更是名貴,單是牆上的幾副畫就價值連城。 客棧裡的客人也與眾不同,因為只有商人和商隊的領隊才能入住。而隨員和苦力連大門都不許進,只能遷往側院居住,反倒是馬和車得到了貴賓式的招呼,備有上好的草料以及專人洗刷。 葉韻打量客棧的同時,郝老也在打量他,見他的眼神由始至終一直保持懷有的清澈,沒有一絲貪婪的羨慕,既是感慨又是高興,在這種環境下都不動心,可見此人的新興,比起旁邊一臉的羨慕的宋錢不知要好多少倍。 宋錢不清楚葉韻又有什麼新計劃,怕自己說話不當會壞了事,便不敢夾在二人之間,隨便尋了個理由率先離開了。 葉韻沒有理他,恭敬的陪著郝老在雅間裡品茗,神色和善,意態輕舒,即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過分吹捧,也沒有吹噓自己,甚至連身份也沒有輕露,只以一個晚輩的身份應對。 郝老原本是個莊稼漢,平日無事喜歡閒扯,因此十分開心,口若懸河的說起弄兒之樂,家事之樂,每每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葉韻由此知道他是個絕對注重家庭的人,兒子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唯一可惜的就是媳婦。 第二章 轉眼已是黃昏時分,日暮西沉,一名齒白唇紅的錦衣小僕恭敬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老太爺,天色已晚,大人請您回去歇息。」 「知道了。」赫老推開茶杯站了起來,拉著葉歆的手含笑道:「小哥,今天聊得真高興,有空我再來找你。 「好啊!」葉歆倒也沒說假話,與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相比,樸實無華的對話更令人舒適。 「你甚麼時侯走?」 葉歆尋思片刻,搖頭道:「我那朋友打算在這裡開店,只怕一時半刻走不了。」 「開店!」錦衣小僕忍不住插嘴說道:「那要等到新年之後了。」 「新年!?」葉歆愣住了。 「你不知道?」 「是我那朋友去辦的,我不清楚。 「小哥,要不要我去說說?」赫老好意地問道。 「謝謝赫老。」葉歆還以感激的目光,隨後搖了搖頭道:「不勞煩您了,事情不大,等幾天也沒甚麼大不了,何況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並不一定要在這裡開店,也許他會去其他荒漠城市試試。」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赫老慈祥地笑了笑,在小僕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容棧葉歆一直送到大門,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轉身回去,卻見宋錢不知何時已站在大門口「公子,談了一個下午,是不是又有甚麼計劃?」 葉歆淡淡地道:「我與赫老只不過是閒聊幾句,沒說其他事,剛才他說要去和赫洋說說開店的事,也被我回絕了。」 宋錢大驚失色,疑惑地問道:「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省去不少時間,怎麼放棄了?」 葉歆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我還沒淪落到要利用一個老人的時侯。」 「是,是。」宋錢雖不以為然,卻不敢有任何異議,葉歆就像鎮魂的天魔,時時刻刻壓著他的神經。 葉歆見他臉有俱意,神態稍稍緩和,淡然道:「回房說吧!」 「是。」 回到房間,葉歆細細問了一番城中的事情,宋錢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其中大半是有關商業的消息。 「事情怎麼了?是不是要等到新年?」葉歆問道。 宋錢緊緊皺起眉頭,輕聲罵道:「沒想到在這裡開店這麼麻煩,說是要先找官府申請商權,才能去商會館登記。」 「哦!」葉歆對經商並不熟悉,聽了並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最麻煩的是商權有定量,每年重新評定一次,不能隨意開設店舖,要想取得商權就必須在除夕之日競價購入,每天一次,還要交競價的訂金,就算得到了也不會退回,光是這筆,官府每天就是十萬兩以上的收益。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麻煩,也感到有些頭痛。他的目標是從現在到開春三月,在這幾個月內盡量掌握丹絡地域的主控權,至少要打開一條通道,讓大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雪浪關前,而如今第一步就受阻,似乎不是好兆頭。 宋錢輕歎道:「城守赫洋還真是個人才,居然想到這種方法控制商業,手腕的確高明,如此一來每間店舖的利潤和收益都被他掌握,想必其他地方的控制也很嚴密,有些水潑不進的感覺,而且還能憑空坐收一大筆錢。」 葉歆喃喃地嘀咕道:「赫洋!到底是個甚麼人物?」 「剛才談了這麼久,你居然沒問?」 葉歆搖頭道:「我不是要問他個人的資料,而是想知道他在這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中的份量,如果是個人物,我要想辦法把他爭取到手上。」 「俄巴老人也許更清楚一些,有空找他來問問,不過眼下計劃無法施行,似乎要另想出路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 葉歆沉吟道:「既然連人多口雜的商場都被控制,其他行業只怕更難插手,為今之計只有尋找這座城的破綻。」 「破綻?」 「手段再高明的人也會有盲點,這座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商業雖然受到控制,但繁華度卻沒有受到影響,可見在剛性的手段外,還有溫和的措施彌補,否則不可能有這種局面。」 宋錢茅塞頓開,含笑道:「公子說得太對了。」 葉歆微微一笑,盯著冰面意味深長地道:「整個丹絡荒漠就像冰面,這芒野城不過是一個點,要在冰面上開口,就要先打開其中一個點,而我們現在要想的不是如何破冰,而是找到最有效的銳器,用拳頭砸不但費力,而且效率太低。」 「銳器可不好找啊!」宋錢喃喃地道。 「關鍵是人,我們雖然有些資料,但都是道聽途說,其中有多少是真消息還是個疑問。 「人……」宋錢不經意地望向大門。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淡淡笑道:「不必打他的主意,他雖然是赫洋的父親,卻沒有一點權力,因為赫洋的前程操控在他妻子的手裡。」 「嗯,我知道,城守夫人是姚跋的女兒。」宋錢挺著肚子坐了下來,沉吟道:「還有五十幾天,不能白白浪費了,現在是冬天,大雪紛飛,水倒是不缺,只是路不好走,不然可以換個城市試試。」 葉歆雖然對商業不熟悉,但買低賣高的商業基本規則還是明白的,沉吟了片刻道:「雖然此處離古馬城不遠,但一路走來皆是荒漠,寸草不生,水、草、糧,這三者應該是關鍵。水和草我們無法控制。不知道這糧食……」 宋錢眼睛突然放光,不等他把話說完,猛的一拍大腿,介面道:「還是公子想到要點上了!糧食的確是關鍵,要是能控制荒漠城鎮的糧食供給,就等於掐住了姚跋的咽喉。」 葉歆沉吟道:「早在我出使鐵涼之前,就已經打算利用控制糧食來控制這兩片荒漠地,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沒有機會收復這兩片富土。」 「哦!既然公子早有定計,我們只要依計而行即可。」 葉歆搖頭苦笑道:「計雖不錯,現在卻不能用,而且當時做事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腦子裡只擔著救柔兒,所以計策比較狠毒。」 宋錢越來越感興趣,催問道:「不如說來聽聽,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許可以從中想到新的計策。」 「當時雪狼關外三城未失,懸河城也在我手中,我利用部族之間的鬥爭把草鷹趕入荒漠,打算用圍剿亂黨的藉口把荒漠的兩側出口封死,只許出,不許進,不讓一顆糧食流入荒漠,斷絕這六十餘座荒漠都市的糧道。」 雖然還沒聽完,宋錢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計策果然辛辣,如果真的施行,只怕荒漠都市會出現逃荒潮,幾十年建立的經濟系統將會崩潰。宋錢以顫慄的目光偷偷看葉歆一眼,心裡著實有些慶幸冰柔脫困了,否則這個人物還不知會把天下變成甚麼樣子。 葉歆並來停頓,繼續說道:「這些荒漠都市產糧極少,一旦控制糧道,姚跋犬軍的軍糧也會受到影響,一旦軍心動搖,士兵受損,我就可以軟硬兼施,一方面派人遊說他歸順,保他性命富貴,但要收回領土;一方面趁他軍心不穩,偷襲東西兩側的邊境大城,做為進入丹絡的跳板,然後把口袋一點點縮小。那時他的士兵只有三個選擇,是餓死,二是戰死,三是投降。」 聽完整個計劃,宋錢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葉歆苦笑道:「可惜啊!現在只能派兵從東面入口偷襲,沒有辦法兩面合擊,只好另想辦法。 呆了半晌,宋錢略感輕鬆,應道:「既然公子有心在糧食上做文章,我立即派人去查糧食市場的情況,最好再派個人去古馬城,讓樸大將軍幫著查一查以糧食為主的商隊情況。」 「對,是該派個人回去。」葉歆的思緒突然活躍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沉吟道:「雖然西面出口被鐵涼軍控制,但這些年西面受到雪狼關的阻擋,糧道應該在東面,由古馬城往南可以直出龍口關,進入眠月犬陸的中腹地區,浪食的運送也較為方便,因此一定要控制從東面進入古馬城的糧隊,讓他們協助我們的計劃,當然,商人以利為主,我們也要讓他們看到合理的回報。」 「公子說的太對了。」 「再者,雖然荒漠蒼涼,但不會沒有糧食生產,因此我們還需要控制幾大糧食產地,如此一來,內外供給都掌控在我們手上,只有這種籌碼才有力量擊倒姚跋。」 宋錢原本只想著控制糧食市場,葉歆卻想到控制糧食產地,以圖連根撥起,下手更狠,不禁又是一歎,發誓這輩子與誰做敵人都仔,就是不能與葉歆為敵,否則會死得很慘。 葉歆道:「這樣吧,我連夜趕回古馬城,你留下打聽消息,我回來後要立即見到資料。」 宋錢勸說道:「資料沒有問題,只是這種天氣怎能讓公子跑回去,還是找個人回去吧?」 「不行,樸哲現在是大將軍,派個下人去通知他固然可以,但不夠尊重,而且情況有變,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我想安排一些事情。再者,想控制糧食產地不是易事,我們手中無人可用,需要一小支精銳士兵協助,以備不時之需。」 一番理由讓宋錢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答應。 俄巴老人知道葉歆要立即起身也很意外,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只能安排好馬車,又找來一名最誠實可靠的車伕駕車。 深夜。 空曠蒼涼的荒漠大地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與之相應的是不斷呼嘯撩過的狂風。車裡掛著一盞精緻的油燈,在黑暗中分外顯眼,如一顆緩慢撩過的流星。 「公子,甚麼事這麼急,為甚麼要連夜動身,難道不能等明天天亮嗎?」冷風勝勝,四周昏暗,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車伕也不免感到不安,只好用說話來打發時間。 「有急事。」葉歆並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荒漠天氣異常,尤其是冬天,暴風雪往往把道路封鎖,積雪也會改變原有的道路標誌,面對這樣的環境,只有及早上路,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趕到有人的地方,否則會凍死在荒漠中。且他自幼愛讀書,對於天氣也有研究,覺得將會有一場大型暴風雪降臨,如果不能如期趕回古馬城,整個計劃將會被推遲至少十天。 「哦!」車伕不知道他的身份,見他語氣平淡,似乎不願多說,也就不再相問,打了幾個哈欠,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猛的往嘴裡倒了幾口烈酒。 突然,一絲奇光射入車伕眼角,他愣了愣,驚訝地朝光芒的方向望去。 「甚麼事?」葉歆從車裡探出頭。 車伕勒住馬車,朝光芒的方向指道:「公子,您快看呀!那是甚麼光?好奇怪呀!」 葉歆順著他的手望去,極遠處的黑暗中閃爍著一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光點,晶瑩的光芒雖遠,看在眼中卻像是近在咫尺,彷彿極天之光。 「好美的光芒,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此等景象,夜行雖苦,但有此光相伴,值得、值得啊!」 車伕正感到害怕,沒料到葉歆卻高興起來,大感詫異,問道:「公子,這種邪像有違常道,一定是妖孽作祟,您怎麼還這麼高興?」 「妖孽!」葉歆哈哈一笑,指著光芒處揚聲道:「天下最大的妖孽就是我們這些人,劈山開河,掘礦伐木,甚至自相殘殺,哪一樣不是在毀天滅地?」 「我們是妖孽?」車伕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知道他不明白,不再多說甚麼,盯著光芒看了半天,竟然不捨得離開。 車伕在寒氣中哆哆嗦嗦士也顫動著身子,想辦法讓自己熱起來,邊動邊問道:「公子,能不能換個時間再看?小人快冷死了。」 「換個時間?莫非你還想在這裡住一夜?」葉歆笑著調侃道。 「不、不!我是說下次。」車伕心裡嘟嚷著道:「別開玩笑了,在這種鬼地方住一晚,不凍死也會被嚇死。」 「進車裡坐吧,裡面暖和。」葉歆彷彿著了迷似的,捨不得離開。 「真是瘋子,這光有甚麼好看?」車伕晃著腦袋鑽入馬車裡。 葉歆當然不只是為了美麗的光芒,當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意識到這不是天象,而是人為。普通人認為那是妖光倒也沒錯,但他是修道者,想像的空間遠比普通人要廣,凝心能呼風喚雨,他自己能取木之精華入藥,自然也有人能放出這種光芒。 天下大亂之後,修煉之川以平並未因此出山,由此可見數百年的禁令影響深遠。葉歆雖然一心開禁,只是局勢混亂,民心不穩,任何異變都可能會被敵人利用,成為打擊民心的器具。 「此光遠至數十里,施術者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可惜我有事在身,耽誤不得,否則一定要去看看是何種奇術。」 車伕把頭探出車簾問道:「公子,您看夠了吧?」 「走吧!」葉歆深深地看了一眼極北方的強光,然後登上馬車。 匆匆三天,葉歆終於又趕回古馬城。 樸哲正忙著安排陸續到達的軍隊,突然聽聞他回來,以為發生了甚麼意外,連忙趕到西門,見葉歆只帶著一個車伕回來,不禁大為詫異。 葉散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愕之色,微微一關,安撫道:「樸兄,上來吧,我們邊走邊談。」 樸哲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擠入馬車,屁股剛沾墊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您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遇到甚麼麻煩?」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計劃有變,需要有些安排,所以回來做準備。」 「哦!」樸哲聞言才放心,臉上的緊張神情也隨之消失了,恭敬地道:「大人儘管吩咐!」 談及正事,葉歆臉色一正,沉吟道:「近來天氣不佳,似有大型暴風雪將至,因此我必須連夜往回趕,以免耽誤那裡的事情。你現在就去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兵,換上草原牧民的裝束,只帶些馬匹和糧食,嗯……不要帶任何兵器。」 樸哲不明所以,卻沒有多問,欠身應道:「屬下立即去辦,大人一路勞頓,請到府中休息。」 葉歆點頭道:「你去辦吧,我先去看看玉霞她們。」 提起兩位少女,樸哲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位女皇帝的確與眾不同,整日四處遊逛,一點也不像皇帝。」 葉歆笑道:「她這皇帝是我硬推上去的,我也答應過不讓她處理政務,因此才把她帶出來,你可別小看她,說不定將來她還能幫上小忙。」 「哦!」樸哲沒想到過那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幹甚麼,聽了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在觀雪台賞景,我讓僕人引您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 第三章 觀雪台建在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本是眺望荒漠道路的哨站,因為風景美麗,又沒有戰事,所以被以前的城守改名觀雪台,專用來賞景。 「師父!」見到葉歆突然出現,玉霞高興地衝了過去,滿臉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去了荒漠嗎?怎麼又回來了?」 「有點事要辦。」葉歆抬眼眺望遠方,只見天晴地闊,視野極遠,可以望見皚皚白雪鋪成的大地。 「這裡的風景好美啊!」玉霞嫣然笑道。 「喜歡就好,我還怕你嫌悶呢!」 「樸哲將軍招待得很好,日子過得自由自在,城裡沒有人管我是皇帝還是公主,最多說幾句粗俗的笑話,一點壓力也沒有,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睛又向北望,再往北走百里就是茫茫冰原,是個冰雪構成的世界,傳說中的人間絕境,沒有任何生機。他指著北方道:「有一位火行道士曾經告訴我,他曾踏上冰原,但感覺到不祥之氣,而且火由木生,那裡是死寂的冰雪世界,無木可取,對火行道士極為不利,所以沒敢再往前。 「是嗎?」玉霞十分好奇,踮起腳眺望北方,腦海裡幻想著冰原的風光,「真想去看看。」 突然,樸哲的一名親衛突然衝到觀雪台上,急聲道:「啟稟公子,樸將軍請您務必立即回去,有重要事情相商。」 「重要事情!?」葉歆微感詫異,但沒有細問,帶著玉霞和秋劍一起回到樸哲臨時的大將軍府。 樸哲正與巴巖松在廳中說話,見葉歆出現,立即站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神色凝重,沉聲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人,夫人從朝中送來消息,說是懸河城突然添兵十萬,黃延功受到的壓力驟增,請大人定奪。」樸哲皺著眉頭稟道。 「添兵!?」葉歆的神色放鬆了許多,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這個柔兒,她現在才是大臣,我不過是個閒客而已,居然這麼遠都來請示意見,豈不是把朝中的那些大臣都當兒戲?何況那些謀士文巨也會有意見。」 樸哲沒想到葉歆不但不關心,反而發起了牢騷,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巴巖松反應快些,含笑應道:「這也是尊敬您的表現。」 「荒唐!這是軍務,變化只在朝夕之間,要是事事都派人來請示,這一來一往要花費多少時間,結果只會貽誤軍機。」 樸哲見葉歆似是真的不高興,吶吶地問道:「您的意思是?」 「這是軍務,兩位正相和兵部尚書難道都是擺設嗎?我一會兒寫封信給她,軍國大事讓有司衙門處理,她這個內大臣只管宮中事宜,其他的事不要隨便插手,這事我絕不會回信,免得壞了規矩。」 樸哲沒想到葉歆竟然直言斥責,心中駭然,卻又極為佩服,若是換成自己,只怕會委婉一些,甚至按照要求回應。 葉歆並不想斥責妻子,但事關朝廷,她既然身為朝廷官員,就要按照朝廷的制度辦事,現在她居然透過一位將軍把消息遞出,不但有違官制,對她也不利,更重要的是妻子不懂兵略,如果自己真的把意見給她,也許她會借用自己的影響力趁機干涉軍務,雖然是出自好意,但若其中有任何變化,就會誤人誤己。 「大人,您多少也該表個態,懸河城畢竟是要地,再有任何閃失,天馬草原可就危險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擔心,這不過是鐵涼的虛張聲勢而已,鐵涼國兵力大約在二十五萬左右,聽聞其國主趙和領大軍南攻順州,已是節節勝利,斷不會棄之北進,而鐵涼國中十分空虛,還要固守青浪關,以免屈復清突然變卦,因此不可能添兵。」 「哦!」樸哲和巴巖松聽得連連點頭。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沉吟道:「不過此事倒非不可慮,紅烈常用詭詐之術,此次突然發放消息也許別有所圖。」 「您是說他們已經開始移兵鬼方?」 「我看大有可能,懸河城大約也只有十萬人,若是引兵從鬼方偷襲我地,至少要四五萬人,因此懸河城最多只剩五萬餘人。我軍軍力相若,但鐵涼多是騎兵,不善守城,而我軍主要是步兵,最擅長攻城戰,紅烈身為名帥,不會不知。此舉是紅烈的虛張聲勢之計,用意十分明顯,無非是逼肅州軍調往懸河城外,他們便可輕鬆通過鬼方,然後殺入毫無防備的區域,這種詭計並不高明,夜寒等人並非察覺不到。」 樸哲眼光大亮,興奮地道:「我軍若是趁此玫擊懸河,豈不是一戰可定?」 「我不在前線,不知動靜,一切都只是猜測,也許這是敵人的計中計,因此我不想隨便做出判斷。」 「計中計?」 「紅烈一直想突彼懸河走廊,但我軍防守極嚴,黃延功治軍有方,非輕易可取,因此想以計誘我出戰。」 「大人說的對,很有可能是這樣,紅烈知道大人思考敏捷,普通計策騙不過您,因此故意讓大人識破計策,利用將計就計的心理誘我們上當。」 巴巖松歎道:「若真是如此,這個紅烈實在太厲害了。」 「鐵涼一代名將,豈容小覷?」葉清丈心裡頗為煩惱,紅淡的事像魔咒一樣鎖著腦子,對小兒子的歉疚感也在與日俱增。 「大人,五百名士兵已經點撥好了,不過這樣走在沙漠有點太明顯了,我看可以扮成商隊。」 「嗯……他們是牧民出身,不像商人。這樣吧,你讓每個人背上一些乳酪和羊皮,我先行一步,讓宋錢出來迎接,這樣也許好些。」 「好!」樸哲轉頭道:「巴巖松,你現在就去辦,我陪大人坐坐。」 「是。」 天武城,天龍朝舊皇都,依然殘留著往昔的繁華,只是黯淡了許多。 在向外擴張的道路上,張全幾乎沒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敵人,大軍所至之處,那些自立的小勢力,或是自己瓦解,或是逃逸,無法產生阻力,因此他輕鬆地囊括十幾個府,地盤已是不小,十幾萬大軍足以牢牢控制這片區域。 雖然地盤日漸穩固,但張全的心裡並不安穩,一則他個人的聲望依然是毀譽參半,兩次廢帝嚴重地打擊他的威信,短期內難以挽回,以至於官員對他的信任度也受到影響,民心和士乓的士氣都有下跌的趨勢,他不能不防。 另一方面,周圍強敵環立,對他的地盤造成潛在的威脅。北面的龍天行自從以薄弱兵力擊破蘇劍豪和銀雪帝國兩大勢力後,聲望與日俱增,在民間更是聲名遠播,成為自蘇劍豪、葉歆之後出色的英傑。 龍天行勢力以北是銀雪帝國,雖然兩者相互箝制,但難保不會有合作的一天,而張全對眠月河沒有任何控制力,只能固守緯長的河岸以防不側,但這樣的安排牽制了大量兵力,以至於削弱了其他方面的防禦能力。 同時,西面的蘇家正在向余及向南擴張,暫時還沒有任何接觸,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當蘇家把寧州和海州剩下的小勢力吞併之後,與張全的疆土就會相鄰,直接的衝突也會隨之產生。即使蘇劍豪六元及第時聲譽蒙上厚厚的灰塵,畢竟也是一代名士,張全不敢太小看他。 依然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張全和所有的親信緊張地商議著下一步的舉動。 「我們現在已有十數個府,地盤不算小了,我看應該先休養生息、固培國本,然後再圖擴張。」 「不,天下大亂,正是擴大地盤的好機會,我們不能坐在一旁看著外人撿余西,一定要比他們更快。」 支持這兩種意見的人各佔一半,形成了對峙的兩派,然而兩種意見都有道理,使張全猶豫不決。「「皇上,出兵吧!」 「皇上,不能出兵,還是派使者結交清月、鐵涼等國,這叫遠交近攻。」 張全沉吟了很久,抬眼看了看站在百官群中的凌玄鶴,問道:「凌愛卿,你素來足智多謀,為何一言不發?」 凌玄鶴年紀輕輕,卻已是張全的親信,被任命為文淵閣學士兼仰書房大巨,位極人臣,見皇帝指各相問,他微微一笑,出班稟道:「皇上,此兩言皆是善言,均可納之。」 「哦!」模稜兩可的回答讓張全哭笑不得。 凌玄鶴傲然掃了一眼在場同僚,微笑道:「遠交近攻是立國之本,自當施行,亂世中出兵擴張也是求存之道,而且四周還有一些小勢力,皇上大可派人去遊說他們歸來,此乃上策。」 「有理。」 「憑我朝如今實力,暫時不俱外亂蘇家西有強敵,沒有實力來攻我朝,現在可以不慮北面只要固守河岸,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哦。難道凌愛卿也傾向固守?」 「寧州還有幾座小城可以派兵佔領,不過不要太快擴張,以免刺激蘇家,把矛頭指向我們。臣覺得最大的威脅不是龍天行,也不是蘇家,而是葉散和他擁立的天龍新皇。臣這幾日在街上巡視,聽到不少閒言碎語,都在指責皇上您,原因只有一個,天龍朝雖然混亂,但百姓的忠心不減,長此下去,士兵和官員都會受到打擊,後果非同小可。」 張全重重地一拳捶在御案上,「愛卿之言極是,只是葉歆與我國並未接壤,不可能領兵去攻。」 「臣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鬧得他人仰馬翻。」 「愛卿快說。」 凌玄鶴自信地笑了笑,侃侃說道:「如今天武城中有許多天龍朝的宗室,這些人原本被承明皇帝擠壓,後來又被赦回京城,但一直來被重用,都閒在家中。這些人平日無所事事,經常到酒館茶舍胡說八道,污辱我朝,但殺不勝殺,因此來加理會。臣的意思是把他們連同家小親屬一起趕出城,送往天龍新皇的都城。」 「此計是可以減少麻煩,但對葉歆似乎沒有任何壞處,還增長他的氣勢。」 「非也。」凌玄鶴微微一笑,道:「葉歆擁立新皇無非是做個傀儡,並非真心要立,皇權必然被架空,日後也一定會篡位自立。新皇帝是個女人,又聽說與他交往甚密,其中有甚麼暖昧之情也未可知,因此動搖不了他的根基。但這些江氏宗族則不同,他們若去到肅州,一定會以皇室自居,一些親近皇室的將領官員也會傾向他們,自然會形成新的力量與葉歆抗衡,甚至引發內部分裂。如此一來,必然大大削弱葉歆的兵力和氣勢,周圍那些虎狼之師絕不會坐失良機。」 「好個借刀殺人之計,凌大學士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張全聽了龍顏大悅。 凌玄鶴傲然道:「天下都道蘇劍豪與葉歆兩人為天下奇才,舉世無雙。蘇劍豪兵敗河北,雙龍城前也久玫不下,休了妻子卻成全了別人,此人絕非良才。因此唯有葉歆一人可謂良才,此人白手興家,經厲無數波浪還能屹立至今,的確有些才華,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對手。」 在場諸人都能感覺一股沖天的傲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無不竊竊,看不慣的大有人在,當然也有欣賞他的人。 「這個凌玄鶴,實在太囂張了。」張全雖不是妒賢之人,但也忍不住有反感。 成功脫離官場,聲譽地位對葉歆而言無異於荒草碎石,毫無用處,他此時想的就是吞下兩塊富甲天下的寶地,為兒子把肅州的根基打穩。 荒漠的天侯異變太多,葉歆雖然料到有大型風雪,但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走到離芒野城還半天的路程時,天色驟變,大雪伴著狂風呼嘯吹來,轉眼間把平和的荒野變成風雪的燎獄。 「公子,這麼大的風雪,我們躲一躲?」 葉歆摘下頭上風笠朝四周看了看,只見滿眼雪花,能見度不到十丈,無法辨明方向,點頭道:「好吧!」 雖說要找地方躲避,但這一段荒漠十分平坦,連山都沒有,再加上能見度極低,要找一個可以藏得五百人的地方十分艱難,而且方向不明,一旦走錯會有迷路之險。然而風雪實在太大了,葉歆領著五百人艱難地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窪地。慌忙紮好營寨後,士兵們迫不及待地鑽入帳篷,甚至連馬和車都一起藏入帳篷。 「有馬被吹走了!」風暴中突然傳來驚叫聲。 「甚麼!」葉歆所在帳篷內的人都跳了起來。 「別擔心,這次帶的是乳酪,四周即使刮上十天十夜的暴風也死不了人。」領兵的千總克渾笑著安慰道。 士兵們哈哈一笑,神色都變得輕鬆了。 葉歆很高興,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眾人還能保持這份輕鬆,說明這群草原牧民出身的士兵的確很出色。 克渾遞了塊乳酪給葉歆,笑道:「公子,您住在城市,不明白草原的冬天,那裡與這裡沒甚麼區別,漫天的風雪,最好就是躲在帳篷裡喝酒吃烤羊。」 葉歆接下乳酩細細地咀嚼著,眼睛不斷地在士兵的面上掃過。這些純樸的平民本應留在自己的家中與妻兒父母相聚,現在卻陪著自己在這天寒地凍的荒野中遴寒,心裡不禁感慨,天下大亂中受苦最多的草過於這些平民。 風暴沒有片刻停歇,呼嘯之聲讓葉歆無法入眠,躺在地上發呆。身邊的士兵對於這種天氣習以為常,都睡得很沉,就算天塌下來也毫不在意。 因為無所事事,葉歆的腦子裡想到了許多事情,往事一一回味,倒也可以打發時間,忽然,他想起來時遇上的奇光,似乎也是在這附近出現,心中不由地一動,忖道:「是誰在這種地方釋放力量呢?難道冰原有人?還是有甚麼人特意在這種地方修煉呢?」 冰原,到底是甚麼樣的世界呢?朱雀上師說過那裡有不祥的感覺,既有這種感覺,也許冰原沒有人跡,但在冰原的某一處住著不為外人熟悉的生命也來可知。 冰原之後又是甚麼世界呢?對了,好像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西方大陸,那會是甚麼樣的地方呢?那裡有神秘的魔族與魔法嗎?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這塊大陸的事情都沒解決,哪還有時間去想別的世界?看來我真是閒極無聊。」 突然,一絲奇光像閃電般在帳篷外穿過,瞬間又消失了。 「是人!」葉歆猛的跳了起來。 光芒沒有再出現,帳篷內又恢復了黑暗,耳邊隆隆的風暴聲依舊。 葉歆走出帳篷,被冷風一激,神智更加清醒,回想剛才一剎那的感覺,那道光不只是光,而是人。 「甚麼人竟有這種力量?那不是五行道術,難道是八卦道派?還是……」葉歆迎著風雪矗立在帳篷前方,風暴太大了,即使遠處有光也看不見,但他卻彷彿能看到那不可觸摸的光芒在空間裡滑動,不受任何束縛。 「公子,您怎麼出去了?外面太冷,還是進來吧!」克渾探頭喚道。 「不必但心我,我沒事,你去睡吧,雪停後還要騎馬趕路,我坐馬車,隨時都可以睡,而且……」葉歆轉頭望著風雪深處,光芒的出現並非偶然,上次也是在這一帶附近,說明北方有著神秘的力量或是人物。 克渾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只好懷著滿腹好奇退回帳篷。 「光芒!」葉歆突然跳了起來,因為那束謎一樣的奇光再次閃爍,他不加思索地施展出遁術,憑著記憶中的方位向前方而去。 第四章 漫天的風雪中,一個看不見的身影追隨著一縷時隱時現的光芒狂奔著。葉歆雖然還年輕,但這次並非一時衝動,一個人竟能化身入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能力,身為修道者,不能不為之動心,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研究靈術,一切都在摸索之中,任何形式和種類的力量都可能會對靈術有所幫助。 光芒似平也感覺到他的存在,時快時慢,像是在引領他朝著某個方向奔走。 葉歆也意識到光芒的反應,心裡多少有些顧忌,但沒有放棄,依然緊緊跟隨在後,因為他相信一個能在這種環境生存的人,一定有奇特的能力,而這種人對於外界的權力和利益都不會有大大興趣,自己與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 奔走了不知多久,天空漸漸有些微光,似是天亮了,但漫天風雪依舊張揚,狂風用咆哮展示力量,環境並沒有改變,荒漠冬天的真正威力在此刻表現無遺。 「噫!」狂奔中的葉歆突然止住腳步。 暴風雪彷彿遇到了天然的阻礙,失去了霸王的神采,被迫停了腳步。只見風雪中一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大地上,像是鎮守天界的諸神,不容外力踏入半步。 「這是甚麼地方?難道是天邊?」雖然有些荒謬,但葉歆無法不這麼想,因為一切太奇怪了。 光芒在黑影前方停了下來,像是在觀望葉歆的舉動,一閃一閃,彷彿指引天路的星星。 「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必要。」葉歆有的時候也會放棄冷靜沉著的文士形象,化身為一名勇士,面對奇異的天象,他沒有退縮。 黑影越來越高大,如同水墨畫中的高山,然而走到近處,黑影反而不見了,只有濛濛的白霧,視線比剛才還要模糊,只是風雪聲小了許多。 「好像進了一個峽谷,不知前方會是甚麼樣的世界呢?嗯,我似乎一直在往北走,也許已經進入了冰原。」 冰原,一個被世人漠視了數百年以上的名字,只因它的冰冷。對於葉歆來說,冰原卻是一個神秘的世界,因為在《眠月遊記》中,藏著一段簡短而有趣的文字:「冰的世界,謎的世界,也許是生,也許是死,也許是回歸之路,也許是不歸路。」 在峽谷中穿行了大約兩個時辰,前方霧氣漸散,一陣草名的清香隨著白霧飄入葉歆的鼻子裡,清神怡心,狂奔的勞苦頓時消失了許多。 「好香啊!」 感歎聲來落,眼前的一切卻讓這個見多識廣的青年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聲。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山谷,四周的高山脫除神秘的面紗,顯得巍峨高聳,直接長空,將外部的風雪全部擋住。與外面的寒冬相比,谷裡正值春暖花開,山間坡地上群花盛放,白的芍葯,紅的牡丹,粉的海棠,林林總總,美不勝收。坡上綠樹成蔭,鳥鳴悅耳,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猶如仙境一般。 「這……這裡是甚麼地方?難道我在做夢嗎?」 葉歆知道自己不是個愛作夢的人,眼前的一切絕非虛幻,正是這種真實感才令他驚愕,冰天雪地中出現這個美麗的地方,若非天意,就是人力所為。 「人力?」他喃喃地念叨著,世上著有人能營造出此仙境,那一定是仙人。 「你是甚麼人?」 沉穩的聲線令葉歆顫了顫,轉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站在樹邊凝視著自己,眼神中雖然沒有敵意,卻有戒備之意。 「原來這裡真的有人居住!」 葉歆按捺住心頭驚訝,細細地打量起男子。男子大約三十歲,長得眉清目秀,也許是長年生長在這種世外仙境,皮膚光澤紅潤。他身上穿著一件長袍,樣式與普通人的長袍有些區別,似是用絲綢織成,皓白如雪,胸前有一個金色的圓形圖案,似是太陽,襯托著他更加玉樹臨風。 男子也在打量他,眼中滿是好奇。 「居然能跟到這裡,你的速度好快啊!」 「你也不慢。」勇子語氣溫和,因此葉歆也還以和善的微笑。 男子英俊的臉上展現出優雅坦誠的笑容,道:「曾經有人嘗試追趕我,但大多數追到中途就放棄。有的跟得久一些。最後似是因為力量不濟。也沒有成功。你是第一個進入這歸谷的人。」 「歸谷,好傷感的名字啊。」葉歆疑心盡去,展現更加自如。「「我沒有絲毫惡意,既然來到這裡就是我的客人,歡迎你。」男子伸出右手。 「擅闖貴地,請多見諒。」葉歆與他握了握手,轉眼望向生機盎然的歸谷,心裡又是一陣慨然,若能和妻兒父母一起在這種地方生活,實在是人生一大樂趣,然而一個人卻顯得太孤單了。 男子洞穿他的心恩,微微一笑,指著山谷介紹道:「這谷裡有許多溫泉,周圍高山環立,風雪吹不進來,所以四季如春,樹木常綠,可以說是個世外桃源。」 葉歆讚歎道:「這裡真美,環境清幽,我從未想過冰雪之地會有這種美景,實在令人驚訝啊!」 「是嗎?」男子住慣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因此顯得不太在意。 「你一直都住在這裡?」 「嗯!」男子忽然緊盯著葉歆,道:「你剛才來的時侯我根本感覺不到。」 「你感覺不到?」葉歆吃了一驚,若男子是修道者,應該能感應到遁術,雖然自己靠的是新的力量,但原理沒有區別,勇子既然感覺不到,說明他不是道士。 「你停頓的時侯我才見到,其他的時侯我甚麼也感覺不到,只是心裡有所懷疑,因此不時地停下來回頭觀望。 「原來他不是察覺到我的動靜,只是因為心裡的陰影。」 「我聽說外面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叫道術,還分甚麼五行、八卦、陰陽、四象等等,你練的是不是道術?」 「道術!你不會?」葉歆緊盯著他,知道五行道術並不奇怪,然而八卦、陰陽等道派早已消失,大部分修道者都不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八卦道派的修道者,他也會有所懷疑。 「當然不會,我不是道士。」勇子搖了搖頭。 「哦!」葉歆大感驚訝,世上除了武和道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力量,而這個人顯然不是學武之人,現在又自稱不是道士,那他所施展的力量就更加神秘了。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葉歆腦海,「難道是那個?」 他猛的望向男子,眼中流露出前所來有的驚愕。自從在靈樞山解開《天嵐真經》之後,魔法變成一個大迷團,一直藏在他腦海深處,後來學會了吸取魔法元素,使道力得以暴漲,對魔法的好奇心更重,心裡經常想起那塊神秘的西方大陸,單憑魔法元素就可以激化道力,可見魔法的力量絕非等閒。 男子從葉歆深邃的目光找到各種不同的意恩,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難道是魔法……」 葉敵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傳到男子的耳中,令他神色驟然大變,兩眼直愣降地盯著葉歆,迷惘的目光中藏著驚愕和不解,世上知道魔法的絕無僅有,這也是他不願意出現在世間的原因。 「你……你竟然知道魔法,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散沒有直接回答,眼睛緊盯著男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魔法,我以為魔法已經隨著魔族滅亡了,沒想到眠月大陸上居然還有人學會。 「你是從甚麼地方知道魔法的?為甚麼?快說!」驚愕、緊張,男子被話語一再刺激,整個人失去了理性,不斷用手指著葉歆大聲斥問。 葉歆見他如此緊張,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眠月遊記》。 「這是……」看到書面上符號式的魔族語言,男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無力的手臂一寸寸伸向書本,直到指尖觸至書皮。 葉歆不願隱瞞,坦然解釋道:「我曾讀過一本魔語寶典,因此學過一些魔族的語言,這是偶然得來,描述眠月大陸的地圖。」 「原來是眠月遊記!」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迫不及待地把書打開,嘴裡不停地念叨道:「聽說這是魔皇親筆留下的寶物啊!」 葉歆觀察著他,從他見到書開始,就像是注入了一種奇妙的動力,整個人由冰一樣的冷靜變成火一般的躁動。 「這個人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當年魔族的後裔?無論如何,他對魔族語言如此熟悉,一定和魔族有關。」 「魔族,到底是甚麼樣的一個種族呢?居然要把魔族的歷史從世界上抹去,看來當年的那場變故一定很壯觀。」 男子漸漸從激動中回復,再次盯著葉歆打量片刻,問道:「你剛才說甚麼?魔語寶典?你見過魔語寶典?」 「不錯,是魔語寶典,難得的好東西,沒有它實在看不懂這麼高深的文字。」葉歆還是一副輕鬆之態。 男子仰頭望著天空,嘴裡喃喃地嘀咕道:「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多魔族資料,看來還有人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當年?」 男子沒有回答,依依不捨地低頭看著《眠月遊記》,半晌後才交還給葉歆,沉聲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 「哦!」葉歆對歷史很有興趣,尤其是那一段被刻意抹殺的歷史——魔族的出現、天崩地裂的大戰、魔族悲慘的結局—所有的一切都吸引他。 男子指著歸谷深處道:「一起到小舍去坐坐吧!那裡說話會舒服一點。」 「嗯!」葉散突然發現男子的神色變了,眉宇間染上了淡淡的哀思,似是因當年的那場歷史而易。 沿著滿是野草的小路走了約一炫香的時間,一間雅致的小屋出現在葉歆面前。小屋用木頭搭成,但形式及外觀與眠月大陸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請進!」男子站在木屋前朝葉歆招了招手。 「謝謝!」葉歆站在門口朝四周看了看,讚道:「這裡實在很不錯,感覺身心都很舒服。」 「是嗎?」男子抬眼掃視了一圈,神色間有些無奈。 葉歆明白他的無奈在於孤獨,一個人困守在這種地方,除非是天生喜歡孤獨的人,否則即使再美的地方也會變成地獄。忽然,他意識自己有生以來從來孤獨過,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父母外,就要算冰柔了,以後還有凝心、紫如、紅淡,雖然其中經歷了許多事,但有她們的存在,讓寂寞和孤獨遠離自己。 「進去坐!」男子對他越來越客氣,長久的孤獨是重要的一個原因,再加上葉歆手中的那本《眠月遊記》,親切感就更濃了。 屋內很簡樸,沒有甚麼用具,只有些魚乾和水,還有些植物,似乎也是食物,其佘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樁製成的桌子,還有一個架子,架上放著幾本書,都很破舊,像是被經常翻閱,因此書上一點塵也沒有,反倒是書架空處沾滿灰塵。 「屋子簡陋,請別見怪。」 「這裡很好。」葉歆掃見書架上的書籍,心裡很是好奇,問道:「對不起,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當然可以,這幾本陪伴了我很久,已經很破了,我正想找些紙筆來重抄一遍,但又不想與城鎮打交道。」 「有空我送些紙來。」葉歆善意地笑了笑,隨手抽出一本黃皮書。 書又厚又重,表面上沒有任何修飾,只有幾行魔族文字,大部分的字他不認識,只認出「魔法」兩個字。 「那是光明系魔法。」 「哦!光明系魔法!」葉歆聽過魔法中的光暗水火風土六系,但對其中光明和黑暗兩系十分不解。按道術來分,天下萬物都可化六五行,即使是八卦也可以用五行來表示,但光明和黑暗在五行之外,形象虛幻,無法想像是甚麼樣的力量。 對於他的反應,男子已習以為常,這個青年並不像外形那樣瘦弱,深沉的目光讓人有一種草名的壓力,彷彿自己會被隨時看穿似的。 葉歆沉浸在對魔法的好奇中,急不可待地打開書頁,密密麻麻的魔族文字像細細的螞蟻般排列著,讓看慣眠月文字的葉歆感到頗為頭疼,雖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這些年很少再看魔語書,就連《眠月遊記》也很少看,因此對魔語有些生疏,讀起來有些困難。 男子笑道:「那不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東西,別看得頭疼。」 「這種文字的確很難記。」 男子讚歎道:「單憑魔語寶典就能學會魔族文字,你已經算是天才了。」 看了一陣,葉歆抬頭說道:「對了,我叫葉歆,還沒請教您貴姓呢!」 「應斯。」 葉歆沉默了一陣,道:「聽說所有有關魔族的資料都被禁了,學會魔法的人更是聞所未聞,如果不是這次的巧遇,我還以為魔法和魔族已經絕跡了,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你是要問我的身份和來歷吧?」 「嗯!」 應斯含笑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來歷,但你可放心,我不是魔族。當年那種情況,整個大陸的人類像是被刷子刷過似的,沒有一個魔族成員能夠存活。」 「嗯!」葉歆微微有些失望,他一直想瞭解魔族從出現到滅亡之間的歷史真相,但現實中資料太少了,根本無法讓他瞭解那段神秘的歷史。 「雖然我不是魔族,卻和魔族有些關係,我的祖先曾與魔皇有著親密的關係,至於是何等關係,父親和母親一直保守秘密,說那是往事,沒有必要把祖先的舊事再翻出來。」應斯也有些悵惘。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書本問道:「這麼說你修煉的就是這種光明魔法?」 「嗯!算是吧!」 「算是吧!」 應斯不好意恩地道:「我自己研究的成果,不知道對不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教。」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覺得孤單嗎?為甚麼不到南方,去有人的地方生活?」 應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搖頭道:「自從懂事以來,父母就要我永世守護在這個谷裡。」 「哦!這是為何?做為父母,應該不會希望看著兒女孤獨終老,此舉一定有甚麼用意吧?」 「用意倒是有,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向過世的父母發過誓。」 葉歆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甚麼,你不必在意。」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歲我就可以出去娶個妻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歆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嚷著直:「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關犬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歆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明所以,驚訝地看著葉歆,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變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歆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床邊。 第五章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我就可以出去區個蓆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韻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囔著道:「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談大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你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韻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名所以,驚訝地看著葉韻,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辦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韻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床邊。 第五章 「我只能召喚水元素,但不會魔法,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過對於水元素倒是有些研究。」葉韻笑了笑,手指一彈,將水元素散去。 應斯驚歎道:「想不到啊!世上還有人在研究摸法,我算是遇上同道了。」 也雲惋惜地道:「可是我只會這一點,記載魔法的書裡沒有任何魔法施展的方法,因此沒有辦法學習,這是我一直以來引以為撼的事情。」 「水系摸法?」應死周到暑假旁看了一陣,搖頭道:「對不起,我這裡只有光明系魔法,還有無用的小型火系魔法,至於水系嘛……對了,好像有幾個小魔法,不過作用不大,威力也有限。」 「能給我看看嗎?」葉韻興奮地道:「我很想感受一下施展魔法與施展道術之間的差異,即使只是小魔法。請應胸傳授。」 「我不會,不過是書裡有介紹而已。」應三笑著從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看樣子是手抄的。 葉韻接下冊子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兒童魔法初識》,忍不住笑了起來,自我調侃道:「想不到我既然要從兒童書記開始。」 「都是些簡單的東西,也許你很快就能上手,不過這本書是祖先留下,所以不能送你。」 「嗯,我現在就想辦法記在腦子裡。」葉韻忽然想起針對挑撥計劃,不由地暗暗歎了一身,哭笑道:「可惜我還有事,不染在這裡小住幾天倒是不錯。」 應斯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有吞了回去,暗暗苦笑一聲。 葉韻不再浪費時間,快速反動手中的小冊子。裡面所寫的是六系魔法中最簡單的東西,而且文字簡明,染人一看就明白,不愧是專給兒童學的魔法書。 「是這裡了!」翻到第二十頁,葉韻終於找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水系魔法……」 應斯不想打擾他,自己拿著光名魔法做在他床邊隨手翻者,眼睛不時掃向葉韻。這個初識的男子雖然看上去瘦弱,卻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柔中帶剛,靜中帶動,雅中帶俗,似乎擁有所有的特性,又似乎什麼都不像。 葉韻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雖然對摸法元素早就涉及,但對魔法真正的研究還是地一次,手中的魔法都是最簡單的,他卻從中看到了魔法與道術的差別,駕馭與融合民主也是他當年領悟的。 「駕馭!力量真有那麼好駕馭嗎?」也許是歲於道術有先天的片好,葉韻始終無法對魔法產生太大的好感,尤其是注重控制魔法力量的力度。 「水壁、水箭、水甲,果然是最簡單的水系魔法,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大概可以記下。」 看著葉韻專著的樣子硬斯笑了起來,問到:「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種天氣出現?」 「我?」葉韻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個四處遊逛的小任務。」 「哦!」應斯雖然將信將疑,倒外界的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因此就不再往下問。 「好了!」葉韻合上冊子放回願位。 「這麼快?」應斯大吃一驚,葉韻從大開冊子到記完水系魔法,才用了不到一盞茶工夫,能擁有這種記憶力的人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三種魔法,描述很直白,不耗經理。」葉韻若無其實地笑了。 「若是你能留下三個月,這裡的魔法大概都會裝入你的腦子裡。」應斯越來越欣賞這個青年。 「沒有必要那麼貪心,學習力量的使用只不過是一種趣味,如果真要應用,那才是悲哀。我希望不會有施展魔法攻擊的一天,不過那似乎不太可能,天下大亂,除非躲到這種地方來隱居,負責很男不捲入殺戮之中。」說到最後葉韻不禁感到對人生的無奈。 「天下大亂?現在是什麼年代?天龍朝滅亡了嗎?」應斯好奇地問道。 葉韻知道他一生都沒有與外人交談過,自然不會知道這幾年發生的變化,含笑道:「不能算是吧,天龍朝仍在,但是局勢已經變了。」 「是嗎?看來還是這裡好,沒有殺戮,沒有死亡,也沒有戰爭,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葉韻一直嚮往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妻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然而現實距離理想越來越遠了,除非放棄旗子,一個人遠避荒野,否則不可能達成這些年的夢想。 「柔兒,權利和地位真有那麼好嗎?不,你是為了兒子吧?但是……」 葉韻並不認為兒子天性就喜歡權利,只不過是大人的意願決定了兒子的將來,也許換一個環境,兒子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但自己與紅一段夢般的因緣十他每次面對妻子總是有些歉疚,這也是他屢次遷就妻子的原因,雖然知道這對事情並沒有好處,但每次見到妻子,心就不知不覺變軟了。 「算了,這也許就是人生吧!既然為了他們母子,就算死也知道,還有什麼需要計較的呢?我還真是固執。」葉韻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應斯見他神態古怪,似乎在想著什麼,不禁有些好奇。谷內的世界實在太孤單了,以前沒有與外人說話,因此感到還不太強烈,現在與外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一想到對方要離開,孤獨的感覺就像無數小針,不斷刺激這心神。 「城市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真想去看看,可是向父母在天之靈了發重誓,我又怎能不最手呢!難道真要等到四十歲?我今年才三十啊!還有十年時間……」 葉韻轉聲朝應斯躬身一楫到地,含笑道:「謝謝你的招待,讓我看到了真正的魔法,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以後若是有機會再來看你。」 「我送你。」應斯突然感到離別的傷感,這種酸楚的感覺是他從為感覺的。 葉韻感覺帶應斯的變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踏出小屋,目光掃向鳥羽化鄉的歸谷,心頭一陣失落,想到雲棉山也像這裡一樣美妙,可是回去的機會渺茫。 葉韻的目光忽然掃視到一處谷口,似乎與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心頭一動,正想多問,應斯忽然喚到:「請從這裡出去,我送你!」 「哦!」葉韻深深地看了另一側的谷口一眼,在那之後似乎藏這什麼,也許這就是應家世代守護的地方,但他沒有多問,知道太多與自己無關的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谷口,風雪聲再次傳來,與谷中的寧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應斯指著谷外道:「你一直往南走,也許可以找到原來的地方,不過風雪太大,帳篷太小,恐怕一時間難以找到,我每次都是直線行走,不清楚剛才的位置,這一點請你間量。」 「沒什麼,我一定能找到的,只是這裡……」葉韻很想知道這個谷的位置,但應斯從不見外人,這次幾應是魄力,他未必肯把歸谷的位置向外人透露。 應斯果然由於起來,日這頭思索片刻,辰吟到:「這裡本影不讓外人近來,你是地一個,不過你學了摸法,算是自己人,若是你有興趣再來,你就在今天紮營的地方等待,少則五天,多則十天,我一定會出現在那裡,到時候再帶你近來。 「好!」葉韻含笑揮手作別。 目送身影小時在霧氣之中,應斯的表情和眼神再次發生變化,此時他並不知道,正是這個青年改變了他的一生。 天公像是被激怒了,漫天的風雪一直不停,而且越來月猛烈,能見度只有兩丈,要在這屯感環境下尋找帳篷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葉韻找了一整天,終於見到了躲在窪地的營地,士兵似乎發現發失蹤,不少人不斷地探頭出來巡視。 「大人,您上哪裡去了?我們差點嚇四了。」克渾幾乎高興地想哭。 葉韻感覺到真摯的感情,心裡感動,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事出去看看,累你們擔心了。大家休息吧,這場雪只怕還長著呢!」 「這麼大的風雪,想不到您能行動自由,我們這些壯汗都比不上,不愧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葉韻微笑道:「我有個籐魔的外號,這點小風雪算不了什麼。」 「籐——魔!」克渾突然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睡吧」葉韻和衣睡在軟墊上,腦子裡不斷回味著剛才的奇妙經歷。 「田地彷彿突然大了許多,眠月大陸雖然很大,但比起天地,還是顯得十分渺小,我似乎與其他人一樣,被眼前的一切束縛了,我該讓自己的眼睛看的更高更遠。」 「一個固守在偏遠山谷的家族,到底有什麼用意呢?似乎應該與當年的魔族有關,但他又說自己不是魔族,也就是人族,然而人族應該與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蛋他學了魔法……難道他為了魔族?可魔族不是已經滅亡了嗎?莫非西方大陸又有人來到眠月大陸?」 「跨越大海而來嗎?可是歸谷的另一個谷口通向何方呢?是西方大陸,還是茫茫冰原?歸谷這個名字,是真的歸路,還是期待的歸路呢?」 葉韻忽然搖了搖頭,苦笑到:「想太多也無益,眼下還要結局挑撥和這個被沙子包裹的金塊,真是頭疼啊!」 學停是三天後的事情,再次上路,周圍的環境已經完全改變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悚然的雪地給行走帶來很大的難題,因此葉韻和五百名士兵又花了兩天才走完五十里路。 「終於到了!」看著遠處矗立在白學只中的芒野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軟床和熱水浴,臉上都充滿了興奮。 葉韻卻有些緊張,之前監視過芒野城的防禦體系,雖然人書不多,但士兵做事有條不緊,很有章法,現下五百人突然出現,必定會引起懷疑和盤查,雖然早有計劃,但結果卻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工資,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你們找個窪地等待,我先進城,再找個最好辦法接你們進城。」 「我們不是商隊嗎?又沒有武器,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吧?」 「難說,這裡的城守不是等閒之輩,在這周天氣勉強行走本就有偉常理,而且人數又這麼多,換成是我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即使放我們進城,也會派人監視,甚至是軟禁,如此一來不但不能有幫助,反而會拖累整個計劃。」 「原來事情這麼複雜。」克渾點了點頭。 「若是按我的意思,你們連城都不必進,直接需要目的地,但我擔心士兵們經過幾天的風雪無法支持下去。」 克渾笑道:「這一點工資可以放心,我們都是在冰雪裡長大的人,雖然說行軍是苦事,但既然參了軍就應該聽從命令,何況是工資和樸大將軍的命令,我只有絕對的忠誠,絕無二話。」 「還是輕鬆些好,你們留下,我進城。」 短短兩天,葉韻已經掌握了三項魔法,唯一的難題就是召喚水元素的速度。 成們的守衛依然很嚴密,葉韻經過幾關盤查在得以進城,雖然大學剛過,但芒野城紅的幾學已經被掃乾淨,連房頂上的幾學也被清掃完畢,街上如往日般繁華熱鬧,酒館食店更是門庭若市。 看到這一景象,葉韻不僅感慨芒野城的效率之高,赫洋的能力的確出眾。 回到客棧,著急的宋錢立即衝了出來,緊張地問道:「工資,您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大家都在擔心你您出了什麼事。」 「暴風雪來得太快,我有些失算,不過時間還算充裕,士兵們在雪地裡等著,我們要盡快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葉韻臉色一正,抬腿走到宋錢的房間。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宋錢倒了杯惹事遞給葉韻。 葉韻接過熱水捧在手上,問道:「我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是!」宋錢從枕頭下取出一張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許多東西,「公子,荒漠都市中有七座是產糧之城,期於都是礦石城或是像芒野城這樣的商貿城。」 「七座,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們只有五百人,想控制這七座城似乎有些癡人說夢。」 「最進的是一座小城,名叫青田,是東面這片荒漠中唯一的糧食產地,不過聽說產糧之城的地位遠不如其他,因為只要的事物通過外面運往荒漠,因此產糧城的作用極少,聽說發鎮也很緩慢,再家上靠近出口,作用就更低了。」 葉韻微微笑道:「這樣更好,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城,當外面糧食被封鎖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下金蛋的雞,我們如果能控制這七座小城,就能以事物征服這些軍閥,不過事情不會容易,你要有心理準備,最好是在名年開春播種之前完成工作。」 「屬下明白。」 葉韻喝了兩口熱水,覺得渾身都暖和了,隨即想起還在雪地裡的士兵,騰的站了起來,問到:「青田城離此多遠?」 「大約四五十里,雪地難行,大約要一談半至兩天的時間。」 「嗯,我明白了,現立即起程趕赴青田城,你快去準備,我在城外等你。記住,這裡也不能疏忽。」 「是。」宋錢躬身行了一禮。 青田城,一座比芒野城要小許多的荒漠都市,城裡沒有大湖,只有十幾塊小湖遍佈整個城。小湖之間溝渠很多,有的是天人形成,有的是人工開鑿的,周圍阡陌縱橫,房屋稀稀落落遍佈在田野之間。 一進城,葉韻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的農田嚇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牆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圍成的大型農莊。 「好冷清的城市啊!與芒野城有天壤之別。」 宋錢苦笑到:「想不到這裡如此冷清,連個像樣的市集還不如,產糧城果然沒有人在意。」 葉韻笑道:「這樣更好,眼前的混亂說名管理者並不重視,也說明了這城的重要性,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適合我們這些外來者,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離芒野城太近了寫,萬一被發現可不好。」宋錢還是有些擔心。 「陰謀自然會帶來危險。」葉韻指著城西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戰,我的是智力戰,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什麼,只要做好本內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明白。」 「好了,你呆一半的人去市場,我和剩下的去看看這座城的防務,不過……」葉韻回頭望向沒有任何士兵看守的成門,不認為這裡有任何防務可言。 第六章 小湖遍佈整個城。小湖之間溝渠很多,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人開鑿的,周圍阡陌縱橫,房屋疏疏落澆遍佈在田野之間。 一進城,葉歆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農田嚇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牆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圍成的大型農莊。 「好冷清的城市啊!與芒野城有天壤之別。」 宋錢苦笑道:「想不到這裡如此冷清,連個像樣的市集還不如,產糧城果然沒有人在意。 葉歆笑道:「這樣更好,眼前的混亂說明管理者並不重視,也說明了這城的重要性,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適合我們這些外來者,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離芒野城近了此?萬一被發現可不好。」宋錢還是有些擔心。 「陰謀自然會帶來危險。」葉歆指著城西的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戰,我的是智戰,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什麼,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明白。」 「好了,你帶一半的人去市場,我和剩下的去看看這座城防備,有過……」葉歆回頭望向沒有任何士兵看守的城門,不認為這裡有任何防務可言。 做為一個天,居民主要的聚居地在城西,那裡的土地最差,小湖也較少,因此興建起了市場和居所,城守的宅子和官衙也在那裡。 中歆在城中逛了一圈,發現整座城竟然沒有一個士兵,只有幾名衙役在大街上頭逛,他心裡漸漸明白,芒野城是東西的第一道屏障,能成功通過那裡的軍隊不會來攻這樣的小城,而是會西進直取丹絡,所以此處沒有配置軍隊。 「看來天賜我良機,把這座小城送到我的手上,只是怎麼運用這城才合理呢?藏兵?不行。 這裡離芒野城太近,容易被發現,萬一引起丹絡的注意,反而會惹出大麻煩。」 「這片地區絕不能一個城一個城攻,這樣會把大軍拖在荒漠之中,肅州沒有這麼多兵力,只有一舉拿下整片區域才有價值,否則會把姚踐逼向紅烈那一方,後果不堪設想。」 「對了!魔法倒是可以考慮,只是那三種兒童魔法能殺掉姚跋嗎?萬一殺了他,引致地區分裂,情勢的發展就會脫離控制範圍,在大局不明郎的情況下,不能運用激烈的手段。」 「呵呵!感覺就像走在細絲上。」 面對機會,葉歆顯得十分穩重,畢竟這是重要的一步,關係到日後控制整片區域的戰略大事,不能輕率。 城池不大,宋錢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很快便帶著手下回到葉歆身邊。 「公子,我已經查清了,城分階段的糧食果然不好賣,因為水土的原因,這裡所產的糧草收成少,質量也比不上外來的糧食,許多糧食都賣不出去,被藏在農家的地庫中,只要有人大量收購,他們會很樂意。」 葉歆含笑道:「看來這裡的一切都適合我們開展計劃。」 「是啊!利用糧食計劃,公子還能調集更多的軍隊進來,兩三拮大概不是問題。」 葉歆沒有直接回應,問道:「城守在什麼地方?」 「在那邊閒逛。」宋錢指向屋子最密集的區域,「由於沒有駐軍,管理這裡的不是什麼大人物,只不過是個農民的頭領。」 「給你半個時辰,安排我和他會面,我想做一筆大買賣。」 「大買賣?糧食嗎?」 「不!」葉歆微微一笑,輕輕吐道:「買城。」 青田城的城守名叫成華,不是正統官員出身,只是因為種田種得好而成為青田城的農民領袖,繼而被授於城守一職,但實際上沒有任何特權,只不過是一個負責把糧食從青田送到丹絡的監管人。 宋錢花了一點小錢,在城中最好的一間酒館設下了小宴,雖說是最好的,但酒館實在不怎麼樣,破舊的牆壁,缺損的桌椅,稀稀落落的客人,都說膽這間酒館的現狀,唯一讓人感到舒服的就是乾淨整潔,以及窗外美麗的田園雪景。 「來了!」宋錢迎著大門的方向站了起來。 葉歆抬眼望去,灰色的大門走進一名男子,一身厚重的布棉衣,上面還縫著幾個補丁,頭上戴著破舊灰布棉帽,臉上經邊歲月的洗禮,佈滿密密麻麻的皺紋,怎麼看也不像是身居城守要職的官員。 「公子,看到了吧?他就是城守,只是沒權沒錢,不過是個管糧食的小吏而已。」 「有城守的名位就有用,你去請他來。」 「是!」宋錢很有禮貌地朝門口揮手喚道:「城守大人,請到這裡來。」 灰衣老人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急步趕了過來,神色間完全沒有城守的傲氣,謙和地問道:「宋財東,什麼事把小老兒找來?」 「沒什麼,只是想在這裡做點生意,你是這裡的城守,怎能不請您這位城守大人?」宋錢笑首拉他走到桌邊,指著葉歆道:「這位是南面來的辛公了。」 「參見成大人。」葉歆朝成華微微欠了欠身。 成華知道自己的份量,也沒有把自己當過城守,聽了只是呵呵一笑,搖頭道:「我只不過是個運糧官,負責把這裡生產的糧食運到各個城去,其他的事都不歸我管。你們進城是時想必都看到了,這座城連一個士兵也沒有,有的只是農民。」 葉歆為他斟了杯酒,含笑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名正言順的城守,有事自然要和你商量。」 成華嗶了一口,瞇著眼睛享受了片刻,問道:「聽說你們要在這裡做生意?可是這裡除了一點點糧食,什麼也沒有,我不明白什麼地方有利可圖。」 「糧食不就是最好的商品嗎?」宋錢介面應道。 「糧食?」成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道:「這裡出產的糧食都是次糧,比不上外來的優糧,所以賣出去都是作為牛馬的飼料,根本不會讓人吃,所以這座城到現在還是這麼窮。」 宋錢微笑道:「這一點城守大人就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有謀財之道,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這青田城來。」 成華這才稍感興趣,小心地打量了兩人幾眼,好奇地問道:「我還真想知道有什麼生意可做?」 宋錢笑而不答,轉頭望向葉歆,徵求他的意見。 葉歆舉起酒杯搖了搖頭,忽然問道:「城守大人,此城只有田地,而無商貿,長此下去,恐怕很難有機會發展,難道你不擔心嗎?」 「我可從來沒有把這裡當成一座城,只當它是一個被城牆包著的田莊而已,所以越是純樸越好,不過——」成華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葉歆和宋錢對望一眼,含笑道:「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們既然打算在此處發展,自然有面對困難的準備,大人切莫顧忌。」 「城中的百姓以農為生,只是糧價被外來糧食壓著,所以百姓的收入不高,而且外來糧食越來越多,也許用不了多久,這裡的糧食連一顆都賣不出去了,雖然可以留下己吃,但衣服食鹽等日常用品都需要從外來商隊中購入,收入減少會影響他們的健康,這一點實在讓人擔心。」 成華顯得憂心忡忡,眼神還帶著一絲絕望之色。 葉歆要的正是這一點,只要有需求就會有弱點,抓住這個弱點,就可以控制這個被人遺棄的城市。 宋錢見了葉歆的眼神,心領神會,笑著又問道:「城守大人,我們做筆生意如何?」 「和我?」成華愣了愣,木訥地問道:「我只有糧食,你們要嗎?」 「我們要的是這座城。」葉歆突然介入。 「什麼?」成華騰的站了起來,又連退了兩大步,滿臉驚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葉歆走上去扶著他坐回原位,溫言安撫道:「城守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是個商人,做的事都是為了賺錢,我們所指的是發展青田城的權力,而不是要成為城守。這裡面的分別想必成大人會明白。」 成華長長地舒了口氣,撫著胸口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要佔據這城呢!」 宋錢自信地道:「這裡雖然只有農田,地像是沒有被開發的寶石,而我的目的就是想把這顆寶石的粗石外皮剝去,露出寶石的本色。」 「你是說要使青田繁榮!這太不可思議了吧?這裡可是什麼都沒有。」成華實在不明白這座滿是農田的城市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怎麼會什麼也沒有呢?糧食本身就是重要的一環,我的目的是想把所有進入荒漠的糧食都運到這裡來,再由這裡散發到各地,如此以來,這座城市的人流一定會增加,商機也會隨之而來,客棧、鏢行、貨場、馬車店,各種配套設施都要興建,這一切都會為這座城市帶來前所未有的繁榮。」 聽完了宋錢描述未來的的景象,成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一個滿佈農田阡陌的小城,真能變成像丹絡一樣的繁華都市嗎? 葉歆從成華顫動的目光中找到了興奮和希望,知道他動心了,只是懷疑自己和能力,因此又利用銳利的詞鋒步步緊逼,道:「城守大人,你做為這個城市的老人,最期盼的是城市的繁華吧?而且身為城守,無論實權如何,但你有令百姓富裕、城市繁榮的義務和責任,難道你想碌碌無為過完一生,然後被這裡的百姓淡忘,哦,也許會被罵成是昏庸無能的執政者嗎?」 葉歆若無其事的挑釁更加刺動成化的心,回想自己這些年的確是庸庸碌碌,除了收集糧食之外,幾乎什麼也沒有做,雖然從未把城守之位當成一回事,但事實上自己佔據了這個名位,的確有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這是絕對無法推托的。 「計城市繁榮!這種小地方真的可能嗎?」成華並不是沒有期待,只是不相信自己的期待。 酒館並沒有隔音,甚至沒有屏風,因此三人的對話很快就引起酒客和掌櫃的注間,不約而同都擠了過來。 「你們說要把這裡當成荒漠的糧都,是真的嗎?」一名酒客盯著宋錢。 宋錢瞇著小眼睛笑道:「不然我們又何必大老遠跑到這冰天雪地來吃苦?商人嘛!眼睛自然會向錢看,如果這個計劃能成功,得益的是大家,而且是巨大的暴利,這就是我們來吃苦的原因。」 葉歆指著空蕩的酒館笑道:「掌櫃,一年之後,只怕你這裡的桌椅會不夠用,不過賓客滿堂的場面,想必你會很高興。」 「當然,當然!」掌櫃像吃了蜜糖似,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這事我一定支持,沒有人不想看著自己的家鄉變成繁華的大城市。成老頭,你還猶豫什麼?這事成功,大家受益,失敗了也不過重新回來種田,沒有任何負擔。」 一名酒客附和道:「是啊,是啊!這麼好的機會不能放。這位財東,要是有用人的地方,我第一個報名。」 此時的宋錢把自己變成了善人,親切地笑道:「好啊!我正缺人手,外面找人來又不放心,最好是本地人,這樣既熟環境,又知道天氣變化,是最好人選,要是還有什麼親戚朋友沒工作,儘管找我。」 「好啊!」 酒館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酒客高舉酒杯大聲說好,氣氛異常活絡,這種無形的壓力使成華心中的天秤不能不向葉歆和宋錢傾斜,畢竟這是無本萬利的計劃。小心謹慎的他再次發問:「這裡不在主商道上,那些商人和商隊不會捨近求遠吧?如果商隊不來,我們做什麼都沒用。」 宋錢笑著搖頭道:「城守大人,這句話你就說錯了,我是商人,最明白商人喜歡什麼,怕什麼?」 「哦!他喜歡什麼?又怕什麼?」 「現在天下大亂,商人喜歡穩定的環境,寬鬆自由的制度,這才是經商的好環境;他們怕的則是軍隊帶來的混亂,以及嚴政帶來的重稅,軍隊的無禮可以讓他們血本無歸,重稅則大大減低他們經商的興趣。」 「這些青田都有嗎?」 「當然,這裡沒有軍隊,商人們不用擔心軍人的蠻橫,也不會擔心戰爭,這裡沒有官府,也沒有稅收制度,是個自由貿易的最佳地點,只要城守不加發乾涉,再多向外界宣傳,一切都會如意的。」 掌櫃笑著大叫道:「對啊!我們這裡沒有軍隊,是和平之城、自由之城,是最好商貿環境,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 酒客調侃道:「你還經常嫌客人不多。」 「是啊!」雖然被調侃,但掌櫃滿腦子都是將業的繁華景象,依舊笑容滿面,「還是這位宋財東有大智慧啊!這個城的將來就靠你們了。」 葉歆暗暗感歎,人絕不能以一時的榮辱來評論,宋錢在其他方面雖然不怎麼樣,性格中也有卑劣的成份,但單以商才來說,絕對是天下少有的人才。 成華被宋錢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懷疑也隨著消失。 葉歆察言觀色的以力比宋錢更好,見成華張口欲言,但又似乎猶豫著什麼,知道他心裡正在掙扎,於是把遊說的重點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其實讓青田城繁榮並不只是為了你們,還有你們的下一代。我剛才在城裡轉了一圈,竟然沒有一座學堂和私塾,也就是說你們的子女世世代代只能做農夫,如果沒有才能和天資倒也算了,但如果你們的子女是個難得的奇才,難道你們甘心看著他們老死在一塊田地之上嗎?難道你們就不想看他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嗎?」 「當然想!」人們的心裡像是注入了一把烈火,熊熊灼燒著他們的精神,下一代的將來遠比現在更令他們動心,尤其是有子女酒客,叫聲更是熱烈。 「學堂、私塾,這些都需要錢,但憑你們現在的收入能達到嗎?不能,絕對不可能,只有城市變強,其他的資源才會出現,你們好好想想吧,為你們的下一代著想。」 「我贊成,」、「我也贊成」、「我替我全家舉手贊成,我那娃子很聰明,也許有一天能做官。」 看著紛紛高舉的手,成華的心徹底被征服,縱使他不為自己,也不能不為民有的居民著想,含笑道:「好吧,我這個城守做得不太稱職,我就把這個城交給你們來排,但你們不能做有害這座城的事情。」 「當然!」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對於這座小城輕易到手既是意外,又是興奮。 青田城裡只有一千居民,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座城市,沒有一個不為新投資的計劃而感到興奮,尤其是有關下一代的言論,更是顫動每個家庭,想到兒子、女兒有機會學習文化,甚至出去做官,做為父母,沒有一個不想子女有成功的一日。 消息像是帶著歡樂的烈火,將整個城市都燒了起來,人們除了興奮,還懷抱著希望。 葉歆和宋錢被奉為上賓,得到最熱情的招待,兩人也投桃報李,買下了所有過剩的餘糧。 「公子,我們的計劃很順利。」看著堆滿車的糧食,宋錢露出勝利的笑容。 「別高興的太早,這只是第一步。」葉歆回頭望著城裡的平房,正色道:「我們這次是把他們送到火坑邊,也許會化解冬天的寒氣,但控制不好就會墜落火坑,因此我們要絕對小心,不能讓他們受損,當然,我們的承諾了得兌現,要讓這裡繁榮。」 「是,我一定像經營自己的城一樣經營這裡。」 葉歆看著宋錢,輕輕一笑,指著城池道:「如果成功收復丹絡,就封你做青田候吧,這個城當你的封地。」 「真的!」宋錢再次打量青田城,眼神已完全變了,就像看著剛剛出生的孩子,計劃著怎麼將其培養成人,「公子,下一就怎麼辦/?」 「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嗎?你留下,把糧食之都的承諾變成事實,我帶人回芒野城。」 「下去下一個產糧城了嗎?」 葉歆猶豫道:「行動要有節制,過於頻密的行動會引來懷疑,現在既然有了立足點,你就在此處理事宜,我回芒野去尋找新的突破口,也許…………赫洋是」 其中的關鍵!」 赫洋!您要去見他?」 葉歆點頭道:「嗯!只有示之以誠意,才能打動人才的心,不過他是姚跋的女婿,只怕不太容易,我會見機行事。」 第七章 回到芒野城,葉歆突然得到了一個令他十分驚訝的消息,城守夫人要把她的公公趕出芒野城。 「可憐的老人!」聽到消息的葉歆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如果連兒子都不能保護父親,這個赫洋似乎並不值得太推崇,但外人難以知曉內幕,以赫老的性格以及愛護兒子的決心,也許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嗯,這件事也許是個契機,看來有必要去見一見這個赫洋,若是條毒蛇,還是及早剷除。」 帶著滿腹的不平,葉歆準備去看看赫洋,剛走出大街,迎面而來的正是赫老,神色明顯頹喪了許多,意志消沉,整個人彷彿籠罩在灰色之中,就連接近的人似乎也會被沾染。 「赫老!」葉歆一如既往地笑著迎上去。 赫老慈祥地看著他,溫言道:「小哥,我就要走了。臨近之前來看看你,在這城裡能以平常心相談的只有你一個,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 葉歆笑道:「赫老放心,我們是忘年之交,其他人的反應我不管,我只做該做的事。」 「你真是好人啊!」赫老親切地拍了拍他的手。 「到我房間去談吧,外面太冷。」葉歆攙著赫老走回自己的房間,落坐之後,忍不住問道:「赫老,您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怎麼會這樣?難道城守大人沒有維護您?」 「是我自己要走,不關他的事。外面的傳聞有些不實。」赫老的臉上充滿了無奈,讓人有心酸的感覺。 葉歆的心裡也不好過,這個老人一生務農,活到這把年紀,好不容易看著兒子成功,卻又要被迫與兒子分開,脫離人生的唯一依靠,這是莫大的悲哀。他不禁想起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兒子,小兒子更是許多年沒見,若說沒有思念那是假話,只是上一輩的恩怨一直無法解開…… 想著,葉歆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握著拳頭冷冷地道:「我要去問問赫洋,讓唯一的父親孤零零的遠走他方,這難道就是為子之仁嗎?」 赫老嚇得一把抓住他,連聲勸道:「不,不,你別去,這事別再鬧大了,我那兒媳脾氣不好,萬一遷怒於你,只怕會害了你全家。」 「我倒要看看誰能動我!」葉歆傲然一笑,「赫老,您就在這裡休息,我去城守府。」 「這太危險了,」赫老一生謹小慎微,雖然感激葉歆的拔刀相助,但不想他因為自己而遇險,因此一再阻攔。 「放心,以我現在的身份,不會對城守大人如何,不過這口氣不能不出,我要讓他無地自容。」葉歆主意已定,把赫老扶回床邊,然後轉身踏出房門。 赫老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微微一歎,讚道:「好個小伙子,唉!希望別鬧出事來。」 城守府像往常一樣寧靜,有效的管制手段使芒野城的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極少有需要城守自己出面解決的事情。 然而就在這一天,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拿著一張佈告走到府門前。 由於城中安定,再加上冬日寒冷,守在門口的守衛只有三個,但反應很快,從葉歆出現的一刻就開始盯著他。 葉歆迎著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後把預備好的道具貼在大門側的牆壁上。 「喂!你在幹什麼?」一名衛兵大聲喝問。 葉歆沒有任何緊張的表現,溫雅地笑道:「沒什麼,最近寫了歌頌城守大人的文章,想獻給大人,又怕唐突,所以貼在這裡。」 「哦!」聽說是歌頌城守的文章,衛兵的反應明顯友善許多,又見葉歆的表情和眼神中沒有一絲惡意,更是放心。 葉歆見衛兵們一臉好奇,卻沒有衝過來看文章,而是堅守地原位上,說明赫洋卓越的管理能力。 「對了,如果城守大人對此文感興趣,可以到芒野小棧找我,我叫辛野,別忘了。」葉歆朝三人欠了欠身,然後轉身往回走。 衛兵們都當他是寫文邀賞的人,相覷一笑。 「不如拿回去讓城守大人看看吧。難得有人寫文頌揚大人,想必大人不會責怪我們。」 「嗯!也好。」好事的衛兵終於忍不住好奇,把佈告揭了下來,送往書房給正在看書的赫洋。 「什麼事?」聽到腳步聲的赫洋抬起頭望向門口。 赫洋,年紀剛滿三十的有為男子,擁有高明的管理手腕,對經濟和政務有很高的領悟力,是個內政型的良才,因此才會有芒野城的今天,然而妻子對父親的感覺是他心頭之刺,這次又鬧出父親出走的事情,他心裡很不愉快,只是姚家的勢力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衛兵捧著葉歆的文章走了進來,滿臉笑容地道:「稟大人,有個書生說是寫了一篇頌讚大人的文章,不敢冒然送入府中,所以貼在府門外的牆上,屬下揭了下來,不知大人想不想看一看?」 「文章?頌讚我?這倒是怪事,拿來我看看。」赫洋正感心煩意亂,聽了很感興趣。 「是!」衛兵捧著文書放在桌上。 「想不到有人用這種方法拍馬屁,倒也新奇,只是不知道他會怎樣吹捧。」赫洋並沒有打算受文中的讚美之詞鼓動,只當是在看外人的文字,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幾段後,臉色就變了。 衛兵正打算離開,忽然瞥見赫洋失去笑容的臉,不禁大驚失色。 越往下看,赫洋的臉色越是蒼白,額上泠汗直冒,臉上的愧色也越來越重。 衛兵原以為會立功,但見他這副神色,心道不妙,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寫文的人呢?」赫洋突然站了起來,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走了,不過小的知道他的姓名和住所,立即派人去把他抓回來。」 「抓?我什麼時候讓你去抓人?」赫洋瞪了他一眼,厲色喝道:「用上賓之儀請他來,以我的名義去,快!」 「是……是!」衛兵抱頭鼠竄地奔出書房。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葉歆的身影慢慢地出現在赫洋的書記門口。 赫洋正靜靜站在窗邊,手裡仍捏著葉歆的那篇文章,就算過了時辰,心中還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文章裡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不斷地刺激著他。 「這人到底是誰呢?好厲害的文章,詞鋒銳利,一環扣一環,讓人無法反駁,彷彿盛夏淋了一桶冰水……」 葉歆微微一笑,欠身道:「城守大人,你找我嗎?」 赫洋愣了愣,回頭掃向大門,見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微笑著站在門口,瘦削的身形、文弱的氣質,任何一點都不像能寫出尖銳文章的人,不禁有些懷疑。 葉歆見他盯著自己沒有反應,微微一笑,道:「難得大人至今還拿著在下的文章,看來的確有些觸動,不知在下所言如何?」 「這真的是你寫的?」 「如假包換。」葉歆輕鬆地笑著。 赫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次打量葉歆,漸漸感到一種莫名的深沉,尤其是那對漆黑的眸子,像是深淵似的,看不到盡頭,又像是大海,包容一切。 「尊父與在下算是忘年之交,承蒙老人家不棄,聊了幾次,相談甚歡,我不忍見老人壽終之際被兒子扔走,因此寫下此文,若對,大人當立即行之,若不對,在下也無言以對。」 赫洋走回書案後面,隨手把紙卷扔在桌上,一臉無奈地道:「你一個文人知道什麼?事情若有這麼簡單,我早就解決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大人想複雜了而已。」 「哦!」赫洋皮盯著他問道:「此話怎講?」 葉歆輕笑道:「大人所懼者,無非是丹絡的姚跋,但他與此事毫無瓜葛,把他也考慮在內,豈不是庸人自擾?」 赫洋不悅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岳父?」 「岳父又如何?難道岳父比親父更重要?大人為了不讓岳父生氣,因而捨棄親父,這個理由若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點頭。」 葉歆的話鋒辛辣之極,赫洋被話一激,頓時漲紅了臉,心裡又羞又愧,不知如何回應。 葉歆得勢不饒人,咄咄逼人地斥責道:「你父親和你養你,再無餘子,晚年依仗兒子,這是天理人情,你若連這點孝道都沒有,枉為人子,即使是你擁有才能,也不過是個無恥小人。」 赫洋頓時驚覺,點頭道:「你罵得對,我並非不想把父親留下,但我那妻子對父親一向有偏見,她仗著父親之威肆意妄為,我也不過有心無力,更害怕她和她父親加害了我父親。」 「我見芒野城市容整潔,街面治理的井井有條,以為你是個有智慧的人,沒想到你連這一點都沒看清楚,我實在太高估你了。」 「先生若有妙計,請助我。」赫洋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葉歆見他能低聲求教,可見他的本性,心中大喜,表面上還是不露聲色,淡淡地道:「計雖有,但大人畏妻如虎,恐怕說了也沒有用。」 「畏妻如虎」四個字讓赫洋無地自容,若是換了別人,他一定會不高興,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瘦削的書生,他總是有一種氣勢被壓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低頭,而且心裡還沒有任何的不滿期,彷彿自己是天生的屬一。 葉歆正色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以你的才能,前途無限,但如果受到妻子和岳父的限制,成就大概也就止於城守一職,不過……」 「不過什麼?」赫洋的心神已被葉歆完全操縱,腦子只隨著對方的言語轉動。 「不過姚氏一門還能支撐多久還是個疑問,姚跋的才能想必你比我清楚,而環繞在他身邊的又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應該見識過,這種權力絕不可能順利交接,不是我詛咒他,姚氏一門的風光大概沒剩幾年了。」 「你是說有人會攻佔這裡嗎?」 葉歆搖頭道:「不必外力,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姚跋手下的那些大將就會被眼前的巨富吸引,他們或者擺脫控制,或者再找靠山,甚至殺害姚氏一門,取而代之,原因很簡單,這裡太富了,能在財富面前不動心的人不多,而佔著財富的人會成為其他人妒忌甚至憎恨的目標,姚跋素來飛揚跋扈,桀驁不馴,只怕未必能善終。」 「我敢詛咒姚公!」 「我不是詛咒,而是分析,大人是聰明人,看得必然深遠,我若說得不對,大人可以隨便責罰。」 赫洋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滿期臉沮喪的抱著腦袋。一個農民之子爬到如今的地步,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另一半則是依賴姻親關係,妻子雖然刁蠻任性,還對滿身鄉土氣息的父親大為不滿,但沒有了她和她父親的支持,他就會從雲端墜回地面,多年的宏願也就會化成泡影。 葉歆若無其事地在屋內看了看,並不急著挑動赫洋的情緒,對於一個早已意識到危機的人來說,過度的刺激只會讓他崩潰,或者產生懷疑。 呆坐一陣,赫洋誠懇地看著葉歆問道:「先生之言令在下茅塞頓開,以先生之才,不該只是個書生,不如到芒野城中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葉歆淡淡一笑,隨手從書架中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應道:「大人的智慧本已出眾,只要有決斷力,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是誠意邀請,先生若肯助我,日後定當重謝。」 葉歆假裝想了片刻,最後滿臉為難地道:「謝意倒是不敢當,短時間留下也不是問題,只是大人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其實你剛才說的問題不需要等幾年,眼下就會發生。」赫洋朝門口望了望,然後從抽屜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這信……」葉歆有些意外,沒想到短短一番話,竟然讓赫洋絕對信任自己。 「這信也沒有什麼,消息洩露不過是早晚,你看一看吧,答案都在這裡。」 葉歆好奇地打開信紙,只掃了一眼,文中的大意已進入腦海。 赫洋歎道:「姚跋的第七子姚海野心勃勃,正謀求取代父親的位置,請我協助,成功後答應賜我五座擁有礦山的城池。」 葉歆把信放回桌案上,輕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財富雖然是好東西,但紛爭和陰謀必然會隨之而來,丹絡的平靜時間無多了。」 「世上只要有利益就有爭奪。」 「不知大人是想參加爭鬥,還是置身事外,做個太平城守?」葉歆挑撥似的問道。 「這……」赫洋原以為他在說笑,但見了他凝重的表情後低下了頭,沉吟了很久,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正色道:「我只想做點事情,金礦銀礦雖然是好東西,但錢不能代表一切,姚海連父親都能下手,我不相信他會守信。」 「好!」葉歆撫掌笑道:「大人既然明白其中關鍵,自然明白如何做才對自己最為有利,只要有決心,在下自當盡全力相助。」 赫洋忽然露出苦笑,無奈地道:「我雖然知道姚海不是好人,我那妻子卻與這位七哥關係最好,要趕走我父親的原因之一,就是我遲遲不肯答應參加這場奪權之爭。」 葉歆恍然大悟,點頭歎道:「原來其中還有這種內幕,難怪大人猶豫不決。」 「依我看,夫人本性不惡,只是受到她父兄的影響,因此刁蠻成性,又仗著父親的勢力任意妄為,唉!這次實在為難,因此我打算暗中安排父親出外小住幾天,等她氣消再回來。」 葉歆沉聲道:「夫妻之間在乎一心,外人不便多言,但赫老之事關乎大人一世清譽,若是消息傳到外面,大人就會成為畏妻如虎、大逆不孝之人,無論大人有何等智慧,也無法抹去這些萬世罵名。」 赫洋猶如當頭棒喝,突然驚醒,拍著桌子嚷道:「說得不錯!大丈夫立於世,即使不能千古流芳,也絕不能背上不孝的罵名,一定要把父親接回來!對,我要親自去接父親。」 「不許走!」一名艷妝少婦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張開雙臂將赫洋攔下。 「夫人,你怎麼來了?」赫洋有些尷尬。 葉歆微微一笑,轉身走到窗邊。 少婦正是姚跋之女姚菁,她不顧有外人在場,指著赫洋的鼻子罵道:「你聽好了,既然我七哥的要求你不答應,你的要求我也不會答應,這裡是我父親的地盤,你在我家裡當城守,就要聽從我家的命令。」 赫洋堂堂一位城守,在個人面前被妻子如此辱罵,又羞又憤,怒氣滿腹,但又不想動手打妻子,只能咬著牙硬忍。 葉歆終於見識到姚菁的潑辣,不禁為之咋舌,相比之下,冰柔要溫柔百倍,心道:「看來我還是幸運的。」 第八章 「你怎麼不說話?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語音,佔了一個芒野城就滿足了嗎?」 短視!當初選你做我夫婿真是瞎了眼。」姚菁像是一匹脫韁的胭脂馬,不斷地踢腿長嘶。 「閉嘴!」赫洋忍無可忍,揮起大手恨恨地扇了姚菁一個耳光,厲色罵道:「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你居然不顧我的面子,我也沒什麼好耷拉!別為以沒有姚家我就會變回農民,這個城原來是什麼樣子,你比我清楚,你那七個兄弟中誰有這份才能?」 姚菁驚呆了,一直以來丈夫都在忍耐她的一切,因此才使她變成如今這般刁蠻,沒想到今日迎接她的卻是耳光。 赫洋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這不只是一巴掌,而是對心中壓迫的不滿的一種釋放,突然間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原來我一直等這個。」赫洋苦笑著。 葉歆悄悄地退出書房,這種時候外人不便插入。看著這對夫妻的情況,他不禁起自己和妻子,一直以來都是相新相愛,有性的差異,但那並沒有影響愛情,這是他一直守護著的東西,將來也要守護一去。 突然,姚菁捂著臉哭著衝出書房,頭也不回地朝著後院狂奔而去。 片刻後,赫洋神色不安地走出書房,輕輕歎道:「真是慚愧,讓你看到如此醜陋的一面。」 葉歆寬言安慰道:「一個人的成長會受她周圍人物的影響,大人不也說夫人本性不壞嗎?我想是因為你喜歡她,也怕她,更怕她背後的勢力,所以才像星星一樣捧著她,使她忘記了夫妻之道,其實用些溫言柔語便足以讓她心軟只要不縱容就好。」 「看來我是個失敗的丈夫。」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勸道:「現在還來得及,快去安撫一下,率先把事情挑明,只要她是明事理的人,想必會有變化。在下先走一步,若大人有事,只管來召。」 赫洋很想留他,但想起妻子這場大鬧只怕沒完沒了,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於是派人把葉歆送出府衙,他則去安撫妻子。 葉歆滿意地回到客棧,這一行已經取得了赫洋的信任,又得知道姚跋勢力內部分裂,已經了子篡父位的情況,就像是山邊的巨石,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形成勢不可擋之勢。 「就像是小型的天龍朝,不過這些唱主角的不會是那些不肖之子,想來他們倒有些可憐。」 就在葉歆全力爭取丹絡控制權的時候,青龍城的朝堂上正進行著一番激辯,原因自然始於懸河添兵的事,但爭論點並不是如何應對,而是在葉歆離開之後,誰來做軍事決策。 夜寒和紫如都溫和派,對於連帶涉及較少,而領後的各路將軍原來都是葉歆一手控制,現在葉歆離開,等於中心點離開,各人多少有些彷徨感,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們彷彿突然失去了向心力,沒有了效忠的目的。 冰柔對於鐵涼恨之入骨,對於紅烈更是有切齒之恨,一直很想攻下懸河,但上次的經歷使她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她很清楚丈夫不喜歡自己把私人恩仇帶入官場,若再有下一次,危害的可能就是夫妻之間的感情,這才是她最擔心的,才寫信給葉歆,請求他的意見。 「黃將軍,你再添兵,但皇上不在,主……公也不在,誰有做最後的定論?」 這一點若不弄清楚,會影響以後的決策,尤其像這種突發事件。「寇子誠討厭軍方至上的原則,也不喜歡軍隊的將領隨意決斷,這對國家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黃延功淡淡地道:「這是軍事,自然應該由帶後的將領處理。刑部尚書,這裡沒有刑部的事,你不必太過關心。」 「我並不想關心,將軍只是軍隊的指揮者,不是戰略決策者,皇上才是唯一的決策者,但眾所周知,我們這些星星是隨著葉大人這顆太陽而升起的,因此一直以來的決策者是葉大人,如今大人棄官離開,才會出現決策者真空的現象。」 夜寒有意無間地看了看冰柔,如果葉歆是真正的決策者,做為葉歆唯一的妻室,冰柔應該是代理決策者,但她上次的決策斷送了懸河城以及東方不平的性命,記憶猶深,若是讓她成為決策者,心裡實在難安。 想著,他又望身一言不發的紫如,這個溫嫻的美人不但品性好,而且才能過人,是最合適的決策者,可是她與葉歆之間的關係晦暗不明,這些年官場和軍中都把她當成葉夫人,即使真正的葉夫人再度出現,人們還是比較這位美人。 然而若是讓她成為葉歆的代表,名不正,言不順,必然會引起冰柔這位元配的不滿,可能會引發家庭問題,這是夜寒所不願見到的。 赤溫苦笑道:「大人為什麼沒有指明呢?難道是有意試探我們?還是忘了呢?唉,為這種事情爭論,實在很無聊,但若沒有結果,以後的行政便會大受影響。」 「我不知道大人為什麼進入官場,但大人其實無意官場,這是我剛剛領悟到的。」寇了誠的聲音中充滿無力感。 這個圈子是葉歆建立的,中心走了,一切還能維持嗎?想到主公對權力沒有興趣,在場的人都覺得很不安。 紫如仍然面帶微笑,她明白這種生活才能接近葉歆的思想,然而內心的掛念與日俱增,命運彷彿已注定了一切。 「大人,早點回來吧!」紫如默默地念叨著。 「葉夫人就在這裡,決策者當然是葉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黃延功扯著嗓門叫道。 目光聚焦在冰柔身上,由於官拜內大臣,冰柔的職位比紫如和夜寒都低,只是排列在官員隊列中的一員。 「葉夫人倒是可以,只是……」寇子誠做為夢山的老師,對於葉夫人成為決策者並沒有太大的異議,唯一擔心的就是她對軍事一知半解,會被軍方將領蒙騙。 冰柔原本是個直性子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太大的野心,對官場也沒有太大的期待,她的野心在於看著丈夫功成名就,而現在的野心則是為了兒子的將來,現在她有了眠月王的名位,再往上一步就是皇帝,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比皇帝更加榮耀,那是兒子人生的最佳道路。 她清楚丈夫的想法,因而搖頭道:「我的夫君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迷戀權位,我現在出任內大臣是為了守護我的兒子天龍朝的眠月王。至於決策者,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相公臨走時也再勸告我不能干涉軍事,這個角色我不合適。」 「既然如此,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就是最高的長官,理應由他們決定一切。」 紫如見眾人的眼睛都在看著自己,頓時知道他們的意思,自己與葉歆交往親密,出行更是同吃同住,名如主僕,形似夫婦,因此她在士兵和將領心中的地位比冰柔更高,這一點讓她很不安,擔著一個虛名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反面會影響冰柔和葉歆,在這種場面,她更想出頭,免得舊有的印象再度加深。 「我不懂軍事,似乎不合適。」 議事廳中氣氛十分古怪,人們不是在爭決策權,而是誰也不想接手,困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接替葉歆。 沉默了很久,夜寒打破了寂靜的場面,沉聲道:「大人的地位是無法替代的,我們不能把決策者和大人的地位混為一談,即使別人成為決策者,在人永遠是我的主公,這點永遠不變。」 在場眾人連連點頭,任何權力者都無法代替葉歆的地位。 寇了誠歎道:「可惜公子年幼,不然就可以接下帝位,成為大家效忠的對象。」 聽到這一句話,冰柔十分高興,兒子如果能承接丈夫的威信,得到這些英傑的中心,帝位將穩如泰山。 紫如這裡才張嘴道:「諸位各司其職,我們現在不需要過於激進的計劃只要穩中求勝即可,西面有黃將軍鎮守,應該沒有大礙,狼牙將軍的新軍即」 將組建完畢,不日可以往銀州草原區幫助周將軍鞏固新領土。南面有岳風在,北面有樸哲在,我相信到下次春暖花開之前,一切都很平靜。 紫如的話彷彿冬天的暖酒,很快就讓廳中的大臣們平靜下來,雖然只是淡淡幾局,效果卻比所有人的話都有效,甚至是冰柔,這一點,連冰柔自己都能感覺到。 除了出身不好,紫如幾乎是個完美的人物。如果說凝姐姐是天上仙子,紫如就是世上的神女,無論是品性氣質談吐外貌學時歌舞,沒有一項不出類拔萃。 也許是氣氛所致,在場的人感覺到向心力的真正所在是紫如而不是冰柔,同時他們也明白葉韻為什麼把紫如放在這個位置上,即使當年是代理人,現在也一樣。 「相公,天上的仙子曾經讓你動心,難道這個世上的神女就不會嗎?」冰柔深深地凝視著紫如,在這個女子面前,他感到自卑。那是見凝心時不會出現的,因為凝心是仙子,沒有相比的價值,而紫如不同,最重要的是,丈夫在事業上更相信紫如。 冰柔雖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酸楚,但自己除了擁有一個天下無雙的丈夫外,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稱道的,相比起紫如的才氣縱橫,實在是相差甚遠。 「相公,快點回來吧!」 冬天並沒有減弱諸侯的野心,戰火紛飛,死傷邊地,南國的冬天充滿了血腥和暴力,還有死亡。 蘇家完全放棄了順州的地盤,大軍向南部的海州和東部的寧州擴張,等於將地盤向東南海邊移去,面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擴大了不少,但新的問題是與張全的勢力正面接觸,即使還沒有開戰,但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代替蘇家統治順洲的是清月國,大軍順著蘇家退走的道路一直挺進,順利的接受了2/3的土地,只有東北部的幾座小城被屈復清佔領,因此西南混戰的局勢有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 清月的底盤將蘇家和鐵涼隔開,免取了蘇家3面受敵之苦,陳剛和扎猛東北部的大軍進駐寧洲西部,與屈家對峙,蘇劍豪則率領其餘的大軍與清月相持,東西兩面對張全的責任由蘇方志親自負責。由次開始,蘇家進入了中興時期,為將來一統南部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最失望的莫過於鐵涼,趙和原本想搶在清月之前插入順洲,尋找擴張的道路,如今南面是清月的勢力,東面是屈復清的地盤,唯有背面的肅洲還有可戰之機,野心勃勃的他又開始了新的打算。 雪狼關。 「哥!爹還要軟禁我嗎?」 看者妹妹憔悴的身影,紅荻感到一陣心痛,然而道路是妹妹自己選的,怨不的旁人。 紅荻看了看懷中睡的正香的兒子,露出慈祥的笑容,輕輕地道:「熾兒真乖」 「對了,皇帝決定大舉東征了。」 「東征?不是一直在進行嗎?」紅好奇地看著兄長紅荻苦笑道:「因為南面的進軍道路受阻,皇帝不想與屈家和清月翻臉,因此打算將所有大大軍調到懸河城,一舉攻擊肅洲,成為東進的跳板。」 「什麼?」紅騰的站了起來,憔悴的臉上失去了最後的血色,呆滯的目光緊緊盯著兄長。 紅荻扶住她,沉聲道:「你如果想到他的身邊,我會想辦法送你過去,只是、、、、」 「只是那邊容不下我,是嗎?」紅幽幽地歎息著,雖然對當初決定從不後悔,但現實總是帶著惆悵。 「人生,我的人生、、、、、」紅低頭看者兒子,只有這個小小的身軀才是她的人生,然而她想要的更多。 再次踏入芒野城的城守府,葉歆的身份已從一個客人搖身一變,變成赫洋的親信幕僚,變化之快使俄巴老人以及商隊成員都大吃一驚。 葉歆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否則也不會仍下皇帝的寶位來到這冰雪世界來,自然也就不會介意成為赫洋的幕僚,雖然他只答應留下一小段時間。 走入書房,葉歆一眼就瞥見正在看書的赫樣,含笑問道:「大人,夫人沒事了嗎?」 赫樣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一巴掌還打的真及時,那個驕蠻的大小姐見到我居然很害怕,人也邊溫柔了,哈哈真是意外的收穫。 「恭喜大人,解除了心頭之患。」 赫洋神色一正,沉吟道:「七內兄的信還是要回。如何選擇才最棘手的問題,不可小看。無論他的事成與不成,我這裡都會受到波及,畢竟都是姚氏一門的成員」 葉韻細細地打量著他,這個青年雖然才智不凡,但由於生活的區域太局限,所以視野還不夠寬敞,只把這片荒漠當成天下,這一點限制了思考的範圍,也少了許多考慮的選擇。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大人,您的志向難道只是這一城之守嗎?」 「你這是……」赫洋很快就找到了言外之意。 「在下不想批評大人,但既然蒙大人不棄,召為幕僚,自當言無不盡。大人生長在農民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實在是一項不小的成就,然而大人受到生活的局限,視野過於狹窄。天地很大,以丹絡為中心的荒漠只不過是一塊小地方,大人卻把這裡當全部,這種想法會限制大人的選擇,當然,能平安做一輩子城守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如果大人的期待只是如此,」 赫洋心中又是一陣顫動,葉韻的話句句刺中心脈,令他不得不陷入沉思。正如葉韻話中所言,從一個農民之子成為城守,中間經過不懈的努力,還有智慧的運用,那是一段充滿活力和激情的時段。 但成為城守之後,他全副心思都花在經營芒野城上,再也沒有想過望上發展,因為城守已經是他從不曾想過的高職位,不敢在想其他的。然而葉韻的話,像是一點火星,點燃了一切。 「你說的對!我的人生的確太局限了,我從未想過草原,也未想過眠月河,荒漠就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的眼睛應該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先生,你說的我還應該考慮什麼?」雖然年紀比葉韻大,但赫洋像學生一樣棉對打開他人生新大門的青年。 第九章 葉歆輕笑道:「這是不過是天下大局的一個縮影而已,規模不大,要考慮的事也不多,姚海的事情必大人應該早有一套想法。」 「嗯,在姚家我是個外姓人,並不受到重視,能抓住這座大城全因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岳父一旦過身,他的七個兒子一定會爭奪最高控制權,我是他們爭取的目標,也是打擊的目標,想置身事外恐怕不可能,因此我打算聯合弱者對抗強者。」 「很正確的分析,不過缺乏創造力。」葉歆只是暗暗分析,沒有做任何回應。 赫洋繼續說道:「七內兄弟這人陰險暴戾,釘人如麻,又好色貪淫,我對他沒有一絲好感,也不想讓他登上最高點,或其他人與我較為疏遠,都嫌我是農民之子,不夠資格和他們交往,而七內兄的唯一好處就是疼愛他的妹妹,我的夫人,因此對我還算不錯。」 葉歆見他的思考範圍如此局限,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沉聲道:「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何不依靠自己?」 「自己?」赫洋看了他一眼。 「這片土地原本就不姓姚,將來也不會姓姚,大人何不取來做晉陞之階?」 葉歆輕鬆的語氣彷彿天下垂手可得,赫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問道:「晉陞之階?向誰?天龍還是鐵涼?」 葉歆笑了笑道:「向誰不要緊,誰優誰劣很快就能看出,若大人沒有足夠的籌碼,拿甚麼去和外面談判?當然,大人若想自己做皇帝則另當別論。」 「皇帝?別開玩笑了,我只想以一個農民之子的身份做點大事,皇帝那麼崇高的地位不適合我,我更喜綠色的大地。」 葉歆點頭道:「嗯!這樣就好,我有個朋友正在青田城做買賣,離此不遠,大人的第一步可以從青田城開始,將芒野周圍的四五個城納入控制勢力。」 「青田城?那個小城連一個兵都沒有,有用嗎?」赫洋對於軍事有先天的遲鈍,因此無法瞭解葉歆話中的用意。 葉歆更加喜歡他,一個擁有超強的管理能力和控制能力的人,最好不要擅於軍事,否則將是秀危險的人,赫洋對軍事的遲鈍感使他的才能有著先天的弱點,反面更容易掌握。 「戰爭不只是士兵的對抗,大人對政治和經濟都有很好的能力,但在軍事和謀略方面似乎弱一點。」 「我不太喜歡陰謀詭計,做事還是堂堂正正較好。」 葉歆知道他是農民的純樸直爽性格,並不介意,含笑道:「堂堂正正當然最好,但對方使用的是陰謀,要想戰勝他們就必須有更嚴厲的手段,否則吃虧的始終是大人,陰謀不是為小人專設的,只要立意端正,手段只是其次。」 赫洋雖然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觀點,但也無法反駁,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有什麼計策就說吧!」 「很簡單,大人虛與委蛇,要求在答應之前取得若幹好處,這樣對方不但不會懷疑,還以為大人有所求,必定真心實意相助。」 「利惑?」赫洋很聰明,否則也不會登上這個位置,沉吟片刻後,已明白葉歆的用意,「你是說我向他要城?」 「不錯。」葉歆欣然笑道:「既然大人鎮守著東面出口,那麼將周邊的小城收編入轄區也是合理之舉,那位七公子一心想著成為主宰,不會在意邊境的幾座小城,然而這些小城對大人卻是舉足輕重的,因為附近這些城包括了糧食產地、金屬礦產、兵器產地,以及其他有用礦石的產地,這些都是立足之本,有了這些,大人才能招募私兵,讓整片區域真正納入帳下。」 「哦!」赫洋不是武將出身,因此對於軍事知道的不多,葉歆說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他不答應。 「大人,我現在需要附近城市的資料,請您幫忙。」 「好!我會把文案送去給你。」 「一切才剛剛開始,大人,試著把自己的心境擴大一些,但不要被野心控制自己,這就是為官司之道。」葉歆笑著踏出書房。 「他到底是什麼人?o為什麼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赫洋喃喃地念叨著。 赫洋和芒野城為葉歆在冰面打開了一個缺口,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興奮,因為他、宋錢以及赫洋都在冰面上,打開缺口的結果可能連自己也陷進去,必須在冰面完全碎裂前找到安全的立足點。 情況雖然平靜,但葉歆知道這只是風暴前的寧靜,掀起風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宋錢在青田城的計劃十分順利,一則有當地人的全力支持,二則葉歆控制了進入荒漠的糧隊,三則整片區域處於分裂邊緣,沒有人留意這座沒有一兵一卒的小城,因此不到十日就變成了他的私人城市。 做為影子城守,宋錢自然沒有虧待自己的地盤,一座嶄新的堂十日內就建成了並從芒野城請了幾位教師過去,這一瞇給了百姓信用和高效率的形象,他們也越來越喜歡這位胖胖的影子城守。 得知青田城的變化,葉歆已完全將商戰交給宋錢,他則利用赫洋的勢力走另一條路,像製造龍天行一樣,隱身在後製造新的英雄,這個人自然就是——赫洋。 天龍朝,承明皇帝的短暫統治,葉歆使用著相同的手段,也就是利用內部分裂做為侵入的要點,將內部完全撕裂。 他是個討厭用戰爭解決問題的人,無可避免的戰鬥除外,為了爭奪一城一地而進行的大型會戰是對百姓損傷最大的手段,也是最不可取的手段,非到必要時候,他不想使用。 把內部的裂痕擴大化雖然陰險辛辣,卻可以免去大量士兵的死亡,也可以使被波及的百姓減少,所利用的無非是人的野心和慾望,這一點遠比戰爭的效果更好。 十一月下旬的天氣更冷,芒野城卻是前所未見的熱鬧。 在葉歆的鼓動下,赫洋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將他的勢力向西擴張,以圖吞併周圍幾座種類不同的城市,為日後打下基礎,而第一個便是西面四十里外的鐵鷹城,由於有一座狀似鷹的鐵礦山而得名。 十一月二十二日,鐵鷹城外突然出現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雖然士氣不逄高昂,但軍容尚算整齊,行動也能夠保持一致。 領頭的自然是赫洋,跟隨在他身後的則是葉歆,兩人並沒有乘馬,而是坐著馬車而來。 撩開車簾朝後方張望,葉歆微微地歎了一聲,士兵裝備精良,然而沒有一名將才統領,只要勉強維持這種狀態,真正戰鬥時的力量只怕有限。 「沙漠軍團的勢力如果只有這些,恐怕不難對付,只是……」葉歆不想冒險,姚跋雖然無能,但他的祖輩能獨佔富地,一定有著外人不可征服的力量。 「這些士兵還算不錯,可惜我們會統兵之術。」 葉歆沉呤片刻,忽道:「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推薦一個人幫你。」 「哦!既然有這樣的人才,你應該早點推薦給我。」 「兵權是亂世的生命,把生命交到別人手上,這不是一項簡單的決定,大人還是慎重一些為上。」 赫洋沒想到他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不禁楞住了。 葉歆淡淡地道:「如果我推薦的人是個奸細,大人的一切就都掌握了別人手裡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觀察你,也許你比我更適合當稱守,如果你想要芒野城永遠不會改姓。」 葉歆話中有一種號令天下的豪氣,赫洋深深地撼動了。 葉歆不再言語,默然望向漸漸出現的鐵鷹城。 赫洋笑了笑道:「先生,這座城是幾大鐵礦城中最大的,城裡有許多作坊,我麾下大軍的裝備全部出產自這裡,如果從軍事角度思考,相信這座城應該很重要。先生去此城,想必就是這個用意吧?」 「當然,礦產無論在軍事還在經濟上都佔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大人麾下的士兵裝備精良,可見城中的手工藝十分發達,是兵家必爭之地。」葉歆對這些生產作坊很感興趣,倘若擁有如此精良的裝備,肅州軍的戰力將會大大增強。 「圍城!」赫洋舉手輕輕揮動,身後的三千鐵甲軍如潮水般湧向鐵鷹城。 由於礦業重鎮,因此城中的守備同樣精良,駐軍也有兩千,可是突然而至的赫洋大軍卻驚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城守田守業就是姚跋長子姚原的親信之一,因此才得到這座收益可觀的城市,對赫洋並不在意,只是保持有限的尊重而已,見他突然領兵到來,心中既是詫異又是不滿,站在城頭指著大軍喝問道:「赫大人,您是姚大將軍的女婿,屬下萬分敬重,但鐵鷹城的城守是在下,大人領兵到此有何要事?」 赫洋早已來到城下,聽了城上田守業的質問並不言語,轉頭看了看葉歆。他自知對於政治和經濟管理有卓越能力,但不擅長謀略,尤其是政治和軍事鬥爭,因此西擴之事全靠葉歆的計謀。 「放心,一切都準備好了。」葉歆含笑地朝他點點頭。 赫洋隨即露出自信的神態,縱馬上前,揚聲應道:「我奉七公子的命令,帶著士兵前來接受兵器,請大人協助。」 「七公子?」田守業立即露出警覺的神情,姚跋諸子之問都虎視耽耽,長公子姚原也是其中之一。 「哦!」看著葉歆溫和而自信的目光,親衛隊長立即精神了許多,朝葉歆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大踏步走向城門。 「先生,還是您有經歷。」 「沒什麼,即使是絕頂高手,沒有實戰的經驗,還是會削弱他們的自信心,不過現在大可放心,只要城上的那位大人不要自作聰明。」葉歆自信地笑著。 因為赫洋和大軍沒有任何進門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殺氣,所以城門依然大開,畢竟都是屬於姚跋的軍隊,田守業不想招來赫洋不滿。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場面越來越平靜,城上的士兵已沒有精神再監視下方的動靜,就連田守業也失去了最後的懷疑,悠閒地與幾個手下說笑。 鬆懈的防禦早已在葉歆的預料之中,他的神色也越來越輕鬆,鐵鷹城無疑會成為囊中只物。 突然,城中飄起一條細長的灰煙,又之又高,遠及十里都能清楚看見。赫洋舉起手中的長劍,大聲喝道:「我奉上命,接管鐵鷹城,有敢異動者殺無赦!」 「殺啊!」 隨著一陣激盪的鼓聲,三千士兵同時大聲吶喊,平靜的氣憤在瞬間緊繃起來。 「叛亂!快關城門!」城上的田守業嚇得棉如土色,大叫著關閉城門,然而令他想像不到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勝利後的煙火,勝負在兩天前已經決定了。 「哦!」看著葉歆溫和而自信的目光,親衛隊長立即精神了許多,朝葉歆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大踏步走向城門。 「先生,還是您有經歷。」 「沒什麼,即便是絕頂高手,沒有實戰的經驗,還是會削弱他們的自信心,不過現在大可放心,只要城上的那位大人不要自作聰明。」葉歆自信地笑著。 因為赫洋和大軍沒有任何進門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殺氣,所以城門依然大開,畢竟都是同屬於姚跋的軍隊,田守業不想招來赫洋的不滿。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場面越來越平靜,城上的士兵已沒有精神再監視下方的動靜,就連田守業也失去了最後的懷疑,悠閒地與幾個手下說笑。 鬆懈的防禦早已在葉歆的預料之中,他的神色也越來越輕鬆,鐵鷹城無疑會成為襄中之物。 突然,城中飄起一條細長的灰煙,又直又高,遠及十里都能清楚看見。赫洋舉起手中長劍,大聲喝道:「我奉上命,接管鐵鷹城,有敢異動睹樣無赦!」 「殺啊!」 隨著一陣激盪的鼓聲,三千士兵同時大聲吶喊,平靜的氣氛在瞬間緊繃救民於起來。 「叛亂!快關城門!」城上的田守業嚇得面如土色,大叫著關閉城門,然而令他想旬不到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勝利後的煙火,勝負在兩天前已經決定了。 原來五十名士兵在葉歆安排下早已潛入鐵鷹城,親衛隊長的出現只不過是行動的標誌,趁全城的注意力被大軍吸引,即突擊並佔領了田守業的府第。 「大人,不好了,城守府被敵軍佔了!」 「什麼!府第被敵軍佔領?」田守業難以掩飾內心的驚慌,整個人顫抖起來。 壞消息並未完結,另一名士兵驚慌失措地衝過來叫道:「大人,不好了,北面的城門被敵軍奸細打開了!一千騎兵已衝了進來!」 「完了!」雖然手中握有兩千士兵,但從來未經歷過戰爭的田守業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因此他果斷地選擇的投降。 「先生果然妙計。」赫洋看著高舉的白旗笑了。 葉歆微笑道:「不是我的計策好,而是他們沒有絲毫防備心,也沒有應戰的準備,遇上事情只會想著投降保命,如果其他城市的反應也是如此,我們不會損耗一兵一卒。」 「先生過謙了,無論時間還是細節,先生都安排的完美無瑕,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大人是個管理型的人才,一不應該做這種事,可惜時勢不容我們選擇最好的道路。」 葉歆並非安撫,而是真心的感慨,如果不是時勢變化,他也許正與妻子歸隱在某處山裡。 「管理型人才?呵呵!」年過三十的赫洋露出了少年人的羞澀,正是他由純樸的農家出身的表現。 「走吧!前面的事我替大人做完了,進城之後便是大人的事了,不過管理城市是大人的強項,想必會很輕鬆。」葉歆微微一笑。 「哈哈!老弟把我捧上天了,我中不能辜負這番推崇,」笑罷,赫洋臉色一正,揮手喝道:「大軍進城,任何搶劫、強暴等不法行為都會得到誅殺全家的處罰,想死的就儘管犯,聽到了嗎?」 「是!」 「先生請先去休息,我去處理接收鐵鷹城的事情。」 「大人請隨意,我先四處走走。」葉歆笑了笑,漫步走向城外。 第十章 葉歆踏入城中,一眼望去全是鐵器作坊,由於軍事變故而停頓了生產,匠人和作坊主都在作坊裡面觀望事態的發展,街道佈滿了赫洋帶來的士兵,原來的士兵都被沒收了兵器,但沒有關押。 「好多兵器啊!」看著兵器鋪門口陳列的種種後,葉歆不禁為之咋舌,同時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芒野城士兵的裝備一直是他心中的結,於是走入了其中一間兵器鋪。 「公子,您怎麼還敢在街上亂逛?不怕被抓嗎?」一名匠人好心地問道。 葉歆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手指在刀面上輕輕一彈,聽著龍吟般的境,忍不住讚道:「好鋒利的刀啊!」 匠人聽了很高興,笑道:「這裡的手藝大都如此,我這把刀也沒什麼特別只能算還可以吧!」 「過謙了,這把刀若在南方的大城出售,恐怕能賣十幾兩銀子,甚至更多「南方?」匠人無奈地望向滿街的作坊,苦笑道:「這裡做刀劍的人太多了,手藝也差不多,刀雖然好,價格卻賣不上去,這把刀也就二兩銀子吧,要是能賣五兩銀子我也就滿足了。」 「二兩!」葉歆吃了一驚,目光從鋒利刀刃上掠過,惋惜地道:「這麼好的刀,沒得到相應的價值,太可惜了。」 匠人見他一臉赤誠,心裡更是感動,做為一個匠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被買刀者認可,葉歆的表現正是因此而觸動了他,於是友善地道:「公子,店裡很亂,如不嫌棄,請進來坐坐。」 「好啊!」葉歆笑著朝店中的夥計打招呼。 「公子是從南面來吧?」 「嗯!」葉歆捧著刀歎道:「難怪這裡的士兵裝備精良,如果如此便宜就能買到好刀,一萬兩銀子大概就能組成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成本實在太低了。」 「限量?」葉歆詫異地看著匠人。 匠人苦笑道:「由於這些兵器十分精良,城守和姚大將軍不希望流出去,所以控制了生產量和售賣的數量,唉!真是可惜啊!」 「難道不敢偷偷賣?」 「偷賣?」匠人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官府的通行證,連城門都出不去,根本不可能出售,違反的人全家受罰,誰也不想為了錢送命。」 「以後不會這樣了,因為你們的城守換人了。」 「哦!」 葉歆微笑道:「雖然我不是城守,但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兵器將會離開這個荒鎮,收入也會上升。」 作坊裡的人雖然將信將疑,但葉歆的話的確變成了一貼催動劑,拔動了他們的心弦。 葉歆沒有再解釋,天下混戰的局面短期內不會結束,擁有精良的兵器等於為士兵提供了生命的保障,也是對妻兒的最大保障。 坐了一陣,一名士兵走進來朝葉歆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葉公子,城守大人請您去議事。」 「好了,我該走了。」葉歆笑著站起來,「下次回來,也許你們的兵器就可以飛出荒漠了。」 走入府衙,赫洋和一群手下正在商議著如何控制這座新城,葉歆的到來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對於這位奇怪的青年男子,在場的人原本都帶著懷疑,但經過今天,沒有人再敢懷疑他的能力。 「先生,你來的正好。我們現在擁有三座城,芒野城自然不用多言,青田城是個農業城,沒有士兵,也不必太在意,至於這座鐵鷹城地位重要,要想管理好也沒有問題,但戰略上的價值卻要仔細考慮,不知您有何意見?」 葉歆看了一眼丹絡荒漠地理圖,不禁大感興趣,六十九座荒漠都是分佈在廣闊的荒漠中,之間的道理似有似無,隱藏著無數危機,只有幾處道路被標明,其餘的地主都用黃色代替。 「先生,還要再往西擴展嗎?會不會太急了?」 「大人的信不是已經發出去了?既然答應與姚海合作,您的勢力越大,他越高興,當然,他一旦成功了,首先對付的也會是勢力最大的助手,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那是後面的事情,眼下我們可以盡情擴張,只要挑選好能應用的城鎮。」 赫洋面有難色地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過下一個城是二公子姚景的主城,他雖然不在,但冒然搶佔會不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姚景的主城?」葉歆托著腮思考了片刻,沉吟道:「以大人的地位,直接挑戰主勢力似乎有些勉強,不過借七公子的名義去收城,效果大概會很好。 「你是說……」 「反正姚景不在,消息傳到他的耳中後,第一反應大概就是去找姚海算帳,姚海與你合作是事實,他不能不為你撐腰,否則你倒向其他人會打擊他的機會,因此這個苦果他非吞不要,當然,他也許會問大人要取一些回報。」 赫洋摸著下巴沉吟道:「找替罪羊?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有那麼順利嗎?」 「反正亂像已生,不趁早多抓取一些籌碼,將來會很難受。」 「可是我一下控制那麼多城,恐怕無法兼顧。」 「這些城一直都有人打理,只要破除一些不好的法度,其他的事依例實行即可。」 「說的也是,不知先生願不願暫時幫我打理一座城?」 「哦!」葉歆有些意外,但隨即明白,這是赫洋在回報自己的功勞。 赫洋對葉歆的能力很是佩服,但重要的還是那一篇文章,以及勸他不要趕走父親,這種對親情的重視使他對葉歆的人品沒有任何懷疑,把城交給人品好而又有才能的人,沒有任何需要遲疑。 「既然如此,暫時把這座城交給在下如何?」葉歆對城守的位置沒有任何興趣,吸引他的就是這裡的礦山、煉礦業以及手工作坊。 「這座城?也好,反正我不太喜歡這裡混濁的空氣,還是芒野城比較好,而且我也要為下一座城做打算,先生就代行城守之權吧!」 「謝謝大人。」 「兩千士兵也留給先生,調兵權自然也歸先生,因為先生比我更懂得指揮軍隊。」赫洋的誠懇和信任,讓他的手下和葉歆都感到驚訝。 葉歆笑了,心裡也在默默打算,要把赫洋這樣的管理型人才造成天龍朝的名臣,工部尚書或是戶部尚書這樣的職位一定可以讓他大展所長。 「先生,下一座城有守軍八千,相等於兩城兵力相加,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這裡吧?」葉歆的手指在鐵鷹城向西移動,最後落在一座名叫古方的城池。古方城位於一座峽谷之中,兩側都是山,北面是巨大的銅礦山,南面的山中也有一些小型的玉礦。 「嗯!」赫洋解釋道:「姚景雖然是城守,但他嫌自己的城不夠熱鬧,空氣也不好,因而喜歡留在丹絡,打理城池的是他的親信張永平,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借上司之名為自己斂財,傳聞中搶人妻兒然後用一車銀子打發的就是他。 葉歆留意他眼中的不屑,微微一笑道:「對手的品性越是惡劣,可以攻擊的破綻就越多,貪財好色,這種不難打發。」 「他不缺錢,我也不想用女人來換取利益。」 「放心吧,我不會讓大人的正直名聲受損。」話鋒一轉,葉歆冷笑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殺了也不為過,就找個人暗殺他吧!」 「暗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沒有人想過如此狠毒的招數,也沒想過會從葉歆嘴裡說出來。 「對,是暗殺,借城中混亂之際,大人以平亂之名率兵進駐城市,並向外宣稱此舉是由於對姚氏一門的忠誠,相信外界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姚景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會回來,你畢竟是他的妹夫,代他掌管混亂的城池合情合理,只要把他想得到的財富按時給他就行。」 猶如寒風吹過,屋內的人們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寒氣,想不到這個瘦削的身軀竟然想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慄。 赫洋呆呆地盯著葉歆,吞了口氣,神色漸趨平和,歎道:「好狠辣的手段!」 葉歆淡淡地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想必城裡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因此沒有必要對這種小人帶有任何憐憫,也許當大人率軍進城的時候,兩側會有夾道歡迎的人群吧!」他用調侃的語氣化解了不安的氣氛。 赫洋點頭道:「說的不錯!殺了那小人,的確對百姓有莫大的好處,既是好事,就沒有必要顧忌,殺手的事我會去安排。」 不必太緊張,這裡的人習慣了太平,不會想到有人會行刺,也許我自己去就能殺了,不過……」葉歆低頭看了看手掌,喃喃地道:「沾血的感覺並不好。」 由於不想浪費時間,赫洋只留了兩天就向下一座城開拔,葉歆沒有跟去,留在了鐵鷹城,並見到了從青田城起來的宋錢,兩人在府衙內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 「恭喜公子,一個月就有如此佳績,看來我們離成功不遠了。」事事順利,因此宋錢顯得過度興奮。 葉歆素來沉穩,見他如此反而有些擔心,沉聲道:「不要開心得太早,姚跋的權力中心在丹絡,即使佔了些城也無法動搖中心的統治權威,而且沙漠之鼠的攻擊力如何,我們依然未知。你要記住,雖然在冰面上鑿了個小洞,但我們也在冰上,隨時可能有冰裂人亡的危險。」 宋錢不以為然地笑道:「公子主持大局,不會有什麼大麻煩,而且我們的進度很快,只要一個城一個城的吞併,最後一定可以合圍丹絡。」 「那是不可能。」葉歆厲色指喝道:「不要以為做了點小事就沾沾自喜,要是壞了大事,小心你的腦袋,我對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憐憫。」 「是……!」宋錢嚇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剛才的興奮早已煙消雲散。 葉歆收斂氣勢,淡淡地囑咐道:「兵力的分佈關係了我們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樸哲的大軍在這裡損耗太大,因為他還有進攻雪狼關的任務,因此我們需要用柔軟的手段把控制權握在手裡。」 「您是說商戰?」宋錢聲音中再次充滿興奮。 「我給你所有的權力以及足夠的財富,還有這座鐵礦之城,你要利用這些,主導冬天停頓的商業系統,我想這是你最好的戰場,我會在政治和軍事上對付姚跋,使他們忽視商業方面的動靜。」 「是!」宋錢揮舞拳頭笑道:「公子放心,第一批商隊已經進入青田城,現在又有這麼美妙的鐵礦產業,天下沒有比這裡更好玩的地方了。」 「對了,你立即組織俄巴老人的商隊,把這裡的兵器、盔甲運一批出去交給樸哲,他應該很需要這些優良的兵器。你再派五百人來,我需要一些人,畢竟我現在是個城守。」 「明白。」 「去辦吧!我們的時間不太多。」 「時間?有時限嗎?」宋錢茫然地問道。 「紅烈與鬼方的劉翎勾結,明年四月開春之際,大概也是進兵之時,所以要在那之前完成一切,現在還剩不到半年,要做的事很多,不能有半點鬆懈。 縱使離開官場,只要冰柔和兒子還在那個圈子,葉歆就無法完全放心,唯一的分別在於解開了名位的束縛,這也是他僅餘的安慰。 看著葉歆孤寂的身影,宋錢微微歎了一聲,紅的事由他一手造成,回想起來,如果當時的冰柔有如今這種野心,根本不必把紅拉入整個事件中,是他和馬懷仁擔心葉歆歸隱.才為他人生的道路投靠了更多的問題,把他留在世間。 「無論如何,夢山侄兒已是眠月王,再上一步就是皇帝,我雖然做了許多,但只要為葉家牢牢的守住皇朝,做什麼都行。」 目送宋錢離去,葉歆不禁感到一陣寂寞,苦笑著自嘲道:「看來我不是個能忍受寂寞的人,一個人雖然自由自在,可孤獨的感覺真不好過,要是……」 他猛的搖了搖頭,甩去了心中突然湧現的倩影。 鐵鷹城的生活很輕鬆,生產活動因為寒冬而放緩了許多,問題也因此減少,真正要處理的事極少,因此葉歆很少留在城守府,而是穿著便裝穿梭在平民之間。對於這位親切的代理城守,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抱有好感,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打破了武器禁售的傳統。 宋錢把俄巴老人的商隊召來鐵鷹城,因此整座城的兵器在一夜之間賣光了,而且價錢也翻了幾倍,無論是作坊主還是匠人都得到了極高的回報,年關將至,這筆突然出現的財富使整座城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赫洋再次回到鐵鷹城是十日後的事情,刺殺計劃和占城計劃結合的天衣無縫,不明真相的古方城百姓如葉歆預言的一樣,先是感到害怕,隨後被赫洋溫和友善的管理手段折服.夾道歡送他出城。 聽完了故事,葉歆只是淡淡一笑,算計小人雖然痛快,但對大局的影響並不大,眼下赫洋和自己控制了四座城,在六十九座城裡只能算小勢力,而且短期內不能再向外擴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我們下步怎麼辦?是不是再拿一城?」赫洋被連續的成功刺激了平靜的心境,顯得有些輕浮。 葉歆對他的變化洞若觀火,不希望這個人才毀在自滿之中,決定壓抑一下他的浮躁,淡淡地問道:「半個月內連下三城,難道大人還沒有滿足嗎?」 赫洋愣了愣,隨之陷入沉思,這幾天的生活與以往截然不同,每天雖然都在忙碌,卻沒有任何沉悶感,這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形容。 「野心這東西會隨著人生而增長或是減少,世上有不少人都被野心控制著,但其實這樣的人生也可憐了,成為野心的傀儡而被操縱,直至死亡。」葉歆自言自語地說道。 赫洋呆呆地看著他,很快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點頭道:『我是一個農民之子,能有今天,已經是天賜的好運。」 葉歆並不介意一個人有野心,但被野心控制的人卻是要小心的人,這樣的人會做出許多不可想像的事情,幸好赫洋不是這種。 「大人現在需要的是暫時的平靜,請您回古方城治理城務,那個城多少會有姚景的影子,又經過小人的統治,想必要處理的事很多。這個城很太平,芒野城也沒有任何異動,青田城則是冬歇期,也沒有軍事價值,因此不必太擔心。」 「嗯,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古方城去。先生在這裡住得慣嗎?要不要把家眷接來?」 「家眷?」葉歆笑著搖搖手,「這種小事不勞大人費心。」 赫洋有些奇怪,像葉歆這種人不會沒有家庭,卻一個人漂泊在外,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心念一轉,好意地問道:「要不要我安排些侍女過來?」 葉歆呆了呆,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會想這種事?呵呵,不過在下心領了。」 正說著,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驚慌地叫道:「大人,老太爺病重.天人派人請您立即回芒野城。」 「什麼!赫洋驚得面無血色,跳起來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道:「老弟,我的大印在行李之中,古方城也請你兼管,所有大事由你決斷,不必問我目送著背影離去,葉歆深深地感受到赫洋對父親的感情,輕輕地歎了一聲。 第十一章 正當葉歆專注於新的計劃之時,其他人則在算計著他的領地。 其中謀求最急者莫過於紅烈,一年多的時光他只從雪狼關打到懸河城,雖然有些戰果,但與他所期待的相去甚遠,朝中已出現懷疑他的能力的聲音,這一點讓他極為不安,而他又時時刻刻擔心女兒與敵人的感情糾葛會影響紅氏一門的命運。 「一年多了,居然還寸步難進,這個葉歆真是可惡之極。」雖然滿嘴怨言,但葉歆實務的政略以及黃延功穩健的防禦,不得不令紅烈低頭。 「大人,真要等到明年開春嗎?現在就從鬼方偷襲豈不更好?」 「糊塗!現在出兵當然好,但你要想想我軍的補給線,劉翎那傢伙也不是善類,只不過懼怕葉歆的強大而已,萬一切斷我軍後方,我軍連退路都沒有,再者,天馬草原廣大如海,我軍對地形本就不熟,如今冰雪封境,行軍艱難,冒然行兵的話,即使對方不出兵,我們也有迷路而被困殆的危險。」 「坐等腰三角形日子流逝而一事無成,皇上那邊只怕不會高興。聽說清月國佔了順州大片地盤,皇上的東征計劃受到阻礙,恐怕要有新的計劃,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取得成果,也許就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 紅烈臉色微變,凝重的神色讓周圍的人都不敢再往下說。 「不如再派刺客,這次的目標是皇帝,殺了她必然使肅州大亂,我們也許就有可乘之機。」 「再派刺客?」紅烈對這個提議並不熱衷,覺得女皇帝只不過是葉歆的傀儡,不值一顧,只是想到傳聞中年輕貌美的女皇帝與葉歆之間的緋聞,心裡有些觸動,忖道:「葉歆這個奸徒,騙了,兒的清白,如果又騙了蘇劍豪的棄婦,果然是個貪淫好色之徒,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也好。」 沉吟許久,紅烈輕輕點了點頭,道:「也好,坐等時機不如自己製造機會,殺了那個女人,也許會使葉歆心神大喪。」 新的暗殺計劃就此產生。 暴風雪再次降臨芒野城及周邊的地區,葉歆站在鐵鷹城頭了望著漫天風雪,不禁想起歸谷,突然,一道晶藍色的劍形力量休破空而出,狠狠地擊在城磚上,打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坑。 「水箭,沒有任何助力,單憑駕馭能量就能攻擊敵人,似乎比道術更容易使用,如果是道術,普通人大概要修煉十年以上才能施展有攻擊性的道術,魔法則不然,這三種魔法簡單易明,聰明一些的少年也能學會,只不過威力較弱而已。」 魔法、魔族、西方大陸,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真讓人好奇啊! 如果現在天下太平,他真想去看看西面那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但現在沒有這種力量和機會。 「等到天下太平,看來還要幾年,不過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吧!」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細絲般輕柔的聲音撥動了葉歆的心弦。 「姐姐!」狂喜在瞬間充滿心扉,在美麗的身影前面,葉歆露出燦爛的笑容。 「呆子!」凝心抿嘴一笑,天人般的美麗彷彿春天氣息,連飄舞的雪花都融化了。 孤獨過後的相逢,葉歆很難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全身都沐浴在溫暖之中,說不出的舒服,「姐姐,這裡太冷,我們回去再聊。」 凝心嫣然道:「嗯!時間還多呢!」 「是啊!時間還很多!」葉歆會心地笑了/府衙的臥室。 「姐姐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葉歆倒了杯熱水遞給凝心。 「那裡好悶啊!」凝心幽幽歎了一聲,淡墨般的秀眉微蹙著。 慵懶的美色讓人心顫,葉歆看了一眼就故意撇開眼睛,即使心如止水的人,見到這幅比畫還美的景象時也免不了動心,何況他當年也沉醉過。 凝心捧著凝脂般的香腮,呆呆地望著桌子上的紅梅,紅燭的火光照在她凝脂一般的面頰上,像一塊潤澤的美玉,分外迷人,紅唇輕輕顫動,呢喃著道:「你走了,玉霞妹妹也走了,柔妹整天都忙著政事,雖然身邊都是人,但感覺好孤單啊!唉,十幾年都是一個人過,現在居然變成這樣,我的道心似乎越來越差了。」 「姐姐。」葉歆輕輕地喚著,仙子落塵為了什麼,只有他最明白,只是心態在常人與非常人之間不斷徘徊,有的時候可以超脫一切,有的時候卻不免有些遐想,只能感歎自己還是個人。 「對了!我來的時候在風雪中遇上一個怪人。」凝心美麗的臉頰突然染上一抹紅霞。 「怪人?」葉歆心頭大震,腦海中立即浮現應斯的樣貌,在這一帶只有他能捕捉到凝心留下的片刻身影,然而凝心突然顯露出的羞澀之態令他有些吃驚。 凝心喃喃道:「他好像也有修煉,不過不知道是修煉什麼,我只是稍稍露出身影,他立即就察覺到了。」 「哦!」葉歆腦子裡很亂,手指不斷地敲打桌面。 「你知道這個怪人向我說了句什麼嗎?」凝心笑著問道。 葉歆搖搖頭。 「求婚!」 「啊!」縱使葉歆擁有何等高強的自制力,此刻也不免心如波瀾,腦海突然有暈眩感,身子搖搖欲墜,聽到別人向凝心求親,心中的不安和酸意是難以掩飾的,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做什麼,這是凝心的自由,但理智和感情並不等同。 「你……」凝心見他默然不語,嫣然一笑,問道:「你在擔心嗎?」 葉歆表現得很坦率,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我不是聖人,雖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但感情這種事卻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這些姐姐都很清楚,但我沒有任何權利說什麼,也沒有權利阻止姐姐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凝心走到葉歆身邊,玉指按在他肩頭,柔聲道:「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 「我知道,只是紅和柔兒之間的對應實在讓我心力交瘁,還有紫如……她們給我的感情,我用一輩子也無法報答,姐姐更是因我才進入這混濁的凡塵,我心裡不安。」 「我是自願的,沒有人逼我,何況……」凝心頓了頓,黯然道:「何況我已經無法忍受一個人的生活,這咨餐出來也是因為這個,你應該清楚,世俗婚姻並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見到你,其他的事我不在乎只要能見到你就夠了。」 葉歆感動的很想緊緊擁住她,但她沒動,感情非人所能控制,只有控制行為才能讓家庭和睦,這也是他一直信守的。 屋內很靜,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傳入的風雪聲,屋內的兩人卻沒有一絲寒色,含笑對視著。半響,葉歆打破了寧靜的氣氛,輕聲道:「我認識那人,他叫應斯,練的不是道術,而是魔法。」 「魔法!就是幾百年前魔族施展的奇術?」凝心大為驚訝。 「嗯!」葉歆攤開右手,緩緩召來一些水元素,接著放出一道藍色水箭,擊碎書架上的一個小花瓶。 凝心第一次見到魔法,既是好奇又是驚訝,喃喃地道:「原來這就是魔法。」 「他受了家族使命,要守護歸谷直到四十歲,雖然不時出來遊逛,但從不與外人交談,不久前我跟著他闖入歸谷,因此才與他相識,想不到他竟然遇上了姐姐,還……」 「原來如此,他也是一個人。」凝心原本的厭惡感從語氣中消失了,還露出同情憐憫的意味。 「真沒想到他如此唐突。」葉歆苦笑地望著凝心,心道:「也許也是因為寂寞吧!」 凝心含笑道:「別談他了,你一個人在外習慣嗎?」 「一個人的感覺真的挺難受,我剛才還在想,要是有人陪著說說話就好了。」 「所以我來了。」凝心甜甜地笑了。 「明天我要去古方城,姐姐也一起去吧!」 凝心嫣然道:「當然,現在我的責任就是陪你說話。」 隨著凝心的出現,葉歆的心情明顯輕鬆許多。 平靜之下卻是驚濤駭浪,葉歆的計劃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其中以宋錢最為活躍,這是他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展示商人才華,顯得格外興奮。 短短的時間內,宋錢已經用商隊和金錢把青田城裝飾一新,雖然四處都是休耕的田野,但客棧和馬車店已經建好,這些都是商業貿易必須的條件。 克渾被葉歆任命為鐵鷹城的代理城守,葉歆則帶著凝心坐馬車前往古方城,然而他的第一個難題卻在那裡等著他。 「什麼?姚景到來?」剛進入古方城的城守府,葉歆就接到令他頭疼的難題。 報信的是新任命的城防大將瓦莫,是赫洋直接由下級士兵中挑選的人才,對此葉歆也深有同感,這個有著鋼鐵般身軀的男子厚重沉穩,給人足以依賴的感覺。 「是,聽說是在丹絡玩膩了,所以想回來散心。」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想玩,我們就只好陪他玩。」 瓦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愣在當場。 「好,這事不必擔心,將軍的責任是把城裡的地痞流氓、小偷強盜一網打盡,年關將至,做一次大清掃,想必城中百姓會很高興。」 「是」務實的政策讓瓦莫很高興,也慶幸有個幹練的上司。 「去吧姚景的事我會安排。」 二日後,姚景領著五六十名隨從興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領地,立即鬧得雞飛狗跳。 「哈哈!這就是我的城,看來不錯吧?」 慣於獻媚的隨從奉承道:「都是公子領導有方,將來接替老將軍的職位後,一定能名揚天下。」 姚景得意地哈哈大笑,指著城門喝問道:「怎麼沒有人迎接本公子?」 「快去,找些漂亮的妞來接公子。」隨從們助紂為虐地叫道。 出現在一行人面前的卻是葉歆。 「喂,你是什麼人?」衛隊長拔刀指喝著。 「我是城守。」 「城守?不是張永平嗎?」 「他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暗殺。」 「暗殺!」看著若無其事的葉歆,衛隊長弄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 「誰敢殺我的親信?還不抓起來!」姚景突然咆哮著跳出車駕。 看著身體臃腫的姚景,葉歆不屑地搖搖頭,道:「這個人沒有辦法抓。」 「為什麼?」姚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目喝問道。 葉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手撥開姚景的手,另一隻手高高舉起。 驟然間情況大變,兩百名手持強弩的士兵把姚景和他的隨從們團團圍住。 葉歆身子一晃便脫離了車駕範圍,冷笑道:「我奉七公子之命接收了古方城,殺人者自然是我。」 「你!」姚景驚呆了,有生以來還從未有人敢用兵器指向他,沒有智慧只有一身肥肉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衛隊長稍有見識,看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弩箭箭頭,心裡一陣虛寒,為了活命脈,他硬著頭皮叫道:「不要動手,這位是姚景公子,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你們不得無禮,」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士兵,沉聲道:「我得到情報,這些人是鐵涼奸細,冒充姚景公子,意在敗壞姚家名聲以及奪取這座大城,聽我號令,弩箭齊發,違令者斬!」 一個「斬」字將姚景的手下們嚇得渾身發軟,有的竟當場錯死過去,還有的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姚景是個無能之輩,依仗祖先的餘蔭才得以作威作福,現在面臨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面子了,跪在地上求饒道:「別……別殺我,我給你錢,給女人,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別殺我就行了。」 姚景說得聲淚俱下,不但士兵們大吃一驚,就連他的親隨也嚇了一跳。 葉歆要的就是挑撥已經龜裂的荒漠勢力,看著姚景無能的表現,心中一動,吩咐道:「把這些人全關入大牢先餓三天,不許任何人與他們談話,違令者斬!」 姚景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成了葉歆的階下之囚。 葉歆的手段並沒有完結,姚景畢竟是有身份的人,消息傳出後會引起許多麻煩,因此他準備了一場騙局。 書房中,被帶來的衛隊長早已沒有了任何傲氣,怕死的他一進門就跑倒在地,哀求道:「城守大人,放了小人吧,我是無辜的。」 「無辜?」葉歆沒有指責他,輕輕笑道:「想活嗎?」 「想,當然想!」 「好,這裡有一份口供,你畫押吧!」 「是,是!」衛隊長接下口供文書,看都不看就按下手印。 看著鮮紅的手印,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從現在起,你要指責姚景是假冒的,是鐵涼的奸細,意在擾亂各城和打探情報。」 「假冒?」 「嗯,你也可以不照我說的辦,當然,後果是姚景要死,你也要死。」葉歆雖然滿面笑容,卻讓衛隊長不寒而慄,不敢多看一眼。 「是,是。」 葉歆淡淡地道:「別忘了,我是七公子的人,除去姚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殺你更是如同捏死一隻螞蟻,清楚嗎?」 「七公子……」衛隊長恍然大悟,這場變故的起因不自於爭奪繼承者的位置,否則沒有人敢隨意抓捕姚景。 葉歆從他的眼神看到了一切,朝門口揮了揮手,吩咐道:「換一個來。」 「是!」兩名士兵把衛隊長拖了下去,這些人都是樸哲派來的協助的士兵,替葉歆進行秘密行動。 一天之後,姚景的五十幾名隨從眾口一詞,不但坦白自己是鐵涼的奸細,還指責姣景是鐵涼密探假扮,意在打聽情報,擾亂古方城,經過葉歆的安排被修改的真相很快傳到百姓的耳中,並在城中廣為流傳。 軍中雖然大感懷疑,但面對五十幾份自白書,他們也無話可說,何況葉歆是以姚海的名義控制城市,他們的心態也開始偏向新的統治者。 十二月十一日,赫洋帶著手下趕到了古方,葉歆送去的消息令他大吃一驚,因此不得不來。 「先生,你怎麼敢抓姚景,會惹出大麻煩的。」 「麻煩已經解決了。」葉歆並沒有受赫洋的焦慮影響,還是一臉輕鬆。 赫洋神色凝重地說:「難道沒有其他方法嗎?」 葉歆正色道:「此計一舉數得,一則化解古方城再度失落的危機,二則破壞姚景與姚海之間的關係,使裂縫擴大,三則姚景在我們手中,日後還有他用,四則以雷霆手段展示給城中的八千守軍,讓他們倒向大人,有這四點好處,我不認為這是一次錯誤的計劃。」 赫洋被駁得啞口無言,默然想了片刻,神色略顯得輕鬆,又問道:「若有變故,我們怎麼處理?」 葉歆反問道:「大人,我們手上有多少軍隊?」 「一萬三千,」 「整個荒漠呢?」 「丹絡似乎聚集了幾萬,其他的散落各城,總共大概有十幾萬吧!」 「假設丹絡有五萬人,其餘近十萬人散落在六十八座城市中,每個城市有多少軍隊可想而知,古方是個重城,所以才會有八千人。」 赫洋忽然領悟了葉歆的用意,點頭道:「原來你有這個打算。」 葉歆笑道:「芒野雖然是座好城,但位置太偏,兵力的威懾力有限,因此必須把重心向西移。這座古方城的周圍有十幾座大大小小的城市,一萬大軍駐守此處,一定會產生威懾力,甚至可以借這種威懾力把這些城市的控制權慢慢納入手中,若有任何異動也能及時做出反應。」 赫洋讚歎道:「先生的手段實在太厲害,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不寒而慄。」 「放心,我們是朋友。」 「朋友!」赫洋笑了,「朋友」兩個字的確使他心中的大石輕輕落下。 「大人還是回芒野城吧,年關將至,應該與親人在一起,這裡由我來打理,不會有事。不過過了年關請大人盡快回來,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赫洋大吃一驚,緊張地一把抓住葉歆的手臂,問道:「莫非先生要離棄我?」 「非也,大人的勢力暫時只能到這種階段,到了二月再做打算,我另有事要做,也許會對大人的將來有利。路有很多,換一條路走也許會有更好的效果。」 「路?」赫洋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含笑道:「大人照我的話做吧!我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赫洋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見他一再堅持,只好點頭答應了。 第十二章 除夕,又是一夜大雪,將古方城點綴得彷彿仙境一般,城中充滿了節日的喜慶,街上張燈結綵,但行人罕見,人們早早回到家中,享受著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 葉歆的房中暖洋洋的,桌上置備好上等的酒菜,燭光搖動,地上兩個影子也隨著晃動起來。 葉歆呆呆地望著懷中的美酒,喃喃地道:「爹娘、岳父、柔兒和夢山,他們大概正在歡慶吧!還有妹和熾兒……」 凝心不知說什麼好,冰柔的決定一直在改變葉歆的命運,但葉歆從來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你應該回去,不如我帶你坐雲走吧!」 「不必了,有姐姐在這裡,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很難得有這樣的場面,」凝心笑得很燦爛。 「是啊,在武化打仗的時候姐姐也在身邊,可惜事情太忙,沒有好好招待姐姐。」葉歆遞了一杯暖酒給凝心。 凝心猶豫了一下,最後欣然接下酒杯。 「篤篤篤!」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什麼事?」 「公子,是我。克渾。」 葉韻有些詫異,轉頭望向身邊,凝心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走到門口把門打開,克渾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外,身上披著厚厚的羊絨,頭上頂著雪笠。 「公子,樸大將軍有急信給您,十萬火急,請您立即定奪。」 葉韻急忙打開信看了一遍,臉色驟變,陰沉的目光看了看克渾,喃喃地道:「鐵涼真要添兵十萬,不,是傾全國之兵,看來我的行動要加快了。」 「公子,出了什麼事?」 葉韻沉聲道:「鐵涼國主趙和領南爭大軍不日北上,助戰懸河城,意在肅州,黃延功的兵力不夠,右相請我想辦法。」 「這可不得了,懸河城豈不是將要有二十幾萬大軍!」 「看來趙和的南征並不成功,嗯,也許是清月和屈家把鐵涼的東征之路堵住了,因此要把所有的賭注押在懸河走廊,這次可是生死攸關的大戰,不容半點差池。」 「公子快回信吧,屬下星夜回去。」 「不急!」葉韻一如既往的沉著,把信收入懷中,拍著克渾的肩頭笑道:「今天是除夕,難得你不辭辛苦前來送信,怎能讓你再趕回去呢!親兵們都在歡慶,他們都是從草原上來的,你都認識,去喝幾杯暖暖身子吧,我可不想把你累壞了。」 「謝謝公子。」克渾欠身行了一大禮,然後退出了院落。 葉韻把門關好,轉身坐回原位,神色又變得十分凝重,端著酒杯沉吟道:「順州的戰事似乎結束了,鐵涼軍北上攻我肅州,屈復清老奸巨猾,不會坐著看熱鬧,只怕龍口關壓力大增,馬恢和岳風的日子不好過啊!狼牙的新軍應該已經到了銀州草原,如果現在抽兵回來,已往的努力將會前功盡棄,讓仙主堂勢力擠入草原,後果只怕比失了懸河更加嚴重,唯一的辦法只有讓樸哲領兵南去增援,但樸哲一走,這裡的計劃也要改變,唉,除夕之夜竟會遇上如此頭疼的事情。」 凝心獻身而出,柔聲安撫道:「別想了,今天是除夕,應該高興的日子。」 第二天,葉韻讓克渾帶著信離開了古方城。有過了兩天,宋錢領著商隊來到古方城與他會合。 葉韻沒有等待赫洋的到來,領著親衛隊踏上了茫茫雪路,凝心依然伴隨在他身邊,形影不離。 「鐵涼大舉進攻?」聽到消息的宋錢大吃一驚,「能抵擋嗎?」 「兵力總量差不多,但他以全國之力攻一點,而肅州軍要三面禦敵,力量分散,只怕難以抵擋,所以我們的計劃要加快,若鐵涼軍大軍壓境,姚跋難保不像劉翎一樣與鐵涼合作。」 宋錢感覺道葉韻憂心忡忡,信心也有些動搖,沉聲道:「商業運作不像軍隊,需要把握時機,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只會招來大敗。」 葉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握時機?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把握時機,你必須自己創造機會,而不是等待。」 宋錢點點頭道:「我會盡全力。」 「下一個目標是小鼓城吧?」 「對,那是兩百里外的產糧城。」 「出發。」 瓦石山城,一座依靠山泉建立的城市,由於泉水有限,因此水源比其他的城更寶貴,冬天的雪被視為寶物,各家各戶都有雪庫和大型冰箱,將冬天的積雪收集起來,以供夏天使用。 宋錢和葉韻一行人來到城外時,百姓正忙著收集積雪,雖然天氣寒冷,但忙碌的人們依然揮汗如雨,到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看來連雪也能賣。」宋錢笑著對馬車中的葉韻說道。 葉韻撩開車簾朝外張望了片刻,道:「這裡似乎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當然,嚮導說這裡只是休息站,我們要去的小鼓城還要走四十里。」 「哦!」葉韻打量著山頭的小城道:「看這城的規模,似乎沒有多少人。」 「一看就知道這裡缺水。否則他們也不必這麼辛苦,缺水的地方自然就缺糧,這座山似乎也沒有什麼礦產,看來是個窮城。」一提到窮字,宋錢的興趣驟然大減。 「缺糧?你帶來的糧食不是正好能賣嗎?」 宋錢搖頭道:「只怕他們買不起。」 「進城看看!」葉韻對他輕蔑的語氣有些不悅。 剛走不遠,幾名收集積雪的平民擋住了商隊的去路,為首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穿著一身破棉襖,看上去有些寒酸,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宋錢面前,問道:「你們要進城嗎?」 宋錢含笑道:「嗯!我們要到小鼓城去,住一晚就走。」 老人誠懇地勸道:「我勸你們還是辛苦一點,到小鼓城再休息。這裡恐怕沒辦法招呼你們。」 「為什麼?」宋錢大感詫異。 老人歎了口氣道:「城裡缺水缺糧,客棧都關了,不招待外客。」 「這麼艱苦?」 「唉!山上的泉眼被城守佔了,每喝一口都要交錢,我們哪有錢啊!這些雪只夠喝的,因此僅有的薄田因為缺水沒法耕種,現在幸好是冬天,可以收集積雪,要是到了夏天,只能出去逃難了。」 葉韻臉色一沉,撩簾喝問道:「城守是什麼人?這麼霸道!」 「反正是個官,我們這些小人物哪敢與官斗,他還帶著五百士兵,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根本鬥不過他們,再這麼下去,活都活不成。」老人聲淚俱下,看著讓人心酸。 葉韻抬眼看了看城池,在他的計劃中沒有這座不起眼的小城,但百姓的境況寒涼,讓他難以不聞不問。 宋錢見了葉韻的眼神,知道他要對小城下手,眉峰微蹙,看著老人問道:「這城這麼荒涼,你們怎麼不搬到其他地方去?」 「你有所不知,這城雖然荒涼,但城中幾口大鹽井,專門生產食鹽,需要大量工人,城守規定任何人不許搬家,否則以逃役罪懲罰。」 「鹽!」宋錢眼睛一亮,只要有特產就有錢賺,這是他的經商之道。 葉韻想到的更多,心道:「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控制食鹽比控制糧食更容易,只要有田就能產糧,但鹽卻不同,這裡既不是海邊,只能靠鹽礦和外來的鹽商。」 想到此處,葉韻立即改變策略,決定拿下這座鹽礦之城。 「宋錢,我們進城。」 宋錢笑著問道:「公子,您是不是改變了策略?」 葉韻問道:「宋錢,你是商人,控制鹽路是不是應該比控制糧食容易?」 「這是自然,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裡的鹽礦不多,但這些人卻如此貧窮,說明外來的鹽極多,然而難題在於鹽路,如果鹽路在西面,我們的手暫時伸不過去。」 葉韻沉聲道:「糧食的事情繼續辦,鹽路的事你讓下面人去處理,既然打算用商戰代替兵戰,手段越多越好。」 「明白,有生意我自然不會扔開。」 「走吧,我們先去會一會這位刻薄城守。」葉韻冷冷地望向城門。 奪取小城的行動簡單,作威作福的城守不過是姚氏一門的遠方親戚,無法涉及大城,只能奪得這座僅有一千居民的小城,看中的無非是利潤並不豐厚的鹽礦。葉韻和五百名隨行士兵輕而易舉的奪取了這座城市的控制權。 城中的平民對於城守的更替雖然十分驚訝,但誰也沒有說什麼,因為他們對上一任徹底的失望,新的統治者不可能更差。 一個時辰後,整個城市就轟動了,葉韻首先用宋錢帶來的糧食換取了大量對居民無用的食鹽,又開放山泉,讓平民自由使用,單是這兩項就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心,葉韻和宋錢瞬間成為了救世主。 葉韻沒有沾沾自喜,他所做的並不是什麼特別優秀的善政,只不過把不好的地方抹去而已,他更關心食鹽市場的現狀,因此把向外運鹽的鹽官召到了城守府。 「現在城中的鹽務由我接管,我想知道整個荒漠的食鹽市場。_」 鹽官戰戰兢兢地應道:「稟大人,這裡的鹽只賣給附近的幾個城市,數量雖然不少,但價錢不高,利潤有限,因為外來的鹽太多了,價錢根本提不上去。」 「荒漠有多少個鹽礦?」宋錢急不可待地問道。 「已經開採的僅此一個,至於還有什麼地方有鹽礦,小人不太清楚。」 宋錢笑了,葉韻也笑了。 鹽官看的莫名其妙,卻不敢多問。 葉韻擺了擺手,待他出去之後,含笑道:「運氣還真不錯,憑空拿到了一件寶貝。」 「還是大人想的快,若是換成其他人,最多只會把這裡當成發小財的地方。」 葉韻道:「東西的鹽路可以控制,但從鐵涼進來的鹽不太容易,這一點你要仙做準備。」 「不如我直接向西走,看看西面的鹽路,若是可能,我會設法壟斷它。荒漠裡的人都會盯著金山銀山,鹽這種產物,普通的人絕不會在意,小鼓城交給底下人去做,不會有事。」 葉韻沉思片刻,點頭道:「嗯!你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起程,這裡我來處理。」 「是。」 擁有了一座沒有人在意的小城,葉韻開始改變原有的戰略,他一直不想把士兵過早帶入荒漠,但現在情況有所改變,鹽路要以這座城為輻射點。 「看來要弄些士兵進來,只是這城太小,水資源不足,似乎養不起兵。」葉韻站在城牆上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凝心見四下無人,現身在他旁邊,柔聲勸道:「路途勞頓,還是先休息吧!」 「姐姐若是累了先休息吧!我還要處理些事,鹽務要首先安置,我雖然不是商人,這次也要坐回奸商了。」葉韻幽了自己一默。 凝心抿嘴一笑,能見到葉韻如此高興,她的心裡也充滿歡樂。 「糧食和鹽都是基本生活的必需品,想不到在你手上也變成了利器。」 「姐姐是笑我,還是在讚我?」 凝心笑而不答,望著忙碌的鹽井輕歎道:「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呢?殺來殺去的,有意思嗎?」 「人是有慾望的,為了滿足,他們會使用各種手段,有的正,有的邪,這就是人世間,例如……」葉韻若有深意地看著凝心。 「例如什麼?」 「例如姐姐想見我,所以跑來荒漠。」 「貧嘴!」凝心抿嘴一笑。 嘻笑中,葉韻沉重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次日,宋錢帶著一半人向西行,並帶著葉韻用官防大印寫好的通行文書,成為古方城的官商。 葉韻則留在小城處理好鹽務,然後打算去小鼓城。然而,小城突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迫使葉韻不得不改變計劃。 這日正午,一群身著錦衣的隊伍大搖大擺地駛入了城門,一直來到城守府前。 「喂,巡查使大人到了,叫你們城守大人出來迎接。」 衛兵對視一眼,急忙轉身奔入府內。 一盞茶地時間後,葉韻面帶笑容地走出府門,他對荒漠的制度並不太熟悉,因此沒想到會有巡查使出現。 巡查使名叫洪宇,地位雖不算高,卻是姚跋的親信之一,替他巡視領土,因此每到一處都受到隆重的迎接。 「你就是城守?」洪宇沒有留意葉韻這個假城守,當然,居民真實的表現也讓他以為葉韻就是城守。 葉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不知巡查使大人有何貴幹?」 「這還用說?要巡視這裡的政務。」 「政務?」葉韻假裝一臉苦笑,搖頭歎道:「這裡只有鹽井,鹽這東西到處都有,沒有半點油水,你們都看到了,連好房子都沒有一間,更別說好處,唉,要是能換個地方就好了。」 「放肆!難道你以為我是來要賄賂的嗎?」洪宇怒目相向。 葉歆微笑道:「不敢,我只是把城中的現狀真實地表達出來,巡查使大人若有興趣,可以隨便看看。」 「我自己會去看,不過你這個城守不太稱職,我正考慮建議姚大將軍換一個。」洪宇一甩神子,轉身就走。 葉歆臉色一沉,泠泠地首:「巡查使大人,不是我放肆,如果你能把城治理的比現在更好,隨便你怎麼處置。」 「你在說我無能?」洪宇回頭盯著他。 「我正有事出大城,這個城守之位暫時交給大人。」本已打算去小鼓城的葉歆有意調侃洪宇,把身上的城守大印塞到他的手中,然後轉身朝城門走去。 「有意思!我還真想做兩天城守。」洪宇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的背影,揮手道:「進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一章一第十二章 第一章 離開瓦石山城後,葉歆星夜趕往小鼓城,準備取得第二座糧城,身邊沒有了宋錢,只有帶來的一百名隨從以及宋錢留下來的經商人員。隨從由百長像坤帶領,武嘉則帶領著商販和文書,兩個成為了葉歆的左膀右臂,替他處理大小事務。 對於葉歆讓城的決定,兩人都感到無法理解,尤其是武嘉,他對壟斷鹽路的計劃十分感興趣,又獲得宋錢的中用,把他留下來主管商務,正打算大展身手,聽說棄城後心裡無法平靜,剛剛上路就找到了葉歆。 葉歆見了他的臉色已知其來意,含笑道:「不必擔心,巡查使重責在身,不可能長期留在瓦石山城,反正城中的鹽務已經落入了我們手中,而且又留了人照看,短期內不會出錯,我們先想辦法取了小鼓城的糧源,回來的時候大概他們也走了。」 還有一點他沒有道明,商戰不是短期內可以達成的,而眼下的局勢瞬息萬變,不可以等待商戰的成功,因此壟斷鹽務只不過是投石問路。 武嘉點頭道:「屬下明白,只是有些擔心,萬一他們不走怎麼辦?」 葉歆輕笑道:「不走就趕他們走,沒什麼大不了,對一個巡查使不算什麼。」 看著他眼中的紫新,武嘉不再多問,滿意的離開了。 凝心現身問道:「你整天忙這忙那,不累嗎?」 葉歆攤開雙手倒在車壁上,笑道:「怎麼可能不累,沒累得吐血已經算不錯了,要是一直坐在那個位置,遲早會被累死。」 「辛苦你了。」凝心抿嘴一笑,玉手按在他的肩頭輕輕的捏著。 葉歆笑了笑,閉上眼睛靜靜的思考著。 經過兩個月的活動,他已漸漸瞭解這個荒漠的特性,縱觀全局,城市與城市之間沒有緊密的聯繫,如果說有也只是以商人和商隊為主,軍隊之間沒有調防換防,城守之間也沒有太多往來,各城自立為政,也只顧發展自城,因此才會出現像青田城之類的窮城,這種分裂的局面對於破壞者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看來外面的人都被傳說嚇怕了,所以沒有人敢來這裡挑釁,以現在鬆散的結構看來,逐一吞併不成問題,然而麻煩的是西面出口在鐵涼的掌控之下,稍有不慎,姚跋就會引來鐵涼合擊,如果有辦法讓丹絡的主力軍困守在丹絡城中,才能防止姚跋和鐵涼合作,只是這麼做會使丹絡守軍的力量集中,若姚攻取,實為不易,還要牽制大量軍力,南面或是東面的壓力則會因為抽兵而大增,不好辦啊……」 凝心見他閉著眼睛嘀嘀咕咕的說著,不禁抿嘴一笑,這個心愛的男人想事情時總是這副模樣,以前她有些不樂意,總覺得他不應該涉及太多俗世之事,但現在卻覺得此時的葉歆別有一種攝人的魅力。 藉侵吞糧食,奪取小鼓城控制權的行動並不順利,其中最大的阻力在於環境,與青田城不同,小鼓城離主商道較遠,受外糧的衝擊較小,而周圍又是些像瓦石山城一樣的窮城,因此小鼓城生產的粗糧很受歡迎,城市的發展也遠比青田城要好。 葉歆把商業運作交給武嘉去辦,自己則在小鼓城暫時定居下來,一方面處理些主要事務,同時也等待古馬城的援兵到來。 相比之下,鐵涼國正陷入巨大的危機當中,這兩年趙和興兵南下,試圖奪取順州然後東進,卻因為清月城的大獲全勝而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戰爭消耗了鐵涼巨大的國力,即使幾十年不打仗,但糧食等應用物品是不能久存的,而且倉中的數量也有限,農業和商業卻因為戰爭而放緩發展,當負面因素一一湧現,而戰爭又沒有成果之時,皇帝趙和感到了極大的壓力,被迫做出選擇。 他依然選擇了戰爭,然而這一次卻把目標移向了葉歆和肅州,準備傾全國二十五萬大軍直搗懸河走廊,試圖從北面擴大國土,從而緩解國內的壓力和非議。 隆冬之際,由於北方的天氣和地理環境,趙和一時間無法舉兵,因此他一方面逐步向懸城添兵,一方面讓疲勞的士兵輪流休養,而他自己則御駕前往懸誠出巡。 新年剛過,趙和的車駕來到雪狼關,他雖然野心勃勃,想一舉統一天下,但對於物質的享受卻一點也不奢侈,更不講排場,輕車簡從,只帶了百騎。 雪狼關守將已換成了紅逖,他雖算是文官,但出身將門,軍略之術不弱,一直為前方征戰的父親籌集糧草,總管後方一切勤務。聽聞皇帝突至,他連忙帶著城中的文臣武將趕到西門迎接聖駕。 紅逖趕到城門口,發現趙和已經下馬,連忙伏倒在地,恭敬的道:「微臣參見皇上,請恕臣接駕來遲。」 「平身吧!」趙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紅逖看在眼裡,心頭猛地一震,知道皇上南征無功而返,而父親的北路軍攻下懸河城後便再無建樹,皇帝的心裡一定很不滿意,這次突然巡視也許正是因為猜忌和懷疑。 「一切還好吧?」 「皇上,雪狼關固若金湯,請您放心。」 「放心?」趙和冷笑一聲,眼中寒芒一閃,輕喝道:「毫無建樹的地方怎能讓人放心?」 紅逖又是一驚,默然垂手退到一邊。 「進城!」趙和甩動披風,冷然跳上血紅色的戰馬,在衛士的簇擁下進了關。 看著皇帝遠去,紅逖這才敢身手抹去額上的冷汗,暗暗苦笑道:「這回可真是麻煩了,父親若是再攻不破懸河走廊,紅家命運堪憂,可是那邊的葉歆也不是好對付的,而且…」 一旁的總兵小聲道:「大人,皇上的氣色不好,還是小心應付吧!」 紅逖攤開雙手無奈的道:「我也想小心應付,只是咱們這位皇上性情不定,喜歡的東西隨時會變,沒人知道他真正喜歡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 「唉!老將軍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聽說父親有了新的作戰計劃,不知能否成功?一切都要等到來年開春。」 「開春還有兩三個月,足夠準備一切,憑老將軍的才能應該會大功告成。」 「希望吧!」紅逖苦笑一聲,也帶著手下回府。 瓦石山城。 離開十天的葉歆又一次回到這裡,身邊只帶著凝心。 城中早已有宋錢安排的鹽商,官衙中的士兵也都是葉歆故意留下來的,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多帶人。 葉歆先去了趟鹽商新建的會所,然後才來到官衙,洪宇作為姚跋的親信,一定對整片地區都很瞭解,與他打交道雖然有些危險,但成果卻非常可觀。 門衛本就是葉歆的人,見到他歸來十分高興,都興奮的朝他打招呼。 「參見公子。」 葉歆含笑道:「辛苦你們了,這十天還慣嗎?」 左邊的衛士張勇苦笑著應道:「這個洪宇倒是不錯,可他手下的那些人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訓斥人。」 另一名衛士魯華連聲附和道:「是啊,洪宇的手下太惡劣了,總是喜歡使喚我們幹這幹那,一點也不客氣,如果不是大人吩咐我們忍耐,早就幹掉他們了。」 葉歆拍拍兩人肩頭,安撫道:「別生氣,一會兒我送幾袋好酒過來。」 草原牧民最喜好酒,一聽有酒,胸中惡氣頓解,都笑了起來。 「你們把人都叫齊了到前院等候,我這次回來,要接收瓦石山城。」 「是!」 葉歆微微一笑,大搖大擺的踏入前院,朝著正堂走去。 守在正堂外的衛兵還是他的手下,洪宇的親信們喝酒的喝酒,睡覺的睡覺,玩樂的玩樂,都是不亦樂乎,只有洪宇和兩名親隨坐在堂中,正正經經的處理著城中事務,雖說如此,但城小民寡,要處理的事並不多,此時他也正悠閒的坐在座位上品茶。 「大人好悠閒啊!居然在這公堂之地品茗享受。」 「什麼人……啊……是你!」洪宇驚得跳了起來,很快也認出葉歆的樣貌,臉上不禁有火辣辣的感覺,畢竟身處公堂之上,品茶是極為不雅的舉動。 葉歆背著手踱到他面前,眼睛瞟了一下桌案上的文書,微笑道:「看來大人的確不同凡響,公堂原本是是非之地,此時卻如此清幽,一定是大人處事有方,瓦石山城風調雨順,民富力強。」 洪宇被一陣嘲諷弄得面紅過耳,支吾了半天才壓住心中的尷尬,拿起桌案上的一疊文書,一本正經的道:「城中不過千人,事務不多,處理起來也很容易。」 「是嗎?」葉歆突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右手從懷裡掏出一疊布卷,揚了揚道:「大人,我這裡倒是有幾宗案件,大人若是無事可以審審,也許會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案件!我怎麼不知道?快拿來我看看。」經過前面的一番唇舌,洪宇早已落於下風,此時就算有再難處理的案件,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 「還是我讀讀吧!大人可以一邊聽一邊判斷,這樣也許會更快。」 「好,好,快讀來聽聽。」洪宇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葉歆的圈套,還急躁的要辦案。 「嗯,不愧是姚跋將軍的親信,的確不同凡響。」葉歆微笑著展開手中的布卷,露出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目光輕輕掃過,臉色驟然一冷,森然讀道:「前日午時一刻,你的副手嚴巖調戲一名少女,導致少女失足落崖,身受重傷,見證者城東保長田嵐,城西平民方仁。前日戌時,你的衛隊長劉農強槍耕牛一頭,然後宰殺分食,見證者有平民十六人,還有東西城的保長……」 一件件案件不但有時間、地點,還有作案的方式、人證、物證,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洪宇早已是汗流浹背,舌纏如結,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嚴巖是巡查副使,而劉農是他的衛隊長,其他的案件也都涉及到他的部下,可說除了他自身以外,沒有一個不涉案。 葉歆見了他的表情,已知他心裡所想,冷笑一聲,故意問道:「請問巡查使大人,這些案件該如何處理?」 「這……這……」洪宇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半句。 「看來大人是太累了,這種小事不必勞煩大人,下官去做就行。」葉歆微微一笑,轉身喚道:「來啊!把犯人全部抓起來,我要明正典刑。」 「你……」洪宇雖然想救自己的屬下,但把柄全在葉歆手上攥著,除非不顧刑律強硬救人,否則只有聽憑對手宰割。只是他手中只有少數士兵,未必能成功,一旦失敗,他自己也會被牽連,因此顯得猶豫不決。 「是!」集中在院子裡的衛士大吼一聲,各自提著兵刃到後院去抓人。 葉歆走到書案前摸了摸桌上的城守大印,冷笑道:「巡查使大人,您的才幹和品德都不算差,可惜眼睛是瞎的,毫無識人之明,姚跋用了你,只怕也是他失敗的原因。」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種手腕和氣度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城守。」洪宇滿眼懼意的看著他,心裡一陣發顫。 葉歆淡淡一笑,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葉歆」 「什麼!」兩個字名動天下,傳入洪宇的耳中彷彿炮彈一般,腦子嗡的一聲全炸開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是姚跋身邊的人,應該知道不少事情,我暫時不殺你,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就分了城給你,不然的話,後果自負。」 「我……我……」洪宇的腦子裡早就變成亂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葉歆對他倒沒有什麼不滿,見他這副模樣,淡淡的道:「你先到柴房去住兩天,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洪宇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斷的點頭。 半天之後,洪宇終於向葉歆低頭了,促使他認輸的並不是嚴刑拷問,也不是威逼利誘,而是葉歆那種看不見的巨大氣勢,那時他長期掌握權力而產生的巨大威攝力,再加上手下的數十萬大軍,更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葉歆善待了洪宇,這個有些迂腐的男子還算正直,而且對荒漠六十九城瞭如指掌,若是招入麾下,日後可堪大用。 「洪大人,想必你是想明白了,與我合作還是繼續助紂為虐?」 洪宇低著頭道:「下官誓死效忠大人。」 葉歆微笑道:「錯了,不是效忠我,而是效忠朝廷,你本就是朝廷的官員,姚跋不遵聖命,你本是助逆之臣,是天命要逆歸屬朝廷。」 洪宇伏倒在地,恭敬的道:「下官明白,下官誓為天龍之臣。」 「嗯!這樣就好,請坐吧!」葉歆指了指左側的桌子。 洪宇戰戰兢兢的坐好,問道:「大人把下官招來,一定是盤算著佔據丹絡吧?」 「不錯,我本想慢慢來,只是這六十九城各自為政,實在太麻煩,需要有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所以需要那你。」 洪宇不安的道:「下官雖可算是姚跋的親信,卻一直為他奔走各城,對於丹絡城之事反倒不太清楚,許多事情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葉歆問道:「姚跋此人如何?」 洪宇歎了一聲,道:「不是我寡義,姚跋此人生性貪婪,寡廉鮮恥,好色貪淫,難成大器,只是據守沙漠天險,屬地又有富礦,正是因為富足的生活使他的性情變得自大狂傲,若不是天下大亂,也許他還能善終,現在只怕就難了。」 「嗯!」葉歆並不在意姚氏一門的死活,這種吸血家族的存在對荒漠的百姓沒有任何好處。 洪宇又問道:「大人親自跑到這裡來,一定有了周詳的計劃吧?不知我能幫上什麼?」 葉歆有些驚訝,看著他問道:「這麼快就想對付舊主了?」 洪宇臉微微一紅,搖頭道:「不是,只是我身為姚家的舊臣,不想看著姚家徹底覆滅,我聽過大人的傳聞,也相信大人不是趕盡殺絕的人,由大人主宰丹絡也許是這片區域真正的福氣。如今的姚家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家庭了。七個兒子之間的爭鬥愈演愈烈,而姚跋又身患重病,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場內訌,那才是姚家真正的不幸,只是我身為下臣,沒有任何力量阻止姚家的崩潰,如果大人能佔領丹絡,姚家七子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爭,窘境會使他們失去內鬥的心,也許會因此奮發圖強,從而改變他們的人生。」 一席話讓葉歆大為動容,雖然此人算不上什麼人才,但這份故主之情卻是難得,也說明此人明白事理,能夠準確的判斷形式而後下結論。 「鐵涼國現在虎視眈眈,但我清楚鐵涼國主是個什麼角色,他們一旦佔了丹絡就不會再容忍姚家的存在,一定會趕盡殺絕,我一直擔心此事,大人既然要取丹絡,我自當盡心輔助。」 葉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想要我保證姚家的安全?」 「正是。我希望幫助嗒然奪取荒漠六十九城,從而換取姚家的安全,以及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 第二章 葉歆沉吟了很久,以姚家的憶作所為,荒漠中的平民們只怕都想殺了他們,若是保護這一家,多少有些風險,但洪宇的作用太大,又不能放棄,左思右想之下,葉歆還是答應了。 「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嗎?我明白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我需要你的絕對忠誠,否則姚家得到的絕不只是滅頂之災。」「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面對威懾性的語氣,洪宇顯得很坦然,含笑點頭道:「謝謝大人,下官一定盡心盡力為您效忠。」 「好了,我們談正事吧,如果想一氣吞下六十九城,不知你有沒有好的辦法?」 江宇不禁暗暗感歎,這種氣吞山河的氣概著實讓人有心震的感覺,難怪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能叱吒風雲,掌握了天下的脈搏。 「六十九城嘛!」洪宇片刻,搖頭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六十九城的中心在丹絡,丹絡的重心在軍隊,只要拿下軍隊,六十九城便中探囊取物。」「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葉歆點頭道:「此言極是,但姚跋不會不知道軍隊的重要,否則不會把大軍集結在丹絡附近,要想虎口拔牙,只有膽量可不行,要有足夠的工具和準確的判斷力。」 洪宇道:「這些年我一直巡視六十九城,對於各城的軍力分佈、地理位置、礦產資源以及特性都默熟於心,丹絡現在的軍力佔了九成,但丹絡城並不太大,駐不下大軍,因此軍力分佈在丹絡周圍的五個衛城,成為一個五星形的防禦體系。」 「原來如此,這麼說丹絡城本身並沒有強大的軍力。」葉歆對此極感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正是如此,只是外人都把那五座衛城當作丹絡的子城,因此才有了外界的傳聞。」「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葉歆沉吟道:「若是如此,想控制軍力就更麻煩了,因為兵力分屬五城,必須有五位同級的將領,他們之間也一定互不相連,單取一城沒有任何作用,必須一網打盡。」 「嗯!」洪宇並不長於軍略,只能提供足夠的資料和個人見解,對於葉歆的話只能點頭相應,無法給與更好的建議。 葉歆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太過介意。葉歆對洪宇的才能如何已是心知肚明,用他全是因為他對六十九城的熟悉,以及舊有的人脈關係。「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大人,下官的能力有限,不能給大人提出有用的建議,不過這五城的駐軍人數、將領、編製、軍糧等情況我都記得一些,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這樣吧,你就在府裡住下,把六十九個城的資料全部整理出來,只要你能完成這項工作,我們之間的協定就算正式生效,日後也會有重用。」 「是!」洪宇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好了,你的住所我已安排好,出去後會有人帶你去。」「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洪宇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我的那些手下……」 「殺了。」 洪宇的心裡猛地一突,雙腿微微有些哆嗦。 「案件證據確鑿,百姓也不會放過他們。」 洪宇知道葉歆這是斷他的後路,苦笑一聲,顫著身子退出了院落。 葉歆微笑著自言自語道:「這可是個關鍵人物,雖然不太起眼,卻掌握了所有的情報,就像是一個活動的情報庫,看來丹絡很快就可以攻陷了。」「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雪狼關。 紅逖在府中設置了盛大的宴會招待趙各,並請來城中最出名的舞伎。 趙和沒有任何表示,表情也是淡淡的,默默坐在主位上,既無喜色又無怒色,而且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只用平靜的目光平視前方,連舞伎纖美動人的舞姿都漠視了,這種情況讓在場的人都琢磨不透。 半晌後,趙和突然轉頭看著紅逖,問道:「紅逖,聽說你失蹤的妹妹平安回來了,是真的嗎?」 紅逖的心的了一個突,不明白趙和為什麼突然提出妹妹,吶吶地應道:「稟皇上,舍妹的確已回來,只是……」 趙和忽然微微一笑道:「想起來她也真有些可憐,我那短命的大哥死得太早,累得她要守活寡。」「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這……這是舍妹的榮耀。」 「榮耀!」趙和笑得更燦爛,當年他派人奪取紅緂就是要破壞紅家與兄長的聯盟,當然也是為了美人,「她怎麼沒有來?不會是不想見朕吧?」 紅逖更是擔心,連忙辯解道:「不,不,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留在後面較好。」 「她可是鐵涼的銀羽將軍,身授官職不來晉見,好像……」趙和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陣陣煞氣溢出。 紅逖嚇得一哆嗦,心裡大叫不妙,趙和當年還是皇子裡也曾向紅家求親,只不過由於老皇帝為太子和紅緂定了親事,所以才不得不作罷。 「微臣現在就去把她找來。」「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趙和神色頓時緩和了許多,含笑道:「快去吧!朕這次前來也想看看她。」 他的笑容雖然溫和可親,紅逖卻覺毛骨悚然,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轉身朝妹妹的住處走去,一邊走,心裡還一邊琢磨著應對之策。 「這可怎麼辦?看皇上剛才的意思,似乎看中了妹妹,如果把熾兒的事說出來,就是對先皇的欺君大罪;若是不說,皇上必然會招妹妹入宮,可她心繫葉歆,絕不可能答應,但若不答應又會激怒皇上,同樣會對紅家的未來造成極大的衝擊。」 思緒中,他不知不覺來到紅緂所住的院落。「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錦兒正捧著食盒走過屋下長廊,見紅逖低著頭慢步而來,不知在想什麼,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大少爺,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不用陪皇帝嗎?」 「哦……是錦兒啊!」紅逖苦笑一聲,問道:「妹妹在臥房嗎?」 「嗯!小少爺嚷著肚子餓,所以我去取食物。」提起小紅熾,錦兒的臉上染濃濃的笑意。 「是嗎?我去看看她們。」紅逖急匆匆地走向主臥室。 錦兒見素來文雅的他居然失去了平時的沉穩,神色間焦慮緊張,似乎有什麼大事,急忙跟了過去。 紅緂正陪著兒子在屋內玩耍,聽到推門聲,抬頭一看,見是哥哥,不禁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是為皇上設宴嗎?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紅逖憂心忡忡地看著妹妹,忽然長歎一聲,在她身旁坐下。 「哥哥,怎麼了?是不是皇帝他……」 紅逖轉頭望向剛進來的錦兒,沉聲道:「把小少爺帶到裡面去,我和妹妹有話要說。」 錦兒不安地看了看他,又轉眼望向紅緂. 「去吧!」紅緂抱起兒子交到她的懷裡。 「是!」錦兒一手抱著紅熾,一手提著食盒走入內間,邊走邊回頭望向兩人,凝重的氣氛讓她著實感到不安。「炎黃魂伊家貝兒手打」 「到底出了什麼事?說吧!」紅緂經歷的事太多,心裡的成熟度已遠遠超科她的年齡,表現得及為沉著。 紅逖苦笑道:「皇上要召你去參加晚宴。」 「晚宴!」紅緂皺了皺了眉頭,詫異地問道:「不是有你們陪著嗎?怎麼會說起我呢?」 紅逖不好意思說出口,支吾了一陣,苦笑道:「妹妹,這你還不明白?」 紅緂愣了一下,臉色驟變,玉潤的面頰染上一層薄霜,冷笑道:「原來他打這主意,你又不是不知我現在的身份,就算皇帝也別想逼我,逼急了,我的劍可不饒人。」 紅逖見妹妹動了真怒,連忙安撫道:「妹妹別生氣,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別做得太絕,畢竟紅家的人都在這雪狼關,萬一皇上大怒,滿門抄斬,我們連跑都來不及。」 「總之我不去。」紅緂氣得把頭一撇,連哥哥都不理了。 紅逖勸道:「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可那是聖命,你我身為臣子,怎能抗旨不遵?」 紅緂拍案而起,冷冷地回應道:「我早已不是鐵涼之臣,我兒子的父親正在與鐵交戰,若說殺頭,早已是滅門之事。」 「你……」紅逖早早已知道她會如此回應,但親耳聽到還是愣住了。 「夫君雖然遠在異鄉,但我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絕不可能再委身他人,除死方休。」她言語發自肺腑,語氣鏗鏘有力、斬釘截鐵,令人無法再勸。 紅逖見她執著,長歎一聲,憂心忡忡地道:「皇上此次輕車簡從而來,一是為了巡閱邊關重地,其二也許正是為了你,父親身為北路軍大將,又是多年老臣,手握雄兵,皇帝雖然重用,卻一直放心不下,想納你入宮除了美色之外,櫨也是籠絡紅家的手段之一,他希望結下親事後紅家就會死心塌地地為他賣命。」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勸我?殺了我,我也不會從他。」紅緂一臉剛毅,不容半點褻瀆。 「事發突然,我一時間沒有想好該怎麼辦,所以來問問你的意見,唉!這事真是頭疼,要不你出去應酬一下,大庭廣眾,皇上不會說甚麼。」 「不!到了那種地方就由不得我說話了。」紅緂伴隨著葉歆在官場中混了幾年,對於其中的厲害早已是洞若觀火。 「可你總不能公然抗旨吧?」 紅緂默然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凝望著窗外的夜色,俏麗的眉宇間煞氣凝重,雙手捏得卡卡作響。 紅逖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攬她入懷,感慨地道:「唉!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可惜路上太多荊棘了,妹妹,現在是新的抉擇,雖然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那邊也不容易。」 「哥哥,這事我來應付,你就不必操心了。」紅緂忽然冷笑一聲,走到牆邊摘下寶劍繫在腰上。 紅逖一把按住她的手,驚問道:「你要幹甚麼?」 「你別管。」紅緂輕輕一推,然後甩臂就走。 紅逖很清楚妹妹的脾氣,見她如此舉動,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了片刻,接著急奔了出去…… 大廳。 紅緂提著佩劍踏入宴會大廳,滿臉煞氣的姿態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趙和已經多年沒見她了,記憶中的紅緂仍是個美麗的妙齡少女,此時再看卻發現玉人已非昔日的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嬌鮮欲滴的肌膚,秋波暗流的眸子,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好一個妙人,紅將軍風姿更勝當年,真是才貌雙全的佳人。」 紅緂冷冰冰地道:「謝皇上誇獎,皇上難得前來,請多喝幾杯,微臣身子不適,不能奉陪,請您恕罪。」 趙和滿面春風地站了起來,含笑道:「既然身體不適就在我身邊坐坐,來人啊!給紅將軍設軟座。」 紅緂回絕道:「臣身體乏弱,請。」說罷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趙和對她的態度極為不滿,但看著她颯爽的英姿、嬌人的玉貌,心裡癢癢的,笑道:「將軍且慢,朕要封你。」 「臣未立寸功,不敢受賞。」 「朕封你為貴妃,隨同朕出遊。」 在場的人雖然早知道皇帝的意思,但直到此時才敢議論,都起身恭賀。 紅緂臉色鐵青地看著廳中賓客,心裡像是火滾似的,冷喝道:「我都還沒說話,你們湊甚麼熱鬧?都給我坐下。」 經此大喝,整個廳堂頓時鴉雀無聲,看著神凝色厲的紅緂,眾人都大吃一驚,不曾想到她竟會是這種反應。 紅逖一顆心像是懸在懸崖邊,隨時會沉入深淵,偏偏腦子裡像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 「皇上,我來敬你一杯酒。」紅緂突然拔劍揮向身側,從桌上挑起一杯水酒,然後將劍尖送到趙和面前。 趙和的侍衛們無不大驚失色,都斥喝著衝了過來。 「退下。」趙和伸手從劍下摘下酒杯,笑容滿面地道:「銀羽將軍風姿更勝從前,真是讓朕心動不已啊!」 紅緂淡淡地道:「不敢,殘花敗柳之姿怎能入皇上聖目?」 趙和臉色微微一變,含笑問道:「紅將軍說笑了,誰不知道你是我趙家未邊門的媳婦,長兄既死,我這個做弟弟的也該照顧一下寡嫂。」 紅緂一臉不屑地掃了他幾眼,冷笑道:「不勞皇上記掛,紅緂已是有主之婦。」 趙和沒想到紅緂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掃他的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殘暴的目光掃過美麗的身軀,冷冷地道:「朕既然下詔封你為貴妃,你還是乖乖地跟朕走,否則便是抗命之罪,要誅九族的。來人啊!把貴妃娘娘送到行宮去。」 「你不能這麼做!」紅緂臉色大變。 趙和輕笑道:「朕是皇帝,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你也一樣。」 「我和你同歸於盡!」紅緂突然揮劍直刺趙和。 趙和冷笑一聲,右手抓住身邊的太監往劍上送去。 「啊——」 慘叫,血光,紅緂的長劍穿透了太監的心臟,卻也給了趙和逃開的時間,當她抽出長劍想再刺殺時,身邊已被一群鐵甲衛士擋住。 「妹妹,不可動手!」紅逖嚇得面色慘白。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一件好事竟變成了叛逆,如今紅緂劍刺皇帝,已等於把紅氏交上了斷頭台。 隨皇帝而來的人無不大叫道:「皇上,紅緂行刺,實屬大逆不道之罪,請治紅家滿門。」 趙和躲在幾名衛士的身後,冷冷地看了紅緂一眼,又掃向紅逖,冷冷地道:「紅逖,朕本是有意抬舉紅家,可惜你妹妹不識抬舉,居然還要行刺,此事就交給你來處置,朕希望子時之前能給朕一個答覆。」 紅逖一聽就知道他在威逼自己,雖說如此,但也逃過立斬的危險,他抹了抹滿額的汗珠,應道:「是,微臣一定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覆。」 紅緂剛才一時激憤,因此不顧一切地要與趙和同歸於盡,此時想到父母兄長,還有年幼的兒子,心裡一陣慌亂。 「紅緂,想好了,要生還是要死。」趙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衛士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在場的賓客們都不敢再留,害怕被紅家牽連,在他們的眼中,紅家已在懸崖邊緣,不是大富大貴就是滿門抄斬。 不到片刻,偌大的廳中只剩下紅氏兄妹,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都充滿了無奈和痛苦。 「哥哥,對不起。」紅緂把劍往地下一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紅逖苦笑道:「別說了,一切都是命吧!」 「可是——」 紅逖臉色一正,勸道:「你帶著熾兒走吧!其他的事我來應付。」 紅緂呆了呆,一把抓住兄長,拚命搖頭道:「不行,皇帝會殺了你和父親,還會連累紅家的親戚。」 「妹妹,你的命真苦啊!」紅逖當然不希望紅家就此滅亡,但也不想看著妹妹痛苦一生。 紅緂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狗皇帝!我們早該倒戈去投奔夫君,那裡才是用人之處。」 「現在說這個已沒有用了,何況父親也不會同意。」說完紅逖突然一呆,喃喃地道:「也許這是個辦法,家庭都在雪狼關,如果可以出城投靠父親,也許會有迴旋的餘地。」 正當兩人無法抉擇的時候,朱雀上師突然現身在廳,看著偌大的廳中擺滿宴席,人卻只有兩個,含笑問道:「這裡怎麼會如此冷清?」 第三章 紅緂見朱雀上師出現,眼前一亮,急聲叫道:「上師助我。」 朱雀上師愣了愣,問道:「出了甚麼事?」 紅緂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番,朱雀上師聽了,微微一笑道:「這是喜事呀不必這麼煩惱。」 紅緂不悅地道:「上師,你怎麼也調侃我?」 朱雀笑道:「我不是說貴妃之事,而是指你的心上人,有了這個借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投奔他,那小子是個重情的人,見你如此,不會不收留你,何況還有他的親兒子。」 紅緂何嘗不想如此,只是擔心父兄和族人的安危,而且現在想出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雀上師洞若觀火,微笑道:「你是擔心父兄吧?這個好辦,全家一起去投奔葉歆就是了。」 紅逖歎道:「父親是不會答應的。」 「當全族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時,想必他不會忍心看著滅族之事發生吧?」 紅氏兄妹面面相覷,朱雀上師之言無可否認地打動了他們,但這麼做一定會引起父親的不快。 「別猶豫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連夜出城,否則你們想走都走不了。」 紅緂決心已定,想了想,問道:「怎樣才能出城呢?」 朱雀上師輕笑道:「很簡單,把皇帝挾住。」 紅緂喜道:「草非上師願意幫忙?」 朱雀上師聳了聳肩,笑道:「我總不能讓我徒弟喪命吧?放心吧,酬勞我會向葉歆討要。」 「既然如此,一切聽從上師。」 「你們回去安排離城事宜,我去見見趙和那小子,聽說他也曾召集大量術士,說不定可以大戰一場。」朱雀上師身一晃,消失在空氣中。 紅緂兄妹對視了一眼,一起轉身朝外奔去。 自從上次百名術士被葉歆擊破之後,趙和對於道術是又喜又怕,然而術士不是一朝一夕能補充的,因此他魔下並沒有強大的道士,而這次也只帶了兩名術士,為的就是探查。 朱雀上師剛出院落,就被兩名術士攔住了。 「嘿嘿,聽說趙和愛用術士,看來的確不假,不過憑你們兩個人想對付我,太弱了些吧?」 兩名術士都是趙和暗中栽培出來的,只知修煉道術,對於修道本身的含意知之甚少,也不清楚道士與術士之分,因而沒有察覺朱雀上師的能力,自以為是地道:「老頭,年紀都這麼大了,還是早點回家抱孫子吧!」 朱雀上師呆了呆,忽然放聲大笑,他這輩子遇過不少修道者,卻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糊塗人。 兩名術士被笑得臉上火辣辣,怒喝道:「笑甚麼,再笑我們就宰了你。」 「修道者出現你們這兩個傢伙,實在是悲哀。」朱雀上師搖了搖頭,雙手一合,指尖幻出七色烈焰,化作一隻彩火鳳飛向兩人。 兩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絢麗的道術,都驚呆了,任由彩火鳳衝到面前,連痛都沒呼一聲就被燒成了黑炭。 「沒用的廢物,還敢在此大言不慚,下輩子早點投胎吧!」朱雀上師悠然一笑,又遁隱了身子。 面對朱雀上師的手段,趙和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但朱雀上師不願捲入世俗糾紛,因此只是禁錮了皇帝,又用他的玉璽寫了一份詔書,放紅氏一門出關。 所有的人都對這張詔書大為疑惑,但玉璽不假,又不敢不遵,因此紅逖和紅緂得以從容地召喚族人,舉族離開雪狼關,投奔懸河城的紅烈。 數日後,懸河城外出現了一群風塵僕僕的車隊,幾天日夜兼程,所有的人已累壞了,但為了活命,都不得不全力奔走,眼見懸河城在望,大家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簡樸的馬車中伸出一隻凝脂般的玉臂,撩開車簾,一名豐滿美艷的少婦伸頭張望了一眼,眉尖若蹙,靈眸中閃爍著異常的神采,期盼與懼怕交織著。 「哥哥,我們到了嗎?」 「嗯!快要到了。」 紅逖騎馬走在馬車旁,臉色同樣沉重,這次舉族出走真可謂危險萬分,如果不是妹妹找個了神一般的人物挾持了皇帝,紅氏一族難逃滅族之禍。現在接近懸河城,他的心情卻更加忐忑,父親一向以鐵涼的忠臣自居,面對全族的逃亡,不知能不能承受這個打擊。 「不知爹會怎麼做?」 紅逖長歎一聲,苦笑道:「也許他會把我們送回雪狼關請罪。」 紅緂大驚失色,急切地道:「要是如此,我就在父親面前自盡,相信他老人家會看在我的份上,送你們出懸河城。」 紅逖也勃然變色,連聲勸道:「不可,不可,還是看看再說吧!」 紅緂沉默了一陣,歎道:「都是我害了全族。」 「妹妹不必自責,其實鐵涼國的現狀很清楚,只怕不到趙和死那天都不會安寧,我厭倦了戰爭,殺人放火與強盜有甚麼分別,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讀書寫字作畫,倒也快樂。」 「哥哥!」 紅逖輕笑道:「只怕事情由不得你我,一切還是父親說的算。」 紅緂默然不語,即使父親同意舉族逃走,但叛逆之名會是他一生之恨,對葉欲的恨意只怕也更深了。 紅烈得到消息後感到異常的驚訝,因為不單是兒子、女兒來了,整個紅氏家族都來了,彷彿是家族大遷移一般,因此匆匆亡險趕到城外。 「逖兒,緂兒,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你們把族人都帶來了?」 「父親……」紅逖看了看周圍的人,拉著父親走到一邊,小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話還沒說完,紅烈的臉已變成鐵青色,身子因為生氣而不斷地顫抖著,嘴唇也哆嗦著。 「爹……您沒事吧?」 「沒……事?」紅烈咬牙切齒地瞪著兒子,如果面前不是這張熟悉的臉,他早就撲上去撕碎了對方。這些年他一直以鐵涼之臣為榮,也因此為鐵涼的擴張竭心盡力,現在卻因為女兒和兒子的一個決定,讓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以後還要背上一個叛逆的罪名,永世也無法洗刷。 「爹!您消消氣,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因為昏君無道,表面上是要霸佔妹妹,其實是把妹妹當成人質鎖入深宮,從而監視我們紅家,尤其是領兵在外打仗的父親……」 「啪!」紅烈氣得打了兒子一個耳光,怒目斥道:「你這個小畜牲,難道沒有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名言嗎?」 「爹,那只不過是書生之見,是遷腐之言,不必當真,若皇上是明主,為他而死自當應該,可皇上如此的奸邪不仁,殘殺忠良,連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放過,這種人不配讓我們盡忠。」 「你這個小畜牲,還敢胡說八道,我要把你捆了,交給皇上處置。」紅烈一拳把紅逖打倒在地。 紅逖不敢還手,嘴上卻不肯松,爬起來抹了抹嘴角的血絲,硬著頭皮辯道:「爹,您不必如此,我們來之前已經替您向皇上奏上了宣戰書,您就算不承認也回不去了。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自主稱王,二是歸降葉歆的肅州軍,我和妹妹都支持第二個選擇,為了紅家,請您好好想一想吧!」 紅烈蹬蹬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雙目發直,肩頭下垂,大帥的氣勢早已被打得煙消雲散,變成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紅逖心中萬分愧疚,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無回頭的可能,只有尋找前方的道路,「爹,快決定吧,我們只能拖住皇上三天,雪狼關的使者此時大概已出發了,再不作決定,紅家就會徹底從世上消失。」 面對兩難的境地,紅烈感覺到心頭像火燒一般,但讓他看著兒子、女兒以及族中老小身首異處,他實在做不到。 「父親!」紅緂抱著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父親面前,聲淚俱下地道:「女兒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為紅家滿門帶來了天大的災難,若是父親不解心中怒氣,女兒會在父親面前自盡,以贖前罪,只請父親善待族中老小,還有我這可憐的兒子。」 「你……唉……」紅烈到底老了,心也軟了,看著兒女跪在面前,心裡著實不好受,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想不到我紅烈也有叛國的一天。」 紅氏兄妹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紅烈的神色極為凝重,正色道:「為了全族老小,我可以帶你們離開鐵涼,但要我獻城投降,萬萬不可行。」 紅緂早已知道父親脾性,也知道他一定會有這種反應,聽了後很平靜,柔聲勸道:「父親,既然您不想獻城,我們也不勉強您,請您隨我們一起上路,我們走丹絡荒漠,然後到達天馬草原。」 「嗯!這倒是可行之路,只是……」紅烈看了一眼女兒,腦海中又想起葉歆的樣貌,心裡又是一肚子氣,總覺得向奸人投降是莫大的恥辱。 「父親,有甚麼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必須立即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了,你們繼續往北走,我去安排一下。」紅烈苦笑著跳上馬背。 城中的十萬士兵都被蒙在鼓裡,就連親信大將也全不知情,紅烈只帶著十餘名從族中挑選的親信之士離開了懸河城,與其餘族人匯合後往北方丹絡荒漠的入口行去。 一日之後,狂怒的趙和領著雪狼關所有的士兵飛奔而至,迎接他的卻是目瞪口呆的將領們。 「甚麼!?紅烈跑了!你們這群混蛋到底在做甚麼?居然讓一個叛國謀逆的家族在眼皮底下跑了,都是一群沒有用的廢物。」 趙和並不單單是憤怒,他內心深處還有濃濃的懼意,紅烈掌握鐵涼大軍數十年,對鐵涼的山山水水都瞭如指掌,在軍中也有極大的影響力,若是他真的投到葉歆一方,將領們的忠誠度便會受到挑戰,軍隊的士兵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別說東征,就連保住現有的領土也絕非易事。 「皇上!紅大將軍他真的反叛了嗎?」 「當然!」趙和不願把原因說出來,其實他心中實在感到納悶,沒有想到招紅緂入宮竟會引發這麼強烈的反應。 懸河城的將領們都面面相覷,他們從未懷疑過紅烈的忠誠度,也絕然想不到他會反叛,但皇帝親口指責,應該不會有假,因此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盪,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鐵涼國的未來。 「還愣著幹甚麼,快去把那群可惡的傢伙抓回來,我要滅紅氏全族。」趙和用咆哮和震怒來壓制這群突然失去帶頭人的將軍們。 將領們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只是無意識地點點頭,然後慌亂地跑向各方,就像一堆盲眼蒼蠅到處亂飛。 看著這一幕,趙和忽然意識到紅烈的作用和影響力,心裡又是一陣驚慌,卻對自己的決定更加肯定,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十萬大軍變成紅家的私人軍隊,如今雖然混亂,但只要重整軍中權力,對鐵涼日後的發展不但沒有壞處,反而可以及早去除一些隱患。 半個時辰之後,一張通緝令從懸河城的臨時行宮發向鐵涼全國,此時的紅烈與家人們一起,離荒漠的入口越來越近。 荒漠中的氣氛依然平靜,人們已經習慣了沒有外敵的生活,也不曾想過有人敢入侵這片天險之地、財富之地。然而就在這平靜的氣氛中,一股風暴正在形成,帶領這個風暴的人自然就是葉歆,有了洪宇這個內線,荒漠六十九城的情報全部被他收集在手,經過洪宇的整理之後,變成一份荒漠地理記錄,細節十分詳盡,就連每個城的朝向也記錄在案。 擁有了情報的同時,葉歆又得到了從古馬城來的三千軍馬,這些士兵都扮成商隊,分十幾批趕到鐵鷹城,集結之後便往瓦石山城趕來,領頭的是樸哲的得力大將燕平。 得到消息的葉歆出城五里迎接,看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心裡更有底了。 「葉大人!」燕平縱馬趕到葉歆面前,含笑道:「我帶了三千人來,不知夠不夠?」 「夠了!」葉歆親切地拉著他笑道:「想不到樸兄會讓你來!讓你這員虎將領著三千人,實在太委屈了。」 燕平縱身下馬,笑著應道:「我正閒得慌,聽說大人要幹大事,所以主動請纓而來,大人有甚麼事就儘管吩咐吧!」 「路上沒有人發現吧?」葉歆轉頭看了看大軍。 「大人放心,我們打的是鐵鷹城的旗幟,而且又有克渾指引,一路上沒有引起任何懷疑,而且現在正是隆冬,路上沒有商隊,又不缺水,我沒有進其他城,直接把他們帶到鐵鷹城,休養一天後就趕來了。」 「大家都辛苦了。」葉歆回頭望著隨同而來的武嘉道:「給他們準備上好的酒菜,再增發軍餉。」 「是!」武嘉恭敬地欠了欠身。 葉歆看著燕平,歉然道:「瓦石山城太小,水源不足,容不下三千大軍,就煩勞將軍辛苦些,在此處駐紮一夜,明日我領你們前往小鼓城,那裡城大糧多,水源充足,正是養兵藏馬之地。」 燕平讚歎道:「大人的事我都聽說了,想不到竟如此輕易地取得了四城的控制權,又說動了赫洋為後援,想必大事可成。」 葉歆哈哈一笑道:「其實沒花甚麼力氣,只不過這些城守備空虛,姚跋的管理又極其鬆散,所以我才輕易取了四城,雖說如此,但相比起整個荒漠的六十九城,四個城實在不足掛齒,以後就要看燕兄和這些兄弟了。」 燕平拍著胸脯正色道:「只要大人一聲令下,燕平和這些兄弟一定生死相隨,永不相負。」 葉歆點頭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們這些血性的草原漢子,否則也不會只調你們前來。」 燕平哈哈一笑,高舉手中馬刀道:「我們這些草原戰士一定誓死相隨。」 葉歆看著他手中明晃晃的新刀,笑道:「這是鐵鷹城的刀吧?」 燕平讚道:「是啊!不單是刀,還有盔甲和馬蹄,都是新制的,又輕又薄,卻十分堅韌,實在是好東西,有了這些東西,戰力至少可以提升一半。」 葉歆含笑道:「克渾控制了鐵鷹城,就等於控制了一個兵器庫,樸大將軍這支大軍都要換最好的裝備。」 燕平興奮地道:「若是如此,我們的騎兵一定會天下無敵。」 「那是當然。」 兩人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 瓦石山城太小,水源賡乏,糧草不足,無法支撐兩千士兵駐紮,葉歆控制此城的用意在於對付丹絡,如今有了洪宇,控制鹽道計劃雖然沒有停頓,但重要性卻大大降低,因此他把大軍撤出了城,在洪宇的帶領下,以巡視軍的名義進駐小鼓城。 小鼓城只有大約五百衛兵,全都是本地農民充任,戰力並不強,尤其是在農忙的季節。 農民聽說巡查使帶了軍隊前來城裡駐紮,都顯得很高興,一是糧食可以充做軍糧,為糧食的售賣提供了市場,二是農夫們不用再承擔守城的任務,可以專心務農。 城守郭陽山認識洪宇,見他帶人來也沒有在意,像往常一樣迎接他入府,但很快就被燕平的手下軟禁了起來,並完全控制了整座城池。 雖然又得一城,但葉歆心裡並不痛快,因為至今還沒有找出奪取丹絡的方法。 為了下一步計劃,他決定與洪宇一起展開新的旅程,而這一次的目的地是荒漠的中心丹絡。但是,懸河城的變化使他原本從容施展的計劃化成泡影,鐵涼開始進攻了。 第四章 整個懸河城都處在一種極為不安的氣氛之中,皇帝的駕臨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還是紅烈叛離的事情。軍中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與紅烈一向表現出來的忠一密切相關。 然而,一道催促進兵的軍令像是暴雪中旋起的烈風,吹動了所有人,雖然已是二月,但對於北方來說,離四月的開春時節還早,周圍依然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夜晚的寒風能把人的皮都吹裂了。 臨時行宮裡,紅烈的副手,衛將軍施永清正在為出兵之事向皇上詢問著。 「皇上,在這時候進兵,於我軍不利。」 趙和還在氣頭上,又抱怨這些年懸河城的十萬大軍寸功未立,哪裡聽的進去,擺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雖然情況艱難,但敵人也處在同樣的條件下,既然我軍有兵力優勢,只要指揮得當,一定能成功。」 「皇上,敵我雙方的條件並不一樣,紅大將軍還說過……" 「住嘴。」趙和怒眼一瞪,大聲喝道:「來人啊!把施永清拿下,先扣在牢中,過兩天送回涼城,叫刑部嚴加審問。」 「皇上……」無論施永清如何叫屈,面對決心已定的皇帝,只有被抓的份。 一旁的文臣武將本想勸說,見皇帝如此震怒,只好默然不語。 「今夜出兵,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一戰可定。」 武獎們都面面向窺,雖然皇帝說的也不失為一個戰法,只是有些冒險。 趙和臉色一端,指著下面喝道:「把紅家的追捕令,該為格殺令,遇到紅氏一族,就地正法。」 「是!」 「右將軍華井,進夜進兵,你為前鋒,領三萬鐵騎直衝敵營,我領主軍,務必將敵軍主將黃延功抓回來。」 「遵……遵命!」華井並沒有十足的信心,但皇命大如天,除了遵命也別無選擇。 半個時辰後,城中開始了緊張的備戰工作,然而他們的一舉一動逃不過躲在懸河城北側山峰上的秘密崗哨。探子是葉欽早就安排下的目的就是防備懸河城的突然進襲,崗哨裡有十名探哨士兵,進城中有動勢就立即做滑繩而下。 黃延功接到消息後,立即招來麾下諸獎到中軍帳議事。 「諸位,鐵涼那群混蛋終於忍不住了,據探子來報,懸河城中十分忙亂,士兵也停止了操練,這說明他們有所行動,我料必是今夜偷襲大寨。」 「他們居然不等到開春再戰,這根本就是找死。」 黃延功正色道:「這是重要的一戰,絕不能失敗。」 「請將軍吩咐。」 黃延功沉思片刻,忽然機上心頭,自信地笑道:「敵方已騎兵見長,今夜必是已騎兵衝擊大寨,若是正面抵擋,只怕死傷太重,我們可以……」 是夜天清雲淡,四野寂靜,只有稟冽的寒風在懸河走廊中呼嘯著,像是天公在為即將展開的殺戮擂鼓助威。 無論是黃延功的兵營,還是懸河城,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戰爭。 突然,懸河城的東門被打開了,準備精良的三萬鐵涼騎魚貫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列成方陣,做最後的安排。 華井披掛整齊,受禮拿著一把青鋒長劍,回頭看了看整齊的騎兵方陣,這些都是紅烈一手建立的騎兵隊,力量強大,自稱是天下最強大的騎兵,他心中的不安漸消。 「大家聽好了,今夜之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殺啊!」 隨著華井揮劍大喝,三萬鐵騎像是烏雲般飄向肅洲軍大寨,蹄聲震天,在這裡寂靜的空間裡顯的格外響亮,聲勢攝人。 與此同時,懸河城的東面城牆上也點燃了無數篝火,趙和領著文武百官親自在城上督戰,期於數萬兵馬也在城中整軍待發,只等華井殺人敵營便一起衝出,直搗青龍城。 看者自己的大軍氣勢如虹,趙和這一陣子的不快漸漸小時了,傲然笑道:「我涼洲鐵騎天下無敵,紅烈哪個老糊塗不知應用,只知死守城池,真是個廢物。」 臣下獻媚道:「皇上英明,今夜必是一戰成功,肅洲可定。」 「說的好,先蕩平天馬草原,然後再東取陰洲,如此就可建立一個橫跨眠月大陸的北方大帝國。」想到將來,趙和的眼睛像是再發光一般,臉色因為興奮而邊的紅潤異常。 武獎們在他的感染下也變的樂觀,同樣幻想著將來的成功。 然而,身處戰場之中的華井切沒有辦法如此奢想,因為他的三萬騎兵已經接近敵營,對方卻沒有任何動靜。 他的心裡很不安,但三萬鐵騎狂奔之下如同離眩之箭,前鋒已經沖如了敵營,無法回撤。 「啊————」 隨著前鋒的五千鐵騎沖如營中,一陣連續的慘叫劃破了夜空 「怎麼回事!?」華井勒馬靠在寨門前,驚恐地朝裡面張望。 一名軍士急匆匆趕了出來,氣喘吁吁地稟道:「將軍,營中空無一人,遍地都是陷阱。前鋒騎兵被陷阱困住,一時衝不出來,請將軍定奪。」 華井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倉促的行兵還是被敵軍發現,心中駭然,連聲叫道:「不好,快撤!我們中計了。」 騎兵們正狂奔而來,突然聽說要撤,都有些不知所措,不少戰馬相撞,摔傷了數百人。 然而更大的磨難還在後面,當三萬鐵騎回轉陣勢準備撤離之時,南側的懸河河面上突然響起陣陣弓泫聲,瞬時間箭似飛雨,從天而降,華井的騎兵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頓時被射倒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 華井一邊用劍撥打如蝗的飛箭,一邊大聲問道:「怎麼回事?敵軍在哪裡?」 一名副將帶著箭傷衝到他身邊,氣急敗壞地稟道:「將軍,懸河上有敵軍的弓箭手埋伏,我們沒舉火把,又只顧著攻打軍營,因此沒他留意河面上的動靜。」 華井大驚失色,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地方的圈套,沉呤半刻後大叫道:「全軍衝向河面,先把伏兵解決再說。」 華井的計劃並末成功,騎兵們剛到河邊,切發現冰面上鑿了一條數丈長的冰坑,馬躍不過去,只能擠在河邊,如此一來,他們更是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內,就像是一群獵物自己送到靶心。 突然而來的死亡威脅使士兵都慌了,既然平時訓練有素,此時也不得不像喪家之犬般四處奔逃,原本成型的騎兵方陣頓時混成一團,有的橫衝,有的直撞,有的斜弛,再加上天色漆黑,視力不清,不少士兵被自己人撞下馬背,又被後來的戰馬踏死在地上,慘叫聲,呻呤聲,求救聲,叫罵聲和呼喝聲充訴四野。 「快逃!」看者不斷倒下的士兵,華井知道回天無力了,只能帶著士兵狂奔。 雖然夜色漆黑,但對黃延功的弓箭兵沒有任何影響,他們連目標都不必瞄準,張弓搭箭就射,反正敵人只會在一個方向,而且密如蝗蟲,怎麼射都行。 士兵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簡單的仗,都樂開了花,氣氛異常輕鬆。 黃延功更是興奮,此舉不但是戰術上的勝利,而且對日後的作戰有深遠的影響,還能在敵軍的心裡造成陰影。 「大家隨便射,遍地都是獵物。」 「是!」 相比之下,華井的處境可謂狼狽萬分,為了穩定陣勢,他揮動佩劍大聲呼叫,手下的一群將領也極力控制著部下,然而面對從天而降的箭雨,實在不容易。 此時,營寨東面處亮起無數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樣,殺聲震天,如巨浪般捲向混亂的營寨。 營寨中有五千被陷阱困住的鐵涼騎兵,不少人被迫下馬步行,有的忙者去救掉如陷阱中的同僚,面對突然而來的數萬大軍,頓時傻了眼,如此情況除了戰死,就只有投降。 肅洲軍一點也不客氣,以步軍見長的他們對付無馬的騎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整片營寨頓時化做一片血海,慘不忍睹。 華井自然也得知情況,只是寨裡狹小,又有陷阱,騎兵根本無法進去救援,而且冰面上又有弓箭虎視耽耽,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機,只好收編殘軍向北面的山壁靠攏,一方面整頓陣型,另一方面讓慌張的士兵安定下來 這一安排又掉入了黃延功的另外一個陷阱,就在鐵涼軍以為安穩時,從山腰上飛下無數巨石,雖然數目不多,但在鐵涼軍心理上造成的壓力卻是不可估量的,他們比剛才更慌張。 「將軍,領兵回懸河城吧!或是退到懸河城下,等待後面的主力大軍。」 「只好如此。」 趙和聽到前方殺聲震天,正得意洋洋地與部下飲酒慶祝,忽然聽說華井大敗而回,臉色聚變,憤然擲下杯子,大聲叱喝道:「無能,居然連這種機會都不能掌握,紅烈真是用了一群廢物,胡舉————」 「在!」 「你領餘下大軍前去救援,今夜一定要把敵軍大營給我佔了。」 「是!」 隨著懸河城的主力大軍出動,戰況又為之一變,華井和他的騎兵也終於能從容地喘一口氣。兩軍在懸河城外匯合,一起浩浩蕩蕩又殺向黃延功的大寨,來到寨外,眼前都是死屍死馬,血流成河,連冰都染成紅色。 「怎麼這麼慘?」胡舉看的直搖頭。 華井苦笑道:「沒辦法,對方早就探知我軍要偷襲,所以早有防備,我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的落花流水,真是慚愧。」 胡舉歎道:「若是紅大將軍在此,豈能有如此大敗。」 「我實在無法相信紅大將軍會判國。」 「聽說是被皇帝逼的,想必是皇上怕紅大將軍位高權重,會有不臣之心。」 「哎,紅大將軍實在冤枉。」華井苦笑一聲,慎重提醒道:「胡將軍小了,敵軍技術在結冰的河面上埋伏了弓箭手,還是查探清楚再進兵。」 「嗯,有理。」胡舉派了十機名探子上河面打探,回報說冰面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一些丟下的雜物。 華井起的一錘手,憤然道:「這些奸詐的傢伙,打完就逃,實在可惡之級。 胡舉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算了,下次打勝就行了。」 「下次?」!華井苦笑道:「只怕沒有下次了。」 胡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神色一黯,朝身後的大軍一揮手,再次撲向營寨。 營寨內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空氣飄蕩著血腥味,感覺如同鬼蜮一般。 「我先帶人去看看。」華戒領著三千人首先撲向營寨,發現裡面除了死屍,空無一人,肅洲軍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為納悶。 胡舉領兵進入,看了看遍地鐵涼士兵的屍體,道:「看來敵軍攝於我軍鋒芒,打一仗就撤了,佔了大寨,總算是一份功勞,你先回去請功吧!」 華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卻明白,自己就算不死,也無法留在軍中。 胡舉,華井兩人悵然之時,黃延功已經領著毫髮無傷的大軍退到了五里外的新防線。 那是早已經建造好的一個關卡,高約兩丈,用土和石堆成,上面澆上水,凝成一座冰土結合的土關卡,攔腰封住了懸河走廊。 「今夜大家辛苦了。」黃延功帶著酒肉登上關城犒賞士兵。 一名副獎讚道:「將軍這一仗打的真好,實在太痛快了。」 黃延功沉聲道:「很快就會有大仗打,那一仗可就不輕鬆了,我們要做準備。」 事情果如黃延功所料,次人天色剛亮,趙和便親自率領八萬大軍,昨夜一戰,死傷一萬有餘,他內心滿是怒火,軍隊剛剛調整好就出兵了。 關城上,雖然面前有數萬大軍,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但士兵臉上都有些奇怪的笑容,像是正等著看好戲。 黃延功更是滿臉自信,一點也不慌張,手按佩刀望著蟻群般的敵軍。 「大人,什麼時候放箭?」 「別急,等他們吃了苦頭再說。」 「咚……」 一陣急促的鼓聲遽然響器,鐵涼的士兵如排山倒海般湧向土關。然而他們衝到城下時,整排士兵突然摔了個跟頭,場面變的異常滑稽,原來黃延功命人在城下澆了水,經過寒風一吹,地上結了厚厚的冰層,別說是跑,就算是走路也必須小心,鐵涼士兵都有些措手不及,摔倒一片。 關城上的士兵頓時轟然打消,緊張的氣氛全都消失了。 「放。」 隨著黃延功一聲令下,羽箭紛紛飛起,倒地的士兵剛爬起來就被射成了刺蝟,頓時倒了一片。 後面的士兵見狀都不敢上前,都站在冰區之後。 觀戰的趙和不明真相,看者士兵們停步不前,不禁大怒,厲色喝問道:「怎麼回事?」 「皇上,前面的土地上結滿厚冰,無法奔走,士兵們摔倒了一片,頓時被射成了刺蝟,所以後面的柿餅都不敢貿然進去。」 「可惡的肅洲軍,居然如此卑鄙!你們快想辦法。」 將領們無奈,只好帶著士兵前去鏟冰,一點點把地面上的冰鏟掉,同時又組成盾牌方陣在前面護衛。 黃延功並不在乎冰層能抵擋多久,他要的就是時間,以及消耗對方的氣力和士氣,見對方開始鏟冰,他轉身下關,帶著早已準備好的五千步兵開門出擊,這些士兵十人一組,坐著特製的冰橇,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極快。 鐵涼的士兵正忙著鏟兵,聽到殺聲在抬頭一看,敵人已經衝到面前,五千肅洲以猛虎下山之勢狂殺了一頓,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又坐著冰橇滑回了城裡,這一攻一退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鐵涼的士兵都看傻了眼,沒想到對方竟用這種方法攻擊。 胡舉立時想到了昨夜的伏兵,一定也是利用這種方法快進快退,連忙稟道:「皇上,情況不妙,對方的戰法太狡猾,結冰的懸河都成為了他們的工具隨攻隨退,比我們的戰馬更快。」 趙和也留意到肅洲軍的奇襲,氣的火冒三丈,卻也沒有辦法,扯著嗓門哄道:「不論死多少人,都給我把城外的冰鏟光。」 眾將都面面相睽,以紅烈的安排,這場戰爭原本應該在開春之後才開戰,那時候也就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雖然如此,但皇命不可違,鐵涼的將軍們只好帶著士兵拚命地鏟冰,付出的代價也極為慘痛,他們鏟到關城之下時,身後已是屍橫遍夜,血流成河。 此時,土關的大門再次打開了,早已蓄勢待發的肅洲騎兵從內殺出,鐵涼兵本就士氣低落,戰力大打折扣,鏟冰的士兵們更是筋疲力盡,無力再戰,有的索性就跪倒在地,高舉兵器投降其中就有被扁為參將的華井,他知道自己這次回去一定會被殺,無奈之下只好投降了。 黃延功的騎兵彷彿虎入狼群一般,狠狠地衝殺一番後安然後到土關中,只留下大量的死屍。 趙和雖然一再下命攻城,但軍隊的士氣極度低落,他氣的心頭冒火,切又無能為力,只好暫時收兵。回到懸河城後,立即下令動員全國兵力彙集懸河城。 黃延功一戰大捷,受降了近千名俘虜,又發現了紅烈副手華井的身影,立即以將軍之禮安置他,並答應把他戰死的消息傳到鐵涼,免的華井的假如收到牽連。 華井自然是感激涕零,於是從頭到尾把懸河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第五章 黃延功得知紅氏一門叛逃的事件後大為震驚,親自將消息傳至青龍城,隨即引發了極大的轟動,尤其是冰柔,她對紅烈的殺母之仇銘記於心,聽聞他被國人通緝,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卻也將信將疑,懷疑紅烈是不是真的叛國了。 次日的朝會上,所有的官員都為懸河城的變故而議論紛紛。 夜寒見眾人各自議論,首先道:「不管紅烈如何,但鐵涼國主的用意再明白不過,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想辦法抵擋敵人的猛烈攻勢。黃將軍,你有何高見?」 「我只會打仗,其他的事我不管,懸河走廊只有一路可通,我誓死守衛,只是敵軍與兔方聯盟,若是從南方刺入我腹地之中,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岳風!你領南部兵馬,你說怎麼辦?」 「葉公子曾命我開春之後率族東遷,看來此事暫不可行,馬恢的龍口關的形勢也不太妙,屈復清從順州收兵,必往東去,若攻不下雙龍城,也許會從北面找突破口,因此無法抽兵。」 「狼牙的新軍已經到了銀州,一時間恐怕無法抽調,如此說來就只有樸大將軍的直轄軍了。」 「樸哲他應該正著手於丹絡的攻略。」紫如的神色有些黯然,提到丹絡,她就不禁想起葉歆,恩念感一湧而上,佔滿整個心頭。 「他也在丹絡吧!」冰柔喃喃地念叨著。 夜寒看了兩女一眼,暗暗搖頭,就算能力如何強大,女人還是感情的動物。 紫如吸了口氣,正色道:「若是大人他能取下丹絡,我們就有機會了。」 赤溫道:「大人幾個月都沒有消息,不知道一切是否順利,樸哲也不送點消息來,真是急死人了。」 「大人做事一向神出鬼沒,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 黃延功神色凝重地道:「就算大人不在,我們也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前日一戰,鐵涼損失了超過一萬人,以懸河城現在的兵力,想攻破我的土關根本不可能,我想鐵涼一定會添兵,到那時恐怕就支撐不下去了。」 夜寒沉吟道:「此事不可不防,現在無兵可用,只能利用各種方法削弱敵軍的力量,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出一支奇軍突襲鐵涼軍的背後,大人的計劃不知道進行的如何,真讓人不安。」 紫如含笑道:「不如寫封信給大人,把事情說清楚,相信他一定會明白。」 「就請姑娘寫信吧!」 紫如嫣然道:「有夫人在此,何需我寫?」 夜寒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安。他還是覺得紫如才是真正的葉夫人,即使冰柔就在眼前。 冰柔看在眼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沒有放在心上,含笑道:「你們寫吧,我對戰況不瞭解,怕寫得不得體。」 夜寒見她如此,心中略安,點頭道:「就這麼決定了,黃將軍以全力抗擊敵軍,我們盡量想辦法為你添兵,其他的地方雖然平靜,但也不可疏忽,尤其是龍口關,屈家的動向令人有些不安。」 紫如忽道:「不如派人去與屈家聯盟,鐵涼若是調集大軍攻我,國內必然空虛,這對屈家是個大好機會,也許他們會願意。」 夜寒連頭讚道:「這倒是個好辦法,若是屈家偷襲鐵涼本土,趙和必定要率兵回救,我們再進兵追擊,也許可以收回懸河城以及雪狼關外的那片草原。」 紫如嫣然道:「這是大人他原本的安排,只是事情未明,不便亂動。 議事在輕鬆的氣氛中結束了,黃延功回到土關,精心佈置防禦計劃。紫如寫了封信,派人送去給樸哲,轉交葉歆。 由於消息不通,葉歆此時並不知道南面的戰事已經展開了,他正與洪宇趕往丹絡城,去見識一下荒漠中心之城,隨行的還有象坤和二十名衛士。 葉歆一行人剛剛上路不久,就遇到了赫洋帶著妻子,還有一百名衛士。 赫洋見葉歆與洪宇在一起,大為驚訝,好奇地問道:「先生,您怎麼會與巡查使在一起?難道你們是舊識?」 葉歆含笑道:「我們兩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已結成好友,聽聞他要回丹絡,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上路。赫兄,你怎麼也離開了芒野城?」 赫洋笑道:「沒辦法,半個月後是岳父的生日,我和夫人要前去祝壽。」 「祝壽?」葉歆轉頭望向洪宇。 洪宇笑道:「赫大人說的沒錯,半個月後是大將軍的壽日,辛公子,我們也該準備些禮物。」 「禮物……我知道了!」葉歆若有深意地看著洪宇。 赫洋含笑道:「既然都是去丹絡,大家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伴。」 葉歆朝人群看了看,問道:「老太爺沒有來嗎?」 赫洋面露尷尬之色,諭諭地道:「這……這是因為父親不願遠行,因此留在芒野城中。」 葉歆一看就明白了,一定是他的妻子不願帶著個農夫出身的公公去見家人。 「走吧!」赫洋笑了笑,縱馬向前。 走了三天,一行人來到平遼城,這也是座大城,是姚家第三子姚開的居城,於丹絡和東面出口的中央,是個極為重要的中轉站,商貿繁華,比芒野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離丹絡較近,所以駐兵較少,只有三千人。城北有一座大銀礦,因此十分富庶。 赫洋夫妻雖然與姚開的關係不算太親密,但此地是必經之路,又是血親,因此特意到平遼城的姚開府中拜會。葉歆做為赫洋的食客,也隨同一起來到姚開府。 剛進城,一直隱身的凝心忽然現身在馬車中,伏在葉歆耳邊小聲道:「我感覺到有道士在附近施展道術。 「道士!」葉歆大吃一驚,立即收斂心神,全力感應道士的存在,片刻間,一種奇特的感覺傳入心脈中,他不禁一愣,驚訝地道:「這是甚麼道力,怎麼從來沒有感覺過?」 凝心眉尖微鬃,喃喃地道:「應該是與水有關,但又不全是。」 「與水有關?」葉歆知道她對水行道術的研究幾乎到了無所不知的地步,此時居然也眉頭深鎖,一臉的茫然,心裡更是驚愕。 「不如我去看看?」凝心望著他。 葉歆雖然對她的道術極有信心,但經過上次京城重傷之事,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沉吟道:「還是先等等吧,我們會在這裡住兩天,此人既然敢隨意施展道術,相信以後還有機會遇見他。」 凝心眉尖微鬃,沉吟道:「只是我一旦用道術隱身,他也應該會察覺我的存在,只怕瞞不住。」 葉歆低頭琢磨,自己的修煉被耽擱了不少,只有遁術可用,唯一能用的反而是新學的三種小魔法,雖說還有點小用,但一直沒有練習,技能生疏。 凝心見他皺起眉頭,柔聲勸慰道:「不必擔心,水行道術我還能應付。」 葉歆望著她,微微一笑,搖頭道:「我一個男人,怎能讓姐姐保護?姐姐就安坐在這裡。」 「嗯!」凝心嫣然一笑。 葉歆嘀咕片刻道:「眼下不便打草驚蛇,姐姐不必再隱身,就坐在我身邊。」 凝心撅著俏嘴道:「我可不想見其他人。」 「我知道姐姐為難,這樣吧,包袱裡還有條紗巾,姐姐就戴在面上。」 凝心雖然不情願,但為了葉歆,只好勉強點了點頭。 正說著,前方已經到了姚開府,赫洋打點著人們下馬安車,葉歆也步下馬車,抬頭一看,偌大的姚開府可謂是金碧輝煌,門前放著一對銀礦石雕成的獅子。 葉歆伸手從馬車裡牽出凝心,赫洋和洪宇等人都愣住了,他們從來不知道馬車裡還有一名女人,雖然凝心戴上了紗巾,但綽約的身姿,出塵的氣質,都顯示出她是個絕世的美人。 「辛先生,這位是……」 葉歆伸手攬住凝心的纖腰,含笑道:「這是拙荊,會點武藝,所以經常潛在暗中保護我。」 「啊!」赫洋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凝心。 凝心也嚇了一跳,忍不住輕輕驚呼了一聲,這是她從不曾感覺到的,突然覺得心裡像揣著小鹿似的砰砰亂跳,俏臉上染著紅霞,火辣辣的。 「原來是嫂夫人,真是沒想到。」赫洋行了一禮,含笑道:「原想先生怎麼沒有帶家眷,原來嫂夫人一直在暗中保護,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洪宇更覺得心顫,想到身邊一直有個人潛在暗處,冷汗悄悄地流下面領,忖道:「幸好我沒有別的打算,否則早就死於非命了。」 凝心氣質高雅脫俗,站在眾人間猶如鶴立雞群一般,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連同為女姓的姚菩也不禁感歎她的氣質。 凝心很不喜歡別人的目光,眼睛只看葉歆,其他人都彷彿不存在似的。 葉歆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腰間,輕聲道:「對不起,讓姐姐為難了。」 凝心嫣然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姚府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名管事急步迎下台階,陪著笑臉道:「原來是八小姐,您來怎麼也不派人通知一聲,我們也好出城相迎。」 赫洋見管事不理自己,卻直呼妻子「八小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哼一聲,甩頭不看他。 姚菁的臉也染上一層薄霜,隨手一個耳光就煽了過去,罵道:「不長眼的東西,居然還不先向赫大人行禮!是誰教得你這麼飛揚拔扈?」 管事被這一巴掌打惜了,捂著紅腫的腮幫子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笑臉迎人,為甚麼換來的卻是一個耳光。焦點頓時從凝心和葉歆身上移開,兩人都感覺輕鬆了許多,退到馬車旁遴免別人的注意。 洪宇此時也走了過來,見姚菁動手打人,暗自一笑,揚聲道:「愣著幹甚麼,還不向赫大人行禮!」 管事怎會不認識他,洪宇雖不是姚家人,但手上權力可不小,連姚開也不得不禮敬三分,頓時沒了脾氣,勉強笑道:「幾位稍侯,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大人。」 「還不快去。」姚菁又大聲斥罵道。 管事一溜煙地跑入府門。 洪宇含笑道:「小姐還是這麼豪爽,赫侄,你可有福了。」 赫洋這時才稍吐怒氣,微笑道:「她的脾氣就是這樣。」 葉歆沒有捲入事件,目光迴盪在周圍,城中的繁華著實讓他吃驚。 「先生,嫂夫人怎麼又上車了?」 「她素不喜歡見外人,請大人見涼。」 「哦!」赫洋一愣,含笑道:「嫂夫人如此傾心於你,先生真是有福之人。」 葉歆望著馬車感歎道:「真是三生有幸,一輩子也忘不了。」 赫洋笑了笑,又指著身後的大街侃侃說道:「先生,這裡可是座富人之城,許多富人都喜歡住在這裡,因為此處的風景比丹絡更好,發財的機會也不少。」 「哦!」葉歆點點頭。 「這次來見姚開,先生可曾想好對策?」 葉歆搖頭道:「我對此人不熟悉,只從洪大人口裡探知一二,本人如何,要見過才知道。」 「嗯!他這個人可不好對付,一切小心為上。」 葉歆見他神色有些不安,微感詫異,正想詢問之時,身材肥胖的姚開挺著大肚子走了出來,看著妹妹、妹婿和洪宇,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親切地道:「妹妹,妹婿,你們應該早點通知。洪大人,你怎麼也來了?好像約好似的,哈哈!」 「三哥好!我們去給爹祝壽,經過此處,特來拜訪。」 「來得好啊!」姚開笑著拍拍赫洋的肩頭,轉眼又望向洪宇,道:「洪大人巡視四方,實在是辛苦了,我這裡雖然簡陋,但也總算是自己家,你就多留兩天,我陪你多喝幾杯。」 「好啊!好久沒與三公子對飲了。」 一見姚開,葉歆就感覺到他是個陰險的傢伙,靈活的小眼睛不時地來回轉動,一看就是喜歡算計的人。 姚開沒有姚景的高傲,做事也謹慎小心,並沒有忽視赫洋帶來的隨從,目光掃視片刻,最後落在葉歆的身上,含笑問道:「妹婿,這位好像沒見過。 赫洋知道這群手下姚開都沒有見過,見他獨指葉歆,微微一愣,笑著應道:「他是我新聘的辛師爺。」 「是辛師爺,久仰久仰。」姚開拱拱手,目光在葉歆身上漂了半天才離開。 葉歆含笑以對,心裡暗暗算計,這個姚開絕不是等閒人物,比起洪宇和赫洋都要精明。 「走吧,你們來的剛好,我正嫌府中冷清。」姚開親切地拉著妹妹和赫洋向府裡走去。 葉歆走到馬車旁再次牽下凝心,帶著她與洪宇走在後面。 洪宇跟到他身側,看了凝心一眼,小聲道:「公子,這個姚開足智多謀,為人陰險狡猾,處事小心謹慎,您要小心應對。」 「我看得出來。」葉歆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手擁著凝心,就像是一對四處遊覽的夫妻。 洪宇又道:「此人野心極大,卻從不顯山露水,對待自己的親人也十分熱絡可謂是有求必應,因此人緣不錯。」 「你的意思……」 「此人將是奪取兵權的最大阻礙。」 葉歆本想再問,但回頭一想,洪宇雖然擁有豐富的情報,但策劃能力不足,不能與之謀劃大事,因此又沉默了。穿過外堂,踏入內府,一眼望去竟全是鶯鶯燕燕,沒有一個男子,無論是姬妾還是侍女,都是濃妝艷抹的美人。 「聽說姚開好色,果然不假。」 洪宇輕笑道:「姚氏七個兄弟沒有一個不好色好賭,這個姚開算是好一些,但身在那種家庭,耳濡目染,早已是習以為常了。」 看著扭捏做作的艷女們,葉歆覺得有些厭煩,與身邊仙子般的凝心一比,實在是鴉鳳之比,不禁搖了搖頭。 洪宇察言觀色的本事倒也不弱,看著葉歆的反應,小聲提醒道:「比起尊夫人,想必這些女子都登不得大雅之堂,不過公子可要小心,若是……」 「他敢!」葉歆雙眼一瞪,殺氣驟現,凌厲的目光彷彿能切開一切。 洪宇嚇了一跳,臉色也有些蒼白,連聲道:「說笑而已,公子切勿介懷。」 凝心見葉歆如此激憤,心裡一甜,柔聲道:「別動氣,你看把他嚇成那樣。」 「嗯!」葉歆朝她笑了笑。 一旁走來兩名侍女,將三人帶到一處小院,院子雖小,但雅致安靜,簡單舒服,倒也合意。洪宇是官,因此住在院中的主屋,葉歆與凝心住在左廂。 進房後,凝心立即摘下面紗,笑道:「現在可舒服了,那麼多人看著,真難受。 葉歆笑道:「難道讓我看著就不難受了?」 凝心知他打趣自己,抿嘴笑道:「告訴柔妹去,看她怎麼對付你。」 葉歆哈哈笑道:「柔兒會吃天下人的醋,可偏偏不會吃你的醋,告訴她,也許她反而高興。」 凝心嫣然一笑。 第六章 晚上,姚開擺下盛宴招待客人。得到侍女的通報後,葉歆便找洪宇一起赴宴。 洪宇見他獨自一人,不禁有些詫異,問道:「嫂夫人呢?」 葉歆含笑道:「她不喜見外人,因此不願赴宴,我也不好勉強她,所以告訴侍女為她另外準備些素食。」 洪宇皺了皺眉頭道:「這不太好吧?那是姚開的宴會,不能不給面子。」 葉歆淡淡地道:「姚開若是尋事,我自會找辦法解決,他總不會派大軍前來押送吧!」 洪宇實在看不懂他搖頭苦笑道:「算了,你自己拿主意了,有甚麼事可別怨我沒有事先提醒。」 葉歆傲然一笑,背著雙手悠閒踱向院外。 在侍女的指引下,兩人來到設宴的銀斤。由於附近有銀礦的緣故,此處的白銀極多,這偌大的斤堂竟是用白銀鑲成,就連牆壁和柱子也包上了銀箔,在火燭的照耀下銀燦燦的,看得葉歆直搖頭。 此時斤中已高朋滿座,只是姚開等人還未來,因此尚未開席,不少人都認識洪宇,紛紛起身抱拳行禮,洪宇含笑一一回禮。 葉歆掃視了一圈,發現在座的人雖然打扮體面,但表情和氣質卻無法改掉,有的滿臉橫肉,有的尖嘴猴腮,有的面露邪氣,一看就知道江湖。其中又夾雜著一些書生打扮的文人,相映之下,極不合襯。 洪宇拉著他走到主桌,見桌邊無人,不敢先坐,於是又拉著葉歆走到牆邊等著。 葉歆看著在座的賓客,問道:「這些都是食客吧?」 「不錯,都是食客。」洪宇點點頭,問道:「你看到廳門對面的院落了吧?」 「嗯!」 「那是姚開的英華院,佔地極大,又分天、地、神、武四個院,住著上千名食客,其中有不少能人異士,實力不可小覷。 「英華院!」葉歆喃喃地念叨幾聲,突然想起進城時感覺到的道士,心道:「看來這裡也住著道士,只是不知是甚麼人,如果姚開擁有大批道士,事情就麻煩了。」 「所以我才說姚開是最大的敵人。」洪宇指著廳裡坐著的賓客道:「這裡有一半是姚開的上等食客,還有些城中的富商,都是他的支持者,要壓倒他恐怕不是易事,一切要從長計議。」 葉歆不動聲色的聽著。 洪宇怕在座的人耳尖,聽到兩人的對話,於是轉了話題,問道:「這座銀廳不錯吧?貴氣迫人,不是等閒之人所能進入的。」 葉歆不屑地訕笑道:「一個字,俗。」 洪宇驚覺他沒有壓低聲音,心頭猛的一震,再往身邊的兩桌人望去,發現所有的人都看著葉歆,額上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勸道:「聲音太大了,小心為上。」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銀箔包裹的牆壁道:「金銀本已是俗物,若是製成小巧器物尚可一觀,如此大張旗鼓的修飾房子,實在是大俗,這銀壁看上去冷冰冰的,一點生氣也沒有,要是待久了,只怕人都要發瘋,還不如最普通的竹舍木屋雅致。」 洪宇見他侃侃而論,似乎有意要引起注意,心裡大為詫異,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喂!小子,你是甚麼人?居然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批評三爺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葉歆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瘦削的青年男子傲然而立,眼含怒色。葉歆輕笑道:「無非是一間廳而已,值得你這麼動氣嗎?」 「這是三爺的東西,你沒有資格批評。」 葉歆淡淡地道:「若依你的想法,姚爺的一切都是好的?」 「當然!」男子不加思索地應道。 「那你應該去住茅廁,那裡也是香的。」 席間諸人的臉色都白了,沒想到葉歆的話竟是如此辛辣。 「你敢辱罵我?」 「我怎敢辱罵閣下,明明是尊駕說三爺府中一切都好,既然一切都好,自然也包括那裡。」 「你……」青年男子氣得咬牙切齒。 葉歆忽然欠身一揖,含笑道:「失禮了,席間無聊,所以說個笑話,請勿見怪。」 青年男子正想發作,見他居然搶先陪罪,還說是笑話,怒氣突然噎在了嗓子口,堵得胸悶,卻又無法發作。 葉歆並不是意在刻薄,只是想探查一下這些食客的能力和反應。雖同是食客,眾人看著青年男子被自己譏諷羞辱,卻沒有一個人出言相助,而且還有幸災樂禍之意,可見食客們並不團結。 洪宇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老弟,這種玩笑可不能隨便開,萬一真惹出麻煩,你我都吃罪不起。」 「洪宇,你怎麼說也是巡查使,總該有點威勢吧?」 「這是姚開的地盤,就連其他姚氏子弟到來也不得不禮敬幾分,我身為外人,不能不小心應對。」 「這麼做不累嗎?」葉歆微微一笑。 「有甚麼辦法,只要姚氏一門不滅,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放心吧,只要有心就能成功。」 正說著,姚開在四名姬人的陪伴下瞞姍而入,姚菩和赫洋走在身後。 姚開指著赫洋夫妻道:「這位就是芒野城守,我的妹夫,赫洋赫大人。」 「參見赫大人!」所有人都起身行禮。 「這位就是我的小妹。」 「參見赫夫人。」 行禮完畢,姚開等人坐了主席,洪宇拉著葉歆也在主席坐了下來。 姚開瞇著小眼睛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洪宇,再看了看赫洋,目光中閃爍出奇特的光芒。 葉歆也在留意他,見他的目光掃來掃去,洞若觀火,卻不動聲色,大大方方地與身邊之人談笑。 「妹夫,我看你這位師爺不是等閒人物,能不能多介紹一下,我是個愛惜人才的人,在座超過一半都是我的門客,遇到傑出人物,我也想結識一番。」 眾人見姚開發言,又把目光聚向葉歆。 赫洋含笑道:「這位辛野先生才華縱橫,經我誠意激請,才肯到府中做客。」 「哦!我這裡也有不少奇才,不知辛師爺是否有興趣為酒宴助趣?」 葉歆見姚開一直盯著自己,心中微感詫異,自己面貌已變,似乎沒有甚麼值得注意的,目光掃了一遍,又望向赫洋,暗暗忖道:「看來姚開要打擊赫洋的聲望,因此拿我開刀,這個人物果然陰險。」 「怎麼?辛師爺不願意嗎?」 「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在下為客,哪有客不從主之理。」葉歆含笑起身,朝著在場眾人拱了拱手,揚聲道:「小弟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諸位要比武,小弟只有認輸,其他的倒還能湊合。」 語氣雖然謙卑,但話中卻狂傲之極,言下之意就是除了武鬥之外,其他的無所不能。 在場有許多能士,怎能聽不出話中之意,大斤裡頓時像炸開了鍋似的,這些人被捧為上賓,無不自負,都憤憤地站了起來,叫嚷著要挑戰。 赫洋有些不安,雖然姚開的舉動令他不悅,但自己是客人,因此忍了下來,沒想到葉歆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張揚,竟把氣氛挑動了起來。他眉頭緊皺,小聲喚道:「先生,還是低調點吧!」 葉歆心中早有定計,假裝沒有聽見。 姚開眼中閃過一陣陰霆,端著酒杯站起來,含笑道:「難得辛師爺肯賞光,誰願出個題助興?」 「我!」、「我!」 二十幾人同時站了起來,臉上都有不忿之色,似平被葉歆的話語激怒了。 姚開滿意地點點頭,道:「難得大家踴躍,這樣吧,古長風,你是舌辯之士,就你來吧!」 「是!」 諸人見姚開點了名,都安然坐下,餘下一名男子,大概三十一二歲,臉色白哲,一身青衫,頭紮書生髻,長得很清秀,留著一撮小鬍子。 「辛兄,在下古長風,這廂有禮了。」 「古兄不必客氣,既然是姚三爺的命令,我們都不必在意,大家各為其主嘛!」葉歆含笑還了一禮。 一句各為其主使場面變得尷尬許多,同時也把責任塞還給姚開,畢竟他才是挑釁者,葉歆只不過是無奈地應戰。 雖是隆冬,但古長風手裡還是拿著一把折扇,只見他輕搖紙扇,含笑應道:「辛兄,我們同在姚大將軍門下,又不是敵人,何必說甚麼各為其主,太見外了,那只不過是一些心懷不軌之人的強辯之辭,不是你我該言之事。」 葉歆微笑道:「非也,古兄之言差矣,你我並非受命於姚大將軍,只不過是門客而已,何必把火燒到大將軍身上,草非古兄有意到丹絡求職?」 古長風臉色一沉,道:「辛兄說笑了,姚開待我如上賓,我又怎能棄之?」 「說的是啊!你不願意去大將軍那裡,卻願意在此做個小小的門客,果然忠心可嘉,再再佩服。」 古長風怎沒聽出話中的譏諷之意,冷笑著反問道:「草非辛兄要去丹絡求官?」 葉歆聳了聳肩,含笑道:「有何不可?我與洪大人相交甚厚,此次也是隨他去丹絡,為大將軍效力也就是為大家效力,我可不會做那些小家子氣的事情。」 古長風被他一陣譏諷,臉漲得通紅,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扯著嗓門叫道:「你……你真是巧舌如簧……」 葉歆不等他罵下去,故作喜色,拱手笑道:「承蒙誇獎,不才沒甚麼本事,只有一張嘴還能說兩句。」 「你……」古長風氣得胸口發脹,眼睛都圓了。 他身邊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道:「沉住氣,別中了他的陰謀。」 古長風微微一愣,神色漸平,心裡暗罵了一聲,端著臉侃侃而問道:「我不與你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天下大亂,四野不平,東有葉歆據地建國,西有鐵涼虎視耽耽,我丹絡寡兵少民,卻擁有天下財富,足以爭一日之長短,不知辛兄意下如何?」 「天下?」葉歆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憑你一個誇誇其談的書生也敢妄言天下,我勸你還是在姚三爺的魔下乖乖做一名食客算了。」 「你敢小看我?」 「非也。」葉歆走到他身邊轉了半圈,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笑道:「古兄隆冬之際還提著一把紙扇,看來是個喜歡附庸風雅之人。」 古長天見他突然轉變話題,不禁一愣,警戒地道:「關你甚麼事?」 葉歆微微一笑,轉身面向眾多賓客,指著他道:「此人寒冬持扇,可見不知時節,不知時節者不應天時,不應天時者不明地利,不明地利者不懂人事,不懂人事者……豈非黃口小兒一名,此等人怎配闊談天下?」 滿堂食客皆放聲大笑,吃著東西的人更是一口噴了出來。 古長天的臉像驢肝似的,眼睛狠狠瞪著葉歆,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 「古兄請坐,今晚多吃點,別浪費了。」葉歆背著手一邊大笑,一邊踱回原位坐下。 姚開本想給赫洋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反而助長了他的氣勢和威望,得不償失,心裡很不痛快,但手下這群人被這個其貌不揚的文人一陣胡言說得無言以對,他臉色微變,淡淡地道:「妹婿,你這位師爺的口才真是厲害!」 赫洋輕笑道:「也就是席間說笑而已,三哥請別見怪。」 「喝酒吧!」姚開很想再出手,但對方已經說明了不能比武,這一方面就不能再提了。 洪宇為葉歆遞上一杯酒,笑道:「好口才,把這群人戲弄成這樣。」 「我能說兩句嗎?」 葉歆隨意瞥了一眼,卻發現是一個青年男子,身體很瘦,相貌中平,不過青春氣息很濃。葉歆含笑道:「兄台請講。 「辛兄剛才說古兄不足以論大事,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資格?」 「剛才不過一個玩笑而已,難得古兄大度,不與在下計較。」 「好!在下仲南山,也想問一問足下,你自負大才,至今卻碌碌無為,不知是何緣故?」 葉歆傲然一笑,指著他的鼻子斥道:「自己孤陋寡聞,卻還敢在此處指斥別人,真是可笑,而我做的事豈是平常人能知道的?」 仲南山不屑地問道:「足下做過甚麼,只管拿出來說說,也好讓大家開開眼。」 葉歆拿起茶碗悠然地呷了一口,輕笑道:「你們知道上穎之戰嗎?」 「此乃聞名天下的大戰,我們豈能不知,此事與你有何關係?」 「當時我就在軍中,正是龍天行的軍師,上穎之戰連敗蘇家和銀雪帝國,所有的行軍佈陣都由我設定。」 在座的人無不動容,那一場大戰使龍天行橫空出世,成為手握雄兵、割據一方的豪傑,至今還是為人津津樂道,這英華院中也時常說起那場大戰,沒想到竟是這個不起眼的瘦削男子所為。 姚開和赫洋都驚得站了起來,眼睛直盯盯地看著葉歆,內心的激盪比其他人更甚,尤其是姚開。 仲南山的氣焰一下全無,為了撐一撐面子,又問道:「你既然是龍天行的軍師,又怎麼會來到這裡?」 「名利於我如同江河之水,滾滾而去,一去不返,沒有甚麼可留戀,不像某些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就揚揚自得,真是可笑之極。 「辛師爺是奇人,豈是你們所能明白的?都給我閉嘴!」姚開忽然提著酒壺走了上來,含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上穎之戰竟是閣下的手筆,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今日有幸請先生前來赴宴,真是我姚開之幸,我敬你一杯。」 「謝了。」葉歆舉起杯一仰而盡,他要的就是引人注意,如今事情已成,於是收斂傲氣,換上了溫和而高雅的氣質。 赫洋直愣愣地看著葉歆,一個有如此來歷之人居然投在自己魔下,實在難以想像,但按葉歆所說,他既然肯放棄龍天行那裡的高官厚祿,來到這裡也合情合理,心中很快就釋然了。 在座的人還想向葉歆挑戰,只是見姚開發話,都不敢再說甚麼,私下議論著上穎之戰。 姚開坐回原位,問道:「辛先生,那可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連蘇劍豪這種人物都戰敗,可見先生的大才,不知可否說一說上穎之戰?」 葉歆悠然笑道:「其實也沒有甚麼特別,不過是因勢利導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席間正歡,說這些兵甲之事實在不合時宜,日後有機會再說吧!」 「辛師爺過謙了,這些日子我正為一事心煩,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葉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請說吧!」 姚開瞇著眼睛笑了笑,道:「鐵涼幾次三番派人來與我們同盟,父帥就是不肯,說甚麼引狼入室,我卻不同意,若不引外力,我們又怎會有出頭之日,不知辛兄以為如何?」 葉歆知道這個問題其實是在問赫洋的取向,暗自琢磨了一陣,淡淡地道:「姚老太爺自有妙算,既然主意是他老人家定的,自然有道理,姚三爺也是為了丹絡,既然有此想法,應該去問姚老太爺,我一介書生,不便捲入姚家的家事。姚開眼睛一瞪,盯著他強硬地質問道:「如果我要你的意見呢?」 第七章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揚聲道:「既然三爺要我說,我就直說了,據在下所知,這片荒漠的大軍都在丹絡,即使其他人有任何想法,沒有軍力支持,一切都只是空談。」 姚開微微領首,似平對這種答案還算滿意。 「還有一點,三爺雖然擁有雄心壯志,但老太爺的話沒有錯,引狼入室終為大愚,鐵涼的將帥不是黃口小兒,怎麼會看著這片富庶之地旁落他人之手?即使暫時給點利益,將來也會想盡辦法奪還。」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簡單,無非是以自己之力。如今鐵涼大軍都在懸河城,因此懸河城外的大片草原沒有任何防備力量,尤其是荒漠出口的丹西草原,若我手中有兵,一定暗暗將勢力向那片無人地帶擴展,以姚家的財力以及礦產,建立一支精良的騎兵不過是唾手可得之事,有了騎兵,有了軍塞,有了後援,就可以向鐵涼要求和平談判,使他們主動將那塊地送給姚家,如此一來,兵力既雄,又得城池土地,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不但姚開大為動容,在場的人都變了臉。 「先生之言極是,只是冒然滲透,恐怕會激怒鐵涼。」 「激怒又如何,那片土地本就不屬於姚家,成功了,可以得軍得民,得城得地;失敗了,大不了退回荒漠,鐵涼絕不敢派兵來攻,而且以鐵涼如今的情勢,他們不可能與姚家交惡,如此一來,,這筆生意穩賺不賠,豈有不做之理?」 「妙啊!先生之言太妙了。」 「不過由何人做這事才是關鍵。」 姚開愣了一下,抬頭盯著葉歆,臉色微沉,點頭道:「此言不錯。」 「三爺明白就好,我們大人在東面,西面的事無論如何都幹不了,聽說五爺在西,也許會由他去做。」 「不行!」姚開眼睛一瞪,忽然發現場合不對,在場的人太多,難保沒有其他兄弟派來的奸細,臉上頓時又露出微笑道:「大家還愣著幹甚麼?菜都涼了,來,我敬大家一杯。」 廳內的氣氛頓時又高漲起來,喝酒的,划拳的,談笑的,好不熱鬧。 姚開含笑看著葉歆,道:「先生高見,宴後還請先生到小廳一敘。」 「三爺有命,在下怎敢不從。」 「好,好,好,盡情喝吧!」 飯後,姚開喚走了四名姬人,在小花廳招待客人,除了赫洋和葉歆,還有三名沒有在宴會中出現的文士。 「赫洋,你是依靠我妹妹才爬到這一步,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你,也不把你當成一回事,但芒野城就是證明,沒有比你更好的內政管理人才,我很欣賞你。」 赫洋含笑道:「謝三哥誇獎。」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高明的識人眼光。」姚開看了看葉歆,微笑道:「他比你所有門客加起來都要好,是難得的人才,能網羅他實在是你的幸運。」 「辛師爺的確是大才。」 「你的動作不小啊!聽說已經有四個城落入你的控制了。」 赫洋大吃一驚,轉眼看著葉歆。 葉歆泰然自若地坐著,如果姚開知道細節,早就把兩人殺了,不會等到現在,如今說這一番話,一定是為了下一個目的而投下的陷阱。 「不必在意,我其實很高興,你居然把老二的城給收了,這份膽識可真了不起。」 「是那城出了奸臣,二哥長年留在丹絡,所以我去肅清叛賊。」 「不必解釋。」姚開沒有說謊,赫洋與二哥為敵,他就少了一份競爭,這是好事,而且以赫洋的資力和威望根本不足以與他爭權。」 「辛師爺,你剛才的話我都明白了,利用鐵涼的緊張情況從中取利,這西擴的計劃的確高明,只不過我在東面,要想去執行西面的計劃,只怕有些麻煩,所以請你來商量。」 「這還不容易,這個城雖然好,也只是一個城,守軍不過三千,縱使有銀礦也不能當兵用,因此不必留守此處,只需帶著大量財力去完成計劃,到時侯手中握有雄兵,何愁大事不成。」 「嗯!有理,此次為老爺子祝壽正是個好機會,只要說明利弊,相信他不會反對,只怕其他人要爭這個位置,尤其是老五,他的城最西,只怕會以此為借口提出要求。」 葉歆淡淡地道:「要想成大事,怎能沒有手段?我看三爺還是在這裡做富翁算了。」 廳中眾人臉色都變了,驚愕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敢當面頂撞姚開。 姚開臉色鐵青的問道:「你是說我沒有手段?」 「要做事當然要先付出,難道三爺沒想過這一點?」 「你是說想辦法收買老五?」 「三爺自己斟酌。」 姚開沉吟半晌,點頭道:「好,我就試試用平遼城換他的城。」 葉歆暗暗點頭,姚開果然有魄力,為了將來,竟要將苦心經營的主城換給別人,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三名文士都驚呆了,連聲勸道:「主公,不可如此,此城是立身之本,若無城,西面暫時又無立足之處,此事還是緩緩行之,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後悔莫及。」 葉歆要的不是姚開的成功,而是他們的失敗,此計若成,姚家和鐵涼必然交惡,同盟之事就可避免。 再則,姚開的才能的確不凡,日後必成大愚,讓他早一點失敗,免得自己日後付出更重的代價。三則用姚開對付姚氏一門更直接有效,也用不著承擔任何責任。 赫洋有些茫然,葉歆這些話從來沒和自己說過,因此他只明白了一部分,弄不清此事有甚麼好處。 姚開野心極大,又坐擁巨大的財富,總想把勢力擴張到丹絡以外的地方,這幾十年困在荒漠,感覺已經厭煩透了。 「不必多言,此乃我成功的第一步,絕不能放棄。」 葉歆見了姚開的神色,知道他快要上鉤了,含笑道:「三爺處事果斷堅決,實在是大將之才。」 姚開哈哈一笑,道:「辛師爺的妙計同樣出神入化。」 離開小花廳後,赫洋立即把葉歆找到院落的書房中,詢問著今夜所說的計劃。 「先生,你真是龍天行的軍師?」 「以前是。」 「難道此次前來是為了龍天行?」 葉歆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道:「原來大人擔心此事,難怪表情會如此。此事大人不必擔心,我來此並非為了龍天行。」 「哦!」 「不過,以大人之才,若是換個主公,定可施展抱負,姚家實在不適合你。 「先生不是要我爭嗎?」 「爭是為了晉身之階,不過這是後話,眼下大人要想的是如何利用機會,取得更強的實力。」 「你是說丹西草原的計劃?」 「正是。」葉歆點點頭。 赫洋問道:「先生,你怎麼事先也不給我打聲招呼?這麼匆忙就下了決定。」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既然是姚開的事,大人何必在意?只需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可以了。」 「可這麼做是不是會引發姚家內部的爭鬥?」 「爭鬥本就存在,即使沒有我的計劃,他們也會想盡辦法自相殘殺,既然如此,不如把他們納入我們的計劃之中,至少可以清楚地察覺和引領他們的動向,方便日後的行動。」 赫洋苦笑道:「這些權謀之術實在太詭詐了,聽著就覺得毛骨慷然,我還是喜歡治城。」 「天下大亂,權謀陰邪之術是非常手段,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尤其是手中有權的人,若是不加以善用就會被別人有機可乘,到時侯不只是權力丟了,只怕連性命也難保。」 「一切都聽先生的,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甚麼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給姚開去做,到時侯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可。」 「只怕會是場鬧劇。」赫洋搖了搖頭,起身道:「夜深了,先生回去休息吧!」 葉歆拱了拱手,悠然踱回自己的房間,見凝心坐在桌邊捧著腮發呆,含笑道:「姐姐在想甚麼呢?」 凝心呆了呆,隨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嫣然道:「沒甚麼,只是在想白天感覺到的那個道士。」 葉歆在她身邊坐下,問道:「姐姐沒有再修煉吧?」 凝心搖頭道:「既然有道士在附近,我擔心會對你造成影響,不敢修煉。」 「謝謝姐姐體諒。」葉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道:「看樣子我們要和姚開一起動身去丹絡城,如果道士是他的門客,也許會跟著去。」 「對呀,如果我在你身邊,他一定會發現,這可怎麼辦?」凝心低下頭,眼神有些不安。 葉歆思索片刻,沉聲道:「不如這樣,我們主動引他出來,是敵是友先做個了斷,免得影響到將來。」 「也好!」 葉歆起身道:「我們現在用遁術離開,對方應該能夠察覺,只要把他引到無人處就行了。 「好!」凝心握住他的手。 兩人相視一笑,身子隨之消失在空氣之中。 城北有一片湖,名叫遼湖,是城中最大的淡水湖,也是生命之湖,尤其在盛夏,這裡支撐著整座城市。葉歆和凝心兩人利用遁術迅速來到湖邊,等待著對手的出現。 「來了!」凝心突然輕呼一聲,「右後方……噫!居然有兩個人。」 葉歆點點頭道:「不錯,是兩個,不過速度比我們慢。」 凝心知道他的靈術還有待發展,心裡微感不安,握著他的手小聲問道:「真的沒事嗎?」 「放心,我沒事。」葉歆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片刻之後,十丈外的空地上出現了兩個身影,星光微弱,只能看見對方的外形,卻看不清樣貌,只覺得對方穿著道袍,隱約可見到衣上繡著一個圖形,卻不是五行的圖案。 「難道是八卦!?」葉歆輕吟了一聲。 左側的男子走前兩步,尖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葉歆,忽然驚問道:「這不是辛師爺嗎?」 葉歆悠然一笑,點頭應道:「不錯,是我。」 「想不到你還是位道士,真是失敬了。」 「沒想到兩位竟是八卦道派的傳人,真是難得。」 左側道人神色一凝,點頭道:「好眼色,我是彭陽,他是我師弟子雲,我們都是八卦中坎道的傳人。既然都是道士,照理說應算是同門,不過我們各為其主,如果你們有任何異動,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兩位不必客氣,其實也沒有甚麼各為其主,我不過是個混飯吃的人,赫洋是我的朋友,不是主公,因此我是在幫朋友,不是在盡忠。」 子雲忽道:「彭陽,這位女道士好像是五行道派中的水系,不過辛師爺的遁術十分神秘,不像是五行道派,也不是八卦道派。」 「哦!」彭陽問道:「你不像是五行道士,你剛才施展遁術時,我也沒有感覺到五行的變化,你到底是甚麼來歷?」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是靈士。」 「靈士?」 「靈術之士,簡稱靈士。」葉歆早有準備,藏在袖子裡的左手突然一伸,掌上出現了一個晶藍色的光球,十分好看。 「這是……」彭陽大吃一驚。 「水之精華!」凝心微微一笑。 彭陽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越來越凝重,兩人學的是八卦中的坎道,也就是水道,與五行中的水系不同。 水行道術以水為體,以水為用,攻防修煉都只與水打交道,而他們則全然不同,他們以水為體,以八卦為用,干、兌、離、震、翼、坎、良、坤,力量是建立在主體和用體合作之上,效果全然不同。 葉歆隨手一揮,兩方之中立即出現一道水牆,藍色的牆既奇特又好看,其實這不過是最簡單的魔法,但在彭陽等人看來,卻是操縱水之精華的手段。 「果然是高手,想不到水之精華居然可以單獨抽出,我們今夜算是大開眼界了。」 葉歆又一揮手,解去水牆,含笑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兩位好像都是以水為力,算起來更是同門了。」又對凝心道:「你也來吧!」 凝心嫣然一笑,玉指輕撥,湖水凝成無數細絲,竟在她身下織出一片藍色的水蓮花,並把她托到蓮花中央。 彭陽兩人更是大吃一驚,坎道八法中也有「坎為水」這一卦,以水助水,相得益彰,卻沒有凝心的精練,幾乎人水不分。 「五行道術果然有可取之處,難怪當年一枝獨秀,蔚為風潮。此術簡單而深廣,不像八卦,要通曉八門,然後再進行修煉。」 葉歆見了兩人的臉色,知道凝心的神奇道術震撼了他們,微微一笑道:「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彭陽二人對道士沒有敵意,道士一直受到世人的唾棄,同為道士,多有些共鳴,只是因為葉歆的特殊身份,以及今晚的表現,所以才特別注意他。 「只要兩位沒有敵意,我們也不想多事,不過話可說在前面,有任何異動,我們絕不會看著不管。」 葉歆淡淡地道:「我也奉勸兩位,不要捲入太深,否則後患無窮。」 「多謝良言。」兩人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凝心含笑問道:「現在放心了吧?」 葉歆搖頭道:「剛好相反,完全不放心了。 凝心驚訝地問道:「為甚麼?現在知道是何人,應該可以防備。」 葉歆搖頭道:「正因為知道是甚麼人,所以做事就會顧忌重重,而且他們一定會把消息傳給姚開,以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注視,想再搞小動作就很難了。」 「這可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們主動離開此處,只怕兩人不肯。」 凝心對俗事向來不關心,聽了更覺得麻煩,輕歎道:「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我可做不來,還是你決定吧!」 「走!跟我追。」葉歆突然一把抓住凝心,身子隨即遁去。 片刻之後,兩人在一片樹林中追上了彭陽二人。 「怎麼了?還有事嗎?」 「當然,兩位既然是道學高手,我們難得一聚,何不切磋一番?」 兩人微微一愣,隨即明白葉歆的意恩,臉色驟冷,問道:「難道你想動手?」 「非也,只不過是各自施展拿手的道術,相互學習而已。」 「哦!不是較量?」 「我們都是修道者,用不著像那些武夫一樣拳腳相向,道術的高低一眼即知,何必攻擊對手?何況我們之間沒有利益的衝突,也犯不著生死相拼。」 「這倒也是,我們的確沒有必要死拼,既然兩位有興致,我們就到野外去試練道術,免得引起城內的驚慌。」 「走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 凝心會意一笑,雙手一合,空氣凝成密雲,接著拉了葉敵跳上雲面,飄然而走。 第八章 彭陽、子雲見葉歆兩人竟能飛行,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奇術,臉色大變,眉尖染了濃濃的憂色。 「怎麼辦?他們的實力太強了。」 「雖說是坎道,但坎道八法中我只學會了四項,你也不過是五項,還未到圓滿之時,似乎不宜硬拚。」 「我們難得找到這個修煉的好地方,難道要放棄?」 彭陽沉聲道:「那位辛師爺來歷不凡,又是修道者,若是投向他,也許會有更好的修煉環境,而且八卦、五行同出於太極,若是能結合兩者,也許我們的道術會突飛猛進。」 「對,對,我們是道士,不是術士,還是以修道為上。」 商議之後,兩人立即趕到城外,找到葉歆和凝心,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 葉歆見兩人的態度突然轉變,微微有些詫異,但情勢的發展對自己有利,於是點頭道:「說的好,天下道士本來就少,又一向被人輕視,沒有必要自相殘殺,若是兩位不棄,我替你們安排個更好的修煉場所。」 彭陽含笑道:「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說。」 「不能殺姚開,他對我們畢竟有恩。」 葉歆欣然點頭道:「當然可以,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殺人。」 「好!我們信你。」 「對了,天馬草原的銀鴿山上有位干門道士,也是八卦道派傳人,若是兩位有興趣可以一訪。」 「干門!」兩人大喜過望,拱手齊聲道:「我們正在尋找修煉乾道之法,多謝了。 葉歆含笑道:「若要找我可以到青龍城去,我叫葉歆。」 兩人一心修道,對外務知道的並不多,對這個名動天下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感覺,笑著點點頭,然後飄然而去。 葉歆長舒了口氣,笑道:「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凝心嫣然道:「大家都是修道者,本就應該相互學習切磋。」 「好了,事情結束,我們也該回去了。」 戰爭像大火一樣繼續在眠月大陸上蔓延,各大勢力間的兼併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劇烈。 葉歆沒有主動把握權力的機會,縮在丹絡荒漠中進行著規模不大,但影響深遠的計劃。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的下落,大部分的人都以為他在青龍城中策劃著天龍朝復興大計,就連剛剛建國的蘇家父子也是如此認為。 為了抗衡其他勢力,激勵士氣軍心,蘇方志終於在海州的棒城稱帝,國號為「寧」,改城名為「南都」,撤消海州以及寧州所轄地盤的州名,重新設立了十二郡。 蘇劍豪領兵四處征討,全力擴張領土,尤其是針對張全的勢力,而嵐和峰兩姐弟沒有跟在他身邊,而是留在南都。 峰一心向著葉歆,只是因為姐姐的原因,才勉強留了下來,在禁軍裡做了副統領,平時沒事只是習武練文,四處結朋交友,談天喝酒,過著悠閒的生活。 嵐則住在蘇劍豪的府中,然而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名分,只不過是個侍妾而已,在府裡也只有一個獨立的小院落,每天過著清淡的日子。 這日,峰從朋友處得到消息,說是蘇劍豪要與屈家結親,作為南北呼應,立即衝到蘇府中找到了姐姐。 嵐正在家中做針線,見弟弟踢門闖入,不禁十分詫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喝酒了?」 峰滿臉怒氣地衝到她面前,一拍桌面,大聲問道:「聽說蘇劍豪要與屈家結親,是真的嗎?」 嵐的臉色頓時白了,低著頭幽幽地歎道:「那是國家大事,是為了國家的將來,知道又能怎樣?」 峰憤然道:「難道這麼多年就白熬了?姐姐,該爭的就要爭,否則將來的日子怎麼過?」 嵐被觸動了心事,淒然道:「蘇郎待我其實不錯,只是皇上嫌我的出身不好,一直不允許蘇郎正式納我為妾,我又能怎樣?」 峰啪的一拍桌面,憤然道:「可惡之極,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姐姐,我們去投奔葉大哥吧!」 嵐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連忙摀住他的嘴,慌張地朝門外張望了兩眼,見四下無人,這才鬆了口氣,勸道:「弟弟,你知道葉歆是皇上和蘇郎的心腹大患,這幾天我還聽蘇郎在嘮叨著,要是讓人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只怕性命不保。」 峰氣得一甩袖子,憤然道:「我不怕,反正這裡也待膩了。」 「我知道你心裡不順,為了我才留下,不過總算做了官,你也幹些事情,就算不為別人,也為自己,總比現在這麼喝酒閒逛要強。」 「算了,我的事我知道怎麼做,姐姐,你可想好了,萬一真娶個甚麼公主回來,你的位置不知還在甚麼地方。」 嵐執著地道:「蘇郎不會那麼薄情。」 峰不屑地道:「薄情?他不薄情誰薄情?玉霞公主一個大美人,不一樣說休就休,像他這種權傾一方的人物,女人不過是件衣服,隨時都可以丟掉。」 嵐的臉色又白了,喃喃地道:「他不會那樣對我。」 峰哼了一聲道:「希望如此,否則我一定宰了他。」 嵐一把抓住他,急聲勸道:「別,你不是他的對手。」 峰又哼了一聲道:「我們可是殺手出身,就算實力不濟,只要有方法,他本事再大也逃不掉。」 「千萬別動這個念頭,我求你了。」 看著軟弱的姐姐,峰的心裡很不舒服,但姐弟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不願再刺激她,淡淡地道:「姐姐,要是住得不舒服,就先到我那裡住兩天。」 嵐不想再說心煩的事,問道:「對了,那姑娘怎麼樣?還在你家嗎?」 峰的臉微微一紅,憨笑道:「嗯!還在。」 嵐抿嘴笑道:「既然都那樣了,還是娶了吧!別跟我一樣。」 峰點頭笑道:「我是沒問題,反正她父親是葉大哥的手下,雖然死了,但總是一家的人。」 「嗯,我跟你走一趟吧!去看看她。」 「好啊!」 時至二月下旬,葉歆隨著姚開和赫洋一起進入了丹絡城。丹絡是荒漠中最大的綠洲,由於被群山包圍,風雪對這片綠洲的侵蝕很弱,再加上四處眾多的溪流和溫泉,為丹絡帶來了生機。 一行人首先來到了東南方的火衛城外,這是丹絡的五座衛城之一,坐落於兩座小峰之間,地勢險,易守難攻。 「好一座堅固的要塞。」葉歆一邊駕著馬車,一邊感歎著丹絡的防禦。 赫洋縱馬在側,見他如此感歎,含笑道:「先生,此乃丹絡的五衛城之一,守將是岳父的心腹大將曹枚,城裡駐紮著大約一萬五千人,再加上險要的地勢,普通大軍難以攻掠。」 葉歆點頭道:「握有五衛城就等於掌握了丹絡六十九城的命脈。」 「正是!」赫洋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先生,我搶奪了幾個城池,萬一洪宇告訴岳父,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他能聽話嗎?」 「赫兄放心,此人與我交好,不會壞我們的大事。」 赫洋輕歎道:「與虎謀皮,豈能不怕?」 「姚跋現在恐怕只是病老虎吧?」 赫洋點點頭道:「岳父酒色過度,身體日漸虛弱,幸好神智尚清,否則丹絡早就被七個兒子瓜分了。」 「姚景已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此人不足慮,七子姚海與嫂子關係較好,又出手拉攏大人,可以依仗為靠山,如今又有姚開,情況對大人十分有利。」 赫洋苦笑道:「希望一切都順利。」 穿過火衛城,前方出現偌大的盆地,四面環山,正中有一座四方巨城,城上箭樓林立,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要想正面強攻這座巨城十分困難。 赫洋和姚開在城中都有府第,因此進了城就分道揚鎮,葉歆在城裡轉了一圈,著實感覺到這座大城的繁華,看著普通人的穿著打扮,他也不禁感歎此地的富庶。 葉歆回到赫洋的府中時,赫洋兩夫妻都已去拜會姚跋,他想出城觀察地形,燕平突然到了。 看著那風塵僕僕的身影,葉歆不禁大為驚訝,急聲問道:「燕平,怎麼是你?有急事嗎?」 「有一封急信從朝中送到樸大將軍手中,再由我送交大人。」燕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從包袱中拿出書信。 葉歆一聽是青龍城的急信,心中一跳,知道必然是有戰事,連忙拆開信仔細地看了一遍,臉色漸變,輕歎道:「紅家叛逃,想不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啊!太意外了。」 「是麻煩的還是這個趙和,他居然選擇這個時侯開戰,幸虧黃延功戰術得當,扼殺了他們第一次的狂攻。」 「看來那裡還能撐下去。」 葉歆搖頭道:「趙和不會善罷干休,只怕會調動大軍前去增援,何況鐵涼國的南部已無戰事,只有北面可以擴張,我料他很快就會傾兵東征。」 燕平大驚,神色凝重地道:「大人,這裡的行動似乎來不及了,不如先撤走算了,一切以南面的事為要。」 葉歆一想到紅淡的事情,心裡就一陣煩躁,因為紫如在信上把紅烈叛逃之事說了一遍,雖然沒有細節,但紅家此次出逃應該與他有關,因此他已裡很不安。 燕平見他神不守舍,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葉歆搖搖頭,微笑道:「夜寒會有很好的安排,相信可以拉長戰事,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理由退縮,只要加快速度就行了。」 「大人,我們怎麼辦?」 葉歆沉吟片刻,看著他問道:「你的三千人都安置好了嗎?」 「沒問題,都在小鼓城。」 葉歆沉吟道:「春天就到了,商路又要開始忙碌,你把三千人分成幾組,分別假裝從鐵鷹城出發,帶上各種兵器,盡快到丹絡城西方六十里外的映霞城,我的朋友正在那裡。」 燕平驚道:「您要對丹絡動手?」 「不,三千人根本不夠,我是希望你帶兵進入丹西草原,想辦法奪一個軍塞或小城,為我們日後的進兵建立據點。」 燕平怔了怔,問道:「只有三千人嗎?」 「不夠嗎?」 燕平忽然哈哈一笑,臉上露出興奮之色,攫著拳頭道:「太好了,這些年沒打大仗,現在卻有這麼好的機會。」 葉歆厲色叮囑道:「記住,此事暫時只有你我知道,在進入丹西草原之後才許告訴你的部下。」 「這……」 「軍事機密,豈能輕洩於人,萬一酒後胡言,斷送的是你和三千士兵的性命,因此務必謹慎小心,我料鐵涼一心只在懸河走廊,對丹西草原的控制力極弱,憑你的實力,以及這三千人的精良裝備,一定可以悄無聲息地取下一城一地,不過有一點切記,不要過於貪心,只要一城足矣。」 燕平躬身應道:「我明白了,只取一城,但這麼做對南面的戰事有甚麼幫助 燕平躬身應道:「我明白了,只取一城,但這麼做對南面的戰事有甚麼幫助嗎?」 葉歆沉聲道:「我原以為還有一個半月左右,現在看來這裡的事已不能再拖,需要盡快控制這裡,然後引兵西征。」 「有甚麼計劃嗎?」 葉歆淡淡地道:「既然我們的力量無法帶入丹絡,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裡的力量為我所用,我打算挑唆姚氏族中發生兵變,然後混水摸魚。」 「兵變!這能成功嗎?」 「雖然有些危險,不過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哦!」 葉歆正色道:「好了,你辛苦一趟,火速趕回去,準備行軍事宜,我會通知宋錢,讓他幫你,這裡我也要準備一切了。另外,你再派人傳信給樸哲,有大事要進行,希望他整軍待發,隨時出動。」 「是。」燕平轉身就走。 葉歆一頭躺倒在床上,腦海中又是紅氏一門的叛離,臉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場變故,如今局勢發生變化,一切又要重新謀劃。 「沒事吧!」凝心現身在他身側。 葉歆苦笑道:「緂妹一家逃離鐵涼,不知所蹤,我心難安啊!」 凝心柔聲勸慰道:「他們應該會沒事的。」 葉歆點頭道:「有朱雀上師在,我想應該沒事,只是這樣一來,我的麻煩就來了。」 「你還擔心柔妹?」 葉歆無奈地歎道:「我是擔心自己,世事難料,朱雀上師是個怪人,不知道又會耍甚麼花樣,還有南面的事,三十萬大軍是肅州軍的總和,如今分散太廣,銀州草原區的戰事又不能撒手,趙玄華可是比鐵涼更麻煩的傢伙,還有那個會血魂大法的邪道。」 凝心想起京城一戰,心裡猶有餘悸。 葉歆騰的跳下床,整了整衣服,道:「我也不能再慢慢等了,先去找洪宇商量一下。」 洪宇剛從姚跋府中回來,見葉歆突然來訪,微感好奇,問道:「公子,有事嗎?」 葉歆轉身把門關好,然後拉著他坐下,沉聲道:「洪宇,我們的事也該有進展了,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商議對策。」 洪宇神色一緊,正色道:「葉大人請盼咐,只要你守信即可。」 葉歆很欣賞洪宇這種對舊主的忠誠,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說話算話,不會食言。」 洪宇沉聲道:「我剛去見了姚跋,他的情況不太好。」 「哦!」葉歆問道:「他怎麼了?」 洪宇一按桌面站了起來,輕歎道:「大將軍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連說話都喘,看來活不了多久。」 「是嗎?」葉歆並不在乎姚跋的生活,只是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死去,否則整個丹絡將會變得混亂不堪,難以收拾,而南面懸河走廊大軍壓境,北面若是沒有一支奇兵,這場仗會十分艱苦。 洪宇呆站片刻,問道:「大人有何吩咐,請說。」 葉歆沉吟道:「南面懸河走廊已開戰了,雖然暫時被肅州軍殺退,但趙和不會善罷干休,若是傾國之兵狂攻懸河走廊,情況就會十分緊張。」 「傾國之兵?」洪宇的臉色頓時白了。 葉歆點頭道:「趙和只有走肅州才能擴張領土,否則就要與屈家翻臉,這是他們不願見到的,因此只有孤注一擲,奪下懸河走廊以及青龍城。其實這也是好事,若是此戰大勝,鐵涼必然元氣大傷,西面再無強敵,朝廷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看著自信的葉歆,洪宇不禁暗暗感歎,一個掌握天下脈搏之人的確與眾不同,那種自信和化危為機的心態實在讓人欽佩。 「眼下我要調動大軍穿越丹絡,斜插入丹西草原,然後從背後直插雪狼關,斷了鐵涼大軍的歸路,但丹絡的局勢紛亂不平,只怕不會讓我從容運兵,因此要你幫忙。」 「我只是個巡查使,沒有調兵之權,如果大人的軍隊不經過任何一個城,單走荒漠,也可以神不知兔不覺到達丹西草原,只是如此行軍十分艱苦,而且還容易迷路。」 「我早已埋下伏線,那就是挑撥姚開對丹西計劃的野心。」 洪宇問道:「他若率兵出征,怎能允許大人的軍隊出現?」 葉歆沉聲道:「我打算以赫洋的名義加入姚開的勢力,姚開得了助力,當然不會拒絕,只要籌劃妥當,事情大有可為。」 「你的意恩是讓我幫助遊說?」 「正是,以你在此處的威望和名聲,提出個人的意見也是合理之舉。」 「說話倒是可以,只怕大將軍另有打算。」 葉歆微笑道:「我要的不是他成功,而是要他主動向外人展示自己的野心,而且一定要使這次的丹西計劃失敗。」 第九章 「失敗?」洪宇更是不明白,「計劃是大人策劃的,難道不是為了成功?」 葉歆意味深長地道:「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幫著拉攏其他姚氏子弟反對出兵即可。」 「我知道了,等姚開提議之後我就行動。」洪宇雖然不明白,但既然答應為葉歆效忠,也只能執行命令。 葉歆淡淡地道:「若是計策不成,我只好另作打算,就算暗殺我也在所不惜,我肅州數十萬軍民的性命比姚氏一族重要萬倍,萬萬不能有一絲閃失。」 「不,不,我一定盡力去辦。」 「好了,如何去說,你自己決定。」為了對洪宇造成震撼,葉歆身子一晃,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洪宇驚得目瞪口呆,腦海中又浮現出「暗殺」兩個字,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竟然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難怪他能縱橫天下,不但足智多謀,手段層出不窮,連武技也是如此出色,真是天縱奇才,古來少之,就算沒有我,只怕他也能從容取得丹絡的控制權。從這一刻起,洪宇才真正全心全意地為葉歆做事。 離開洪宇的住所,葉歆馬不停蹄地去找赫洋。赫洋正坐在書房中沉思,見他到來立即迎了上去,問道:「先生,有甚麼要緊的事嗎?」 葉歆含笑道:「我來只是想請大人授權,讓我代表您全權談判。」 「談判?」赫洋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正是,來到丹絡,想必大人已有所察覺,這裡的氣氛可不一般,姚大將軍又病重,所有的人都在磨拳擦掌,等待機會,大人遠道而來,總不至於只是拜壽而無所得。」 「我正要問你這事,今天見到姚氏幾個兄弟,他們之間如同風暴般的關係實在讓人難以安心,有的對我也頗有敵意,說話總是冷冷的。」 「這很明顯了,他們都在爭奪姚氏家族的權力,大人也是爭奪者之一,當然對你會有敵意。從今天起,大人就只能在一個地方—大將軍府,其他地方都別去,見到姚氏兄弟也不必理會。記住,對誰也不必理會,至於談判的事交給我。」 「他們會不會更有敵意?」 「反正他們已把大人當成敵人,即使冷面相對,也不會有甚麼改變,但能給人高深草測的感覺,使他們不敢輕易對你下手,這也是大人自我保護的方法。」 赫洋問道:「此言有理,只是我拿甚麼去談判呢?」 葉歆微笑道:「關於丹西草原的攻略計劃,大人想必很清楚。」 「嗯!我知道。」 「我現在要讓這個計劃失敗。」 「失敗?」赫洋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對於赫洋,葉歆不想隱瞞,直言道:「對,失敗。大人請想一想,姚開一心想拓展勢力,丹西計劃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怕現在正積極的策劃中,若是失敗,他的心裡定然會再想別的方法,然而他的兄弟們會因為丹西計劃而感覺到威脅,姚開必然會受到各方的壓力。」 赫洋插嘴問道:「這對我們有何好處?」 「到那時侯,我會前去遊說姚開兵變。」 「兵——變!」赫洋驚得跳了起來。 「大人莫慌。」葉歆若無其事地擺了擺手,含笑道:「對,是兵變,因為姚開的野心已露,又要與眾兄弟為敵,情況將會對他不利,因此兵變是解決問題最快最好的辦法,如果成功,就可以一舉消滅所有的敵方。」 赫洋木然點頭道:「說的不錯,但為甚麼要這麼做呢?」 「為的是兵變之中的兵變。 赫洋更是聽得茫然,呆呆地看著他。 「我們要讓姚開的兵變成功發動,而且很快控制大局,就在他覺得勝利之時,我們再發動兵變,把他還沒到手的果實摘下來。」 赫洋倒吸了一口涼氣,此計又狠又辣,普通人絕難想出此計。 「俗話說蛙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要做黃雀,而不是螳螂。」 赫洋搖頭感歎道:「先生此計實在太陰狠了,計中套計,幸虧我不是姚開,否則寧願投降算了。」 葉歆笑道:「若大人是姚開,我也會站在你這邊。」 赫洋愣了愣,呆呆地看著他問道:「以先生之才,應該高居廟堂之上,何必到這裡來受苦?」 葉歆知道現在需要他的全力協助,因此也不敢再隱瞞身份,含笑道:「大人怎知道我不在廟堂?」 「你……」 「大人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記得呀,不是辛野嗎?」 「若是反過來念呢?」 「野——辛,是野辛……」赫洋突然一愣,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歆,久久不能作聲。 葉歆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吧!」 「你……」 「我的用意想必你也應該明白。」 赫洋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腦海中依然十分混亂,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我是看中你的才能,所以才與你相交,而我此時無官無職,你也不必當我是什麼人物,就算是朋友吧!」 「你可瞞了我好久啊!」赫洋終於擠出一句話來。 葉歆笑道:「你我同在一條船上,以後還望赫兄多多協助。 赫洋突然間明白了許多,歎道:「大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對大人的事跡早已耳熟能詳,沒想到大人卻在我身邊做了幾個月的師爺,單是這份能屈能伸的氣度就不是凡人能及,赫洋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己人,何必在意,姚家一門的劣跡你最清楚,若不加以改變,這裡水遠沒有出頭之日。」 赫洋沉吟了很久,正色道:「既然大人坦承身份,就是信任我赫洋,我庸庸碌碌這些年,也想做些大事,既然大人看中我,我赫洋願效犬馬之勞。」 「赫兄言過了,我們還是商議一下大事吧!」葉歆微微一笑,拉著他走到內室密議了一個時辰才悄然離開。 翌日早上,葉歆獨自一人來到姚開的府第,姚開對他的才能十分看重,也曾出言招他入魔下,只是事情未果,見他主動來訪,熱情地迎了出來。 「難得啊!想不到辛師爺也會來拜會我。」姚開親切地拉著葉歆的手。 葉歆含笑道:「城中並無舊識,不來此處,已是無處可去。」 「來得正好,走,到茶廳一敘。」 「大人請。」 來到茶廳落坐之後,姚開首先問道:「辛師爺此來是否為了丹西之事?」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是代表赫大人前來談判的。」 「談判?」姚開若有深意地看著他半晌,招手道:「怎麼還不上茶呀?」 一旁的婢女欠了欠身,裊然退走。 「赫洋是我妹婿,有事怎麼不是他來說?」 「就因為那個身份,出入三爺府中有所不便。」葉歆擺出一副悠閒泰然之勢,神色輕鬆,似平沒有把自己的話當成大事。 「為何?」 「如今姚氏一門的幾位爺都回來了,城中耳目甚多,我們大人的行動自是逃不過各家的眼睛,若是來訪的消息傳到其他人的耳中,只怕會對三爺不利。」 姚開哈哈一笑,點頭道:「你想的倒也周到,不愧是位能士。」 「丹絡的事情再明白不過,大將軍天命不遠,眾位公子都想繼承大位,競爭在所難免,我家大人昨日去見大將軍,還受人冷眼相對。」 「哦!有這種事,是甚麼人如此猖狂?」 「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言了,在下此來就是為了我們大人,也是為了三爺。」 「此話怎講?」 葉歆侃侃而道:「縱觀姚氏一門,唯有三爺最有才氣,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姚開笑道:「哪裡,先生過獎了。」 葉歆神色一正,道:「我們大人其實一點野心也沒有,也不想與眾人為敵。」 姚開還是一臉的笑容,沒有任何改變。 「在這種時侯要說自己沒有野心,只怕沒幾個人會相信。有人會說,既然沒有野心,何不棄了城守之位?」 姚開微感興趣,問道:「若是妹婿,會如何回答?」 「那很簡單,城守不過是一份工作,沒有了工作,我家大人憑甚麼養活一家老少?因此這份工作不能丟。」 「嗯!說的有理。」 「既然是為了生活而工作,為誰工作並不重要,只要換來相應的報酬就行。」 姚開忽然明白了他話中之意,眼睛瞇成一條縫,微笑道:「你家大人覺得甚麼報酬才合適?」 「當然是有一塊不重要而又能養家活口的封地。」 「哦!不知妹婿他看上了哪一塊寶地?」 葉歆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丹西草原。」 姚開倏的一愣,隨即仰天大笑,悅然道:「好,好,好,妹婿果然找到了一個好師爺。」 「丹西草原地處極北,並非兵家必爭之地,又無豐富的礦產,只是片民風純樸的草原,那種地方最適合我家大人。」 姚開怎會不明白其中意恩,含笑問道:「這就是條件?」 「當然。」 「只怕那一片草原都頂不上一個芒野城,他豈不是太吃虧了?」 葉歆淡淡地道:「恕我說句實話,芒野城在荒漠東面出口,地處咽喉,就算我們大人是三爺的同盟者,只怕你也不放心把那裡交給別人,將來退早有一天會被收回去,到時侯反而傷了和氣,不如早點獻出,以示我家大人的誠意,也免得三爺擔心,您說是不是?」 姚開點頭道:「我很少與人說話這麼輕鬆,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清楚。」 「這才是坦誠相見。」 姚開爽快地應道:「好!我答應你,如果我能掌握一切,丹西草原就封給赫洋做領土,最多再封個丹西侯給他。」 「謝三爺。」葉歆一揖到地。 「免了!」姚開笑了一陣,臉色忽然一沉,擔憂地道:「雖然我想出兵丹西但事關重大,只怕其他人會反對,老爺子也未必會同意。」 「我已請我家大人前去遊說,再加上三爺,力量已經不弱了,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周詳的計劃,才能成功。」 姚開笑著問道:「想必辛師爺早有計劃了吧?」 「還未成熟,想聽聽三爺的意見。」 「先在內部活動,找更多的人支持,而壓力增大,反對的聲音自然會減弱。」 「這倒不失為可行之法。」 姚開聽出他言語中似有不屑之意,問道:「辛師爺是對此策不滿?」 「不敢,只是此策太緩,而時不我待,如今鐵涼盡起大軍東征,待鐵涼大勝,三爺再想有所做為就難了,現在兩軍交戰,鐵涼無暇顧及此處,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時,豈能白白放過?」 「辛兄不必再言,還是早早說出計劃吧!」 「借勢。」 「借勢?」 「如今的情勢晦暗不明,除了三爺,別人也想有所做為,從而搏取大將軍的心,三爺何不將有破綻的計劃藉故洩露出去,必然有人心嚮往之,欲搶先一步。」 「妙啊!」姚開一點即透,騰然起身,興奮地看著葉歆,笑道:「此計大妙,若有人獻出計策,我可以直斥其非,再找出修改之法,如此一來,既能顯出我的才能,又贏得老爺子的心。」 葉歆含笑道:「三爺明白就好,如此一來,三爺不必費力,定然會有人出頭打擊提議者,當情勢急轉直下之時,三爺再挺身而出,直指計劃中的破綻,並加以修正,成為完整的計劃,其他人反對的是不完整的計劃,三爺只要用言辭辯解,便可成功。」 姚開連連點道:「對,一定要找個人做替死兔,不過這個人還不能太聰明,否則就麻煩了。」 「三爺這些年想必有伏線潛伏,找個合適的人捅出去就可行。」 姚開沉思片刻,道:「就找大哥吧,他年紀最大,卻碌碌無為,性格又急躁,若得到計劃,一定會迫不及待地獻給老爺子,而且他重武輕文,身邊沒有謀士可用,想必發現不了計劃中的破綻。」 「此事請大人自行定奪,在下不過是提議而已。」 姚開忽然又問道:「此事若成,對你有甚麼好處?」 「成功就是好處。」 「難道你真的甚麼也不要?」 葉歆輕笑道:「不是我自傲,憑我的實力,到甚麼地方都能混飯吃,現在不過是找些事做做而已。」 「既然你如此說,我就與妹婿合作,吃下這片寶地。」 「告辭了。」 姚開出手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一份有所缺陷的計劃就出現在姚大公子的書桌上。 「這是甚麼?」 「姚開與手下門客商議的計劃,屬下知道必有妙用,所以偷來獻給您。」 「哦!」姚大公子打開看了一陣,臉色微變,驚道:「好個狡猾的老三,居然想用這種方法謀取兵權,實在太陰險了。」 「大公子有用就好,聽說三爺很快就會向大將軍建議,您還是早做打算。」 「既然他能用,我也能用,還要搶在他前面提出建議,如此一來,,他的心血就白費了,即使不成,也能破壞他的計劃。」 事情果然如葉歆所料,當姚大公子提出建議之後,立即被姚開貶得體無完膚,並隨即又將修改之策獻上。然而正當他以為大功告成之際,姚海、姚發、姚全三兄弟突然挺身而出,指責姚開意圖不軌,妄想篡奪兵權,如此一來,,病重的姚跋便生了疑心,把丹西計劃暫時擱置一旁,既不同意,又不反對。 姚開對結果十分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葉歆請到府中商議對策。 「辛師爺,此計不成,不知還有何妙計?」 葉歆攤開兩手,無奈地道:「計若不成也只能這樣,畢竟事情的控制權不在我們手中。」 姚開憤恨地道:「姚海那三個可惡的傢伙,居然聯手對抗我。」 葉歆輕笑道:「這說明一點,其他人如果聯手壓制三爺,您只有死路一條。」 「我就不信鬥不過他們。」 葉歆搖頭道:「三爺手中無兵無權,大將軍也不偏向您,試問您如何去爭?」 姚開怒道:「大不了走險棋。」 「哦!三爺想走險棋?」 姚開原本只是憤然一說,被葉歆提醒後猛地驚覺,神色頓時沉了下來,低頭邊踱邊道:「對呀!我太傻了,既然要爭權,何必去討好老爺子,那樣太被動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權力直接搶過來。」 葉歆連忙擺手道:「此事太險,我勸三爺還是從長計議吧!」 姚開看著他道:「我意已決,既然你已經聽到了,這條船隻怕不能不上吧?」 葉歆假裝沉思了片刻,道:「我和我家大人與三爺已是同舟共濟,朝堂上又為三爺說話,就算不助三爺,外人也會把我們當成您的黨羽,與其擔個虛名,還不如直接參與。」 姚開大喜,笑道:「先生果然是明白人。」 葉歆正色道:「三爺可以拿紙來,我寫一份保證書,若是反悔,三爺可以昭示外人。」 「好!這樣更好。」 葉歆隨意寫了份保證書,又簽上辛野的名字,還按了手印。 姚開很滿意,點頭讚道:「有你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三爺,我先回去與我家大人商議,然後再請三爺定奪。」 「好,你去吧,我先與眾謀士商議。」 葉歆微微一笑,悠然踱出府門,心裡暗暗竊喜,螳螂已經看到了蟬,就等著發動攻勢了。 第十章 第二天,葉歆再次來到姚開的府第,在這裡他已是常客,因此沒人敢攔住他,直接就進了前廳。姚開正與手下的眾多謀士商議兵變之事,見他到來,立即招手笑道:「辛師爺來的正好,我們已安排好兵變的步驟,正想找你商量對策。」 葉歆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問道:「三爺真的決定了嗎?」 「都到了這種時侯,怎麼可能退縮?」 葉歆搖頭道:「我是問三爺真的下決心了嗎?」 姚開盯著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原來你是怕我食言。」 「非也,三爺權傾一方之時,其他公子必定有所動作,只怕到時城中兵荒馬亂,那些將軍們又未必會聽調度,萬一出了甚麼差錯,我和赫大人都擔當不起。」 「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此事我已商量過了,五衛城的守將其中有三人與我相交不錯,若是我繼承老爺子的位置,他們不會反對,另外兩人是有些麻煩,我正打算派人暗殺,到時軍心一亂,就無法干擾我們的行動了。」 葉歆表面上不動聲色,暗暗冷笑一聲,心道:「原來他打算刺殺,這倒是個機會,若是掌握好時機,救下兩人,他們狂怒之下,一定會怨恨姚開,到時侯再以赫洋的名義招攬,必為我所用。」 想著,葉歆又問道:「不知哪三位將軍是自己人,我也好通知赫大人,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正想派人去通知。金衛城的張度,水衛城的顯知尹,還有土衛城的郭光,這三個都能算是自己人。」 「如此一來剩下兩城,三爺的意思是殺了將領後任其混亂,還是派人收編?」 「這樣吧,你告訴赫洋,叫他去木衛城,我會派魔下大將石坎去取火衛城。」葉歆點點頭,不再多問。 姚開顯得十分興奮,起身激昂地道:「諸位,為了大家的功成名就,各位各盡其力,一定要令兵變成功。」 葉歆假意地提醒道:「三爺,一切還是謹慎小心為上,赫大人手裡最多不過一萬多人,而且沒有打過仗,不知戰力如何,至於三爺這方面,可控制的兵力不多,畢竟三城只是傾向三爺,而不是歸屬三爺,若是突發變故,只怕難以控制。 姚開聽得連連點頭,讚道:「說的好,不愧是辛師爺,處理穩妥有序,大膽而又不失謹慎。」 「三爺過獎了。」 姚開沉聲道:「我的平遼城的確沒有甚麼兵,不過這次賭的就是機會,只要控制了中樞,五衛城的守將雖然疑心,但大勢已定。」 葉歆小聲道:「問題是能不能保證那五衛將的忠心一定大於野心,萬一他們借勢造反,我們根本沒有兵力抵抗,而且他們還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姚開臉色一變,緩緩坐下,疑惑的目光掃著地面,沉吟道:「這倒是可慮之事,我們的計劃是建立在三衛城的忠心上,萬一他們也想爭權,情況就複雜了。」 「我倒有個辦法。」 「請講。」 「既然是兵變,手中就不能沒有兵。」 姚開攤開兩手苦笑道:「我若是手中有足夠的兵力,就不必在此議事了,荒漠的大軍都在此地,若是臨時招募,時間又太倉促,根本來不及。」 「既然內無兵,何不向外借。」 「借?」 「我從東面而來,見各族都有族兵,不如派人去丹西,用重金借族兵。用這種草原族兵有兩個好處,一是戰力強大,弓馬純熟,召來即用,二是這些人喜歡草原放牧,對這荒漠沒有半點興趣,即使勝了也不會與三爺爭權,只要付足銀子,他們一定乖乖地退去,免去了後愚,三是這些人都是天生牧民,就算進入丹絡也不會引起各方疑心,四是丹西草原沒有受到任何勢力的統治,不怕鐵涼或是天龍藉機滲入,有此四種好處,若是不用,豈不浪費?」 「妙啊!」姚開被一席話說得心花怒放,撫掌大笑道:「難怪龍天行能成就大業,辛師爺果然有天縱之才,姚某佩服。」 「辛某不求功名,只想做點事情,前次與龍天行結交是緣,此次與三爺相見也是緣,既然是緣,當然要為三爺的大事盡點綿薄之力。」 「好,好,辛師爺之言甚合我心,我看就這麼辦了,我立即派人去與丹西的部族聯繫。」 「禮重言輕,三爺要備下厚禮才行,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小器。」 「那是自然,我庫裡的白銀都堆成山了,用不著心疼,來人啊!」 管事應道:「在!」 「你從庫中調撥十萬兩白銀出來,再帶些絲綢布匹。你帶著這些前去丹西草原,務必買通各族,我需要最少一萬五千兵力,告訴他們,只要出兵,銀子會堆滿每個人的馬背。」 「是!」 葉歆原本一直在為如何佈置兵力而煩惱,此次有了這個機會,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樸哲的兵力拉入荒漠。 兵變之事正緊鑼密鼓之際,丹西草原上卻有一家人在小小的丹風寨住了下來。這不是別人,正是逃亡的紅氏一族。他們之所以沒有進入荒漠,全是因為紅烈對葉歆的恨意已升至極點,雖然他失去了大將軍的地位,卻也極度不願去投奔葉歆,無論兒女如何勸說,這個頑固的老人就是不願向葉歆低頭,甚至以自盡為由,制止兒女和族人進入荒漠區。 紅緂兄妹無奈之下,只好在丹西草原最北部的丹風寨落腳,這個純樸無爭的小族,人口不過一千多,聚居在丹風寨周邊的草原上,過著放牧為生的生活,日子雖然過得簡樸,但每個人都自得其樂,倒也快活。 對於紅氏一族的到來,全族都給與了熱情的幫助,贈送了幾頂帳蓬,還有些毛氈之類的東西,因此一族人總算安頓了下來。 「妹妹!別怨爹,他一生的執著都因為我們而放棄了,我們有責任讓他過最舒適的生活。」 紅緂幽幽地歎道:「想不到爹這麼恨葉郎。」 「爹年紀大了,生性又固執,認定了葉歆是奸猾之徒,而且這種印象已是根深蒂固,只怕很難改變了。」 「我們真要在此過一輩子嗎?」 「妹妹,體諒爹吧!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後,你再做打算,現在就別提其他的事了。」紅逖也很無奈,但父子之情天經地義,他也顧不了妹妹的想法了。 紅緂默然垂頭不語,望著白茫茫的大地發愣。 紅逖長歎一聲,走入帳中,見父親正坐在軟氈上看書,神色輕鬆,沒有了逃亡時的怨氣,心中大安,含笑道:「爹,別累著,沒事就歇一會兒。」 紅烈搖頭道:「我連上陣都不怕,還怕甚麼累著,住在此處無事可做,只能看書了。逖兒,有機會到城鎮就多買些書回來,這次走的匆忙,沒有帶幾本書。」 「我和幾個兄弟正打算去百里外的平安鎮採購些東西回來,一定幫您辦了。」 「嗯!去吧,這裡地處偏遠,不會有甚麼事。」 「是。」 紅逖帶著父親的兩名親兵,以及一個堂兄弟,騎著快馬朝平安鎮奔去,已走了兩天。 忽然,遠方衝來十幾匹快馬,很快就把四人圍住,為首的是一名黑胡大漢,手裡提著一把厚背大刀,眼如銅鈴,瞪著四人大喝道:「把東西馬匹留下,不然宰了你們。」 紅逖心道不妙,遇上草原的流寇了,這些人素來心狠手辣,做事不講情面,幾乎每一次都在得手後把人殺了。 「大少爺,你先走,這裡交給我們了。」兩名紅烈的心腹親兵各自持著刀擋在他身邊。 「不行,我怎麼……」 「快走吧!再不走就麻煩了。」 「一個也別放過,全給我宰了。」黑胡大漢揮動手中馬刀,目露凶光,狠狠地盯著四人。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彪馬隊突然出現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四野寧靜,因此蹄聲震天,遠遠就能聽得清清楚楚。這群人被嚇了一跳,都轉眼望去。 帶兵的正是燕平,他正領著士兵四處巡邏,見雪地上聚著一群人,立即帶著士兵趕了上來。流寇雖然凶悍,卻不敢與數百名騎兵對抗,見軍隊追來,顧不得再理會紅逖四人,狠狠地抽甩馬鞭,急速逃走。 燕平帶著人趕到紅邀等人身邊,問道:「這裡發生了甚麼事?」 紅逖心有餘悸地道:「我們遇上流寇,幸虧你們來了。」他見燕平等人的盔甲樣式與眾不同,因此沒意識到是哪裡的士兵,只以為是牧民自己組織的護軍。 「原來是流寇,你們要去哪?我們可以護送一程。」 「去平安鎮買點東西。」 燕平一聽是去自己的城,含笑道:「正好順路,跟我們走吧!」 「謝了。」紅逖大喜,帶著三人跟著軍隊向丹西草原走去。 燕平見他氣度不凡,不是草原牧民,好奇地問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個書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紅逖吃了一驚,連聲道:「天下大亂,這裡比較太平,所以就帶著家人來這裡生活,雖然苦了點,但總比流離失所的日子強。」 「這倒也是。」 「你們是哪城的士兵?」 燕平含笑道:「我們是肅州軍。」 紅逖呆了呆,驚問道:「葉歆已經打到丹西草原了?」 「你知道我們大人?」 「天下有誰不知。」紅逖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讓妹妹見一見葉歆。 「是啊!我們大人是天下共知的人物,人也好,你要找不到事做,我推薦你去做事吧!反正這裡的書生不多,大人身邊也許需要你。」 紅逖沉吟了片刻,問道:「葉……葉大人在丹西草原嗎?」 「不在,不過很快就會到了。」燕平忽然想起一事,打量他半晌,臉色略沉,喝問道:「難道你是鐵涼的奸細?」 「不……我不是。」 「我看你有點像,無論如何,你跟我回去,查清楚後再放你回來。」 紅逖知道父親不願見葉歆,所以才選了個偏遠的小族寄居,要是讓葉歆知道紅氏一族的下落,不知又要生出甚麼是非,他沉吟道:「我跟你回去,你們可以放心去查,我絕不是奸細。」 燕平的態度緩和了許多,點頭道:「你就留在我的府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城,這樣一來你也不必關進大牢。」 「當然可以,只是我的家人?」 「我派人替你送信,找到你的族人,也就證明你的身份,到時自然會放你。」 紅逖只有無奈地答應了,只是心裡很好奇,葉歆的軍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丹西草原。燕平沒有再洩露任何軍事秘密,帶著紅逖等人回到平安鎮,並把四人關在城守府衙之中。 雖然紅逖沒有逃亡的心,但紅烈的兩名親兵卻不是這樣想,他們隨紅烈出逃完全是出於對紅烈的忠誠,又見他拒絕向葉歆投降,心裡更是敬佩,因此才竭心盡力為他做事,但心裡還是向著鐵涼,聽說葉歆的軍隊出現在丹西草原,意識到這支軍隊一定會偷襲沒有防備的懸河城,甚至是鐵涼國本土,因而感到很不安,腦海中正想方設法逃亡。 「公子,我們逃吧!」 「逃?沒有必要吧?」 「可葉歆的大軍來到這裡一定會去偷襲懸河城,我們雖然逃走,但還是鐵涼人,不能看著自己的軍隊戰敗。」 紅逖大吃一驚,問道:「你們要逃?」 「我們一定要去通報皇上,小心丹西草原的動靜。」 「不,我不能去。」 「既然如此,我們兩個先上路了。」兩名親兵對視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半日之後,燕平忽然出現在房門口,忐忑不安的紅逖見他到來,更是緊張。 燕平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的兩個同伴搶馬出逃,已經被射殺,是不是你教唆的?」 「死了!」紅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苦笑道:「這是何苦呢?」 燕平凝視他片刻,點頭道:「相信你不是個愚蠢的人,但我不得不把你關起來,待大人到來再審你。」 紅邀知道眼下只能泛求助葉歆,卻又不想讓外人知道紅氏一族在丹西草原,猶豫了半天,點頭道:「幫我帶封信給我的家人,我留在這裡。」 「好吧!」 一場驚天的巨變正在丹絡醞釀,姚開的行動很快速,而葉歆更快,確定兵變後,立即派象坤趕到古馬城,並把書信和赫洋的令牌交給他,讓他撥出一萬人,以赫洋部屬的名義先進入荒漠,再撥五千士兵,分散成數十股小隊,繞路到達西側。 燕平在宋錢和葉歆刻意的安排下與姚開派來的管家見了面,借兵之事,一談就成,於是燕平的三千士兵又成了族兵,從西面重新進入丹絡。 這位管事本有機會瞭解真相,無奈被宋錢安排的酒色鬧得昏昏沉沉,又借到了三千士兵,覺得已完成任務,因此隨著燕平這支軍隊回到荒漠,沒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姚開得知借到三千士兵,雖然不太滿意,但總比沒有強,於是安排燕平的三千人駐紮在丹絡百里外的一處荒谷之中,等待兵變之日。 葉歆是最高興的一個,他利用兵變之機,把原本寸步難行的大軍拉入丹絡,還有近兩萬,足以鬧得天翻地覆。 與此同時,懸河走廊的氣氛也越來越沉重,大戰一觸即發。 三月初,趙和傾全國之力的三十萬大軍陸續調到懸河城一線,草原上雖然氣溫稍稍有些回暖,但冰雪依然,縱使鐵涼人習慣了寒冷的冬天,但懸河城駐紮不下這麼多軍隊,大約有十五萬人被迫駐紮在城外,四野寬闊,刮過草原的風不時侵擾鐵涼士兵,更麻煩的是,野外駐軍需要大量的木材生火,但草原上只有冰雪,沒有樹木,必須從鐵涼國內運送大量木材,這對鐵涼的補給線造成了沉重的壓力。 士兵晝夜在野外,飽受冷風的摧殘,士氣很快就受到影響,再加上眾人素來信任和忠誠的紅烈竟然率族逃亡,而且各方消息不斷傳出,其中有許多是關於皇帝逼走紅烈的故事,說得繪聲繪色,令人無法不信,軍心就更加動搖了。 將軍們很快就察覺到軍營中的變化,連忙把事情稟報給親自督戰的趙和。 「甚麼!竟然有這種傳言!」對於趙和來說,納一個臣子之女為妃是抬舉,是褒賞,是天大的恩賜,紅烈一家卻以叛逃做為回應,令他顏面喪盡,一想到此事,他心中就火冒三丈,聽到軍中的傳言,更是怒不可抑。 前將軍萬全見皇帝咆哮大怒,嚇得一縮脖子,跪倒在地,顫聲稟道:「不知是何方來的傳言。」 趙和冷眼一掃旁邊的新任密探總監楊平,斥問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嗎?」 「是!據家僕供述,逆臣紅默早育有一子,藏在家中,終日不與外人來往。」 趙和臉色一變,冷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她死命不肯入宮,竟是做出這等苟且無恥之事,紅烈素來以家教嚴厲而聞名,想來也不過如此。 周圍的群臣都面面相覷,紅淡是已故太子的未婚妻,未婚先產子,已是欺君大罪,難怪要死命逃走,鐵涼一代名臣竟用這種理由叛離,令人不禁為紅烈叫屈。 趙和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孩子父親是誰?」 「紅家父女保密極嚴,無人探知。」 「算了,楊平,追捕紅氏逆黨之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他們帶回來,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嗯……紅淡最好帶回來,我倒想知道是甚麼男子讓她看得比做皇妃還重要。」 「是。」 趙和正色又道:「如今大軍已到,糧草已足,是時侯對葉歆發動最強烈的進攻了。兵部尚書樂河,尚安將軍陳泰,右將軍華信,你們三個各領一軍,輪番攻擊,三天內給我攻破黃延功的大寨,直搗青龍城。」 「是!」三員大將同時應聲而出。 「丘茗,劉翎那裡到底怎麼樣了?為甚麼至今都沒有消息?」 丘茗躬身應道:「沙漠不比草原,此時更是冰封時節,不宜行軍,而且據報兔方至天馬草原的出口處已屯有重兵,無法攻其不備。」 「看來葉歆已得到情報了,不過沒關係,單是我這三十萬大軍已足以攻破懸河走廊,直搗他的老巢。」趙和傲然一笑,又問道:「屈復清那裡怎麼也沒有消息?有他從南面助攻,大軍必將勢如破竹。」 「皇帝,使臣派出去才半個月,只怕還沒到昌州呢!」 趙和心裡急著想交戰,不顧一切地道:「不管了,我們先攻下青龍城再說。」 第十一章 黃延功很快就得到消息,手上只有數萬人的他要面對三十萬大軍,軍力相差太遠,縱使走廊狹長,限制了對方的攻擊面,但三十萬大軍若用車輪戰法,他這幾萬大軍不戰死也要被累死,因此連夜將消息送到了青龍城。 夜寒接到消息後大驚,不顧三更半夜,將文臣武將召集至府中商議對敵之策「果然來了!鐵涼真是性急,連春天都不等,直接派兵進攻。」 赤溫拍著胸脯道:「我帶禁軍前去助戰吧,至少也要撐他一陣。」 夜寒擺了擺手,沉聲道:「先不急,黃延功暫時還能應付,問題是如何打持久戰,拖垮對手」 「拖?」 「嗯!鐵涼盡起三十萬大軍,這是鐵涼國的極限了,然而縱使有這麼多軍隊,沒有足夠的補給也無法長期作戰,我料趙和必是要速戰速決,因此我們的對策只有一個字,拖!」 「右相言之有理,只是對手絕不會坐等糧盡,必然狂攻黃將軍部,只怕他擋不了幾天。」 「要想避免損失,就必須利用地形,如果懸河結冰,可以行軍,鐵涼一定會利用結冰的河面作為進攻點。」 「大人此言不差,一定要讓黃將軍小心河面。」 「不!我的計策就是誘使他們踏上河面。」 「你是說……」 「如今已是冬末,氣溫有所回升,河上雖然全是堅冰,但下層已經開始融化,如當鐵涼的大軍行走在冰面時,冰面突然下陷,那會是一個甚麼樣的場面?」 眾人無不感到歎服。 紫如問道:「冰雪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夜大人有辦法讓冰面破裂嗎?」 夜寒微笑著點點頭道:「我早已派人前去探查,並派壯士潛下冰面察看,只要在不顯眼處鑿些細微的裂縫,人少了不會有任何危險,一旦數千人在上,伏在水下的壯漢就鑿大裂縫,敵軍甲沉衣重,只怕再也爬不上岸了,更重要的是要打擊對方的士氣。」 「對方肯這麼如意嗎?」 「當然不會,因此我們和黃延功必須演一場戲,先讓對手覺得正面狂攻無可攻克,然後才會另找辦法,此時我們在水面安下一座大寨,寨內只派百十名士兵,口周遍插軍旗,以做虛張聲勢之用」 「妙啊!如此一來,敵軍必先攻主寨,久攻不克之時必會想起冰上的寨,敵方探子也會很快查明這是座虛寨,趙和以為識破我軍虛張聲勢之計,必會派兵守寨。」 「此時我青龍城再派人出現在冰面上,先讓對方感覺到冰面可以行軍,待裂縫置好之後,再洩露屈家入侵的消息,大軍急速撤目,引對方來追」 「好啊!夜大人不愧是葉公子信任的重臣,果然足智多謀」 夜寒沉聲道:「此棋兩種妙用,綠水論壇一是殲敵,若是不成,可以疏通河道,避免對方更早從河面進軍。」 紫如道:「派人連夜把消息送給樸哲,如果丹絡之事還是沒有進展,就請他揮兵南下,助守青龍城。」 「此言極是,請左丞大人親自修書一封,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 紫如點點頭,爽快地應允了此時的葉歆正在籌劃丹絡兵變之事,樸哲帶領的一萬人分成一百個小組,從各條線路匯向丹絡周圍,由於有赫洋的書信,再加上洪宇這位巡查使的力量,又有葉歆從姚開處取得的招兵文書,一切正沿著葉歆的計劃圓滿地進行著三月初九,樸哲領著其中一組人扮成赫洋的親兵,由宋錢引人了丹絡,在葉歆購下的別院中住下。 「你們來啦!」葉歆見到樸哲很高興,親切地跟他握了握手。樸哲含笑道:「得知大人的計劃,我立即著手準備,一萬人正分散進來,有的與赫洋的芒野軍一起,有的則扮成商隊,很快就能到達」 葉歆笑道:「我們這次是狡兔搏獅,成與不成就看你了,這裡周圍駐紮了數萬大軍,人數是我們的數倍,裝備精良,又熟悉地形,情況對我們並不利」 樸哲見他一臉輕鬆,知道他心中有數,笑道:「有大人在此,可比十萬強兵!」 「哈哈,你也學會吹捧了」葉歆笑了笑,正色道:「計劃要在半個月內進行,你以赫洋的私兵為名義,參與姚開的兵變行動。」 「大人在兵變之中發動兵變,真是夠狡猾的」 葉歆笑道:「我在此處沒有任何威信,若不惜用姚開的地位,無法控制那五衛城的大軍,所以必須借用他的力量,待大家以為局勢穩定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姚開,之後再借赫洋的身份控制,如此一來,情況兩變,軍隊必然處於混亂之中。」 「與大人為敵真是不幸,居然算計到這種地步。」 葉歆聳聳肩,笑道:「沒辦法,總要為妻兒做點事情。」 「大人,你甚麼時候娶紫如姑娘?」 葉歆果了果,尷尬地道:「這種事……」 樸哲搖頭道:「青春是有限的,不能再拖下去。」 葉歆實在不知道如何對他解釋,支吾了半天,苦笑道:「活著回去再說,眼下這場兵變變數太多,姚開又是個極難應付的人,若不小心應付,我們都會完蛋。」 「以大人的智謀,相信不會太難,最好在計中再暗伏一計。」 「再暗伏一計!」葉歆心中一動,點頭道:「是該留下一手,不能白白斷送士兵的生命。」 樸哲知道此事不需要自己想辦法,他只需要完好的執行任務就行,因此默不作聲。 葉歆在房內踱了兩步,忽然在宋錢面前停下,問道:「你的商戰如何?」 宋錢搖頭道:「這裡資金太龐大了,我手上沒那麼多錢,要想控制這裡的商業最少要兩年,當然,糧食和鹽的商路可以快一些,只是影響要等三個月才會出現。」 葉歆忽道:「知道城中的糧倉嗎?」 「你是說……」 「如果糧倉失火,姚家必然下令調糧,我想辦法讓赫洋負責此事,到時候你就帶著五百人加入糧隊。」 「五百人?夠用嗎?」 「只要用在該用的地方,五百人也是奇兵。」 樸哲沉吟道:「只是時機要拿捏得好,否則商隊來早了惹人懷疑,來晚了又趕不上機會。」 「此言極是,不過有赫洋幫忙,再加上洪宇陪著應該沒有事,重要的反而是如何安置這五百人,要放在不顯眼,卻又是緊要之處,而且還能隨時發揮作用。」 「對,對,這點極為重要。」 宋錢道:「我在城裡轉了一陣,發現這裡似乎防備不嚴,不如找個離姚府近的地方買間大宅,先讓士兵們分散住進客棧,然後各自住人大宅,如果事情順利,這五百人就留著,萬一事情不順,則可以就近攻入姚府,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葉歆笑著上下打量他兩眼,點頭道:「想不到你也長進了。」 宋錢笑道:「總在能人身邊,要是一點也不長進,我這不是白活了嗎?」 「就按你說的去辦,找間合適的大宅,不過別露了餡,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放心吧,我這人最愛惜小命,否則當年……」宋錢突然打子自己一個耳光,笑道:「你看我這嘴巴,又說些不該說的了。」 「記住就好。」葉歆淡淡一笑,轉頭對樸哲道:「五百人請樸兄特別安排,要身手快、行動快的,動用這支伏兵的機會只在一剎那,過了就完了」 「我明白,一定準備好.」 葉歆沉吟道:「現在最難確定的就是姚開,此人也是深藏不露,嘴裡說一套,實際上卻未必照著做,我也有些拿不準」「連你都看不準?」 「只能拿準一半,其餘的要審時度勢才行,所以我拿不準,不過事已至此,我們沒有退路,只好拚命了,樸哲,事情要盡快辦好,時間不多,不能有任何疏忽」 樸哲含笑道:「事情就這麼定了,消息我立即傳出去,我就在這裡等著」 「好,這兩天你隨我到處轉轉,這丹絡城的確不同凡響,繁華度連京城都比不上,連我都歎為觀止」 「路上我都見了,這麼好的地方落在別人手上,實在可惜」 「放心吧,還有七天我們就能控制這裡,一定成功。」葉歆知道這次的計劃沒有後路,自己和凝心雖然可以隨時離開,但樸哲和一萬士兵都困在此處,怎麼也要對得起這一萬多條性命。 看著自信滿滿的葉靛,樸哲和宋錢心裡的壓力頓時消去了一大半,等著那場驚天兵變的到來。 三月十八日,這一天風和日麗,丹絡城像往常一樣繁華似錦,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酒館茶舍中也是人頭湧動,只是平靜的氣氛多少有些異常,當然,這只有準備參與兵變的人們才能感覺到。 赫洋很緊張,畢竟這是性命的賭博。 葉歆見他在府內踱來踱去,微笑道:「不必擔心,沉著冷靜才是制勝之道。」 「我知道,只是心裡有些不安。」赫洋一見他的自信眼神,心裡頓時穩了許多,想到這個人就是聲譽震天的葉歆,苦笑道:「葉大人,我算是真服你了,憑你的身份居然跑到這裡來冒險」 「機會不能靠別人為你爭取,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任意妄為,何況我現在沒有任何官職,只不過是做點事而已」 「你就不怕一世英明毀在這裡_」 「英名?甚麼是英名?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為了英名兩個字就怕得躲起來,那種英名不要也罷。」 赫洋輕歎一聲,默然不語了葉歆拍拍他的肩頭,笑道:「生逢亂世,命就懸在刀尖上,你既然想有所做為,就不能害怕,只要把膽識和謹慎同時記在心裡,就沒甚麼需要擔心的」 赫洋點頭道:「我既然歸屬大人,就會全力全意做事,這一點大人盡可放心」 「放心吧!事成之後我會推薦你去做工部尚書,天龍朝重建,只設了三部,工部正需要你這樣的內部型人才。」 赫洋欣然道:「謝大人抬舉。」 「我可不是信口胡說,我葉歆看中的人都是英才,單論處理內政的能力,你就比我高明,若是要我治理一個城,未必能像芒野城那樣繁華」 赫洋聽得很舒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像坤走了進來,道:「公子,姚府來人了,請我們按計劃行動」 「該我們上場了」葉歆微微一笑,「像坤,你去暗宅等著,若是事情生變,夫人會去通知你們,切記,行動要快,下手要果斷,按照既定的路線進入姚府」 象坤拍著胸脯道:「公子放心,就算死我也會完成任務」 「不必如此,我還等著事成後為各位擺酒慶功呢」葉靛握了握他的手,回身朝赫洋一招,悠閒踏出大門葉歆和赫洋兩人馬不停蹄,直奔木衛城,此時,樸哲的一萬人已在木衛城外二里處聚集木衛城像以往一樣平靜,赫洋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守將王成業正在府裡聽曲,聽說赫洋到來,微感意外,卻不敢怠慢,立即把他迎入府中落坐之後,王成業好奇地同道:「赫大人,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有事嗎?」 赫洋看了葉歆一眼,又神色緊張地看了看門外,然後把房門關好,沉聲道:「王將軍,事情突然,冒昧來訪,請切見怪」 王成業見他神色極度凝重,也不禁嚇了一跳,驚同道:「赫大人,出甚麼事?」 葉歆插嘴道:「有人計劃要暗殺將軍。」 「誰?」 赫洋搖頭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不如這樣,等刺客來了,一切就清楚」 王成業與他不熟,見他如此,心裡將信將疑,但事關自己生死,不敢完全不信,沉吟片到後,點頭道:「好吧,你們誓時留下」 半個時辰後,四名親兵突然出現在廳門前,見了赫洋和葉歆,都以為是安排前來接應的,因此不以為意王成業見是自己的親兵,也沒有介懷,斥道:「你們幾個來幹甚麼?沒看到我這裡有客嗎?還不出去。」 「將軍,你受死吧!」四人同時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型鐵弩,朝著王成業狠狠地射去葉歆早有準備,四人的眼珠子一動,他就知道對方要動手了,立即給伏在暗中的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飛快地拉開王成業「你……」四人大驚失色空中突然飛出四枚晶瑩的水彈,將他們擊昏在地王成業驚魂初定,臉色還是雪白,戰戰兢兢地站穩身子,半晌才目過神來「王將軍,沒事吧?」 「媽的,是甚麼鳥人,居然敢來行剌本將軍。」王成業氣得面紅耳赤,走到四人面前就是一頓暴打四個人頓時被痛醒,衷嚎著大叫饒命隱藏:葉歆走上前勸道:「將軍,將有大事發生,還是從長計議吧!」 王成業微微一愣,懷疑的目光掃視著兩人,同道:「不是我王某不識好歹,不知報恩,只是不明白兩位為何事先知道此事。」 葉歆含笑道:「因為我們有份參與。」 「甚麼?」王成業眼都直了「將軍莫慌,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只是因為赫大人不想做逆賊.」 「逆賊?」 葉歆指著地下四人道:「問一問不就成了。」 王成業揮著大手,狠狠地煽了一名親兵兩個耳光,罵道:「小狗崽子,快說,老子對你不錯,為甚麼要殺我?」 親兵的臉頓時腫了起來,驚慌地看著王成業,顫聲道:「我……我們是被迫的,姚三爺抓住我們的家人,要我們殺了你,事後給大筆銀子」 「姚三爺!」王成業頓時傻了眼突然,一名士兵驚叫道:「將軍,不好了,丹絡城發生變故,水金土三衛城的大軍都出動了,把丹絡圍得水洩不通。」 王成業大驚,叫道:「他們要幹甚麼?沒有姚大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 葉歆冷笑道:「王將軍,難道你現在還不清楚嗎?丹絡發生兵變了」 「兵——變!」王成業驟然驚覺,急聲道:「這可怎麼辦?」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們救了王大人一命,王將軍也該有所回報才是。」 王成業早已慌得不知所措,身子一顫,驚道:「你們……」 葉歆搶著道:「我們想請將軍發兵壓制兵變,如果事成,對你我都是大功,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王成業突然用力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原來如此,這事我干了!媽的,老子是姚大將軍的部下,不是姚三的狗,居然想派人來殺我,那混蛋真不是東西。」 葉歆撫掌笑道:「好!王將軍就應該做個出兵救主的名將,事成之後,想必姚大將軍也會重重有賞」 王成業甚然皺了皺眉頭,憂心忡忡地道:「只是我的兵力不足呀!」 「放心,火衛城已在洪宇棋大人的掌握之中,他們會與我們呼應,赫大人也有一萬人藏在木衛城以東,隨時可以出動,如此一來,兵力相當。」 「這倒是可以一戰,只是……」 「放心,我們不必拚殺,只要按照計策進行就能大獲全勝」 「計策?」 葉歆伏在他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兩句,王成業由憂轉喜,連聲大讚妙計。 第十二章 半個時辰之後,木衛城的大軍全部出動,出城不久就遇上了洪宇率領的火衛城軍隊,加起來總共三萬人。樸哲也在凝心的通知下引兵出動,迅速通過木衛城,帶著總共一萬五千人聚向丹絡。 雖然姚開把這些「族兵」借來,卻沒有重用,也不敢冒險用些不知來歷的軍隊,只希望這支軍隊可以在水金土三衛城的軍隊不聽號令時發揮作用,因此一直將其伏在衛城之外。 王成業見後面的騎兵裝束不同,大吃一驚,急同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將軍放心,那是赫大人調來的士兵。」 「原來是赫大人的部下。」王成業知道除了丹絡之外,各城的兵力最多三五千,像這樣精壯強悍的軍隊不可能是正規的編制,他偷偷看了赫洋一眼,覺得此人也不是等閒之輩。 葉歆看在眼裡,笑道:「王將軍這些年守著衛城太辛苦了,我們赫大人覺得太垂屈了你這位人才,以將軍之才,大可以管理一個富城。」 王成業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話中之意,頓時喜上眉梢,拍著胸脯道:「難得赫大人看得起,我王成業願意效勞!」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今日之事還望王將軍幫忙。」 「我明白。」 此時洪宇也帶著魏沖,策馬趕來,朝著葉歆拱了拱手,小聲道:「公子,一切都順利,魏將軍也同意站在我們一方,只等下一步行動了。」 葉歆含笑道:「有勞了,不過三城大軍已把丹絡圍住,這三萬人必須留在城中監視其他軍隊。」 「可是……」 「姚開並不信任這三城的將軍,我和赫洋會帶草原族兵進城,三萬人交給你統率,如有情況,你就以姚跋之名,宣佈號令。」 赫洋從懷裡掏出盜來的金令,對洪宇道:「拿著這東西,相信能唬住他們一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們就能控制大局。」 「明白!」 之後,洪宇帶著三萬人把其餘三城的士兵擠出東門,葉歆留下赫洋坐鎮,自己則返身去迎樸哲。 由於洪宇也在姚開的兵變名單之列,所以其餘三將都沒有在意,爽快地把東門交給他。 三萬大軍更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呆呆地站在城外,相互交頭接耳,談論著眼下發生的事情。 大約只過一炷香的時間,樸哲的騎兵就到到了,洪宇早已安排好通道,因此三萬大軍從容地來到城門前。 赫洋見了葉歆,急聲道:「事情不妙,城上的士兵不肯開城門,怎麼說也沒辦法。」 葉歆知道必是姚開擔心軍中生變,影響兵變大計,微微一笑,道:「派人去把城門推開。」 「推開?」 「試試就知道了。」 赫洋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然後指了十幾個士兵前去推門,發現城門居然沒關好,十幾個人用力就推開了,不禁都愣住了「進城。」葉歆帶著樸哲以及一萬餘士兵如猛虎般沖人城,瞬間佔據了東門一帶城上的士兵都看傻了,城門明明關好了,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打開的,孰不知是凝心用了道術。 此時城中已經戒嚴,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姚開的三千人控制著借大的城市正當葉歆領兵衝向大將軍府時,一彪軍隊堵住了狹窄的街道,為首的將領一身銀盔銀甲,葉歆一眼就認出是姚開的大將楊羽「站住。」楊羽橫刀立馬,擋在大街正中葉歆含笑道:「將軍,我們是自己人,為甚麼攔住我們的去路?」 楊羽知道姚開借了族兵,因此並不太介意,只是不明白四門緊閉,這支族兵如何進城,但事已至此,無暇多問,淡淡地道:「我奉三爺之命,綠水論壇把守城中各個街口,不許任何人闖人。」 葉歆冷冷地同道:「莫非三爺變卦?」 楊羽搖頭道:「非也,只是不希望大人打擾計劃。」 葉歆早就料到會生變故,聽了楊羽的話並不感到詫異,輕笑道:「我們不會亂闖。」 「只要你們不過這條線,我們會以禮相待,直到城中大事底定」 「看來姚三爺還沒有控制大將軍府。」 楊羽哼了—聲道:「不過是有些無知之輩勉強抵抗而已。」 「既然如此,將軍為何不去助陣,反而來攔阻同盟者?」 楊羽嘿嘿一笑,道:「反正攻下大將軍府是遲早的事,相對而言,有的事情更加危險!」 葉歆輕笑著退目軍中,看著樸哲道:「找出有利地形,擺出最好的陣式」「大人要動用那支伏兵?」 葉歆沉聲道:「雖然兵力佔優,但這裡若是開戰,城外必然引起騷動,情況就難以預料了,城中只有三千人,又要攻打大將軍府,四門的守軍必然很少,你帶人先奪了東門,再利用城牆上的通道奪取其他三門的控制權,一旦城中發生變故,只開東門,把洪宇放進來,一戰可定。」 「明白。」撲哲揮了揮手,大軍迅速退到東門附近葉歆與凝心一起利用遁術急速往暗宅遁去,剛走了不到兩個街口,兩人突然感覺到附近有五人正用遁術行來,赫然止步。 「還有道士?」 「遁術好像不太高明,也許只是五個術士。」 凝心勸道:「你先去吧!這五個人我能應付。」 葉歆知道事不宜遲,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急速又衝向前去象坤等人正在姚開府側的宅子裡等待,見葉歆到來,都迎了上來「公子,要開戰嗎?」 葉歆沉聲道:「現在就看你們的了,姚開正在攻打大將軍府,你們立即出動,先佔了姚開的宅子,在宅子裡口處放火,然後跟我趕往大將軍府,對方大約有一千人,你們人少,不要硬拚,利用鐵鷹城帶來時鐵弩,先把他們射垮。」 「屬下明白。」象坤興奮地笑了起來,揮手道:「兄弟們,動手的時候到了,大家抄傢伙」 「我還有事,大將軍府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記住,有人問,就說是大將軍府的伏兵。」 「嗯!」 五百人在葉歆和象坤的帶領下,穿過宅邊的小巷子,從側牆爬入姚開的府第,由於姚開自己的兵力不足,又不相信外人,因此只能將僅有的兵力分成兩撥,一撥用來阻止赫洋的大軍。 姚開的府第像炸開了鍋,驚叫聲不絕於耳,濃妝艷抹的姬妾到處狂奔,侍女僕人們也是抱頭鼠竄,一片凌亂。 「快!給我放火。」葉歆並沒有向府中的奴僕動手,只是極力把他們趕出府門,讓他們給姚開帶信片到之後,一股濃煙從姚開的府中直衝向天。 姚開正帶著兩千人攻打大將軍府,雖然只是一座府第,但姚跋怕死,所以在府中設置了許多機關,原本姚開打算暗中滲人,沒想到大軍來到之時,府門已經關閉,百餘名衛士們正在牆上向外放箭其實這是葉歆派人在姚開出兵之際,射了一封書信進府,告知姚開的計劃,因此將軍府中才有所防備。 姚開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平靜下來,。綠水。帶著人不斷狂攻,很快就攻破了一角,但又被院中的衛士死命奪了目去,戰況正膠著,姚開一方略佔上風。 「三爺你看,府裡好像起火了」 姚開正感煩躁不安,抬頭一看,果然自己府第的方向濃煙滾滾,火勢沖天,不由地大驚,叫道:「楊羽這個廢物,連我的府都看不好。」 「將軍,我們是不是該先回去救火,夫人們可都在府中。」 姚開生性涼薄,撇撇嘴道:「燒光了正好,反正我的新府第在這裡,給我沖,半個時辰之內必須攻進府裡,否則格殺勿論!」 一名謀士勸道:「不如向外面借點兵吧?我們這三千人實在太少了,時間拖久了恐怕對我們不利。」 「外人?」姚開撇撇嘴道:「沒有一個值得信任,讓他們進來就等於引狼入室,更加危險。」 「您不是借了族兵嗎?難道連他們也不相信?」 姚開不屑地道:「他們只能幫我控制外面的局勢,攻佔大將軍府的行動必須由我們自己解決。」 突然,不遠處兩層高的酒樓上突然飛來一排羽箭,頓時射倒幾人。 「怎麼回事?」姚開也被射懵了,如何也沒想到背後還有伏兵。 「三爺,有伏兵,兵變的事恐怕洩露了,我們快動用後援吧!」 姚開在盾牌的保護下躲入一處商舖,滿眼氣憤地看著對面,叫道:「他們人數不多,先把這些弓弩手給滅了,然後再攻打。」 由於弓弩手的出現,姚開的手下爭相走避,攻勢頓時緩了下來,城牆上的守兵見有了援軍,頓時歡聲雷動,原本低沉的氣勢也高漲起來,弓弦聲不斷拉響,箭勢如雨,射得姚開的士兵慌不擇路,早把攻打大將軍府的事拋在腦後了。 箭勢如雨,射得姚開的士兵慌不擇路,早把攻打大將軍府的事拋在腦後了此時楊羽也知道情況不妙,揮兵前來增援。 就在此時,東門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殺聲,樸哲的大軍瞬間殺到,並把東門打開,洪宇的三萬人也一起湧入,情況頓時發生逆轉。 姚開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帶著人倉惶向西逃,卻被守在西門的燕平抓個正著控制大局之後,葉歆不敢怠慢,立即讓洪宇守北門,王成業守西門,魏沖守南門,燕平守東門,而他則與樸哲、赫洋前往大將軍府做最後的掃蕩來到府外,衛兵們還是驚魂未定,不敢開城。 赫洋揚聲叫道:「我是赫洋,逆賊已經被捕,請大將軍出來」 葉歆大聲道:「記得剛才的弩兵嗎?那就是赫大人的伏兵,是你們的救命恩人,還不開門」 牆上的衛士們以為真是援兵,立即打開大門,葉歆一揮手,躲在街口的大軍如潮水般湧人大將軍府,瞬間控制了整個府第。 姚家七子中有三人正躲在大廳中,擔心著姚開的兵變,忽見赫洋撫劍而入,都嚇了一跳。 「你……你是姚開派來的嗎?」 赫洋微笑道:「姚開已被抓獲,兵變也被瓦解了。」 三人無不大喜過望,興奮地叫道:「赫洋,幹得好啊!」 葉歆微微一笑,目頭喚道:「像坤,你帶人把府裡的人都進到偏院去,派重兵看押,姚跋那裡就必動了。」 「是!」 姚海驚道:「赫洋,你這是要手甚ど?」 葉歆微微一笑道:「這還不明白嗎?現在丹絡由我控制,你們幾個要是不想死就別亂動,不然可別怪我。」 三人驚愕地看了看赫洋,又看了看葉歆,齊聲同道:「你是誰?」 赫洋恭敬道:「這位是葉歆葉公子。」 「啊!」三人的耳中彷彿炸起一聲驚雷,一屁股坐倒在地葉歆含笑道:「你們都是天龍之臣,我不會做趕盡殺絕之事,樸哲,把他們押下去,好好看管,別讓他們死了。」 「是!」樸哲朝身後的士兵招了招手,十幾個人衝了進來,七手八腳把姚氏三子捆了起來。 看著金碧輝煌的廳堂,葉歆笑道:「地方是不錯,可惜人太無能,否則我們也不可能一舉成功。」 赫洋讚歎道:「全賴大人計謀過人。」 葉歆笑道:「走吧!城外還有數萬人需要安撫,事情還多著呢!」 赫洋擔心地同道:「他們會聽話嗎?」 「把姚開押上城,他就是最好的工具。」 赫洋對葉歆的手段實在歎為觀止,此人不但處事冷靜,而且做法果決,又有自信,任何一點都是難得的才能姚開被關在一間偏房之中,四肢被捆住,嘴也被堵上,周圍還有他的謀士們,一個個都面帶驚慌之色,鬧不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使得完美無暇的計劃出現了驚天巨變。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赫洋和葉歆悠然踏入房間,面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一見兩人,姚開就全明白了,心裡的怒火一直竄入腦子,只覺得四肢發麻,手足冰冷,眼裡卻是殺氣凝重,恨不得殺了面前兩人。 「把他們都帶到城上,人少了不夠熱鬧。」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進來,押著十幾人出了屋。 姚開臨走時還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 赫洋感歎道:「成者王侯敗者賊,姚開昨日還是風光無限,今天卻成了階下之囚,世事果然變幻莫測。」 「非也,世事雖然難料,但只要盡力而為,未嘗不能改變,若非我們早有計劃,也許我們就是階下之囚,而他則成了人上人。」 「你不會殺他吧?」 「殺他?」葉歆笑著搖了搖頭,「為了長治久安,我不會殺他,不過此人心掏險詐,不能放走,也許該讓他找個合適的地方住一輩子。」 「這……合適嗎?」 「沒甚麼不合適,為了大家的安全,只好犧牲他的自由了,走吧,現在是你演戲的時候。」 「嗯!」赫洋無奈地搖了搖頭,緩步走了出去。 葉歆沒有離開,望著隱身的凝心笑了笑,問道:「沒事吧?」 凝心現身在他身邊,笑道:「五名術士,連遁術都用不好,更別說道術,三兩下就全倒了。」 葉歆感激地道:「最要緊的是你沒事,沒事就好。」 凝心見他體貼,甜甜地笑了。 下期預告:控制了丹絡的葉歆惜用玉霞公主的皇帝身份,一舉壓制了所有的反對聲音,使丹絡名正言順地歸入肅州勢力。 然而,懸河走廊的戰況隨著三十萬大軍的狂攻急轉直下,黃延功守不住走廊,連敗數陣,一直退入了青龍城,情況岌岌可危。 此時,葉歆帶著樸哲的四萬大軍和丹絡的八萬雄兵,殺入丹西草原再折往懸河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一章 成功控制了丹絡主城,葉歆開始著手對付城外的數萬大軍,雖然城裡有樸哲的一萬草原騎兵,以及王成業和魏沖的三萬丹絡駐軍,但此時再戰已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徒增死傷,一向愛惜籌碼的他不會無故削弱自己的力量,因而他決定選擇從心理上壓迫城外的大軍。 宋錢早已在屋外恭侯,見他出來,含笑問道:「公子,城內的都在掌控之中,不過城中的大軍還是不肯散去,我們怎麼辦?」 葉歆擺擺手,笑道:「無妨,他們不知城中發生了何事,自然不敢輕易撤走,只要讓他們感覺到撐下去無濟於事,也就不得不退兵了。 宋錢見他神態輕鬆,滿臉自信,心中也安穩了許多,笑道:「想必公子早有安排了,是我多事了。 「走吧,到城牆上去看看,赫洋的事也該辦完了。」葉歆回頭朝隱身的凝心笑了笑,然後走向宅外。 踏上城牆,城外大軍的吵雜聲立即傳到眾人的耳中,由於四門緊閉,外面的數萬大軍不清楚城內的真實狀況,既不敢攻城,又不敢退走,正在城下鼓噪不安。 王成業、洪宇等人都在城上等候,見葉歆與赫洋含笑而來,知道城裡的局勢已在控制之中。 洪宇擔心姚跋的下場,急不可待地拉住葉歆,不安地問道:「大將軍沒事吧?」 葉歆淡淡地道:「暫時沒事,不過看著兒子叛逆,氣得口吐鮮血,看樣子活不了幾天了。」 洪宇早知道姚跋病重,聽到這一消息更清楚他復原無望,心裡又氣又急,又是傷心,怒目罵道:「都是那個逆子害的,真是可惡之極。」 葉歆心裡明白,若不是自己橫插一手,姚跋的下場也未必如此,然而姚跋掌權對天下有害無益,這些年又成為丹絡一霸,這種人的生死本就不必憐憫,淡淡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王成業不知道葉歆的身份,見洪宇把赫洋冷落在一遍,卻熱情詢問一個書生,不禁納悶,問道:「現在事情怎麼辦?下面可是有三衛城的數萬大軍,弄不好可要發生大火並,還是想想辦法吧!」 葉歆微微一笑,轉頭看著赫洋,指著下方道:「赫大人,請吧!」 赫洋深吸了口氣,走到城垛旁朝下方看了一眼,然後從手中取出一塊鑲滿各種寶石的金質令牌,揚聲高叫道:「三位將軍聽好了,我受大將軍全權委託,捉拿逆臣姚開,現在逆臣已經捕獲,各位的忠心,大將軍已明白,不過此事純屬姚家內部事務,你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城,不可輕舉宴動,否則以助逆懲治。」 三人的心裡都向著姚開,原本聽說赫洋也參與謀事,還借來了草原族兵,因而率兵助陣,一聽此話,頓時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相互對視著。 「帶上來。」赫洋右手一揮,姚開和他的謀士們全部被推到城頭。 隨著這些人的出現,城下像是滾水般沸騰了,一個個交頭接耳,都為這場看似鬧劇的事件感到迷茫。 姚開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赫洋之計,怒目瞪著葉歆和赫洋,恨不得一口吞了兩人,然而他現在已是階下之囚,嘴又被堵上,想罵也罵不出口了。 「你們看好了,這就是意欲栽父奪權的姚開。」 城下的士兵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出動為的是誰,只有領兵的三名將領才明白,見到雙手被捆的姚開,他們終於知道自己的希望幻滅了,參與了反叛行動是死罪,心中的惶恐難以言喻。歷史上成王敗寇之事多不勝數,腦海中不能不出現可能發生的情況,如今唯一可恃的就是手中的大軍,只是沒到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想言戰。 就在此時,赫洋的一句話瓦解了他們抗爭的心態。 「三位將軍知道城中發生兵變,所以前來救援,這一點是非常值得褒獎,大家各自先回城中,賞金今日內會送到各城,每位士兵都有份。」 霎時間,赫洋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從一個依靠妻子才坐上城守的小人物,搖身一變成為叱托風雲的人物。 幾位將領都不禁心悅誠服,他們知道這是赫洋在給他們台階下,既免了戰爭,也免了他們的死罪,既是感激,又是興奮,後悔自己一時糊塗,站錯了隊,若是早知赫洋有這種手段,早就投到他麾下。 赫洋見氣氛緩和下來,心中大安,轉頭朝著葉歆笑了笑,他明白這一切都是葉歆的功勞,只是故意把自己推到台前,接受眾多的讚賞和掌聲,更是感激莫名,默默地向自己許下承諾,誓死效忠葉歆。 「把人先帶下去。」葉歆朝樸哲點點頭,雖然平息了一切,但要控制這裡,計劃還沒有完成,畢竟數萬大軍還在別人掌握之中,隨時可能發生變故,因此竊取兵權是下一步的重點。 洪宇也很清楚事情還會發展下去,但見丹絡沒有發生血鬥,心裡安穩多了,走到葉歆身邊小聲問道:「大將軍和幾位公子都沒事吧?」 「放心,我不會食言,連姚開我都沒殺,何況是其他人,不過下面的事情還要你幫忙才行。」 洪宇恭敬地道:「我一定照辦。」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你帶著賞金去各城搞勞軍士,記住,要以赫洋的名義發放。」 洪宇若有所悟地望向赫洋,問道:「您是要為赫洋建立聲望?」 「當然。」葉歆毫不隱瞞地道:「我在此處沒有任何聲望,只有借助赫洋,兵權才能順利轉移,其他的事日後再說,眼下平定丹絡的局勢為要,快去吧!」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 葉歆忽然又喚道:「對了,就說大將軍要設宴慶功,請他們晚上到城裡赴宴,大將軍已備下厚賞。」 「你要……」洪宇充滿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葉歆並不解釋,微微一笑道:「到時侯你就知道了。 洪宇也不是蠢人,仔細琢磨便大概猜到了葉歆的用意,無非是打這數萬大軍的主意,做為了一方的霸主,又逢戰亂時代,軍隊和戰力才是勝利之本,葉歆不會不明白。 然而,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畢竟幾位將軍都是多年的同僚,無論交情如何,都不希望他們在這場政變中喪命,只是情況已在葉歆的掌控之中,又有赫洋為助,要殺要留早已輪不到他來指手劃腳。 葉歆把王成業以及火衛城的守將魏沖留在城裡,只留一萬人在城中維持,其餘兩萬人回到自己的城中,此舉為的就是控制兵力,震懾其餘三城,而樸哲的一萬人除了監視這部,而且控制四門,以及大將軍府所在地。 王成業和魏沖都是在暗殺計劃下死裡逃生,又見赫洋舉措得當,臨擊危不懼,知道丹絡將來的控制權一定會落在他的手上,都搶著向他表示效忠,赫洋欣然答應,並許諾分給兩個富庶的礦城做為回報,兩人得到這保證,更是死心塌地為赫洋盡忠。 處理完城內外之事,葉歆和赫洋又回到大將軍府,看看奄奄一息的姚跋。 姚跋只知道兒子兵變,之後就昏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發現身邊已沒有了侍女和姬妾,取而代之的是女兒姚薔和女婿赫洋,還有一個滿臉黃斑的書生,不禁大為吃驚,用微弱而沙啞的聲音問道:「怎麼會是你們?其他人呢?」 姚菩撲在床邊道:「爹!兵變被夫君瓦解了,一切都平定了。」 姚跋微微吃了一驚,雖然頭腦昏沉,但思維還是正常的,兒子的計劃如此天衣無縫,卻敗在女婿的手中,可見女婿的心計更沉,這些年一直藏而不露,心裡實在有些意外。 「赫洋,想不到你有這份才能。」 赫洋躬身應道:「為岳父效勞是應該的,何況還有洪叔叔以及王成業、魏沖兩位將軍協助,三哥雖然計劃周密,但邪不勝正,終究成不了大器。」 姚跋深深地看著他,道:「看你已經控制一切了。」 赫洋看了看葉歆,然後才點點頭。 跳跋見他做事居然要先看身後之人的眼色,心裡又是一愣,意識到整件事並不簡單,赫洋的背後還有人在,而且這個人運籌帷帽,是個更厲害的角色。但是說了一會兒話,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用眼睛漂著葉歆。 葉歆見了他的眼神,已知道他有所猜疑,微微一笑,伏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是葉歆,特來取你的丹絡,如果丹絡盡在我掌握之中,你可以放心去了。」 姚跋驚的身子突然彈坐起來,隨即又重重摔了下去,一口氣上不來,竟已氣絕身亡,這個統治了天下最富庶地方的名人從此離開了屬於他的時空。 「爹!」姚菩撲到父親身上痛哭失聲,已是淚人。 赫洋看了看葉歆,微微一歎,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沉默片刻才問道:「大人,岳父的情況如何?」 「我試試。」葉歆抓起姚跋的手切了切脈,知道已無力回天,搖了搖頭道:「安排後事吧!」 姚菩猛地一顫,纓吟一聲,昏死在床邊。 「唉!」赫洋又是一歎,雙手托起妻子放在一邊的軟席上,臉上也儘是哀容。 葉歆不想打攪他們,獨自一人走出屋子,院子中已恢復了平靜,樸哲的士兵嚴密地控制了整座府第,丫環僕人見來者無犯,也都沒有甚麼異動。 宋錢正在院外,見他出來,問道:「公子,大局已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葉歆沉吟道:「南面的戰事不知道怎樣了,如今丹絡已定,正是進兵之機,我已派燕平前去奪城,你在此無事,替我押送糧草先行,以備大軍之用。」 宋錢頗感意外,愣愣地看著他,眼裡很有些不情願。 葉歆當然知道他在想甚麼,丹絡易手,如此富庶之地,做為商人的宋錢又怎能不為之心動,想必早就打定算盤,再趁機大展拳腳。只是丹絡新定,前方又有戰事,而他在此又沒有任何威望,不願意讓宋錢捲入丹絡的商場,與眾多的富豪爭奪利益,這樣會使本已不太平靜的荒漠更起波瀾。 如今派宋錢押運糧草,目的正是讓他遠離是非之地,免得他被眾多金山銀山迷花了眼,做出一些對大局不利之事。 「讓你去就去,你受了官職,就是朝中一員,不只是個小小的商人,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 宋錢見他眼含煞氣,嚇得心頭湧起一陣寒氣,哆嗦了兩下,不敢再說甚麼。 「快去,我會隨著樸哲的大軍一起去,我可不希望到的時侯沒有看到充足的糧草,更不想因此砍你的頭。」 宋錢嚇得一縮脖子,連忙跑了出去,就算惹惱天下的人,他也不願看著葉歆動怒。 看著灰溜溜的影子,葉歆微微一笑,正想去見樸哲處理進兵之事,像坤忽然氣急敗壞的衝到他身邊,手裡還拿著一封書信。 「公子,青龍城來的緊急書信,是左正大人的書信。」 「青龍城!」葉歆臉色微變,若不是有緊急事件,紫如絕不會寫甚麼書信,而所謂的緊急事件只有一個—戰爭。 果然,當他打開信紙,信上寫著鐵涼發兵三十萬,大舉壓制懸河走廊,黃延功兵力不足,難以御守,請他早想良策。 象坤見他臉色突然變得極為凝重,心中略有些不安,忍不住問道:「公子,怎麼了?出大事了嗎?」 葉歆的思緒完全陷入了危急的事態之中,低著頭在院子緩緩地踱著步。 「三十萬,鐵涼豈不是傾全國之力!看來趙和已經坐不住了,竟然放任了南部,如此說來,這一仗將是青龍與鐵涼之間的決戰,勝敗關係著整個天下的形勢。」 「公子……」象坤見他沒有反應,又喚了一聲。 葉歆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他,盼咐道:「你去把樸大將軍以及軍中各級將領找來,我要議事。」 「是!」象坤見他如此神色,不敢怠慢,一溜煙地衝了出去。 「三十萬!鐵涼可是拼了血本了,把國家的命運賭在這場大戰之上,實在太草率了。不過這倒是件好事,這一戰打垮鐵涼,以後就可以全力東征了,只是……」 想到懸河走廊和青龍城所受的壓力,葉歆著實不敢太樂觀,萬一青龍城破,雖然還有龍天行的地盤可用,但妻子父母都在城中,不能不感到比心。 很快,像坤將樸哲和其魔下所有的將領請至宋錢的暗宅裡。聽說鐵涼傾全國之力狂攻懸河走廊,眾人都嚇了一跳,這是肅州勢力建立以來前所未有的大決戰,也是關係到北方局勢的關鍵會戰,任何一方失敗都會導致滅頂之災。 葉歆感覺到氣氛的沉重,淡然笑道:「眾位不必擔心,雖然懸河走廊的情況很緊急,但我們現在不需要緊張,就算我們長了翅膀,也無法立即前去增援。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們能守住青龍城,扼守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使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出相應的計劃。 「可是……」樸哲比心青龍城的紫如,更擔心葉歆的家小會成為鐵涼殺害的目標。 葉歆擺了擺手,平靜地道:「丹絡初定,眼下要辦的就是盡快將丹絡的大軍掌握在我們的手裡,這支軍隊對南面的戰事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控制好此處的局勢,然後才能揮軍西進。」 樸哲起身拍著胸脯道:「大人,古馬城的大軍枕戈待旦,隨時可以出發,我立即命令他們進兵,前往懸河走廊守衛。」 葉歆搖頭道:「這倒不必,你的魔下全是遊牧騎兵,是依靠地勢地形作戰的軍隊,靈活機動,在那種狹長的地形上無法施展,只會增加損失。夜寒他們會想辦法守住青龍城,那是辛苦建立的大城,不會輕易被攻破。」 樸哲呆了呆,驚問道:「可是那裡只有幾萬人,怎麼可能抵擋三十萬大軍?」 葉歆臉色一正,道:「擋不住也要擋,這就是軍人的職責,我相信他們會完成任務。 一旁的將領宰郭提議道:「不如我們立即派出奇兵騷擾懸河城,使他們不敢輕動。」 「若是如此,我們就失去了奪取丹絡的意義,不能因為肚子剛開始餓,就把還沒長大的果實給吃了,要打也絕不是懸河城,而是用數萬大軍千里奔襲雪狼關,給鐵涼致命的打擊,不是只作些騷擾。」 「可萬一懸河走廊守不住呢?那裡可是有你的家眷。」 葉歆搖頭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鎮定沉著,你如果想看見勝利,就把古馬城的大軍盡快送到丹西草原,那才是活命的唯一機會。」 樸哲拍了拍胸脯,誓言道:「知道了,我現在就起程,就算跑死十匹好馬也在所不惜。」 「你不必去,這裡需要你。像坤,你辛苦一趟,帶上兩匹快馬,去到鐵鷹城再換兩匹,務必盡快趕到古馬城,其他人幫他準備食物和水,現在就去。」 「是!」十幾個人都跳了起來,帶著象坤一起衝了出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二章 葉歆則留下樸哲一人密議。 「這裡有近八萬士兵,雖說訓練不佳,戰力有限,但人數就是力量,如果能把這八萬人擺在懸河城西面,鐵涼就算有三十萬大軍,也不得不倉惶而退。」 「您的意思?」 「這八萬人留在此處終究是個心病,不如讓他們在戰場上發揮作用,一則免除丹絡再次獨立的後愚,二則手上又多了八萬人,嚇也能嚇倒不少人。」 樸哲點頭道:「這是好計,只是他們能聽我們的嗎?」 葉歆含笑道:「沒關係,我會讓赫洋出面,但他的威望還不夠足,今夜我設宴接待五將軍,你安排一下,要讓赫洋的威望更足。」 「嗯!」樸哲實在不明白葉歆為甚麼還能如此鎮定,家人妻兒都在三十萬大軍的威脅之下,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別太擔心,我們該用自己的方式增援青龍城,事情若真是那麼緊張,我們還可以用宰郭之計,派騎兵騷擾懸河城,迫使鐵涼減緩攻勢,但那都是後話。 葉歆並非不擔心,只是自己身為主將,若是自己都表達出惶惶不安的神色,手下的這些人就會更加害怕,也會影響現在的計劃,那才是真正的危機。 「大人,我們會盡全力協助。」 「好了,我先寫封信,你派人送到青龍城去交給紫如,她會處理好一切。」 「紫如嗎?」樸哲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那個倩影。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是啊!她也不會甘心。」 樸哲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話中之意,苦笑著搖頭不語。 「我去做事了。」 目送樸哲離開,他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默默地念道:「柔兒,你既然希望我們的孩子站在天路之巔,這次算是一場重大的考驗吧!經過這次的機會,無論是留是退,你的想法都應該更堅定了。」 青龍城此刻的確有些慌亂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龐大的軍力,偌大的懸河走廊也顯得格外擁擠。 紫如擔心葉歆的家小會成為敵人的目標,憂心忡忡地來到了葉府。 「如姑娘,又來看我們啦!」陶晶慈愛地把紫如拉到懷裡。 正是這種親人般的關愛使紫如離不開這裡,看著三位慈祥的老人,她婉言道:「外面正在打仗,我看伯父、伯母還是搬到臥牛城去吧!那裡多少安全些。」 葉君行知道鐵涼三十萬大軍正殺來,略懂軍事的他對於青龍城的防務也是憂心忡忡,見紫如提起撤離之事,問道:「你們想到辦法退敵了嗎?」 在三老面前,紫如不願說謊,苦笑道:「禁衛軍加上黃延功的守軍,最多不過五六萬,要抵抗五六倍的敵軍,壓力不小,所以我才請伯父、伯母搬到臥牛城去,免得受到戰火的波及。」 冰柔也不願父親受到戰火的影響,道:「我立即就去收拾東西。」 「不必。」 冰柔驚愕地看著葉君行,滿眼不解。 「我們是歆兒的親人,若是我們撤走,一定會影響軍心士氣,到時侯城裡會出現逃荒潮,軍心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們若是留下,其他人自然不敢離開。」 一番話說得紫如和冰柔都有想哭的感覺,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品格。 「伯父,難怪大人如此優秀,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你看我這滿頭的白髮,有了歆兒這樣的兒子,人生早已沒甚麼遺憾了,趁著我們現在還能動,就該為歆兒多做點事。」說著,葉君行看了冰離,笑道:「有空我們到城外走走如何?」 冰離心領神會,點頭笑道:「好啊!到青龍城來,我還沒去過懸河走廊,正好去走走。」 「伯父們!」紫如哪能不明白兩老的意思,再次被感動了,感慨地道:「謝謝你們,不過那裡是前線,太危險了。」 「那裡是歆兒的土地,我們兩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我也要去!」小夢山晃著稚氣十足的小腦袋叫了起來。 眾人無不莞爾,冰柔摸著兒子的頭笑道:「你可是天龍朝的眠月王,那裡也是你的土地。 「好啊!公公、爺爺,我們去吧!」小夢山扯著葉君行和冰離的衣服想往外走。 兩老相視一笑,各牽著孫兒的一隻小手朝外走去。 冰柔和紫如則攙著陶晶跟隨在後。 戰場在平城府外圍,黃延功在此建立了青龍城外最後一道防線,一條很長的土城牆連接山脈和懸河,阻擋敵軍馬隊的衝擊。指揮所則在平城府府城之中,相比起土城牆,城裡的氣氛緊張中帶著些平淡的意味,百姓都被移走了,城中只有士兵,馬車來到指揮所外,立即吸弓!了士兵們的注意。 「這幾位是誰呀!」 「不知道!不過有左正和葉夫人陪著,一定不會是小人物。」 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下了馬車,見士兵們都在觀望,傲然正色道:「這幾位是葉大人的家人,特來慰問前線的軍士,還帶來大量的食物搞賞各位。」 眾士兵一聽是葉歆的家人,都嚇了一跳,說話也不敢大聲了。 葉君行露出親和之態,含笑道:「將士們辛苦了。」 雖然只是淡淡的問侯,士兵們的感覺卻不一樣,在這緊張的時刻,這幾位身份特殊的老人沒有離開,反而前來慰問,心裡都很舒服。 指揮所中的黃延功正在籌劃防禦戰,聽說葉歆的親人來了,嚇了一跳,連忙衝到外面,果然見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而來。 「左正大人,葉夫人,你們怎麼把三位老人家帶到這裡來了?太危險了。」 葉君行含笑道:「將軍不必擔心,你們在為歆兒殊死作戰,我們這些老人沒甚麼用處,只能來慰問一番。」 黃延功大為感動,迎上前扶著葉君行,道:「老太爺真是仁厚之極,逢此危急之時,還能來慰問大家。」 晚上,葉君行設下簡單的宴席,把將軍們都請來了,替兒子慰勞他們。 小小的宴席,並不豐盛的酒菜,卻使將軍們的鬥志更盛。 同樣在這一夜,赫洋和葉歆在住所設下宴會,宴請了五衛城將軍以及眾多舊臣和洪宇等人,然而姚氏一族都沒有出席宴會,這使官員們都有些不安,也察覺到丹絡的新時代將要到來,這片土地將不再姓姚。 洪宇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葉歆的安排,正是如此,才更感到擔憂,姚家諸子一個不見,不清楚葉歆是不是真的信守諾言,沒有殺害幾人,於是走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幾位公子呢?」 葉歆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頭道:「等丹絡局勢穩定,我自然會放他們出來,現在還是商量正事吧!」 洪宇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從葉歆的安排。 廳中已設置酒宴,赫洋舉杯而立,含笑掃視一眼在座眾將,含笑道:「今天之事令諸位受驚了,我敬大家一杯,為眾位壓驚。」 將領們都知道現在他已代替了姚家,成為丹絡的主宰,日後的榮辱都繫在此人身上,哪敢有半點疏忽,連忙起身相應,「赫大將軍太客氣了。」 葉歆見眾人竟以大將軍之名稱呼赫洋,不禁笑了起來,心中更是安穩。赫洋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漸漸穩固,把這麼大的地方交給他這種政務型的人才來打理,是再好不過,只要把存在威脅的軍隊全部撤離就可保萬全。 赫洋早已得到葉歆的授意,預先備好了說辭,見氣氛和諧,於是含笑又道:「有句話我不說大家也明白,現在丹絡的情況大為改變,我希望諸位將軍像往常一樣,全力守護這片土地。」 「我等一定聽從大將軍調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赫洋微笑著朝身邊的人招了招手,喚道:「把東西送上來。」 在將軍們的注視下,五名侍女都托著一個木盤走上來,木盤上各放著一顆金印,上面雕著一隻金色小獅,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精工細做,價值連城。 當然將軍們看到的不止是金印本身的價值,還看到了金印背後包涵著的巨大財富和權力,無人不為之心動。 赫洋指著盤中金印道:「這是我命人特意打造的,有些粗糙,各位切勿見怪。」 「您這是何意?」 赫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這些也沒甚麼好處,這是平遼等五城的城主金印,那都是一等一的富城,此次平亂,五位都有功,就以此做為酬謝吧!」 五人久在丹絡,怎能不知這五座城的富裕,聽得眼都直了,看著金印久久不語,暗中卻是心花怒放,無法自制,天下沒有比這樣的賞賜更令他們動心。 洪宇的臉色卻有些難看,因為這五座城原本是姚家五子的封地,他們的城自然都是最好最富庶的城池,如今葉歆為了攏絡人心,竟將這五城送給五位將軍,相對而言,姚家諸子的命運也不會好過。 五位將軍歡喜了一陣,也想起這些城的來歷,都是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不安之色,不明白赫洋為甚麼要把自己眾位妻兄的城分給他們。 赫洋見氣氛突然凝固了,不禁有些意外,斜眼看了葉歆,徵求他的意思。 葉歆本不想出頭,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他為難,沉吟片刻,含笑道:「赫大人和幾位將軍在談話,本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該說話的時侯,只是見幾位面有難色,剛才歡快的氣氛也突然消失了,因此不得不說兩句。」 赫洋為他捧場,點頭道:「先生想必有妙論,請放心講來。」 將軍們對葉歆的熟知程度都不高,只有魏沖、王成業稍有交流,見赫洋如此推崇,都盯著他看。 葉歆起身朝眾人笑了笑,正色道:「剛才見眾位將軍一見金印喜上眉梢,知道必是心動,之後又面有難色,欲言又止,由此可見五位將軍忠誠可嘉,昔日故主之地,不敢輕易奪之,在下深表佩服。」 這番褒揚說得五人的臉都紅了,他們何嘗不想把金印收入囊中,只是怕被外人說閒話,因此才刻意收斂。 葉歆假裝視而不見,又道:「這五座城是大人對五位將軍這些年無私奉獻的回報,其實與五位的功績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只是在五位遠行之際,聊表寸心而已。」 「遠行?」五位將軍都愣住了。 赫洋也趁機說道:「我敬五位一杯,今夜這頓酒既是慶功酒,又是餞行酒,五位明日就可起程前往你們的新城看看。 「餞行?」 洪宇見到葉歆的眼色,插嘴道:「幾位將軍,大將軍的意思幾位還不明白嗎?」 王成業和魏沖早已得到赫洋的暗示,起身接下金印,拱手應道:「我願聽大人調遣,明日就起程前往新的城池駐守,絕不會辜負了您的一番期望。」 其餘三將這時才明白,這次宴會的目的是要他們交出兵權,心中大驚,慶幸的是赫洋沒有下殺手,而是用富裕的大城換取兵權,這一點又讓他們心動,畢竟在丹絡這些年只看著別人發財,自己則要領兵受苦,心裡總有些不平衡。 魏沖正色道:「三位還猶豫甚麼?你們做了甚麼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換成別人,只怕你們早已人頭落地了,現在讓你們去做個富翁,難道這還不是仁至義盡嗎?」 三人對視了一眼,情勢比人強,如今身邊沒有一個衛士,一切都在赫洋的控制之下,更何況五位將軍並不齊心,魏沖、王成業已投靠了赫洋,再想挽回局面已是不可能了,無奈之下只好接下金印。 「五位將軍,我敬你們。」赫洋高舉酒杯,然後一仰而盡,含笑道:「三位放心,這裡的宅子依然留著,隨時歡迎你們回來住住。」 「謝大人。」 「好了,各位痛快地喝吧!」 次日一早,三將在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半押半送之下離開了丹絡,前往他們的新居所。與此同時,葉歆立即讓洪宇出任金衛城的守將,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地位不變,其餘兩城,土衛城交給了樸哲,水衛城則由他親自控制。 城裡的士兵雖然對換將感到很突然,但混亂很快就被美酒美食以及重厚的搞賞化解了,到了正午時分,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似的,平靜而安祥。 當然,葉歆和樸哲無法享受這種寧靜,鐵涼三十萬大軍入侵,他們要做的事太多,連甚麼聞名天下的金礦銀礦都沒有機會去參觀,一個忙著整頓軍務,另一個則在籌劃進入丹西草原後的行動,以及南方任何變化所能做出的反應。 丹絡之西,燕平早已殺入了丹西城,要佔據這個由當地土豪統治的小城,並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三千扮作牧民的士兵很快就控制了小城的樞紐。當一切都就緒之後,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葉歆、樸哲領著大軍殺到此處。 小城中,另一個身影也在盼望著葉歆的到來,他就是紅邀,如今的他依然被軟禁在城守府中,生活雖然無憂,但心情卻終日惶惶,想到葉歆與父親相會的場面,又想到葉歆與妹妹重逢的場面,前一個令他不安,後一個又令他期盼,心情極為矛盾。 「葉歆,怎麼還不到?再不來……」 迷惘中,紅邀又想到族人在草原上的平靜生活,如果葉歆真的出現了,也許一切都會隨之改變。父親與冰家的血仇不共戴天,父親依然自認為是鐵涼之臣,又與葉歆的天龍朝背景產生對立,問題重重,難以化解。 把紅家的行蹤告訴他真的好嗎?妹妹就算到了葉歆府上,生活會比現在好嗎? 雖然日夜思念,但生活卻是平靜,沒有任何危險,至少還有個盼望,萬一去到葉府上再引髮妻妾之爭,一切就徹底完了。 想到父親暗殺冰母的舉動,他的心又揪了起來,雖說兩國交戰不計手段,但想要化解這段恩仇,只怕難比登天。 「紅兄,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聽到聲音,紅邀回頭一看,發現燕平站在門口,苦笑著反問道:「這種生活,我還能如何?」 燕平走到他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我派人去了你家,你家果然是草原的牧民,這是你的父親讓我的人捎來的信件,你看看吧!」 「信?」紅邀急忙接下信,打開掃了兩眼,臉色刷的變了。 燕平見他臉色有異,好奇地問道:「怎麼了?有事嗎?」 「沒甚麼,只叮吟我不要惹事,早點回家牧馬。」紅邀搖了搖頭,把信塞入懷裡,無神的目光掃視著前方,像是在思考著甚麼。 燕平笑道:「牧馬也是正理,沒甚麼不好,我也不想留你太久,現在就派人送你回去,不過以你的才華,到城裡來做事只怕會更好。」 信中紅烈以強烈的語氣禁止紅邀把紅家的消息傳給葉歆,做為兒子,他也不敢不聽,苦笑一聲,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紅邀剛剛出北門,宋錢便押運著大批的軍器和糧食從東門進城,自然也帶來了鐵涼傾國之兵猛攻青龍城的消息。 「要決戰了嗎?」 燕平既是興奮又是緊張,數十萬大軍的會戰,那是一生難求的大事件,能參與其中,怎能不令他興奮?然而敵軍勢大,又佔了先機,稍有不慎就會有傾國之險,能不為之緊張。 「好像連公子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宋錢不熟軍事,對打仗一竅不通,判斷戰事的情況只能依靠葉歆的態度。 「我們要做的就是準備好一切,等待大軍到來。」燕平知道自己做為前頭部隊,重要的便是為大部隊的到來鋪平道路,幸好丹西草原沒有被鐵涼重視,因此他可以從容地佈置好情報系統。「 按照葉歆的佈置,燕平開始派遣手下扮成的牧民往前線打探消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二章 葉歆則留下樸哲一人密議。 「這裡有近八萬士兵,雖說訓練不佳,戰力有限,但人數就是力量,如果能把這八萬人擺在懸河城西面,鐵涼就算有三十萬大軍,也不得不倉惶而退。」 「您的意思?」 「這八萬人留在此處終究是個心病,不如讓他們在戰場上發揮作用,一則免除丹絡再次獨立的後愚,二則手上又多了八萬人,嚇也能嚇倒不少人。」 樸哲點頭道:「這是好計,只是他們能聽我們的嗎?」 葉歆含笑道:「沒關係,我會讓赫洋出面,但他的威望還不夠足,今夜我設宴接待五將軍,你安排一下,要讓赫洋的威望更足。」 「嗯!」樸哲實在不明白葉歆為甚麼還能如此鎮定,家人妻兒都在三十萬大軍的威脅之下,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別太擔心,我們該用自己的方式增援青龍城,事情若真是那麼緊張,我們還可以用宰郭之計,派騎兵騷擾懸河城,迫使鐵涼減緩攻勢,但那都是後話。 葉歆並非不擔心,只是自己身為主將,若是自己都表達出惶惶不安的神色,手下的這些人就會更加害怕,也會影響現在的計劃,那才是真正的危機。 「大人,我們會盡全力協助。」 「好了,我先寫封信,你派人送到青龍城去交給紫如,她會處理好一切。」 「紫如嗎?」樸哲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那個倩影。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是啊!她也不會甘心。」 樸哲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話中之意,苦笑著搖頭不語。 「我去做事了。」 目送樸哲離開,他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默默地念道:「柔兒,你既然希望我們的孩子站在天路之巔,這次算是一場重大的考驗吧!經過這次的機會,無論是留是退,你的想法都應該更堅定了。」 青龍城此刻的確有些慌亂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龐大的軍力,偌大的懸河走廊也顯得格外擁擠。 紫如擔心葉歆的家小會成為敵人的目標,憂心忡忡地來到了葉府。 「如姑娘,又來看我們啦!」陶晶慈愛地把紫如拉到懷裡。 正是這種親人般的關愛使紫如離不開這裡,看著三位慈祥的老人,她婉言道:「外面正在打仗,我看伯父、伯母還是搬到臥牛城去吧!那裡多少安全些。」 葉君行知道鐵涼三十萬大軍正殺來,略懂軍事的他對於青龍城的防務也是憂心忡忡,見紫如提起撤離之事,問道:「你們想到辦法退敵了嗎?」 在三老面前,紫如不願說謊,苦笑道:「禁衛軍加上黃延功的守軍,最多不過五六萬,要抵抗五六倍的敵軍,壓力不小,所以我才請伯父、伯母搬到臥牛城去,免得受到戰火的波及。」 冰柔也不願父親受到戰火的影響,道:「我立即就去收拾東西。」 「不必。」 冰柔驚愕地看著葉君行,滿眼不解。 「我們是歆兒的親人,若是我們撤走,一定會影響軍心士氣,到時侯城裡會出現逃荒潮,軍心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們若是留下,其他人自然不敢離開。」 一番話說得紫如和冰柔都有想哭的感覺,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品格。 「伯父,難怪大人如此優秀,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你看我這滿頭的白髮,有了歆兒這樣的兒子,人生早已沒甚麼遺憾了,趁著我們現在還能動,就該為歆兒多做點事。」說著,葉君行看了冰離,笑道:「有空我們到城外走走如何?」 冰離心領神會,點頭笑道:「好啊!到青龍城來,我還沒去過懸河走廊,正好去走走。」 「伯父們!」紫如哪能不明白兩老的意思,再次被感動了,感慨地道:「謝謝你們,不過那裡是前線,太危險了。」 「那裡是歆兒的土地,我們兩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我也要去!」小夢山晃著稚氣十足的小腦袋叫了起來。 眾人無不莞爾,冰柔摸著兒子的頭笑道:「你可是天龍朝的眠月王,那裡也是你的土地。 「好啊!公公、爺爺,我們去吧!」小夢山扯著葉君行和冰離的衣服想往外走。 兩老相視一笑,各牽著孫兒的一隻小手朝外走去。 冰柔和紫如則攙著陶晶跟隨在後。 戰場在平城府外圍,黃延功在此建立了青龍城外最後一道防線,一條很長的土城牆連接山脈和懸河,阻擋敵軍馬隊的衝擊。指揮所則在平城府府城之中,相比起土城牆,城裡的氣氛緊張中帶著些平淡的意味,百姓都被移走了,城中只有士兵,馬車來到指揮所外,立即吸弓!了士兵們的注意。 「這幾位是誰呀!」 「不知道!不過有左正和葉夫人陪著,一定不會是小人物。」 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下了馬車,見士兵們都在觀望,傲然正色道:「這幾位是葉大人的家人,特來慰問前線的軍士,還帶來大量的食物搞賞各位。」 眾士兵一聽是葉歆的家人,都嚇了一跳,說話也不敢大聲了。 葉君行露出親和之態,含笑道:「將士們辛苦了。」 雖然只是淡淡的問侯,士兵們的感覺卻不一樣,在這緊張的時刻,這幾位身份特殊的老人沒有離開,反而前來慰問,心裡都很舒服。 指揮所中的黃延功正在籌劃防禦戰,聽說葉歆的親人來了,嚇了一跳,連忙衝到外面,果然見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而來。 「左正大人,葉夫人,你們怎麼把三位老人家帶到這裡來了?太危險了。」 葉君行含笑道:「將軍不必擔心,你們在為歆兒殊死作戰,我們這些老人沒甚麼用處,只能來慰問一番。」 黃延功大為感動,迎上前扶著葉君行,道:「老太爺真是仁厚之極,逢此危急之時,還能來慰問大家。」 晚上,葉君行設下簡單的宴席,把將軍們都請來了,替兒子慰勞他們。 小小的宴席,並不豐盛的酒菜,卻使將軍們的鬥志更盛。 同樣在這一夜,赫洋和葉歆在住所設下宴會,宴請了五衛城將軍以及眾多舊臣和洪宇等人,然而姚氏一族都沒有出席宴會,這使官員們都有些不安,也察覺到丹絡的新時代將要到來,這片土地將不再姓姚。 洪宇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葉歆的安排,正是如此,才更感到擔憂,姚家諸子一個不見,不清楚葉歆是不是真的信守諾言,沒有殺害幾人,於是走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幾位公子呢?」 葉歆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頭道:「等丹絡局勢穩定,我自然會放他們出來,現在還是商量正事吧!」 洪宇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從葉歆的安排。 廳中已設置酒宴,赫洋舉杯而立,含笑掃視一眼在座眾將,含笑道:「今天之事令諸位受驚了,我敬大家一杯,為眾位壓驚。」 將領們都知道現在他已代替了姚家,成為丹絡的主宰,日後的榮辱都繫在此人身上,哪敢有半點疏忽,連忙起身相應,「赫大將軍太客氣了。」 葉歆見眾人竟以大將軍之名稱呼赫洋,不禁笑了起來,心中更是安穩。赫洋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漸漸穩固,把這麼大的地方交給他這種政務型的人才來打理,是再好不過,只要把存在威脅的軍隊全部撤離就可保萬全。 赫洋早已得到葉歆的授意,預先備好了說辭,見氣氛和諧,於是含笑又道:「有句話我不說大家也明白,現在丹絡的情況大為改變,我希望諸位將軍像往常一樣,全力守護這片土地。」 「我等一定聽從大將軍調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赫洋微笑著朝身邊的人招了招手,喚道:「把東西送上來。」 在將軍們的注視下,五名侍女都托著一個木盤走上來,木盤上各放著一顆金印,上面雕著一隻金色小獅,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精工細做,價值連城。 當然將軍們看到的不止是金印本身的價值,還看到了金印背後包涵著的巨大財富和權力,無人不為之心動。 赫洋指著盤中金印道:「這是我命人特意打造的,有些粗糙,各位切勿見怪。」 「您這是何意?」 赫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這些也沒甚麼好處,這是平遼等五城的城主金印,那都是一等一的富城,此次平亂,五位都有功,就以此做為酬謝吧!」 五人久在丹絡,怎能不知這五座城的富裕,聽得眼都直了,看著金印久久不語,暗中卻是心花怒放,無法自制,天下沒有比這樣的賞賜更令他們動心。 洪宇的臉色卻有些難看,因為這五座城原本是姚家五子的封地,他們的城自然都是最好最富庶的城池,如今葉歆為了攏絡人心,竟將這五城送給五位將軍,相對而言,姚家諸子的命運也不會好過。 五位將軍歡喜了一陣,也想起這些城的來歷,都是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不安之色,不明白赫洋為甚麼要把自己眾位妻兄的城分給他們。 赫洋見氣氛突然凝固了,不禁有些意外,斜眼看了葉歆,徵求他的意思。 葉歆本不想出頭,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他為難,沉吟片刻,含笑道:「赫大人和幾位將軍在談話,本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該說話的時侯,只是見幾位面有難色,剛才歡快的氣氛也突然消失了,因此不得不說兩句。」 赫洋為他捧場,點頭道:「先生想必有妙論,請放心講來。」 將軍們對葉歆的熟知程度都不高,只有魏沖、王成業稍有交流,見赫洋如此推崇,都盯著他看。 葉歆起身朝眾人笑了笑,正色道:「剛才見眾位將軍一見金印喜上眉梢,知道必是心動,之後又面有難色,欲言又止,由此可見五位將軍忠誠可嘉,昔日故主之地,不敢輕易奪之,在下深表佩服。」 這番褒揚說得五人的臉都紅了,他們何嘗不想把金印收入囊中,只是怕被外人說閒話,因此才刻意收斂。 葉歆假裝視而不見,又道:「這五座城是大人對五位將軍這些年無私奉獻的回報,其實與五位的功績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只是在五位遠行之際,聊表寸心而已。」 「遠行?」五位將軍都愣住了。 赫洋也趁機說道:「我敬五位一杯,今夜這頓酒既是慶功酒,又是餞行酒,五位明日就可起程前往你們的新城看看。 「餞行?」 洪宇見到葉歆的眼色,插嘴道:「幾位將軍,大將軍的意思幾位還不明白嗎?」 王成業和魏沖早已得到赫洋的暗示,起身接下金印,拱手應道:「我願聽大人調遣,明日就起程前往新的城池駐守,絕不會辜負了您的一番期望。」 其餘三將這時才明白,這次宴會的目的是要他們交出兵權,心中大驚,慶幸的是赫洋沒有下殺手,而是用富裕的大城換取兵權,這一點又讓他們心動,畢竟在丹絡這些年只看著別人發財,自己則要領兵受苦,心裡總有些不平衡。 魏沖正色道:「三位還猶豫甚麼?你們做了甚麼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換成別人,只怕你們早已人頭落地了,現在讓你們去做個富翁,難道這還不是仁至義盡嗎?」 三人對視了一眼,情勢比人強,如今身邊沒有一個衛士,一切都在赫洋的控制之下,更何況五位將軍並不齊心,魏沖、王成業已投靠了赫洋,再想挽回局面已是不可能了,無奈之下只好接下金印。 「五位將軍,我敬你們。」赫洋高舉酒杯,然後一仰而盡,含笑道:「三位放心,這裡的宅子依然留著,隨時歡迎你們回來住住。」 「謝大人。」 「好了,各位痛快地喝吧!」 次日一早,三將在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半押半送之下離開了丹絡,前往他們的新居所。與此同時,葉歆立即讓洪宇出任金衛城的守將,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地位不變,其餘兩城,土衛城交給了樸哲,水衛城則由他親自控制。 城裡的士兵雖然對換將感到很突然,但混亂很快就被美酒美食以及重厚的搞賞化解了,到了正午時分,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似的,平靜而安祥。 當然,葉歆和樸哲無法享受這種寧靜,鐵涼三十萬大軍入侵,他們要做的事太多,連甚麼聞名天下的金礦銀礦都沒有機會去參觀,一個忙著整頓軍務,另一個則在籌劃進入丹西草原後的行動,以及南方任何變化所能做出的反應。 丹絡之西,燕平早已殺入了丹西城,要佔據這個由當地土豪統治的小城,並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三千扮作牧民的士兵很快就控制了小城的樞紐。當一切都就緒之後,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葉歆、樸哲領著大軍殺到此處。 小城中,另一個身影也在盼望著葉歆的到來,他就是紅邀,如今的他依然被軟禁在城守府中,生活雖然無憂,但心情卻終日惶惶,想到葉歆與父親相會的場面,又想到葉歆與妹妹重逢的場面,前一個令他不安,後一個又令他期盼,心情極為矛盾。 「葉歆,怎麼還不到?再不來……」 迷惘中,紅邀又想到族人在草原上的平靜生活,如果葉歆真的出現了,也許一切都會隨之改變。父親與冰家的血仇不共戴天,父親依然自認為是鐵涼之臣,又與葉歆的天龍朝背景產生對立,問題重重,難以化解。 把紅家的行蹤告訴他真的好嗎?妹妹就算到了葉歆府上,生活會比現在好嗎? 雖然日夜思念,但生活卻是平靜,沒有任何危險,至少還有個盼望,萬一去到葉府上再引髮妻妾之爭,一切就徹底完了。 想到父親暗殺冰母的舉動,他的心又揪了起來,雖說兩國交戰不計手段,但想要化解這段恩仇,只怕難比登天。 「紅兄,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聽到聲音,紅邀回頭一看,發現燕平站在門口,苦笑著反問道:「這種生活,我還能如何?」 燕平走到他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我派人去了你家,你家果然是草原的牧民,這是你的父親讓我的人捎來的信件,你看看吧!」 「信?」紅邀急忙接下信,打開掃了兩眼,臉色刷的變了。 燕平見他臉色有異,好奇地問道:「怎麼了?有事嗎?」 「沒甚麼,只叮吟我不要惹事,早點回家牧馬。」紅邀搖了搖頭,把信塞入懷裡,無神的目光掃視著前方,像是在思考著甚麼。 燕平笑道:「牧馬也是正理,沒甚麼不好,我也不想留你太久,現在就派人送你回去,不過以你的才華,到城裡來做事只怕會更好。」 信中紅烈以強烈的語氣禁止紅邀把紅家的消息傳給葉歆,做為兒子,他也不敢不聽,苦笑一聲,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紅邀剛剛出北門,宋錢便押運著大批的軍器和糧食從東門進城,自然也帶來了鐵涼傾國之兵猛攻青龍城的消息。 「要決戰了嗎?」 燕平既是興奮又是緊張,數十萬大軍的會戰,那是一生難求的大事件,能參與其中,怎能不令他興奮?然而敵軍勢大,又佔了先機,稍有不慎就會有傾國之險,能不為之緊張。 「好像連公子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宋錢不熟軍事,對打仗一竅不通,判斷戰事的情況只能依靠葉歆的態度。 「我們要做的就是準備好一切,等待大軍到來。」燕平知道自己做為前頭部隊,重要的便是為大部隊的到來鋪平道路,幸好丹西草原沒有被鐵涼重視,因此他可以從容地佈置好情報系統。「 按照葉歆的佈置,燕平開始派遣手下扮成的牧民往前線打探消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三章 丹絡城。 控制了一切的赫洋在葉歆的安排下,開始將他的政治效忠對像捧出水面,做為丹絡的新統治者,當他告訴魔下將領要投靠肅州的天龍朝之時,立即引起極大的反應。 「甚麼!您要向天龍皇帝宣誓效忠!」 「為甚麼要效忠那個女皇帝?我們在丹絡逍遙自在,沒有必要這麼做。」 在葉歆鼓勵的目光下,赫洋站了起來,熱情洋溢地道:「為甚麼要效忠?因為這片土地本就是天龍國地,只不過這些年來姚氏一門佔為己有,目無君王,使得四方誹議眾多。如今天下大亂,天龍朝需要我們的支持,我們有財有兵,與其守在這裡,過著奢靡腐朽的生活,不如做一番大事情,也對得起我們的子孫後代。」 一番話說得情緒激昂,語氣鏗鏘,不容半點置疑,在場眾官都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驚呆了,不禁面面相覷。 「從現在起,丹絡由我掌權,絕不能再做出割地自立的逆臣之舉,我乃天龍之臣,向天龍效忠自然是正理,無可非議,我也希望你們跟隨我效忠天龍,這是你們揚名於世的大好機會。」 洪宇斜眼漂了漂默不作聲的葉歆,身為天下一方之主,竟隱藏身份,前來為一個下屬做幕僚,這種事百年罕見,同時也可以看出葉歆的辦事手段靈活多變,並不計較角色的地位,即使做了僕人,只怕也不會在意,這就是王者的胸襟,可以容納天下的胸襟。 真是個可怕的人物!一個人就把偌大的丹絡平了,丹絡雖然不算是牢不可破,但他孤身一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還利用了野心,從這段過程可以看出,葉歆是個善於把握任何機會的高手,無論是人的優點還是缺點,在他手中都會成為最有價值的籌碼,這才是他從一個小人物成為天下英才的主要原因。 感慨之餘,他又有些慶幸,葉歆狠辣的手段中還帶著些溫厚,否則姚氏一門必然全家死絕。 赫洋見眾人不說話,微微一笑道:「大家何必驚慌,我們既然投向天龍,自然有天龍的保護,商路才有所保障,商路一通,丹絡還會是富庶之地,與以往的分別只在於少了些苛稅而已。」 葉歆見了眾人的神色,知道他們擔心天龍影響他們在丹絡的利益,心念一轉,朝樸哲使了個眼色。 樸哲做為客卿也坐在朝堂之上,接到葉歆的信號之後,撫劍而立,揚聲道:「諸位不必擔心,天龍會保障各位的利益。」 聽了他說話的語氣,眾官員都有些納悶。 「你不是部族首領嗎?」 樸哲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沒錯,我是草原部族的族長,也是天龍之臣,是天龍派來助赫大人奪取丹絡的領兵大將。」 「甚麼!」眾人無不驚愕,這一刻才意識到赫洋並不是憑著一個人的力量取下了丹絡,背後竟有著強大的肅州在支持。 赫洋指著樸哲高聲道:「這是天龍朝一等天馬侯鎮北大將軍,樸哲,想必大家都聽過他的名字。 樸哲之名在草原傳頌日久,再加上連連兼併其他部落,成為天馬草原北部的強悍部族,堂中之人無人不知,本已顫動的心神更是驚愕。 樸哲傲然一笑,道:「我奉皇命前來處置丹絡內亂,如今事情已畢,丹絡再次歸屬皇統,這是可喜可賀之事,皇上不日便會駕臨丹絡,親自巡視這片土地。」 「天龍的女皇帝要來?」 堂上又是一片嘩然,這也難怪,百年來從未有一位皇帝駕臨丹絡,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一是由於原來的丹絡很危險,皇帝不敢來,二是路途遙遠,來一趟幾乎要花費一年的時間,因此皇帝們都不願來。 如今皇帝親臨,赫洋宣誓效忠,再有樸哲的大軍,就像一個早已準備的套子,將所有的人都套了進去,再也逃不了。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人們都不說話,默默地思考著自己的定位,是離開官場,還是為天龍朝效力。 赫洋並不知道皇帝要來,因此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原以為葉歆會顯示自己的身份,從而徹底吸納丹絡,沒想到他竟然不出面,卻把皇帝從遠方請了過來,當然,這一舉動更有意思,畢竟丹絡名義上是天龍朝的土地,因此皇帝的到來是用行動確定了這一事實。 葉歆讓皇帝到來原本是想對付姚跋,沒想到姚開的主動叛亂給了他更好的機會,如今再請皇帝到來,不單是為了丹絡,也是為了將要展開的大決戰。 樸哲現在是天龍的代表,因此擺出了天馬侯的氣勢,威嚴而又自信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眾人,微笑道:「皇上已在途中,後日便可到丹絡。 「後天!」 洪宇等人都為之驚歎,政變才過了幾天,皇帝就到丹絡,說明赫洋等人早就知道政變的結果,這是何等的自信,計劃是何等的周詳。 葉歆見了眾人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以玉霞的遁術來說,要想到丹絡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只不過要等樸哲的大軍,因此才緩了許多時日。 赫洋正色道:「我乃天龍之臣,你們若是有不同的見解,請君自便,不過這丹絡是天龍之土,不容許其他勢力滲入,我也不想把眾位當成奸細看待。」 語氣平靜中透著嚴厲,像驚雷般在眾人的耳中炸響,他們此時才意識到,今天的會議是要他們表態,若是稍有不從,便有可能橫屍街頭。 洪宇見眾人不敢作聲,知道是自己表態的時侯了,輕咳一聲,含笑道:「這裡原本就是天龍的土地,如今皇帝來巡,那是丹絡千古難尋的佳話,我們自然要熱鬧慶祝一番。大人,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做到最好」 有了這番表態,其他的眾將軍們也都搶著表態,生怕自己說晚了就會有不一樣的下場,於是出現了官員們爭先恐後,高叫效忠的場面。 葉歆和樸哲看著都笑了。 像丹絡這種地方,力量就是一切,當你擁有了絕對的力量,沒有人敢挑戰你,這也是姚家矗立百年的原因,即使他們的統治沒有任何一點值得贊煩。 帶著滿足的心情,葉歆離開了斤堂,去繼續研究與鐵涼決戰的策略,那才是關係到天龍朝命運的大事。 皇帝到來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傳遍了,居民們對於天龍皇帝都感到極為好奇。 姚家的統治並不好,對於這些平民來說,期盼新統治者能帶來不一樣的生活環境。 迎接皇帝的慶典由洪宇負責,樸哲則負責安全方面,在兩人的努力下,整座城市被打掃一新。 對於這座富裕的城市,任何盛典都可以極盡奢華,城中各處張燈結綵,用的都是最名貴的絲綢和錦繡,每一家都發放了紅色的燈籠和蠟燭,皇帝到來當日必須點亮,然後掛在門口。 大將軍府被改成皇帝的臨時行宮,所有的擺設幾乎都換了新的,更名貴的古董和金銀器被放在架子上,連僕人的服裝都是新設計的。 兩日之後,玉霞的奎駕隨著三萬大軍出現在丹絡城外。 洪宇早已安排好,在東門外的土地上用巨大的紅布圍成了一個廣場,族旗飄舞,遮天蔽日。 樸哲的騎兵圍著廣場,只留下東西的通道,防止出現意外。而廣場北面設置了一排青布慢帳,赫洋帶著文武群臣站在其中等候皇帝的駕臨。 由於官方的大肆宣揚,市民們對於這次盛事都十分感興趣,一大早,城裡的百姓都出動了,在奎駕通行的大道邊翹首以盼,希望一睹皇帝的風采,房頂上、煙囪上都擠滿了人,可謂人山人海,這是姚家統治這些年以來,從未出現過的現象。 看在眼裡,葉歆深感高興,只有得到民心,統治才能穩固,這些日子他還有些擔心,擔心百姓還在懷念姚家時代,然而眼前的熱鬧景象使他意識到,百姓並不喜歡姚家,只是沒有辦法反抗而已,如今新勢力入主丹絡,都希望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沒有參與迎駕的盛典,因為他此刻的身份還是辛野,一個無權無職的小人物,自然不適合站在百官隊列中,所以他留在了城牆上,由於守城的都是樸哲的士兵,也就沒有人管他了。 「好難得的平靜啊!」葉歆伸了個懶腰,享受奔波中難有的平靜。 「這裡的事辦完了,你又要去打仗了吧?」 凝心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每次想到葉歆又要捲入戰爭,心裡都感到極為不安,一場又一場的戰亂無休無止,將會把葉歆的一生都耗在這裡,而她認為,葉歆的一生應該花在修道上,花在他想做的事情之上。 「是啊!」葉歆舉目眺望南方,懸河走廊正受著三十萬大軍的狂攻,情況難以預料,也許守住了,也許城破了,想到這些,心情都沉了下來。 「在擔心他們?」 葉歆微微一歎,事不由人,這些年四處奔波,好不容易在肅州站穩腳跟,之後便想著把事情交給夜寒等人。若不是鐵涼突然大舉進犯,攻擊的又是父母妻兒所在之城,他也不願意再次進入權力的中心。 凝心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幽幽一歎:「你還是放不開。」 「父母妻兒,誰能放開。」 凝心沒有父母的負擔,這一點是她無法感受的,凝視他片刻,搖頭道:「算了,不說這個,免得你心煩。」 「這丹絡之行原本挺輕鬆,可惜一切都要加快速度了。」葉歆仰望藍天,世事的束縛絕不是輕易就能掙脫的。 「辛苦這一陣,以後也許就輕鬆了。」凝心如今只希望葉歆能盡快解決一切事情,然後歸隱山林。 葉歆笑了笑道:「還是姐姐想得開,我真羨慕啊! 「我有甚麼好羨慕?」 葉歆歉然道:「都是我,害得姐姐失去了往日的平靜。」 「沒甚麼,我現在也過得挺好。 忽然,城外響起了御樂之聲,吹吹打打,新鮮的樂聲像是一股熱浪,使得氣氛驟然高漲起來。街道兩側的百姓聽到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伸長脖子,希望早一點看到皇帝。 葉歆的目光再伸向東方,黃土大道上,樸哲的大軍像條長蛇般蜿蜒移動,在大軍的中央,皇帝的車仗慢慢地行駛著。 為了給丹絡的百姓一個深刻的印象,皇帝的車仗是新做的,幾乎用盡了所有種類的珠寶,大器而富麗堂皇,遠遠望去就能感到皇帝的威僅、天子的氣派,令人有望而生敬之感。 「玉霞來了。」凝心嫣然一笑。 葉歆點點頭,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無妨。」 「嗯!我去看看她。」凝心點點頭,高速遁往皇帝車仗。 葉歆一個人站在城頭觀望著,直到大軍接近廣場,他才轉身離去,這種場面不需要他,他也不願意在這裡表露身份,否則消息傳到懸河走廊,會對戰事產生不良的影響。 赫洋等丹絡官員的情緒卻在高漲,皇帝親臨,無論他們以前對天龍的感覺如何,此刻都已被征服了,因為他們見到了皇帝,姚跋雖然狂傲,但這些年來都不敢稱帝,因為皇帝在人們的腦海中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今親眼見證了皇帝的威僅,內心又怎能不為之所動呢? 一張張面孔上露出崇敬之情,隨著赫洋的一聲「跪」,所有的官員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朝著皇帝的車仗行了大禮。 玉霞沒有待在車仗內,而是在侍女的攙扶下站在車仗前特設的木台上,頭戴皇冕,身披黃色滾龍袍,上繡九條栩栩如生的團龍,原本就出眾的她,此刻更是別有一番風韻,皇族的背景也使她自然地表露出高貴優雅的氣質,以及帝皇的威僅。 場面就像一幅畫,使人心動無比,玉霞以她的氣質和美貌征服了所有的人,圍觀者無不伏倒在地,三呼萬歲。 赫洋等文武官員都驚呆了,沒想到女皇帝竟也有這種威僅,再也不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玉霞見慣了這種場面,因而更顯得氣定神閒,面露微笑,親和優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吧!」玉霞嫣然一笑。 在赫洋的帶領下,隆重的迎駕盛典就此展開,一個時辰之後,玉霞才如眾星捧月般進入了臨時行宮。 行宮內外全是樸哲的人,除非有特別許可,任何人都不許入內,因此百官只能把皇帝送到門口。 葉歆早已在正斤等候,見玉霞到來,笑著迎了上去。 「師父。」 「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這一路挺好玩的。」玉霞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種場合,非你不行,不然鎮不住那些官員。」 玉霞俏聲笑道:「我無所謂,只當是旅行而已,能幫師父就更好了,而且我們可以一起修煉了。 葉歆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道:「鐵涼舉兵三十萬,已攻到懸河走廊,情況危在旦夕,我不能不去救。樸哲明日便要率大軍前往丹西草原,我們幾個多留兩天,然後也要趕過去。」 「要決戰嗎?」玉霞驚訝地看著他。 「嗯!」 玉霞皺了皺眉,搖頭道:「有甚麼好爭的,天下太平不就好了。」 葉歆也感歎道:「是啊!天下太平就好了。」 晚上,玉霞在行宮設下酒宴,招待丹絡所有的文武官員,場面十分宏大,連一些小吏都受到了激請。 這種親和的態度立即給丹絡的官員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玉霞用她的美麗與溫和徹底征服了丹絡。 也就是這一夜,當赫洋將喝得暈暈乎乎的將領叫到一起,把進兵丹西的消息告訴他們時,讓他們一下子酒都醒了,平靜的氣氛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也難怪,這些所謂的將軍連戰場都沒上過,若說有,也只是前幾天的政變,但還是沒有出手,現在要發兵侵入另一塊陌生的土地,誰都會感到不安和憂慮。 「我們要率兵去丹西草原?為甚麼?」 「如今丹絡已太平了,不需要那麼多軍隊,而丹西草原一向無人打理,我已領到聖旨,命你們火速進兵丹西草原,使那一片沒有人管理的地區重新納入皇朝的控制。」 眾人面面相覷,剛喝完天龍朝的御酒,現在就要替朝廷打仗。 「大家放心,大軍也該歷練一下,丹絡不需要這麼多士兵駐守,這裡的數萬大軍會在丹西草原上幫著建築城池和要塞。 眾將這才稍稍安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四章 「樸大將軍的騎兵明天就會出發,你們明日要做好準備,後日也領兵出發,糧草輻重早已運到丹西城,你們不必擔心補給問題,到了那裡就可以安頓下來。」 赫洋的一番解釋多少抹去了一些不安,卻又帶來了一些懷疑,丹西草原是甚麼樣子,他們誰也沒見過,但為了奪取一個沒有人控制的草原而派出十二萬大軍,似乎有些小題大作,不是其中有詐,就是別有用意,當然,這些隱藏的用意是他們無法知道的。「 樸哲一直坐著不言語,眼睛卻在觀察每一個人,從不同的表情裡看到不同的心態,就像是考官,正在為將要組建的新軍考察將領。 此時見眾人的眼色,他忽然站了起來,正義凜然地道:「你們都是天龍之將,所統之軍也是皇朝的軍隊,一切皆由朝廷調配,你們身為軍人,就要聽從皇命軍令。」 赫洋也隨聲附和道:「一切要聽從軍命行事,誰敢不聽命令,大將軍便會以軍法從事,到時侯別怪我無情。」 眾人面面相覷,事到如今的確由不得他們選擇,只有默不作聲,但也有不少人暗自心喜,相比起其他地方,丹絡軍隊的重要性並不高,做為軍人,很難有好的前途,尤其是年輕人,他們更喜歡冒險,而這次進軍丹西正是他們發展的好機會。 葉歆從頭到尾都像沒事人似的,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手捧著一卷書稿,正悠閒地讀著,只是不時地用眼角掃視著眾將。 「好了,今夜大家都盡興了,明日去處理好一切事務,後日出發,這是皇命,絕不能等閒視之,若有懈怠,定斬不赦。」 「是!」 送走將領後,赫洋隨即露出不安的神色,轉頭看著葉歆,沉聲道:「大人,我看他們心裡不服,若是不解決,以後定生後患。」 葉歆微微一笑,看著樸哲問道:「樸兄,你的安排怎麼樣了?」 樸哲含笑點了點頭,道:「放心,我已從中下層將領中挑選了一群忠厚之人,待大軍到了丹西,便可以立即替換。」 赫洋愣了愣,道:「原來你們早有準備。」 葉歆點頭道:「丹絡和平太久,又是富庶之地,將領重利輕義,不能托付大事,而大軍將要面臨惡戰,若是將領無能,後患無窮。」 「的確如此,這些將領只會拿錢,不懂帶兵,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把丹絡丟了。」 赫洋點點頭,又問道:「大人,我能做些甚麼?」 「你當然要留下打理丹絡,丹絡初定,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與朝廷之間的聯繫也需要加強,然而南方戰事吃緊,我和樸兄都無法留下來,只好讓赫兄受累了。」 「大人過謙,這是大人對我的信任,我赫洋一定會盡心盡力把事情辦好。」 「有赫兄這番話,我們又有甚麼不放心的?」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已命宋錢押送糧草,還有更多的軍糧會從天馬草原運來,你千萬小心,要把糧草及時送到前線,這是戰事之本,切不可大意。」 「是!」赫洋頓了頓又問:「皇上要留下來嗎?」 葉歆搖頭道:「皇帝會隨軍出發。」 「這……太危險了吧?」想起女皇帝嬌滴滴的樣子,赫洋實在無法想像她上到戰場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葉歆笑著拍拍他的肩頭,道:「放心吧,別看皇上樣子嬌柔,她可是位能人,何況皇帝親臨前線,對於軍心士氣都會有好處。」 赫洋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葉歆的判斷。 笑容背後,葉歆也在擔心南方,每過一天,青龍城的壓力就更重一些。 相比之下,懸河走廊的氣氛卻凝重得多,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磅礡的氣勢,偌大的懸河走廊也顯得異常狹窄,數十里的大營一眼望不到盡頭。 對肅州軍來說,懸河的半融化狀態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無數冰塊漂浮在水面上,既無法行走,又無法行船,使他們可以集中兵力堵住鐵涼軍東進的方向,然而面對數倍的大軍,黃延功所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偌大的懸河走廊,原本是商旅之路、牧民之路,然而此時卻籠罩在血腥和殺戮之中,站在其中,任何人都能輕易地從空氣中嗅到血腥味,身處戰場的士兵更是終日生活在其中,甚至連吃飯都似乎在咀嚼著別人的鮮血。 各縣的居民早已遷走,人去樓空,縣城變成了軍營。 相比之下,鐵涼軍的傷亡比肅州軍更大一些,因為他們是進攻者,任何一寸的前進都需要付上眾多的傷亡。戰場就像是一個吸血的野獸,只有吸飽了足夠的鮮血,它才會給人希望。 看著營中哀嚎的傷員,黃延功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給他足夠的大軍,他一定揮困首搗敵營,然而手上的兵力明顯處於劣勢,以寡敵眾,還要正面迎敵,難度之大非外人所能明白。 「將軍,朝中的援兵為何遲遲不到,難道等著我們殺敗六倍的敵軍嗎?」參軍王將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黃延功雖然心裡也有不滿,但他是個識大體之人,絕不會容許部下在此時散佈不安的氣氛。臉色一沉,冷眼盯著他斥喝道:「給我閉嘴,士兵們都沒有叫,你叫甚麼?身為軍人,守一方之土,此乃天職,是你我的責任,以後再讓我聽到你發牢騷,我就以影響士氣為由處置你,聽到沒有!」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副將光耀道:「將軍莫急,王參軍也是憂心軍事,並無二心,眼下我們已連丟了三個府,若是再退就要退進青龍城了,戰勢於我軍不利,還是早作良策,免得日退生悲。」 黃延功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我已連書數封急信,現在尚不見回音,想必城中也在謀劃,你們如今只能守著這條防線,免得被敵人攻到青龍城下,那是我們最大的恥辱。」話音未落,外面又傳來震耳欲聾的殺聲。 黃延功整了整盔甲,抬眼看了看麾下眾將,正色道:「又要開始,希望今夜還能再見各位。」 語氣顯得有些悲壯,但事實正是如此,要抵擋三十萬大軍的狂攻,就必須用死亡和負傷做為代價。 將領們都默不作響,整理了一下衣冠,提著寶劍魚貫而出,奔到自己駐地,眼下只能祈求劍更鋒利一些,多殺幾名敵軍,讓自己有更多機會活下去。 戰場上,鐵涼軍陣勢整齊,盔甲鮮明。 雖然死傷更重,但士兵們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失望之色,因為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給了他們足夠的自信和熱情,當然,趙和的重賞也是刺激軍心的因素之一。 軍陣之後,趙和領著文武百官橫列於高地之上,居高臨下,觀看將要展開的新一輪攻勢,神色間都很輕鬆,絲毫沒有考慮過去的幾仗,鐵涼的傷亡人數已經過萬。 「皇上,今天一戰,定能打到青龍城下,讓青龍城裡的葉歆膽顫心驚,坐立不安。」 趙和聽得很舒服,含笑道:「我倒希望趁勝追擊,一舉攻入青龍城中。」 隨著這番極度自信的言論發表,周圍立即迴響起來眾多阿諛之詞。 「皇上英明!」 「我軍必勝,敵軍必敗!」 「鐵涼軍是無敵的!」 當然,也有人保持著審慎的態度,葉歆的名氣之響,天下少有,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坐以待斃,然而從開戰之初到現在,肅州卻從未向懸河走廊增兵,不是兵力枯竭,無以為繼,便是另有所圖,想到後一點,沒有人能感到安樂。 「皇上,葉歆此人狡猾異常,足智多謀,萬萬不可大意。」 「是啊!還是小心為上,免得敵人又施詭計。」 趙和心情正好,哪能聽得下忠言,輕蔑地應道:「葉歆不過是一介書生,只會鑽營地位,打仗這種事他可不在行,何況我們有三十萬大軍,推也能推倒青龍城的城牆,愛卿不必多慮。」 面對這種態度,大臣們也都不敢再說甚麼,因為他們都清楚皇帝的脾氣和手段,稍有不慎就會像紅家一樣。 隆隆一陣鼓聲,如同天空中乍起的驚雷,響徹戰場,隨之而起的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鐵涼的大軍如潮水般湧向肅州軍的防線,又一場慘烈的攻堅戰展開了…… 青龍城中,夜寒和紫如等人也是焦急萬分,事實上他們已抽調任何可以用的軍隊,連赤溫的禁軍也派上了戰場。 然而,南方的屈家、西南的兔方、東面的銀雪帝國,都在虎視耽耽,時刻威脅著肅州的安危,因此岳風、馬隊、周大牛、狼牙的大軍分散在各地,根本無法回援。 面對艱難的窘境,夜寒等人恨不得能變出一支軍隊,然而現實中他們只有算計,算計再算計。 他們唯一能期盼的只有葉歆。 每到夜深時分,紫如總是免不了向北方的天空禱告,那裡除了有思念之人,還有支持整個肅州的脊樑。 「大人,您快回來吧!這裡沒有您可不行……」 葉歆此時剛剛從丹絡出發,許多士兵都不情願離開家鄉,因為他們從未參與過真正的戰爭,雖然拿著最好的武器,穿著最安全的盔甲,但心裡卻都感到惶惶不可終日,因為直到此時,他們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軍人,而不是以前那些靠著軍人之名吃飯的人。 丹絡的八萬駐軍,加上樸哲的四萬人,總共十二萬大軍,浩浩蕩蕩殺進丹西草原,只留下三千近衛軍在丹絡城中,讓赫洋調動,如此的變化令丹絡的百姓都感到極為驚愕,但沒有了駐軍,人們的心頭都似乎輕鬆了許多,尤其是那些千里迢迢而來的商人,他們最不喜歡軍隊,如今有了更自由的環境都很高興。 市場的氣氛比以往更活絡了,除了原有的商人之外,天龍朝的介入也使得東面的商路更加暢通,商隊出行付出的代價大幅減少,相對而言,利潤空間也變得更大,沒有人不為之高興。 變化還不止如此,赫洋依靠這些年管理城市的經驗,制定了一套城市管理法則,使各城不再變為城主的私有財產,而是進入了整個丹絡荒漠的系統和制度之中,方便中央控制地方。 看著赫洋一系列的手段,葉歆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才安心的上路了。 沙漠行軍不比別的地方,由於是春天,大地上的積雪還在融化,許多地方都不適行走,但有了沙漠駐軍,茫茫的荒漠就像是出現了一條通行無阻的大道,使樸哲的騎兵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殺入丹西草原。 離開了茫茫的荒漠,進入藍天白雲,青草遍野的空間,這些出身牧民的戰士都感到異常的興奮,牧民激昂而優美的歌聲開始迴盪在青草之間,甚至有人開始跳起草原之舞。 「這才是美麗的地方,荒漠雖然富裕,但總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葉歆從馬車裡探出頭看了看樸哲,微笑道:「你們是草原牧民,當然看慣了牛羊牧場,但是後面的那八萬大軍可不這麼想。」 樸哲回頭朝東面望了望,搖頭道:「這些士兵的戰力實在有限,把他們帶來是個危險的舉動。」 葉歆點頭道:「我當然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這八萬人雖然戰力有限,但敵人不可能不考慮這八萬人可以發揮的效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讓敵人把這八萬人當成最大的威脅,從而做出針對性的佈置,此時你的四萬鐵騎就可以任意馳騁,出現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致命的打擊。」 樸哲苦笑道:「在三十萬大軍面前耍手段,分寸必須拿捏得最恰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葉歆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機,但危險的背後是巨大的機會,一旦成功,不但肅州之患可解,甚至有機會染指驚州,徹底解決西面的隱患。 「這一點我當然很清楚,所以才沒有讓你的四萬鐵騎兵進入丹西城,而是來到這無人的草原地帶,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樸哲看了看蒼茫的四周,點頭道:「我明白大人的用意,只是有些擔心而已,畢竟這場大決戰關係重大。」 葉歆輕笑道:「盡力而為吧!天下之事若是都能掌握在手中,一切也都沒有甚麼意義了。」 「這倒也是,有了不確定的因素,事情才變得有趣,只是這是人命的遊戲,結果可能是死亡。」 葉歆微微歎道:「生死又如何,到頭來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樸哲無言以對,如果世事都看淡了,也就沒有甚麼好爭了。 四萬騎兵並不是小數目,鋪在蒼茫的草原上也是異常顯著,為這原本平靜的地方帶來了巨大的變化。由於丹西草原重要性不高,從未有過這麼多軍隊到來,因此周圍的小部族都感到十分不安,擔心部族的安全。 葉歆在丹西草原西部的一處高地建立了臨時的統帥大營,這裡正在主要的交通路線上,一般人不會到此。當然,大軍的行動不可能瞞過敏感的部族,因此大營建好之後,他首先接見的便是當地部族的首領,要想消息不洩露出去,穩住這些牧民是最有效的舉措。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各部族族長來到了大營,參加了為他們準備的官會,但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主事者是樸哲,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同樣出身部族,這使族長們有了親切感。 「原來是樸哲族長,我們不知道是您這位英雄,否則也不會擔心了。」 「我也是草原人,也是在牧馬背上長大的人,和你們都是一樣的,所以絕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不知樸哲族長來到這裡幹甚麼?」 樸哲笑了笑道:「這裡本就是天龍朝的土地,一直以來都沒有正式的管理,許多問題都無法解決。我現在是天龍朝的官員,是來管理這片草原的,當然這種管理並不是要打亂各族現有的情況,只是設立一些衙門,你們要是有甚麼解決不了的事,我們都可以幫助解決。」 族長們不安的心情都蕩然無存,皆露出高興之色。 「為了表示誠意,這次我還帶來了天龍皇帝賜給你們的禮物,現在都放在外面,大家隨我出去看看。」 帶著好奇心,族長們隨著樸哲走到營寨的西面,發現草地上堆積如山的物品,竟是大量的布匹、工具,還有精良的鐵器。 這些都是牧民最寶貴的東西,他們不需要金銀,卻需要這些實物,因為地處偏遠,生活也不算富裕,要想購買這些東西並不容易,葉歆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特意準備下了。 看著堆在自己面前的禮物,族長們都無法按捺激動的心情,一個個拜倒在地,朝天空連叩頭,嘴裡高呼「萬歲」。 樸哲又以美灑佳餚相待,一日之間便在丹西草原建立了聲望,族長們對他更崇敬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五章 丹風寨的族長也是其中之一,帶著豐美的禮物,喜逐顏開的回到寨中,並把遇到的事情告訴了族人。族人們看著眾多的禮物,反應也都一樣,整個寨子都沉浸在歡笑之中。 當然,這對於暫居此地的紅氏一族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當消息傳到紅烈耳中之時,他大吃一驚,立即找到了族長。 「族長,聽說一支東方來的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 「是啊!是位叫樸哲的草原英雄,我原本就聽說過他的名字,是天馬草原首屈一指的英雄,這次領著騎兵前來,說是建立衙門幫忙各族,現在暫時駐紮在西南的高地上。他們真是好人,還送了我們許多有用的禮物,實在太珍貴了。 族長樂得合不攏嘴,對於這種偏遠小族來說,布匹和鐵器實在太珍貴了,到現在族中還用著破舊的工具。 紅烈鐵青著臉回到自己的帳中,看了看隨在身側的兒子,沉吟道:「樸哲不是歸附了那個賊子了嗎?好像還封了鎮北大將軍。 紅邀模稜兩可地點點頭,並不回答。 紅烈臉色沉得像鍋底,神色凝重地道:「樸哲既然出現,想不到那賊子把丹絡收復了,看來下一步就是要取我懸河城,還有可能偷襲雪狼關,鐵涼大勢不妙啊! 看著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紅邀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父親到此時還在擔憂鐵涼的安危。 「父親,鐵涼張榜追殺紅氏一門,我們沒有必要去擔心他們,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下落,紅家的下場可大大的不妙。 紅烈眼睛一瞪,隨即又黯了下來,悔恨地一捶大腿,憤然道:「悔不該當初聽了你們兩個小畜牲的話,率族逃走,更悔不該讓淡兒一個人在外面闖,被葉歆那賊子有機可乘,還,還……你害死我了! 看著發顫的老父親,紅邀也無可奈何,扶著他坐在軟墊上,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勸道:「父親,此時再說此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是鐵涼的逆臣,只能遠遠地躲著,就算擔心也無濟於事。」 紅烈的臉色更沉了,兒子的話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口上,為了鐵涼的事業,他耗盡了一生,!擊老了卻變成叛徒,這是他如何也不肯甘心的。 「父親,喝點水消消氣,生活還是平淡些才好。」 紅烈接下杯子放到嘴邊時,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念頭,神色突然一震,緊接著臉色也變了。 紅邀對於父親的反應有些驚訝,變幻的目光更令他感到不安,擔心父親又會做出甚麼傷害紅家的事情。 「父親,您在想甚麼?」 「沒有,我出去走走。」紅烈神色淡淡地,彷彿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但離開帳子後,他立即找到了兩個最親密的族兄,把他們叫到寨欄之後。 兩名紅氏族人分別叫紅宇文、紅思孝,年齡都有四十了,一直跟在紅烈身邊做事,見紅烈今天的反應異常,都知道有事。 「大將軍,有甚麼事要我們做嗎?」 紅烈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你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但神色卻有默許之意。 紅烈與兩人相處日久,怎能不瞭解他們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現在有個機會,可以讓我們擺脫目前的困境。」 「哦!」兩人又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笑容,要他們做一輩子牧民,這種折磨並不比死亡更好受。 「大將軍,你怎麼不讓邀兒去辦?」 紅烈輕哼一聲,道:「那個沒志氣的孽子,以為在這裡就能過著平靜的生活,我對他早已沒有指望了。怎麼樣,你們兩個願不願意去做?」 「當然願意,只要大將軍一聲令下,我們兩個就算拼了命也會辦成。」 「好!」紅烈指著南方道:「葉歆的大軍已越過丹絡,出現在丹西草原,依我之見,他的目標一定是雪狼關,如此一來就可以把皇上和大軍困死在中間。」 「大將軍是說樸哲之事?」 紅烈點頭道:「正是,樸哲是葉歆之臣,不會無故出現在此處,一定是別有所圖,可能是南方的戰事已展開了,葉歆想前後夾攻我軍。 「大將軍,我們現在無權無職,這事與我們有甚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因為這是絕密的軍情,皇上和懸河城大軍都不可能知道,因此這對我們也是個絕好的立功良機。我想讓你們立即起程,趕往懸河軍中,把樸哲大軍的動向告訴皇上,這是大功一件,也許皇上會因此免去你我的罪責,甚至重新起用,這對紅家的子孫有著草大的好處。」 紅烈越說越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重回鐵涼的景象。 紅宇文和紅思孝自然也是評然心動,沒有甚麼比取回昔日的榮耀更值得高興的事,這對後代的發展也有極大的好處,因此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大將軍放心,我們兩個一定辦到。」 紅烈大喜,催促道:「好,你們快去準備,盡早動身。」 寨欄之側,紅邀的身影突然閃了過來,滿臉驚愕地看著父親,道:「父親,不能這樣做!」 紅烈見兒子突然出現,臉色驟沉,厲色喝斥道:「小畜牲,你竟敢偷聽?」 紅邀誠懇地哀求道:「父親,此事萬萬不可。 紅烈哼了一聲,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道:「我是鐵涼之臣,至死不渝,你這不忠不孝的孽子,給我滾回帳中去過你的平靜生活,我的事你不要管。 紅邀如何也無法理解父親對鐵涼固執的感情,但他終於清楚地看到,父親是不可能放棄鐵涼的,心裡的滋味難受極了,若是妹妹知道這個消息,只怕會傷心歆絕。 「這事不許告訴淡兒,若是再惹出甚麼事,有你好看的。」紅烈瞪了他一眼,帶著兩個族弟匆匆離開了。 「我該怎麼做呢?」紅邀陷入了無盡的苦思之中,一方是父親的執著與夢想,一方是妹妹的期盼,還有葉歆的命運,問題千頭萬緒,無法理清。 突然,身邊傳來了一把嬌柔的聲音。 「哥哥,你怎麼站著發呆呀?」 紅邀微微一顫,隨即換成微笑,看著妹妹搖了搖頭,道:「沒甚麼,在想點事情。」 「是嗎?」紅淡懷裡抱著熟睡的兒子,站在草地上放眼眺望東南,就像是一個等待丈夫回歸的妻子。 紅邀感到心頭一陣酸楚,問題原本很簡單,然而父親與葉歆的立場卻成為兩者間最大的鴻溝,要跨越這條鴻溝,除非固執的父親能改變心意,但對於父親來說,似乎比登天還難。 「哥!這兩天寨子很熱鬧,說甚麼天龍的大軍到了,是真的嗎?」 紅邀最怕妹妹問這事,一聽頭皮就發麻,支吾了半天才道:「是天龍的一個官員來安撫各族,並在丹西設立衙門。」 「這麼說他的大軍通過丹絡了!」紅淡的俏臉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像熟透的蘋果,可愛極了。 紅邀看著心酸,勸道:「妹妹,回去吧,小心孩子著涼。 紅淡把臉貼在兒子的小臉蛋上,嫣然笑道:「沒事,朱雀上師說熾兒很健康,也很聰明,將來一定是大才。」 紅邀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妹妹有個兒子,無論婚姻如何,心靈總是有了一個寄托。 「走吧,我陪你去散散步。」 他扶著妹妹慢慢走出寨子,走向草原。對於父親的舉措,他已是無可奈何,當然,他很清楚,如果消息傳到懸河城,後果可能是天龍朝的徹底覆滅。 葉歆並不知道紅家就在丹西草原,燕平也沒有把紅邀的事情告訴他,以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根本無法想像,紅烈會把大軍的消息當成籌碼送往懸河城,畢竟他不是仙人,沒有預知能力,只能兢兢業業地為突襲計劃做好一切安排。 危機正在葉歆的身邊開始累積,除了紅烈的小手段之外,另一個危機也在醞釀之中,而那卻是在山脈的另一側。 南方,黃延功又一次擋住了鐵涼狂潮般的進攻,但代價也不少,求援信一封又一封傳到了臨近的青龍城中,百官們都有些坐立不安,甚至開始有人建議遷都,暫遴鋒芒。 當然,這些另類的意見很快就被夜寒與紫如聯手壓制了,戰況如此不利,動搖軍心士氣的言論絕不容許出現,這是幾位大臣之間的共識。 縱使如此,青龍城還是出現了移民潮,居民和商隊紛紛湧出,向東面疏散,擔心自己會被戰火波及。 就在這危急時刻,葉歆的一封急信也傳到紫如的手裡,帶著書信,她興沖沖地趕到朝堂上,參加當日的議政。 緊張的氣氛中,紫如花容般的微笑令所有人都為之驚訝。 「左正大人?有甚麼喜事嗎?」 紫如嫣然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書信,興奮地道:「大人終於取下丹絡了。 「這麼快!」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隨即露出狂喜之色,取下丹絡意味著甚麼,他們都很清楚。這書信宛如寒冬中吹來的一股春風,令人精神一振。 夜寒從紫如手裡搶下書信,仔細地看了一遍,臉上的喜色越來越濃,讚歎道:「大人真是神人,孤身一人闖入丹絡異域,卻在短短半年內取下了這固若金湯的丹絡,還收復了八萬大軍,實在是太神奇了!」 周圍又是一片歡笑,官員們議論紛紛,無不為葉歆的成熟感歎。 赤溫剛從前線回來,因為親身經歷了戰事,知道如今面臨的危機是何等巨大,因而表現得最為興奮,笑著叫道:「太好了,大人取了丹絡,又收復了八萬降兵,加上樸大將軍的四五萬騎兵,我們就有了十二三萬援兵,這樣一來,我軍與敵軍兵力上的差距就縮小,一切就不怕了。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 「是啊!大人領軍回來,我們就不怕鐵涼了。」 高漲的氣氛中,夜寒最為冷靜。 葉歆並不是只看小局之人,因此才能每每有出人意料的成功,這次丹絡之行正是因為他的智慧,才能打開一個用軍力無法打開的局面。青龍雖然不可不救,但絕不是直接派兵來救,因為軍力有限,樸哲的大軍再加上丹絡所收的數萬軍隊,加上懸河走廊的守軍,最多二十萬,比起鐵涼還是稍遜一籌,以葉歆的性格,也不會做出這種決策。 紫如雖然對軍事方面的智慧稍弱,但跟隨葉歆日久,也知道一些事情,一句便道中了問題的要害。 「樸哲的軍隊都是遊牧騎兵,似乎不太適合守城,懸河走廊狹窄,不利於騎兵對戰。肅州正規軍以步兵為主,正是因此,鐵涼的騎兵才無法在短時間內攻破黃延功的防線。樸哲的四五萬大軍即使來到青龍城,大概也只能助守,只是青龍是國都,日夜臨戰,對軍務、政務以及經濟都有重大的影響。」 「左正大人說的極是,我還要補充一點,大人在丹絡的計劃雖然成功,但進展太快,很多問題都沒有解決,其中就有降兵之事,把這些異鄉之軍拉到青龍城來,雖然可能使人數上有所增加,但對實際的戰力卻未必有幫助,這些軍隊是否能同心協力,為我們守住青龍城還是個疑問。」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將眾人的熱情澆滅了,朝堂上又開始議論紛紛,氣氣也恢復了原有的緊張。 「怎麼辦?要不要調銀州的大軍來?」 「還是把龍口關的馬恢叫來吧,那裡最近。」 「不行,南面的屈復清也不是容易對付的,鐵涼敢來,恐怕早已和屈家打好招呼了。」 看著眾人緊張的表情,紫如和夜寒相視一笑。 夜寒輕咳一聲,又道:「諸位,大人雖然不會領軍回來,不過已有計策。 這句話又把眾人的視線拉回到他的身上,葉歆千里迢迢送來的計劃,絕不是隨意安排的,希望再次被點燃了。 「既然鐵涼敢以傾國之軍前來進攻,最脆弱的地方莫過於國中,屈復清雖然與之同盟,彼此間以利益為盟,並不真誠,如果能說動屈復清殺入鐵涼國中,鐵涼軍心必然大亂,他們的選擇只有狂攻或是急退,只要我們守住青龍城,他們無法前進,也只有選擇後退了。」 紫如聽了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這是你的計劃吧?大人信上可沒這麼說。」 「當然,現在派使者去昌州根本來不及,只是官員中有種不安的氣氛,只有讓他們看到可行的計劃,才會打消這種不安。其實我原本打算在鐵涼軍中散佈謠言,迫使他們不得不分兵回國。」 紫如摸了摸信,微笑道:「大人引兵西進,現在想必已在丹西草原,我們只要守住就能期待成功。」 「你怎麼沒說?」 紫如嬌笑道:「你不是也沒說嗎! 「告訴他們另有援軍,雖然可以穩定士氣,但鬥志多少也會受到些影響。如今大敵當前,軍力懸殊,只有讓他們感到死亡的威脅才能發揮最大的戰力。」 紫如點點頭道:「大人領兵西進是個絕不能洩露的秘密,這裡離戰場太近,萬一有人被俘,而又洩露了北面的秘密,鐵涼軍一定設下陷阱,引大人上鉤,若是如此,我們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大人手上的不過是樸哲的四萬大軍,即使加上丹絡收伏的大軍,也不過十二萬之眾,而且戰力有限,要想發揮巨大的作用就必須不動聲色,然後再給鐵涼致命的一擊。」 「希望一切都能如願。」 赤溫忽然高聲問道:「大人的妙計我們不便過問,只是前方戰事吃緊,總該想點辦法。」 夜寒微笑道:「既然大人突破了丹絡,岳風的兵力可以抽調出來助守青龍城。」 「劉翎會不會偷襲呢?」 「草原腹地廣大,劉翎不敢冒然殺出,而且大軍正在青龍,再讓馬恢隨時留意北面動靜,劉翎若真敢來,就讓他水遠回不去兔方。與此同時,我們再散播謠言,就說我們與屈家結盟,鐵涼未必肯信,但多少會有些懷疑,有了懷疑就會影響軍心士氣,對戰事多少也有些幫助。」 夜寒的自信感染了眾人,都開始積極的籌劃著可以預見的大反攻。 商議之後,青龍城對遊說屈家的計劃則不遺餘力地大肆宣揚,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鐵涼軍中。 雖然仍未打到青龍城城下,但趙和卻並不著急,一切就像熟透的果子,隨手可摘,只是要等待最好的時機才去享受,因此當前方狂攻之際,他卻在後方城裡飲酒享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六章 這一日,大堂中正歌舞昇平,一名官員匆匆趕到。 「參見皇上。」 趙和抬頭一看,原來是總兵談悅,微笑道:「什麼事?」 談悅猶豫了一下,沉聲道:「軍中有些傳聞,不知皇上知否?」 「傳聞?」趙和微微一愣,不悅地道:「傳聞這些東西沒有證據,根本不用理會。」 談悅不安地道:「不過軍心受到影響,蔓延下去只怕會對我軍不利。」 趙和這時才稍感興趣,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到底是什麼傳聞?」 「傳聞說葉歆正與屈家商議結盟之事,一方拖著戰事,另一方偷襲涼州,然後瓜分土地。」趙和勃然變色,這種消息若是真的,後果難以沒想,厲色喝斥道:「這種無稽之談,是誰說的?我要宰了他。」 談悅苦笑道:「軍中傳遍了,而且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不穩定,有的人開始思鄉,有的人在給家人寫信,情緒都不太好。」 趙和哼了一聲,怒目喝斥道:「荒謬,我與屈復清商議合擊肅州,一起瓜分土地,他們絕不可能背叛。」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無,此次我傾國之兵來攻肅州,國中空虛,有個萬一,根本無法抵擋,而屈家與我們並非世交,只是分享利益而已,若他出兵來攻肅州,多少要有些損失,但如果起兵去奪涼州,國中空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到手,屈復清難免不動心。」 趙和聽得臉色更沉,卻也沒有再為屈家說話,事實正如部下所言,鐵涼與屈家沒有世交,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任何背叛都是可能存在的。 他低著頭想了很久,沉聲道:「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只是我軍一鼓作氣,眼見就要取下青龍城,現在分兵回去守城,只怕會引起不當的揣測,於軍不利,看來要召集文武官員商議此事。」 隨侍在側的大學士王壤忽道:「不如與屈家和親如何?」 「和親?趙和愣住了。」 王壤微笑道:「在皇上眾多堂表侄女之中選一個美麗的,嫁給屈家之子,兩家成了親家,他們雖然不一定感激,但也不會在短期內進攻國中,只要我們打下青龍城,一切都會回到我們的掌握之中。」 趙和頓時喜上眉梢,點頭道:「此言極是,朕立即下令,遣使往昌州說親,成與不成都拖他半年,到時青龍必破,屈家再想興風作浪也就不成了。」 「皇上睿智聰明,不愧是天下之主。」 阿諛之言恰到好處,說得趙和十分高興。 又過數日,面對鐵涼軍的車輪式狂攻,肅州軍疲態盡露,死傷日多,軍心也有所動搖。 這也難怪,面對數倍於己的大軍,單是心裡的壓力就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再看著同營士兵每日戰死,心裡更有些想法。 黃延功很快便察覺到軍中士氣有些低落,於戰不利,心裡也是憂憤之極,不得不再度請求增援。 然而,他等到的不是援軍,而是退守青龍的命令,心急之下,他趁著戰事稍緩之際,立即趕回青龍城。 「你們是怎麼搞的?為什麼要退守青龍城?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把國都變成戰場?」黃延功怒不可抑地質問道。 紫如溫言安撫道:「黃將軍稍安勿躁,這一命令是為了保全戰力,拖長戰事。」 「國都是國家的中心,是國家的臉面,讓戰火燒到國都,那是將軍的恥辱,會受到後人的嘲笑的。」 夜寒臉色一沉,淡淡地道:「此乃軍命,你身為主帥,若是帶頭抗命,以後如何統軍,又如何讓士兵信服?」 「我……」黃延功氣得一跺腳,道:「我領著幾萬士兵與敵作戰,一個援軍都不來,這種仗叫人怎麼打?現在還要退守,真是氣死人了。」 紫如微微一笑,寬言安撫道:「我們已有退敵之策,現在需要的就是拖延時間,保全戰力,待決戰之際再一鼓作氣,消滅敵人。」 「退敵之策?」黃延功詫異地看著兩人,這才發現兩人的表情都很輕鬆,彷彿勝券在握。夜寒看了看紫如,含笑道:「與敵人作戰的不只是你,還有大人,他也在籌劃著圍攻鐵涼軍。」 「哦!」黃延功對葉歆的信任遠勝於夜寒和紫如,一聽他也有計劃,內心的怒火立即熄滅了,點頭道:「既然大人有妙計,相信一定可以破敵致勝,我就退守青龍城,不過城裡要做好準備,戰場可不是好玩的。」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們已做好萬全之策,民眾大多都移到東城區,西城區則作為兵營和糧草庫。」 黃延功點點頭,沉吟道:「青龍城新建,城高牆固,又有寬闊的護城河,守起來倒是更輕易些,鐵涼的騎兵也起不了作用,只要有充足的糧草,守兩三個月沒有太大的問題。」 「好!只要黃將軍有信心,我們一定全心配合。」 黃延功看著兩人問道:「對了,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大人在進行什麼計劃?他不是在丹絡嗎?」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我們也不清楚,不過都信任大人的判斷與抉擇。」 黃延功見狀,已知道葉歆果真有妙計,沉吟片刻,終於同意撤守青龍城。 夜寒、紫如的確在城裡做了妥善的安置,西城的居民都被安全撤出,在官方的安排下住進了臥牛城,東城的居民則可以月選擇留下或是遷走。 於是,青龍城東面出現了逃難的人潮,雖然不算太多,但這便是戰爭的寫照,紫如、夜寒等人雖然心有不安,但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盡量疏散百姓,使他們免受戰火的洗禮。 決定撤入青龍城後,黃延功的心裡多少安穩了一些,比起土城牆來說,青龍城高大的城牆,充足的補給,都會對他有莫大的好處,唯一的缺憾只是面子問題。 為了從容入城,他施出了虛張聲勢之計,將土城的大旗全部收了起來,使土城看上去就像是沒有駐軍似的。鐵涼軍立即被迷惑了,不敢冒然進兵,都在土城牆外觀望。此時他已讓步軍急行撤出,只留下一彪騎軍做為伏擊之用,最後都平安地退入了城中。 第二天,鐵涼才敢派兵衝上土牆,卻發現人去城空,雖是如此,鐵涼大軍還是為他們又一場的勝利而歡慶著。 望著觸手可及的青龍城,趙和與麾下的將軍都感到鮮血沸騰,立即點齊兵馬,衝到青龍城下去紮營。然而面對高大堅固的城牆,士兵們都感到有些不安,因為軍中的雲梯竟也伸不到城頭,而且城外寬廣的護城河也是難以逾越。 趙和等人自然不會管士兵們的想法,他們想的便是盡早攻下青龍城,完成東征路上的第一大關。 五月的北方,天氣開始溫和起來,丹絡的八萬士兵也來到了丹西草原,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出荒漠,進入草原,對於漫無邊際的草原都感到陌生,甚至是恐懼。 這無邊無際的大草原比荒漠更加可怕,在荒漠中,他們至少知道哪裡有綠洲,但是在這裡,雖然有水有草,卻舉目無城,想找口吃的都不容易,內心都有些慌亂。 八萬大軍被安置在丹西城外,葉歆沒有打算把他們送上真正的戰場,只希望這八萬人可以做為影子軍隊,威脅敵人,吸引敵人的視線,使他真正的殺手可以在暗處下手。 一切就緒之後,葉歆立即找來了宋錢。 「公子,又有什麼事吩咐?」 「讓你的商隊向西南走,替我散播些消息。」 「消息?」 葉歆點頭道:「用你的手段告訴整個草原,丹絡的姚跋起兵十八萬,已佔領丹西草原,大軍糧草充足,武器精良,站穩丹西之後打算南下,趁鐵涼與肅州交兵之際大肆擴張,目標直指雪狼關。」 宋錢愣了愣,笑道:「公子又要施騙人的妙計!」 葉歆點頭道:「不錯,此乃虛張聲勢,以姚跋的名義進攻,鐵涼雖然不敢不防,卻不會真防,畢竟姚跋是沙漠之王,不是草原之王。依我看他們大概會撥出四五萬騎兵北上,這些騎兵攻城無用,最好的作用莫過於此。」 「然後呢?」宋錢問道。 「當然要利用這支北上的軍隊,替我們散佈更多的假消息,使趙和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公子果然妙計。」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一切只是計劃,成敗與否還是未知之數,趙和不是容易對付的人,這人險陰之極,也許會做出什麼意外之舉。」 宋錢對軍事沒有興趣,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這事我一定會去辦好。」 宋錢走後,樸哲又問道:「大人,這裡雖然偏遠,但族長們都知道,人多口雜,難免不會有人走露風聲。」 「不妨,趙和會同時得到很多消息,如何分辨消息而做出判斷,就要看他的了,即便他做出正確的判斷,要同時面對青龍、丹西和雪狼關的三股壓力,先攻哪裡,他還要仔細斟酌一番。」 「的確,若是我們攻下了雪狼關,就像做了一個口袋,把鐵涼大軍套了進去。」 葉歆輕歎道:「可惜裝的是一把刀子,不小心就會被他捅破。」 「大人,我的人也該動了吧?」 「嗯!等處理好這八萬大軍的事情,你就出發。」 謠言隨著宋錢的商隊很快就傳開了,姚跋要起兵爭奪天下,佔領丹西草原,不日南下。消息傳到鐵涼軍中,立即引起軒然大波,他們的眼中只有一個葉歆,沒想到素來不問外事的姚跋居然在這種時侯發兵,而且目標還是鐵涼,不安的情緒很快影響到每一個士兵。 隨軍出征的官員們也都有些惶惶不安,肅州軍剛剛撤入青龍城,不日便可攻擊肅州的重心之城,偏偏此時出現了姚跋,這個人雖然有些名聲,但丹絡荒漠一向很神秘,除了財富之外,還有名聲在外的沙漠奇兵,因此連當年龐大的天龍朝也無可奈何,如今大舉出動,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而且時機也拿捏得極好。 中軍大帳中,官員們紛至沓來,都在為北方之事面陳皇帝,以求萬全之策。 「皇上,姚跋的麾下有十八萬大軍,雖然力量不及我部,但我們正與肅州軍交戰,若是姚跋趁機襲取雪狼關,我們的歸路就會被斷了。」 「是啊!皇上,此事不能不防。」 「防?有什麼可防,一舉攻擊下青龍城,然後再北上破敵。」趙和大概是唯一平靜的人,他的眼裡只有青龍城,姚跋不過是疥瘡之患,不足掛齒。 眼見皇帝如此從容,眾將都感到詫異,但回想起郝和的狂傲,這種表現倒也合理。 「皇上,青龍城城高牆厚,護城河引的是懸河之急水,要想渡過也不是易事,我軍連日攻城,然而攻到護城河對岸已傷亡極重,要攻下此城,只怕不是十天半個月所能完成的,還是小心北方的動靜為妙。」 趙和臉色一沉,本想大聲斥責,但見眾將都是這副神態,心念一轉,點頭道:「此言倒不失為謹慎之策,眾卿對此事有何妙計?」 右將軍舒震票道:「皇上,眼下的攻城戰以步兵力主,騎兵無用武之地,不如派一支騎兵前去,若是敵軍不強,可以用騎兵的機動性騷擾姚跋大軍,甚至突襲其地,使其不能進,我軍便有足夠時間攻取青龍。」 眾將聽了都連連點頭。 「皇上,舒將軍此言極是。」 趙和也深以為然,他一直都在為強大的鐵涼騎兵不能發揮作用而頭疼,這一計正好吻合了他的想法,頓時也評然心動。鐵涼以騎兵為上,然而眼下攻城撥寨,騎兵作用不大,留下來也只是浪費軍糧,若是能趁機擊破姚跋,對軍心士氣也有極大的好處。 「皇上,不必再猶豫了,只需五萬騎兵,一定可以將姚跋的十八萬大軍牽制住,若是可以,大軍可直揮入丹絡,聽說那裡是天下最富之地,對國庫軍銅都有莫大的好處。」 這一番話說動了在場所有的人,丹絡、兔方富甲天下,有了巨大的財力為後盾,對於鐵涼爭霸天下將會產生至關重要的作用。 趙和欣然點頭,道:「此言不錯,若是能襲取丹絡,國中民生將會大大改善,軍費也有所出。舒震,朕命你為討北將軍,領五萬騎兵即日北上,可伺機行事,若是敵軍勢大,則以遊兵擾之,若是敵軍勢弱,則破之。」 「遵命!」舒震興奮地領下皇命,軍中將領極多,攻打青龍城又是塊硬骨頭,很難有立功的機會,而今領兵出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時侯海闊天空,比在這裡要強百倍,更何況還有機會率先殺進天下最富之地。 次日一早,五萬騎兵便在舒震的率領下浩浩蕩蕩殺向丹西草原,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那裡早已準備好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在等著他。 雖然鐵涼軍分兵北上,但攻打青龍城的行動一直沒停,新建的城牆上血漬斑斑,城下更是一片狼藉,護城河已被染成紅色,上面還漂浮著許多屍體,血腥味薰得人難受,但戰事一波接著一波,根本沒有時間去收拾死屍,鐵涼軍更不會冒險渡過護城河為自己的士兵收屍。 看著血腥的戰場,紫如忍不住一陣作嘔,戰爭實在太殘酷了,每一刻都有人失去生命,血流得再多,只要殺念未絕,還是會一直流下去。 「左正大人,你不該來這裡,快回去吧!」黃延功看著紫如的反應,知道她不習慣,好言勸道。 紫如幽幽一歎,戰爭似乎真的不屬於女人。 「左正大人,青龍城很堅固,糧草充足,守上兩三個月不成問題,你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反攻吧!看著下面那群兔崽子耀武揚威就可氣。」黃延功對她極為尊敬,主要原因當然是葉歆,從他認識葉歆開始,紫如就隨同在側,因此心裡一直把她當成葉夫人。 「有勞你了,我回去和夜大人再仔細斟酌,看看還能從什麼地方增兵。」 「如此最好。」 紫如抬頭望向西北方,心中的那人此刻應該在西北的某個方位,一邊期盼著他能發出奇謀化解眼下的危機,一邊又擔心他的安全,心裡很是矛盾。 「大人,您什麼時侯才能回來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七章 葉歆此時正在丹西城積極地處理大戰之前最後的事宜,由於戰事的需要,必須重編丹絡的八萬軍隊,任用有能力的將領,否則大軍不但不能成為助力,反而會成為禍害,於是召來了樸哲、燕平,開始商量換將之事。 「樸哲,名單都好了嗎?」 樸哲從懷裡抽出一張薄紙,道:「嗯!我又確認了一遍,這些人選雖不算大才,但比起如今的統兵大將要好許多。」 葉歆微笑道:「好!換將之事今夜便行動,以你的名字宴請眾將。燕平,你帶著一千親兵在府中等待,只等樸哲的一聲令下就行動。」 「為何不叫洪宇來?他在軍中多少有些威望。」 「他不是將才,做了巡查使還可以,領兵打仗不是他的強項,因此我把他留在丹絡,以他對整個荒漠的熟知程度,赫洋比我們更需要他。」 樸哲擔憂地道:「這番舉動會不會引起嘩變?」 葉歆自信地道:「不怕,我數日觀察,士兵並沒有把將領放在眼中,只要換將之後安撫一下軍心,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明白了。」 「此事一完,你要立即出兵,我想此刻趙和也該有所行動。」 是夜,軍中的將領都被請到府中喝酒,由於氣氛輕鬆,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場驚天巨變發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樸哲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我見各位都有思鄉之情,今日這頓酒是餞行酒,明日一早,眾位將軍便可以回到丹絡。」 將軍們正喝得高興,聽到這番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話中之意。 「來啊!」樸哲朝外招了招手。 十六名身著軍服的軍官一起出現在門外,都很年輕,一個個精神抖擻,神氣十足,進來後立即朝樸哲行禮。 「參見大將軍。」 副將李遠忍不住問道:「大將軍,這些都是千總之流的下級將領,你怎麼都叫來了?」 樸哲含笑道:「既然你們要回丹絡,軍中不可無將,這十六人從明日起就暫代你們的職位,負責統領八萬大軍,如此一來,你們也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將領們此時終於明白了,樸哲是要解除他們的兵權,趕他們回家,頓時都跳了起來,怒目橫指樸哲。 面對眾多敵視的目光,樸哲神色平靜,泰然自若地看了看眾人,從袖子裡拿出一道聖旨,淡淡地道:「此乃皇命,你們若是不從,我就以抗命之罪處置。」 聖旨一出,眾將立時沒了脾氣,相互對視一眼,都有不憤之色。 「其實這對你們也是好事,你們心裡應該明白,憑你們那點本事,上戰場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回去做了良民,過點輕鬆的日子。」 「上戰場!」將領們都是一驚。 樸哲正色道:「不錯,這裡將會成為戰場,鐵涼的數萬大軍已殺來,你們若是不想死的話,乖乖回家,別在這裡送死。」 一聽要上戰場,這些將領們都露出怯意,眼中的憤然之色也不見了,換上恐懼不安的神色。 樸哲見了這些表情,知道葉歆說的沒錯,這些人若是帶兵打仗,不是逃走就是投降,對大局極為不利。 「大家都是同僚,好來好去,皇上已撥出金銀,夠你們一家老小活一輩子,不必擔心生活問題。若是沒有意見,就請各自寫下書信,辭去本職,回家務農。」 說話間,侍衛已撤下酒菜,擺上筆紙墨硯。 眾將領們都猶豫了起來,這信是他們將領生涯的終結,想到日後無權無勢,心裡多少有些不樂意。 葉歆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見眾人猶豫不決,插嘴說道:「我說各位,快寫吧,現在寫還是主動辭職,皇上會賞給重金,再晚一些,皇上就會降旨撤職,到時侯你們可就真的甚麼也沒有了,還有可能犯了抗命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 將領們都嚇得臉色煞白,紛紛拿起筆,在白紙上刷刷寫了起來。 樸哲朝葉歆笑了笑,命人收好書信,道:「將軍們,交印吧!」 將領們對視了一眼,神色間都很無奈,不情願地從懷裡拿出銀質將印放在桌上。 「你們十六個人,上來拿印,從現在你們就是將軍,要是你們的魔下出了甚麼事,該殺就殺,絕不輕饒。」 「是!」十六人興奮地走到桌邊,各自拿起了一枚銀印,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此時早已準備好的玉霞在侍女的攙扶下裊裊走入斤堂,眼波流轉,妙目生華,高雅的氣質立即使氣氛變得平和下來。 「諸位將軍這些年都辛苦了,回去過點平靜的生活吧!」 「參見聖上。」眾將一起跪倒。 葉歆卻沒有跪,站在角落裡的人並不為人注意,他朝玉霞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坐著。 玉霞並沒有把自己當成皇帝,而是在扮演皇帝,感覺既是奇特又是好玩,朝葉歆吐了吐舌頭,微笑著坐了主位。 葉歆安排她出現就是為了安撫離去的將領,激勵新任將軍,使他們盡心盡力為國家效忠。 「將軍們為國出力,膚心裡感激,日後必有重賞。」 說了幾句漂亮話後,玉霞又飄然而去。 十六位新將領見皇帝親自來慰問他們,無不感激涕零,紛紛宣誓效忠,場面頓時穩定下來。 見到皇上親臨,不甘心的將領們更是無話可說,此時他們已從主導者變成了旁觀者,看著接任者們興高采烈,他們只有黯然地離開了。 葉歆並沒有讓他們回營,在樸哲的安排下住在府中,次日一早,他們便在嚴密的監視下離開了丹西城。 士兵們一覺醒來,發現上司換了人,都感到極為驚愕,但葉歆的安撫措施隨後又到,酒肉之下,士兵也不在平上司是誰,只要日子過得好便滿足了。 當一切安頓好之後,樸哲領著四萬騎兵也從駐地出發了,由於情報系統較好,葉歆很快就知道趙和做出了他早先料定的決定—舒震領著五萬騎兵向北進發。 「趙和果然輕視姚跋,只派了五萬人來,和我們猜測的一樣。」 樸哲知道大戰在即,興奮地道:「大人,這次該讓我們大顯身手了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當然,這五萬人是打擊鐵涼的第一步,若不好好利用,豈不是辜負了趙和的一番心意。」 樸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我們還是按照計劃行動嗎?」 「嗯,你立即回營,今夜出發,直撲雪狼關,千萬記住,要打著鐵涼的旗號,騙入關後不許放一個人出來。」 「我明白,只是您在這裡真的沒事嗎?這八萬人的戰力實在有限。」 「放心吧,敵人可不知道這八萬人的戰力如何,他們只知道北面有十八萬丹絡軍,以舒震的兵力來看,他絕不敢冒然進攻,而是會選擇觀望,我當然也不會讓他閒著。」說著,葉歆微微一笑,傲然道:「何況鐵涼還殺不了我!」 樸哲感受到葉歆話中的強烈自信,又露出了笑容。 翌日清晨,樸哲的四萬騎兵打著鐵涼的旗號向西南進發,貼著山脈而走。 葉歆在丹西城也沒有閒著,八萬大軍在燕平的指揮下做好了佈置,但這些佈置卻不是用來打仗的,而是用來迷惑敵軍,八萬人分成八個萬人隊,每半天派出一隊,向南或是西南進行,而且每次出發都大張旗鼓。 與此同時,一些傳言也隨著軍隊的移動向四周散播,說是要南取懸河城,把鐵涼軍困死在懸河走廊之中,又說要攻取雪狼關,殺入涼州,給敵人造成無數的假象。 舒震只知敵人有十八萬人,兵力是自己的三倍有餘,因此顯得格外小心,任何風吹草動都有過度的反應。聽說敵軍分兵南下,欲奪懸河城,大驚失色,一方面派人送信給前方的皇帝,另一方面領軍在草原上游動,想逐個擊敗。 他這一番舉動自然落入了葉歆的眼中,相比之下,葉歆的士兵不是牧民就是平民,還有眾多部族的幫助,打探消息十分容易。而舒震見到草原的牧民並沒有盤查,這是他失敗的一點,因為他一直以為草原的牧民是不會歡迎入侵者,更不會做為他們的眼線。 葉歆和燕平每天都在府裡接收各方傳來的消息,利用敵軍的動向,改變萬人隊的路線,這些士兵的戰力雖然不高,但跑步並不慢。荒漠的日子其實並不舒服,冰天雪地,漫天風沙,他們都熬過,何況是草原,而且還有草原部族為他們領路。 士兵們都不知道每天這麼跑來跑去是幹甚麼,雖然有些累,但八個萬人隊,每隊四天才跑一次,算起來也不是甚麼麻煩事。 舒震擁有五萬騎兵,原本可以更機動一些,但由於葉歆製造了眾多的謠言和假象,使他不得不更加謹慎,最重要的莫過於第一個傳言,姚跋有十八萬軍隊,自己處於劣勢兵力,他不敢將這五萬人分散,然而面對茫茫草原,五萬人大概只能填滿一處山谷,無法探測整個草原的動向。 在葉歆的牽制下,這五萬人東奔西走,日夜追擊「敵軍」南下的部隊,但每一次都撲空。 與此同時,樸哲的大軍已悄悄地抵達了雪狼關外的三城,由於鐵涼大軍都在懸河走廊,城裡的守軍不過一千人,樸哲將五萬人分成三隊,一個時辰之內便奇襲了三城,而且之後四門緊閉,不放走任何一人,消息也得到了控制。 是夜,奪襲雪狼關計劃的最後一步也展開了,樸哲從俘虜的口裡得知雪狼關的守衛不過三千,因此他也沒有動用全部軍隊,三城各留了五千人,帶著二萬多人悄悄地抵達了雪狼關外。 夜很平靜,天空星漢燦爛,美麗的星光灑在草原上分外迷人,微風輕輕地拂過大地,帶著陣陣草動之聲。 雪狼關上一切平靜,巡視的士兵也像往常一樣靠在城垛上偷著睡覺,還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聊天。三十萬大軍正在攻打肅州,因此誰也不會想到敵軍能摸到城下,所以都顯得漫不經心,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大軍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還用說,三十萬大軍,吐口唾沫都能把城給掩了,肅州那群傢伙還不乖乖投降。」 「還是咱們輕鬆,不用上戰場。」 「是啊!打仗可不是好玩的,還是在這裡過著平安的日子更舒服。」 正聊著,城下忽然傳來了叫喚。 「城上的兄弟,開開門,我從前線來,要去都城。」 守夜的士兵都是一愣,這些日子沒見一個人從關外來,現在突然有人要到都城,不免都有些懷疑,但三十萬大軍卻使這種懷疑變得極弱,這也難怪,有如此龐大的軍隊,還有甚麼可擔心的呢? 士兵提著火把探頭朝下方看了看,城下一片昏暗,只看到一堆人影,大約十一二個,都騎在馬上,身上穿著鐵涼的軍服,似平是自己人。 「喂,你們是甚麼人?怎麼會現在入關?」 城下之人正是樸哲,只是換了一身鐵涼將領的打扮,見城上懷疑,高聲應道:「我是督糧校尉苗海,前往都城催糧。」 「催糧官?」士兵們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猶豫。 「快開門呀!三十萬大軍打到青龍城下了,眼見就能破城,若是糧草不到,會壞大事。」 「怎麼樣?」 「開吧,反正就十幾個人,要是壞了前方的大事,我們可擔當不起。」 片刻之後,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名士兵打著哈欠走到城門外,提著火把照了照前方,卻並沒有細看,招了招手,道:「校尉大人,快進去吧!」 樸哲微微一笑,給身邊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突然跳了過去,一把便將士兵打昏了。 「雪狼關的防禦還真鬆懈。」樸哲微微一笑,拿起火把朝城外揮了起來。 伏在草中的大軍同時跳上馬背,如海潮般捲入了雪狼關,關裡的人都惜了,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一刀劈翻。 為了控制雪狼關的西門,防止消息走露,樸哲讓部下領兵攻佔城中各處,而他自己則親自帶人守住西門,不讓一個人出關。 城裡的防衛著實很鬆懈,再加上又是黑夜,迴盪在城中的馬蹄如滾滾驚雷,炸得人們都木了,僅有的三千士兵分散在各處,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很快被樸哲的騎兵瓦解了。 進關不到一個時辰,樸哲的大軍已控制了各處,東西兩門都被封鎖了,三千守軍中除了少數被殺,大部份都成了俘虜。 直到天色微光,樸哲進駐了城中的官衙,開始處理關中的事務。 面對突然而至的肅州軍,城裡的居民都感到莫名的恐慌,謠言開始傳開,傳說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滅,皇帝也戰死了。 惶惶不安的氣氛開始在城中蔓延,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害怕自己會成為敵軍的殺害對象。 樸哲沒有刺激平民的情緒,除了把守東西兩門之外,並沒有妨礙居民正常的生活,並約束士兵,不許侵擾平民,這些鐵涼之民雖然對肅州軍沒有好感,但對方做到這一點,他們也無話可說。 面對空虛的鐵涼國內,樸哲沒有再進兵,因為葉歆的目標是三十萬大軍,只要拿下這個目標,鐵涼國土輕而易舉便可取得。 此時,樸哲的消息才剛剛傳到青龍城外,紅烈的兩名族兄因為害怕被葉歆的軍隊俘獲,因此繞了不少路,再加上北方的道路只走過一次,並不熟悉,直到雪狼關陷落之時,他們才把紅烈的事情送到軍中,算來也是葉歆的幸運。 聽說紅烈的使者求見,趙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目道:「這個叛國之臣居然還有臉派人來,不用廢話,全砍了,我要讓國人都知道叛國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兵部侍郎田河票道:「皇上,他們說有機密軍事票告,還說要以此贖前罪。」 「機密軍事?怕不是葉歆的奸細吧?想把我們騙離此地,他們好從容準備。」 「皇上,無論真假,不如聽一聽再做打算,若真是軍事機密,倒也可以利用,若是葉歆的奸計,我們正好將計就計,也省下攻城之苦。」 一番話說得趙和心動,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就聽聽這兩個叛臣說些甚麼,你去召集文武百官到中軍議事,讓大家都弓!以為戒。」 田河一聽就知道皇上還是有意殺掉來人,苦笑一聲,默默退了出去。 不到片刻,文武百官便齊集於帳中,聽說紅烈派了使臣前來,都感到十分驚訝,尤其是紅烈魔下的舊將都有些喜色,紅烈畢竟是老臣,心裡還是向著鐵涼,只盼著這次立功能為紅家洗去罪責,讓紅烈重歸鐵涼。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八章 「帶上來。」 隨著皇帝一聲怒喝,兩名紅氏族人被捆著押了上來,臉上既驚又怕,臉色慘白,一進大帳便跪倒在地,嘴裡大叫冤枉。 「冤枉啊!皇上,我們對您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千里迢迢前來,完全是為了給皇上盡忠。諸位大人,我們以前同朝為臣,請你們幫幫忙,千萬讓我們把話說完。」 趙和冷冷地掃視兩人,淡淡地道:「不要大呼小叫,有什麼話就說,是真是假,我們會判斷。」 「是,是,我們一定說實話。」 「說吧,紅烈叫你們來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們。」 「皇上,大事不妙,葉歆的大將樸哲領著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 「什麼!」趙和驚得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而前二人,腦子裡一片混亂。 文武百官也是一片嘩然,由始至終,葉歆都沒有在這場戰爭中露面,雖然葉歆不是武將,但在青龍城城頭上也從未見到葉歆督戰的身影,有的人甚至以為葉歆躲了起來,或是早已移到安全的地方,在遠方督戰,沒想到紅氏族人竟帶來這種消息。 紅思孝道:「皇上,消息千真萬確,我們兩個敢以性命擔保,絕對沒有假。」 「不可能!」趙和忽然平靜下來,冷冷地看著兩人,「來人啊!把這兩個奸細推出去砍了。」 兩人嚇得大叫:「皇上,我們沒有說謊,葉歆的大軍的確到了丹西草原,千真萬確,我們願用性命擔保。」 偏將軍曹項虎插嘴稟道:「皇上,此事還是小心為上,萬一真是葉歆的奇兵,對我軍可是大為不利。」 「是啊!丹西之地我們從未派人收復,因為那裡不是主戰場,然而葉歆若是打通了丹絡的通道,率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合情合理,臣以為不可不防。」 趙和輕笑道:「此乃葉歆的調虎離山之計,前些日子我已派舒震領了五萬騎兵北上,他的軍報中只有姚跋大軍的動向,卻從未提及樸哲之軍。葉歆見我軍攻城日急,擔心城池不日被破,因此派了此人前來,以謠言蠱惑我軍分兵。他卻不知道姚跋已率軍前來,謠言不攻自破。」 紅氏族人早嚇得屁滾尿流,著急地辯解道:「皇上,我們句句是真,丹絡之軍的確到了丹西城,這是我們親眼所見,紅大將軍說那是丹絡與葉歆聯手的現象。」 「聯手!」趙和臉色再變,隨即陷入了沉思,正如他與鬼方談判一樣,葉歆也可以與丹絡聯手,以葉歆的狡猾,未必不能說動丹絡的姚跋。 群臣也開始相信紅烈的消息,紅烈的舊部對他們的上司一直忠心耿耿,見有了機會,都站了出來。 「皇上,紅老將軍雖然因為銀羽將軍之事逃亡,但心在鐵涼,此番進言完全是忠心的表現,皇上不可不察。如今三十萬大軍日夜攻打青龍城,北方的確空虛,葉歆此人又狡猾之極,這些日子不為青龍城添兵便可猜知他別有打算。如今事態已明,葉歆打算從北方南侵,與青龍之兵共擊我部,必須早做打算,否則悔之晚矣。」 氣氛的烘托下,趙和也被感染了,沉吟片刻道:「這樣,再派五萬騎兵前去,與舒震的大軍會合,有了十萬鐵騎,可以巡視敵軍的動向。」 「十萬騎兵!」群臣還是有些不安,葉歆讓五六萬人抵抗三十萬大軍,而且一打就是月餘,沒有足夠的信任是辦不到的,也就是說葉歆可能把主力都放在了丹西草原,那裡才是真正決戰之地。 田河頗有謀略,一直不發一言,此時才神色凝重地道:「諸位,葉歆出現在北方,用意有兩種,一是與青龍城的大軍形成夾擊之勢,牽制我軍的進攻,許多人大概都會這麼認為,但我卻以為不然。」 「哦!田愛卿請說。」 田河侃侃而道:「形成夾擊之勢固然可行,但行動過於消極,我有三十萬大軍,糧草不缺,已立於不敗之地,時間一長,青龍城的數萬守軍未必能守下來,萬一城破,葉歆的奇兵便失去了效用,而且還會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所以我覺得葉歆兵進丹西的用意絕不會如此。」 「你的意思是……」 「奇襲雪狼關。」 一言即出,滿堂皆驚,若是被佔了雪狼關,國中不保,更重要的是嚴重打擊軍心士氣,這三十萬人將困在雪狼關與青龍城之間的土地上,這片土地雖然不小,但人口稀少,糧食不足,不足以養活三十萬大軍。 趙和也露出了憂色,道:「說得不錯,若是雪狼關被襲,我軍的情況極為不妙,此事的確不可不防。」 紅氏族人見眾人都開始相信他們的話,神色也平靜了,臉色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紅老將軍已有退敵之策,希望皇帝對紅家從寬處置,老將軍一定會誓死報效國家。」 趙和淡淡地掃了掃兩人,道:「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 「紅老將軍的意思是請皇上派一支軍隊插入丹西與雪狼關之間的道路,虛張聲勢,意欲北征,然後再派一支騎兵沿著荒漠邊界北方奇襲丹絡荒漠的入口,切斷敵軍的糧道。丹絡並非產糧之地,此時又是春季,糧商們未到丹絡,只要切斷糧道,敵軍會十分慌亂。」 曹項虎附和道:「老將軍此言有理,北方既然是葉歆的主力所在,斷其糧道的確是招妙棋。」 趙和沉吟半晌,又掃了掃兩名紅氏族人,眼裡的懷疑並沒有消失。 「皇上,快下決定吧,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趙和見眾人催問,這才應道:「計雖不錯,卻會打亂我軍攻城的計劃,而且分兵容易被敵軍逐個擊破,這一點不能不考慮。依我之見,北方掀不起大亂,只要加強雪狼關的駐軍便可,可以撥五萬人回軍雪狼關,舒震的五萬騎兵做為巡視部隊,監視北方動靜,這裡二十萬大軍日夜攻城,早日破城,便可解決一些問題。」 一聽這話,眾人都知道皇帝對紅烈缺乏信任,不敢冒險分撥大軍北進,心裡不免有些忐忑,像紅烈這麼老道之人,所提的建議都是切中要害的良策,若是不從,只怕後患無窮。 趙和沒有再看臣下的眼色,揮了揮手,命衛士把紅氏族人帶了出去,既沒有提處置,也沒有提寬恕,似乎有意觀望著什麼。 丹西的葉歆很快便得到雪狼關的消息,心中大喜,佔領雪狼關就等於製造了一個大口袋,三十萬鐵涼大軍被二十萬的肅州軍困在口袋裡,然而情況並不樂觀,口袋雖然做好,敵人也被套了進去,然而對手太強,口袋太薄,要想把敵人消化在口袋之中,就必須有更強的手段。 燕平見他臉上的喜色一閃即近,不禁奇怪,問道:「大人,怎麼了?這難道不是高興的事嗎?」 「口袋做好了,敵人也進去了,現在需要一把利刀擊刺袋中之物,否則敵人會很快衝突口袋,逃之夭夭。」 「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葉歆沉吟道:「青龍城支撐了這麼久,想必已是精疲力盡,是時侯把鐵涼的主力引出來了,樸哲此時應該已把消息放了出去,只等鐵涼行動了。」 「這八萬人真的不能投入戰場?」 「倒也不是,只是這八萬人訓練不足,守城尚可,野戰沒有太大的作用,我料舒震聽到消息必然南撤,你立即點齊城中士兵,明日起程,移駐棒寧軍塞。」 「棒寧?」燕平對這片草原十分陌生,也不知道棒寧的位置。 「棒寧軍塞在懸河西北方百里之外,依山而建,是個不錯的地方。我們號稱有十八萬大軍,鐵涼見我軍南移,必然感到憂慮,對青龍城的攻勢多少會受些影響。」 燕平不安地道:「那豈不要讓這八萬人上前線。」 「前線不假,卻不意味著一定要打仗。」葉歆微微一笑道:「此舉是給趙和增加壓力,趙和若知雪狼關有失,而且還是屈家之兵,必然以為國土盡喪,斷然不敢繼續攻打青龍城。而這八萬人移駐要塞,便是向鐵涼陳兵示威,他雖然有三十萬大軍,但歸心似箭,絕不會繞路北上,攻打要塞,卻又不能不防著。」 燕平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大人是要放只中看不中用的狼在敵人身邊。」 「以我們如今的兵力,要想殲滅三十萬大軍,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而這三十萬大軍面臨無家可歸的絕境,一定會誓死反撲,沒有有效的打擊手段,我們沒有必要去硬殺。」 「您要放他們回去?」 葉歆當然不甘心白白放走這三十萬大軍,只是圍殲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龐大的計劃,眼下戰力根本不容他過於奢望成果。 「三十萬大軍一口氣吃不下,所以要分幾次吃,逐漸消化才是安全之道,唯一的問題在於趙和知道國中有失,必然盡起大軍西退,追擊的效果也未必有用,除非樸哲的大軍把三十萬人堵在雪狼關外,但這太危險,鐵涼雖然傾國而動,但國中多少也還能徵調些士兵,如此一來腹背受敵,情況更為不利。」 燕平有些洩氣,搖頭道:「看來只能放虎歸山了。」 葉歆現在想的是如何在鐵涼軍狼狽退回之際,還能據守雪狼關,扼止鐵涼東進的計劃, 當然,如何趁機大幅削弱敵軍的兵力也是考慮。 燕平見他沉思,正想離去,忽然又被喚住了。 「大人,還有什麼事?」 「連夜趕製屈家的金浪旗,明日把這些大旗分插在軍塞各處,與姚家的旗幟並立。」 「你的意思是……」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告訴鐵涼大軍,姚家與屈家聯手,這個消息可比任何消息更能刺激鐵涼。鐵涼國中空虛,聽到屈家與姚家聯手的消息,趙和不能不想到屈家會進攻本土,這種不確定隆會使大軍變得不安和憂慮。」 「妙啊!」 「把你的三千騎兵扮成草原馬寇,在懸河城與雪狼關之間的通道上活動,若是敵軍的小股軍隊出現,立即偷襲。」 「這麼好玩的事,兄弟們一定很樂意。」 「有一點切記,不要讓你的手下成為俘虜。」 燕平心領神會,帶著微笑和喜悅離開了。「 雪狼關被佔的消息被封鎖了數日之後,一個奇怪的消息開始滲透舒震的軍中——屈復清大舉進犯,奇襲鐵涼國內,已佔領了全部土地,連雪狼關也落入了屈家的手中。 舒震剛剛從皇帝那裡接到聖命,幾上他公視雪狼關一帶的動靜,本打算率兵西移至關外三城附近,聽到這樣的消息怎能不大吃一驚,這是關係到鐵涼國存亡的大事,即便是傳聞,他也不能不力之憂心。 「將軍,這可是天大的消息,若屈家背信棄義,我三十萬大軍就會無家可歸,後果不堪設想。」 舒雪臉色沉得像鍋底,咬牙切齒地叫道:「消息從何而來,立即查清楚了嗎?也許是敵人的詭計。」 很快,士兵們查到了消息牧民,這些「純樸」的牧民繪聲繪色地講述了雪狼關的事情,還清楚地說城上飄揚的是屈家的金浪旗,這一下真把舒震給震住了。 「真是屈家!這些可惡的傢伙,居然不守信用,背後偷襲。」 「將軍,我們怎麼辦呀!父母妻兒都在國內,現在落入屈家的手裡,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下場,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將領的話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自己在外拚命打仗,家卻被人佔了,這種感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舒震也感到心中在顫抖,手裡有五萬軍隊,這些日子卻在草原上奔來撲去,希望找到姚家的軍隊,但一直都沒有結果,而他又不敢打到丹西城,擔心會中了陷阱,劣勢兵力也是最大的原因。 「快去通知皇上吧!三十萬大軍,只要發兵及時,一定可以收復失去的國土。」 在部下的鼓動下,舒震做出了向皇帝稟報事態的決定。 消息送到青龍城下已是三天之後,趙和此刻正在催促大軍全力攻城,他也在擔心北面的樸哲大軍,最好的方法草過於佔領青龍城。 「皇上,舒將軍派人送急信來。」 「叫進來。」 風塵僕僕的報信人奔入大帳,臉色慘白地看了一眼帳中文武官員,激動地叫道:「皇……上,大事不好,雪狼關被奪了。」 「什麼!」氣氛彷彿突然凝固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報信人,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和突然從位子上衝了下來,一把揪住報信人的衣領,大聲喝問道:「消息可靠嗎?」 報信人氣急敗壞地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我們將軍得知事情後,立即讓微臣連夜趕來送信,請皇上早作定奪。」 趙和以為是葉歆的計謀,咬牙切齒地罵道:「該死的葉歆,果然陰險狡詐,竟然趁我軍不備,偷偷襲取了雪狼關,真是可惡之極,我非剮了他不可。」 營中諸將都顯得憂心忡忡,回家之門被堵了,消息一旦傳開,士氣一定會大幅滑落,然而報信人的下一句話使沸騰的空氣再度炸開了。 「佔領雪狼關的不是葉歆的軍隊,是昌州的屈復清。」 「啊!」趙和顧不得儀態,當場驚叫了起來,驚愕地看著報信人,大聲問道:「你是說屈復清佔了雪狼關?」 「據可靠消息,城上插著的是屈家的金浪旗,不是葉歆的飂翼綠旗。 文武官員的臉色沉到極點,心情也同樣沉到極點,屈家若是佔了雪狼關,說明全國都落入屈家之手,他們的家人都在國中,此刻也都落入屈家之手,殺剮全憑他人,心裡頓時懸在了半空。 「這個可惡的屈復清,居然背信棄義,襲我國土。」趙和抽出佩劍,狠狠地劈翻了面前的桌子。 報信人稟道:「舒震將軍已領兵西進,只等皇上的命令就回攻雪狼關。」 趙和點頭道:「你立即回去,聯命他為先鋒,先行攻打雪狼關外三城,我領大軍隨後便至。」 「皇上,青龍城的事如何?」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趙和,傾國之軍前來,結果卻是狼狽收場,氣得他一甩袖子,憤憤離開。 在場的眾將無不悵然,成果就在眼前,卻無法摘取,誰都不甘心,但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青龍城中,浴血奮戰數十天的士兵們突然發現敵軍停止了進攻,無不大為意外,但也慶幸著有喘息之機。黃延功、赤溫等人連番督戰,已是精疲力盡,拖著疲憊的身軀,兩人來到夜寒的府裡,將戰況稟報。 「停止攻城?」夜寒等人大感意外,因為戰爭,朝會已經停止了,一切議事都在他的府中進行,日夜有人來往穿梭,突然的平靜使這些官員多少有些不適應。 黃延功點頭道:「的確停止了攻城,而且還有撤退的跡象。」 「撤退!」 文武官員們更是驚奇,三十萬大軍攻了數十天,雖然青龍城堅固,但士兵疲乏,再戰下去,後果很難預料。 夜寒沉吟道:「莫非出了什麼事?」 紫如嫣然一笑,道:「這還用問,一定是大人在三十萬大軍的背後做了手腳,他們不得不倉惶退走。」 夜寒深以為然,笑道:「一定是這樣,大人進兵丹西草原,一定對鐵涼軍造成極大的威脅,也許此時已攻佔了雪狼關,讓鐵涼大軍無家可歸,他們才不得不撤走。」 一時間氣氛熾熱,士氣高漲,人們的臉上展露出輕鬆而又興奮的表情,這數十天提心吊膽,每天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心情緊繃到極點,若是再維持一段日子,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挺得住。 「肅州之圍已解,大家今夜都可以睡個好覺了。」 「是啊!幾十天的戰爭,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赤溫問道:「我們怎麼辦?要追擊嗎?」 夜寒不禁感到兩難,一方面軍士疲憊不堪,應該得到休息,傷員也需要時間治療,然而在懸河走廊以西的葉歆正領著大軍,若是鐵涼一路掩殺,對於兵力不足的葉歆來說,可能會極其危險。 紫如心牽葉歆,憂心忡忡地道:「大人千里迢迢,從丹絡繞到懸河走廊之西,以解青龍城之圍,若是鐵涼大舉圍攻,情況極為不妙,我們是不是也該側應?」 在場大都是葉歆帶出的將領,心裡自然向著葉歆。 黃延功道:「這樣吧,趁著鐵涼未退之際,讓騎兵們立即休整,一旦鐵涼退走,我們便用騎兵追擊,使他們不能從容而退。」 「這倒是辦法。」 赤溫拍著胸脯道:「騎兵的事交給我吧!」 「你不要緊吧?」 「我是禁軍統領,皇帝和葉大人都在那裡,我怎能不去呢?」 眾人相視一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九章 鐵涼軍也不是倉惶而退,由於擔心背後的追擊,剩下的二十五萬大軍分成五批,每三個時辰出兵五萬,西進雪狼關。 對於這種情況,赤溫的騎兵遲遲無法出發,梓寧的葉歆也有些無奈~ 「大人,敵軍分批退走,我們真的沒有辦法追擊嗎?」 「敵軍中也有能人,他們唯一的缺陷就是情報不足,沒有足夠的資料做出正確的分析,所以我們的騙局才能生效。」 「若是不能有效的打擊敵軍,這三十萬大軍還是會捲土重來,到時候我們又要陷入苦戰。」 葉歆何嘗不知道後果,只是讓八萬沒有任何戰場經歷的大軍前去作戰,風險相當巨大,甚至會破壞這些日子建立起來的成果。 「除非樸哲能守住雪狼關,待鐵涼大軍缺糧,我們才有機會一舉殲滅。」 「族長手下都是騎兵,不擅於守城,只怕有些困難。」 「我正是知道這點,所以讓他自己判斷,若是敵軍勢大,可以撤出雪狼關。」 雪狼關的樸哲的確很想守下去,他不忍看著葉歆的成果就這麼消失了,然而一個突發的事件改變了他的想法。 這一日,雪狼關依然平靜。 正當注意力都集中東面之時,西面的關口顯得十分平靜,士兵們三三兩兩站在城上閒聊著,這些人都是草原牧民,一輩子生活在馬背上,很少守城,因此都覺得很新鮮,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聽說西面就是鐵涼國,那裡到處都是山,不像我們那裡,一望無際都是草。」 「別說西面,兩側都是山,高不見頂,感覺挺怪的。」 忽然,一名士兵指著西面叫道:「你們看呀!那是甚麼?」 士兵們抬眼望去,赫然發現遠處的山道上塵土飛揚,一彪軍隊如長蛇般向雪狼關衝來。 城頭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得到消息後,樸哲也大吃一驚,立即飛奔至西關,赫然發現關外湧來了大軍,黑壓壓的一片,填滿了整片空地,至少有萬人,人數雖然未必比城中的守軍多,但這是一個信號。 樸哲也極為納悶,從攻破雪狼關開始就已經封關,雖然逃了一些士兵,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組建大軍,似乎不太可能。 「族長,你看那旗號,與我們打的一樣.」 樸哲又是一愣,仔細一看,臉色又為之一變,因為城下大軍所打的旗幟不是鐵涼的旗,而是屈家的金浪旗。 「屈家真的殺入鐵涼了!」 此時,一員大將離開了軍陣,來到城關之下,揚頭高叫道:「城裡的人聽好了,我是屈顯武,已率兵攻佔了鐵涼全境,你們最好開關投降,屈家絕不會虧待你們,如若不從,到時候玉石俱焚,可別怪我們無情。」 樸哲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現在打著屈家的旗號占城,沒想到屈家真的背信棄義,率兵佔領了鐵涼全境,現在又要攻打雪狼關。此刻東面有三十萬鐵涼大軍,西面又有屈家的大軍,兩面夾擊,他這四萬騎兵根本無法支持,只是一旦撤走,又會破壞葉歆的口袋計劃。 屈顯武佔了鐵涼,勢力擴大何止一倍,軍力國力都大大增加,成為西北方第一霸主,自然是得意萬分,見城上久久,沒有回應,臉色微沉,又喝道:「給你們一個時辰考慮,如不投降,我們便要攻城了。」 樸哲陷入了沉思,這是他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個選擇,結果將關係到四萬族兵的性命,以及葉歆的全盤計劃,不是他一個人能承擔的。 「族長,不如表露身份吧,也許可以阻止對方進攻。」 樸哲搖頭道:「我們與屈家並非聯盟,更何況屈家可以棄盟友於不顧,即使我們 表露身份,只怕也無濟於事。」 「屈家不知道戰況,也許我們可唬住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我們也好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樸哲頓感心動,沉吟片刻,指著部下道:「打出飆翼綠旗。」 片刻後,城頭上的旗幟煥然一新,墨綠色的大旗迎風招展,分外顯眼,城下的大軍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屈顯武哪能不認識葉歆的旗號,頓時驚呆了。 樸哲走到城牆邊,朝著下方微微一笑道:「我乃天龍朝鎮北大將軍樸哲,已領兵佔領雪狼關多時。」 城下一片嘩然,屈家大軍乘著攻佔涼州全境的餘威而來,打算奪下這最後的城池,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屈顯武懷疑地問道:「你們真是葉歆的軍隊?」 「如假包換。」樸哲傲然指了指飄舞的大旗。 聽說是葉歆的軍隊,屈顯武不禁有些害怕,他見識過葉歆的手段,一直怕與葉歆對敵,現在葉歆的部下佔領了雪狼關,說明他已擊敗了鐵涼的三十萬大軍,這是何等的功績,不能不為之心顫。 一旁的謀士也感受到主子的不安,出言問道:「五公子,如今怎麼辦?」 屈顯武猶豫很久也沒有下決定,屈家暫時還沒有與葉歆正面開戰的計劃,不敢冒然攻關。 「退出五里,紮下營寨。」 屈顯武知道這事只能稟告父親才能下決定,反正昌州大軍已佔領了涼州全境,少一個雪狼關雖多少有些遺憾,但影響並不算太大。 目送屈家軍退走,樸哲心中稍安,但屈家領大軍前來,虎視眈眈,絕不會輕易放棄,而東面的鐵涼軍日漸逼近,若是領大軍出戰,雪狼關空虛,根本無法守住,因此棄關是必然的選擇,只是如何棄關則是關係到結局的要點,把關讓給屈家,還是窮途末路的鐵涼大軍,其中差別極大,結果也大不一樣。 「族長,我們撤吧!」 樸哲搖頭道:「不!我們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撤了,葉大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通過丹絡,攻下雪狼關,我們不能讓這些心血白費了。」 樸哲苦思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正色道:「雪狼關不能讓給屈家,不然再想討回來就難了。」 「您要讓給鐵涼?」 樸哲搖頭道:「不是讓,是交換。」 「交換?」 這些日子跟隨葉歆作戰,樸哲也領略到更多的騙術,這些計謀雖然有些陰毒,但比起損失士兵的生命更好,也更有效。 「對!我打的是屈家的旗號,可以假稱是姚家軍隊,因為沒有得到既定的利益,所以同意把雪狼關讓給他們,但要他們把戰馬給我們。」 「戰馬!」眾人都是一愣。 樸哲點頭道:「鐵涼的戰馬都是良種馬,失去戰馬的騎兵,鐵涼就失去了機動性,對於草原作戰大大不利。」 「他們會願意嗎?」 「失去了戰馬,他們還能再得到,但失去了雪狼關,他們就沒有了回家之路。」 第二天,樸哲扮成一名士兵,帶著書信趕到離關外三城只有四十里的舒震軍中,要求與舒震談判。 舒震正在打算攻取三城,聽說敵軍派人來談判,不禁納悶,卻也不敢不理,立即把使者招入軍營中。 樸哲知道自己這次行動的重要性,表現得極為恰當,不卑不亢地走入了中軍帳中。 舒震打量了他片刻,見他一身士兵的打扮,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敵方的領兵大將,問道:「你代表誰來談判?」 「我代表我們大人。」 「哪位大人.?」 「我們是姚家的人,替屈家打下了雪狼關,然而他們不守信用,所以我們打算用雪狼關換些利益,然後回去。」 舒震大感意外,沒想到局勢竟發生這種變化。 「我家大人說了,只要你們答應條件,我們就會把雪狼關讓給你們,這樣鐵涼才有打回去的機會,否則一旦屈家接管雪狼,你們可就都完了。」 舒震臉色大變,心裡!咕道:「如果屈家的軍隊還沒到雪狼關,這倒是一次極好的機會,只是對方的真假無法確定。」 「將軍,我們可是抱誠意而來,若是不成,我最多把城交給屈家,沒甚麼損失,可將軍不同,你的家小想必都在關那邊吧?也許會成為他們要脅的籌碼。」 一句話戳中了要害,舒震的臉色刷的全白了,鐵涼國中有他深愛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女兒,若是因此而遭殃,心中怎能安樂,但他沉吟了很久,還是遲遲不能下決定。 「將軍想必是信不過我們,這樣吧,我們先把關外兩城交給你們,做為先期條件。」 舒震怦然心動,若是先取回兩城,三十萬大軍多少有了安家之所,也可以成為攻打屈家軍的前哨要地。 樸哲微笑道:「條件很簡單,第一,我們要鐵涼把丹西草原一帶劃分給我們大人。」 「這個容易。」舒震知道丹西草原原本就不在鐵涼的掌握下,此舉無非是順水推舟,因此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下來. 「第二,我們要你們的五萬匹戰馬。」 舒震愣了愣,臉色驟變,驚呼:「甚麼!你們要我的戰馬?」 樸哲笑道:「不錯,我們將軍打算在丹西自立門戶,而那裡是草原,最好的財富就是馬牛羊,那是立身之本,而且雪狼關這麼重要,若是沒有足夠的籌碼交換,將軍也不會相信。」 樸哲微微一笑,用略帶譏諷的語氣道:「原來鐵涼士兵沒有了馬,連刀都揮不動了。」 「你」 「一座關係到鐵涼的重要城池,五萬匹隨時可以復得的戰馬,哪樣更有價值,將軍比我更清楚。我的時間不多,屈家大軍離雪狼關只有兩天的路程,若是晚了,我們倒是無所謂,你可難以交差了。」 舒震陷入了長考,的確,五萬匹戰馬對這支騎兵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然而對於整個戰局來說,雪狼關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將關係到鐵涼的生死存亡,那絕不是五萬匹戰馬所能比的。 樸哲靜靜地等待著,既不勸說,也不放棄,他的用意很明顯,這種條件對於沒有退路的鐵涼來說,只有答應。 「屈家離雪狼關真的只有兩天?」 樸哲微微一笑道:「如果將軍不信就跟我回去,也許屈家軍已經到城下了,不過只要我們將軍不開關放人,將軍您就還有機會,一切只等將軍的回話。」 舒震深深地看著他,問道:「為甚麼選擇鐵涼?」 「很簡單,屈家現在勢頭正盛,不需要幫助,和他們交易會吃虧,而鐵涼勢弱,正需要外人幫忙,與你們交易,成果會更可觀,我們大人脫離姚家,需要大量的金錢,這五萬匹戰馬就是立身之本。」 「嗯」舒震也越來越相信樸哲的話。 「信不信你自己決定,反正你的戰馬跳不上雪狼關高大的城牆,只要你佔了雪狼關,三十萬大軍才能殺回鐵涼國內,屈家背信棄義,得不到民心支持,憑著這兩點,鐵涼一定會復國,這就是我們大人下的賭注。」 舒震終於下了狠心,雖然失去五萬匹戰馬是重罪,但得到雪狼關以及關外三城,那是無可媲美的大功,一定可以將功折罪。 想著,他毅然說道:「我同意了,你們交出雪狼關,我送出戰馬。」 樸哲笑道:「這樣最好,對雙方都有利。」 「你們甚麼時候交城?」 「你先派人接收陽安城,把戰馬送到北面的青石城北門,這時我軍已在北面的蒼木城,你們進入雪狼關,而我們去青石城取馬,然後再歸丹西草原,其他的就是你們的事了。」 舒震看了看謀士們,見眾人都點頭,道:「辦法倒是可行。」 臨走時,樸哲還不忘提醒道:「將軍,行動要快,不然屈家一到,我們也無能為力。」 舒震擺了擺手道:「知道了,我現在就點兵出發。」 「恭喜大人為鐵涼立下奇功一件,在下先回去覆命,然後在青石城恭候將軍的戰馬。」 樸哲一走,謀士們都圍了上來。 「將軍,你真要送出戰馬?」 舒震當然不願意看著騎兵失去戰馬,苦笑道:「見機行事吧!若真能收復雪狼關,五萬匹戰馬算不了甚麼,何況主力軍中還有騎兵,對戰事影響有限。」 「將軍說的是,沒有甚麼比取回雪狼關更重要的。」 「都回去準備吧,行動越早越好,免得日長夢多。」 舒震雖然將信將疑,但局勢的發展已輪不到他選擇了∼∼ 與此同時,樸哲的人也已到了屈顯武的軍中,還帶去了大批禮物,用意只在安撫對方,言語間又透露出城中有四萬大軍,屈顯武只帶了三萬人來。聽到這個消息,屈顯武更打消了奪關的念頭。 樸哲回到城中後,立即著手安排撤退的事情,關中只留一千騎兵,其他軍隊都移到了蒼木城附近。 一天之後,十萬匹戰馬在蒼木城以北的草原上奔跑,蹄聲震天,那是何等壯觀的場面。身在其中的士兵們都無不為之感歎,他們都是草原牧民,原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自己的馬能茁壯成長,然後擁有更大的馬群。 「想不到鐵涼軍這麼痛快。」 「真想把這些駿馬都運回家鄉去,讓孩子看看。」 「是啊!草原人沒有不愛馬的,更何況是五萬匹駿馬。」 「族長,那些鐵涼人大概正在雪狼關裡慶祝呢!」 樸哲哈哈一笑道:「恐怕沒那麼輕鬆吧,關外數萬昌州軍夠他們頭痛了。」 「頭痛總比失去腦袋好,而且城高牆厚,今夜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 「我想那個舒震大概在詛咒我吧!」 站在雪狼關西面的城牆上,面對眼前龐大的昌州軍,舒震忍不住詛咒著,五萬匹戰馬換來了城池,也換來了眾多敵軍。 「將軍,事到如今,只要我們守住雪狼關,等大軍一到,就有反攻的機會了.」 舒震焦躁不安地道:「立即派人送信給皇帝,就說∼∼就說雪狼關已奪回,但昌州大軍兵臨城下,我軍誓死守城,然而若要收回國土,需要大軍增援.」 「是!」隨從立即奔下城牆。 舒震又探頭看了看昌州大軍的軍營,戰局變化之大實在令人咋舌,不久前還在狂攻肅州,之後又是姚家的軍隊,如今卻在與昌州軍交鋒,這大概就是亂世的寫照吧! 「雪狼關,怎麼說也是鐵涼國的命脈所在,皇上應該不會怪我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章 趙和可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梓寧要塞的大軍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做出致命的撲擊,背後的青龍城也不會甘心一直被打壓,他感覺廣闊的天地突然變小,回家的西路被堵,南方是草原和山脈,北面和東西都有敵軍。」皇上放心,我軍一定能擊垮屈家,收復國土。」田河極力安撫著。 趙和此刻只有怒火和怨憤。 突然,一名將軍縱馬急奔至御駕之前,邊跑邊高聲叫道:」皇上,前方的舒震將軍有喜訊來報,雪狼關收復了。』』」哦!快拿來。」趙和正是心煩意亂,聽說雪狼關收復,精神陡然增加,迫不及待地衝出車仗,從將軍手裡一把搶下書信,打開讀了一遍,更是露出狂喜之色,興奮地手舞足蹈,大聲叫道:」好啊!舒震不愧是朕的重臣,居然奪回了雪狼關,朕要賞他,朕要重重的賞他。」 周圍的人聽說雪狼關奪回,無不感到興奮,那是打通回家之路的大門,這扇門一開,回家就變成可能了,仿惶不安的氣氛減退了許多。 「皇上,我們連夜行軍,早日趕到雪狼關,一走要讓昌州的那些混蛋知道我們的厲害。」 「下令吧,皇上,不能饒了他們。」 興奮過後,趙和又看了一遍,沉聲道:「昌州大軍已在雪狼關外,情況緊急,先派出十萬人日夜趕路,盡早趕到。」 眾將一陣歡呼,迫不急待回到自己的營中,希望早一點打回國內,確保家人的安全。 葉歆並不知道雪狼關的變化,因為收到樸哲決心守關的信,所以帶著玉霞等人來到了懸河城,與剛剛奪回城池的大軍會合。 夜寒、紫如等人也都到懸河城,為大軍慶功,聽說葉歆到來,都興奮地趕到城門口迎接。 看著走下馬車的葉歆,黃延功和赤溫等將率先迎了上去。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你們在青龍城日夜守城,浴血奮戰,我只不過是跑跑步而已,算不上辛苦。」葉歆笑了笑,眼睛望向站在人群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紫如,然而從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所有的意思都表達無遺。 他朝她笑了笑,與眾將寒暄了一陣後,離開人群,主動迎了上去,柔聲問候道:「紫如,這些日子累了吧?」 紫如感動地想哭,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葉歆暗暗一歎,伸手在她的香肩輕輕拍了拍,道:「回青龍城去吧,別累壞了身子,戰場不是你該來的。」 「大人,您呢?」 葉歆回首西望,輕輕地道:「事情並未結束,樸哲決心守關,我領大軍殺過去,把鐵涼大軍摧毀在草原之上。」 「還要去?」紫如有些意外。 夜寒點頭附和道:「守住懸河走廊固然有效,卻不如攻下鐵涼國更有價值,這次大人巧奪丹絡,因此才能出奇兵援救青龍城,換句話說,別人也可以借用此計,從丹絡或是鬼方偷襲肅州腹地,後果不堪設想。」 葉歆含笑道:「夜兄深知我意,我正有此想法,拒敵不如破敵。如今鐵涼三十萬大軍無土無民,也沒有任何補給,若是短期內不能獲勝,後果可想而知。」 「大人,你在擔心鐵涼派兵東征尋糧?」 「那是自然,鐵涼大軍如今只佔著雪狼關以及關東的三城,雖然在茫茫的草原上,但戰爭使部族向南或向北遷移,他們若想取糧,必然會派出騎兵奔襲草原部族。」 黃延功介面道:「這也是我們的機會,正好趁此機會殲滅敵軍。」 葉歆沉吟道:「三十萬大軍,如今又是窮途末路,反噬一口的力量絕不能小覷,我們需要極為謹慎才行,而且行軍速度要快,否則樸哲未必能擋住鐵涼大軍的壓力。」 「我們這就整頓兵馬,岳兄、赤溫兄,我們合兵一處,殺得鐵涼片甲不留。」 赤溫哈哈一笑,連連點頭稱是。 岳風較為穩定,進兵的決定有些倉促,行軍計劃也沒有制定,他不敢太樂觀,勸道:」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從何處進兵,如何陳兵,如何佈陣,如何牽制敵軍對雪狼關的壓力,這一切都需要仔細斟酌。」 一番話說得誠懇,眾將很贊同。 葉歆微笑道:「岳風,你立即領本部兵馬西進,燕平的八萬人已在路上了,你不必與他們會合,只要相互間有聯繫即可,目標在於追擊鐵涼的墊後部隊。」 「記住,以游襲為主,不要正面作戰。」 「屬下明白。」 「其他人也各回本營吧,盡快進兵。」 「是。」 「大人,您也該休息一下了。」 葉歆看著紫如,笑了笑道:「走吧,我們進城。」 五日後,當一切安排就緒,大軍起程之際,樸哲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葉歆的佈置,聽說屈家真的出兵涼州,除了歎息,他也無能為力。現在是屈家與鐵涼之間的戰爭,自己沒必要站在中央,成為兩方同時攻擊的對象,因此決戰的計劃自然不能實現。 看著五萬騎兵帶著十萬匹戰馬出現在草原,葉歆感到十分詫異,樸哲的出現說明雪狼關已失,同時也表明他的計劃完全失效了,一見樸哲便問道:「樸兄,你不是在雪狼關嗎?怎麼把人都帶來了?」 樸哲苦笑道:「情況出現異常,昌州的屈復清果真壞了盟約,率兵攻佔了鐵涼國,大軍殺到雪狼關外。」 葉歆已猜到當時的情況,臉色大變,驚歎道:「想不到屈家果然這麼做了,早知如此,我們應該另有打算。」 「沒來得及通知大人,是我的錯。」 葉歆笑了笑,寬慰道:「你腹背受敵,帶人撤出是明智之舉,戰爭還是留給鐵涼和屈家吧!」 「大人明白就好。」 「如今局勢對我們極為有利,趙和一定想盡辦法奪回鐵涼,屈復清自然不肯把到手的肉又推出去,一場大戰勢難避免,我們雖然失去了擊殺鐵涼全軍的機會,卻也多了許多可以利用的機會,只要計劃周詳,還是大有可為。」 樸哲笑道:「大人,雪狼關也沒白丟,我換了五萬匹戰馬回來。」 「哦!」葉歆驚喜地看了看龐大的馬群,笑著問道:「樸兄一定有甚麼妙計吧?」 樸哲笑道:「沒甚麼,我假扮是姚跋之將,與屈家翻臉,所以要把雪狼關賣了,舒震想立功,只好送給我五萬匹戰馬。」 葉歆聞言哈哈笑道:「樸兄果然足智多謀,不愧是草原之鷹,有樸兄助陣,一切都輕鬆許多。」 樸哲笑了一陣,又問道:「我們現在如何?」 「本想領大軍圍剿趙和,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先回懸河城再做打算。想必趙和此時也無暇顧及其他事情。」 「嗯!」 葉歆道:「你不必跟我們回去,帶著你的人去找燕平,他手下那八萬人也交給你了。」 「都給我?」樸哲愣住了。 葉歆點點頭,沉吟道:「岳風的軍隊是臨時抽調的,赤溫也要顧及都城防務,黃延功要守懸河走廊,在沒有想好如何處理眼下這個局面之前,草原的管理暫時交給你,你這鎮北大將軍就留在這片草原上,替我監視鐵涼大軍的動向,將來這裡也可以全部交給你。」 樸哲大為驚訝,道:「你要我遷到此處?」 葉歆笑道:「這裡人少地多,牧場肥美,是個不錯的地方,天馬草原太擁擠了,草原和水源的競爭都很激烈,我一直在讓部族向外遷移就是這個原因,你的族人移到此處,一是改善生活環境,二是幫天龍守住西部,當然,鐵涼國也是我們的目標。」 「我∼∼明白了。」 葉歆知道他不願意離開天馬草原,笑道:「不過那都是後話,你這個天馬侯也不能名不符實。」 「一切聽大人的安排。」 「這五萬匹戰馬可以使你的騎兵擴充至十萬人,騎兵的人選就在八萬人裡挑吧,不過這些士兵戰力有限,需要好好的訓練一番才行。」 樸哲滿不在乎地笑道:「沒甚麼,讓他們在草原上生活一段時間,自然學會騎馬。」 「這倒也是。」 帶著葉歆的新命令,樸哲立即領著大軍西行,去與燕平的部隊會合。 黃延功等將領都極為失望,原本龐大的圍殲戰就這麼夭折,到手的雪狼關也換成了戰馬。 回到懸河城,一群鐵涼俘虜送到葉歆面前,都是懸河城破之際來不及逃走之人,一個個衣衫破爛,神情沮喪。 押送俘虜的將領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敵軍大部份都撤了,這裡大約有五六百人,再加上懸河走廊中零散抓獲的俘虜,不下一千多人。」 「交給夜寒處理吧!」葉歆正要走開,神色忽然一動,指著跑開的赤溫喚道:「赤溫,俘虜中有軍官嗎?」 將領愣了愣,應道:「好像有個千總,官不大。」 「把他叫過來。」 「嗯!」將領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急忙跑到俘虜中,把鐵涼的千總帶到葉歆的面前。 千總倒挺有骨氣,雖然戰敗被俘,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意,大義凜然地面向葉歆,嘴角甚至還有些嘲笑之意。 「跪下。」 將領粗暴地一腳踹在他的腿窩裡,千總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將領意猶未盡,命兩名士兵押著千總跪倒在地。 「罷了。」葉歆倒不是心軟,只是有事想問,不希望生事,「有個問題想問你。」 千總被壓著雙腿,無法站立,怒目望著葉歆,冷笑道:「有屁就放。」 「放他起來。」 葉歆盯著千總看了兩眼,問道:「紅烈一家呢?」 千總微微一愣,原以為對方要問甚麼軍事情報,沒想到卻是紅家之事。 葉歆喝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千總盯著他半晌,反問道:「你是甚麼人?」 「葉歆。」 千總大吃一驚,原以為面前這個書生不過是參軍謀士之類,不曾想卻是肅州之主,名動天下的奇士。 葉歆淡淡地道:「說吧,說完就可以走了。」 「走?」 葉歆輕笑道:「難道你想留在這裡做客?」 千總頓時露出喜色,但一閃即逝,再次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謹慎地問道:「你真要放我走?」 「我的話就是命令。」 千總沉吟了很久,道:「我不知道他們逃去哪裡,只知道老將軍派了兩個人來報信,說是你的軍隊出現在丹西草原。」 「原來在丹西草原附近!」葉歆臉色突然一沉,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示意放人,然後默默地走開。 看來紅烈不肯投到我的麾下,這也難怪,憑他的頑固,只怕至死都不會反叛,我該怎麼做呢?是主動去迎,還是 葉歆又猶豫了,若是讓冰柔知道紅烈的下場,一定會前去尋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報仇是天經地義,無可指責,只是如此一來,一切就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大人!」 耳邊傳來的呼喚聲驚醒了葉歆,回頭一看,紫如的俏顏就在身邊。 「想甚麼這麼出神?」 「葉歆對她沒有什麼可隱瞞的,直言說道:「紅家似乎就躲在丹西草原中,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紫如對他身上發生的事瞭如指掌,冰柔與紅家之仇更是熟知細節,心中除了歎息,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伸出扶住葉的手臂,柔聲勸慰道:紫如對他身上發生的事瞭如指掌,冰柔與紅家之仇更是熟知細節,心中除了歎息,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伸出扶住葉的手臂,柔聲勸慰道:「大人這些日子辛苦奔波,該多休息,其他的事以後再想吧,反正紅烈已脫離了鐵涼,只要我們控制了雪狼關以東的土地,一切就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葉歆知道這些都是寬慰之辭,因此沒有反駁,其實他心裡清楚,事情不可能永遠都拖下去,孩子正在成長,當他們到了擁有主見的年紀,再處理事情就晚了。然而紅烈是最難處理的問題,若是無法處理好這個頑固的老人,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在紫如的陪伴下,他進入了懸河城的府衙,紫如早已收拾出一個院落讓葉歆休息,在葉歆身邊,她永遠都是以侍女自居,即使她如今是天龍朝的左丞。 「我猜大人要在懸河城住下,所以又命人重新佈置了一下。」 葉歆不由地歎了一聲,紫如的感覺的確敏銳,還沒開口,她就猜到自己會因為西面的戰事留在懸河,這種洞察力十分難得,當然,也說明紫如的體貼。 「有你在,甚麼事都用不著操心。」 「夫人也會搬過來住,你們很快就可以團聚了。」 「謝謝你,我累了,先休息一陣。」葉歆對她從不做作,這些日子每天精打細算,的確很疲勞,在軟椅上躺了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紫如溫柔地為他蓋上毛氈,然後悄然離開了。 葉歆一覺醒來,回歸的大軍已安置完畢,禁軍回到青龍城,黃延功也重新部署了懸河走廊的兵力,之後,所有的文武官員都聚在府衙的大廳之中商議下一步的舉動,情況變化太大,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包括政治外交、兵力佈置、目標與策略,一切都要是新的。 葉歆已卸去一切職務,不願意再參與官員之間的會議,眼下局勢漸漸平靜,不需要他更多的指手劃腳,他的親信們會商議出最好的辦法,因此一個人來到城頭,仔細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屈復清、趙和,一個老謀深算,一個狡猾狠毒,誰會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呢?若是能越早判斷結果,一切就好辦了。 他很清楚,這場仗最少也要兩三個月才能出現變化,眼下屈家雖然佔了鐵涼全境,但民心不穩,內亂自然是免不了的,而屈家的大軍還要兼顧昌州的防禦,壓力極大,要頂住三十萬鐵涼大軍的狂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能頂住嗎?能頂多久? 琢磨西部戰爭的同時,葉歆也開始考慮南面的作戰計劃,南部原本與昌州接壤,屈家一直虎視眈眈,而他又騰不出手來對付,如今昌州空虛,正是進兵的好機會,然而時機的拿捏卻要十分精準,因為攻擊的時間早了,身處涼州的屈家大軍便會很快崩潰,時間若是晚了,涼州的戰事分出勝負,鐵涼又會成為威脅。分兵去占昌州雖然可行,卻守不了多久,因為鐵涼只要守住雪狼關,便可以進取昌州,而肅州卻要三面為敵,實屬不易。 因此,最好的辦法莫過取了昌州,同時大幅削弱涼州的力量,當天龍大旗飄舞在昌州的時候,趙和沒有力量興兵,如此一來,只要佔了青狼關,便可以牽制鐵涼的行動,甚至一舉滅了鐵涼。 他的心裡還有一種打算,那就是對紅琰的承諾,雖然那只不過是紅琰引自己留在官場的理由,把鐵涼留給紅家和小兒子,也許是其中的一種補償方法.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一章 聽到消息,葉歆臉色漸變,比起鐵涼,他更想掃平銀雪帝國,正是那個邪惡的勢力改變了他的一生,讓可愛的妻子受了這麼多年的苦,若說人生最大的仇人,趙玄華和仙主堂就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勢力。 匆匆趕回城守府,眾官員都在等待,見他到來都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葉歆對這種形式早已習慣了,雖然無職在身,但也不想阻止眾人的敬意,走到空著的主位上坐下,問道:「消息從何而來?」 「龍天行派人送來急信,說是銀雪帝國從二月底就開始蠢蠢欲動,目標直指天目城。司馬大人和龍大將軍合力擊潰了幾次小規模的進犯,但他們認為敵人還會有更大規模的進攻,因此派人前來,請駐守在銀州的大軍協力夾擊,減少他們的壓力。」 葉歆冷笑道:「趙玄華終於坐不住了。」 「大人,銀雪帝國野心勃勃,向外擴張是必然之事,如今他們選擇了南征,看來意欲攻下龍天行的地盤,以眠月河為據,再圖西進。」 「我當然知道趙玄華想幹甚麼,此賊不除,我絕不甘心。」 眾人原本都擔心葉歆真的要歸隱,現在見他臉上又現煞氣,心裡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都感到安心。 「大人,銀州草原區的駐軍一直未動,既然銀雪大軍南攻,我們正好趁機殺過去。」 葉歆沉吟道:「趙玄華雖然才能有限,但他身邊的那些謀臣的確不弱,還有四大王將,因此不可能放棄對我軍的防禦,只怕其他還有些詭計。」 「周大牛和寇子誠都沒有信送來,看來那裡一切平靜。」 葉歆很想一舉蕩平了銀雪帝國,只是西面的戰事還沒有完全[玄武村bbs.xwcu.]解決,糧草未足,也沒有設定好戰略,冒然興兵不知是何結果。 夜寒沉吟道:「眼下似乎只能送信給寇子誠和周大牛,令他們伺機渡過遊子河,若是有機會,可以嘗試攻打某些小城,使銀雪帝國知道我們。 「不如我們把大軍都收回來,留下十萬守懸河,再命樸大將軍守住丹絡,其餘大軍向東挺進,滅了銀雪帝國再回頭攻打鐵涼。」 葉歆忽然沉默,眼前有三種選擇,一是攻打昌州,二是攻擊鐵涼大軍,三是東征,當然,還可以按兵不動。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有些相應的問題,沒有周全的考慮,冒然行動只會招致失敗。 「大人。」紫如見他沉思不語,輕輕地喚了一聲。 葉歆看她一眼,小聲道:「你的意見呢?」 紫如嫣然道:「大人的主意比我高明,還是大人決定吧!」 「你是左正,百官之首,在這種場合怎能不發表意見?這樣下去會失去威信。」 紫如微微一愣,轉眼看了看爭論中的同僚,心[玄武村bbs.xwcu.]中若有所悟,含笑道:「大人的意思我懂了。」 「嗯!放心說吧,沒甚麼大不了,既然是議事,就沒有對錯之分。」 紫如略加沉思,忽然抬高了自己的嗓音,道:「不如與鐵涼議和吧!」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無數詫異目光都落在芙蓉般的臉。 紫如端起左正的架子,微笑道:「鐵涼大軍與屈家交戰正酣,我們現在沒有參戰的必要,而且東面的戰事也需要我們關注,因此現在與鐵涼和談,我們答應出兵昌州,引開涼州的屈家大軍,助他們奪回國土,當然,條件就是雪狼關。」 葉歆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在他的心裡從未想過與鐵涼之間有真正的和談,但聽了紫如的話,倒覺得不失為一個妙策,至少對於眼前的局勢有些幫助。 「又想以雪狼關交換?」夜寒哈哈一笑,道:「上次換來了五萬匹戰馬,這次又要換回來,不知道鐵涼會不會要回五萬匹戰馬。」 堂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 黃延功卻有些不甘,道:「我們吃了那麼多苦,不能這麼白白地便宜了鐵涼,依我看不如聯合屈家兩面夾擊,一舉滅了鐵涼……」 話未說完,夜寒介面問道:「鐵涼國被屈家得了,我們又能得到甚麼?」 「這……」黃延功支吾半晌,猛地一跺腳,罵道:「可惡的屈家,平白無故添甚麼亂,我們已形成三面合圍之勢,眼見就能滅掉趙和,偏偏這時出現,真是可惡之極。」 夜寒搖頭道:「三面合圍之勢不錯,但要吞下三十萬大軍,只怕沒那麼簡單,丹絡那八萬士兵戰力太弱,起不了甚麼作用,青龍城的士兵連戰了數十天,身心疲憊,不堪再戰,樸哲的騎兵雖然精銳,卻不宜守城,要他們守住雪狼關也不是件好事,這種結果雖然沒有預料中好,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可惜我們三面對敵,不像鐵涼那樣,有險關可守。」 「正是如此,鐵涼才大意地把國土給送出,肅州雖然三面對敵,情況卻很平穩,還有龍天行在東南方遙相輝映。」 紫如含笑道:「諸位不必再爭,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需要考慮的是下一步的行動,東南西,我們的力量必須選擇一處。」 「大人,依我看左正大人之策甚好,無論鐵涼和屈家誰勝,都會損傷極重,再也無力侵擾國境,不如趁此時一舉東行,滅了銀雪帝國,如此一來東西貫通,勢力直達眠月河北岸,到時侯便再無後顧之憂。」 葉歆點頭道:「說得不錯,就這麼辦吧!紫[玄武村bbs.xwcu.]如,發信給狼牙,令他的五萬騎兵從駐地撤出,沿著冰原之邊向東急行,到窪子山谷一帶埋伏。再發信給周大牛,讓他領本部兵馬陣於遊子河西岸,日夜操練,並大肆宣揚東征之舉。」 「大人這是要打草驚蛇?」 「嗯!有龍天行側應,這一戰必須全勝,我們和鐵涼一樣,也無法承受戰敗的後果。」 「是啊!若是東征失敗,就需要更長的時間蓄養力量,到時侯天下的局勢又會有新的變化了。」 葉歆沉聲道:「眼下之計就是要穩住西面,先派人去鐵涼軍中議和,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決策,另外,我還想一舉收伏鬼方,免得日後添亂。」 提到鬼方,眾將都深以為然,鐵涼已與鬼方達成協定,若不是趙和突然傾國之兵來犯,只怕紅烈會利用鬼方做為突襲的工具,現在威脅仍在,若是不除,久必生患。 「大人草非有甚麼妙計?」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收復了丹絡,鬼方自然不會太難,兩家有著同盟關係,我打算以丹絡的名義派遣使者進入鬼方,邀其共擊草原,待鬼方大軍出了荒漠,我們便可圍而殲之。」 「若是劉翎不肯出來呢?」 「那就封住荒漠出口,一方面監視鐵涼動靜,一方面限制物資流入鬼方。荒漠之地,雖然礦產豐富,卻缺水缺糧,鬼方的情況尤為惡劣,不像丹絡還有大量的積雪可用。」 眾文武官員無不勃然變色,葉歆這招的確夠狠,讓鬼方絕糧絕水,又得不到一點收益,雖然餓不死劉翎,但心裡一定會感到沉重的壓力。 葉歆又道:「若是荒漠缺糧,平民首當其衝,我們在兩側出口存留糧食,每個離開鬼方的人都可以得到食物和水,還能分給牲畜。」 夜寒歎道:「大人是要抽空鬼方?」 「我們沒有時間等待鬼方的崩潰,只有想盡辦法促使它盡早崩潰,丹絡來的八萬士兵正在棒寧軍塞,這些人對沙漠行軍很有辦法,可以把他們派上用場。」 「這些人可靠嗎?」 「他們的父母家小都在丹絡,不會[玄武村bbs.xwcu.]有甚麼變故,當然,要他們進入荒漠並不是打仗,而是示威,我料鬼方的軍隊最多十萬,可能駐守一城,因此八萬大軍一到,鬼方外圍的綠洲根本沒有反擊之利,只要打開通道,站穩腳跟,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經過了一番研究,小小的斤堂內產生了幾項重要的決策,穩固西面,收復鬼方,然後大舉東征。 趙和此時的日子可不好過,國土被奪,糧食軍械雖然暫時沒有短缺的情況,但沒有糧食的來源,只會坐吃山空,而關外的屈顯武也很精明,在狹窄的山道之中紮營,扼止了鐵涼軍偷襲的可能性。 「戰況怎麼樣了?打了兩天,為甚麼一寸未進?」坐立不安的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色沉得像鍋底,動不動就斥責文武大臣。 官員們嚓若寒蟬,只能低著頭聽著皇帝的咆哮,心裡也是十分著急,家小都在都城,若是屈家把他們的家人推到前線來,他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衛將軍晨落硬著頭皮票道:「皇上,前方日夜攻打敵營,請皇上別太擔心,一定會破壞對方的大營。」 「三十萬大軍,一擁而上,誰能擋得住?」 「皇上,山道過於狹窄,攻擊面也相對很窄,大軍一擁而上不會有任何好處,反而會使對方的弓箭手更加肆無忌憚,如此一來,我方的傷亡會大幅上升。」 「死傷算甚麼了,打不回去,大家都會完蛋了。」 晨落張了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知道皇上急了,說甚麼也沒用,只有打通山道才能令他稍微安靜。 同樣,屈顯武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他只帶了三萬人,卻要抵擋十倍的大軍,若不是見機得早,佔了山道中最窄的一段,不然早就被鐵涼大軍吞噬,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城上明明是葉歆的大軍,為甚麼突然變成了鐵涼的大軍。 支持了兩天兩夜的狂攻,他便覺得無法維持,一方面立即派人給父親送信,請求援軍,另一方面就近調集各城的駐軍。 眠月大陸西北的戰況就在彼此消長中進行著,南方也不例外,蘇家算是最得意的一方,與張全的作戰略佔優勢,領土也在逐漸擴張,而對清月的戰爭也是不輸不贏,國中的新制度日漸穩定,蘇方志這個皇帝也做得越來越高興了。 五月,蘇劍豪終於迎娶了自己第二任妻子,屈復清[玄武村bbs.xwcu.]的內侄女屈嫣嫣。做為政治聯姻,這樁婚事被無限擴大,消息被傳到國中每一個鄉鎮,人們也都在議論這樁婚事。 有一個人卻在黯然神傷,她就是嵐,無名無分的她根本做不了甚麼,只能默默地坐在小院子唉聲歎氣,耳邊是賓客吵鬧的聲音,還有像刀子般割心的喜樂,除了她的小院,整個府第都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姐!」 嵐回頭看了看弟弟,關懷的目光使她心頭一酸,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峰滿臉煞氣地看了看新房的方向,冷冷地道:「政治婚姻,一切都是虛假,沒有必要為這種虛象傷心。」 嵐幽幽一歎道:「我又有甚麼辦法呢!」 峰勸道:「姐姐,拿出你的本事,我們到外面去闖一闖,葉大哥一定會歡迎我們。」 「不!我不離開他。」嵐反應很激烈。 峰苦笑了一聲,道:「這位新的太子妃可與玉霞公主不一樣,說不定明天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不,蘇郎不會這麼對我。」 峰拿她沒辦法,又不忍心強拖她離開。 「倩兒!過來陪姐姐說話。」 嵐抬眼一看,廊下怯生生站著一位姑娘,喚道:「倩妹來啦,快過來。」 「姐!」方倩靦腆地走了過來。「 嵐挽著她笑了笑,「弟弟,你們的事也該辦了吧?我也許就要搬到你那裡去住了。」說著又是一歎。 峰笑道:「只要姐姐肯離開,我一定照顧好姐姐。」 「唉!」嵐怎能不明白話中之意,默默地搖了搖頭。 忽然,院門外出現了一名男子,喚道:「[玄武村bbs.xwcu.]峰將軍,你怎麼在這裡,大家都等著你呢!」 峰回頭一看,原來是將軍關佑卿,不禁冷笑一聲道:「那種場面不是我該去的,告訴蘇大將軍,我有事在身,不便赴宴。」 關佑卿看了看嵐,心知肚明,笑著勸道:「皇上今天才下令封你為三等漢陽伯,怎麼也該去一下吧?那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典。」 「我正考慮辭官。」 關佑卿見說不動他,晃著腦袋離開了。 「弟弟,你封爵了?」嵐驚喜地問道。 峰撇撇嘴,不屑地道:「在葉大哥手下做個小卒都比在這裡做甚麼伯爵舒服,蘇劍豪無非是認為娶了太子妃,用三等伯來補償,我要是貪圖甚麼狗屁爵,早就離開了。去到葉大哥那裡,說不定還能封侯呢!」 「弟弟,別這麼說,怎麼說都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就好好幹吧!」 「不提他了,我們姐弟說點家常話。」峰挽著她走向小斤,心裡卻在真正開始打算帶著吃苦的姐姐去投奔葉歆,以前沒有這樣做,是因為蘇劍豪對嵐的確不錯,但現在情況全變了,眼見姐姐連名分都拿不到,心裡不能不做些打算,何況他自己早已迫切地想去投奔葉歆。 事情不過一天,情況就發生了巨變,次日中午,嵐的小院之中便來了一群女人,其中一個就是新娶的太子妃,屈嫣嫣。 「你們是甚麼人?」看著一堆貴婦人衝到面前,嵐的臉色也變了。 當前一個穿金戴銀的年輕少婦指著她的鼻子喝問道:「你就是那個連姓都沒有的賤貨?」 面對污辱之言,嵐也露出了一個殺手的冷傲,喝道:「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你要幹甚麼?」 少婦叉著腰,滿臉輕蔑地道:「我是太子妃,聽說太子身邊留著一個不明來歷,沒有姓氏的女人,所以就來了,果然是大美人。」 嵐這才知道對方的身份,心裡滿不是滋味,對於蘇劍豪,[玄武村bbs.xwcu.]她是極盡溫柔,但對於其他人,殺手的本色多少顯露了出來,冷笑道:「直說吧,你們要幹甚麼?」 「滾出府去,滾到你那同樣沒有姓氏的弟弟府裡去,從今以後,這裡是我的地方,不許你再踏入半步。」 嵐有些感慨,沒想到昨夜弟弟說的話,今天就實現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只是她不願離開心愛之人。 「還想去見太子嗎?別作夢了,我和他說好了,府裡的事一切由我管理,其中也包括你,不過像你這樣的人,連給我做丫餐都不配,收拾東西快滾吧!想拿甚麼就拿甚麼,別客氣。」屈嫣嫣輕蔑地瞥了一眼,擺著高傲的架子揚長而出。 目送著屈嫣嫣的身影消失,嵐的眼中湧出了淚水,雖然一直沒有在意名分,但現實還是不容許她再留下去,帶著無盡的失落和悲哀,她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弟弟的府上。 「姐!你怎麼……」看著姐姐手上的包袱,峰突然明白了,怒火頓時填滿心頭,狂吼道:「蘇劍豪這個混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不……不關他的事,是……」 「太子妃?」峰冷笑一聲道:「既然蘇劍豪無情,[玄武村bbs.xwcu.]我也沒有必要為他盡忠,政治聯姻,嘿嘿,正好是個機會,葉大哥想必也會高興我在這裡助他一臂之力。」 嵐大驚失色,急切地問道:「你要幹甚麼?」 峰冷冷地道:「殺了太子妃,破壞蘇屈兩家的聯姻,如此一來,蘇家就少了個強援,對葉大哥有好處,對姐姐同樣有好處。」 嵐幾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著弟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峰冷笑道:「姐姐,那女子既然趕你出來,我們也不必仁慈,別忘了,我們都是殺手。」 嵐沉默了,她知道弟弟早就想走了,只是因為自己才勉強留下,事到如今,自然更無顧忌,然而她的心裡還有許多留戀,畢竟那是她深愛著的男人。「 峰一眼看穿了姐姐的心思,勸道:「姐,不要再做幻想了,蘇劍豪的為人你我都清楚,對於國家來說,他是個忠臣,是個英雄,但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他絕對是冷酷之人,不會為了我們而影響國家,現在是時侯離開了。」 嵐猶豫了很久,還是無法下決心。 「倩兒,送姐姐進去休息,然後打點行裝,我們是時侯離開了。」 「我們真要走嗎?」 「當然,這種兔地方,再待下去我會發瘋的。」峰笑著捏了捏她雪白的玉手,興奮地朝府外奔去。 「姐!」方倩看著嵐。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二章 三日後,一場驚天的巨變就在南都城中發生了,新婚不久的太子妃在街上遊玩之時,被利箭穿心,當場死在街頭,由於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衛士的反應很慢,當蘇劍豪領著手下怒氣沖沖趕到現場時,兇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因為是政治聯姻,所以整個都城都變得十分緊張,四門被封閉,衛隊進行全城搜捕行動,然而沒有人見到手動手,要找到手談何容易。 此時嵐和峰以及方倩早已經離開了南都,坐著馬車往北去了,先去投奔暫時仍在張全手下效力的扎猛,然後再想辦法北上肅州。 仲春之際,戰火越燒越旺,由於西北方,昌、驚、肅,三足鼎立,卻又陷入混戰之中,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紐帶,無法解開。 然而戰爭中的關係卻一直在發生微妙的變化,是戰,是和,是談判。 葉歆也許是最平靜的一個,他的目標已正在鐵涼或是屈家身上,因為那場仗不會這麼快就結束,收復鬼方成了眼前最大的目標。 由於肅州這一方戰局的穩定,冰柔帶著兒子來到了懸河城與葉歆團聚,凝心也與玉霞一起來到懸河城。親人的重逢使葉歆感到很舒服,但想到丹西草原的紅默母子,又有些不忍和擔心。 「相公!在想什麼呢?」冰柔像往常一樣溫柔的偎在他身邊,陪著他靜靜地看著廣闊的草原,心裡自然是甜蜜,沒有什麼能比一家團圓更好的了。 葉歆搖了搖頭,既是回應,又想甩去不該多想的問題,伸手輕輕擁著妻子的肩頭。 「相公,夢山書讀得越來越好了,各位老師都在誇他聰明,說有乃父之風。」 葉歆笑了笑,道:「聰明也沒有什麼好,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無求才會安心,不像我們現在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想過點平靜的日子都不能。」 冰柔嫣然笑道:「能者多勞呀!誰讓我的相公是天下第一名士。」 「第一名士?」葉歆的笑容有些苦澀,這些虛名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會引來競爭和妒忌。 「現在要去打鬼方,你不會再一個人跑出去了吧?」 葉歆倒也真想一個人跑出去,卻也捨不得妻兒,笑了笑,並不答話。 站了一會兒,紫如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眼中,對於這個溫雅可人的女人,兩人都很喜歡。 「紫如,有事嗎?」 紫如臉有異色,道:「青龍城來了一批客人。」 「客人?什麼客人?」 「是皇族成員。」 「皇族?」葉歆愕然地看著她。 「天龍朝,江氏一門,加上舊都時的文武大臣都舉族而來,至少四五千人,聽說後面還有沒到的。」 葉歆更是詫異,低著頭想了片刻,問道:「都是舊都來的?」 「嗯!他們說是看不過張全改朝篡位,所以舉族北遷,希望繼續為國效力。」 「舊臣!」葉歆在朝中的日子不短,因為當年的黨爭,所以對各級衙門的官員都做過調查,甚至列了幾本小冊子。 紫如臉色微微變了變,苦笑道:「我認識不少,都是當年的常客。」 葉歆臉色一變,憫憐地看著她,青樓的歲月是她的歷史,歷史是無法抹去的。 「紫如,別想太多,如今你是天龍朝的宰相,他們都是你的下屬,擺出左正的架式,讓他們知道我肅州之臣的威望。」 紫如搖了搖頭,剛才與舊都的來人會面時,各人的眼神中都帶著異樣,有些皇族之人露出色迷迷的眼光,而所謂的清流之人則以輕蔑的態度對待,對她的話也是愛理不理。 葉歆察覺到紫如眼神中的變化,很快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臉色一沉,輕喝道:「我立即回去,看看什麼人敢對我的左正不敬。柔兒,叫人備馬車,我們現在就上路。」 「大人……」紫如想勸,卻被葉歆揮手制止了。 「不必多說,反正我也要回去拜見爹娘,正好會一會這些遠方來客,若是知禮,我以禮對人,若是不知禮,我自然以小人對之。」 紫如滿心感激,葉歆體貼入微,自己什麼話也沒說,他卻從眼神和表情中猜到了事情,若是沒有細緻的觀察和敏銳的觸覺是如何也辦不到的。 一行人匆匆趕到青龍城,城中果然熱鬧了許多,大戰之後,許多居民尚未回遷,市面本應有些蕭條,然而事實上卻比以前更熱鬧,許多穿著錦衣華服的男女在街上逛來逛去,像是一群遊客。 葉歆坐的是普通馬車,只有禁軍統領赤溫帶了五十名衛士隨行在後,因此並不算太顯眼。 「大人,這些都是舊都來的,看來這兩日又來了一些。」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心裡已是瞭若指掌,這些統終子弟帶來了舊都時的習氣,只怕這純樸的草原之城會成為他們的新天地。 這麼大批人居然從容地從舊都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其中有高山大河,重重關卡,卻不見這些人有任何狼狽之相,可見他們走得很從容。 「這些人是怎麼來的?」 「好像先到了龍天行那裡,然後進入銀州草原,從嘎山城走到青龍城。」 「龍天行那裡是收留了一些故臣,可是沒有皇朝,這麼一大批同時到來,張全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難道是他的計謀?」 「除了這點,沒有別的解釋,張全兩次政變,兩立皇帝,最後自己篡了位,他不想殺皇族引來國都百姓的怨恨,又不想把他們留下來,怕這些皇族蠢蠢欲動,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因此故作大方之態,讓這批皇族到我這裡,既贏得讚揚,又去了禍患,一箭雙鵰啊!」 紫如恍然大悟,歎道:「想不到這個張全的心機也如此之深。」 「未必是他的計謀,京華重地,人才輩出,智謀之士正在少數,若沒有能人相助,張全也未必敢廢帝自立。」 「他倒是去了禍患,卻把禍患送到我們這裡來了。」 「這正是他的計謀,我們兩家雖不接壤,但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敵人,他此舉也是為了剝削我們。」 冰柔不解地問道:「我軍士氣正盛,文武齊心,這些人來了又能怎樣?」 「這很容易解釋,這些都是皇族,而我們又是天龍朝之臣,因此他們是國戚,是皇室成員,擁有大權,而這些人一定不甘心朝政掌握在外人手上,若在官場上掀起波瀾,多少會製造些麻煩,這就是張全的用意,他將舊皇朝最腐朽的一部分送到我們這裡來,繼續腐蝕這個剛剛建立的新勢力。」 「可惡!」冰柔道:「把他們都抓起來,看他們還能如何。」 「抓起來?我們豈不是自打嘴巴,立了玉霞為帝,又拘禁皇族,如此一來就等於告訴天下,我們立了一個傀儡皇帝?」 「抓不能抓,放任他們又會生事,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妻子緊鬃的眉頭,葉歆笑了笑道:「明抓不行,控制倒也不算太難。」 「控制嗎?」 「我剛剛想到的,在天馬草原北部建一處居所,將這些人都送進去,名義上是為他們提供更好的地方,實際是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型監獄,把他們軟禁起來,衣食無憂,只是不能隨便出城而已。」 「這……能行嗎?」 「收了丹絡,國庫前所未有的充裕,蓋座金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紫如和冰柔都笑了。 沿著山道,馬車進入了專為葉歆提供的府第,這是全城的至高城,連皇城都盡收眼底,是丁旭專門為葉歆安排的。 剛到城門,一群人大約三十幾個都圍了上來。 「葉大人。」、「葉公。」、「葉兄。」 葉歆泰然自若地走下馬車,眼睛掃了一圈,發現了不少熟人,像是成稅、柳成風、海承思等人,都與他有過不錯的交情。 「你們不是在龍天行那裡做官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柳成風含笑道:「葉兄在此幹大事業,我們幾個又怎能閒著,皇族們大舉北遷,天龍朝又定都青龍,我們這些天龍舊臣豈能不來效力?」 「來的好啊!這裡的翰林院還沒設立,有柳兄這個清流人物之首,朝廷的制度就更完整了。」 一名青年按捺不住,叫道:「葉歆,我們千里迢迢到來,你就是如此安置我們的嗎?」 葉歆掃了一眼,見是名青年,滿臉橫肉,一看就知是不學無術之輩,淡淡一笑,指著紫如道:「這位是左正,她會安排你們的生活,有什麼事,找她去辦。」 「她?」 眾人的眼中都有不屑之色,人群中還傳來一些難聽的話語。 「一個姨子居然也做正相,真是笑死人了。」 「讓自己的拼頭出面,他還真想得開。」 葉歆雖然知道這些人習慣了肆無忌憚,但這種傷人的話實難忍受,臉色驟沉,充滿殺氣的目光緩慢地掃過人群,每個與之接觸的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不敢與他對視。 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紫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又給冰柔使了個眼色,讓她扶著紫如先行入府。 「有話想說就站出來,辱罵朝臣是死罪,我不介意殺人,只要你們不怕死。」 場面頓時鴉雀無聲,人們都盯著葉歆,一句話都不敢說。 「皇帝是姓江,你們也是姓江,別給皇帝丟臉。」 丁旭聽說一群人找上葉府,立即趕了過來,見氣氛怪異,正色喝道:「葉公累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都回去吧,你們的安排夜寒和紫如兩位大人都會仔細考慮。」 柳成風等人雖然輕視紫如的出身,但也沒想怎麼樣,皇族的狂妄無禮令他們很尷尬,見有機會立即出言。 「都回去吧,既然大人答應妥善安置,相信不會有問題。」 「是啊!大家都回去吧!」 皇族們卻並不領情,因為皇上是他們的親戚,其他的人自然都顯得微不足道,再加上當年參加黨爭的大都死了,餘下這些都是無能之輩,貪圖享樂,現在擋在他們前面的皇子們都消失了,看到可以觸及的權力時,這些人都開始動心。 「葉歆把持朝政,這種權臣很危險。」 「是啊!太危險了。」 目送皇族們邊說邊離去,柳成風等人的心裡也起了波瀾,雖然這些人是在意氣用事,但話裡卻說中了要害,肅州是葉歆的肅州,而不是天龍的肅州,以他現在的身份,無職無權,卻仍在左右著一切事務,還把一個曾經在青樓賣笑的女人任命為正相,這種行為可以用獨斷專行來形容。 柳成風忽道:「葉兄的權力是不是過大了,雖然可穩定局勢,但對天龍朝的發展沒有好處。」 海承思道:「只是葉兄能立當今皇上為帝,可見他並沒有稱帝的野心,否則以他的威信,再加上手上的大軍,自立為帝不是件難事。」 「海兄說得不錯,葉大人雖然沒有野心,但難保他的後人不會沒有野心,我聽說他的兒子還不到十歲,就封了眠月王,照此下來,皇族血脈將要改變為葉姓了。」 海承思微微一愣,驚道:「哦!有這等事?」 柳成風點點頭道:「我也是剛剛知道,他的夫人現在是內大臣,掌管禁宮事宜,皇上自然物在他們夫妻的掌握之中,而領兵的將軍只聽從他的命令,有了軍方的支持,他便可以為所欲為。」 成稅正色道:「看來我們來對了,為了讓江氏的皇族血脈延續下去,我們要沒法改變現在的局面,不能再讓葉歆一人獨大。」 海承思遲疑道:「可也不能與葉大人反目吧?無論如何,他都是令天龍朝再生的大功臣,現在的局面也全靠他撐著,否則天龍朝早就滅了。」 柳成風道:「葉大人功不可沒,這是我們應該崇敬的地方,也正因為這一點,我們要想辦法勸阻他成為皇朝的罪人。」 海承思不再說話了,身為清流的一份子,他也有責任維持皇權不受侵犯。 「大人都回去,葉歆現在需要幫助,我們也應該幫助他,因為這是天龍朝的戰爭,我們都有責任,還有那些皇族,我們要避免他們再挑起是非,促使葉歆對皇族下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一章 又是草原的春天,又是鮮花遍野、牧草青嫩的時候,平靜的天馬草原上牛羊遍野,一片繁榮昌和的景象。擺脫了戰爭的危機,逃離的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園。 收復了懸河走廊,青龍城終於真正成了首都,有了丹絡巨大財力的支持,皇朝的經濟有了飛躍性的發展,軍力也隨著資金的投入而增強。戰火消退後,百姓的生活日漸平靜。 相比之下,雪狼關西面依然是戰火紛飛,鐵涼大軍丟失了家園,發瘋般狂攻屈家的大軍,而涼州境內的百姓大都支持趙家,因而給屈家的統治帶來了巨大的麻煩。然而屈復清好不容易才佔了涼州,不甘心就此放棄,一方面領兵拚死抵擋攻擊,另一方面也一直用強硬的手段控制涼州內部的反抗力量。 此時,兩方都需要幫手,而這個勢力正是葉歆的肅州。 相比起一個月前,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肅州原本是他們共同瓜分的目標,現在卻變成共同懇求的目標,這也許就是世事變化萬千的真實寫照吧! 經過懸河之戰,葉歆的聲望和影響力有增無減。一個人平定丹絡,而後率兵南壓,襲取了雪狼關,從容地化解了肅州的危難,這是何等的力量。 因此,當朝廷的重臣們在決策之時,不能不考慮他的意思,但這一點又使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和江氏皇族們大為不滿,成為日後內亂的重要導火線。 葉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參與朝堂議事了,丹絡收復,懸河走廊回到天龍朝的掌握之中,又添了八萬新軍,只要內部不發生問題,肅州便不會再有重大的危機。在凝心的陪同下,他安靜地生活在自己的宅子,除了偶而關心一下外界的局勢,其他時間都潛心研究他的靈術。 葉歆的腦海充斥著道學、醫學、魔法、武術等知識,因為靈術的力量於生命本身,而這四項都是與生命有關,道學潛發人體五行,醫學治療生命,武術將人的潛力爆發出來,而魔法雖然是外來之物,卻是利用自然精華之術,對於人有特別的影響。 凝心很高興他能把精力放在靈術研究,而且她一直認為靈術是道術的進化,對於需要漫長時間修煉的道術來說,靈術也許會縮短這個過程,當然,危險也會伴隨這門新的奇術出現。 葉歆把注意力放在生命力的互動之上,嘗試著將人的生命力和植物的生命力混雜在一起,然後再行修煉。他發現兩種不同的生命力各有特性,相互間並不排斥,越是修煉,他越是感到靈術可以發掘的東西太多了,窮一生之力來研究也未必足夠。 轉眼已進入五月,肅州平靜的氣氛越發濃厚了。難得渡過了一段悠閒的生活,葉歆時不時走到西院的高台上,站在那裡,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 殘留著寒氣的輕風從草原上吹來,拂動著長長的披風,葉歆像往常一樣來到這裡,靜靜地望著西北面,在那遙遠的高巒之後,紅氏一族正生活在那裡,還有紅緂和他的小兒。做為父親,他不可能對親生骨肉無動於衷,思緒中時常浮現小兒子那可愛的樣子,時不時又擔心著北方寒冷的烈風,會不會對那弱小的身軀造成不良的影響。 有個像我這樣的父親,實在不是幸運的事。 他這番心事並沒有向冰柔透露,他知道冰柔對於紅氏一族有不解之恨,如今雖然不再提報仇之事,但心中的仇恨並沒有消失,只是藏入了心底深處,這還要歸功於紅氏一族的沒落,否則她一定會要求丈夫發兵鐵涼,為母親報仇。 為了他們母子,我似乎應該做些甚麼,不能看著他們在那冰雪之地受苦。 葉歆想著,目光從西北移到了西南方,滔滔的懸河奔騰而過,這條生命之源蘊育著廣闊的大草原,以及草原上眾多的族人與牛羊,在那之後,是依傍崇山峻嶺的雪狼關,還有涼州廣闊的土地。 也許讓他們回到涼州會更好,那裡畢竟是紅家的故鄉,只是柔兒大概不會高興,只能想辦法讓他們秘密回去,或是…… 正琢磨著,葉歆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大人!』 葉歆回頭望去,只見丁旭正沿著台階走上高地,邊走邊笑道:『大人好悠閒啊!』 『有事嗎?』 丁旭點點頭,臉色忽然變得凝重,沉聲道:『皇室們要求為國效力,紛紛前來求官,煩不勝煩啊!我和左丞右相商議了很久,覺得這是個禍害,應該盡早解決,否則後患無窮。』 葉歆沉吟片刻,搖頭道:『現在要想處置他們恐怕有些麻煩。』 丁旭原以為他會主張清除內部隱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應,納悶地問道:『有甚麼麻煩?他們現在無權無職,要處理他們應該很容易吧?』 『除了夜寒你們幾個,軍中有不少中層將領依然以天龍朝之臣自居,南面幾個依附的勢力也都有這種傾向,若是現在處置了他們,只怕引起軍心不穩。還有柳成風他們,我們無端殺人,他們這些書生絕不會坐視不理,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那些書生?』丁旭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他們無非是多說幾句,沒甚麼大不了吧?』 葉歆正色道:『別小看他們這些書生,如今世道多變,軍力固然重要,民心也不能丟,這些文士能說會道,在民間很有影響力,我雖然不在乎名聲,但皇朝剛剛站穩腳跟,不宜再添事端。』 丁旭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大人說得有道理,只是屬下擔心養虎為患,這些皇族可都不是善類,遲早會生出禍亂。』 葉歆沉思了一陣,含笑道:『嘎山城知府一直讓周大牛兼任,他此刻領兵在外,想必無法打理,你們可以從皇族中挑一個人出任此職。』 『嘎山城?』丁旭大吃一驚,不安地問道:『那可是東面重要的大城和軍事要地,豈能把它交給無能的皇族,萬一他們做出甚麼,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把那裡交給皇族,便會成為皇族爭權的根據地,日後更難處理。』 『所以我才讓你仔細地挑選。』 丁旭琢磨半天也沒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屬下不明白,請大人明示。』 『找個人品最差,最貪心的人去嘎山城。』 『這樣的人能勝任嗎?』 葉歆微笑道:『沒甚麼,嘎山城的軍權在狼牙和周大牛的手裡,他一個知府只能管管文事。』 『可文事也不能交給他們呀!那裡可是肅州東面的重鎮,商貿繁榮,讓這些貪心的傢伙去,豈不是讓他們去貪?』 『不錯,就要給機會讓他們貪,而且是大貪。』 丁旭愣了愣,似乎領悟到甚麼,盯著葉歆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請君入甕?』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只要這個人敢貪,到時候就不是我們要殺他們,而是言官們要殺他們,合情合理,有證有據,誰也說不出甚麼。只要皇族中有一個人犯了貪墨大案,皇族在百官中的形象將會大跌,你們可以暗中宣揚皇族的醜陋面目,如此一來,沒有人會再為他們說話了,言官們也不會與他們攪在一起,到時候再處置其他的皇族,豈不是易如反掌?』 丁旭聽得眉開眼笑,大聲讚道:『妙啊!此計太妙了,自作孽不可活,他們要自己尋死,與我們無關,哈哈!』 葉歆笑了一陣,又吩咐道:『幫我把夜寒和紫如姑娘請來,你也來,我有個新的想法,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丁旭知道他現在不輕易參與政事,最多只是出謀劃策而已,忽然要見三人,一定有要事商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跑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夜寒、紫如、丁旭三人急步趕了過來。 葉歆背著手迎風而立,望著西面,不知在想些甚麼。 紫如見他神色有些怪異,好奇地問:『大人,有甚麼事找我們?』 葉歆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右手指著西面,正色道:『我改變主意了,東征之前先吞下昌、涼兩州,掃平西部的麻煩。』 三人都是一愣,葉歆對仙主堂恨之入骨,東征一直是他最想做的事情,這段日子雖然平靜,但大軍一直在為東征做準備,沒想到他竟突然改了主意,三人都感到很意外。 紫如最瞭解趙玄華和仙主堂在葉歆心中的地位,從他對滲入領地的仙主堂信徒下逐殺令便可以看出恨意之深。 『大人,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葉歆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夜寒想了想道:『若是吞下兩州,西面再無敵人,東征便無後顧之憂,的確是個很好的計劃,而且眼下兩州相並,正是用兵之時。奈何肅州剛剛平靜了一個月,軍隊還在修整中,而東面之銀雪大軍虎視眈眈,開始對龍天行的地盤施壓,我們必須給銀州草原區添加兵力,牽制銀雪帝國南征,這樣算起來,我們似乎沒有足夠的兵力攻打昌、涼兩州。』 夜寒的分析有理有節,紫如和丁旭都點頭贊同。 葉歆早就料到會有此懷疑,微微一笑,解釋道:『我當然知道東面戰事吃緊,因此沒有把銀州草原的大軍調回來,還希望他們在遊子河一帶游動,給銀州足夠的壓力,牽制趙玄華的兵力。』 夜寒呆了呆,急聲問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手上的兵力去奪兩州之地?』 『正是!』 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面面相覷。 紫如憂心忡忡地道:『大人,丹絡的新軍尚未訓練,不足以參戰,岳風和馬恢的部下要鎮守南部,同樣不宜擅動,如此只剩下黃延功的大軍守護京畿要地,難道只帶三五萬大軍前去奪城?』 葉歆微笑道:『當然不能強攻,兵力不足,只能用巧。』 『大人想必已有妙策。』 『我打算讓岳風和馬恢合兵一處,殺出龍口關,南征昌州。』 三人又倒吸了一口涼氣,都被這突然的決定驚住了。 『大人為甚麼這麼著急,難道有甚麼特別的原因嗎?』 葉歆沒有回應,只是望向西北一眼。 紫如冰雪聰明,似乎領悟到甚麼,心中一動,忽然問道:『大人,屈復清全力守衛涼州,昌州空虛,的確是個機會,只是如此一來,鐵涼必然得利,他們可比屈家更難對付。』 『我們打著天龍朝的旗號,而昌州是天龍之土,合理合情,也是民心所向,因此大軍受到的阻礙會小一些,輿論壓力也會少些。當然,發兵之前還需要做些手腳,例如散播些謠言,說曠國雄與清月國結成聯盟,要從東面和南面進攻昌州,如此一來,昌州的駐兵便會將注意力移向南部,我們的大軍可趁機攻打空虛的北部,只要打開一個角,昌州的防禦體系就會出現缺陷。』 夜寒點頭道:『大人說的有理,只是趙和不能不管吧?他手上可是有近三十萬大軍,若是知道肅州空虛,也許會派兵來犯。』 『這事我已經考慮過了,有樸哲在,不會有大礙。現在我打算派使者前去簽定臨時協議,我們出兵助趙和奪回昌州,只是他必須將雪狼關交給我們。』 『雪狼關若是到手,無異於打開了涼州的門戶,日後攻取涼州將會極為方便,只是趙和會願意嗎?』 葉歆胸有成竹地道:『他此刻沒有糧草後援的供應,戰事又吃緊,若是拿不下涼州,連性命都沒了,一個雪狼關又算甚麼,這份協議他絕不會拒絕。』 『只怕將來他反口。』 葉歆微微一笑道:『此舉不過是迷惑他們而已,只要我們殺入昌州,奪下青狼關,雪狼關的作用就消失了,不給也無所謂。』 其實真正的目的他並沒有說,為了紅緂母子的將來,他不想讓鐵涼滅亡,反而希望幫助鐵涼軍隊,因為他要讓紅家代替趙家,成為鐵涼的皇室。 夜寒、丁旭見他主意已定,計劃也頗為合理,一時間找不到破綻,都表示贊同。 『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們立即就去安排,盡快向昌州進兵,只是這個南征大軍的主帥……』 『是不好選,論戰功和能力,黃延功倒是個人選,只是他不長於治理政務。昌州那裡四通八達,東面的平安州雖然表面上依附我們,但實際上還是獨立自治;南面是順州的清月國,昌州也許會向他們救援,也是個麻煩;西面屈家軍主力也會瘋狂地撲去,黃延功的力量恐怕不夠啊!』 丁旭笑道:『要不大人親自領兵,相信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這可不行,那些言官可要鬧翻天了。』葉歆擺擺手,笑道:『我看就讓岳風去吧,馬恢做副將,再安排一個謀士即可。』 『謀士?』夜寒見葉歆看著自己,不禁愣住了,詫異地問道:『大人要我出征?』 葉歆含笑道:『論理你做主將也可以,只是沒有在軍中任職,這次以昌州指揮使身份隨軍出征,名義上是去接收國土的文官,實際上你才是主帥,全權負責戰事的安排。』 夜寒平生從未上過戰場,如今居然成為南征大軍的負責人,既驚訝又新奇,笑道:『大人居然打我的主意,真是沒想到啊!』 『這裡的事交給丁旭、紫如處理,不會有甚麼大礙。如今軍事為主,政事為副,除了那些煩人的皇族,內部大概也沒甚麼大事。』 『這倒也是,既然如此,屬下領命出征。』 丁旭在一旁插嘴問道:『大人,鬼方的事呢?還是照原計劃嗎?』 『嗯!計劃不變,封鎖兩側出口,只許出不許入,讓裡面的人都給我乖乖地離開鬼方,孤立劉翎。前些日子我已經寫信給赫洋,讓他來處理此事,他是姚跋的女婿,很有說服力,劉翎見到他,抵抗的意識會大大削弱,也許不費一兵一卒,鬼方就歸降了。』 『大人安排妥當,屬下佩服!』丁旭和夜寒相視一笑,一起告辭離開了。 紫如正想回去做事,臨走時看了葉歆一眼,忽然轉身走了回來,小聲道:『大人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因為紅姑娘與小公子?』 葉歆對她毫無隱瞞,點頭道:『是啊!總覺得該為他們母子做些甚麼,鐵涼是紅家的故鄉,讓他們回去也許是最好的禮物。』 紫如倏的一呆,驚問道:『大人是想將鐵涼國送給他們?』 葉歆含笑道:『其實讓紅氏入主鐵涼比我們強佔更加合適,紅氏一族在鐵涼聲望極高,只要讓趙和皇族消失,便可以擁立紅氏主政。』 紫如不安地提醒道:『紅烈對大人敵意很深,只怕不會安份,我覺得危險太大,大人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熾兒總是我的兒子,我這沒用的父親該為他留點東西。』 紫如幽幽一歎,苦笑道:『為甚麼兩家之間會出現那些事?老天爺真是作弄人,要是夫人和紅緂能和平相處,一切都不是美滿了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忽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坦言道:『世事就是如此,隨遇而安吧,盡了力就好,人生無常,說不定哪一天就走了。』 紫如嚇了一跳,臉色變得煞白,不安地凝視著他,驚問道:『大人為甚麼出此不祥之言?太不吉利。』 葉歆聳了聳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修煉甚麼,怎麼這麼大驚小怪?修道根本在於無為,在於隨遇而安,生死也不過是俗事而已。』 『只是……』 『好了,這裡風大,你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別生病了,到書房去喝茶吧!』 紫如見他如此體貼,心情微顫,妙目輕輕瞟了他一眼,眼底生出許多笑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二章 宅院中只有三老,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到處求師。夜寒的智謀、寇子誠的律法、黃延功的戰場經驗、丁旭的政務,葉歆的親信大臣幾乎都成了小夢山的老師,對於少主,所有人都盡心盡力地教,不敢有絲毫怠慢。 葉歆掃了一眼院落,問道:『柔兒又帶著孩子出去了?』 冰離苦笑著搖頭道:『這個柔兒,一天到晚都說要把夢山變成最好的皇帝,天天跑這跑那,早出晚歸,看著就讓人生疼。』 葉君行含笑道:『這也沒錯啊,咱們的好孫子做了眠月王,日後要做皇帝,管理偌大的疆土,現在多學點,日後才能面對更大的挑戰。』 葉歆聽得直搖頭,妻子不但教兒子要做皇帝,連父母和岳父也說動了,都在盼著大兒子成為皇帝。 紫如見他一臉無奈,不禁暗暗好笑。 『紫如丫頭,這個時辰你怎麼也在,沒去衙門嗎?現在我們見你比見柔兒還多,呵呵。』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有事找我,所以我趕了回來,何況我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也就是三位老人家的侍女,天天見到我很正常啊!』 陶晶望著紫如,說不出的憐惜,轉眼看著兒子,張了張口,忽然又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甚麼也沒有說。 葉歆看在眼裡,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母親要說甚麼他很清楚,若是話真的說了出來,他可為難了。 身為左丞的紫如並沒有自己的府第,一直都與葉歆一家住在這特別建立的院落中,因此在外人的眼中,她與葉夫人沒甚麼分別。當然,她本人絲毫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只要葉歆不趕她走就行了。 南征的決定經過夜寒的嘴傳到了朝堂上,立即引起軒然大波,然而爭論的焦點並不在於決定本身,因為出兵昌州是為了收復國土,合情合理,無可置疑,真正引起議論的卻是下決定的人——葉歆。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覺得葉歆現在沒有任何職務,不應該對朝政指手劃腳,因此首先提出了異議,但言辭很溫和,因此夜寒等人並沒有在意。 然而消息傳出,立即引起皇族們的注意,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推倒葉歆,搶回權力,這次見清流們首先發難,覺得機會到了,很快便聚集起來衝到朝堂之外大呼小叫,指責葉歆把持朝政,還有人辱罵葉歆是國賊、是奸臣,要皇帝下詔殺了他。 掌權的都是葉歆的親信,夜寒等人雖然不便出面,可他們手下的人卻忍耐不住,跑到朝堂外為葉歆辯護,於是一場罵戰就在朝堂入口展開了,鬧得不可收拾,連遠近的百姓都知道了,紛紛趕來看熱鬧,最後還是赤溫的禁軍把他們趕跑了。 『一個無權無職的人,憑甚麼在這裡指手劃腳!』 『對,朝政就應該由皇上決定,葉歆憑甚麼下決定!還在皇宮上方建了府第,這明顯就是要控制皇上,把皇上變成傀儡,我們絕不答應。』 眾人吵鬧不堪之際,皇帝的儀仗忽然出現在朝堂之外,素來不上朝的玉霞也出現在黃色的龍輦之中。她這一出現,場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皇族們都以為救星到了,黑壓壓跪倒一片。葉歆的親信們則都在向葉府的位置張望,希望葉歆也能出現。 玉霞從不把自己當成皇帝,也沒有任何權力慾望,這次的出現完全是因為冰柔的請求,為了平息事件,才不得不出來。 『這裡好熱鬧啊!』玉霞嫣然一笑,絲毫沒有受到氣氛的影響。 皇族們對望了一眼,忽然一湧而上,伏倒在龍輦之前,為首的長河侯江肅哭斥道:『皇上,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葉歆是奸臣,他野心勃勃,想篡奪皇位,簡直是十惡不赦。皇上啊,千萬不能讓葉歆這個奸臣擅亂朝綱,不能讓我江氏皇朝的天下變成他葉歆的。』 『是啊!您一定要為我們作主,殺了他吧!』 玉霞對葉歆尊敬有加,一聽就不高興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葉歆是我師父,也就是我的親人,你們要是為我著想,就要更加尊敬他,盡心為朝廷辦事,不要在這裡大吵大鬧,鬧得百姓笑話,成何體統!』 眾人都驚呆了,江氏皇族們更是目瞪口呆,原以為可以藉著皇帝的威勢在朝廷裡取得更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權位,沒想到竟被訓斥了一番,而且這位年輕的女皇帝言語中完全偏向葉歆,絲毫沒有替他們作主的意思,心中不免都有些猜疑,有的人甚至想起了平民茶餘飯後的戲語,說是葉歆與皇帝有染。 『聽到沒有,再有人敢辱罵師父,我第一個不放過他。』說完玉霞便跳上龍輦離開了。 葉歆的親信們極為高興,有了皇帝撐腰,他們更可以理直氣壯地把皇族們拒之門外。他們勝利般的笑容令皇族們氣得火冒三丈,對葉歆的敵意也更強了,矛盾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小事件中激化了。 很快,一紙任命送到了南越侯江嘯的手裡,命他出任嘎山城的知府,做為皇族中的一員。他是第一個被任命官職的人,然而皇族的怒氣和敵意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覺得用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來打發他們,是一種羞辱。 有了皇帝出面支持,南征的計劃最終實現了,由於軍隊都在南方,因此出征的夜寒只帶一千名護軍,出征之日定在五月十五。在此之前,余樹青早已派出百名暗探前往昌州散播謠言。 這一日風和日麗,青龍城外綠草如茵,燦爛的金光灑在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點點光芒。太陽下,旌旗招展,鼓樂沖天,一千名精壯威武的騎兵整齊地排在草地上。 最前方,夜寒披著銀色披風,跨坐在一匹棗紅馬上,頭束金冠,腰間掛著一口寶劍,文士出身的他看上去也是威風凜凜,別有一番威儀。 朝中的文武都來到城外送行,做為出征的提議者,葉歆也出現在人群之中,而且就站在最前端,畢竟這次南征關係到肅州的未來發展,以及昌、涼二州以後的歸屬。在他身邊圍攏著紫如、丁旭和赤溫等親信,這個權力集團控制了天龍朝的命脈。 這群人之後,柳成風等中層官員也在送行的隊伍中,他們對於此次出征都很贊同,認為是復興天龍朝之舉,只是對葉歆略有微辭罷了。 在人群的最後方還有硬要趕來的皇族們,葉歆的現身無疑激起了他們的憤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充斥敵意與恨意,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 夜寒看了看天色,抱拳含笑道:『大軍要起程,諸位保重。』 『夜兄,一路保重。』葉歆親自捧過一杯酒送到馬前。 夜寒接下酒杯一飲而盡,正色道:『大人放心,此次出征不成功便成仁,不取下昌州與青狼關,夜寒提頭來見。』 葉歆拍了拍他的手臂,搖頭笑道:『不必如此,你要記住,這次的目的只是打開昌州的一角,不必太過冒進,等西線穩定之後,援軍便會南下助戰,而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切盡力而為吧!』 『我知道了。』 『你的能力我很放心,只要聯絡好清月國和曠國雄,昌州就不得安寧。』 夜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撥轉馬頭,朝身後的一千近衛騎兵揮了揮手,揚聲道:『大軍開拔。』 在他的指揮下,千匹駿馬浩浩蕩蕩地殺往南方,準備在龍口關與馬恢和岳風的大軍會合,然後大舉南侵。 目送大軍離去,紫如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不必擔心,就等捷報吧!』 『希望如此!』葉歆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到妻子身邊,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挽起妻子,含笑道:『我們回去吧!』 場面溫馨得幾乎讓人妒忌,在眾人眼裡,這個家庭控制著整個肅州,乃至整個天龍朝,雖然不是皇統,卻比皇統更受尊重,地位更崇高。 在眾人的目光下,葉歆顯得泰然自若,慢慢地走在人潮讓出的道路。 平靜的氣氛下,一絲陰霾從縫隙中滲了出來,送行的人群中,一個灰袍人的眼睛由始至終盯著葉歆和冰柔,右手不時摸著腰間衣袍下藏著的兩把銳利小劍,上面淬著劇毒。 在他的身後,幾名皇族成員也在看著,目光在灰袍人與葉歆夫妻之間遊蕩,臉上陰笑連連,除了他們,沒有人意識到這潛伏的危機。 紫如絲毫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跟在葉歆的身後,聊起了鬼方的事情。 『大人,派去雪狼的使者也安排好了,鬼方的使者一定要等赫洋嗎?不如我們先派個人去試試,說不定劉翎已經嚇怕了。』 葉歆笑道:『我已去信召赫洋辦這事,一切還是等他來了再說。』 冰柔插嘴道:『相公,以後主力出征,你也帶我去吧!』 『你可是內大臣,皇宮才是你做事的地方。』 冰柔嬌笑道:『不幹,我還沒有真正參與過大戰呢!』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寒光如利箭,從人群中分射葉歆和冰柔,快如流星,距離又短,當人們發現刺客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到處都是一張張驚愕的面孔,嘴巴大張著,卻叫不出聲來,因為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大人!』 紫如離葉歆夫妻最近,當眼前寒光閃動,她就意識到了危機,想都不想就下意識向前衝去,用身子擋在寒光前方。 周圍的人又是一驚,誰也沒想到嬌滴滴的大美人竟有如此反應,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刺客也嚇了一跳。 剎那間,死亡距離紫如不過是幾寸,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卻是異常的輕鬆,如果能這樣死去,也許是最好的。 就在寒光抵達她的身軀時,一道奇異的水箭狠狠地砸在劍身上,衝力極大,立時就把小劍擊飛了,緊接著一片藍色的水幕突然從大地上升起,如同一幅堅固的水牆,擋在紫如的身前,刺客的第二把短劍被水牆一衝,也被彈了回去。 經歷了由死復生的過程,紫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當她回眸望著葉歆,卻看到令她一世也難以忘記的眼神。 一個能為自己死的女人,葉歆心中的感動遠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如此纖柔的身軀,反應竟比學武的自己和妻子更快,如果心中沒有深厚的感情,是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只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之動容,雖然他們都覺得紫如是葉歆的情人,然而看到這種捨身救人的場面,除了固執的皇族們,沒有人不深受感動。 冰柔激動地一把抓住紫如,顫聲道:『謝……謝!』 紫如搖搖頭,又朝她嫣然一笑。 忽然,一道血光出現眾人的面前,然而對像卻是刺客自己,葉歆奇異的應戰方式使他對生存不抱任何希望,只有自殺才能免去更多的痛苦,因此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葉歆轉眼望向刺客的屍體,溫柔的目光立即變成了冰冷的利劍,臉上染著厚厚的寒氣。 『刺客!抓住刺客!』赤溫最為惱火,憤怒地大聲喝斥著手下。做為禁軍統領,他負責保護京城治安,刺客的出現無疑是打他的耳光,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 『紫如!沒事吧?』葉歆沒有在意周圍,伸手抓住紫如的手,擔憂地看著她。 紫如很開心,俏臉上綻放出最迷人的微笑,嫣然道:『大人不必擔心,我沒事。』 葉歆握著她的手長歎了一聲,如此真摯而深厚的感情卻得不到回報,他的心裡很不好受。 冰柔看了他一眼,忽然把目光移向另一邊。 『大人,沒事吧?』 丁旭的問候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葉歆搖了搖頭,冰冷的目光再次望向地上的死屍,眼中只有殺氣,沒有憐憫,若是對手只是行刺他,他絕不會如此憤怒,然而刺客手持雙劍,明顯是想連冰柔一起殺了,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叫余樹青來查,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紫如與他相處久了,很少見他這副神情,心中極為不安,小聲勸道:『大人,別太生氣了,一定會查出是誰指使的。』 葉歆眉尖一挑,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冷笑道:『無論是甚麼人,誰敢傷害我家人,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絕不留情。』 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在場的人心底都冒出一股寒氣。 此時赤溫的禁軍已把現場團團圍住,所有在場的人都被士兵監視了起來,一些人開始不樂意了,不停地叫著要走,然而在明晃晃的鋼刀前,誰也不敢強闖。 赤溫面帶愧色地走了過來,歉然道:『大人,是屬下辦事不密,請大人治罪。』 『不是你的責任。』 『大人,現在怎麼辦?』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淡淡地道:『不必大驚小怪,都交給余樹青去辦,他會辦好的。把人都撤了,今天是出征的好日子,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情掃興,柔兒、紫如,我們走。』 赤溫躬身行了一禮,大聲喚道:『護駕。』 葉歆擺了擺手,冷笑道:『不必了,你做你的事,要想殺我儘管來,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再來。』 眾目睽睽之下,葉歆挽著妻子慢慢地向城裡走去,神色泰然,絲毫沒有受到剛才行刺的影響。 看著葉歆生氣的背影,紫如心裡甜絲絲的,臉上絲毫沒有遇險後的驚慌,笑容更燦爛了。 丁旭忍不住感歎道:『大人就是大人,無論在甚麼時刻都是這麼光采奪目。』 紫如聽了回頭一笑,道:『當然,天下只有這麼一個。』 赤溫憤怒地朝地上的死屍狠狠踢了一腳,罵道:『這些可惡的小人,居然敢行刺大人,讓我抓住背後的主使者,我非剁了他不可。』 丁旭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查,幸虧剛才沒出甚麼事。』 『剛才那藍色的是甚麼,像一幅水牆!突然把刺客給沖翻了。』 紫如露出自豪的神色,驕傲地道:『大人說過,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場的人突然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氣直衝腦門,眼前彷彿出現了葉歆說這番話時的音容相貌,那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威勢。 葉歆此刻可沒這麼輕鬆,刺殺雖然失敗,但他卻看到了更長遠的事,這些陰險小人一定還會向他的家人動手,如果不把他們都殺光,就只有讓親人們移居到更安全的地方。 回到府第後,他一直坐在書房裡在琢磨著這件事,想來想去,天下除了靈樞山,沒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想到靈樞山,歸隱的心願又一次湧上心頭,然而這一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恨不得立即帶著家人起程。 『在想甚麼呢?這麼入神。』凝心飄然走了進來。 葉歆抬頭看了她一眼,呢喃著道:『凝姐姐,我們回靈樞山好嗎?』 凝心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甚麼比聽到這句更開心的話了,葉歆本就屬於靈樞山,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遲遲沒有達成歸隱的心願,如今他有這樣的決心,她真是高興極了。 『太好了,你終於下決定了嗎?』 葉歆點點頭道:『對,我決定了,等我處理完剩下的事情就走。』 雖然還不能立即回山,但看著葉歆堅定的目光,凝心知道這一次他真的下了決心,笑容又一次綻放。 『嗯!我打算先把爹娘和岳父送上去,姐姐,你幫我吧!』 凝心欣然點頭答應。 『我先去跟他們說。』葉歆也擔心自己猶豫,急匆匆走到三老所住的院子,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他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三章 第三章 三老都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他。 『你說甚麼?要我們去靈樞山上住?』 『嗯!』葉歆神色凝重地道:『這已經是第二次行刺,我不希望你們三老再遇上任何危險,山裡是最安全的,還有凝姐姐保護,這樣我才放心,而且我也打算歸隱山林,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走。』 『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而來的決定令三老都感到異常驚訝,但反應各有不同,冰離想起了妻子的慘死,心頭湧起一陣哀傷,卻並不想離開,因為世上只剩下女兒、女婿和外孫這些親人,回到山中雖然有葉君行夫妻相陪,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葉大哥,你們夫妻是該去安全的地方,我現在一個人,生死無憂,還是留下來陪著柔兒吧!』 葉君行搖頭道:『冰老弟,這是甚麼話?我們在一起數十年了,怎麼可能扔下你不管呢!你不走,我們夫妻自然也要留下陪你。』 冰離看了葉歆一眼,懷疑地問道:『危險真有那麼大嗎?有必要現在就離開嗎?柔兒可是天天盼著小夢山能成為一代明君。』 『明君?』葉歆苦笑一聲,發自肺腑地勸道:『成為皇帝就那麼好嗎?世事險惡,又逢亂世,若不是我有道術相助,今天只怕已死在刺客的手裡。夢山年紀尚小,哪有能力應付如此複雜的局面,讓他做皇帝無疑是推他入火炕。』 三老都無話可說了,世道太亂,他們都深有體會,葉歆吃過的苦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若不是他有超強的能力,任何一次危難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孫子還小,的確無法處理皇帝所面對到的問題。 『歆兒,不是有你在嗎?』 『我?』葉歆輕歎道:『我只盼著早日歸隱,擺脫這些凡俗之事。』 陶晶拿他沒辦法,長歎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葉君行忍不住說道:『你這孩子,天天想著修道,總該為柔兒和孩子著想吧!就這麼走了,豈不是斷送了孩子的前途?就算他不做皇帝,但留在外面會有更多的選擇,何況他如今學的是政治軍事,不是修道,進山太埋沒他了。』 一番話又把葉歆推了回去,他無奈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凝心,苦笑道:『這麼說爹娘和岳父都不肯離開?』 『我們都一把年紀了,死算不了甚麼,一切還是以孫兒的前途為重吧!以後只要小心點,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是啊!』冰離附和道:『歆兒,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別急著做決定。』 葉歆見三老這副神色,心中十分不安,越發急著想早點解決所有的事情,免得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帶著惆悵與焦急交織的心情,他回到了書房。 凝心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纖纖玉指輕輕地按在他肩頭,柔聲勸慰道:『別著急,慢慢勸吧,總會好的。』 笑語嫣然,秋水盈波,凝心的柔語彷彿一陣春風,撫平了葉歆焦慮的心情,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連累姐姐也要在這裡住下,真是我的罪過。』 凝心搖了搖頭,妙目凝視著他,輕歎道:『我是多麼希望你現在就能回到那本屬於你的地方,可惜世事難料,許多事情不是一個人能左右,你現在的處境我是越來越明白了。』 葉歆啪的一拍桌面,毅然堅決地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須讓一切盡早結束。』 『真有辦法嗎?』 葉歆手按桌子,騰的站了起來,背著手踱到門口朝院裡望了一眼,似是在思考著甚麼。 紫如處理完刺客的事後回到葉府,走到書房門口見葉歆站著發呆,神色十分古怪,不禁有些擔心,走上前問道:『大人,您在想甚麼,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嗎?』 葉歆搖了搖頭道:『刺殺事件讓我想到很多,我正在考慮下一步應該做甚麼。紫如,剛才多虧了你,你真傻,應該知道我有能力應付,怎麼還衝過來了!』 紫如含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看著寒光刺向大人,身子就不聽使喚了。』 紫如目光中的戀戀深情讓葉歆既是慚愧又是感激,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顫聲道:『謝謝!』 紫如搖了搖頭,嫣然道:『侍女本就應該擋在主人的身前,大人不必太在意,反正現在都沒受傷。』 葉歆歎了一口氣,抓著她的手半天也沒放開,卻也想不到該說些甚麼。 紫如很享受此刻的心情,溫馨而寧靜。等了一陣,她首先打破了這種氣氛,含笑問道:『大人,有甚麼新計劃?』 葉歆點點頭,沉聲道:『紫如,我打算近期要出一趟門。』 『大人,您要去哪?』 『去了結西面的麻煩。』 紫如見他不但說話古怪,神色也一樣古怪,心中湧起一陣不安感,憂心忡忡地問道:『大人,你想幹甚麼?能不能告訴我?』 懇求的目光讓葉歆有些不安,想起這些年紫如一直跟在身邊盡心盡力,實在不想拒絕她的請求,沉吟了半晌,他拉著她走進了屋子。 紫如看了一眼凝心,疑惑地問道:『你要去甚麼地方?』 『我打算去一趟雪狼關。』 一旁的凝心也嚇了一跳,吃驚地問道:『你要幹甚麼?』 紫如見凝心也不清楚,更是感到詫異,同時也為葉歆擔心。 『今天看到刺客,我忽然想到,刺殺這種手段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之一,雖然我一直都不喜歡那樣,但如果真有需要,我也會考慮。』葉歆說話時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中卻透著一份堅決。 『甚麼,刺殺!』紫如嚇得身子急顫,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焦慮不安地問道:『你要去刺殺趙和嗎?』 葉歆淡淡笑道:『如今涼州局勢動盪,雙方一直在僵持著。我大軍南攻昌州,清月國和曠國雄也許會趁機攻入昌州,若是如此,屈家必然驚慌,也許會分兵助守昌州,如此一來,鐵涼大軍必然得利,依我看,憑著他們的軍力以及涼州百姓對他們的熱愛,屈家的勢力只怕難守,然而我不願意看到趙和再度控制涼州。』 紫如無法瞭解他此刻的心態,擔心地又問:『殺了趙和豈不是便宜了屈家?這對我們沒有好處啊,而且還要去冒險。』 『不!我並不是要摧毀涼州大軍,而是要讓鐵涼大軍換一個領袖。』 紫如突然醒悟到甚麼,明亮的眼睛突然睜大,驚愕地問道:『你是要讓紅家……』 葉歆輕歎一聲,點頭道:『不錯,鐵涼軍中的皇族只有皇帝一人,其他的都被屈復清控制了,因此只要殺了趙和,鐵涼大軍必然會動搖,需要一個領袖人物來延續這個局面,此時我會把紅家推出去,讓他們成為鐵涼大軍新的領袖,代替我控制涼州。』 紫如不禁感歎,葉歆為了紅家的將來可謂是苦心積慮,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行前去刺趙和。 『紅烈會答應嗎?他可是寧願待在冰天雪地,也不肯投向我們!』 『我不會考慮紅烈,而是去找紅逖,他一定會答應我的安排,因為這樣的結果無論對他,還是對整個紅氏家族都有莫大的好處。』 『可是將來呢?』 葉歆沉聲道:『鐵涼原本就是天龍朝的屬國,只要簽下和議,讓鐵涼自治就好,這也算是給熾兒的一份禮物吧!』 『你不是討厭讓兒子做皇帝嗎?怎麼會想讓小兒子做皇帝呢?』 葉歆苦笑道:『熾兒的生活環境不一樣,而且他還有個了不起的師父,還有母家又是涼州的名門望族,在鐵涼的聲望極高,在那樣的環境之下成長,成為權力者更加自然。而對於涼州來說,接受一個涼州人做皇帝總比外人要好,因此不會有太大的反對聲音。』 察覺到他眼中的苦澀,紫如的心情很沉重,家庭中的矛盾像一條粗大的鐵鏈,束縛著葉歆的人生。 『我能幫甚麼嗎?』 葉歆朝父母所住的院落望了一眼,輕歎道:『幫我照顧他們,這次行刺事件絕非偶然,幕後的策劃者沒有查出之前,危險依然存在。』 『可是……』紫如凝望著他,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笑道:『好了,過幾天我就起程,先去北面見紅逖,然後去雪狼關刺殺趙和,你和丁旭他們一起準備好與鐵涼簽定和議,以宗主國的身份幫助鐵涼復國。』 『是!』紫如默默地點了點頭。 『凝姐姐,你願意陪我去嗎?』葉歆回眸望凝心,心裡知道她討厭殺人,討厭戰爭,但趙和身邊曾經出現過不少術士,難保他不會招納更多的術士,甚至是道士,有凝心在身邊會更放心些。 凝心溫柔地笑道:『當然,你的要求我甚麼時候拒絕過。』 『謝謝你們。』 葉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凝心和紫如,這兩個人一直在身邊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凝心帶領他在道學的道路上大步前進,紫如在政務上的幫助更大,這兩份感情之深不在冰柔和紅緂之下,卻得不到任何回報,葉歆心中的歉意極深。 紫如笑了,凝心也笑了,虛名早已不是她們想得到的東西,只要能在葉歆身邊,終日相見就夠了。 『我去找丁旭,把你的意思告訴他。』 『行刺之事只有你我三人知道,夫人她們都不知道,你也不必透露。』 『知道了!』紫如嫣然一笑,心情愉快地離開了書房。 目送著俏影消失,凝心嫣然笑道:『真是好姑娘。』 『是啊!忠誠真摯,溫柔賢良,美貌如花,才智過人,可以說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子,我真是太幸運了。』 凝心很清楚紫如對葉歆的感情,聽了並沒有不悅,反而點頭附和道:『比我更出色,要是誰娶了她,大概會很幸福。』 葉歆甚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 夜幕降臨,夕日的餘暉已從視線中完全消失了,璀璨的星空掛在蒼穹之上,散發出夜的迷人,星漢之下,青龍城寧靜而迷人,這裡沒有天龍舊都的歌舞昇平,卻有一種草原都市特有的寧靜。 由於白天發生了行刺事件,城門口巡視的士兵明顯增多,除了步軍,赤溫還調來了騎兵,在城門口內外不停地徘徊,整齊而有節奏的馬蹄聲使寧靜的氣氛中摻雜了一絲緊張。 做為禁軍統領,赤溫也親自到東西兩座城門視察,直到夜色漸沉才回府。 守城門的士兵覺得無聊,便在城門口聊了起來,話題自然還是白天的那場變故。 『居然有人敢行刺葉大人,真是活膩了。』 『是啊!這群人真是瘋子,那種場合也敢動手。』 『說來也奇怪,當時突然出現了一道水牆,阻止了兇手的攻擊,依我看大人一定是上界神仙派來的,因此受到了天上神仙的護佑。』 此時,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城門口,抬頭看了看城門,黑暗中隱約見到『青龍』兩個字。 『這裡似乎就是首都青龍城了,這一路可真不好走啊!』 男子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帶著一身的疲憊,拖著瘦弱的老馬,蹣跚地走到了城門口。 『站住,我們要進行搜查。』守門的士兵們不再閒聊,走上來把他攔下。 男子神色很平靜,看了看守門士兵,含笑道:『想不到盤查得這麼嚴密,與以往的京城大不一樣啊!』 『平時不會如此,今天發生了事情,所以必須盤查。』士兵倒也隨和,搜查了一番,見他身上除了幾件衣服,一些乾糧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溫言道:『走吧!』 男子卻沒有離開,好奇地問道:『出了甚麼事嗎?』 士兵們守夜也很無聊,難得有個人說話,笑道:『有個不長眼的小子,居然敢行刺葉歆葉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男子臉色急變,驚訝地問道:『誰這麼大膽?葉大人受傷了嗎?』 『你倒挺關心我們大人的,不過你大可放心,天下能傷害我們大人的人還沒出現呢!他是上天神仙眷顧的人物,凡人哪能傷得了他。』 看著士兵眼中的自豪,男子既是感歎又是吃驚,沒想到葉歆的聲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普通士兵尚且把他當成了神仙般的人物,平民百姓就更不用多說了。 『我有事,先走了。』他朝士兵們優雅地笑了笑,牽著馬踏進了青龍城。 街道並不是寂靜無聲,酒館食店依然開著,客棧也是燈火通明,街上偶而也能看到些小吃攤,攤口聚集了不少人。 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讚歎道:『新建的城市就有這種景象,大人的確治理有方,嗯,大概也有東主的功勞,只有他才能短時間把一個地方變得這麼繁榮。』 走了一陣,他拉住了一名過路的行人,問道:『請問丁旭大人的府第怎麼走?』 『丁大人的府第很好找,轉個彎,一直向前走就到了。』 『謝謝。』 男子禮貌地笑了笑,朝著路人指點的方向行走,很快便來到丁旭府第的門前停下了來,然而他卻沒有立即叫門,而是站著看了半晌才走上前拍打門環。 府門吱呀一聲打開,守門僕人探頭看了看,見男子陌生,身上衣著簡單,還牽著馬,似乎是從遠方來的,不禁有些納悶,問道:『你找誰啊?』 『請問這裡是丁旭丁大人的府第嗎?』 『是啊!你有甚麼事?』 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叫丁才,想見你們大人,請你通報一聲。』 『丁才?』守門僕人有些不情願,打量男子半晌也沒有動。 丁才察覺到僕人眼中的懷疑,含笑道:『你們大人一聽就明白了。』 守門僕人見他一臉和氣,語氣謙遜,多少有些好感,因而點了點頭,把門關好,然後走進去稟告。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四章 第四章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門突然被猛地打開了,丁旭一個箭步就衝了出來,瞥見男子先是一愣,隨即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淚刷的就落了下來。 『大哥!』 『二弟!』丁才也是淚流滿面,緊緊地抱住兄弟。 多少年來兩人都是相依為命,後來跟了葉歆才改變了一生,可惜那場京城驚變又改變了兩人的命運軌跡。 後面,丁旭的妻子也走了出來,含笑道:『相公,怎麼不讓大伯進去說,你看大伯這一身土,又牽著馬,想必遠道而來,一定累壞了,還是進去坐下慢慢說吧!』 『對,對,大哥,我們進去慢慢聊。』丁旭拉著兄弟就往裡走。 丁才知道弟弟成親了,見了少婦清秀可人,暗暗點了點頭,問道:『這位是弟妹吧?』 丁旭笑道:『是啊!是大人主婚辦的,可惜當時大哥不在。』 『大人主婚比我好。』 『走,我們進去慢慢說。』丁旭心裡狂喜之極,興沖沖地拉著兄長走進屋子,直到進大廳,他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腳,兩兄弟都笑了。 丁夫人知道兩兄弟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便為他們安排了一桌酒菜,讓這兩兄弟一敘久別之情。 剛坐下,丁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怎麼也不來個信?我和大人都急死了,天天催著派人去尋訪你的下落。』 『一言難盡啊!』丁才長歎一聲,拿著桌上的茶碗喝了兩口,然後才慢慢說起自己這段日子的經歷。 原來當時京城大亂,三皇子夥同蘇家作亂,情況萬分危急,丁才奉了葉歆的命令去聯絡大皇子合謀,剛到大皇子的府第,外面的亂軍就開始行動了,根本無法與葉歆聯繫,只找到了馬懷仁的下落,那時火勢已起,兩人只能與大皇子的部屬一起逃難。 作為密探總領的他,隱約知道皇宮之內有一個地下宮殿,還有密道通往城外,便帶著大皇子進入皇宮,最終找到了地下宮殿的入口,此時三皇子已進駐皇宮,正在搜查宮殿,他也只能隨著一眾人等躲了進去,此後沿著密道出了城。 由於京都附近盤查嚴密,他們在地下宮殿裡住了兩個月才離開,之後便一直往東走,最終離開大陸,坐船出海,在一片海外島群住了下來。 丁旭聽了不勝唏噓,想不到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大哥,你吃苦了,不過好在你回來,我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做事了。大人如今勢力穩固,南征的大軍已經出征,攻擊了昌、涼兩州後便可東征銀州,再加上龍天行的地盤,眠月河以北將盡歸我們所有。』 『嗯,很好。』丁才笑了笑,又沉默了。 丁旭見兄弟笑容有些勉強,詫異地問道:『大哥,你是怎麼了?不高興?』 『沒甚麼。』丁才沉吟片刻,忽然問道:『聽說那份遺詔葉大人已經公佈了?』 『是啊!正因為有了那份遺詔,大人才立了玉霞公主為帝,才有了這新都,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我親自督建的,相信一點也不比舊都差,再有一年時間,這裡會更加繁華。』丁旭滿臉自豪地看著兄長。 聽說這城是弟弟的作為,丁才的確為他自豪,然而心事卻在壓抑著歡喜,他沉吟半晌才無奈地說道:『其實皇帝在死前又立了一份新的詔書。』 『你說甚麼?』丁旭騰的跳了起來,滿臉驚愕地看著兄長,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丁才鄭重地點頭道:『沒錯,詔書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交給我的,就在事發的當晚,我原打算與大人商議,只可惜三皇子突然發動兵變,我根本沒有時間說明。』 丁旭臉色一變,忽然又笑了起來,神色輕鬆地坐回原位,含笑道:『有沒有都無所謂了,如今大局已定,天龍朝只是舊殼,一切權力都在我們的手上,而且小公子已經被皇上立為眠月王,日後便是我們的主公,天龍朝也該改名字了。』 丁才愕然看著弟弟,片刻之後才收回了目光,沉聲道:『弟弟,別忘了,我可是天龍朝的密探總領,是先皇的親信重臣,絕不能有負皇恩。』 『大哥的意思?』 『尊先皇遺詔,奉大皇子為帝,建立正統的天龍朝。』 丁旭聽了不以為然,輕笑道:『大皇子?憑甚麼?這裡可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就算遺詔寫的是他的名字,我們也不可能白白送給他。』 『二弟,你難道忘了我丁家是世襲密探嗎?』 丁旭正色道:『我們為天龍朝做的事也不少了,時代要變了,天龍朝的滅亡是注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大哥,你這次回來不是和大人作對吧?』 『不是!』丁才搖頭道:『大人大軍在握,有如此良機卻未稱帝,可見他對帝位沒有野心。玉霞公主與大皇子之間有兄妹關係,襌讓皇位也是合理之舉,只要他們同意,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丁旭搖頭道:『大哥,你也太天真了,大人他雖然沒有野心,但這裡的大軍和百姓心裡只有他,天龍朝早就成了葉家的天下,大皇子就算做了皇帝,這裡的人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 丁才知道弟弟說的是實話,然而對天龍朝的忠誠使他無法放棄遵從遺詔,著急地問道:『弟弟,難道你不幫我?』 『大哥,我以前與天龍朝沒有甚麼瓜葛,如今我是葉家之臣,只為大人盡忠。』 『你……真是急死我了。』 丁旭神色依然平靜,淡淡地道:『大哥要做忠臣,我也要做忠臣,只是盡忠的對象不同而已。大皇子雖然是皇子,但無論是人品、才識、能力、計謀,哪一點能與大人相提並論,就算為了天下蒼生,我也不會放棄。』 丁才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連你都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用多說了。』 『大皇子現在在哪裡?』 丁才搖了搖頭道:『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島上,現在在哪裡我也不清楚,我是受命前來勸說大人的。』 『大哥,有的事情你不清楚,大人雖然無意皇位,但夫人卻一直在活動,還帶著小公子到處求學,我這裡也經常來,小公子乖巧聰明,學得很快,而皇帝沒有再打算招納皇夫,因此日後的皇位非小公子莫屬。』 『原來夫人有這種野心,看來我這次的確要空手而回。』丁才對冰柔的印象只殘留在冰柔被困的時候,因此對她的性格一點也不瞭解。 丁旭看了兄長一眼,沉聲道:『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覺得你是丁家的驕傲,至於你如今的決定也是為了盡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大人作對,更希望你能留下來。』 丁才苦笑道:『大人手段狠辣高明,當年我就見識過了,憑我的這點本事,哪敢與大人鬥,只是……』 『好了,難得我們兄弟相聚,大哥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其他的事就別想了,過兩天再去見見大人,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人一直派人到處打聽你的下落,除了余樹青的密探隊,還有河幫,只差沒有出海去找,想不到你們真在海外。』 『是嘛!大人之恩,我終身難忘啊!』丁才聽了有點心顫。 『好了,我們喝酒吧!』 雖然意見相左,但兄弟之情卻無法虛表,丁旭正如其所言,拋開了一切分歧,熱情地招待兄長。 丁才長途跋涉雖然極累,但這一夜卻難以入眠,先皇之恩難忘,故主之情難報,如今兩者衝突,不禁大為苦惱。 丁旭的心情也難以平復,站在院中的小亭中,靜靜地仰望天空繁星。兄長歸來,原本是件興奮之事,沒想到橫生枝節,若是兄長一意孤行,堅持要遵行遺詔,兄弟之間各為其主,不得不反目成仇,這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我該不該告訴大人呢?』 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把事情完整地告訴葉歆,以全臣子之禮。 然而翌日早上,當丁旭來到葉歆的府第之時,葉歆卻已帶著凝心悄然離開了住所,除了紫如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大人真的離開了?』 紫如依然是葉歆的代言人,見丁旭到來,含笑道:『丁大人,大人游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有甚麼事還是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丁才著急地想吐露兄長之事,卻不願意讓外人先知道,即使紫如與葉歆的關係是何等的親密。他沉吟片刻,含笑道:『既然大人遠行,我就不打擾了,有事等大人回來再說。』 『嗯!我們一起去朝堂吧,我有要事要說。』 『好!』 就在丁才到達青龍城的的時間,東方張全的轄地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可謂震動四方,失蹤已久的大皇子竟然又出現了,還帶來了訓練有素的三萬大軍,從東平州的海岸登陸,並立即展開攻勢。 由於張全正全力與蘇家作戰,而東面海域又一向太平,誰也不會想到還有一股勢力潛伏在海外的眾島嶼上,因此防禦極弱,被大皇子打得措手不及,眠月河口的朝陽城很快就被攻陷了,隨後三萬大軍分兵兩路,攻下了膠河、長鼓兩城,建立了一塊根據地。 大皇子隨即豎起天龍大旗,以正統皇帝的身份宣告原東平州的故民,要他們推翻現有的政權,歸附皇統,重振天龍聲威。 與此同時,大皇子的手下也在東平州各地大肆宣揚,招納一切可用之人對付張全的統治,甚至連土匪、強盜都照樣吸收。 做為舊都的所在,天龍朝的影響力雖然隨著它的沒落而有些淡化,然而在平民百姓的心中,張全是逆賊,大皇子是正統皇脈,高下立辨,再加上大皇子手中有軍隊,又攻佔了城池,因此依附的百姓越來越多。 張全的大軍之中有不少是舊軍,這些人雖然從上作亂,但有不少人是因為三皇子的緣故,後來張全兩次廢帝,自立皇統,他們心裡早有不滿,只是無力反抗而已,如今大皇子出現,軍中士氣頓時大受影響,嘩變之聲此起彼伏,投向大皇子的軍隊也越來越多。 局勢如江河之水,一去不返,張全雖然廣有親信部將,但事發突然,加上蘇劍豪的大軍步步緊逼,前鋒已攻入國境,根本無暇分兵,只能利用國都的軍隊負責征討之責。 當天下的局勢一變再變之時,峰帶著姐姐和妻子悄然來到了平安州位於眠月河南部的重鎮,這裡駐守著五萬大軍,領兵者是驍善將軍齊槐與北寧騎都尉扎猛。 這支大軍原本是蘇劍豪派往雙龍城的,以圖南北挾擊,奪取這天下最堅固的城池,然而由於順州蘇方志戰況不利,因此才放棄了攻打雙龍城的計劃,讓齊槐和扎猛領五萬雄兵鎮守睢遠城,控制平安州南疆部份,同時監視雙龍城。 蘇家退出順州,在海州稱帝之後,勝武將軍簡揚與安陽、陳剛扼守西面,建立了一條西面的大防禦線,從最南的海州邊境,一直伸延到北面的眠月河,而睢遠就是北面的防禦重點。 扎猛並不想成為蘇家之臣,只是受了葉歆之命,暫時潛伏在蘇家軍中,因此一直沒有歸入葉歆麾下,卻不斷把南方的消息經由河幫送到青龍城,為葉歆及手下重臣提供有利的情報。 他不知道峰、嵐兩姐弟的事,因而對他們的出現感到十分驚訝,又見三個人一身平民裝束,似乎有意掩飾甚麼,好奇地問道:『小老弟,你怎麼來了?』 峰跟他學過武藝,與他是半師半友之情,見到他格外興奮,笑道:『見到你總算是安全了。』 『到底怎麼回事?』 峰看了姐姐一眼,搖頭道:『蘇劍豪那傢伙不是東西,讓他老婆來欺負我姐姐,我盛怒之下宰了他老婆,然後就逃了出來,正想去青龍城找葉大哥,途中正路過這裡,所以就來見你。』 扎猛愣了愣,隨即哈哈笑道:『好樣的,有膽識,連太子妃都敢殺!』 峰笑著勸道:『扎猛大哥,不如帶著大軍去投靠葉大哥吧?我們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扎猛無奈地道:『我何嘗不想,只是眼下這局面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一個人固然可以,但葉小弟辛辛苦苦將我安插在這裡,就這麼走了,實在對不起他。』 『不能帶兵走嗎?』 『齊槐是蘇家的心腹,大權在握,我這個副手所能指揮的不過是五千人,而且還分佈在二十里的防線上,力量分散,聚集尚且困難,更別說帶著他們渡過眠月河。』 峰是個殺手,對於軍事瞭解得並不多,原以為憑著扎猛的身份和地位,拉著大軍北投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事情這麼複雜。 『真是可惜,要是能一起走該多好啊!』 『峰小弟,你們殺了太子妃,犯了重罪,不宜久留,我會與河幫聯絡,盡早把你們送過河去。』 峰滿不在乎地道:『還是先休息一陣,吃點東西,我看齊槐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他的話音剛落,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之後,扎猛的妻子辛蕊走了進來,神色凝重地道:『齊槐突然前來拜訪,人已在門外了,是不是你們的消息洩露了?』 峰和嵐的臉色都變了,驚愕地對視一眼,眉宇間隨即流露出濃濃的殺氣。 看著兩人的臉色,扎猛沉聲喝道:『別亂動,情況不明,謹慎些好,你們在這裡,我先去看看。』 『嗯!有勞大哥了。』 『辛妹,如果有甚麼變化,立即想辦法把人藏起來。』 囑咐完後,扎猛整了整衣服,急匆匆地走到大門,果然發現齊槐背著手站在台階上,府外更有數十名親衛騎兵,氣氛有些古怪。 難道他真的發現了?還是說他一直在監視我的府第? 想到第二種可能,扎猛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齊槐真的在府裡安插了眼線,峰等三人的行蹤自然會傳入齊槐的耳中,此番前來必然別有用意。想著,他又看了看周圍,雖然手中沒有了鑌鐵大棍,但也能支持一陣。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五章 第五章 齊槐一臉笑容,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敵意,親切地迎上來,微笑道:『老弟,沒出去巡視嗎?』 『沒有,齊兄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齊槐微微一笑道:『當然是來看看老弟。』 扎猛見他和顏悅色,一時間無法斷定自己的猜測正確與否,只能勉強搪塞幾句。 忽然,齊槐臉色一變,柔和的目光變成了銳利的劍鋒,狠狠刺向扎猛,獰笑道:『老弟,想不到你和他們兩個交往這麼密,難怪這些年在這個官位上穩如泰山,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可惜,一切都要結束了。』 一聽這話,扎猛知道自己在睢遠城的日子結束了,曾經一個人獨闖天下的他,面對危機反而越發冷靜,平淡的目光看著齊槐問道:『看來你是來抓人的。』 齊槐冷笑道:『殺害太子妃是甚麼罪,你不會不知道,不過此事與你無關,畢竟我們一起做事日子不短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把他們交出來,我保證向朝廷求情,對你從輕發落,饒你性命。』 扎猛仰天哈哈一笑,神色間流露出早年草莽歲月的沖天豪氣,揚聲道:『這裡有不少人跟我一起喝過酒,都知道我的脾氣,我扎猛雖然沒甚麼大本事,可出賣朋友的事絕不會做,要動刀就儘管來。』 齊槐哼了一聲,沉著臉道:『扎猛,既然你決心反叛,我就不客氣了,來人啊!把他給我拿下。』 扎猛身子一晃,從最近的一名士兵手中奪下一把鋼刀,快速在身前舞出一朵刀花,傲然笑道:『看來今天是沒有活路了,來吧,我們做最後的了結。』 忽然,門外傳來一把極細的聲音。 『扎猛大哥,你先退進來,我和姐姐去抓齊槐。』 扎猛愣了愣,隨即聽出是峰的聲音。 『別擔心,我和姐姐的刺殺術很高明,只要抓住這個齊槐做人質,我們就可以順利出城了。』 扎猛朝外看了一眼,默然點了點頭,提著鋼刀緩緩退入門內。 齊槐有備而來,信心十足,只見他大手一揮,高聲喝道:『把扎猛府給我圍上,一個也不許放過,反抗者就地正法,殺無赦。』 片刻間,數百騎兵把扎猛的府第圍得水洩不通,要想殺出根本不可能,危急時刻,兩道幻影般的人影突然從府裡殺出,轉眼間已衝到齊槐的身邊。 齊槐正是得意揚揚,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方,直到看見峰的面孔,這才想起天下第一刺客的名號,不禁大驚失色,急聲叫道:『快,快抓住他們。』 峰和嵐都知道生死在一擊,如果一擊不中,不但自己性命不保,還要連累扎猛全家,若真是如此,死也難安,因此都不顧齊槐身邊的親兵,咬著牙猛衝到齊槐身邊。 『給我下來!』 這兩姐弟的拚命一擊,力量非同小可,齊槐雖然能帶兵打仗,可論武藝遠遠不是這兩人的對手,佩劍還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兩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雙臂。 看著大將被抓,正準備強行抓人的騎兵們都停止了行動,轉而把目標鎖定在兩姐弟的身上。 『你們兩個要幹甚麼?』齊槐驚慌地問道。 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要殺我們嗎?臨死前我們怎麼也要找個墊背的,齊將軍,就辛苦你了。』 『不……我只是奉了上命。』齊槐可不願把大好的前程斷送在這件事上,連聲辯解。 此時辛蕊也走了出來,還把扎猛的鑌鐵大棍拿了出來。 『當家的,我們殺出去。』 『辛妹,我們要搬家了。』 扎猛還是滿臉笑容,絲毫看不出強敵在側的危機,豪邁之情不禁讓他的親兵們感歎不已,就連齊槐帶來的人也心存敬意。 辛蕊輕鬆地笑了笑道:『咱們的孩子還在草原上呢,正好一家團圓。』 『是啊!還能見到葉小弟。』扎猛咧嘴一笑,絲毫看不出被大軍重重圍困。 『扎猛大哥,這小子怎麼處理?』峰狠狠地踢了齊槐一腳。 扎猛沉吟道:『齊槐,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了,請你帶我們出城,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自然會放了你。』 齊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對手擒住,臉上火辣辣的,難堪已極,心裡的恨意與怒氣如烈火般騰騰燃起,卻也無能為力,哼了一聲,道:『隨便你了,不過收留他們就等於與蘇家宣戰,就算你們離開了這裡,我不信誰會收留你們。』 峰敲了他一下,嘻嘻笑道:『蘇家都是些卑鄙無恥的小人,果然連蘇家的部下都是一群白癡,你不知道吧,我和扎猛大哥都是葉歆的兄弟,嘿嘿,這些年留在這裡不過是替他打聽情報,要不是懶得動手,你們這些蠢蛋早就死了。』 齊槐的臉色刷的全白了,驚顫的目光盯著他,半天也反應不過來。 這也難怪,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想到蘇劍豪身邊的重臣竟是葉歆的棋子,而且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有被發現,心裡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周圍的騎兵也都傻了眼,無不面面相覷。 扎猛見事情說開了,也不想隱瞞甚麼,坦然道:『沒錯,我和葉小弟夫妻相交了十年。』 聽到扎猛叫葉歆做『葉小弟』,眾人又是一愣,以葉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敢這麼稱呼的人絕對與他有密切的關係,因此都相信了峰的話。 齊槐甚麼也說不出來,如果扎猛只是因為峰、嵐兩姐弟的事而出逃,他相信這些人絕對逃不掉了,可有了葉歆這棵大樹做後盾,只要進入北面的雙龍城,就算進入了葉歆的勢力範圍,再想抓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令他不安的是扎猛的離去會嚴重打擊軍心,這些年扎猛帶兵雖然不多,但憑著他的為人和酒量,在軍中樹立了很高的威望。 扎猛對於自己的手下也很體恤,揚聲道:『從現在開始,我扎猛不再是軍中的一員,各位保重。』 忽然,府裡衝出來十幾名親兵,手裡各提著刀劍,肩上還有包袱。 『將軍,我們跟你走。』 扎猛大為感動,這些親兵都是平日裡一起喝酒的好兄弟,的確捨不得他們,如今他們如此重義,他心裡樂開了懷,拍了拍其中一名親兵的肩頭,咧嘴笑道:『好兄弟,想走我也不攔著,不過你們都要想好了,跟著我未必有好日子過。』 『我們願意。』 峰笑道:『收拾好東西就走吧,齊大人可是支持不了多久。』說著右手一推,匕首在齊槐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齊槐嚇得面如土色,連聲叫道:『快,快放他們走。』 周圍的騎兵不敢拒絕,嘩的退開了,讓出了道路。 辛蕊匆忙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又牽了幾匹好馬,一行人便上路,直奔河岸而去。令他們感動的是,當消息傳到扎猛其他的部屬之中,士兵們或幾人,或十幾人,陸陸續續趕上了他,身上都帶著包袱,要與扎猛共同進退,最後到達眠月河河岸之時,人數已經達到三千人,場面頗為壯觀。 不但是扎猛夫妻吃驚,齊槐看得更是呆若木雞,沒想到扎猛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扎猛與魏劭一直都保持聯繫,因此並不擔心有甚麼意外,與河幫聯絡後,順利地登上了船。 面對滔滔河水,目送著數十條大船揚帆而動,齊槐簡直傻了,沒想到河幫這麼痛快地就把人接走了,說明扎猛除了與葉歆稱兄道弟之外,還與河幫有關。 回到睢遠城,情況與齊槐想像的一樣,扎猛等人雖然走了,卻給睢遠城的士兵帶來巨大的影響,畢竟扎猛曾是西征軍的副帥,又在睢遠城鎮守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威信很高,突然投向蘇家的宿敵,士氣受到重創。 消息傳到都城,蘇方志氣得暴跳如雷,由於擔心內部還有其他的潛伏者,立即把兒子從前線召回,開始商議整肅內部的行動。 『父皇,扎猛真的是葉歆的人?』 蘇方志怒哼了一聲,沉著臉道:『嗯,齊槐來報,扎猛和葉歆稱兄道弟,而且……』說著瞥了兒子一眼,冷笑道:『那個女人的弟弟也一樣,他們都是葉歆的兄弟。依我看,那個女人也是他安插在你身邊的奸細,這麼多年來你沉迷女色,差一點就把蘇家的前途給斷送了。』 蘇劍豪氣得臉色鐵青,一甩身子,憤憤地在酸枝木椅上坐下,右手用力一捶椅柄,罵道:『該死的葉歆,想不到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算計我了,居然還給我施美人計,可惡之極,實在是太卑鄙了,不宰了他,難平我心頭之氣。』 蘇方志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沉聲道:『你這孩子,甚麼都好,就是放不下架子,不肯多想想陰謀,多想想別人所能用的手段。葉歆當時還只不過是個六品小官,手中無權,依附在我蘇家巨大的匾額之下生存,然而當時他就敢在你身邊安插人手,從那個女人,到他的弟弟,再到扎猛,從你的身邊,到軍中,他都費盡了心機,這說明甚麼?』 『太可怕了!』蘇劍豪來回晃著腦袋。 蘇方志歎道:『是啊!一個人如果總是能為自己鋪好路再走,這個人就絕對是個可怕的人物,其實不只在我們的身邊,其他地方何嘗不是,只是他做的極為巧妙,讓人無法發覺就是。』 『如果不是皇子們爭位,他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 『不錯,然而你也要想想,皇子爭位天下人皆知,為何別人沒有成功,他卻成功了呢?機會時時都有,可把握機會的能力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蘇劍豪騰然而起,傲然道:『我就不信贏不了他。』 蘇方志微微笑道:『你有這份雄心,我很高興。如今張全勢弱,我軍一年之內必定能把舊都收入囊中,到時候我們就是眠月河以南最大的勢力。』 『我要順兵北上,直搗他的青龍城,讓他永遠都臣服在我蘇家的腳邊。』 『好,我也盼著有那麼一天。』蘇方志把他按回椅子上,含笑道:『這次讓你回來,是要商議整肅內部的計劃,扎猛事件的影響太大,軍中人心惶惶,不宜出戰,必須穩固了內部,才有能力攻城掠地。』 蘇劍豪點頭道:『知道了,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把朝中、軍中洗個乾淨。』 於是,一場整肅風暴便在這個剛剛建立的國家中展開了。 即便到了五月,草原上吹動的輕風依然帶著絲絲寒氣,因為再往北去就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之地。 有了凝心相助,葉歆可以坐著白雲在空中高速行進,因此很快便到了丹西草原。 『姐姐,我們到了。』望著綠茵之中的那一片帳蓬,葉歆的心裡百感交集,那裡有他的親生兒子,還有兒子的母親。 凝心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嫣然道:『別擔心,覺得對,就去做吧!』 『嗯!我先下去了。』葉歆輕輕一跳,躍下草原,然後隱身進入了帳蓬區域。 由於紅氏族人都讀過書,學識很高,不少人成為了族裡的老師,使這些草原牧民有了讀書認字的機會,這對於族民們來說簡直是作夢一般的美好,因此對他們十分尊敬,族長甚至把兒子的大帳都送給紅烈,紅烈便讓給了女兒和外孫居住。 這是一座白色的大帳,四角用彩繩編織了不少裝飾,看上去很顯眼。 此刻,紅緂正坐在帳蓬中,手捧著腮靜靜地望著帳蓬口那狹小的天空,目不轉睛,似乎在盼望著甚麼。 在她身邊,小紅熾正抱著一個羊毛結成的小球玩耍,小臉紅通通的,可愛極了。 『乖徒弟,今天怎麼不讀書了?』朱雀上人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師父!嘻嘻……』小熾兒咧開小嘴嘻嘻一笑,搖搖晃晃地撲到他的懷裡,揪著他的衣服笑個不停。 看著活潑可愛的兒子,紅緂露出幸福的笑容,問道:『上人,今天教熾兒讀書嗎?』 朱雀上人一把抱起小紅熾,笑道:『今天該多學點道術了,怎麼說我也是道術高手。』 『道術!』紅緂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遠方的葉歆,嘴裡喃喃地道:『道術,他也在修煉道術吧!』 見了紅緂這副神情,朱雀上師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她的心事,笑著轉變話題說道:『徒弟好像又長高了。』 說到兒子,紅緂的思緒果然又拉了回來,笑道:『是啊!這個小淘氣又長高了。』 『我才不是小淘氣呢!』小熾兒跳下朱雀上師懷抱,朝母親做了鬼臉,逗得紅緂又笑了起來。 『熾兒,好好學,別頑皮。』 『知道了,娘。』小紅熾牽著朱雀上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帳蓬。 剛出帳蓬,朱雀上人忽然一愣,抬起頭朝著左前方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語地道:『是該來了。』 十丈之外,葉歆悄然隱身而立,他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朱雀上人,也沒想過要瞞,慈祥的目光一直盯著小兒子,略顯瘦弱的身軀與他小時候特別像,心中不禁一陣激動,真想衝上去一把抱住兒子,然而他還是壓制了心中的渴望,靜靜地看著。 朱雀上師朝他笑了笑,牽著徒弟走出了帳蓬區。 葉歆走到帳蓬口,凝望著紅緂的倩影,這個女子並沒有贏得他的愛情,心裡卻不是沒有感情,初入京城的那段歲月中,多虧有她的相助,才有了日後的發展,中間她也吃了不少苦,還生了個兒子,因此強烈的歉疚感一直沉浮在他心中。 希望這次的計劃能補救一些吧! 『夫君,你還好嗎?』 紅緂的一聲呢喃如針般刺痛了葉歆,無論有甚麼恩怨,這份感情是真摯的,然而他除了暗暗說一聲『對不起』,也無法再做甚麼。 站了很久,他還是轉身離開了,然而尋遍了整個部族營寨,都看不到紅逖的身影,最後還是在營寨西南的一處草坡上找到了紅逖。 紅逖手裡攢著一根小草,若有所思地望著南方,目光呆滯,不知在想些甚麼。 葉歆緩緩走到他身後,輕輕地喚道:『紅大哥。』 紅逖早已聽到腳步聲,卻沒有在意,以為是部族的人,這一聲卻令他呆若木雞,片刻後才回頭望去,發現是葉歆正靜靜地看著自己,驚得跳了起來,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是來接妹妹的嗎?』 葉歆苦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向前走了兩步,在紅逖的身邊坐下,一邊向南方眺望,一邊說道:『在看鐵涼嗎?』 『是啊!』紅逖漸漸從驚愕中回過神,看了他一眼,也坐了下來,好奇地問道:『不是來接妹妹,就是來看熾兒的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也算是吧,不過最主要的目標是來找你。』 『找我?有甚麼事要我幫忙嗎?』紅逖又是一愕。 葉歆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平靜地道:『我已經決定要歸隱了。』 紅逖又被他的言語嚇呆了,愣愣望著他半晌,顫聲問道:『甚麼!你……要歸隱!你才幾歲啊?居然想起歸隱了!』 葉歆微笑道:『我是個道士,修道才是平生之願,無奈世間的事太多,總是無法抽身,如果不下決心,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塵俗之事。』 『現在時機到了嗎?』 『倒也不是,只是為了這個心願,我重新制定了計劃,如果一切如願,我就可以歸隱了。』 紅逖晃著腦袋嘟囔道:『這也太突然了吧!』 『是有點突然,但我決心已定,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忙。』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六章 猶豫半天,紅逖問道:『我又不會修道,能幫你做甚麼?』 葉歆指著南方道:『我的大軍已經開拔,準備南襲昌州,而現在最大的目標卻是襲取涼州,最後東征銀雪,如此一來,眠月之北的廣大土地盡歸我所有,有眠月大河這道天然屏障,北方這片國土應該會很安穩,這樣我就可以離開了。』 紅逖緊盯著他追問道:『你是要我幫你取涼州?』 『嗯!如今屈家已佔了涼州,鐵涼大軍雖然有三十萬之眾,但後無援軍糧草,前方又有大軍堵截,時間拖得越久,機會就越少。』 『涼州被屈家佔領!』丹西草原與外界幾乎隔絕,紅逖並不知道南面發生的事,還以為鐵涼在和葉歆打仗,沒想到涼州竟被屈復清佔領,不禁大感意外。 葉歆點頭道:『嗯!如今的鐵涼只有雪狼關和關外三城,大軍正在狂攻,不過據我的消息,進展並不順利,情況極為不妙。』 紅逖對鐵涼雖然有感情,但對趙和已經失望透頂,因此並不關心他的成敗,只想知道葉歆的計劃能否成功。 『這種情況下你想怎樣收取涼州?我又能幫甚麼?』 『我並不是要自己收取涼州,而是希望你去收取涼州。』 『我?』紅逖更是茫然。 『不錯。』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想讓你接替趙和,成為涼州之主。』 『甚麼!』紅逖驚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歆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見怪不怪,微笑道:『涼州的百姓大概不會喜歡外來的勢力,雖然可以強佔,但難免會發生騷亂,因此只要鐵涼大軍有足夠的後援支持,涼州遲早會被收復。』 『可這樣做有甚麼好處呢?』紅逖的腦子亂如麻團,甚麼都想不出來了,只能一一詢問。 『涼州城那件事我始終銘記在心,發誓一定要消滅趙和,因為殺他是必然的,問題就在日後的涼州在誰手裡,當然,如果肅州大軍去奪,涼州便是天龍的轄地,然而……』他朝紅緂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我想把那裡留給他們。』 紅逖凝視著他半晌,慢慢地領悟到他的用意,微微一歎,問道:『你想補償給妹妹和熾兒?』 葉歆歎息道:『我的夫人一心要讓兒子成為皇帝,我知道,她現在把兒子看得比我還重要,即使我歸隱,她大概也不會放棄那個念頭,為她留下廣大的疆土,我也沒有甚麼可擔心了。緂妹這裡我欠的太多,不知拿甚麼來償還,想來想去,把鐵涼給他們,也許算是一種小小的補償吧!』 『可是你不是不喜歡這樣嗎?』 葉歆點頭道:『我是不喜歡這樣,但你們紅氏家族不一樣,在鐵涼有極高的聲望,就算趙和下了追殺令,涼州之內為你們求情的人還是很多,因此你們在鐵涼的地位會很穩固,無論熾兒做不做皇帝,相信他會有好的生活環境。』 『可現在皇帝仍在,我們還是叛臣,怎麼可能回去呢?即使回去也沒用啊!』 葉歆淡淡笑道:『趙和他很快就會死了,至於那些皇親,恐怕早就被擔心內亂的屈復清殺光了。』 『皇上很快就會死?甚麼意思?』 『這你就不必多慮了,皇帝一死,鐵涼大軍的內部必然混亂不堪,進攻的態勢也必然停頓下來,將軍會失去效忠的目標,士兵們也不知道為誰而戰,這個時候,你以紅家的身份挺身而出,再帶去你我簽定的和議書,肅州支持鐵涼復國,條件是兩方永不侵犯,也許我還會把昌州送給鐵涼。』 兩州的土地有多大,紅逖心知肚明,他更知道這些都是葉歆送給妹妹和小兒子的禮物,意義非凡,自己沒有權力決定。 『為了避免事端,我需要鐵涼成為天龍的附屬國,由你們抵擋南面的清月國,日後的天下會分成四國。』 紅逖想像著葉歆所描繪的藍圖,如果一切都達到,四國將形成均衡的態勢,對於天下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真有那麼順利嗎?』 『我會盡力的,來這裡是想讓你有個準備,還有……』葉歆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金印,塞入紅逖的手裡,『這是丹西城的城防大印,那裡消息暢通,如果需要,你可以把紅氏一族帶到城裡去。』 紅逖低頭看了看金印,感歎道:『你為了妹妹這麼煞費心機,我真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甚麼也不必說,按我說的去做就是最好的,當然,我也無法保證計劃一定會成功,畢竟世事難料。』 『我明白,你放心。』 葉歆站了起來,笑道:『我該走了。』 紅逖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你不去見一見妹妹?』 『現在見了不知說甚麼好,她恐怕會哭,我不想擾亂她的心情,等一切都實現之際我再見她吧!』 『熾兒呢?難道連兒子也不見?他可是天天吵著要見爹。』 葉歆心中一陣激動,但最終還是壓制了,伸手拍了拍紅逖的肩頭,道:『剛才我看到他了,活潑可愛,我很高興,再等一等吧,等我安置好一切,就能時時來看望他。』 『好吧!』紅逖知道他的難處,因此沒有勉強他。 葉歆握著他的手道:『大哥仁義忠厚,以後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如果計劃能成,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讓熾兒成為涼州之主。』對於趙和,紅逖的忠誠早就隨著那一紙追殺令消失了,因此對於葉歆的計劃沒有絲毫的抗拒。 『我……再去看看他們。』葉歆站了起來,望著帳蓬的方向看了兩眼,忽然隱身走了過去。 葉歆剛走到寨子附近,朱雀上師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含笑道:『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又有甚麼新的計劃?』 葉歆對他很信任,微微一笑,便把自己的安排說了一遍。 朱雀上師聽了大為動容,做為一個道士,居然想到了刺殺這種手段,可見他是多麼迫切地想結束紛爭,早日歸隱,不禁大歎可惜。 『你真的想好了?以你之才,席捲天下不是難事,為甚麼要在這個時間離開?』 『這個時間有甚麼不對嗎?』 『十年之內,你就可以改變歷史,成為統一天下的大人物,到那時再歸隱不是更好嗎?』 葉歆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歷史如同江河之流,我一人之力豈能切斷?即使有能力,江河之水依然要尋路流淌,歷史也必然會前進,那麼我又何必費力去改變呢?天下大亂也罷,天下統一也罷,誰又能說哪個更好呢?若是依我之計,天下四分,也未必不是好事。』 朱雀上師沒想到他竟會說這麼一番話,低著頭沉吟了許久,眼睛突然一亮,讚歎道:『還是你悟得深,歷史便是自然,順其自然,乃道之根本,老弟啊!你是看透了。』 葉歆笑道:『上師,我把兒子交給你了,也不希望他成為甚麼大人物,只要能開心的過一輩子,也就是最好的了。』 『你覺得我不會歸隱?』 『上師喜歡熱鬧,這也是天性,順應天性,也是修道的方法,若是不願,強求歸隱也沒有甚麼意義!』 朱雀上師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世,小隱隱於野,我隱世,你隱野,自取所需吧!』 『我的安排上師應該明白了,如果有甚麼變故,還望上師幫忙。』 『那是自然,我會讓乖乖徒兒做個乖乖皇帝,不過……』朱雀眉頭忽然一皺,搖頭道:『你這個兒子還真像你,天生的修道人,一旦修煉開始,他比我還玩命,他娘不叫他就不停,你若真為他想,我倒覺得應該讓他成為道士。』 『哦!我也覺得他像,沒想到他這麼喜歡道術,無論如何,先給紅家一個交待,至於熾兒的將來,等他長大後自己選擇吧!』 『嗯!』 『我再去看看她!』葉歆歎了一聲,又隱身走到紅緂的帳蓬口看了半個時辰,直到紅烈的身影出現才悄然離開,與凝心一起前往雪狼關。 葉歆的出現使紅逖的心態發生了改變,葉歆離開之後,他一直在草坡上思索著將來,葉歆的想法對他觸動很大,雖然他可以在這偏遠的小部落住一輩子,但做為一個讀書人,他更想發揮自己的作用,也希望紅氏一門能有更好的未來。 『嗯,要是侄兒做了皇帝,我這個舅舅就可幫他多做些事情,也不辜負了這一身的學識。』 懷著激盪的心情,紅逖回到了妹妹的帳中,卻發現父親正在發脾氣。 『我怎麼會有你這不爭氣的女兒,到這個時候還在想著那個奸賊,你不知道我們鐵涼正和他打仗嗎?以鐵涼的軍勢,一定可以把肅州打得落花流水,也許此刻他已經死了。』 紅緂默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紅逖皺了皺眉,勸道:『父親,你怎麼又生氣了?這樣對身子不好。』 紅烈指著女兒道:『看你這個妹妹,一天到晚想著我鐵涼的大敵,真是執迷不悟。』 『父親,這次您錯了,如今鐵涼的大敵不是葉歆,而是屈復清。』 紅烈愣了愣,瞪著兒子喝問道:『你在胡說甚麼,鐵涼和屈復清是同盟國,一個向西擴,一個向南擴,屈復清怎麼會是鐵涼的大敵呢?』 『您不知道,涼州已經被屈復清攻佔,鐵涼三十萬大軍正在雪狼關苦苦掙扎,想收回國土。』 『甚麼!』紅烈騰騰倒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滿臉驚愕之色,愣愣地看著兒子,顫聲問道:『這不是真的,你在撒謊。』 『父親,孩兒沒有必要撒謊,屈復清趁著鐵涼大軍東征,率領大軍殺入雪龍關,那時鐵涼國中的士兵都在懸河走廊,國中空虛,昌州兵不費吹灰之力就佔領了整個國家。』 意識到兒子說的是事實,紅烈的臉色又為之一變,鐵青著臉,眼中怒火熊熊,咬牙切齒地道:『可惡的屈家,背信棄義,絕不會有好下場。』 紅逖淡淡地道:『所以您現在不應該再敵視葉歆,若不是他按兵不動,沒有相助屈家,鐵涼的三十萬大軍早就消失了,他為甚麼沒有這樣,您應該非常清楚,這全是看在妹妹和侄兒的份上,否則現在便是讓鐵涼從歷史上徹底消失的一個機會。』 『他哪有這麼好心,你不必替他說話。』紅烈對葉歆的敵意太深,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名字,扯著嗓門叫道:『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幫鐵涼收復國土,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拯救鐵涼。』 紅逖伸手攔下父親,正色道:『父親,您不是個衝動的人,現在去雪狼關,對大局沒有絲毫的幫助。』 紅烈撥開兒子的手,厲色道:『至少我可以死在那裡,以全人臣之德。』 『人臣之德?皇帝可不會想這些,只怕父親大人去了後會被皇帝開刀祭旗。』 『你怎麼也這麼說?』 『父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救鐵涼。』 紅烈赫然止步,緊緊盯著兒子,問道:『你想說甚麼?』 『只有去求助葉歆,鐵涼才有復國的機會。』 『你……』紅烈氣得身子亂顫。 紅逖誠懇地勸道:『鐵涼大軍被困在雪狼關一帶,沒有糧草來源,很快就要糧盡,如果沒有肅州的支持,三十萬大軍會活活餓死。』 紅烈不得不承認兒子說的是事實,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為今之計,只有和肅州簽定和平協議,才有糧草的保障,才有收復國土的本錢。』 紅烈忍不住又道:『他們巴不得鐵涼滅國,怎麼可能會幫鐵涼?』 『有妹妹和侄兒在,葉歆一定會答應的。』 紅緂吃驚地看著哥哥,沒想到他能提出這麼一個建議,如果兩方結盟,她就能見到葉歆,因此極希望父親能答應。 紅烈卻很固執,冷笑道:『就算答應,他們也會有別的要求。』 『這又怎麼樣?難道看著鐵涼滅國嗎?』 紅烈撲通一聲坐倒在地,臉色慘白,表情怪異,還不停地晃著腦袋。 紅緂一百個願意求助葉歆,扯了兄長的衣服,小聲問道:『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紅逖朝妹妹笑了笑道:『放心吧!這次是為了鐵涼,父親不會再跟他作對了,否則便是對鐵涼不利。』 『這就好了,這就好了。』紅緂如今最期盼的就是見到丈夫,聽了兄長的安排,既是興奮又是期盼。 『妹妹,這件事就交給我辦了,你好好帶著熾兒。』 『嗯!』紅緂開懷地笑,眼前彷彿看到了美好的將來,俏臉上充滿了期待。 紅烈變得極度沉默,神色很凝重,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甚麼,局勢變化太大了,昨天的朋友變成了今天的敵人,而現在又要向昨天的敵人求援。 正如葉歆所說,鐵涼大軍的情況並不好,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實在太大,一是屈家大軍的頑強,屈復清野心勃勃,訓練軍隊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能力,他的軍隊與蘇方志的大軍都是天龍朝時最精銳,戰鬥能力最強的部隊,所以打得很凶,每次遭遇戰都能讓鐵涼軍承受巨大的傷害。 鐵涼大軍沒有後援,背後便是虎視眈眈的肅州,所有人都在擔心肅州的葉歆會趁這個機會聯合屈復清一起消滅鐵涼。陰雲籠罩之下,沒有人能安穩的睡上一覺,害怕一覺睡醒,葉歆的大軍已攻來,心理上的危機感嚴重地影響了軍心士氣。 而且,鐵涼大軍沒有糧草的供給,雖然能支持一時,卻無法打持久戰,而戰況又遲遲不能扭轉,人們對勝利的期盼越來越小了。 軍中不是沒有能人,許多有智慧的將軍都開始向趙和進言。 『皇上,快下決定吧!無論如何都要以鐵涼的存亡為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眼下唯一能救鐵涼的就只有肅州,只要我們以誠相求,再許諾重新成為天龍朝的屬國,他們也許會出兵相助。』 『你說甚麼?』 此時的趙和處於精神高度壓迫之下,時而頹喪,時而暴躁,讓手下的文武大臣都感到心寒。 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進言的行軍司馬莊涵嚇得一哆嗦,低下頭不敢再說了。 趙和瞪了他一陣,嘴角微微一撇,罵道:『你這蠢物,向葉歆求救豈不是引狼入室?虧你還是行軍司馬,這種沒有腦子的計謀居然還敢提出來,我不想再見到你,給我滾出去。』 莊涵害怕趙和殺性一起,他和家人的命都不保,哪敢再留,一溜煙地退了出去。 趙和掃了一眼餘下的將軍,撇撇嘴道:『你們這些廢物,三十萬大軍打了這麼久,居然只攻佔了兩座小城,現在屈復清那混蛋死守恆城,通往雲谷峽的道路也被封鎖,我軍無法前進,你們到底有沒有辦法?』 『皇上,軍中的士氣日漸下降,戰鬥力多少受到一些影響,若是有些有利消息,應該還能有所作為,所以向葉歆求助不失為一種辦法。』 話說得很中肯,然而在趙和聽來卻是那樣的刺耳,凶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冷笑道:『是啊!該殺幾個人激勵一下士氣,就從你開始吧!來人啊,把他拉出去砍了,告訴所有的士兵,誰敢在戰場上退一步,他就是榜樣。』 奇特的是,被處死的人居然沒有求饒,也沒有叫屈,而是用憐憫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他心裡清楚,這樣下去,皇帝的時日無多了,死亡是遲早的事,不如現在死了,倒也乾淨。 『可憐啊,可歎啊!』在場的文武誰也不敢求情,只能看著同僚屈死在刀下。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誰敢再懈怠,別怪朕無情。』趙和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出了中軍大帳。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一集 第七章 趙和的行宮就是昔日紅烈的大將軍府,所住所用與底層士兵完全同樣,如果只看他的吃住,誰也想不到鐵涼大軍已淪落到如此田地。 『都是一群飯桶,要不然我早就回到皇宮了。』氣鼓鼓的他甩著身子坐倒在太師椅上,瞪了兩側的侍女一眼,喝道:『都在幹甚麼?朕的茶呢?』 侍女們嚇得面如土色,連忙給他泡來了茶。 『皇上,茶水有點燙,請慢用。』 趙和隨手拿著茶碗就沾口,絲毫沒有在意茶水冒著熱氣,只呷了一口便被燙得跳了起來,目露凶光瞪著兩名侍女,厲色道:『你也敢來謀害朕!看來都活膩了,我要把這裡所有的宮女凌遲處死,一個不留。』 侍女們都嚇得花容失色,自從趙和回到雪狼關,脾氣就一直不好,之前已有侍女因為手腳慢被活活打死了,這次燙了皇帝,誰都知道死期將至。 外面原有七八名侍女待命,因此聽得清清楚楚,聽皇帝說要處死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其中一名叫秋菊的侍女較為沉靜,早前吃了大苦頭,差點被打死,因此對皇帝懷恨在心,現在又面臨死亡威脅,覺得等死不如反戈一擊。 『姐妹們,我們不能等死,就算死,我們也要這個昏君償命,不然我們就白死了。』 『怎麼辦,你說吧!』面對死亡,這些柔弱的女子都變得極為剛強。 秋菊琢磨了一陣,咬著牙道:『他一個人,我們加起來十個,一起用腰帶勒死他。』 『好!』 趙和絲毫不知道危險將至,依然怒氣沖沖地拿著茶碗用力向侍女身上砸,兩名侍女被砸得頭破血流,哀嚎連連。外面的侍女們聽得毛骨悚然,殺人的決心更堅定了。 『走!』秋菊解下腰帶,放入懷中,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趙和打得氣喘吁吁,聽到門響,狠狠地瞪了一眼,罵道:『你們這些廢物,我要殺你們全家。』 秋菊看了一眼,像是在說『看到了吧,他要殺我們全家,不殺他,我們的家人都要死。』 其餘的侍女都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趙和絲毫沒把這幾個女人放在心上,罵了一陣,覺得累了,便坐了下來,指著秋菊道:『給朕倒茶,快,倒茶。』 『是!』秋菊應了一聲,帶著眾侍女走到了趙和的身前。 趙和沒有任何防備,正閉著眼睛養神,突然發現脖子被甚麼勒住了,立即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脖子被一條腰帶勒住了,左右兩側各有四名侍女用力扯著腰帶,這時才意識到侍女們要謀殺自己,頓時大怒,然而脖子被勒,甚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八名侍女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殺了皇帝後她們還有機會混出去,否則會死得很慘,因此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可憐堂堂的一國皇帝,殺兄殺父,野心勃勃地篡奪了皇位,結果卻被幾個侍女聯手給勒死了。 殺了皇帝之後,侍女們都嚇傻了,在秋菊的帶領下紛紛逃出行宮。趙和的屍體被收藏在住所的箱子,直到第二天,尋找皇帝的禁軍才發現皇帝被殺。 一時間,雪狼關內震天動地,行宮之內更是亂成一團,文武百官聽到消息後無不嚇了一跳,然而當他們看到趙和的屍體時,突然都沉靜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捉拿兇手,因為眼下的局勢十分危險,皇帝暴亡,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看不見的道路,隨時有可能像皇帝一樣暴亡。 征南將軍尚武首先打破了寧靜,沉聲道:『各位,皇上突然駕崩,眼下是我們決策的時候了。』 『你是甚麼意思?要我們投降嗎?』 『不,我只是想讓大家好好思考一下大軍的前途,如今軍中並無皇族,無法找到合適的繼承人,而且大軍的困境各位都很清楚,如果不盡快下決定,我們的下場可不妙啊!』 『算了,我看這仗也不用打了,皇族本就不多,咱們這位皇上登基之時就殺了不少皇族,剩下的又落在屈復清手上,他是絕對不會讓我們得逞的。』 『你要投降?』 『還能怎辦?難道坐在這裡等著餓死?』 『我覺得投向葉歆比較好,他會更樂意接受我們。』 『我們不也是剛打完仗嗎?』 『如今屈復清是戰勝者,就算歸順了他,他也絕不會讓我們繼續領兵,甚至會想辦法殺了我們,以便更好的控制這些大軍。』 意見分歧極大,但主要有三種聲音,一是投降屈復清,二是投降葉歆,三是用鐵涼稱臣的條件換取葉歆的支持。 霎時間,行宮之中爭吵聲不絕於耳,國家已破,皇帝又死了,大部份的人都在考慮自己的出路,只有少數的人還在想著重振鐵涼。 葉歆來到雪狼關的時候,情況已與他想像之中不一樣了,看著混亂的軍容,他難以想像這是那支曾經攻到青龍城下的大軍。 『這裡是怎麼了?難道鐵涼戰敗了?』 『下去問問吧!』 來到地面,葉歆赫然發現士兵的頭上都綁著白帶,似乎在為誰服喪,不禁更是驚訝,士兵之間的談話很快就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 『皇上居然在這裡駕崩了,真沒想到。』 『聽說是被侍女給勒死的。』 『是嗎?你聽誰說的?』 『行宮的兄弟說的,千真萬確。』 葉歆聽得頓時呆住了,喃喃地道:『趙和居然就這麼死了?真是沒想到啊!不過像他這種暴君,這樣的死法也算是符和他的性格,看來我不用動手了。』 『不用動手不好嗎?這樣更輕鬆。』 的確,聽到趙和的死訊,葉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事實上他很討厭行刺這種手段,只是因為急切地想歸隱,而趙和又是殺父殺兄的奸賊,所以才下了這麼一個決定。 『是啊!不用殺人,感覺舒服多了。』 凝心聽了格外高興,凝視著他嫣然一笑,讚道:『我發現自從你辭去了官職,整個人都不一樣,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你時那樣,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笑道:『姐姐過獎了,身上沒有官職的感覺的確很舒服,只是責任還沒有完,當然,有些責任永遠也不可能結束。』 凝心知道他指的是妻兒父母,點頭道:『我知道,要不是為了他們,你早就回到靈樞山上了。』 『還是先考慮眼前的事情吧,現在趙和死了,對整個局勢都有了巨大的影響,我的計劃也受到影響,必須做出調整。』 凝心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葉歆,等待他的決定。 葉歆沒有她這樣輕鬆,原想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刺殺趙和,如今趙和暴亡,紅逖那邊一定還沒準備好,而紫如那裡也不會這麼快有反應,鐵涼大軍無主,必然發生分裂,萬一大軍投降屈家,攻取涼州的打算就會變得十分艱難,一則是為屈家提供了二十餘萬大軍,二則是把雪狼關這道天然屏障交到了屈復清的手上,日後奪取此關必然要花費更大的氣力,死更多的人,三則屈家有時間、有力量發兵昌州,夜寒的南征大軍必然受到巨大的阻力,危險極大。 不行,我不能讓這支大軍脫離我的控制範圍,不然肅州會有危險,我也不可能歸隱,而且沒法向紅逖交待。 『想到辦法了嗎?』凝心對軍事謀略一竅不通,好奇地看著他。 葉歆沉吟片刻道:『這樣吧,煩勞姐姐回一趟青龍城,替我給紫如傳幾句話,讓她立即派遣使臣到雪狼關來,再把這裡的情況說一遍。』 『嗯!我知道了,你一個人不會有事吧?』 『放心,我沒事,姐姐快去吧!』 凝心凝視他片刻,坐上白雲又飄走了。 葉歆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苦思起來,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紅氏盡快出現,他知道凝心一定不肯去見紅逖,因此只讓她回去見紫如。 怎麼辦呢?有甚麼辦法可以阻止鐵涼大軍崩潰呢? 近三十萬大軍,放在天下任何一處都可能建立一個國家,然而此刻卻偏偏被兩股大勢力夾在中央,毫無發展的機會,卻又足以影響到眠月大陸西北部的動態,情況非同尋常。 葉歆對鐵涼的內部並不太熟悉,除了紅家之外,也沒有相熟的人,要想找到一個突破口並不容易,除非以葉歆的身份直接交涉,但這又有一個問題,趙和剛死,大軍之中沒有領袖,若是找其中一人,其他人未必信服,所談之事也未必會遵守,如此一來反倒壞事,若是與所有的將軍會面,一則效率太低,二則貽誤時機,消息傳到屈復清的耳中,他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大軍內亂,一定有心向我之人,而且也不會在少數,與他們密談應該不難,只是消息不能外洩,萬一讓傾向屈家的將領知道,難保不會帶著軍隊向西逃竄。 看來要找一個能說話的人才行,只是這軍中數十位將領,要想查出他們的心思,倒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著,他又望向行宮,看著頻密調動的軍隊,心中忽然一動,忖道:『嗯,我著急,這些將領想必也在為自己的將來著急,此刻一定聚在一起商議大事,我該去行宮和大營看看,也許能察覺到甚麼。』 利用遁術,他很快便進入了行宮。沒有了皇帝,行宮之內死氣沉沉,氣氛極為怪異,侍女都四散了,餘下的人都在打點行裝,或是找東西,或是搶衣服,亂成一團。他找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任何將領,於是又往城中的兵營去了,果然,在左營的主帳之中看到了十七八位將領,正聚在一起商議著擁兵自立,然後找尋出路。 『怎麼辦?我們不能讓那群傢伙壞了前途,這裡不能再留了,我們應率領本部兵馬,去前線投誠,這個時候屈家一定會接納我們,也許還會有榮華富貴。』 『是啊!我們十幾個人的部下加起來有近十萬人,去年時,鐵涼國常備軍也不過這個數字,到哪裡都足以稱霸,現在卻落得如此境地,是該換個環境。』 聽了這番對話,葉歆已知道這是鐵涼軍中傾向屈復清的勢力,部下有十萬軍隊,若是投向屈家,的確是個麻煩,而且這些人一旦有所行動,那些尚未下定決心的將領難免會有所動搖。 如果現在殺光他們,倒是可以省些事情,只是…… 葉歆畢竟不是殺手,要他一舉屠殺十幾人,多少有些猶豫,最令他擔心的是這些將軍一死,軍中必然嘩變,說不定會變成自相殘殺的局面,屈復清的大軍離雪狼關不遠,若是趁亂奪下了雪狼關,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應該先在屈家大軍之中散播我肅州軍南征昌州的事情,等其內部生亂,再來雪狼關作文章。 為了安全起見,他並沒有就此離開雪狼關,而是製造了一件怪事。 夜色深沉,將軍們商議了一天,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回到軍中休息。 參將何全喝了兩杯小酒,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帳中,正準備躺下休息,就在此時,帳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由於夜色昏暗,雖然有月光,卻照不清黑影的樣貌。 何全醉酒未醒,隨意掃了一眼,揚聲問道:『誰啊?』 黑影晃了晃,突然消失了。 何全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沒有人了,他以為是巡夜的士兵,還是沒有在意,但當他準備躺下之時,黑影又出現了。 他猛地打了一個寒噤,顫聲問道:『甚麼人?』 話音未落,黑影再度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皎潔的月光。 何全又是一驚,這下酒全醒了,驚叫道:『來人啊!』 門外的守衛急忙衝了進來,問道:『將軍,有甚麼事嗎?』 『剛才是誰站在門口?』 『沒有人啊!我們兩個守夜,一直站在兩側,根本沒有人出現。』 何全騰騰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床邊,喃喃地咕噥道:『難道我眼花了,不會吧!』 『大人,沒事嗎?』 『沒事,出去。』何全以為自己酒醉眼花,擺擺手了,又躺倒在床上。 等了一陣,黑影沒有再出現,他才放下心頭大石。 正想入睡,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若有若無,如同鬼魅一般。他先是不以為意,只是隨意地轉頭看了一眼,然後這一眼卻讓他的三魂七魄嚇掉了一半,心臟彷彿被重拳所擊,幾乎要停頓。 床邊,一道黑影悄然站著,黑暗中,一對明亮的眸子散發出奇異的白光,如同鬼魅一般。 『甚麼人,到底是甚麼人?』 黑影再一次憑空消失了。 何全也算是一員虎將,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才爬到如今的地位,本也不是個怕死之人,然而黑影太過詭異了,陡然出現,陡然消失,與鬼魂無異,不能不使他產生聯想。 等了很久,黑影又一次出現了,此時何全的心臟已變得極度脆弱,再無法經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了,像死屍一樣軟倒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黑影。 黑影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何全昏死過去才徹底消失。 次日早上,當何全被親兵喚醒的時候,心跳依然不穩,臉色慘白,一開口就問道:『黑影走了嗎?』 親兵被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瞠目結舌,詫異地問道:『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何全吐了口氣,神經稍稍穩定些,正想站起來,手掌突然按到了一件硬物,隨手拿起一看,臉色刷的變了。 親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驚叫道:『玉璽!』 『怎麼會在這裡?』何全的手猛地一顫,玉璽撲通一聲滾落在地上。 親兵吃驚地問道:『將軍,這是怎麼回事?玉璽怎麼會到您的手裡?』 『鬼!鬼!鬼!』連說了三個鬼字後,何全發瘋似的跳了起來,一把揪住親兵的衣服,顫聲問道:『昨天晚上誰來了?快說。』 『沒……沒人啊!』 『真的嗎?』 『絕對沒有,一個也沒有,我發誓。』 何全一把推開他,驚慌失措地道:『先皇顯靈了,一定是先皇顯靈了,他暗示甚麼,對,一定是如此。玉璽,啊……對了,皇上在警告我們,不能讓鐵涼亡國,一定要讓玉璽一代代傳下去。』 皇帝顯靈的事件很快就傳遍了雪狼關,甚至傳到前線的軍中,使原本已不安的氣氛變得更加動盪,然而那些主張投降的人開始收斂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眾矢之的。 說來也是眾人心虛,都在想著自己的後路,沒有幾個為鐵涼的未來做打算,先皇的突然顯靈彷彿一把巨錘,狠狠地砸在他們的心上。 然而這種心理上的震撼並沒有維持多久,畢竟存活是眼下最重要的目標,一件突發事件改變了整個鐵涼大軍的局面,也使葉歆的安排付諸東流。 與此同時,葉歆在屈家的陣地裡也遇到一次重大的危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八章∼ 恆城,雪狼關外的一座險要山城,屈家的大軍牢牢的守住了這裡,扼制了鐵涼大軍西進的道路,幾番交戰之後,城外狹長的山路到處都能看到激戰留下的痕跡。 由於鐵涼士兵停止了攻擊,山城內顯得很平靜。 親自領兵的屈復清坐鎮城中,與部下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其實他很想進攻,因為他擔心肅州的葉歆會搶在他之前奪下雪狼關,一旦雪狼關被佔,他就不得不屯重兵於此,防備肅州的進攻,而且昌州的兵力必然大減,再想擴張也許要幾年時間。然而此時的恆城只有近十萬士兵,能守住已是不錯,要想反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月光下,一名將領急匆匆地趕到屈復清的中軍行營之中。 看著部下一臉驚色,屈復清不悅地瞪了一眼,喝道:「慌慌張張幹甚麼?」 「大將軍,不好了,外面突起傳聞,肅州葉歆命大將岳風為主帥,馬恢為副帥,領雄兵十萬殺出龍口關,直搗昌州。」 「甚麼!」屈復清騰的站了起來,緊盯著部下喝問道:「給我說,消息是怎麼來的?」 「我也不知道。」 屈復清微微一笑,又坐回原位,輕鬆地道:「不必理會,那不過是趙和的詭計,他見幾番狂攻都被我們殺退,因而想引我們分兵,然後趁機襲取恆城,這種彫蟲小技想瞞過我?真是可笑。」 屈顯武不安地道:「父親,葉歆此人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昌州雖然留有駐軍,但人數有限,若是葉歆傾巢而攻,情況不太妙啊!」 屈復清還是很自信,笑道:「昌州有十萬雄兵,南面的清月又與我們結盟,東面的曠國雄只敢守著雙龍城,不敢做甚麼,就算葉歆派兵來襲,短時間也不足以攻破昌州。」 屈顯武見父親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好再說甚麼。 他們卻不知葉歆此時正隱身在外,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屈復清,果然老練之極,對於外界的傳言不肯輕信,看來我要多花點時間。」 看著屋內的屈家父子,葉歆忽然想到如果現在就衝進去殺了他們,昌、涼二州必然大亂。然而就在他猶豫之際,一股陰冷的氣息突然從身後傳來,感覺熟悉,似曾相識。 葉歆大吃一驚,能感覺到他隱身的人絕不是普通的人,只有高明的道士才有可能發現這種改良之後的遁術。 為了安全起見,他迅速離開了屋子,以適中的速度遁行,直到出了恆城。 「出來吧!」 黑暗中,一個瘦長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面前,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葉歆,我們又見面了。」 葉歆赫然一驚,腦海浮現出一個場景,那也是一個黑夜,趙玄華的軍師酒言施展了血魂大法,打得兩敗俱傷,差點沒要了他的命,想不到在這恆城又遇上了。 酒言其實也是剛來到此地,因為趙玄華沉迷於酒色之中,而且不聽他的勸告,一意孤行,因此一氣之下離開銀州,投靠屈顯武,他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上葉歆這個大敵。 看到酒言,葉歆就想起凝心所受的重傷,一股狂怒頓時湧上心頭,臉色氣得發紅,像凝心這樣的仙子就算碰一下就覺得褻瀆,何況他對凝心一直都懷有感情,那椎心之痛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酒言,你上次傷了凝姐姐,我發誓非宰了你不可,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酒言猛地想起那個令他重傷的女人,心頭一震,眼睛不由自主地掃了掃周圍,擔心她的出現。 葉歆一眼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放心,只有我一個。」 酒言陰陰笑道:「葉歆,別太自信,我現在的實力可不比從前了。」 說著他雙手微舉,一個血色八卦漸漸出現在兩人之間的上空,不同的血氣從每一卦的符號間漫溢,形成一團血色雲霧。 血魂大法!葉歆的臉色漸漸凝重,這是天下最強大的邪術,連凝心都吃過大虧,他也不敢小看,而且這一次再戰,他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力量強大了許多,相比之下,他的靈術也有了不小的進展,還學會了三種粗淺的魔法。 酒言知道這是生死一搏,因此將所有的力量都釋放了出來,血魂大法也進入了空前的狀態。 腥濃的血氣溢滿空間,而每一點血氣都帶有攻擊性,在這霧一般的空間裡,葉歆根本沒有任何地方躲避,唯一的方法就是防禦和反擊。 晶藍色的水牆擋住了面前的血霧,卻無法擋住空中的進攻,因為葉歆只有運用靈術的力量。 這是葉歆第一次在作戰中施展靈術,與任何力量都不一樣,生命力所產生的力量煥發出比星星還燦爛的光芒,聖潔美麗,幾乎讓人不敢褻瀆。 酒言被眼前的光芒震撼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力量,看上去很柔和,卻又能感覺到裡面藏著巨大的力量。 葉歆此時已不在乎任何道術技能,讓力量任意的飄動著。 「好吧!這就是最後一擊!」感覺到危險的酒言沒有選擇逃走,而是全力一擊。 巨大的血色八卦如同死亡之門,緩緩移向葉歆…… 遠方,恆山城頭的士兵都看到了這耀眼的光芒,無不為之讚歎。 屈復清得到消息後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卻只看到一具屍體,還有滿地的血漬,以及枯萎的草地。 此時的葉歆正隱身藏在一個草叢裡,等屈家的士兵離開之後才現身。 「好邪惡的血魂大法!」 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胸前赫然出現了一個血色太極的印記,深深地刻在肌膚上,並散發出淺淺的血光,這些血光像魔咒一般侵蝕著他的肌膚,產生了劇烈的痛楚。 傷雖然很奇怪,但靈術的奇妙多少化解了痛楚,生命力的力量用在治療上可以發出極大的效用。 他在野外逗留了三天,傷勢才被壓制了下來,然而靈術的力量需要用在壓制傷勢上,因此他沒有再打屈家的主意,用剩下的力量高速遁回雪狼關。 然而回到雪狼關的時候,他發現情況與他的計劃出現了差異,選擇投降屈家的將領派系發生了重大的事件,親屈家的將領楊漢被人行刺身亡,其他的將軍或是被囚,或是倒戈,使得原本打算投靠屈家的勢力驟減,而選擇投降葉歆的勢力立時佔了上風,大軍在漢陽侯元子龍的帶領下,開始向駐守在草原上的樸哲遞送降表。 葉歆回到雪狼關的時候,樸哲和燕平已經親自來到雪狼關處理鐵涼軍的安置事宜,還帶來了三千親兵。 看著飄揚在城關上的「葉」字大旗,葉歆臉色驟然大變,心裡異常不是滋味,昌、涼二州原本是要讓給紅家的,如今雪狼關成了天龍朝的屬地,而三十萬大軍變成了天龍朝的軍隊,要想把這些軍隊送還給鐵涼,朝中的大臣們一定不會同意,畢竟把昌、涼送給紅緂母子是他個人的事情,對國家的好處不大,而且朝中的那些清流以及皇族們一定會群起而攻之。 更重要的是,妻子未必會體諒自己的心思,甚至會極力反對鐵涼復國,畢竟是因為鐵涼國,她的母親才慘遭橫禍。 「天意難違啊!就算我費盡心機,可天不佑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長歎之餘,他的心頭充滿了苦惱與惆悵,如果不能為紅緂母子安排一個好的出路,他也不可能順利歸隱。 忽然,胸口又發出一陣強烈的刺痛感,與酒言一戰留下的傷尚未好,經過苦修,酒言的血魂大法已到達了極高的境界,產生的力量也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強大,葉歆雖勝了,卻是一次慘勝,當然,死亡的感覺也令他對靈術有了更深刻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極差,血液每天都有一次不規則的流動,全靠靈術的力量才足以支撐,暫時還無法根治,畢竟那是酒言用生命種下的血色太極咒,這個像魔咒一樣的印符一直在侵蝕著他的身軀。 「事情難辦了,除非化解柔兒心中仇恨,否則緂妹和熾兒一輩子都要生活在丹西草原上,雖然我不介意那個平靜的小部落,可孩子未必喜歡,為了他的將來,還是多點選擇為好。」 沉思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葉歆才進入雪狼關,找到行宮內的樸哲。 見到葉歆突然出現,樸哲和燕平都喜出望外。 「大人,你怎麼來了?怎麼也沒有人說一聲?」 葉歆沒回答,笑了笑問道:「你們接收了雪狼關?」 「是,三日前鐵涼派使者到我軍中請降,不但拿出了玉璽,還有大大小小的兵符,當時我還是將信將疑,所以派了燕平前來,要他們讓出雪狼關,退至關外三城,讓我的軍隊進關,沒想到他們真的答應了,所以我就領了三千人來接收。」 燕平笑道:「進來才知道是鐵涼皇帝死了,真是沒想到啊,皇帝一死,三十萬大軍立即就崩潰了。」 「樹倒猢猻散,三十萬大軍雖然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但沒有核心就只能是一盤散沙,而且這盤散沙正面臨前後夾擊的危險,又沒有後援,更沒有足夠的糧草,除了投降和戰死,他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樸哲感歎道:「堂堂三十萬大軍,放在任何一個草原都足以稱霸,可偏偏就困在這狹小的區域,進退不能,就像是拿著一桿長槍過狹巷,真是可歎啊!」 燕平笑道:「族長,這有甚麼好感歎,他們不投降,我們就要死了,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雪狼關,還有三十萬大軍,應該高興才是。」 樸哲含笑道:「是啊!當時讓出雪狼關還真有些不甘心,現在又回到這裡,我總算是贖罪了。」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 樸哲見他神色平淡,臉上的喜氣很淡,詫異地問道:「大人,有甚麼憂心的事嗎?」 葉歆不願意讓外人涉及自己的私情,笑著搖了搖頭道:「有點累了。你們處理事務吧,三十萬大軍不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安撫軍心,讓他們吃飽睡好。」 「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小心行事,您累了就去休息一陣吧!」 「嗯!」葉歆摸了摸胸口,慢慢地走到行宮後院,隨便找了一間有床的屋子睡了下來,身上的傷勢和長期使用遁術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他需要休息。 一覺醒來,葉歆發現凝心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的身邊。 凝心凝視著他片刻,那蒼白的臉色使她心中一陣刺痛,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受了點傷。」 聽到受傷兩字,凝心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以葉歆如今的實力,要想擊傷他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同時也說明了對手的強大。 「甚麼人?」 「上次擊傷姐姐的那個。」 凝心的身子猛地顫了顫,下意識地撲到他身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受的傷如何,要緊嗎?」 「血液受了點影響,暫時有些不舒服,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好的。」 當日受傷的情形依然存留在凝心的腦海,幾個月內動彈不得,連吃喝洗漱都需要葉歆的照料,那段日子是一生中最艱苦的歲月,也是最幸福的歲月,因為身邊有葉歆。 「還是小心點吧,那個人的力量非同小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實力一定又有所提升,依我看你還是暫時不要管甚麼事了,我天天陪你修煉養傷。」 葉歆捏了捏凝心白皙滑嫩的玉手,含笑道:「謝謝姐姐的關心,不過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外面還有三十萬大軍等著我整編呢!在青龍城的人沒到之前,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凝心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現在可是病人,怎麼還這麼對待自己,要是病勢加重怎麼辦?快給我躺下。」 面對充滿感情的眸子,葉歆實在不忍心拒絕,然而大軍剛剛投降,軍心不穩,將心也不穩,隨時會出現變故,因此他必須出現,用「葉歆」這個名字累積下來的威望,壓抑鐵涼大軍中的不安氣氛。 他拍了拍凝心的手,含笑道:「姐姐替我跑了這麼多路,應該比我還累,還是你休息吧,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再回來陪姐姐說話。」 凝心實在拿他沒辦法,輕輕一歎,不再說話了。 「謝謝姐姐!」葉歆實在很享受與凝心在一起的感覺,平靜祥和,輕鬆自在,心裡沒有一絲雜念。 「去吧!」 葉歆整了整衣服,拖著受傷的身軀又來到樸哲的臨時指揮所,發現指揮所外人頭洶湧,很多人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走到裡面,樸哲和幾個得力部下正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事件,見葉歆到來,連忙站了起來。 葉歆掃了一眼,問道:「怎麼這麼多人?出甚麼事了?」 「鐵涼大軍仍在草地上等待,需要盡快解決安置問題,我們正在籌劃方案,大人來的正好,您有甚麼高見嗎?」 「安置?」葉歆望了一眼穿著鐵涼官服的幾名文士,問道:「你是鐵涼軍派來的代表?」 為首是一名中年文士,穿著書生長袍,頭系書生冠,見樸哲居然向門口進來的青年男人行禮,知道來人的地位不低,含笑應道:「卑職蔣含,是鐵涼軍中的參事,他們幾個都是軍中的謀士,代表鐵涼三十萬大軍前來交涉。」 「嗯!請坐吧!」葉歆點點頭,然後逕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樸哲則挪到了他的左側。 看到這樣的場面,蔣含知道真正的談判者是這個青年文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這位大人,我軍已讓出了雪狼關,希望貴方可以早點安置。」 葉歆含笑道:「貴方的誠意我們都看到了,很好,難得你們深明大意,我肅州也不會虧待各位。三十萬大軍打了幾個月的仗,應該很疲勞了,原本應該休息才是,只是屈家大軍還在虎視眈眈,因此城防之事萬萬不能耽誤,所以還希望你們能抽調足夠的兵馬守住現有之地,樸大將軍會調集軍馬盡快接管所有的防務。」 「眼下的事我們能辦到,但將來呢?」 「將來各位自然要回涼州,那裡是你們的故居,我沒有理由不讓你們回去。如今我肅州大軍已攻入昌州,北路的十幾萬大軍也會同時進攻涼州,相信很快就可以消滅屈家勢力,到時候各位就可以安然回到家鄉了。」 「肅州大軍已經攻入昌州?」蔣含等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含笑道:「你們已是天龍之民,這種事用不著騙你們。」 蔣含幾人聚在一起小聲嘀咕了一陣,又問道:「若是天龍北路大軍,我三十萬大軍也希望一同作戰,親手收復家鄉。」 「這是自然,那裡是你們的家鄉嘛!」 「恕我冒昧,請問大人是甚麼身份,能代表肅州說話嗎?」 樸哲臉色微變,騰的站了起來,指著葉歆正色道:「這位便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大人一言九鼎,你們不必擔心。」 聽說面前的男子就是葉歆,幾名文士都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再次向葉歆行了大禮。 大軍投降肅州,葉歆便是他們將要效忠的新主公,關係到身家性命,誰也不敢怠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九章∼ 為了穩定鐵涼大軍的軍力,葉歆既要表現出做為領袖的威望和氣度,也要讓投靠者感到安全,因此他用微笑代表祥和,而嚴謹的行為方式卻表現出領袖的威望。 「嗯,各位辛苦了,將軍們也辛苦,明日一早我會去軍營會見各位將軍,請蔣參事代我傳話,葉歆明日在大草原上用草原百姓最常用的篝火大會歡迎各位。樸大將軍,準備事宜你去安排,地點就安排在雪狼關下。」 對於葉歆這種安排,蔣含等人都不禁產生了親切感,做為一方君主,葉歆本可以在雪狼關內設宴召請鐵涼的降將,然而他卻把宴會改在了草原上,一是表示自己沒有加害降者之意,二是表現出自己的親和。 「是,屬下一定辦好。」樸哲也明白了葉歆的用意,因而離開之時用最恭敬的方式向葉歆行了跪拜之禮。 看到這一幕,蔣含等人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自然而然地跪倒在葉歆的面前,行了君臣大禮。 葉歆無心為君,但在這個時刻卻不得不裝腔作勢,含笑著扶起幾人道:「各位都是天龍之臣,不必多禮了。我還有些事要辦,就讓燕平將軍陪你們吃飯,然後送你們出城。」 「是!」幾人哪敢不答應,頭點得像雞啄米。 葉歆點點頭,背著手走出了指揮所。 樸哲一直在外等著,見他出來,立即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您的安排我都明白了,只是那三十萬大軍不好安置,還請大人示下。」 葉歆沉吟片刻道:「三十萬大軍中有十萬仍在前線,這十萬人不要動他們,你立即帶上最好的酒肉前去犒勞,剩下的近二十萬人分成兩撥,十萬留在關外三城之中休養,日後收取涼州有大用,另一部份移至懸河城北的軍塞。」 「嗯!」 「從你的十二萬人撥出五萬移防至黃延功的駐地,我會命黃延功率領本部兵馬進駐雪狼關,他的部下都是步兵,最適合守關。」 「大人沒有打算趁勢進取涼州?」 葉歆沉吟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屈復清不敢向昌州派兵,只要南方的大軍攻取了青狼關,屈家大軍就像被裝入了一個封了口的口袋,再也出不去了。」 「哦!我明白了。」 「去吧,安撫好前線的十萬人,嗯……再帶著大旗,用旗子先告訴屈復清,雪狼關已被我葉歆所佔,不日便要率五十萬大軍攻取涼州。」 樸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是想嚇唬住屈復清吧!」 「屈復清在昌州經營了數十年,已得民心,因此在昌州與他作戰並不容易,而在涼州,他是一個侵略者,得不到百姓的支援,反而會產生不少內部問題,因此把他困在涼州對我們更有利。」 「嗯,一切按大人說的辦。」 「去吧!」 說了一陣,葉歆覺得胸口的血液又開始翻騰了,臉色也白了許多,強忍著痛楚安排好一切,然後才回到剛才的屋子。 腳剛跨進屋子,腦中便傳來一陣暈眩感,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倒下,最後靠在門框上。 凝心發現他的情況不對,驚得面無血色,衝上來一把扶住他,緊張地問道:「傷勢又發作了?唉,勸你多休息,你偏要出去。」 葉歆自己也沒想到這次的傷如此嚴重,心中不禁也有些駭然,如果不是搶先擊傷了酒言,最後倒下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姐姐,別擔心,傷沒有大礙,現在事情暫時處理完了,可以休息了。」 「別說話了。」凝心扶著他坐上了木床。 葉歆搖頭道:「這傷勢古怪,我還是一邊修煉,一邊療傷吧!」 凝心知道他的醫術高明,因此也沒有懷疑,抱了一床被子放在他身後,讓他靠著坐。 葉歆忽然笑道:「好久沒有生病了,自從肺病好了之後就一直很健康,現在受了傷,居然有了童年時的感覺,只是柔兒不在身邊!」 看著他眼中的無限柔情,凝心知道這就是他為甚麼不肯接受第二個女人的原因,兒時的記憶太深刻了,歲月就像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深深地刻上了「冰柔」兩個字,除了肉體消失,否則誰也無法抹去這種記憶和感情。 「要不我回去叫她來?」 葉歆笑著搖搖頭道:「不必了,沒甚麼大事,只是一時血氣不平而已,柔兒的性子急,知道後怕是要急壞了。」 凝心輕歎一聲,也在床上坐了下來。 雖說傷勢不輕,但對葉歆也並不是沒有好處,靈術的根源就在於生命,從生命力提取力量,血魂大法的傷害使他不得不加快對於提取力量的研究,只有如此才能根治血魂大法留下的禍患。 翌日,雪狼關外的大草地上設置了一個巨大的會場,中央堆著一大堆乾草樹枝,四周鋪著一圈羊毛墊。當太陽升至中空之際,鐵涼軍中大大小小的將領都被請來赴宴。新主公邀請赴宴,關係到日後的前程,甚至是性命,誰敢不來。 一時間雪狼關熱鬧非凡,不少士兵都跑來看熱鬧,把宴會場圍得水洩不通,還有許多人趴在雪狼關的城牆上看熱鬧。 燕平原想把人趕走,葉歆卻阻止了,只有表現出親民的隨和,才能使這些丟失家園的士兵們感到安全。 葉歆很早便到了,今天的他特地換了一身華美的錦衣,頭束銀冠,腰纏玉帶,表現出一方領袖的風範。 他的出現立即引起了四方的轟動,一些將領連想都不想就向他行了跪拜大禮,一時間成千上萬的人跪倒在葉歆面前行君臣大禮。 葉歆沒有拒絕,面帶微笑地走上特設的主台,揚聲道:「各位免禮。今天是諸位將軍歸順天龍朝的大喜之事,因此特在此地設下大宴,宴請諸位。這裡是雪狼關外,多少年來,這裡是鐵涼士兵和天龍士兵廝殺的戰場,不知有多少英雄在這裡灑下鮮血,然而從今天開始,鐵涼百姓和天龍百姓再度聯手,成為一家人,希望從此之後,雪狼關永遠不見鮮血。」 一番慷慨激昂說辭令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永不流血,那是多麼美好的祝願啊,無論是士兵還是將軍,沒有人不喜歡過著平靜的生活,葉歆的話令他們更相信這位年輕的領袖人物。 忽然,一群中有人喊起了「萬歲」,這一聲如同一塊巨石,重重砸在平靜的湖面,掀起巨大的迴響,霎時間,所有的人都在喊著同樣的兩個字——「萬歲」。 葉歆微微皺了皺眉,這兩個字絕不是他想要的,然而這些人的心中卻不會這樣認為,如果自己抽身而退,這些人會向天龍朝效忠嗎? 「我是不是做的太多了?唉!世俗之事果然像一個巨大的泥潭,不知甚麼時候就會陷進去。」 燕平見他發愣,輕喚道:「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葉歆這才回過神,點頭道:「開始吧!」 燕平笑了笑,從腰間抽出馬刀走到中央的空地,揚聲道:「宴會開始,請所有帶兵的人把兵器插在草地中央,以示我們的誠意。」說著用力把刀插入了泥土中。 他的部下跟隨之後,把刀都插在中央。 鐵涼的將領都站了起來,學著他們把刀劍插在空地上,片刻之後,數百把兵器插在草地上,景象十分奇怪,觀望的士兵們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葉歆含笑道:「我從來不帶刀劍,所以今天也沒帶,只想和將軍們喝杯酒,交個朋友,日後為天龍朝出汗出力。」 一名將軍首先站了起來,手中的酒碗一舉,揚聲道:「葉大人,喝了這碗,我陳海升永遠效忠你。」 葉歆拿著酒杯站了起來,仰頭一口而盡。 「好樣的!我服你。」陳海升朝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後雙膝跪倒,行了大禮。 有了這個榜樣,所有的將軍都來敬酒,葉歆知道這些酒一杯也不能少,雖然不勝酒力,卻也不能不撐著喝下去。 一輪過後,他已經喝了百餘杯,對於他來說還是平生第一次,隱身在旁的凝心看著心疼,卻又不敢現在勸解,急得她連連歎息。 酒宴之後,葉歆已是醉得不省人事,還是燕平命人把他送回了住所。 凝心等人走之後才現身,看著醉態可掬的葉歆,既好氣又好笑,嗔道:「喝這麼多,不醉死你才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了。」 「柔兒……柔兒……我們回山吧……做皇帝有甚麼好事……」 聽著斷斷續續的醉語,凝心心中一酸,眼淚流了下來,為了妻子,葉歆捨棄了人生的夢想,在這厭惡的塵世裡做著並不喜歡做的事情。 「要是我當時狠下心,把你留在靈樞山,你就不會這麼辛苦了。」撫摸著葉歆白色的鬢絲,凝心幽幽歎了一聲,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是不會那樣做的,葉歆也不容許自己那麼做。 前線,當樸哲將葉歆的飂翼大旗插滿軍營之時,屈家的大軍立即騷動了起來,士兵們急匆匆把消息送到了中軍行轅。 「甚麼,你說甚麼,再說一遍!」屈復清不敢相信士兵的話,瞪著他一再催問。 「鐵涼大軍的軍旗被葉歆的綠色大旗替代了,還有天龍的龍牙旗,士兵們都說鐵涼與天龍聯手了。」 屈復清臉色沉得像鍋底,一把推開士兵,怒吼道:「這不可能,葉歆沒有理由幫鐵涼,他們是敵人。」 屈顯武也嚇得臉色煞白,喃喃地道:「可現在我們才是敵人,鐵涼沒有退路,除了投靠葉歆,再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他們可是有三十萬大軍,就算沒有涼州,在任何地方都足以生存,雪狼關外不是還有廣大的草原,他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了?」 「爹,我們出去看看吧!」 「走!我不信鐵涼和葉歆聯手,這一定是鐵涼的詭計。」 然而當屈復清帶著人出了恆城,看到鐵涼大軍軍營遍插飂翼大旗,心情立即沉到了最低點。 就在此時,鐵涼大軍的營門忽然打開了,一員虎將一馬當先衝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彪凶悍騎兵,手裡提著草原牧民常用的馬刀。 「爹,你看。」 屈復清定睛一看,這支軍隊打著兩桿大旗,左側的綠色大旗正是葉歆的飂翼大旗,而右側是一桿天藍色的大旗,上面寫著「鎮北大將軍」字樣。 「真是天龍的騎兵?」 樸哲微微一笑,用馬刀指著屈復清道:「我是天龍朝鎮北大將軍樸哲,奉了我們葉大人之命,已收編了鐵涼的大軍。」 「收編!」 屈復清眼瞪得像銅鈴一般,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鐵涼大軍並不是與葉歆合作,而是整支大軍投入了葉歆麾下,憑空多了三十萬大軍的葉歆實力倍增,使他感到沉重的威脅。 樸哲彷彿知道了屈復清的心事,微微笑道:「我雖然做官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屈公是天龍朝的重臣,如今天龍朝聲威日盛,屈公是時候回來了。」 屈復清野心作祟,哪肯聽這種話,寒著臉狠狠瞪著樸哲,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葉歆拿了一張假的遺詔,立玉霞公主做傀儡,從而控制朝政。皇太孫才是天龍朝的最佳繼承人,我勸你們還是早日歸順,不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樸哲淡淡笑道:「如今鐵涼三十萬大軍已在我們手裡,再加上肅州之兵,一個月內五十萬大軍將穿過雪狼關,直搗涼州城,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如果覺得有能力守住涼州之地,大可殊死一搏。」 「放心,我們會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該告訴你,大將岳風的十萬雄兵已殺出龍口關,雙龍城的曠國雄領五萬兵從東面進兵昌州,人雖然不算太多,但你昌州的防務還是要多考慮一下。」 屈復清猛地一愣,再想問,樸哲早已領著手下回營了。 樸哲平靜從容的氣勢,以及各種不利的消息嚴重打擊了屈家大軍的士氣,想起五十萬大軍傾巢而出的場面,誰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有的甚至哆嗦起來。 屈顯武面如死色,看著父親問道:「爹,快想辦法吧!如果真有五十萬大軍攻來,我們這十萬人根本不足以抵擋,而涼州境內的壯丁都在鐵涼軍中,現在已歸屬了葉歆,我們將面臨無兵可征的窘境。」 屈復清是個不服輸的人,這麼多年嘔心瀝血,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斷然不肯就此放棄,為了自己的野心,他要做最頑強的抵抗。 「爹,你怎麼了?」 「沒甚麼,我在考慮如何對付葉歆。」 「現在還有辦法嗎?那可是五十萬大軍啊!」 屈復清陰笑道:「五十萬雖然不少,但如果想辦法讓大軍散於四方,然後逐個擊破……」 「你的意思是?」 「肅州的敵人又不止我們一家,遠東的銀雪帝國,便是肅州的大敵,曠國雄、龍天行之流也未必會完全聽信葉歆的指揮,只要有一絲裂縫,我們就要想辦法讓這些裂縫變成鴻溝,最終反目成仇。」 「可眼下大軍將至,我們能守到那個時候嗎?」 「守?」屈復清陰笑道:「何必要守,他要我們降,我們降就是了。」 看著父親眼中閃過的寒光,屈顯武頓有所悟,含笑道:「爹實在高明,只降不退,地盤仍是我們的,只要拖上一年半載,便可以聯絡四方諸侯圍攻肅州,到時候葉歆就算有五十萬大軍,也只能坐以待斃。」 「哈哈,吾兒說的不錯,這樣吧,聯絡各方的事交給你去辦,我和你幾個哥哥坐鎮此處。」 這天晚上,屈家的請降使者便來到樸哲的大營裡,屈復清的突然改變讓樸哲大吃一驚,不知道是真降還是別有用意,如此重大決策他也不便擅專,因此連夜便派人把消息送到了雪狼關。 葉歆一夜宿醉,直到次日正午時分才醒,只覺得頭疼欲裂,身子發軟,躺在床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凝心嬌嗔道:「看你以後還敢喝那麼多!」 葉歆晃了晃昏沉的腦袋,苦笑道:「平生難得一醉,這一醉,大概甚麼愁都消了。」 「說不過你,身體怎麼樣?」凝心拿著沾濕的手巾遞到他手裡。 「沒事。」葉歆抹了一把臉,含笑道:「有姐姐在這裡,多醉幾次也是無妨。」 「就會貧嘴,今天給我好好的休息一天,哪也不許去,養傷要緊。」 看著凝心美麗無雙的俏臉,葉歆忽然一陣心動,對他而言,世上最難的事恐怕就是掩飾對凝心的感情。 凝心與他心靈相通,見他看著自己發呆,嫣然笑道:「傻子,別胡思亂想了,再睡一會兒吧!」 「不睡了,我們修煉吧!受了傷之後,我反而對靈術更有感覺。人的生命力其實很強大,尤其是在危急時刻,生命力會爆發出最大的潛在能量,而靈術正是需要這種生命自然生成的力量。」 「是嗎?太好了。」凝心最希望他在道術這條路上有所突破,沒有甚麼比聽到這樣的消息更令她高興。 「嗯!生命是最神妙的東西,道法自然,然而追求自然其實就是追求生命的秘密,只要成功地解開這個秘密,修道才有意義。」 「看來這次受傷果然有些用處,以後多受點傷就好了。」 凝心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綻放,美麗的無可修飾。 葉歆看著竟呆了,心中不禁感歎天地造作奇妙如此。 忽然,屋外的一聲叫喚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章∼ 葉歆從凝心臉上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然後打開屋門走了出去,見是燕平,問道:「甚麼事?」 「族長他派人連夜送信,說是屈家願意歸順天龍,請求罷戰修好。」 「屈家願降?」葉歆頗感意外,雖然自己與屈復清沒有交往,但從他以前的行事方式看來,這個人與蘇方志一樣,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支援皇太孫登基,不是個輕易屈服的人。 難道此中有詐?嗯,雖然收取三十萬鐵涼兵,但涼州之事還是不能大意,這個屈復清詭計多端,為了自己的地盤,詐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望著燕平吩咐道:「派去給青龍城送信的人出發了嗎?」 「昨天就出發了。」 「再派一個去黃延功軍中,叫他先領兩萬人趕來,其他部隊等你們的騎兵到達後再離開,眼下也許要開戰。」 「是!」燕平應了一聲剛想離開,卻又被葉歆喚住了。 「還有,南征大軍的軍報要及時稟報我。」 「是,大人。」 「去吧!」葉歆擺了擺手,踱步走入屋中。 「出事了嗎?」 葉歆沉著臉道:「是戰場上的事,姐姐繼續修煉吧,我要想想事。」 凝心又閉上眼睛,繼續自己的修煉。 葉歆關好屋門,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思考應付之策。 由於屈家突然請降,前線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戰爭的陰雲彷彿已從恆城外消失了。為了表示誠意,屈復清又派了兩批使者,催促樸哲盡快辦理授降事宜,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樸哲無法決斷,只能把屈復清的意思傳遞到雪狼關,讓葉歆做決定。 葉歆此時無法離開雪狼關趕赴前線,畢竟這裡也有二十萬大軍,還有如此重要的關城,萬一生出變故,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也只能在雪狼關等待青龍城的人。 與此同時,屈顯武也開始了外交活動,他先後派出了五路使者,分別針對銀雪帝國、龍天行、曠國雄、清月國,以及河幫,這些都是表面上包圍肅州的勢力,按照屈復清的計劃,最終的目的是形成針對肅州的包圍網。 鐵涼三十萬大軍投降的消息傳到青龍城的時候,立即引起巨大的轟動,有了這三十萬大軍,肅州在軍力上已經成為眠月河以北最強大的勢力,再加上龍天行的十五六萬軍馬,以及河幫的兩萬餘人,總兵力可達七十萬。 紫如、丁旭等重臣都格外興奮,他們原本都在擔心攻取雪狼關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如今兵不血刃就取下關卡,還收了三十萬大軍,都覺得是天助肅州。 喜氣從官員的身上蔓延到整個城市,百姓們都沉浸在國家強大的喜悅中。 半個月後,丁旭帶著二十幾名從各部提拔的官員趕到了雪狼關,三十萬大軍需要重新整編,就必須有足夠的官員處理煩雜的事情,同時丁才也一起到了雪狼關。 葉歆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丁才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道:「丁才,沒事就好,真的太好了。」 看著葉歆激動的表情,丁才心中一陣感動,沒有比葉歆更好的上司了,一個只用心交,不用權勢壓人的上司,就算效忠至死也沒有任何怨言。 「大人!你的白髮多了好多!」 葉歆笑道:「好看就行,白的黑的沒甚麼分別。坐,我們慢慢說。」 丁才看著他半晌,忽然撩袍跪倒在地,愧然道:「大人,丁才有罪,這些日子丁才一直在為大皇子做事,沒有為大人盡忠,請大人責罰。」 「大皇子!」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丁才,卻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丁才會說出他想知道的事件。 丁才長歎一聲,細細地講述了那場動亂之後的經歷。 聽到已故的老皇帝新立遺詔,葉歆的臉色變了,眼神深沉了許多。 「大人,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我此次來是受了大皇子的派遣,大皇子希望大人尊重先皇的遺詔,擁立他為帝。」 葉歆淡淡一笑,搖頭道:「丁才,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肅州的天龍朝只不過是殼,裡面還是我們這些人。」 「屬下知道。」 「我對權力一點興趣也沒有,建立這個國家無非是想給後人多留一條出路,也是希望給你們兄弟一樣隨我多年的人有個好環境,一旦局勢平定,我注定是要離開的。」 丁氏兄弟都是一驚,沒想到他竟然有歸隱的念頭。 「大人,您還這麼年輕……」 葉歆摸了摸銀色鬢絲,苦笑道:「現在已經如此,再待幾年,恐怕就會變成白髮蒼蒼了,該放的還是要放,名利這兩個字永遠也沒有盡頭,何必陷在裡面。」 丁才感歎道:「大人年紀輕輕竟然悟透了人生,果然與我們這些人不同。」 「丁才,以後就留在這裡吧,我需要人才。」 丁才面露難色,道:「屬下是天龍朝的密探總領,深受先皇的信任,不能做出有違先皇遺訓之事,請大人見諒。」 「你的心中既然有盡忠的人,我也不勉強,不過……」頓了頓,葉歆又道:「大皇子此人陰狠有餘,人望不足,做一方諸侯尚能維持,若想恢復天龍朝的舊貌,只能說是癡人說夢。」 「大人真的不願遵從遺詔?」 葉歆笑道:「我有我的遺詔,你有你的遺詔,屈復清和蘇方志都有他們的遺詔,到底誰才是真的,百姓不知道,士兵不知道,只有頂層的人才知道。」 丁才隨即沉默了。 「先皇對我不薄,然而我並不認為他對大皇子抱有希望,只不過皇子之中再也沒有別的人選了,我倒是覺得玉霞做皇帝比其他人都好。當然,我也有我的考慮,我的夫人一直希望我的大兒子能續皇統,我雖然不喜歡,但做為父親和丈夫,我必須為他們母子做些事情。」 「原來大人有這種意思,丁才就不再多說了。」 葉歆含笑道:「無論如何,你能來我很高興,想起那年除夕,我與你們兄弟一起過,到現在還有些懷念。」 想到當日的情景,丁才的眼圈忽然紅了,哽咽著道:「丁才罪孽深重。」 「丁才,你就多留些日子,大家也好聚一聚。」 「是,大人。」 「可惜馬懷仁不在,他似乎沒有向大皇子效忠的必要吧?」 「嗯!他那時跟隨大皇子也是迫於無奈,我來之前他就有了走的準備,只是東西太多,一時無法離開。」 「他來了就好,宋錢需要他這個助手。」 「聽說大人收了雪狼關和鐵涼三十萬大軍,真是可喜可賀啊!」 葉歆笑了笑,轉頭望向丁旭道:「你來了我很放心,不過三十萬大軍剛剛投誠,人心不穩,處理事情的手段要柔和一些,不要引發任何敵意。」 「是。」 「屈家派人前來請降,我覺得事情有詐,所以要到前線去,這裡交給你了,黃延功應該也快到了,你們兩個一起,把雪狼關的防務做好。」 「屬下明白。」 「好了,政事說完,我們可以長談了。」 這一夜,葉歆拉著丁才促膝長談,這個男子曾是他最得力的親信,在他掙扎官場的歲月中幫了不少的忙,交情很深,甚至連冰柔也曾拜託給他照顧。 與葉歆相處的時間越久,丁才越是感到心中難安,留下的意識也越來越濃,為了不使自己背叛遺詔,他只留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就忍痛拜別了葉歆,揮淚而去。 丁才走後,葉歆也帶著凝心離開了雪狼關,來到恆城外的軍營之中。 樸哲早已為他準備好一切,接到消息後立即把他迎入了中軍行轅。 「他們還在催嗎?」 樸哲笑道:「每日一催,我還沒見過這樣急著要投降的人呢!」 葉歆輕笑道:「也有可能是做給我們看的,若是真要他們派人前來談判,恐怕就沒這麼勤快了。」 「大人,你覺得他們真要降?」 葉歆不答反問道:「城中守軍多少?」 「大約在十萬左右。」 「十萬大軍扼守著險要之地,鐵涼大軍三倍於他們都無法攻破,就算我有五十萬大軍,一時間也難以攻破此地。」 「是啊,我覺得他們不像真降,一定在進行著某種計劃。」 「若我是屈復清,此時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棄昌州,把地盤讓給清月國,然後固守青狼關,如此一來,就可以代替鐵涼國控制涼州之地。」 「可惜他不是大人,否則吃虧的就是我們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他如今大概盼著我們不要進攻。」 「如果是計策,我們可不好辦。」 「他們天天派人來就是想營造一種氣氛,告訴所有的人他們有誠意投降,日後再生事端就是我們的事了。」 「如果不理他們,直接殺過去呢?」 「如果那三十萬大軍肯為我們賣命,要攻下涼州也不是難事,然而大軍剛剛歸降,面對的又是自己的家鄉,以屈復清的陰險,他一定會打這降兵的主意,萬一抓了他們的父母做為要脅,軍心必然大亂,逃兵也一定會出現,這些事情會影響到整個軍隊的戰鬥力,不能不有所防範。」 「這倒也是,降兵要降人降心,現在士兵雖然跟著我們,但要他們賣命未必願意。」 葉歆沉吟道:「不過涼州非取不可,而且還要取得乾淨利落,保全涼州士兵的家小,到時候整個涼州都能歸心。」 「大人又有妙計不成?」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涼州內亂。」 「內亂?」 「昌州兵佔著涼州土地,還打涼州的軍隊,這些涼州百姓一定不高興,只是屈復清壓著,所以沒見有甚麼動靜,只要告訴他們大軍殺到,這些期盼家人回歸的涼州人自然和我們同心,到時候只需派些人宣揚一下,空虛的涼州中腹地區就會成為暴亂的場所,到時候屈復清分兵不是,不分兵也不是。」 「大人妙計,就這麼辦吧!」 葉歆臉色一沉,又道:「唯一擔心的就是南面,夜寒、岳風的大軍人數不算多,要拿下昌州多少有些困難。曠國雄是棵牆頭草,我軍若勝,他倒能幫點忙,若是敗了,他也許就按兵不動了。然而最令我擔心的是清月國,他們與蘇家之間的戰鬥情況不明,若也趁機殺入昌州,甚至鑽入青狼關,我們就麻煩了。」 「大人,何不調部份降兵前往昌州戰場,他們一定會樂意的。」 葉歆眼睛一亮,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他們對昌州不熟,就算有變也生不出大風浪,而且昌州兵佔了他們的家園,他們在昌州作戰一定會更加英勇。」 就這樣,一場鬥智鬥力的大戰一觸即發。 眠月大陸烽火連連,葉歆和屈家相互較量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發動大軍南征,龍天行和司馬丞各領大軍抵擋北面來的狂攻。 由於葉歆的提醒,仙主堂的邪教力量一直無法在龍天行控制的地盤內擴散,因此南征的攻勢多少受到阻礙。 然而趙玄華帳下的四大王將非同小可,士兵們因為邪教思想的注入,作戰時極為勇猛,對龍天行造成很大的威脅,幾場惡戰下來,雙方都有很大的死傷,但對於兵力本就較弱的龍天行來說,壓力越來越大了。 然而使龍天行心煩意亂的還是大皇子的密使,以遺詔之名召他支援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已深,天目城的城守府中,龍天行還是無法入睡,一個人在窗前不斷踱步思索著。對葉歆的忠誠,他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忽然門外傳來了親兵的聲音,「大將軍,您還沒有睡吧!」 「甚麼事?」 「司馬大人來訪。」 龍天行看了看高掛窗前的月亮,詫異地嘟囔道:「他怎麼現在來訪,難道前方戰事有變故?」 想到此處,他不敢怠慢,立即走到前廳。 司馬丞一見到他就直率地問道:「龍兄,大皇子的密使到過你這裡嗎?」 龍天行臉色微變,驚訝地問道:「司馬兄如何得知?」 「果然來了!」司馬丞道:「我那也來了密使,要我奉先皇遺詔擁立大皇子,如今戰事吃緊,這種事一旦傳出會影響軍心,所以我連夜趕來了。」 龍天行點頭道:「我也看到了信,不知司馬兄如何打算?」 「這還用說,你我都是葉大人手下的將軍,做的是葉大人的官,當然沒有理由去擁立甚麼大皇子,而且當今皇上是大皇子的親妹,都是江氏一族,我覺得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那遺詔……」 「管他甚麼遺詔,我可不在乎,我來是想問龍兄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影響,不是問你意見。」 龍天行沉吟了很久才道:「我還要考慮考慮。」 司馬丞臉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厲色道:「龍兄,你我合作已久,又是大人親自安排的,我一直敬重你,然而這件事上龍兄如此猶豫不定,兄弟看著很不舒服,我不喜歡你我有對決的一日。」 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龍天行頓時愣住,直到司馬丞氣鼓鼓地離開府第才反應過來,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沒多久,司馬丞又來了,臉色十分凝重,一見龍天行便問道:「龍兄,想好了嗎?」 「司馬兄怎麼這麼急?」 司馬丞指著府門道:「我帶了五百人來,若是大將軍要去擁立甚麼狗屁大皇子,我今天拼著血濺大地也要殺了你。」 龍天行頓時呆住了,為了葉歆,司馬丞居然要和自己拚命,這等忠義之舉著實令他感動,哈哈一笑道:「老弟,我可真服了你。」 「龍兄的意思是……」 「那還用問,我從一個饑民,搖身一變成了統率大軍的大將軍,一切都是大人給的,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不會背叛大人。」 司馬丞大喜,捂著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我還真怕動手,五百人是我騙你的,外面甚麼人也沒有。」 龍天行笑道:「老弟的這份膽識我早就知道了,否則我們的合作也不會如此默契。走,到我書房去,我們邊喝邊聊。」 笑聲之中,兩人都更加惺惺相惜。 但是戰場的局面一直維持,為了減少壓力,龍天行又一次派人去青龍城求援,而在此時,周大牛和狼牙也在遊子河西岸與東岸的武壁疆相持。 狼牙的新軍都是草原騎兵,在他的訓練下,這支五萬人的騎兵作戰勇猛,再加上精良的武器和優良的戰馬,成為銀州草原最強大的軍隊。 更重要的是,狼牙把自己對仙主堂和銀雪帝國的恨意全都傳授給了部下,因此仙主堂的人只要落入他們的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因此他們被仙主堂的信徒冠上了惡鬼騎兵的稱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趙玄華也在銀雪的南征大軍中,只是這些日子沉溺於酒色之中,人明顯削瘦了許多,眼窩也陷了進去,目光無神,對於打仗也不像以前那麼熱心,這次大舉南征是在眾將一再催促下才得以實現。 由於信任的原因,銀雪的文臣武將們對於趙玄華的忠誠並沒有改變,每個人都在積極地為南征大業盡心盡力。 天目城之戰相持了數月,還是沒有結果,趙玄華被前線枯燥無味的生活弄得很不痛快,便把戰事交給了元亮,自己在最近的城池住了下來,依然過得歌舞昇平。 六月初夏,草原更是生機盎然,嫩綠的小草已經長高了,顏色已變成深綠,輕風吹來,草葉翻動,露出一群群牛羊和馬匹。 佔領雪狼關後,肅州周邊已經沒有敵人,戰事雖然依然進行著,但都在其他州的土地上,因此這裡變得格外寧靜安祥,飽受戰火洗禮的牧民們又開始了簡單的畜牧生活。 在這和平的土地上,商隊再次出現了,繁榮的商貿景象也隨著他們的出現而恢復,丹絡這個大金庫發揮著巨大的作用,使肅州的經濟增長了數倍。 青龍城中,官員們都正忙碌著,因為肅州的第一次科舉就要到了,文人書生從四面趕來參加考試,希望在這最有生機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前途。 葉歆沒有回到青龍城,而是帶著凝心趕往丹西城,由於事情突然,讓紅家入主鐵涼的計劃無法實現了,他必須另做安排。 紅逖剛剛來到丹西城,對南面的變故一無所知,還打算準備一下就南下,沒料到這個時候葉歆又出現了。 「妹夫,是來催我南下的嗎?」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面帶愧色道:「情況發生變化,鐵涼的三十萬大軍已向我的部下投降,如今已納入肅州勢力,因此我特地趕來說明情況。」 紅逖大為失望,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妹妹和年幼的侄兒。 葉歆如何能不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含笑道:「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鐵涼大軍已在你的麾下,鐵涼國不日也會成為天龍的一個州,還能有甚麼辦法?除非那位夫人肯放棄恩仇,接納妹妹。」 葉歆知道冰柔的脾氣,恩怨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要想讓她放棄仇恨,除非紅烈首先向她求饒,然而以紅烈的性情,他並不認為會出現那一幕。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葉歆沉吟片刻道:「再考慮吧,如今涼州依然被屈復清佔據,我們還有考慮的時間。」 「是啊!這些日子,妹妹也習慣了,有熾兒在身邊,多少是個安慰。」 「情況已經如此,我再想辦法吧!」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想到鐵涼國就此滅亡了,紅逖不禁有些擔憂,父親若是聽了這個消息,只怕會崩潰。 葉歆見他望向部族的方向,隨即領悟到他在擔心甚麼,無奈地道:「老將軍也許一時不會接受,還是以後再告訴他吧!也許我還能做些甚麼。」 「謝謝了。」 告別了紅逖,葉歆又繼續往北走,再次探望紅緂和兒子,但他還是沒有現身,只是站著看了半天,隨後找到朱雀上師,把消息告訴了他。 朱雀上師也沒料到情況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笑著歎道:「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太好了還是太差了,居然這樣就收編了鐵涼的大軍,卻把自己的計劃給破壞了,世事真是奇妙。」 「是啊!天意難違,修道不就是順應天意自然嗎?」 「嘿!你小子又開始說道了。」 葉歆笑道:「不說就是。上師,這事有點棘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不容易,你把眠月大陸都佔了,然後分一半給他們母子就是了。」 葉歆呆了一呆,笑道:「你又想讓我留下幹這種事。」 「有甚麼不好嗎?反正天下總是要統一,你來做和其他人來做都一樣,而且你現在有兩個老婆、兩個兒子,卻又是對頭,劃河而治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 葉歆搖頭道:「你簡直是個魔鬼,要不是以前認識你,不會想到你是修道之人。」 朱雀上師哈哈笑道:「對於天下人來說,我可是好人,因為我在遊說天下最出色的人物統一天下,為他們帶來幸福的生活。」 「幸福!」葉歆長長地吐了口氣,無奈地道:「幸福這事可沒有標準。」 「好了,我也不多說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天下都打下來,然後一人一半,從此天下太平,你也可以歸隱。」朱雀上師朝他擠了擠眼睛,哈哈一笑後飄然離去。 葉歆不以為意,但曾幾何時他也想過要天下各劃一半,現在的他對於爭霸根本提不起興趣,一切都是勉強而為。 帶著無奈,葉歆和凝心回到了青龍城,城裡的氣氛卻熱鬧非凡,為了宣揚國威軍威,寇子誠等人刻意將鐵涼大軍投降的事情大肆宣揚,還舉辦了許多活動,因此城中無論大人小孩都知道天龍不費吹灰之力滅了鐵涼國。 看著街上儘是歡聲笑語,葉歆也放下心中煩憂,笑著回到家園。 冰柔剛上朝回來,見丈夫和凝心一起回來了,立即撲了過來,嬌嗔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出去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紫如說你們去前方視察,我都急死了。」 葉歆凝視著妻子,忽然發現妻子身上越來越有官威,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恰到好處,不禁暗暗感歎,妻子已經完全融入新的角色,要想讓她捨棄一切回山歸隱,只怕比登天還難。 小夢山每天都在學習,比同齡的小孩懂事多了,見了葉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撲到父親的懷裡撒嬌,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 「父親大人,孩兒安好。」 「好!」看著成熟的兒子,葉歆的心情很複雜,其實他更想要一個頑皮的兒子,那才是這個年齡孩童應有的天性,然而兒子在母親極力教導下學了太多東西,已經無法變回去了。 冰柔卻很得意,摟著兒子笑道:「怎麼樣,我教出的兒子不差吧?知書達禮,尊長愛幼,沒有一個人不讚的。」 說起兒子的好,她更是喜逐顏開,笑個不停。 葉歆凝視她片刻,坦言道:「柔兒,孩子還小,不要過多壓抑他的天性,免得影響性格的發展。」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管兒子,當然我來管,我不覺得他現在不好啊!」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妻子現在把兒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說甚麼都聽不進去了。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柔聲道:「想玩就多玩吧!別太勉強,有甚麼不喜歡就說出來。」 「孩兒沒有。」 看著兒子小小年紀,卻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葉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無奈地長歎一聲,轉身走向書房。 凝心追了進來,不安地勸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勸勸柔兒。」 「柔兒要夢山做皇帝,要做個成功的皇帝就必須有非常的性格和能力,夢山也許會是個好皇帝,但他這一生卻未必幸福,不過人各有志,也許皇帝的寶座他的確適合。」 「你不管了?」 「你也看到了,柔兒現在怕我管孩子,怕我的性格會影響孩子,怕我讓孩子走上修道之路,因此連道術都不願讓他學。」葉歆苦笑著道:「說起來,熾兒也許會更像我,都是修道之人。」 「你想把小兒子帶回山?」 「如果沒有複雜的恩仇,我也許會這樣,可現在……算了,熾兒有朱雀上師照料,將來的修道之路不會比我差,我可以放心了。」 凝心感覺到葉歆話中的失落與無奈,心裡也是一陣酸楚,夫妻沒有共同的想法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我們去看看玉霞吧,不知道她的修煉如何了。」 「好!」 鐵涼國覆滅,以及肅州收復三十萬大軍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四鄰,霎時間,天下都為之震動了。論實力,肅州原本只是諸侯中較小的勢力,因為有了葉歆,才引起別人的注意。 然而現在的肅州已不可同日而語,東起雪狼關,西至遊子河,若論疆土的面積,葉歆的天龍朝是最大的,只不過有大片無人的草原區;論及軍力,葉歆麾下有五十萬大軍,再加上龍天行的大軍,北方的諸侯已無法與他分庭抗禮。 銀州東部的銀雪帝國、昌、涼的屈復清、雙龍城的曠國雄都感到巨大的壓力,甚至連南方的清月國和蘇家也都感覺到壓力,一種圍堵天龍的意識正在諸侯之間產生,屈顯武代表了屈家,成為包圍網的主要驅動者。 葉歆也察覺到屈家的用意,然而他並沒有急於行動,因為三十萬鐵涼軍隊需要處理,鐵涼軍中的將領也需要安置,肅州也沒有準備好西征,所以他一直在觀望。 當然,他對天龍如今的局面有信心,因為中南部有曠國雄的雙龍城,這個人早前屈於壓力依附肅州,如令肅州勢大,他定然不敢反叛,而東南面有雄壯的眠月河,以及控制河道的河幫,還有龍天行和司馬丞在。 唯一略感擔心的就是南征大軍,夜寒、岳風的大軍殺出龍口關,在昌州東北的眉雲河一線作戰,進展很慢,昌州軍的防禦能力遠比想像中要強大,再加上夜寒做事穩健,不願冒險,因此交戰月餘只佔領了昌州的幾座邊城,未能深入中腹。 為了南方的戰事,葉歆從鐵涼軍中調撥了十萬人趕赴南線作戰,派樸哲鎮守恆城一線,監視屈復清的動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七月下旬,天下的戰況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昌州的得失關係到天下局勢,除了屈家屯兵固守之外,清月國也陳兵於順州北部,準備隨時侵入昌州,曠國雄則日夜操練兵馬,等待戰事大幅展開後謀求自己的利益。 東北部,與屈家結盟的銀雪帝國也開始對遊子河一線施加壓力,屯兵增加到十萬,隨時有可能渡河攻擊。 面對數個勢力聯手,青龍城添了一絲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在朝堂上,對於這場決定命運的大型會戰,眾人爭吵得不可開交。 「我看應該先解決一方,然後聚集全力,突破包圍網。」 「不能這樣,敵人分兵而來,我們分兵出擊就是,反正我們現在有足夠的兵源。」 看著吵鬧不休的朝堂,紫如和丁旭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這種時候皇帝不在,葉歆也不在,夜寒領兵出戰,沒人能控制這種場面。 丁旭小聲道:「左丞大人,還是你出面吧,這麼鬧下去,一個月都吵不完。」 紫如苦笑道:「他們都是為國事爭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制止他們。」 丁旭瞥了一眼冰柔,道:「內大臣也許可以。」 「她!」紫如擔心冰柔一旦發表不合適的意見,會影響到官員們的心態,但眼前除了請她出面,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走到冰柔的身邊,小聲道:「夫人,你說句話吧!」 「我?」對於軍略之事,冰柔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搖頭道:「我不行,要我上戰場拚殺還可以,這種事我沒有能力,萬一像上次一樣壞了大事就麻煩了。」 「我只是想請夫人讓他們平靜下來。」 「嗯!好吧,我試試。」遲疑了一陣,冰柔揚聲道:「大家都不要吵了,既然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就不必太擔心,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做為葉夫人,兒子又是眠月王,她一說話,吵鬧的朝堂頓時靜了下來,官員們都在望著她。 紫如也附和道:「兵來將擋,大家不必太擔心,前方有龍天行、黃延功、岳風、司馬丞、狼牙、周大牛、馬恢,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還有許多智謀之士相助,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兩個女人都跟葉歆有密切的關係,她們的話無異代表了葉歆的意思,朝堂的文臣武將們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當然,也有不服氣,像柳成風之類非葉歆嫡系的官員就不買兩人的帳。 「兩位大人,現在敵人聯合起來圍攻我天龍朝,我們若不能給他們迎頭痛擊,怎麼彰顯我天龍的聲威?所以要主動進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赤溫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哪裡知道打仗的難處,有本事自己上戰場,看看是你殺了人,還是人殺了你。」 「你敢渺視我!」 「我說的是實話,何況你敢用這種口氣與左丞大人說話,簡直無禮之極。」 「我是據理力爭,哪有無禮之處,若說無禮,分明是你無禮在先。」 一時間,朝堂內又吵了起來。 紫如眉頭又皺了起來,道:「這可如何是好?」 丁旭忽然小聲道:「左丞大人,你發現了沒有,朝堂上已有派系之爭了。」 紫如微微一愣,定睛望向在場的官員,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點頭道:「的確如此,若不及早處理,只怕會出現黨爭,這可是大忌啊!」 「是啊!你我都是大人忠誠的部下,凡是你我決定的事,那幫人沒有不反對,就算事情與民有益,他們也會藉故挑剔,這是不祥之兆,如今外有大敵,若是內部再亂,後果不堪設想。」 「一定要稟告大人,請他拿主意,千萬不能讓這些人破壞大人辛苦建立的基業。」 「這事就請你轉告大人,我去找余樹青,查一查這些人背後是不是有甚麼組織。」 「好!」 下朝之後,紫如急匆匆趕到葉府,在書房裡找到了葉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葉歆見紫如神色不安,面有急色,好奇地問道:「出甚麼事了嗎?」 「我和丁旭發現朝內有黨爭之兆!」 葉歆臉色微變,道:「是不是皇族那群人又在鬧事了?」 「是柳成風那群人,似乎是針對我們這些舊人。」 「柳成風?我認識他已久,他似乎不該是這種人。」 紫如面帶不悅地道:「他倒也不是完全反對,只是這人挑剔的很,他一說話,一群人就在後面起哄,我和丁旭都覺得不尋常,所以才稟告大人。」 葉歆沉吟道:「柳成風為人正直,雖然有些迂腐,卻不會幹甚麼陰謀勾當,想必是另外有人利用他,製造不和諧的氣氛。」 「我已讓丁旭去找余樹青密查。」 「就這麼辦吧,等他查出結果再想辦法解決。」 「可是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影響議政啊!」 葉歆淡淡笑道:「議政不過是少數人的事情,就讓他們吵吧,決議在你們內部制定就可以了。」 紫如愣了一愣,道:「要是大人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我們這麼做只怕會引起非議。」 「大不了我讓玉霞辛苦一趟,下一份詔書就是了,不必太擔心。」 紫如嗔道:「大人真是輕鬆,我可是滿頭大汗了。」 葉歆見她額邊果然有汗珠,從懷裡掏出手巾遞給她,含笑道:「這些本該我去做,如今都麻煩你,辛苦了。」 紫如嫣然一笑,接下手巾抹了抹汗水,柔聲道:「能幫大人我很高興,出點汗沒甚麼。」 葉歆放下手中書本,沉聲道:「不過大戰在即,內部的確不能亂,內外兼顧是很費精神的事情,而且還容易產生內亂,不過幸好權力集中,玉霞又不過問朝政,因此下決策很容易,萬一……萬一真到無法控制的局面,當殺則殺。」 紫如察覺到葉歆眼中的寒光,心中微動,小聲地問道:「大人好像有整肅內部的意思?」 「這是一場大型的戰役,從眠月大陸的西部一直延伸到東海岸,綿延萬里,成敗關係到眠月河以北的土地歸屬,一旦我們戰勝,王朝的根本就真正確立了,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因此肅清內部是必然的,尤其像那些不會做事只會搗亂的皇族,必須從權力場上徹底清除出去。」 紫如明白了,他要為兒子創造一個乾淨的空間,從而保障皇位的穩固,同時也許是葉歆在官場上做的最後一件事。紫如心中突然一陣慌亂,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沒有葉歆的生活。 「怎麼了?不舒服?」葉歆見她臉色蒼白,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事。」紫如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葉歆輕歎道:「政治就是如此,陰謀和殺戮是必然的,我之所以討厭官場,就是因為這些事情太累了,不過為了柔兒他們,就算再不願意,我也必須做。」 紫如顫聲問道:「大人想把殺戮的罪名攬上身嗎?」 葉歆笑道:「名利是虛名,罵名也是虛物,尤其是對於一個離世修道之人,如果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帶走了,他們的未來會更好。」 「你真要歸隱?」紫如幽怨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心願,不過……」想起紅緂母子,葉歆的臉上露出苦澀,輕歎道:「有的時候天總是不從人願,就像這次,一切本來很順利,可鐵涼軍中嘩變,投到我的帳下,結果破壞了我的安排。」 紫如感覺到他離心似箭,一方面同情他,希望他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又捨不得離開他身邊,見不到他的日子將會是災難。 「大人,如果你要走,讓我繼續做你的侍女吧!」勇敢地說出了心裡話,紫如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眼神卻是那樣的誠懇與執著。 葉歆心中一陣感動,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感歎道:「我欠的情太多,紫如,你還是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我的幸福就是跟在你身邊,每天見到你。」紫如凝視著他,眼眶早已紅了,晶瑩的淚花沿著俏麗的面頰一滴滴滾下。 「這些年你幫我最多,吃了不少的苦,還背上了虛名,我也不知如何還你,只盼你能過得開心一些。」 「大人……別……別說了……」紫如一頭撲入葉歆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葉歆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低頭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俏臉,心裡也是一陣刺痛。 哭了一陣,紫如忽然推開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珠,羞澀地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幸虧夫人不在,不然我就成罪人了。」 葉歆搖頭歎息道:「上天對我似乎太好了。」 「因為大人是最出色的啊!」 「我倒不覺得自己出色,只不過運氣好而已。」葉歆笑了笑,問道:「紫如,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好啊!好久沒有與大人一起看草原了,以前我們經常那樣。」 紫如如今地位不同,葉歆不好太過隨意,自己從府中拉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出了東門,來到廣闊的草原上。 七八月相交之際,草原的溫度是最舒適的,時而有輕風拂來,送來清新的綠草香氣,怡人心扉。 難得與葉歆漫步草原,紫如的心情開朗極了,身上沒有了宰相的威儀,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而誘人的魅力,美麗的身影在綠油油的草原上一站,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紫如忽然回眸嫣然一笑,秋水盈波,楚楚之態,連草原的美麗都變得黯然失色。 看著這最美麗的一幕,葉歆忍不住輕輕一歎,與凝心那仙人之美相比,紫如便是世間的絕品,難怪樸哲和紅逖對她一見傾心,如此絕代佳人,誰能不心動。 「大人,我太忘形了!」紫如微笑走到葉歆身邊。 葉歆本想打趣她兩句,但想起紫如剛才在書房的表現,不敢再觸動她的感情,含笑道:「若是能放下一切,天天看著這些美麗的景色就好了。」 也許是情緒的觸動,一陣暈眩感忽然湧上心頭,血液又開始小規模的翻騰了,葉歆的臉色刷的全白了。 紫如一直在凝視著他,發現異常後大吃一驚,連忙挽住他的手臂,憂心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葉歆搖搖頭道:「有點小傷,不礙事。」 「傷!你受傷了?甚麼時候?為甚麼不告訴我?」紫如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幽怨的目光緊鎖著葉歆蒼白的臉。 葉歆拍了拍她的玉手,微笑道:「沒事,我是醫師,自己的傷勢如何怎能不清楚,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罷了。」 「大人,我們回去吧,別在這裡吹風了。」 「空氣這麼好,陪我多待一會兒吧!柔兒太忙了,想讓她陪我大概是不可能了。」 「夫人也真是,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大人呀!」這是紫如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埋怨冰柔。 「她沒錯,兒子還小,需要母親的照顧,我的傷又沒有大礙,用不著讓她知道。」 紫如輕歎一聲,溫柔地扶著他坐上馬車,勸道:「我們就在馬車裡看吧!」 玉人的執著,葉歆不忍拒絕,靠著馬車左壁眺望遠方。 此時,赫洋也以丹絡之主的名義率著使團到達鬼方,見到了劉翎。 與丹絡不同,鬼方雖然是綠洲,卻幾乎沒有農業,所有糧食都靠商隊輸入,因此葉歆的封鎖政策給這個富庶之地蒙上了厚厚的黑雲。 雖然鬼方的統治者們沒有一個不敵視天龍,然而沙漠只能出不能進,一粒米也帶不進去,堅持下去只有餓死,若在以前,他們還有些兵力可用,然而此時的肅州坐擁五十萬大軍,其中騎兵最強,因此劉翎根本不敢派兵殺入草原。 由於擔心飢餓,商隊們都慌張地逃出沙漠,這些人一走,整片地域的商貿環境頓時變得極端惡劣。 劉翎雖然天天咒罵葉歆,卻也無可奈何,如今的鬼方只能用存糧度日,一旦存糧吃盡,所有的人都會餓死。 赫洋的到來更加打擊了他的信心,連固若金湯的丹絡都成了葉歆的屬地,鬼方的前景更是不容樂觀。 百般勸說之下,天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寶地,向葉歆投降。 葉歆早就料到鬼方無法堅持,見到前來投降的劉翎並不意外,親自把他們迎入了青龍城中,讓紫如以左丞身份接待劉翎,而他則把赫洋請到了府裡。 見到葉歆,赫洋高興地笑了,道:「大人,赫洋不辱使命。」 「好啊!你幹的很好。」葉歆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你就不要走了,這裡需要你這樣的政務人才,工部尚書一職早就寫上了你的名字。」 「謝大人提拔。」 葉歆笑道:「能者多勞,日後還望你多為百姓做事。」 「大人,聽說要打大仗了,不知我能做甚麼?」 「丹絡和鬼方的財富才是打仗的基礎,你和宋錢兩個要通力合作,保證大軍的糧餉。」 「是!」 鬼方的平定化解了葉歆最後的擔憂,為了統一眠月河北方,他有了大舉出征的想法。 第二天,葉歆便把重臣們叫到府中,商議大舉出征的事情,丁旭則帶來了三份軍報。 「大人,夜寒的軍報到了,狼牙的軍報也到了,還有龍天行的求援使者,各方勢力都開始行動了。」 「嗯!」葉歆拿起桌案上的軍報仔細地看了一遍,除了夜寒的軍報有具體的交戰情況之外,其他兩份都是銀雪帝國的動向。 赤溫提議道:「大人,南征的戰事進度太慢,似乎應該加快。」 葉歆笑道:「夜寒的兵力有限,不宜冒進,孤軍深入太危險,南下的十萬涼州兵應該快到龍口關了,有了這支大軍,他大概就會加強攻擊了。丁旭,曠國雄的動向如何?」 丁旭皺著眉頭道:「此人狡猾得很,一直按兵不動,似在觀望,哪方戰勝,他便會相助那一方。」 「派個人去督促他,若是再按兵不動,我就取了他的雙龍城。」 「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早就想取平安州,直接打通我們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只是一直沒有騰出手來而已,有河幫相助,要取雙龍城易如反掌,數萬大軍只要到達河邊,一日之內便可到雙龍城下。」 「話雖如此,可語氣太強硬,曠國雄只怕會倒向諸侯聯盟。」 「無所謂,反正他不是會乖乖投降的人,沒有壓力是不會為我們做事的。」 丁旭見他神色決然,似乎有甚麼新打算,好奇地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葉歆神色一正道:「我打算傾巢出擊,調集大軍四十萬,一舉殺入昌州,一戰定乾坤。」 丁旭等人對視一眼,胸口突然湧出一股豪氣,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臉上也露出大戰的興奮。 「原來大人有這樣的安排。」 葉歆看了紫如一眼,含笑道:「我已讓紫如傳令,剩下的二十萬涼州大軍已經開拔,準備向龍口關聚集,同行的還有黃延功的幾萬步軍,我會隨著赤溫的近衛騎兵南下。」 赤溫喃喃地歎道:「四十萬,好大的一場會戰啊!」 「此次南征務必取下昌州,然後襲取雙龍城,最後兵發青狼關,南北大軍一起進逼涼州,此戰之後,眠月河之北只剩銀雪帝國。」 「大人英明,只是糧草補給的問題……」 「這個不必擔心,有河幫在,大批糧草可以從龍天行那裡運到昌州,北面還有運糧馬隊,我已去信讓樸哲麾下大將巴巖松做糧草押運官,新任工部尚書赫洋連同宋錢居中調度。」 丁旭問道:「大人親自領兵固然是好,可這裡也不能沒有人啊,請問大人,誰來坐鎮京城?」 葉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這段時間你暫代丞相一職,余樹青領禁軍五千防衛京城。」 丁旭感受到葉歆的信任,心裡很高興,欣然答應了。 「好了,你們回去安排一切,我打算八月初一領兵出發。」 昌州,不久前剛剛經歷了特大旱災,如今又成為了廝殺流血的戰爭。屈家、清月、曠國雄以及天龍,四大勢力都把目光移向了這裡,連遙遠的蘇家也在觀望著這場大戰。 南下昌州的天龍軍共達四十二萬,除了三十萬涼州兵外,還有黃延功部、岳風部、馬恢部,以及赤溫的近衛騎兵,浩浩蕩蕩殺奔南方。 樸哲的十二萬軍隊中有八萬是丹絡士兵,戰鬥力很弱,需要訓練,因此葉歆把這支大軍移防雪狼關一線,樸哲領著四萬精銳騎兵進逼恆城一線,牽制屈復清的主力軍。 青龍城只留下五千禁軍,由冰柔和紫如共同指揮,防禦京城重地,還有餘樹青的密探隊暗中協助。 西面,周大牛和狼牙利用騎兵的優勢,輪流出動騷擾銀雪大軍,以穩固銀州草原區。 東南方,龍天行和司馬丞聯合河幫的人潛在暗處,準備隨時利用水道運送天龍軍,以及攻擊河道兩岸空虛的城鎮。 天下就像一盤大旗,最慘烈的廝殺將要在昌州上演了。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一章 ∼人物介紹∼ 葉歆:主角。天生不能練武,但聰明好學,擁有高明的木行道術,又通曉醫術、軍略和文學,後煉製出神藥,且創出獨特的「靈術」。生性喜愛與世無爭的平淡生活,但為了一個「情」字而走上坎坷奇特的人生路,險死還生。在歷史上留下了「道行天下,魔影九州」的評語。 冰柔:葉歆的愛人。與葉歆指腹為婚、青梅竹馬,感情十分深厚,共同立下了「血劍之誓」。她對葉歆的人生具有絕對的影響力,是葉歆走向仕途的主要原因。為了她,葉歆還留下了「寧負天下,不棄槽糠」的名句。 凝心:在靈樞山隱居修道的水行道士。幫助葉歆在道術上開拓了新的領域,可說是葉歆最知心的紅顏知己。在一起修道的時候,對葉歆產生了愛意,並救葉歆於最危難之際,幾乎喪命,而後陪伴著葉歆渡過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歲月。 葉君行:葉歆之父,曉日學堂的教書先生。是驅使葉歆進入仕途的重要人物。 冰離:冰柔之父,葉歆的醫術老師。醫術高明,後因假藥案入獄,因葉歆破案而得救青竹道人:在偶然的機會下結識葉歆,發覺葉歆具有修道天賦而收他為徒,並傳之道義,使其淡薄名利之心。 丁才:葉歆的親信。處事能力一流,可說是葉歆的左膀右臂。 陳剛:落英門的左護法,冰柔的師父。武功高強,外號「飄英劍」。任曉日府兵馬司指揮使,善於正統戰法,後成為眠月大陸上極有影響力的將軍。 扎猛:「槍聖」之徒,江湖十大新秀。武功高強,外號「霹靂虎」。後成為著名將領,是葉歆的主要助力。為人粗中有細,忠義仁善。 宋錢:順州首富之子。為人貪財,擁有高明的商業手腕,又暗藏野心。本是主角的好友,卻因一念之差,將主角推入了歷史的漩渦。 馬懷仁:葉歆的重要謀臣。老謀深算,利用財力為葉歆辦事。 馬昌皓:馬懷仁之子。不善謀略,但辦事認真,每每能圓滿的完成事情。葉歆將他安插在衙門之中。 龍天行:曾是雪刀門弟子,在一次搶劫中遇上葉歆,被他收為部下,相隨左右。為人正直仁義,不喜葉歆後來的一些舉動,屢次進言,因而被葉歆安插在軍中,成為一員大將,在內亂中建功立業。 魏韻:原護衛隊隊長。跟隨葉歆入京,因受葉歆的知遇之恩而忠心耿耿,為葉歆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嵐:神秘的殺手。在雙龍城與葉歆定下了三年之約,為葉歆殺了不少人,是葉歆的重要棋子。 峰:嵐之弟。愛好武學,因而走火入魔,為葉歆所救,由始至終忠於葉歆,甚至與其姐相抗。 蘇劍豪:開國四大世家,蘇家第三子。文武雙全、樣貌英俊,堪稱「天下第一美男子」。少年得志,名動天下,又得皇帝青睞,屢屢高昇,後成為天龍的第一重臣。為人仁善頗有正義感。然而情癡冰柔,因此與葉歆產生了不少恩怨,兩人為了冰柔,時敵時友。 蘇方志:鎮西大將軍兼順州總督,蘇劍豪之父。有權謀、有野心,手握重兵,威震一方蘇劍虎:蘇劍豪之次兄。如蘇劍龍一樣好勇少謀,同是蘇家稱霸的隱愚。 齊槐:蘇家家將。任禁衛軍參劍一職,是蘇劍豪在京中的主要親信。 岳風:雙龍城副尉。武藝不差,又懂兵略,但因剛毅不阿、無懼權貴,而屢受排擠。 葉歆對他極為欣賞,屢次助他陞官,後來成為一方大將。 屈顯武:征北大將軍屈復清的第五子。志大才疏,凱靚父親的爵位,因而被葉歆利用。 夜寒:外表文雅俊朗,頗有智謀。本是三皇子的幕僚,受命投向葉歆門下刺探消息。 玉霞公主:由明宗賜婚,嫁給蘇劍豪,但因蘇劍豪收嵐為妾而遭到冷落。 紅緂:鐵涼國的銀羽將軍。機緣巧合下,結識了葉歆夫妻,和葉歆一起參與拯救冰柔的行動。有將才,頗有謀略,武藝不低。 錦兒:紅默的丫餐。忠心為主,一直伴隨在紅默身邊,參與了葉歆的多次行動。 雲璧:清月國的兵部尚書兼兵馬大元帥。為了攻下躍虎關而謀劃十年,終於一舉成功,稱得上是支撐清月國的重要人物。 趙玄華:已滅亡之銀雪帝國的皇族後裔,史明揚的表弟。野心有餘,實力不足,多虧岳父朱雀上師的協助。 朱雀上師:奇人,火行道士。遊戲紅塵,時而指點葉歆。名義上是葉歆的敵人,實際上對葉歆推崇備至,只是有時故意給葉歆製造小難題。 黃延功:為人好色好殺,卻有勇有謀,是難得的良將,也是葉歆手下七大將之一。曾為了紫如與葉歆相鬥,但很快就敗了下來,後來為葉歆立下赫赫戰功。 紫如:京城名妓。才貌雙全,卻能隨遇而安,因紅邀一見鍾情,而被葉歆以高價贖出,貝曾與紅邀為妾,無奈明宗為離間葉歆和紅邀而下旨賜給葉歆做侍女,並陪同葉歆往銀州赴任。葉歆經略銀州期間,因憂妻之苦乃至夜不能眠,每夜需聽紫如彈奏一曲方能安神入睡,因其多才,被葉歆贊為「女中狀元」。 紅烈:紅緂之父,雪狼關統帥,聲名遠播的鐵涼名將。率兵攻佔了葉歆的轄地,以至於引發翁婿之間的戰鬥。 紅邀:紅緂之兄,鐵涼國禮部侍郎。因出使天龍而與紅緂和葉歆相見,為人正直,書生氣濃,但為紫如幾乎與葉歆反目。 趙和:鐵涼國二皇子。為人陰險多智,一直陰謀奪取帝位,利用葉歆出使鐵涼之事設下陷阱,使葉歆的五百親兵屈死城外,此事成為了葉歆的四大恨事之一,之後便將消滅鐵涼當成了目標。 裘作人:銀州總督。加入趙玄華的仙主堂,成為趙玄華的部下,替趙玄華在銀州起事,引發了龍溪城事變。 余樹青:為人陰險,擅長刺探情報,為此葉歆給他大權,使其刺探機密,屢有重大收穫。 酒言:趙玄華的軍師。為人陰險狡詐,練有血魂大法,是葉歆在道術領域上的一大勁敵,也逼使葉歆改良道術,進而發展成靈術。 樸哲:草原部族首領。年輕有為,帶領五萬族人和五千馬賊,是天馬草原東北區的主要勢力。勇敢而忠義,對紫如一見鍾情,因而與葉歆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周大牛:葉歆的同窗。為人憨厚耿直、力大無比,後為葉歆做事。 赤溫:合蘇之子。為人忠義,跟隨葉歆,成為他魔下七大將軍之一。 合蘇:小部族的族長。被葉歆所救,是葉歆在依蘭河谷建立私人軍隊的帶頭者之一。 狼牙:原是小部族的族長,後和樸哲部合併,從而歸入葉歆魔下,並代替周大牛出任親兵統領。隨葉歆一起出使鐵涼,經歷了「涼城之變」,因而成為至交好友。親手製造名為「血色七天」的慘案,震動天下。 高虎:懸河將軍,三皇子的黨羽。奉命為難葉歆。 高清:高虎之子。因為娶了郡主,成為皇親。 余熊光:銀雪帝國四大王將之一。勇猛過人,與蘇劍豪一戰成名,但好勇無謀。 武壁疆:銀雪帝國四大王將之一。有勇有謀,是個帥才,極有法度,對葉歆的東征軍製造了不小的麻煩。 孟海塑:銀雪帝國四大王將之一。不善言辭,擅長守城。 張揚:銀雪帝國四大王將之一。勇武過人,性格陰險奸詐,為了爭功,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司馬正:葉歆魔下七大將軍之一。原本是蘇劍龍軍中的參軍,膽識過人,文韜武略皆能,上穎一戰以文士之身率軍抗擊銀雪大軍,名動一方。因為討厭蘇劍龍貪婪無能,戰後率殘部投入葉歆魔下,終成一代儒帥。 赫洋:芒野城城守。農民出身,才幹優長,是管理型的良才。為人忠厚率真,極得葉欲欣賞,成為葉歆征服丹絡的助力。 應斯:因為誓言而承接了守住歸谷的責任,身份成謎,是葉歆僅見的魔法師。因為凝心而捨棄了自己的責任,與葉歆亦友亦敵。 天龍皇朝:天下九州,天龍佔其七,國力強大,但隱憂不斷。 清月國:天龍皇朝的附屬國。位於眠月大陸西南,只有清州一州。 鐵涼國:名義上是天龍皇朝的附屬國,地處眠月大陸西北,占涼州。 曉日府:位於順州,下轄撞、輝二縣,府城為曉日城。 定川府:位於順州,下轄寧水、交河、清化三縣,府城為定川城。 躍虎關:位處曉日城西南百餘里,接連撞縣,建於眠月三二八年,以防清州之「清月國」居躍虎峽之中,兩側是高聳的天雲山脈。 ∼第一章∼ 秋雨瀟瀟,洗淨蜿蜒的黃土長路,青山被楓葉所染,紅得彷彿燒著了一般,偶而一陣北風襲來,吹得枝搖葉擺,向世人展示它的新裝,與蔚藍的天際、悅耳的鳥鳴相映成趣,然而風中那微弱的寒氣又預示著夏日已經離去。 戰爭的緊張漸漸籠罩在昌州的天空上,四處都透著殺戮之氣,不時傳來的戰馬長嘶更將氣氛掀起高點,即使風景再美,遊人也彷彿嗅出陣陣血腥氣,大為敗興。 凝心的心頭也彷彿吹來一絲涼氣,秋水般的眸子射出陣陣幽情迎向身邊的男人,那烏黑的瞳孔裡倒映著山巒的美麗,透出一種讓人無法捉摸的神色。 「怎麼了,有心事嗎?」 「我在想雲錦山的那些花草是不是依然沒變。」雖然大戰在即,但葉歆卻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眉宇舒展,面帶微笑,看不出一絲緊張。 凝心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仙子般的面孔綻放出美麗的笑容,嫣然道:「原來你在想這個,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葉歆從美麗的風景中收回思緒,明亮的眼睛中透出陣陣溫情,凝視著粉妝玉琢般的臉,輕風吹來,撥亂了幾根青絲,在臉前搖搖擺擺,擋住了水晶般凝成的眸子。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撥開青絲,輕歎道:「姐姐跟我在外面已經好幾年了!」 凝心沒來由的一陣心顫,柳葉般的秀眉微微鬃著,衝口就問:「我老了嗎?」 葉歆猛地一愕,接著放聲大笑,邊笑邊調侃道:「想不到姐姐也會怕老。」 凝心大羞,凝脂般的肌膚滲出一抹嫣紅,煞是動人,像小女兒般低著頭,雙手擺弄著衣角,幽幽地道:「不是說女為悅己者容嗎?光陰似箭,也許很快你就嫌我老了。」 楚楚之態勾得葉歆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不禁想起初見凝心時的驚艷,雙手握著柔黃,輕輕地道:「姐姐一輩子都不會變老,等我把靈術參悟透了再傳授給姐姐,也許可以一直活到永遠。」 「永遠?」凝心抬頭凝視葉歆片刻,搖頭輕歎道:「我不指望那個,只求你能活得高興,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聳聳肩,道:「高興?我沒甚麼不高興的。」 「真的嗎?」 問題像一隻手,掀開了葉歆心裡最不想觸碰的痛處,冰柔與紅緂之間的事如何解決至今仍沒有頭緒,愁得他不想面對,只想找個地方避開。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沒有再說下去,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望向西南方,靈樞山是她最希望的歸宿,只是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如願。 葉歆嗅了嗅山林間新鮮的空氣,彷彿心有靈犀般笑道:「這幾場大戰結束之際,大概就是如願的時候了。」 真能如願嗎?凝心心裡幽幽一歎。 世事變幻莫測,數年前她又怎能想像自己為了這個男子拋下靈樞山恬靜的修道生活,跟隨著他走南闖北,經歷戰爭與政變,還差一點就死在天龍朝的政變之中。最令她恐懼而又享受的是做了這麼多事,居然沒有一絲悔意,反而越來越沉溺其中,不能自撥,有的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道士。 「下山吧,大軍要起程了,還有一天就能與主力大軍會合。」第一次參與並指揮如此龐大的戰役,葉歆心裡沒有戰意,也不感到興奮,只想早點結束一切。 回到行轅,葉歆忽然發現營寨熱鬧了許多,走進中軍大帳才知道原因,原來夜寒竟到了這裡來迎接他。 夜寒正與赤溫聊著這次大會戰,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葉歆到了,連忙起身垂手相候。 「夜寒參見……大人。」葉歆沒有任何職位,但夜寒這些年叫慣了大人,突然之間又想不出更好的稱呼,還是叫了大人 葉歆不在平這些虛名,拉著他,笑道:「夜兄怎麼跑到這裡來迎接?是不是太遠了!」 夜寒扶著葉歆坐下,然後笑著應道:「大人只帶了五千近衛騎軍,我擔心有甚麼閃失,所以帶了一萬人前來,就在不遠處的小山後等候,漠河的中軍行轅那裡有岳風和馬恢負責,不會有甚麼大事。」 葉歆知道他專程前來不只是迎接自己這麼簡單,必然有重要軍務要說,主動問道:「前方軍務如何?東面的曠國雄和南面的清月國是不是有甚麼動作了?」 夜寒臉色微變,眉頭擰成個疙瘩,帶著愁意說道:「自從大人興兵南犯,四面來敵早已是預料中的事情,不過現在又多了一方敵人,情況有些變化,因此我覺得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行軍計劃。」 「哦!」 能讓夜寒如此心煩的必不是小問題,天下諸勢力所剩不多,葉歆略加思索後腦海中便有了一個答案,臉色也沉了下來,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輕輕敲打著膝蓋。 夜寒原想繼續稟告,忽然見葉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把話嚥回肚子,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有為的主公。只要有他在,事情就應該會得到圓滿的解決。 赤溫感覺到氣氛沉重了許多,但兩人都不說話,著實摸不透他們的意圖,又不敢出言詢問,因此不停地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兩人。 「篤篤……篤!」 葉歆的手指忽然停止了敲打,夜寒知道葉歆要說話,連忙收起思緒,問道:「大人,有辦法嗎?」 葉歆卻沒有直言主題,轉而說道:「早些日子丁才來見過我,想不到他還沒死,真是高興。」 「丁才?」夜寒原本等著說戰事,沒想到話題突然岔開,一時沒反應過來,過愣在當場。 葉歆輕咳了一聲,含笑道:「這麼久沒見,丁才還是那副樣子,就是有些削瘦,看來這些年也不好過,真是難為他了。」 「甚麼丁才?」赤溫是葉歆進入草原收攏的部將,對於丁才、馬懷仁等人都不熟悉,時間一長也就忘記了。 被他一打斷,夜寒猛地醒覺,驚訝地問道:「丁才!他還沒死?」 「不但沒死,現在還是大皇子的部下,這次到肅州找我就是替大皇子做說客,要我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寒不禁啞然失笑,葉歆擁立的新皇早已公告天下,又有遺詔的支持,現在再來換皇帝無疑是自打嘴巴,貽笑大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這種蠢事。更何況他們效忠的目標不是天龍朝也不是江氏皇族,而是葉氏一脈,即便葉歆不做皇帝,也要擁立他的子嗣承接皇統,江氏的皇族身份到此為止。 赤溫的反應更是直接,右手啪的一拍大腿,眉尖輕桃,怒目嚷道:「哪來的甚麼大皇子,讓我見了,一刀劈了他。天下是姓葉的,誰敢來搶,我跟他沒完。」 夜寒撫掌大笑道:「赤兄真乃無雙國士,到了漠城的行轅,我一定要敬你幾杯。」 赤溫咧嘴笑道:「幾杯?至少也要一壇!」 「一壇就一壇。」 葉歆默然不語,既不表態支持,也不表態反對。他雖然無意稱王,但妻子和兒子似乎注定了要走王霸之道,為了他們母子的將來,有必要建立以葉氏為中心的價值觀,這樣能將忠義有用之臣留給子孫後代。 夜寒見了葉歆的神情,已料到個大概,心中一陣高興,又一陣感歎。皇位權力隨手可得,可這位年輕有為的主公卻毫無留戀之情,實在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漠視權力的觀念,使他始終保持客觀的角度,觀察事物與一般人大為不同,因此才能經常出奇致勝。 話說到這裡,葉歆才又把話題引回昌州之戰,道:「丁才說大皇子正在東平州的海岸線上製造暴動,好像還頗有成就,蘇家正全力攻打張全的地盤,大皇子這股小勢力也許可以利用一下。」 夜寒這時才明白他為甚麼會提起丁才,不由地打心眼裡佩服他的反應力。明明說的是昌州的戰爭,他不想著如何運用計謀和兵力退敵,卻想到了萬里之外的海邊,利用那裡發生的事件牽制昌州的戰事。諸勢力中能人不少,但腦海中大都裝得都是昌州的戰局,很少像葉歆這樣腦海裡裝的是眠月大陸的戰局。 夜寒輕歎一聲,感慨道:「爭一隅而失全局乃兵家大忌也,果然是至理名言,大人目光深遠而寬闊,非我等所能及。」 葉歆擺擺手,輕笑道:「過獎了,只是恰好我手上有這個資料而已,而且成敗與否尚未可知。」 赤溫傻頭傻腦地瞪著兩人,問道:「到底在說甚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葉歆和夜寒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漠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縣城,坐落在一個小山溝裡,人丁不多,商貿也不發達,由於地勢的關係,是個不錯的屯兵地點,因此夜寒選擇了這裡做為中軍行轅,也使漠河小城成了四方囑目的地區。此時先到的數萬大軍早已駐紮在附近的要衝之地,確保中央行營的安全。 九月初七這一天,漠城的大小將領在岳風和馬恢的帶領下迎出十里,歡歡喜喜地把葉歆接到了漠城的中軍行轅。 葉歆把軍務都交給夜寒,整天躲在自己的房中研究著那本《眠月遊記》,仔細分析書中的每一幅地圖。 由於這次南征的大軍共有四十餘萬,其中肅州兵十二萬,涼州降兵三十萬,要集結如此龐大的軍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葉歆九月已進入昌州,但他並不急著進攻。第一是等候大軍完全集結,第二要穩定涼州三十萬降兵,畢竟這三十萬大軍新降,要他們賣命打仗就必須有完善的管理體系,激勵高昂的鬥志,以及培養他們的忠誠心,這樣才能避免發生突變,第三則是要等待河幫的主力戰船到達昌州境內,以備不時之需。 十月二十八日,時已初冬,天空有些陰沉,就像捂著一床厚厚的被子,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了,昌州的百姓知道大戰將至,都急匆匆收拾行裝,往各地逃難去了,氣氛越來越緊張。 就在這一日,葉歆的四十萬大軍終於集結完畢,漠河的中軍行轅大廳內人頭湧動,因為以征南督帥的身份指揮戰事的夜寒招集所有的將軍來到議事大廳,召開第一次軍事作戰會議。 葉歆最後一個來到議事廳,當他的腳步跨過門檻的一剎那,原本喧嘩的大廳內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幾乎在同一時刻,所有的將領刷的站了起來,用尊敬的目光迎接著他的到來,態度比站在朝堂面對皇帝時還恭敬,顯示出葉歆無上的權威與絕對的控制力。當然,他本人並不在平這些。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繡著金線的書生裝,身上披著件樸素的綠絨披風,看上去頗為儒雅溫和,沒有一絲主帥的氣質。然而,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年輕人掌握著整個戰局的變化,掌握著他們的生死,也掌握著榮華富貴,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不恭,葉歆沒坐之前,誰也不敢坐下,甚至連動都不敢動。 一身銀色輕甲的夜寒急步迎了出來,含笑道:「大人,大家都在等您呢!」 葉歆搖搖頭,眼角掃了掃偌大的廳堂,黑壓壓一片坐滿了人,竟沒有一處空位,不禁笑著自嘲道:「北國英傑盡在此地,可惜沒有我一席之地了。」 眾武將都笑了起來,嚴肅的氣氛也一掃而空,感覺輕鬆了許多。 夜寒笑著道:「大人自然是坐主位,卑職站在一旁相陪。」 「那可不行,朝廷有制度,你是行軍主帥,自然應該坐中央,至於我嘛……」葉歆轉身看了看高高的門檻,竟走過去坐了下來,含笑道:「我就坐在這裡,沾一沾各位的英雄之氣。」 「大人……」夜寒嚇了一跳。 「你這個主帥既然已點將升帳,就快點議事,戰場上時間比任何事都重要。」葉歆朝他笑了笑,背靠著門框而坐,然後從懷裡掬出一本書,隨手翻到一頁便讀了起來。 看到葉歆如此怪異的行為,眾將都面面相覷,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尤其是鐵涼降將,素來只聽葉歆的大名,相交極少,拿捏不住新主公的脾氣與喜好,都感到惴惴不安,紛紛把目光投向夜寒。 夜寒很清楚葉歆的脾氣,顯得有些無奈,呆呆望著他半天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然後坐回主帥的大椅,掃了一眼剛剛落坐的諸將,正色道:「四十萬大軍已集結完畢,因此招集大家前來商議軍務。」 「但憑大帥盼咐,我們決心一舉打回涼州,一雪失家之恥。」說話的是征南將軍尚武,他是鐵涼降將的領袖,說話很有份量,一番話剛說完,幾乎所有的鐵涼降將又站了起來,殺氣騰騰地立誓要殺回涼州。 熾熱的氣氛頓時被推至高點,黃延功等肅州舊將也都被鐵涼降將高昂的鬥志與無比的決心感染,胸中也彷彿有一團豪氣翻湧。他們自認比降將資格更老,因此更應該做為表率,一個個抬頭挺胸,戰意高昂,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充滿了對勝利的渴望。 高漲的戰意讓夜寒又驚又喜,這場大戰關係到肅州勢力的命運,需要高昂的士氣,若人人都像現在這樣充滿了鬥志,何愁大戰不能勝。 「諸位戰意高昂,實乃我軍之幸,尚將軍請坐。」 尚武點點頭,撩袍坐下,其他的降將也紛紛落坐。 夜寒待屋內平靜後又道:「涼州兵佔了七成有餘,是此次大戰的主力,收復涼州必須靠諸位的鼎力支持方能成事。」 尚武抱了抱拳,豪邁地道:「大帥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心竭力辦事。」 黃延功是肅州舊將中地位最高的人,見鐵涼降將一開場就搶了風頭,心裡有些氣憤,這時也拍著胸脯道:「正相放心,這次我們一定奮力殺敵,不給肅州人丟臉……」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黃延功正說到興頭上,被咳聲打斷,頓時有些不快,轉頭一看,發現葉歆正用眼角瞄著自己,目光中藏著一絲寒意,驚得面如土色,心跳加速,不敢再說下去,乖乖地坐回原位。 夜寒正為黃延功的言語發愁,若是因此挑起兩派的鬥爭,後果不堪設想,見葉歆出面壓制了黃延功,暗暗鬆了口氣,也沒有對黃延功加以申斥,淡淡地又道:「大家先聽聽馬恢的情報。」 馬恢撫劍而起,大聲道:「據探子來報,曠國雄的五萬大軍已沿著眠月河北岸向西挺進,駐紮河畔小城隋陽,另外五萬兵馬屯聚在雙龍城附近日夜操練,隨時都有可能進犯。此外,清月國進兵十萬於昌州西南的蕭關一帶……」 鐵涼降將韓業忽然哈哈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敵軍不過三十萬,我軍有四十餘萬,看來此戰必勝。」 其餘諸將聽了,紛紛點頭應和。 夜寒突然啪的一拍桌案,沉聲喝道:「議事不得喧嘩,聽馬恢說完再議論。」 尚武也回頭狠狠地瞪了韓業一眼,頓時把議論聲又壓了下來。 馬恢整理了一下思緒,臉色忽然有些異樣,略帶苦笑地道:「蘇方志親率大軍二十萬,已進入寧州與平安州的邊界,似乎有意沿著眠月河南岸殺入昌州。」 這番話比夜寒的怒喝更有效,剎那間整個大廳一片沉寂,每個人都處於極度驚愕狀態。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02∼05章(文字) 靜了片刻,赤溫打破了寧靜,開口問道:「這事與蘇家有什麼關係,他們不是和清月國在打仗嗎?為什麼要放棄那邊的戰爭,進入這遙遠的昌州打仗?」 馬恢搖頭道:「此事尚未查清,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現在不過是先告訴大家一聲,免得蘇軍突至,大家亂了手腳。」 夜寒深沉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正色道:「現在大家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吧!大軍至此,絕無退路,因此希望諸將小心行事,千萬不要輕敵。」 葉歆的目光從頭至尾都在盯著書本,見氣氛過沉,忽然插嘴說道:「蘇家的用意雖然不明,但有一點是肯定了,這事對他們有利。」 主公說話,屋內的人哪敢插嘴,頓時靜得連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 「若我是蘇方志,也許同樣選擇參戰,如此一來,可用圍攻我軍的名義搶在清月國之前侵入平安州南部,然後謀奪蘇劍豪久攻不克的雙龍城,並以雙龍城為跳板,北可覬覦銀、肅、昌,涼諸州,東可夾擊張全之地,西可阻擋清月向東擴張,可謂一舉數得,當然,這只是推測,蘇方志老謀深算,也許別有用心也未可知。」 一番話如撥雲見日一般解開了眾人心中得謎團,眾人紛紛點頭。 夜寒感激的看了葉歆一眼,又道:「葉……葉公的話大家都聽到了,無論蘇家有何用意,但狼虎之心不可不防,我軍當以眠月河以及其支流為界,空其北而捨其南,千萬不可孤軍深入。」 「大帥此言極是,蘇家與曠國雄有舊怨,此番倉促合作未必能真心,曠國雄留下五萬守軍大概就是在於防備蘇家偷襲,因此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曠國雄的大軍去擋住蘇家軍,可以省去許多兵力。」尚武老成持重,對軍事有獨到的見解,在鐵涼時就是名將,仔細地分析了情報後才發表自己的意見。 葉歆聽了暗暗點頭,尚武不愧是鐵涼名將,見解十分獨到,不禁暗暗高興,鐵涼三十萬大軍有這樣的名將率領,戰鬥力應該不成問題,唯一可慮的就是將來,若是此人在鐵涼坐大,對自己的妻兒將會構成威脅。 「尚武這個人目光獨到,行事謹慎,的確是個人才,但人才也是危險所在。嗯……似乎可以讓他做兵部尚書或是在內閣任職,留在京中也許會安全些,不過這事還是大戰之後再考慮吧!」 葉歆雖然不喜歡用陰謀的眼光看待別人,但做為權利擁有者就必須把別人的陰謀也考慮在內,這就是政治考量,也是他不願意做皇帝的原因,每天思考這些著實太累了。 眾將當然不知道他這番心思,只想著如何才能在舉世矚目的大戰中生存,乃至揚名立萬,成就蓋世奇功。 議事之前夜寒已與葉歆連夜長談,胸中早有腹稿,見將軍們議論紛紛,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這才把計劃拋了出來,彰顯征南大元帥的聲威。 在他的計劃中,四十二萬大軍分成四部,夜寒自領一部,東路軍督帥由黃延功出任,馬恢為副帥,麾下有十萬肅州兵,陳兵於隋陽城西面;中路軍督帥是鐵涼的另一員名將──驍衛將軍於全羅,麾下十萬肅州兵,駐紮南面的順和城,目標指向隨時進入昌州境內的清月大軍;主攻屈復清的是尚武,任西路軍督帥,麾下是最精銳的涼州兵,七萬步軍、三萬騎兵。剩下的十二萬人暫時充作後援,由夜寒親領。 葉歆雖然沒有統轄部隊,但身邊有五千近衛騎兵,還有潛伏已久的河幫勢力、數千戰船和兩萬餘河幫弟子,可以成為一支奇兵,當然,這些是編制之外的軍隊。 聽完安排,將領們大都滿意自己的歸屬。 尚武卻有些意外,忍不住起身抱了抱拳,問道:「大帥,此番我大軍南征,目標是昌州,然後掃平涼州與平安州,應該以攻為主,但看大帥四路分兵的安排,又指定了駐紮的範圍,似乎著重於防禦多於進攻,不知為何如此安排?」 夜寒暗暗感歎他心思細密,這麼快就察覺到軍力佈置的特性,微微笑道:「敵人也是四路合攻,再加上銀州的趙玄華也在南侵,近期必然是風頭正銳,士氣正盛,必定四處尋事挑戰,我們若是與之對攻,死傷太重,怕挫了銳氣。屈復清的大軍早已佈置妥當,清月國也進入了攻擊的範圍,暫時不會有突襲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我們這一戰必須勝利,否則會影響到整個肅州的未來,所以我選擇了最穩重的戰法。 人群中忽然有人嚷道:「拼他個你死我活,這才叫打仗。」 夜寒搖了搖頭,正色道:「不然,用兵之道攻短避長。如今已近初冬,眼見嚴寒將至,而涼州、肅州之兵久在北地,寒地作戰的能力比那些南方人不知要強幾倍,當他們凍得縮手縮腳之時正是我軍進攻之日,因此我打算守到隆冬之際再轉守為攻,一是讓士兵適應氣侯,以免水土不服影響戰鬥能力,二是避其鋒銳,三是等時間一久,敵人內部必然產生矛盾,甚至反戈相擊,到時侯我軍便有機可乘。」 尚武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眼角瞟了瞟坐在門檻上的葉歆,然後起身微微一鞠,含笑道:「大帥安排極妥,末將未能領悟大帥的用意,請大帥見諒。」 此戰十分依重尚武的統兵能力,因此夜寒刻意籠絡他,含笑道:「尚將軍客氣了,西路軍正面面對昌州守軍,若要發動攻擊也是將軍為先鋒,所以是最緊要的所在,也是全局的關鍵。」 尚武躬身應道:「末將自當竭盡全力,只是大帥以十二萬人去抵擋蘇家的二十萬大軍,似乎有些危險。」 夜寒笑道:「不妨,我與黃將軍互為犄角之勢,一處出現險情,另一處自然會發兵增援,而且我不相信蘇家與曠國雄能合作無間,再加上有眠月大河這道天險相助,封堵蘇家軍的去路不算太難。」 尚武隱隱察覺他言猶未盡,似乎是還有別的安排,只是主帥未曾明言,做為下屬也不便相問,因而不再詢問。 見諸事安排妥當,葉歆這才收起書本,笑咪咪地站了起來。 次日,各路大軍再度開撥,漠城很快便冷清下來。夜寒雖說親領大軍,但他需要坐鎮中央,因此依然留在漠城。岳風以副帥的身份領著十萬涼州兵向東南方移動,處於中路軍與東路軍之間,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蘇軍。 葉歆這次的角色其實是軍師,自然不用領兵出征,因而也沒有隨任何一路大軍出發,他知道戰爭之事應該交給將軍,自己若是次次伸手去管,不但會引起將領的不滿,也會引起朝中非議更甚,留下不良的後果。 夜寒本也是才華橫溢之士,只是被葉歆這顆大星擋著,因此顯不出自己的光芒,這次身為主帥領兵出征,了卻平生夙願,內心著實很高興,所以終日都埋頭於軍務之中,一會兒看看軍報,一會兒研究地形地勢,一會兒又詢問水源,忙得不亦樂乎。 葉歆對於平常軍務從不插手,每天早上與凝心一起到深山密林之中修煉,直到太陽落山才回來。 七天之後,四路的軍報開始陸續送到夜寒手裡,無非都是前線無戰事之類的話,一切顯得十分平靜。 夜寒心裡有些不安,敵軍之中不乏能人,應該知道四路諸侯各懷異心,若不能及早進兵,日久軍心必然渙散,至今沒有動靜,似乎與想像中大為不同,連忙找到葉歆。 聽了情報之後,葉歆沉思了很久,削瘦的面部漸漸透出陣陣寒意,夜寒看在眼中微感詫異,心道:「莫非其中真的有陰謀?」 「大人,敵軍沒有動靜,尚武的西路軍是不是可以嘗試著發動小規模的進攻,以騎兵壓制昌州兵?」 葉歆似乎沒有聽到夜寒的話,呆呆地看著地面,微白的嘴唇輕輕蠕動著,像是在說著什麼。 夜寒沒有再問,也嘗試著從全局的觀念思考這次戰爭,屈復清想的是守住領地,而蘇家、清月以及曠國雄都是想從戰爭中分到一些利益。 「莫非他們在等我軍主攻,讓昌州之兵與我軍廝殺疲勞之際再發動攻勢?嗯,很有可能,這三家並不在乎屈家的死活,他們要的是同時削弱昌州、肅州兩處的實力。」 想到此處,夜寒抬頭望向葉歆,卻發現葉歆在看他,微微一笑,問道:「大人是不是認為他們在等我軍主攻?」 葉歆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道:「也許我該出去走走了,這裡有你在,我很放心。」 夜寒倏的一愣,驚問道:「大人要去何方?」 「閒著沒事,索性出去逛逛,反正這場仗還要等些日子,到時侯我再回來。」 夜寒見他一副神秘的樣子,心裡著實納悶,卻沒敢多問。 這天晚上,葉歆便悄悄地離開了中軍行轅,連近衛騎兵都沒帶,弄得赤溫惶惶不安,還是夜寒一再安撫才稍微冷靜下來。 昌州上空戰雲密佈,帶著二十萬大軍進駐平安州南部的蘇方志也正躊躇滿志,在他的眼中,雙龍城遠比昌州的戰事更加重要,那是橫跨眠月河的重要樞紐,有了這座城就不必再受大河天險的阻礙,可以率兵攻擊任何一方,因此他才答應了屈顯武的請求。 看著身邊站著四員虎將,蘇方志不禁笑了起來,指著北方,豪氣沖天地道:「雙龍城才是天下的中心,我若得此城必遷都於此,天龍朝把都城建在東平州實乃最大的失誤,軍政中心偏向東面,以至西面淪為次要地區,才會出現我和屈復清兩個手握雄兵的大將,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們,你們說是不是?」 四將跟隨他已久,深切地瞭解他的脾性,知道這種時侯只需要聽,不需要插嘴。果然,蘇方志不等四人回應,傲然又道:「葉歆雖然是曠世奇才,威脅甚大,但只要劍豪奪下東平州,我這裡拿下雙龍城,便再無後顧之憂,即使葉歆擊破三方勢力取下昌、涼二州,也必然元氣大傷,還要應付銀州趙玄華的威脅,定會疲於應付,我以精銳之師攻彼疲弱之軍,豈有不勝之理?」 四虎將之一的黨元亢忍不住插嘴提醒道:「皇上,葉歆此人詭計多端,前番攻打鐵涼竟然收了三十萬大軍,若是重施故計,再從屈家或是曠國雄那裡收編軍隊,只怕實力會再度增強。」 蘇方志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著他,問道:「元亢,你覺得他會有這個機會嗎?」 「微臣不知。」 蘇方志傲然一笑,道:「屈復清這個人我瞭解甚深,此人才智過人,唯一可惜的就是自視太高,性格又剛毅,經常目中無人,因此他身邊沒有什麼忠臣良將,這是他的弱點,幸好他的能力足以成為一方諸侯,否則早就被淘汰了,不過他剛毅的性格卻是優點,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輕言放棄,斷然不肯把手中大軍白白交到葉歆手中。」 黨元亢躬身讚道:「還是皇上有識人之明,臣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部下的吹捧令蘇方志很舒服,雖然他不是個喜歡別人獻媚的人,但登上皇位後自視極高。 「此次為何不讓太子殿下領軍前來?」 「太子雖然聰穎過人但對葉歆留有心結,做事不如平常那樣灑脫,我怕他一心要與葉歆決一死戰,誤了國家大事,因此聯才親自領兵前來。」蘇方志微微一笑,又道:「何況朕還沒老到打不了仗,天下還是親手打下來比較好,免得子孫後代又要受戰爭之苦。」 「皇上,您真要去會見曠國雄嗎?這小子心懷叵測,恐怕會對皇上不利。」 「遲早是我刀下之鬼,見見無妨,順便探聽一下雙龍城的虛實,上次去雙龍城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不知現在的防務如何。」蘇方志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個部下都不敢再說什麼。 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昌州之時,葉歆卻與凝心一起到了眠月河邊,坐著魏韻安排的快船順江而下,很快便來到雙龍城。他與蘇方志一樣,都看重雙龍城的地理優勢,同樣是志在必得,因此親自前來查看雙龍城的防務。 有河幫相助,他的大軍可以不受任何阻攔,一直衝到雙龍城下。只是南城北城各不一樣,要想完全佔領這座大城就必須清楚瞭解城中一切,如今他有遁術可用,正是探查情報的最佳時機。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天下第一大城,但當葉歆站在船頭,望著河上那座雄偉的宮殿時,還是不免因為它的雄偉而感慨。 「真是一座好城啊!」 魏劭笑道:「公子是想在此建都吧?」 葉歆搖搖頭,說道:「那不是我的事了,我只負責佔領,至於用來做什麼,自有後人定奪。」 魏劭呆了呆,不懂他在說什麼。 葉歆不再繼續往下說,指著岸邊笑道:「上岸吧!」 由於大船上插著河幫幫主之旗,因此碼頭的士兵無人敢攔,因為誰都知道這是河上一霸,就連諸侯們也不敢惹,何況是他們這些小兵,所以都尋事避開了,任由魏劭引著葉歆登岸。 一踏上實地,魏劭便神色凝重地提醒道:「公子,到陸地就是曠國雄的天下了,你可千萬要小心。」 葉歆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放心吧,天下能抓住我的大概沒幾個,而且絕不會是曠國雄!」 幾人說說笑笑走到城外的商業區,忽然發現這片最熱鬧的區域氣氛古怪,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把通往雙龍城的大道牢牢的封死,不許任何人進入,百姓們都圍在大道兩側翹首觀望,似乎有什麼重要人物出現。 「怎麼回事?」魏劭看了看剛剛趕來的雙龍城分舵舵主。 分舵舵主道:「聽說蘇方志親自前來拜會曠國雄,因此一大早就用清水潑道,黃沙墊地。」 「蘇方志要來!」葉欲有些意外,隨即又覺得這事很合理,雙龍城是兵家必爭之地,天下諸侯無不覬覦,蘇方志襲取了海州和寧州後,目標自然會是此地,只是沒想到他如此高姿態的出現。 魏劭微感不安,小聲問道:「公子,我們要不要避一避?」 「我倒是想去看看熱鬧!」葉歆朝隱身的凝心點點頭,然後擠向人潮。 第三章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南面忽然傳來一陣樂聲,等得不耐煩的人們不約而同探頭向大道之南望去,就見一隊儀仗舉著旌旗,奏著鼓樂,率先走來。 「來了!」 葉歆伸長脖子向道上望去,很快便見到蘇方志在百名衛士的簇擁下而來,胯下一匹棗紅馬,身上竟是一件黃色五爪團龍龍袍,腰間佩了一把鑲滿寶石的御劍,神采飛揚、意氣風發,還不時的朝夾道兩側的百姓揮手示意,儼然有一天子氣度。 葉歆與他還是早年在曉日城時見過幾面,此後雖然同在官場做事,但一個是地方大員,擁兵數十萬,另一個長在京城為官,此後又去北國銀州任職,相見的機會反而少了。這些年不見,蘇方志老了許多,兩鬢與自己一樣都是皓然雪白。 魏劭第一次見蘇方志,見他如此光彩照人,忍不住感歎道:「果然不是等閒人物,帶著一百人就敢來雙龍城。」 「人帶多了會引起注意,不便探聽虛實,更何況……」葉歆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圍觀的人群,小聲又道:「人群中定有潛伏者,一是暗中保護蘇方志以防不測,二是秘密探查雙龍城的情況。」 「要不要我讓河幫的弟子查一查?」 葉歆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又抬眼望向蘇方志,此時馬隊已經過了護城河,往城門去了。 進入城門又是另一番景象,曠國雄早已領著手下文臣武將在城門處等候,見一身皇袍的蘇方志出現,右手微微一揚,隨後便笑臉迎了上去。 後方的一支隊伍奏起了迎賓曲,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看蘇方志一身龍袍,曠國雄說不出的妒忌與羨慕,他雖曾自稱中州皇帝,但隨後見葉歆擁立新帝,厲兵秣馬,加上龍天行稱臣依附,擔心被三方夾攻,因而廢了帝號,向葉歆稱臣,想的是稱臣而不納貢,仍舊佔據雙龍城,伺機擴張地盤。 這次見葉歆收降鐵涼三十萬大軍,國勢如日中天,一發不可收拾,曠國雄又害怕肅州勢力坐大,吞下昌、涼二州之後必然東進雙龍城,因此再次反叛,與屈復清、清月國以及蘇家結盟,希望瓦解肅州南侵之勢,乘機北上收取平安州北部,然後進襲銀州草原區,擴大自己的地盤。 蘇方志見曠國雄含笑迎來,為了表示自己謙恭之態,也下了馬,衝上前握住他的手,滿臉誠摯地道:「曠公!」 曠國雄也將姿態放得極低,反握住蘇方志的手,含笑道:「難得國君親臨敝城,真使小城蓬蓽生輝啊!」 蘇方志閉口不提兒子率兵攻打雙龍城的事情,曠國雄也不點破,這兩個陰謀狡猾的諸侯一開場便演出笑裡藏刀,外人看來幾乎以為兩人是世交,情如兄弟。 「曠賢弟,此番能與你協兵同進,真是平生之幸,希望我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蘇方志顯得越發親切,竟以兄弟相稱。 曠國雄知道自己這座城是天下諸侯欲奪之地,對他不可不防,笑著道:「國君親自領兵出戰,豈有不勝之理?」 蘇方志邊走邊打量這座大城,街道佈置四四方方,治理也算井井有條,到處都可見紅磚青瓦,雕樑畫柱,長街猶如鋼刀,橫街又似利劍,在蕭索的初冬時節更顯出一份剛勁,隱隱有一股霸氣凝合,不愧天下第一大城的美名。他心裡著實喜愛,發誓要把這座巨城做為自己的皇宮所在。 曠國雄一直在留意他的舉動,見他眼光在街道上游移,心裡暗暗冷笑,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還指著大街問道:「不知道國君喜歡此城否?」 蘇方志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不愧是天下名城,真是雄偉之極,不過……」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飽含深意的目光盯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他在等自己出言發問,不想擾他的興致,假裝吃了一驚,問道:「不過什麼?」 「葉歆對此城一直虎視耽耽,若是攻下此城,便可打通他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雖說龍天行效忠與否尚未可知,但終究是個威脅。」 曠國雄哈哈笑道:「銀雪大軍南征數月,龍天行疲於奔命,已是自身難保,若非葉歆發兵南征,我還想出兵東進呢!」 蘇方志輕笑道:「賢弟若是東進,可中了葉歆的詭計了。」 「此話怎講?」 「我聽說葉歆與河幫交往甚密,以河幫之力,數日之間便可將數萬肅州兵馬送到城下,到時侯城中空虛,只怕難以防備。」 曠國雄心中一驚,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蘇方志,心裡琢磨這番話若是真的,雙龍城時刻都處於危機之中,畢竟眠月河是搬不走了,河幫的船隻每天都會從城下河道經過,每隻船都可以暗藏殺機,令他難以安枕。然而可疑的卻是蘇方志的動機,似乎有意讓他把注意力移向河幫和葉歆,以至疏於對蘇家大軍的防範。 「蘇方志這頭惡狼絕無好心,此話一定別有用心,我不要上了他的當才好。」 想著,曠國雄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道:「我與河幫交往極密,河幫幫主也是我府中常客。」 蘇方志淡淡的道:「看來是愚兄多言了,賢弟請勿見怪。」 看他這副神情,所說的話似非虛構,原本自信滿滿的曠國雄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蘇方志也用眼角餘光留意他的舉動,知道這一回合終究是自己贏了,現在開始,曠國雄必然終日不得安寧,時時要提防河幫,以及隨時到達城下的肅州大軍。 隨著蘇方志和曠國雄進入河上的宮殿區,南城再度對百姓開放,葉歆和魏劭也混了進來,隨意找了一間小客棧安頓,然後便四處遊逛。 由於北城是軍城,平常人不許進入,現在又逢戰亂,因此盤查得格外嚴密,任何人想進去都要從裡到外搜一遍,就連最隱密的地方都不放過,因此女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有一些送糧送菜的軍需商販每日進出,雖然有了腰牌,但搜身也是必然不可少的事情。不過對於葉歆和凝心來說,通過這些關卡易如反掌。 兩人相伴而游,悄悄地來到了北城,卻發現整座北城只有少量士兵在操練,算起來不到三千人,因此整座北城空空蕩蕩。 葉歆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魏劭早已告訴他大軍都在北城外的山地裡訓練,因而隨意在北城閒逛,不時地進出兵營住所,檢查任何有用的線索。 凝心見四下無人便現出身影,美麗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問道:『你在看什麼?這裡好像沒什麼人?」 葉歆知道她不懂,含笑解釋道:「沒有人不代表沒有東西可看,例如糧倉、軍械庫,甚至是士兵的住所,都可以看出軍隊的狀態。」 葉歆說著隨手指向一處垃圾堆,又道:「這裡有藥味,大概是秋冬相交之際,士兵沒有及時換冬衣,因此不少人患了風寒。」 凝心聽得直搖頭,苦笑道:「這麼複雜的東西還是別跟我說了。」 「我也看夠了,該去看場好戲了。」葉歆牽著凝心凝脂般的玉手飄然遁向宮殿區。 宮殿區的某處,蘇方志與曠國雄的會面表面很愉快,但暗中卻是針鋒相對,因為蘇方志提出了借道雙龍城,北擊肅州的建議,令曠國雄大吃一驚。 看著滿臉驚愕的曠國雄,蘇方志還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大家既然目標一致,自然要以大家的共同利益為重,若是可以讓我軍渡過眠月河,才能對葉歆造成沉重的壓力,否則我軍雖眾,卻無用武之處,只能隔岸觀火,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軍力?」 「這……這……」曠國雄這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老臉憋得通紅,眉尖時緊時松,不知怎麼擺才舒服。 這個提議太大膽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為蘇家最多也就是要求協防雙龍城,使他們有駐兵之權,而後謀奪城池,沒料到他這招更毒,要讓二十萬大軍從雙龍城渡河。宮殿區就在河上,是必經之路,萬一蘇方志翻臉不認人,整個城市就會立時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蘇方志有意讓曠國雄難堪,既不說話也不看他,捧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後閉上眼睛享受茶的清香,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曠國雄掏出手巾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眼角偷偷瞟了蘇方志一眼,見他如此神態,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撥劍劈了他,可惜蘇家的二十萬大軍就在附近,按捺不住火氣只會招來大軍壓境,只能在心裡暗罵蘇方志老奸巨猾。 沉吟了許久,曠國雄才硬著頭皮說道:「賢兄此計雖然大妙,但葉歆在銀州草原區置下十萬鐵騎,來如風去如電,朝發夕至,得勝立走,你軍皆是步兵為主,實在不堪其擾,而且統領大軍的狼牙又是個智勇雙全的虎將,壓得趙玄華不敢全力南征,我久在此地,熟知其用兵之道,因此才能防住,若是突然換防,唯恐不便,還望賢兄見涼。」 蘇方志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隨手將茶杯重重的放在小桌上,砰的一聲濺出無數茶水,臉上卻是滿帶微笑,道:「原來還有這種事,是愚兄冒失了,不如這樣,北面依然由賢弟防禦,愚兄之兵渡河之後沿著眠月河北岸進兵昌州,如此一來,賢弟的大軍便可守住要害之處。」 曠國雄見他步步進逼,硬是要借道過河,心裡更加債怒,臉色也青了,瞪著他,片刻後淡淡地道:「此事有待斟酌,賢兄切勿著急,兵家大事不同兒戲,不可輕斷。」 蘇方志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借道,一再進逼其實另有目的,見曠國雄又退了一步,這才拋出自己的籌碼,含笑道:「其實如果賢弟為難,我二十萬大軍可以不過河,只沿眠月河南岸進兵,只是……」 曠國雄剛剛鬆了口氣,神色立時又繃緊了,銳利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蘇方志,心裡暗道:「早知你貪得無厭,必定有求,看來接下去才是真正想要的利益。」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方志提出要沿河設置兵站和軍需庫,保證大軍的軍需糧草供應。這本是合理之事,然而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等於變相承認蘇家大軍在他的轄地內有駐兵之權,就像在家門口養著一隻老虎,名為嚇敵,卻隨時有可能噬己。 「怎麼,這難道也不行嗎?」 曠國雄倒也找不出辯駁之辭,若是不答應,蘇方志必然會要求他提供兵器、糧草、戰馬。戰事不知要拖到何日,二十萬大軍的給養不是一個小數目,曠國雄的地盤不算太大,雖然土地還算肥沃,也存下不少糧草,但這一戰之後雙龍城的軍需必然緊張,若是再有戰事,恐怕無法支持。 「這個奸賊,像是吃定了我,真是可惡,惹惱了我,老子一刀宰了他,然後再去投靠葉歆,至少也有個總督做做。」 蘇方志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知道一再的催逼觸怒了他,若是再壓迫,恐怕狗急跳牆,對自己不利,於是話鋒一轉,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實在佩服建成這座巨城的英雄,太雄偉了。」 曠國雄乾笑兩聲,隨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前人的構思真是奇妙。」 氣氛漸趨尷尬之時,管家忽然走了進來。 曠國雄臉色一沉,喝問道:「什麼事,沒看到我和國君在此議事嗎?」 「屬下失禮,只是外面有貴客前來拜訪,屬下不敢隱瞞。」 曠國雄更是不悅,冷面斥道:「沒看到我這裡有貴客嗎?天下還有更尊貴的客人嗎?」 蘇方志微微一笑,插嘴道:「賢弟不必動怒,我觀管家如此神情,必定是有重要客人,愚兄可以在此稍侯。」 曠國雄被他一再用言語壓逼,心裡早有離開之意,只是找不到借口,此時聽他之言,正合己意,端起架子又問道:「是哪裡來的貴客?清月國還是屈家?」 「都不是,是……葉歆!」 「什麼?!」曠國雄驚得臉色大變,雙手一按椅柄,騰的站了起來,兩眼直直的看著管家,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方志也勃然變色,滿臉狐疑地看著曠國雄,腦子飛快轉動,思索著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 管家被主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道:「沒……沒錯啊!那人自稱是肅州葉歆,應該不會有錯。」 「這怎麼可能?我們不是正準備打仗嗎?他這個時侯到這裡來要幹什麼?難道……」曠國雄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回原位,濃密的眉毛愁得擰成一個疙瘩,嘴裡喃喃自語。 蘇方志越發覺得其中有詐,畢竟這是曠國雄的地頭,葉歆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如此神通廣大,不能不令他感到憂心。自己剛才一番話把曠國雄嚇得夠嗆,若是把他逼到葉歆的陣營去,後果非同小可。 為了穩住曠國雄,蘇方志微微一笑,抱拳道:「原來賢弟與葉歆早有約定,是愚兄失禮了,愚兄就此告辭。」 曠國雄從夢中驚覺,連忙起身安撫道:「賢兄留步,葉歆來訪,我並不知情,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輕易地出現在城中,我一定嚴查。」 蘇方志面露為難之色,沉吟道:「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葉歆若不是來與賢弟敘舊,怎會在這個時侯來訪?」 曠國雄不想得罪他,也不願在這時侯惹事,連忙辯解道:「非也,非也,葉歆詭計多端,狡猾難測,也許知道賢兄來訪,所以故佈疑陣,使你我兩家交惡,他可從中取利,待我出去見見他,問清來意,然後抓了他,交給賢兄處置如何?」 蘇方志哪肯離去,這番做作無非是想逼一逼他,免得這個毫無信義之人又臨陣倒戈。 「賢兄稍坐,小弟去去就來。來人啊!上茶。」曠國雄一再致歉,然後匆匆趕到偏廳。 第四章 葉歆早已被府中之僕引到偏廳落坐,他原本無意來訪,只是見蘇方志突然到訪,覺得有必要在兩家之間製造更多的磨擦,因而突然改了主意,親自前來拜訪。 等候多時,這才見一名略胖的中年武夫走了進來,穿著一件海藍色的長袍,腰繫玉帶,臉色有些蒼白,但神色倨傲,眉頭高高地揚著,進入偏廳也沒有立與葉歆打招呼,而是逕直走到主位,甩袖坐下。 葉歆從他閃動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沒等他發言,忽然微微一笑,問道:「曠將軍怎麼一個人前來?」 曠國雄原想給他一個下馬威,被他這麼一問,剛剛撐起的氣勢頓時沒了,愕然看著他,問道:「葉公此話是何意?」 葉歆輕笑道:「我只當曠將軍會帶一彪士兵前來抓我,沒想到孤身前來,倒是我小肚雞腸,誤會了將軍的肚量,實在失禮,葉某在此向將軍陪罪。」 葉歆說著竟真的起身朝曠國雄長身一揖到地,態度誠懇,令曠國雄愕然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短短數語便打消了曠國雄的殺氣,葉歆此舉不可謂不高明。曠國雄雖是人才,但武重文輕,論及言談辯辭,連蘇方志都敵不過,又怎能同文舉出身的葉歆相提並論。 呆了很久,曠國雄才平復了心情,對葉歆的態度也軟了下來,略顯尷尬地問道:「不知葉公此來何意?」 葉歆反而現出驚愕之色,望著他,反問道:「將軍此話問得奇怪,曠將軍素來是天龍朝的不貳之臣,這雙龍城也是天龍屬地,我這天龍子民來到這天龍之城有什麼不妥嗎?」 一番話暗藏譏諷,曠國雄臉皮再厚也不禁紅了起來,然而葉歆話中又無明顯指責之意,因而他也無從辯駁,頓時啞口無言,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葉歆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像曠國雄這種反覆小人遲早是刀下之鬼,只是他的運氣好,佔據了這要害之地,因此才能活到今天。 葉歆話鋒一轉,單刀直入說起了蘇方志來訪之事,「曠將軍是天龍忠臣,怎麼會與蘇方志這種叛逆之臣交往甚深,實在令葉某大為不解。」 領教了葉歆的厲害之後,曠國雄漸漸心懷懼意,越來越覺得與葉歆相處必須事事小心,處處謹慎,說錯一句話都可能留有無窮的後患,開始有些擔心這次四國結盟能否擊敗這位天下第一名士。 「這……其實是他來拜訪,曠某只是禮貌上接待他而已,並無私交,何況上次蘇劍豪率兵攻打雙龍城,曠某為了天龍朝與他血戰月餘,最終將他擊潰。」 「果然,曠將軍真乃世之英豪,天龍之重臣,依我看,封個王也是應當的。」 曠國雄臉色又是一變,天下皆知如今的天龍朝全掌握在葉歆手中,富貴榮辱全憑他一念之間,這番話無疑是向他許諾封王賜土,不禁評然心動。 他雖然野心勃勃,想割據一方,但看天下大勢南有蘇家,北有葉歆,這兩家必成大器,諸侯割據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投降,但腦海中最希望的還是仿照昔日鐵涼與清月的例子,自建藩國,每年納貢,如此一來,既可以稱帝,又不必擔心飽受戰爭之苦。 「怎麼?曠將軍難道覺得王位太低,還想再爬一層?」 獷國雄忽然微微一笑,道:「曠國雄自知才疏識淺,做不得那種夢,因此只想安於一方,過些平靜的日子,只因天下大亂,無法置身事外而已。」 「原來如此,既然將軍有此打算,我看北面的銀州草原風景秀麗,水土肥美,民生純樸,是個極佳的休養之所,若是將軍有意,我倒是可以去朝中遊說一番。」 曠國雄目光一直,過了一陣才領會話中之意,驚愕地道:「你的意思是……」 葉歆沒讓他說下去,擺手微笑道:「住在這中州之地,四面環敵,將軍哪得安寧,即使有心過些太平日子,只怕周圍那些虎視耽耽的諸侯也不會放過你,依我看,不如換個地方過些平靜的日子,也可免去戰亂之苦,對子孫後代更是有益,這亂世之中誰知道明天會如何,說不定哪天就被誅滅九族,連血脈都傳不下去。」 「這……」曠國雄終於徹底明白了他要說什麼,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他竟是要用銀州的草原之地換取這雙龍城及附近土地,而且許以王爵,世襲罔替。做為一個臣子,這可算得上最豐厚的賞賜。 葉歆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知他心動,侃侃又勸,「將軍身處是非之區,即便不想去戰也不得不戰,偏偏天下幾分,戰亂頻生,此地也必然受到影響,以至民心不安,士氣不振;北國草原風光秀麗,景色怡人,更重要的是那裡民風純樸,易於管理,我蒙先皇大恩出任肅州總督,深愛那片綠之海,早已打算終老於草原。」 「葉公確是肺腑之言,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曠某一時無法回應,還望見諒。」 葉歆根本不指望他會答應,用意無非是擾亂他的心情,使他在出兵之際患得患失,只要他腦海中有著為子孫留有後路的想法,作戰便不會傾盡全力,必然留有餘力,甚至以守代攻,完全放棄昌州會戰,使肅州主力可以全力攻取昌州,免了東面的威脅。 「將軍可以仔細斟酌,葉某認為此事對將軍有百利而無一害,功傳後世,爵蔭子孫,實是明智之舉。」 「是,是!」曠國雄的腦子被葉歆的話完全攪亂了,剛才蘇方志威逼恐嚇,這邊卻是高官厚祿,封地賜爵,富貴已極,因此再也不把蘇方志當回事了。 葉歆倒也不一味利誘,話鋒一轉,語氣突然加重,淡淡地道:「來雙龍城之前我曾去拜訪過河幫幫主,他對我的計劃頗感興趣,還說只要我有意拿下雙龍城,他會帶千條大船助戰,十萬大軍一日可達城下……」 此番話無疑印證了蘇方志剛才的話,曠國雄猛地打了個寒噤,心頭一陣發悚,河幫若真是如此,他就必須終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樣的生活實在是不好受。 葉歆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害怕了,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說雙龍城早已是天龍朝屬地,曠將軍又是忠義之臣,只要朝廷有令,他必定順從,何必發兵去攻?」 「曠某素來以天龍之臣自居,不敢有一日懈怠,大人之話真合我心。」 葉歆笑道:「所以我才敢孤身前來拜會將軍,只是那河幫幫主實在可笑之極,說是為防萬一,已把所有船隻調到上游,隨時可運送四十萬大軍東進,這不是庸人自擾又是什麼?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曠國雄陪著一陣乾笑,額頭滿是冷汗,身上的小衣更是早已被汗濕透,渾身上下冷颼颼的,心裡更不好受,知道葉歆這話絕不是吹噓。 他心中暗道:「難怪葉歆敢孤身前來,原來早有防備,四十萬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城下,而我的十萬大軍只有一半在北城外操練,只怕擋不住他的四十萬大軍,這人做事的確周詳,出發前早已立於不敗之地,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葉歆望了望門外,故意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喃喃地道:「眠月河夜色極佳,我已包下一艘畫舫出遊,恐怕不便再久留了。」 曠國雄正愁著如何招待他,若是讓他與蘇方志見面,氣氛必然尷尬,若是撇下其中一個,又會惹惱另一個,見他急著去游河,倒也鬆了口氣,故作驚訝之態,道:「葉公難得前來,我又怎能不設宴款待呢?」 「我看就免了,免得那位久侯,我就先告辭了。」沒等曠國雄挽留,葉歆轉身便往外走去,神色決絕,當曠國雄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走遠了。 偏廳又恢復了寂靜,曠國雄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葉歆和蘇方志兩大霸主本應對峙在戰場上,卻同時跑到雙龍城來,用意再明顯不過,都 看中了雙龍城優越的地理位置,他心裡是又恨又怕,以他現在的實力,哪一方都得罪不 起,也抵擋不住,只有周旋於兩者之間才能化險為夷。 「怎麼辦才好呢?哪方都不能得罪,否則大軍一到,我這雙龍城雖然堅固,但久守必失,必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他正在思索之時,管家又出現在廳中,稟道:「大帥,蘇……大人要走,小的無法挽留,只能來驚擾大帥。」 「是我疏忽了。」曠國雄一拍前額,站起來就往外走去。 他趕到那邊的時候,果然見蘇方志正往外走,連忙喚道:「賢兄留步,小弟已備好酒宴,要與賢兄盡興,賢兄怎能一走了之呢?」 蘇方志臉上微染怒色,淡淡地道:「你不是有貴客嗎?愚兄也不便打擾。」 「你說葉歆啊!此人甚是古怪,說了一陣,早就走了,說是邀了一群歌妓游河。小弟是去張羅酒宴歌舞,所以晚來了些,賢兄千萬不要見怪。」曠國雄放低姿態,陪著笑臉挽留蘇方志。 蘇方志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擺出一個姿態讓曠國雄看看而已,其實他很想打聽葉歆的來意,因此也就答應留下。 曠國雄自然是美酒歌舞隆重款待他,宮殿區頓時熱鬧非凡,所有經過橋下的船隻都能聽到空中飄來的美妙樂曲。 然而,表面上的和諧卻無法阻止暗處的陰謀,子夜時分,北城的糧倉突然起火,由於駐兵太少,發現得又晚,直到大火燒了起來才引起注意,兩千名士兵連忙撲到火場,奮力搶救糧食,直到天明才控制了火勢,糧食也燒燬了不少。 曠國雄陪著蘇方志喝了一晚,回到房裡又一直在思考葉歆的話,因此整夜未眠,直到黎明時分才睡著。他一覺睡醒立時聽說糧倉被燒,頓時火冒三丈,把守夜的士兵痛打了一頓,又下令徹查事件。 管家見他雷霆之怒久久不息,硬著頭皮勸道:「大帥,昨日蘇葉兩家同時來訪,子夜就發生火災,其中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曠國雄猛地跳了起來,神色凝重地道:「事情的確蹊蹺,他們一來就發生火災,這也太巧合了吧?一定是其中一家幹的好事。」 「屬下也是這麼認為。」 曠國雄沉吟道:「北城盤查嚴密,要進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讓你派人跟蹤蘇葉兩家的行蹤,結果如何?」 管家躬身應道:「葉歆孤身前來,沒帶一兵一卒,拜訪之後就回到城外,登上一艘畫舫游河,我們的人連夜監視,船上燈火通明,歌舞不休,一直鬧到天明,那時大火已經滅了。」 曠國雄點了點頭,道:「他昨日一直向我示好,還許諾封王封地,看來不會是他,何況他現在的目標是昌州,暫時還不是與我翻臉的時侯。蘇家的人呢?」 「蘇家帶來的人不少,有的混跡城外,有的到處混竄,有沒有疏漏,小的不敢擔保。」 「蘇家……」曠國雄的臉上漸染怒氣,耳朵變得通紅,冷冷地道:「他昨日要我允許在河岸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用意無非是想在我的地盤上有駐兵權,然後伺機奪下雙龍城,看來他擔心我不答應提供糧草,因此做出這種安排,而且只有他的手下進入宮殿區,這裡最接近北城。」 「可是我們的盤查如此嚴密,他的人有那本事嗎?」 曠國雄冷笑道:「蘇劍豪師從劍聖,是位高手,由此可見蘇家結交了不少江湖奇才,飛簷走壁也不是什麼難事。」 管家見主公一口咬定是蘇家做的,也不敢多辯,反正是誰做的都一樣,蘇葉兩家都是敵人。 曠國雄越想越氣,拿著一方硯台狠狠砸向地面,啪的一聲摔成了數塊,嘴裡罵罵咧咧地道:「可惡的蘇方志,果然詭計多端,為了奪雙龍城,無所不用其極,接下去只怕還有其他的行動,看來我必須加強防備才行。」 「大帥,是不是該讓出外訓練的大軍回城呢?」 「嗯,是時侯回來了,河幫依附葉歆的消息雖然真假難辨,但為防萬一,還是小心點好。你去傳我將令,大軍即日撤回,分兵助守南北城,再傳一道將令,西進大軍分兵二萬撤守洮安,萬一雙龍城遇敵,可以隨時回來。」 「大帥英明,此安排一舉數得,實在妙極了。」 手下的奉承未能打消曠國雄心裡的不快,蘇方志的野心昭昭,這一戰早晚會發生,他現在也只能盤算如何應付蘇葉兩家的直接威脅,再也不去想昌州的戰事。 河邊,葉歆在雙龍城待了一夜,再次秘密上船。 碼頭上的人都在議論著昨夜的大火,有的說是敵軍,有的說是自己人,更有人說是河中鬼魂作怪,總而言之各種聲音都有。 葉歆聽了一笑置,因為他和凝心很清楚真相,那場火是蘇家的人放的,原意無非是想給曠國雄一個警告,而他的出現卻使火勢擴大了無數倍,反倒是蘇家放火之人走避不及,被燒死在火場中。他相信曠國雄很快就會把矛頭指向蘇方志和他的二十萬大軍,夜寒和黃延功兩路大軍的壓力必然減少,可以抽兵攻掠昌州。 出兵之始,眾人都以為他會在前線指揮作戰,然而他卻選擇了自己的戰爭之道,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是個優良的軍事指揮家,也不願用士兵的性命做為測試,所以不肯以統帥的身份參與戰爭。然而這些年在官場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葉歆練就了施展陰謀的手段,任何一點小破綻落在他的手裡都會成為致命的利器,有的時侯比刀劍更有效。 如此龐大的會戰,背後一定牽扯了無數的利益與關係,還有無數人的慾望,而他相信只要有慾望和私心,就必定有破綻,既然有破綻就可以將它無限度的擴大,最終導致戰爭勝負的關係,因此與其在軍前作戰不如到敵人的心臟處作戰,無論成敗與否,至少會給敵人帶來心理壓力,影響他們在戰場上的發揮。 瞭解這種戰爭之道的人並不多,因為許多戰爭者除了追求結果之外,也都在享受躍馬戰場的豪情壯志。然而葉歆卻不一樣,他從不享受戰爭,那不過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一種工具,只要看到結果,過程越簡單越好,用不著以更多的鮮血與死亡來渲染勝利的偉大。 第五章 登上河幫的大船,魏劭詢問下一程的目的地,問道:「公子,我們去哪?」 葉歆隨口應道:「先去一趟天目城,看看龍天行他們。」 魏劭聽得愣住了,呆呆地問道:「昌州大戰在即,公子是不是該留在戰場上指揮大軍?畢竟這一仗是關鍵之戰,萬一戰敗,麻煩可就大了,在這個時侯去天目城,真的沒有關係嗎?」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將軍,戰場上用不著我這布衣書生,何況我又無職無權,留在軍中太久會引人非議,不如趁機去看看幾位老朋友,說說話,聊聊天,倒也輕鬆舒服。」 「可是……您難道真能丟下昌州不管?」 「國中有名帥,軍中有良將,夜寒、黃延功、尚武、岳風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戰場上有他們指揮,我大可放心,如果事事經過我的手才能去辦,朝廷設立將軍又有什麼用呢?」葉歆微微一笑,目光移向翻滾的大河,「倒不如看看這滾滾大河,怡養性情,也是人生一樂。」 魏劭不明白他的心事,但見他決心已定,也不好再勸什麼,回頭喚了一聲「開船」,大船便在輕風中沿河而下,駛往龍天行的轄地。 葉歆並非不在乎昌州之戰的成敗,他每日都通過河幫收集昌州戰事的消息,見夜寒以守代攻,深知他的用意,因此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時,昌州大會戰的序幕由尚武的西路軍拉開了,然而這初戰卻是以肅州軍兵敗而告終。原來尚武轄下偏將蕭良不顧軍令,領著三千部下輕敵冒進,被熟悉地形的昌州兵誘敵深入,然後在羊角谷一舉圍殲,蕭良自己戰死,連帶折損了兩千餘士兵,逃回去的僅有四百五十二人,敗得實在太慘。 尚武聽了後勃然大怒,然而蕭良戰死,無法嚴懲,只能再三申斥所轄部將,嚴令他們不得擅自追擊。 昌州一方初戰告捷,士氣提升至頂點,消息傳到昌州首府,屈家上下大喜,連夜犒勞將士,大擺慶功宴。 夜寒很快也得到消息,雖然三千人並不算是大規模的會戰,但敗得太慘太難看,若不加以申斥,實在說不過去,因此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斥責尚武治兵無力,要他帶罪立功,否則此事定斬不饒。 尚武經此一事,戰意越發高昂,很快還以顏色,以聲東擊西圍點打援的戰法,一日之內連克三城,其中還有一座府城,軍威張揚,士氣大振。中路軍和東路軍也開始躍躍欲試,紛紛上書請求允許他們出戰。 夜寒素來辦事沉穩,雖然知道此時士氣正旺,於戰有利,但為了全盤的計劃,某些小利益必須放棄,因而一再否決了請戰的要求,回信中言辭銳利,嚴正要求他們固守自己的防地,一切按既定的計劃進行。諸將雖然不滿,但也不敢違抗軍令,只能固守城池,日夜操練兵馬,準備隆冬的到來。 昌州首府的情況卻完全不同,經歷了從大喜變成大悲,屈家父子以及部下眾將都變得深沉了許多,他們知道這場戰爭不會因為一時的成敗而論輸贏,撐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前方失了三城,屈復清的心情本已不快,偏偏涼州又發生了暴動,令他大傷腦筋。 看著父親鐵青的臉色,四子屈浩洋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躬身說道:「父帥,樸哲的十二萬大軍虎視耽耽,若是內亂不平,恐怕會趁機進攻涼州,請父帥定奪。」 屈復清用眼角瞟了瞟兒子,沉聲道:「涼州初定,人心尚未歸附,那些舊臣也是心有二意,我打算殺雞儆猴,卻擔心會引起更大的暴動,畢竟一切以昌州為重,不可能分兵前去平亂。」 「父帥所慮極是,但暴動不止,恐怕影響軍心士氣,於戰不利,似乎該下狠手了。」 屈復清左思右想,說道:「好吧!你代為父走一趟,好好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兩父子此時並不知道,涼州的暴動是葉歆出征之前特地安排的,三十萬降兵、降將中有不少是文臣,因此他讓龍天行護送這些人潛回涼州,四處煽動民心。偏偏屈家採用了高壓統治,攻佔之初便殺了不少官員,引起許多降臣的不滿,只是礙於力量不足,隱忍不發而已,潛伏者很容易便挑撥起他們不滿的情緒,這些情緒由官員傳到百姓的心中,效果更加明顯。百姓都有過被昌州士兵騷擾的事件,甚至還有入室搶劫強姦的事情發生,不滿就像一堆乾柴,一點即燃,因此很快便發生了小規模的暴動,圍殺昌州士兵的事件時有發生,官方雖然一再派兵鎮壓,但星火燎原,官府越是殺人,暴動卻越是頻繁。 戰爭的序幕掀開之後,西南的清月軍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要幫屈家擊敗肅州大軍,而是昌州,希望擊敗肅州軍後趁勝取得昌州。聽說昌州失了三城,領兵出戰的兵部尚書雲璧開始擔心敵軍勢力若是一再取勝,奪取昌州的阻礙就會增大,因此不再按兵不動,前鋒三萬大軍越過邊境,進駐昌州南部,與於全羅的中路軍相峙。 屈復清兵寡力弱,無法分力對敵,不得已讓出昌州東南部的五座城池給雲璧,讓他們獨當一面。佔據了五城就等於把刀插進了衣服,隨時刺入胸膛,雲璧當然高興,也樂於全力壓制肅州軍。 蘇方志發現曠國雄收兵回守雙龍城,知道必然是因為葉歆之故,越發恨他,密令手下的武士隊派遣精銳刺殺葉歆,而他也回到軍中,命親信大將晁子佻領十萬大軍逼近昌州,而他自己則坐鎮原處,領著剩下的十萬大軍,依然停留在寧州與平安州的交界處監視。 轉眼冬日已至,肅殺的寒風吹走了枝頭最後的幾片枯葉,卻無法吹散武化城中繁華熱鬧的景象,整片區域經過宋錢的打理,經濟得到最大的發展,生活日漸富裕,雖然北面正在打仗,但這裡卻看不出一絲緊張,商人們忙著做生意,秋收後的農民也趁著機會打工賺錢。 葉歆並沒有太驚訝,因為沿途經過的幾個城市都是如此,他不禁感歎宋錢的理財能力的確超凡。上穎之戰時,這裡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田地荒蕪,民生困苦,現在卻是脫胎換骨,一派繁華景象了。 他的身邊沒有了魏劭和河幫弟子,只有凝心相陪在側,因此感覺很輕鬆。 剛走兩步,迎面忽然走來一名少婦,葉歆看上去有些面熟,沉思片刻,忽然想到兵變之日,暗道:「這不是峰小弟所救的女子嗎?」 少婦也看到了他,臉色微變,戰戰兢兢地迎了上來,先是盯著他猛看,但又覺得不禮貌,咬著下唇,小聲問道:「您是葉大人嗎?」 一聽這話,葉歆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含笑應道:「不錯,我是葉歆。」 少婦正是峰的妻子方氏,他的父親方仲景原本就是葉歆的部下,因此對他早有好感,再加上峰的這層關係,更把他當成親友一般,俏臉上立時綻放出笑容,興奮地道:「峰一直想去肅州見您,沒想到您到這裡來了,太好了!」 「峰小弟在這城裡?」葉歆不禁又驚又喜,他早就從魏劭那裡得到消息,峰、嵐姐弟和扎猛夫婦一起反出蘇家,渡河到了龍天行的地盤,原想著他們會去肅州,沒想到能在這裡相見。 「嗯,還有姐姐也在。」 「嗯!」想起嵐,葉歆不禁一陣感歎,這樣一個聰慧美貌的女子,卻得到這樣一個淒慘的結果,實在讓人心憐。 「我帶你去見他們。」方氏笑著在前面引路,繞過一條巷子,來到一所中型宅院前。 也許是因為太興奮了,她有些急不可待,腳剛踏進門檻就高聲喚道:「峰哥,快來呀,你看誰來了!」 「誰呀? 「快來呀,見了你就知道了。」 峰正擦拭著佩劍,見妻子一再催促,這才慢吞吞地從屋內走出來,不經意地抬眼看了看,當目光掃到葉歆那張充滿微笑的臉時,整個人驚呆了。 「峰小弟,別來無恙?」葉歆著實很高興,笑得很燦爛。 峰突然從驚愕中醒來,如飛鳥投林般急速竄到葉歆的面前,先是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一把抱住葉歆,興奮的問道:「葉大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正想去肅州找你!」 葉歆笑著打量了他一陣,樣子一點也沒變,只是臉上的稚氣消失了,眉宇間多些沉穩之氣,明顯成熟多了,又看了看方氏,若有所悟地笑了笑,道:「看來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 方氏頓時羞得俏臉通紅。 峰卻不以為意,嘻嘻笑道:「大哥的白髮也多了,怕是又操勞了吧?」 葉歆正想回答,院內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不禁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夫妻倆,好奇地問道:「你們有孩子了?」 「不是!」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眉頭緊緊皺著,眼裡更是殺氣騰騰,憤恨地跺了跺腳,不情願地道:「姐姐生了個女兒。」 「女兒!」葉歆愣了愣,很快就醒悟過來,一定是嵐與蘇劍豪的孩子,因此峰才會這副模樣。 方氏扯了扯丈夫的衣服,柔聲勸道:「相公,今日畢竟是與葉大哥重逢的大喜日子,煩惱的事情就別想太多了。」 峰也是個爽快的人,見妻子這麼說也不再多想,拉著葉歆邊走邊道:「到我房間去說。」 葉歆卻搖了搖頭,望著嬰兒哭聲傳來的正房道:「還是先看看你姐姐吧,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 「嗯……也好。」 「是誰……」嵐正哄著女兒,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赫然愣在當場,腦海中浮現出無限昔日的影像,想到自己幾次說的話,臉上火辣辣,又羞又愧,有些無地自容。 看著這張憔悴而美麗的面孔,葉歆又是一陣感慨,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才好,於是目光掃了掃床上的嬰兒,走到床邊。 嵐的臉白得全無血色,呆呆地看著葉歆,心裡不禁擔憂起來,畢竟自己的女兒也是蘇劍豪的女兒,是葉歆敵人之女,不由自主地擋在葉歆的面前。 葉歆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還沒有卑鄙到那種程度。」 嵐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尷尬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恩,只是……只是……」 峰不悅地道:「姐姐,葉大哥是自己人,用不著那麼擔心,恐怕現在該擔心的是蘇劍豪。」 提起丈夫的名字,嵐的一對彎眉緊緊勾在一起,幽幽歎道:「只怕他現在恨死我了,不會認這個女兒。」 峰哼了一聲道:『不認更好,我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葉歆輕輕地抱起嬰兒,小心翼翼摟在懷裡,和藹地端詳了一陣,說來也奇怪,他這麼一抱,嬰兒頓時止住了哭聲,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葉歆。 「好可愛的女孩,長大了一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葉歆望向嵐。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夠了,唉……」嵐幽幽一歎,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 葉歆見她如此傷心,含笑安撫道:「有個孩子也算是種安慰,下半輩子總是個依靠。」 「大人說的是,有了孩兒,總覺得心頭有了依靠,不再像前一陣子那麼彷徨無助了。」 嵐從葉歆懷裡接下女兒,一手托著身子,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小臉,美麗的臉充滿了母愛。 看到這樣的姐姐,峰的心裡才好過些,道:「葉大哥,我們原想去投奔你,沒想到出現了這個孩子,只好在此耽擱了下來。」 葉歆笑著問道:「孩子叫什麼名字?」 說起名字,嵐、峰兩姐弟的眉頭都擰成一團,面上皆有苦笑。 葉歆忽然意識到自己口誤,這兩姐弟本來就沒有姓氏,孩子雖然是蘇劍豪的骨血,現在卻不能姓蘇,免得麻煩。 嵐幽幽地道:「我們還在猶豫,我們兩姐弟一直過著沒有姓氏的生活,不希望孩子也那樣,只是又不想讓她姓蘇,免得日後問起來又生事端。」 葉歆心念一轉,忽然笑道:「不如就姓嵐吧!山下之風為嵐,是個不錯的姓氏。」 「嵐!」嵐的柳眉慢慢舒展開,燦爛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開心地道:「這個姓好,有人問起,就說跟我姓。」 峰和方氏見她如此開心,都笑了起來。 「既然給了姓氏,就再起個名字吧!」 葉歆低著頭仔細琢磨了一陣,道:「進城時我見城外山丘上的冬梅漸放,孩子肌膚皓白如雪,很像山邊的白梅……我看『若梅』兩字既雅又俗,像是大家的千金,卻也不會太顯眼。」 「嵐若梅!」嵐細細念叨著女兒的名字,笑容越發美麗,神色之間充滿了弄兒的快樂。 峰回頭看著妻子,嘻嘻笑道:「我們要是有個孩子,也姓嵐吧!」 方氏羞得滿面通紅,啐了他一口,心裡卻是甜絲絲,也盼著早日做母親。 看著這一家其樂融融,葉歆頗為羨慕,自己身邊雖然不缺美人,但論到家庭和諧卻遠遠不及普通百姓。 方氏心細,見葉歆眉尖微皺,似平有淡淡愁意,輕輕觸了觸丈夫,然後朝葉歆努了努嘴。 「大哥有什麼煩心事嗎?」 葉歆輕歎道:「難得有弄璋之樂啊!」 「大哥和嫂子鬧彆扭了?」 「彆扭倒是沒有,只是……算了,不說了,還是談談你們吧!」 峰見他欲言又止,不敢多問,含笑道:「等孩子再大些,我們打算搬去青龍城住。」 葉歆笑了笑,心裡想著:「希望到時侯我還在。」 他心裡想著,嘴裡也不知不覺輕輕地念叨出來,峰聽了,不懂話中之意,愣愣地看著他。 「扎猛大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峰笑道:「扎猛大哥閒不住,聽說北面在打仗,便與嫂子一起去投司馬丞了,說什麼草原被邪教污染,必須清徐他們,還草原本色。」 葉歆聽得連連點頭,讚道:「扎猛大哥的確仁義過人,所想的與我不謀而合,仙主堂若不清除,北國永無寧日,待西面戰事完畢,大軍必會東征銀州,徹底清除仙主堂。」 「小弟也願意助大哥一臂之力。」 「好啊!到了青龍城也該找點事讓你做做,免得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方氏抿嘴一笑,道:「大人說得真準,這些日子太閒了,他整天跑出去和些小混混喝酒打架。」 峰哈哈笑道:「我就是這個脾氣,一天也閒不住。」 葉歆轉頭望著嵐,笑道:「我有兩個兒子,若是姐姐看得上,日後也許可以結為親家。」 「這……」嵐微微一驚,她當然知道葉家在肅州的勢力,天下傳言,葉氏不久會稱帝,兩個兒子自然是太子和王爺。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笑而已,嵐姐不必太在意,昌州正在大戰,我不能久留,還要 走一趟天目城,見見龍天行他們。」 峰一直想出門,只是沒有機會,聽他要走,立即求道:「葉大哥,我陪你去吧!」 葉歆正色道:「你姐姐剛剛生育,身子很弱,而且還有弟妹要照顧,我看還是下次吧!」 峰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聾拉著腦袋坐了下來。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六章 葉歆知道峰捨不得自己,微微一笑,道:「弄點好酒,今夜我陪你喝幾杯。」 峰這才有了點興致,思索著道:「在家喝不如出去喝,免得她們要服侍我們。」 葉歆轉頭看了看方氏,見她面帶薄嗔,不禁莞爾一笑,道:「怕是在弟妹面前不自在吧!」 峰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是怕吵了孩子。」 方氏從懷中掏出一把零錢塞到丈夫手中,抿嘴笑道:「去吧,難得今日高興,多喝點也無妨,但以後可不行。」 「謝娘子!」峰突然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拉著葉歆飛一般地往外衝去,丟下滿臉羞紅的妻子在院子裡發呆。 城東的醉香樓是一間頗大的酒館,客如流水,門庭若市,從早上開舖到晚上關門都有人光顧,因此在城裡極為有名。 峰平時不會到這種高級地方喝酒,都是去小酒館,既便宜又可以坐得時間長些,這次因為有葉歆在,擔心小酒館不乾淨,這才帶他來到這裡。 葉歆對酒菜倒也不太講究,任由他帶著滿街跑。 「到了!」峰指了指醉香樓。 葉歆隨意看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凝,身子也停了下來,愣愣望著醉香樓前高掛的黃色酒幌,眉宇似有無限疑問。 峰見他突然止步,好奇地問道:「葉大歌,怎麼了?」 葉歆感覺這酒樓有些不妥,指著酒幌問道:「這酒樓是誰開的,居然敢用黃色酒幌?」 峰納悶地反問道:「黃色酒幌有問題嗎?」 葉歆也是一愣,沒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禁黃令」,心裡更是生疑,但由於街上人多,不便說話,因此閉嘴不言,抬腿進了酒樓。 還沒踏入大門,陣陣撲鼻的酒香便傳來,峰一聞便興奮起來,大聲讚道:「好酒啊!看來我們沒來錯地方。」 葉歆的腦子裡還在想著黃色酒幌,因此觀察得格外仔細。樓面很大,但一樓已是座無虛席,擠得人頭湧動,酒客們喝酒猜拳、吟詩作對,好不熱鬧,不愧是城中出名的酒樓。 店夥計十分熱情,見兩人走入大門立即迎了過來,陪著笑臉問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葉歆掃視了一圈後才將目光移到夥計身上,發現店夥計一身白衣,臂繡著兩條黃線,看上去像是特製的制服,本也沒有什麼奇怪,只是到了這裡,他不免想起仙主堂。 上穎之戰時,信奉邪教的銀雪大軍就在此駐紮過,並開始招納信徒,後來葉歆嚴令龍天行清除任何與仙主堂有關的人和物,甚至還煩布過禁黃令,禁止任何物品用黃色,然而外面的酒幌便已是黃色,現在夥計的衣袖上也有黃線,雖然與酒幌相襯,但北面正在與仙主堂作戰,他無法不聯想到更多。 夥計見他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便有些不高興了,臉色隨即拉了下來,淡淡地問道:「您要是沒有吩咐,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峰瞪著眼睛喝道:「誰說沒有盼咐,我們要一間上等的雅房,聽到沒有。」 一聽要上等雅房,夥計再度笑逐顏開,點頭哈腰地將兩人請上三樓,安置在一間雅致房間內。屋內經過精心的佈置,白色牆壁很乾淨,似乎每天都有人清洗粉刷,牆上還掛著「怡情山水圖」,飯桌邊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紙墨筆硯,一看就知道專為文人雅士設計,酒興之餘或題字,或作畫,既有趣又揚名,還能為酒樓留下幾張名家的墨寶,一舉數得。」 夥計抹了抹桌子,慇勤地問道:「這裡還不錯吧?」 「嗯!」葉歆此時已對環境毫無興趣,腦海裡只想著酒幌與制服,然後又回想進城以來所見過的事情,帶有黃色的地方似乎不多,但與全無黃色的肅州相比,明顯多了許多。 峰見他從進門開始就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安,點完酒菜,送走夥計之後好奇的問道:「葉大哥,出了什麼事嗎?臉色怎麼這麼差?」 葉歆不答反問:「你到這城多久了?」 峰盤算著道:「從去年姐姐發現懷了孩子,到現在孩子出世,應該八九個月了。」 「城裡像這樣用黃色門簾、酒幌的地方多嗎?」 峰思索了一陣,答道:「不算太多,好像有那麼幾家,有什麼不妥嗎?」 葉歆冷笑一聲,盯著他問道:「上穎之戰時你也曾隨軍出征,難道忘了仙主堂的特徵?」 峰倏然驚醒,拍案而起,輕聲驚呼道:「對了,他們以黃色為尊,手臂都繞著黃帶。啊……難道這裡和他們有關?」 葉歆陰森森地道:「我在肅州下了禁黃令,所有的布料漆物都不許染黃色,這項命令在這裡也應該有效,除非龍天行和司馬丞沒有執行,否則不應該有這樣的黃色酒幌公然高掛。」 「禁黃令?我倒是沒有聽說,也似乎沒有人提起過。」 「沒人提起過?」葉歆神色越來越凝重,思索道:「武化是這一帶的重鎮,若是連這裡都沒有執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萬一讓仙主堂的邪教滲透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幸好我這次來對了,若不查清楚,這比戰事失利更加可怕。」 峰不安地追問道:「大哥,你懷疑這家酒樓與仙主堂有關?」 「你想想這家酒樓夥計的服裝,雖然沒有了黃帶,卻在袖子上繡了兩條黃色的條紋,因此我才懷疑他們。」 峰沒想到喝酒竟喝出問題來,喝酒的心情頓時沒了,小聲道:「要不我們暗中查訪一下,也許會有所收穫。」 葉歆正有此意,卻不想把峰拉下水,畢竟嵐母女和方氏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不小心就會成為仙主堂針對的目標。 「不必了,還是喝酒吧,這種問題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而我明日就要起程,有什麼事還是等我回來再說。」 峰自信滿滿地笑道:「葉大哥,我的能力你應該清楚,這事就交給我吧!」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葉歆臉色一板,用教訓的語氣說道:「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你姐姐她們母女都很虛弱,還有你的妻子,她沒有練過武,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叫她們怎麼辦?萬一一時沒有清除所有的敵人,她們也會成為攻擊的目標,所以我以大哥的身份命令你,不許參與這件事。」 峰被教訓得無話可說,低著頭道:「我知道了。」 「這才是我的峰小弟,做事不要太衝動,三思而後行才不會吃虧。」 正說著,夥計托著酒菜敲門進來,把菜餚和酒壺放在桌上,含笑道:「這些都是最精緻的小菜,請慢用,酒不夠再叫我。」 「等一等!」葉歆招手喚住他,笑著問道:「這樣的酒樓我還是第一次來,看著你這身制服,感覺很舒服。」 夥計先是一愣,隨即開心地笑了,道:「您真有眼光,就是因為這身衣服,所以酒樓從開業至今一直都是客似雲來,就算颳風下雨也不會冷清。」 「幾年前我來過武化城,好像沒見有這間樓,是新開的嗎?」 「開業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看來他們的根已經穩固了,若想剷除,必須連根撥起! 葉歆沉思了片刻,掏出一塊碎銀扔到他的手裡,笑道:「你去吧,有事我再喚你。」 「是!」店夥計親切地笑了笑,走時特別把門關好。 葉歆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冷冰冰地道:「一年之間把酒樓經營成這樣,這裡的主人不簡單啊!」 峰的神經早已被滿屋的酒香吸引,什麼也顧不得了,一邊斟著酒一邊笑道:「先喝酒再說,聽說這家的酒特別香,只要喝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天天都會想起這酒的香氣,今天我也來嘗嘗鮮。」 葉歆是學醫的,一聽就感覺到其中有問題,酒雖然會上癮,但絕不會喝一兩次就沉迷其中,一天不喝就會渾身不自在,若不是酒裡有問題,就是菜中有問題,因而越發覺得這酒樓的來歷不簡單。 想著,他一把按住峰的手,小聲道:「我先試試,你別喝。」 「為什麼……難道說這酒……」 葉歆搖了搖頭,拿著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拿起杯子放至鼻前嗅了嗅,酒氣很濃,還有淡淡的花香,初聞之時的確怡人心扉。 「有什麼不妥嗎?」峰也拿起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聞到酒香,什麼也察覺不到。 葉歆沉聲道:「酒香如此之烈,卻雜入淡淡的花香,若非有意掩飾什麼,何必畫蛇添足。」 「這倒也是,烈酒講的是口感和烈度,加了花香反倒不倫不類。」峰端著酒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酒香化作一團春風拂上心頭,若不是葉歆一再按住他,早就把這杯酒灌下肚了。 葉歆又把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呷了一口,酒入腹中立即化成一條火線,從舌頭一直燒到小腹,接著全身都覺得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舒服,還有些迷醉的感覺。 「不好!」 峰受不住酒香的引誘,正想呷一口試試,聽到驚呼立即嚇得放下酒杯,緊張地問道:「真有問題嗎?」 葉歆砰的一聲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此酒煉製時加了烈日蜂的蜂毒,又加上一種名叫浮珠的小花,因此才有此花香,兩者相交便成了慢性毒藥,可以使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撥。」 「這麼厲害!」峰嚇得一吐舌頭,看著透明的酒液,心裡一陣發悚,幸好自己喜歡去小酒館喝烈酒,否則早就中了這種慢性毒藥,終日醉生夢死了。 葉歆最討厭這種手法,因此十分生氣,臉拉得老長,冷冷地道:「好卑鄙的手段,無論與仙主堂有沒有關係,這間酒樓都不能讓它生存下去。」 峰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盯著杯內透明的酒液喃喃自語道:「城中也有不少名醫,他們也會來喝酒呀,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呢?真是奇怪。」 葉歆搖頭道:「不是名醫沒有發現,而是誰也沒有想過喝酒上癮會是中毒,自然也沒有人去求醫,即便有醫師前來喝酒,恐怕也未必會把心思放在研究酒中是否有毒上面,我雖然是刻意試驗,但亦花了不少時間才領悟其中奧秘,無心之人又豈能發覺?」 「好惡毒的手段,若不是姐姐在城中,我一定帶頭砸了它。」 葉歆搖頭道:「我擔心的還不是酒,而是這裡的官府,明知有禁黃令卻不實施,若不是官員無能怕事,就是早已與地方官員,甚至是仙主堂的成員勾結。」 「官員,不會吧?司馬丞的平南將軍府就在城中,應該不會這麼大膽吧!」 葉歆輕笑道:「這才是可怕之處,若真是敵人所為,可見他們已經深入中腹,隨時可以致命。我不擔心司馬丞有異心,卻擔心他的安危,身邊的小人比眼前的敵人更難防範。」 「既然如此,就要盡快通知他才行,現在他正在大戰,萬一主帥被刺,後果十分嚴重。」峰曾經孤身渡河行刺銀雪大軍的主帥,因此獲得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深知刺客的威脅力。 葉歆皺了皺眉,沉吟道:「我看此城不宜久留,這酒也別喝了,你立即回家收拾東西,盡快帶著你的妻子和姐姐一家離開武化城。」 峰皺著眉頭道:「姐姐剛剛生育不久,身體虛弱,恐怕不便於行。」 「無妨,我調些補血益氣的藥丸給她,應該不會有大礙。」 「留下來真有危險?」 「武化是這一區的中心,也必然會是敵人的中心據點,我打算再留幾天,想辦法弄清問題。」葉歆擔心的是整個區域受到仙主堂的入侵,因此才會這麼緊張。 他的擔心並非沒道理,他一直都致力限制仙主堂的影響力向外擴散,因此手段比任何時侯都殘忍冷酷,甚至下令手系黃帶而不肯解除之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就地正法,可謂血腥之極,但他也一直都在擔心仙主堂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外活動,畢竟他的地盤並不是最大的。 聽說張全曾打算與銀雪帝國合擊龍天行,也許他的地盤對仙主堂的勢力更加寬鬆,若真是如此,讓蘇劍豪更早的奪下東平州似乎更加有效,只是如此一來,蘇劍豪必然對這片區域虎視耽耽,若是銀雪未滅,龍天行將會面臨腹背受敵之險。 峰見葉歆沉思,不敢打擾,桌上雖然酒香菜豐,但一想到其中藏毒,什麼食慾都沒有了,無聊地走到窗邊望著街景發呆。 葉歆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後,忽然想起凝心並沒有跟來,而是留在嵐的家暗中照料,心道:「姐姐不喜歡參與俗事,不如把她留下照料,我帶著峰小弟暗中查訪,倒也不失為一項安排,而且峰見過姐姐,不會聲張,這比搬遷更有效率。」 想到此處,他揚首喚道:「峰,你過來。」 「大哥有什麼吩咐嗎?」 「你還記得上次受傷的那位姑娘嗎?」 峰猛地想起那張仙子般的絕美容顏,恐怕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與她相比,點了點頭。 「她就在你家,只是隱藏在暗處,外人見不到而已。我想把她留在你家,照看你姐姐和你妻子,這樣比搬家更方便些。」 「她?」峰很難想像那樣一位仙人般的人物會舞刀弄槍。 葉歆笑道:「她的實力比我強百倍,留在我身邊其實是保護我,而不是我保護她。」 「百……倍!」分頓時傻了眼,葉歆的能力他很清楚,來無影去無蹤,神鬼莫測,比他還強百倍的高手,實力自然非同小可。 葉歆沉吟道:「明日你隨我上路去見司馬丞,先清除軍中的奸細,然後再回來處理這裡的麻煩。」 「好啊!」聽說有機會出門,峰興奮不已,磨拳擦掌,巴不得立即就起程。 葉歆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這酒菜不能就這麼放著,你想個辦法去掉一些,免得店中生疑。」 「酒菜?」峰盯著桌子看了片刻,忽然嘻嘻一笑,然後雙手用力一掀桌子,把滿桌酒菜掀了一地,然後跳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渾蛋,老子從此與你絕交,大家各走各路,以後別來找我。」 他說罷朝葉歆擠了擠眼,然後裝出一副氣憤難平的樣子,匡噹一聲推開大門。 外面的夥計聽到聲響立即衝了過來,卻被他碰倒在地。 「沒長眼啊!」峰狠狠地瞪了夥計一眼,氣沖沖跑向樓下。 「這小子還真橫!」夥計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急步走入屋子,卻見剩下的一名食客一臉無辜地站在屋內,美味的酒菜也撒了一地,不禁大歎可惜,問道:「怎麼回事?他像是吃錯藥似的。」 葉歆也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隨手丟了一錠銀子給他,氣呼呼地往外走,邊走邊道:「這小子真不可理喻,輸了銀子還想要回來,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夥計原本也是滿肚子怒火,可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份量多出至少一倍,頓時罵不出來了,陪笑道:「客官慢走,請下次再來。」 葉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樓,然後直奔回峰的家中,峰早已回到家裡,見了對方,都大笑起來。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七章 第七章 屋內的方氏聽到笑聲,急忙跑了出來,見兩人笑得前仰後合,既好氣又好笑,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不是去喝酒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峰揉著肚子笑道:「沒什麼,快去對面的小酒館買點酒菜回來,我們兩個還什麼都沒吃呢!」 「好!」方氏弄不清兩人在笑什麼,納悶地看了一陣,搖著頭走了出去。 兩人笑了很久才止住笑聲,葉歆朝著隱身在側的凝心喚道:「姐姐,出來吧!都是自己人。」 凝心不願意讓外人見到自己,突然聽到葉歆叫自己出現,頓時呆住了。 葉歆笑道:「沒事,峰小弟你也見過,那次若不是有他幫忙,我們也不可能平安地住在舊都。」 凝心當然認得峰,只是討厭讓別的男人看見自己,即使是葉歆的朋友也不例外,因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現身。 葉歆知道她的脾氣,見她如此也不敢再強迫,含笑道:「姐姐不肯就算了,明天我和峰小弟出行,麻煩姐姐留下來照顧她們三個。」 凝心更是吃驚,除了葉歆,她一個人也不想見,自然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心中十分不快。 面對寂靜的氣氛,峰顯得有些尷尬,勸道:「那位姑娘既然不願意就算了,還是我留下吧!」 葉歆沒想到凝心這麼倔強,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也不得不再次改變主意,因為天下他最不願強迫的人就是凝心。 「我去看看姐姐,你們聊吧!」峰感覺到氣氛尷尬,知趣地跑進了屋子。 凝心看了看屋內,這才現出身影,臉色有些蒼白,明顯是受到心情影響,低著頭幽幽地道:「一定要我留下嗎?」 葉歆最怕見到她這種神情,頓時慌了神,連忙柔聲安撫道:「並不是一定要姐姐留下,只是想著姐姐不願意理俗務,而我這次去要做許多事情,擔心姐姐不高興。」 凝心這才微微露出笑後,淡淡地道:「原來你擔心這個,其實不必擔心,你做你的事,我只留在你身邊防著別人暗算你,其他的事我不會過問。」 葉歆見她終於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忽然發現凝心的一顰一笑對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影響,不禁感到一陣心顫,臉上卻還是掛著燦爛的微笑,柔聲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歡那些,當然不會讓姐姐去做。」 「好了,我隱身了。」話音剛落,倩影又消失在空氣中。 葉歆微微一歎,若不是因為自己,凝心連城市都不肯踏入一步,現在能做到這一點已是天賜之幸,不應該再要求她為自己做些什麼。 「姐姐!對不起。」 凝心雖然沒有回應,心裡卻甜絲絲的。 呆站了一陣,葉歆走入正屋,孩子沉沉睡在床上,嵐與峰則坐在另一邊說著家常,見他進來都站了起來。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葉歆笑著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又看了看可愛的小臉,心裡一陣激動,輕歎道:「雖說有了兩個兒子,可我一天也沒有照顧過他們,說來真是慚愧。」 嵐含笑道:「大人事務纏身,照顧嬰兒這種小事自然不必親為。」 「世事就像一張大網,纏進去要脫離就難了。」 峰插嘴道:「我和姐姐說了,城裡有危險,應該早點搬,姐姐卻說孩子太小,不宜出遠門。」 葉歆點頭道:「這話不錯,就算馬車再好也難免路途顛簸,嵐姐若是不願就算了。峰小弟,我的事你也別捲進來,我會找司馬丞、龍天行他們幫忙,畢竟這不是我個人的小事,而是關係到整個天下的大事。」 嵐聽他說得嚴重,忍不住問道:「城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連大人您都這麼擔心!」 葉歆不想令她擔心,輕描淡寫地應道:「一個邪教而已,雖然有些難辦,卻不能不辦,所以你們不必擔心。」 「邪教?」 「其實就是銀雪帝國的奸細,算是朝廷內部的事務,官府自然會去處理。」 「哦!」自從成為蘇劍豪的女人後,嵐對外面的事務早已不再關心了,天下亂成什麼樣都與她無關,腦海中只想著如何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峰拍著胸脯道:「姐姐放心,有我保護,絕不會有事。」 「你的武功還不都是我教的,靠你還不如靠我自己!」嵐也難得調笑起來。 正說著,方氏買回了豐盛的酒菜,滿滿地擺了一桌。峰拉著妻子和姐姐都坐了下來,一起陪葉歆飲酒,說說家常,倒也愉快。 兩杯烈酒下肚,峰忽然望著葉歆問道:「那位姑娘要不要也吃一點?」 「姑娘?」方氏和嵐都愣住了,左右張望,似乎沒有其他人在屋裡。 葉歆搖頭笑道:「她不願意讓別人見到,所以還是算了。」 嵐和方氏聞言大驚,這時才知道葉歆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女人,臉色都有些白了。 嵐驚歎道:「好高明的功夫,連我都察覺不到。」 葉歆微笑道:「姐姐是世外高人,能力非常人所能及,我也自歎不如。」 峰邊喝邊道:「夫人、姐姐,你們可不知道,這位姑娘貌若天仙,不是我誇口,世上絕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與她相提並論。當然,也只有葉大哥這樣的曠世奇才能博得美人一笑。」 嵐本已是名動一方的美人,方氏雖然遜色許多,但也是俏麗可人,聽他這麼一番比喻,都不禁對這個藏在暗處的絕世美人大感興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 葉歆知道凝心不會為了一個虛名出面與他們相見,瞪了峰一眼,然後又回頭朝凝心溫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峰喝得正興高采烈,哪肯閉口不言,拍著桌子嘻嘻哈哈又道:「葉大哥平時大方,這種事可是小器得很,怎麼也不肯讓其他人見仙容一面,若不是上次仙子病倒,誰都不知道他身邊有這麼一位美人相伴。」 方氏年輕好事,忍不住笑著問道:「葉大哥,叫那位姐姐出來讓我們看看如何?」 「姐姐自己決定吧!」葉歆大感為難,索性把難題拋給凝心,空氣中靜悄悄地,什麼聲音也沒有,但他彷彿能看到那張仙子般的臉上生出一抹紅霞。 凝心薄嗔著暗中敲了他一下,卻始終不願現身。 葉歆無奈,聳了聳肩,笑道:「她不願意,我也無可奈何。」 兩女都感到一陣失望,這事勉強不得,只好作罷。 酒足飯飽之後,嵐回去照顧女兒,方氏扶著半醉的丈夫回了房,葉歆和凝心則走進了廂房。 沒等葉歆把門關上,凝心現身薄嗔著怨道:「你怎麼拿我開玩笑了?」 葉歆一揖到地,笑道:「我給姐姐陪禮了。」 凝心這才轉嗔為笑,白了他一眼,眄(mi□n)目流彩,生出無限美態,抿嘴笑道:「離了家你就變得輕佻,一點也不穩重。」 葉歆大字型倒在床上,笑道:「身心舒泰,又有絕世仙子相伴,又怎能不變呢!」 「貧嘴!」 笑了一陣,葉歆忽然坐了起來,眼角掃了掃窗外,夜已漸深,外面一片漆黑,氣氛極度寧靜。 凝心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今夜一定又要有所行動,問道:「要我陪你去嗎?」 「不必了,今夜不需要動手,只是四處看看而已,姐姐留在這裡修煉吧!」葉歆溫柔地笑了笑。 「嗯!那我就不去了。」 葉歆整了整衣服,閃身遁行出宅,在街上轉了一圈,最後進入了武化知府衙門的後堂,尋思著若是仙主堂滲入武化城,武化知府就算沒有捲入其中,也有失察之責,更何況他沒有推行禁黃令,這本已是重罪。 踏入府衙後院,他發現院子很熱鬧,丫環、僕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長廊之間,手裡捧著熱騰騰的酒菜,似乎武化知府正在宴請貴客。 葉歆跟著送菜的丫環沿著長廊一直來到一座小廳,廳雖然不大,但佈置得富麗堂皇,到處都擺著珍奇古玩,牆上也都掛著名畫。 「一個小小的武化知府居然坐擁如此眾多的古董,可見此人定是貪財之人。」 葉歆暗暗冷笑,再打量廳中圓桌邊的三人,這三個人都是一身錦衣,但只有坐在主位的一名中年文士端著架子顯示官威,因此斷定此人必是本地武化知府,於是又細細端詳了一番。 文士大約四十歲左右,身上是一件名貴花錦做成的長袍,頭上的那頂文士冠更鑲著一顆斗大的珍珠,竟與皇冠上的珍珠一般大小,可見價值連城,然而此人雙頰瘦削,面色肌黃,眼窩微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過度所致。 武化知府滿臉春風地看著兩位賓客,笑道:「來來來,大家再飲此杯,祝黃財東再發大財。」 坐在武化知府左側的胖子轉了轉小眼睛,恭敬地道:「還是我們來敬大人,祝大人早日昇官發財。」 武化知府笑著擺擺手道:「陞官倒是不奢望了,龍天行和司馬丞把持著大權,我雖是四品武化知府,但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不起眼的小官,更不會當成親信,再者此二人不貪財不好色,想打點鑽營也沒辦法。」 黃財東瞇著眼睛陰笑道:『當此戰亂之時,大人何不另謀出處?以大人之才,至少也得做個一方督撫才能相配,怎能屈尊在這武化城裡?」 「算了吧,混到這個田地已是不錯了。」武化知府指著廳中的擺設,笑道:「有這些美物相伴,也不枉世上走這一趟。」 黃財東向同伴使了個眼色,坐在右下手的武士端起酒杯又敬道:「大人真是享受人生的高手,元某當要向大人多學學。」 「哪裡哪裡!」 「元某在城中開了個武館,還望大人妙筆一揮,為小人題一匾額,也好沾沾大人的貴氣。」 「這還不容易。」武化知府拎著酒壺走到書案後,飲一口寫一個字,轉眼間便寫下「武運長久」四個大字。 葉歆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這貪官的一手字倒是別具一格,頗有韻味,看來也在詩書上下過一番苦功,只可惜生性太貪,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姓元的武士雙手拿著紙向空中一揚,大讚不已,又說了一些奉承之辭,喜得武化知府搖頭晃腦,眉開眼笑。 葉歆看著兩人,正在冷笑,眼角處忽然掃見武士的手腕處竟綁著一條黃絲帶,不禁臉色大變,眼中泛出陣陣殺氣,暗道:「果然是仙主堂的信徒,居然在城中開設武館,想必是暗蓄武士,以備奪城之用,這些人若是不除,武化危矣。」 武化知府倒也不是蠢人,瞥見武士手上的黃帶,眉頭微皺,臉色也沉了下來,淡淡地道:「元兄,你這黃帶可見不得人,葉歆下了禁黃令,我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對黃財東用黃色酒幌也沒有什麼舉動,因為他姓黃,以黃為主色合情合理,而你卻不同,這麼張揚恐怕會有麻煩。」 牲元的武士滿不在乎地笑道:「這絲帶是黃兄所贈,用藥泡過,長期綁著可以活血化淤,我這種刀尖上打滾的人最需要這個。」 武化知府恍然大悟,含笑道:「原來如此,我倒是錯怪了元兄,不過元兄還是換一條為好,這裡畢竟也是平南將軍府所在,若是讓將軍府的下人發現,你我都要麻煩。」 「大人對小人如此提攜,小人又怎會給大人惹麻煩,因此一直都用長衫罩著,若不是大人的字絕妙,小人也不會如此忘形。」 一番話做了辯解,又趁機捧了武化知府,樂得他搖頭晃腦,歡喜不已。 葉歆殺心已起,沒有動手是因為不斷有丫環、僕人送酒送菜,不願引起太大的波瀾,因此一直等待時機下手。 三人一邊飲酒,一邊說些風花雪月,直到夜深才宴罷,又喝了一杯香茶,元黃二人同時起身告辭,走之前又給武化知府留下一張銀票,樂得他眉開眼笑,親自把兩人送出門。 葉歆掃了一眼離去的兩人,決定先殺了武化知府,然後再去追蹤兩人,因而等兩人離開,武化知府獨處時突然現身。 武化知府已是半醉,回到小廳後先把弄了一陣古董玉器,然後瞇著眼睛欣賞起牆上的名畫,正得意之際,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不禁打個寒嚓,嘴裡喃喃地道:「奇怪,生了火盆還這麼冷。」 「知府大人好雅興啊!」 武化知府倏的一愣,回頭望去,見一男子冷然坐在圓桌旁,面容雖然年輕,兩鬢卻已經雪白,眼中滿帶殺氣,不禁大驚,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夜闖武化知府衙門?難道不怕死嗎?」 葉歆冷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富不可言啊!這裡任何一件古董都價值連城。」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再不離開,我可要叫人了!」 葉歆銳利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雖然不是我任命的官員,但對我的禁黃令卻如此置若罔聞!」 「你……你是葉大人!」武化知府猛地想起葉歆少年白頭,幾乎天下皆知,頓時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葉歆冷笑道:「你私通敵國,當滅九族。」 「屬下……屬下只是貪財,絕不敢與敵國奸細交往。」 「剛才那兩人分明就是仙主堂的奸細,你居然任由他們在城中發展而不加以制止,這不是私通敵國又是什麼?」 武化知府慌了神,撲倒在葉歆腳邊苦苦哀求道:「屬下實在不知他們是奸細,還望大人給個機會,屬下立刻派人去剿滅他們。」 葉歆原想殺了他,見他如此貪生怕死,心裡一動,覺得利用他剿滅仙主堂比殺了他更有用,於是沉著臉喝道:「論你的罪本該就地正法,只是見你尚有悔意,又願意剿滅仙主堂,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今天四門緊閉,全城戒嚴,出動所有士兵全城搜捕,醉香樓和那個姓元的武士,一個人也不能放過,其他地方凡是有黃色,都要嚴查,聽到沒有?」 「屬下知道,屬下一定將仙主堂的人一網打盡,絕不放走一個漏網之魚。」 葉歆漠然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我就在這裡等你,半個時辰內若是城中毫無動靜,我的密探隊就會把這裡夷為平地。」 武化知府嚇出一身大汗,雖然不知道密探隊是什麼,但葉歆敢孤身前來,必然有所恃,這個所謂的密探隊必然有強大的能力護衛這位權傾一方的大人。 到了這個地步,他哪敢再有半分猶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叫道:「來人啊!快備馬,快給我備馬。」 葉歆靜靜地走到門口張望片刻,然後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幕,知道武化今夜一定是個不眠之夜,全城都會處於混亂之中,然而對付頑敵就必須用強硬的手段,像仙主堂這樣的邪教,若不根除,後患無窮。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八章 第八章 隨著武化知府一聲令下,兵營的兵馬全都出動了,武化知府親自帶著一彪人前往醉香樓和元氏武館查封,因為他擔心屋內搜出自己與他們交往的罪證,因此想搶先銷毀。 仙主堂的人似乎知道事敗,居然從各處據點湧了出來,要與官兵誓死一拼,還想著奪下武化,以壯聲勢。 轉眼間一場大型的搜捕活動變成了街頭巷尾的激戰,武化知府也沒有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時不察竟被仙主堂信徒困住了,若不是其他各處的士兵及時趕來,他早就身首異處了,雖是如此,他也驚得四肢發麻,再也走不了,倉惶逃到一處民宅裡,把戰事交給領兵的千總。 葉歆並沒有留在府衙,先是回了一趟峰的家,把城裡的消息告訴了他,讓他隨時準備應付搜宅的士兵,然後追著武化知府四處遊走,赫然發現仙主堂信徒竟有幾百人之多,一個個手系黃帶、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地衝向官軍,一時間竟佔了上風,也不禁嚇了一跳,若不是發現得早,這股勢力還會再滋生蔓延。 「看來我這次來對了,若是再晚一些,這幾百人就會變成幾千人、幾萬人,到時侯再想殲滅就難了。」 官軍畢竟人多勢眾,其中有一半是經歷過戰場廝殺,有過功勳的老兵,因此很快就壓制了仙主堂信徒的攻勢,把他們圍困在醉香樓,藉著有利地形頑抗到底。 武化知府膽子小,見官軍壓制了叛民,才從民宅走了出來,想著把指揮權再度掌握到手裡,從而冒領軍功。 「知府大人,反應太慢了。」 武化知府回頭一看,葉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他像是老鼠見貓似的,身子不斷地微顫,恭敬地道:「大人放心,賊人已是困獸之鬥,成不了氣侯,很快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有活口沒有?」 「抓到四個,都被押起來了。」 葉歆抬頭看了看四層高的酒樓,嘴邊露出一絲冷笑,森然道:「既然有活口,這些人就不必留了,放火燒樓。」 武化知府嚇得一哆嗦,這招狠辣之極,大火一起,樓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活。 「都……都燒死?」 葉歆輕輕一笑,反問道:「造反本來就是死罪,現在免了他們誅滅九族之罪已是天恩,再要仁慈,豈不是把城也給他們?」 「是,是,卑職這就下令。」武化知府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醉香樓便火光沖天,高高的火焰直往樓上竄,更有些火人從樓上跳下,數十人摔死摔傷,慘叫聲不絕於耳,即使跳樓不死,一群士兵也會衝上去把他們剁成肉泥,死得同樣悲慘。 夜空無星無月,原本漆黑的夜晚被這場大火照得通亮,城中各處都能看到火光,人人無不心驚膽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與此同時,士兵和衙役並沒有停下搜捕行動,挨家挨戶搜了個遍,直到天明才罷休。 凡是穿黃衣的全都被關進了大牢,等候盤查,不少人穿著黃色的內衣褲睡覺,還沒下床就被士兵抓了起來。 天邊泛白之際,一切漸漸平息,醉香樓被一把火夷為平地,燒死、摔死者不下百人,再加上被官兵殺死的人,總共三百二十七人,還有四人被俘,成果顯著,葉歆也感到很滿意。 武化知府雖然派兵剿滅了仙主堂,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等諸事俱備,立即跑回到自己的府第,葉歆卻早已在廳裡等著了。 見葉歆如此神出鬼沒,武化知府的心都幾乎跳出了喉嚨,陪笑道:「大人,卑職幸不辱命,把亂臣賊子一網打盡,那四個活口全都安然無恙,隨時可以進行盤問。」 葉歆淡淡地道:「辛苦了,干的還算不錯。」 「大人,那卑職的罪……」武化知府聽葉歆語氣依然冷漠,心裡猛地一沉,慌張地看著葉歆。 「私通敵國罪大惡極,但念你剿賊有功,就賜你一個全屍,家人不必受到牽連。」葉歆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在殺一隻雞。 「大……人!」武化知府嚶吟一聲就昏死在地。 早已藏身屋內的峰突然閃出,不屑地看了看地上的武化知府,笑著問道:「這人怎麼處置?」 葉歆指了指書案上的一封信,淡淡地道:「遺書我已替他寫好了,你送他上路吧!不要見血。」 峰心領神會,微微笑道:「放心,我會做的乾淨利落,堂堂武化知府因為誤招匪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有一死以報國家。」 葉歆指了指桌上的武化知府大印,道:「這印你拿著,從現在開始你暫代武化知府,辦完了這事你去審問犯人,我要上路了。」 「這個……其他人能信服嗎?」 「當然還有這個。」葉歆微微一笑,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蓋著玉璽大印的短信。 峰在蘇家也做過官,拿著信和官印笑道:「我還沒做過文官,做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正,小聲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兩樣,一是平息民間的猜測,二是審問犯人,查出他們的計劃,盡可能挖出其他城市裡的仙主堂組織。」 峰笑道:「葉大哥放心,做官我不會,可逼供這任務我最拿手。」 葉歆朝廳外張望了一眼,道:「府裡很快就有人來請安了,我先走了,你辦完事再走。」 「嗯!」 武化知府自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還沒從昨夜的突變中驚醒,又陷入了新的迷惘,一切太突然了,誰也沒有心理準備,看著昨日還是賓客滿樓的醉香樓成為一堆灰燼,人們都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慌。天下雖然四分五裂,諸侯割據,但自從上穎之戰後,這裡便再也沒有硝煙,經濟繁榮,生活富裕,人們幾乎忘了正逢亂世,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脫離戰亂。 當峰帶著武化知府大印和聖諭來到府衙門前時,武化城的小小官吏都驚呆了,但看著聖諭和大印,誰也不敢說什麼。 峰很快便把武化知府的遺書公開,更宣佈免除武化知府誅連九族重罪,擇日遷出官衙,另賞給五畝田做為日後生活之用。 直到此時,人們才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武化知府私通北面的銀雪帝國,收受賄賂,知道欽差到來,因而畏罪自盡,而被燒的醉香樓是賊人的窩點。更令他們吃驚的還是酒裡有慢性毒藥的消息,經常光顧的上流人士更是心驚肉跳,紛紛帶著買回家的酒去找醫師。由於思想上有了根本的改變,醫師們也很快查出酒中的毒。這個消息一經傳出,滿城嘩然,原本有些人還在同情被燒死的人,現在態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紛紛大罵仙主堂陰邪狠毒。 峰深切地瞭解葉歆對仙主堂的恨意,因此也在暗中推波助瀾,讓仇視仙主堂的氣氛提升至高點,然後又隨著來往的旅客和商人傳到各地,一時間到處都在禁黃,各處府縣因為有了武化的例子,都不敢怠慢,連忙關門搜查,結果都瓦解了不少據點,被殺、被抓的不下千人。 此時葉歆正與凝心趕到了思封城,司馬丞的行轅便設在此地,以抵擋沿著東面海岸南侵的銀雪軍。比起南邊的城市,這裡的氣氛明顯緊張許多,到處都可以看到盔甲鮮明的士兵在城裡城外四處巡邏,見到身份不明的立即上前盤問,就算衣著華麗的富人也不會放過。 思封城緊張中又有秩序,硝煙中藏著平穩,這就是司馬丞的儒將手腕,比勇士型的將軍,他更多了一絲細密,軍中的士氣、城裡的氣氛,這些外在因素都會對戰場造成影響。 到了城門附近,葉歆不再隱身潛行,帶著一身書生氣息走向城門。 守城的士兵見他沒有包袱,沒有馬車,也沒有隨從,疑心頓生,立即把他攔了下來。 「什麼人,從哪裡來,進城幹什麼?快說!」 葉歆並不在意粗魯的質問,微微笑道:「去告訴你們司馬將軍,舊友來訪。」 「舊友?」城門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樣子很陌生,但氣度不凡,似乎真有什麼來歷,何況他一開口就直接要見將軍,不像是奸細,於是回頭指著一名手下吩咐道:「去稟報將軍,城門有舊友來訪。」 「是!」 「慢著!」沒等士兵離去,葉歆笑著喚住了他,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張折好的信紙遞給他,「把這個交給司馬將軍,他一看就明白了。」 士兵懷疑地看了他兩眼,又低頭看了看信紙,紙是對折的,因此看不到裡面的東西,但乍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於是望向城門衛,徵求他的意見。 「拿了快去。」城門衛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怪人身份不同,再次催促手下。 「是!」士兵拿著信紙匆匆便往城裡跑去。 葉歆悠閒地背著雙手走了兩步,看看城牆,又看看士兵,最後走回城門衛身邊,笑著問道:「北面在打仗吧?」 「是啊!」城門衛很小心地回答,一邊說一邊還用眼睛盯著他。 「聽說銀雪士兵都是什麼仙主堂信徒,打起仗來像個瘋子,和這樣的人作戰,你們可真夠辛苦的。」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上過戰場?」 「沒有,只是見過仙主堂的人而已。」 「哦!」 等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城裡忽然敲起了三通軍鼓,城門衛和他的手下都慌了神。 葉歆笑著拍著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慌,不是敵人打來,大概是你們的司馬將軍知道是我,所以擊鼓點兵,率隊前來迎接。」 城門衛聽得又愣住了,呆呆地望著他,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將軍居然列隊相迎!難道你是朝廷的欽差?」 「非也,非也,一介書生而已。」 城門衛將信將疑的盯著他片刻,又把目光移向城門內,等待司馬丞到來,而他身後的士兵都指著葉歆議論紛紛,猜測他的來歷。 很快,城門傳來一陣馬蹄聲,一支騎兵首先衝了出來,分列城門兩側,城門衛和守門的士兵都被擠到了後面。城門衛發現這支騎兵小隊是司馬丞的親兵騎衛,平時連千總都不敢正眼看他們,現在卻用來做迎賓衛隊,不禁勃然變色。 親兵騎衛之後,司馬丞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玉龍駒飛奔而出,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當目光掃到葉歆時,更是興奮得飛躍下馬,一個箭步便衝到葉歆面前,低頭便拜。 「司馬丞拜見大人!」 司馬丞身後還有四五十騎,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軍官,從千總到將軍,見上司拜倒在地,都不敢不拜,連忙跳下坐騎,跟著司馬丞向葉歆行了跪拜大禮,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葉歆笑了笑,泰然自若地領受了眾人的大禮。 這一幕看得城門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城門衛更是慌得六神無主,竟愣在當場,忘了跪下。 司馬丞跪在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斥道:「見了葉公居然不拜,你好大的架子。」 城門衛此時才知道身邊這個人是誰,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叩了幾個頭,哀求道:「卑職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大人,實在是死罪。」 「大家都起來吧!」葉歆轉眼朝城門衛笑了笑,伸手扶著司馬丞起身,含笑道:「我匆匆而來,沒來得及通知你,不要見怪才是。」 司馬丞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土,笑著問道:「軍報中說大人舉兵四十萬南征昌州,昌州、清月、雙龍城、蘇家四家勢力聯手相抗,意欲在昌州掀起大型會戰,大人此時應該在軍中指揮大軍作戰,怎麼會到這思封城來?」 葉歆卻不說話,凝視他片刻,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彷彿一陣寒風吹過,司馬丞的表情僵化了,呆呆地看著葉歆越來越沉的臉,不知道哪裡出了毛病了。 葉歆嘿嘿一笑,陰森森地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再不來巡視一番,這裡不久就會遍地黃旗了。」 司馬丞又嚇得跪倒在地,說道:「卑職有罪,請大人明示。」 葉歆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算了,起來吧,我給你這個封疆大吏留點面子,到了你家再教訓你。」 司馬丞頓時渾身不自在,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惹得葉歆這般臉色。 上司嚇得畏畏縮縮,手下的將軍自然不敢露出半點異色,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直到把葉歆送入將軍行轅才長長舒了口氣。 司馬丞卻沒有這麼輕鬆,一直把葉歆接到書房還在嘀咕著自己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錯處。 葉歆倒也不是想嚇他,只是仙主堂滲入中腹是天大的隱患,一旦產生作用,後果不堪設想,若不是此番巡視偶然發現,這片土地都會受到衝擊,為了給司馬丞一個警告,因此在眾將面前給了他臉色看,直到書房落坐之後才再次開口。 「司馬丞,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思封城治兵?」 「是!」司馬丞戰戰兢兢不敢就坐,恭敬地站在葉歆面前等著訓斥。 「後方的政務是誰負責?」 一聽政務,司馬丞立即明白後方出了事故,連忙應道:「屬下與龍大將軍分治兩邊,但由於邊患嚴重,屬下一直在思封城治軍,後方的政務由布政使卓鶴年與商務司監韓羽兩人打理,他們每個月整理政務和商務報告給我,重大事情由我決定。」 「由你決定!」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我的禁黃令頒布幾年了,你這裡卻置若罔聞,到處遍插黃旗,我還以為你這個平南將軍投靠趙玄華了。」 葉歆語氣雖然輕佻,但話卻很重,有懷疑司馬丞叛國的意思,是天大的罪狀,司馬丞就算再鎮定也抵擋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地看了葉歆一眼,連連叩了幾個頭,自我辯解道:「屬下該死,該死,讓卓鶴年實行這道法令,並不知道他怠忽職守,屬下這就下令推行禁黃令。」 「現在下令豈不太晚了?」葉歆重重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厲色喝斥道:「仙主堂都把據點安在你家門口了,你這個平南將軍到底是怎麼當的?」 「啊!」 司馬丞一聽,這還了得,武化是地區的中心,重中之重,居然被仙主堂任意安插據點,這事要是再不理會,整個後方都會變成仙主堂的基地,就算他軍力再強也無濟於事,難怪葉歆如此動怒。 他嚇得面如土色,額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顫聲應道:「屬下該死,請大人重重治罪。」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九章 第九章 葉歆見司馬丞如此,知道已經夠了,臉色一緩,伸手扶他起身,語重心長地道:「我把這裡交給你,就是因為你不比其他將軍,他們只知用兵,而你文武全才,處理政務、軍務都有獨到之處,所以才委以重任。」 司馬丞慚愧地低下頭道:「屬下失職。」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輕歎道:「邪教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它可以荼毒人心,比百萬大軍更加可怕,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 「屬下一定將功補過,把整個地區清洗一遍,再將有罪之人重重懲治。」害怕過後,司馬丞也是一臉氣憤,他不是不關心後方,只是信任自己的手下,因此把政務交給他們,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差一點壞了國家大事,成為千古罪人,因此臉色鐵青,眼中殺氣騰騰。 葉歆哪能看不出他的變化,微笑道:「武化的事我幫你解決了,武化知府也被我殺了,近期之內仙主堂的潛伏者不會有什麼動靜,我擔心的卻是你的軍中。」 司馬丞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屬下明白,今日起徹查軍中所有兵將,一個也不會放過。」 「你自己也要小心,銀雪軍若是久攻不下,必然會想其他辦法,你也會是他們的目標,千萬小心啊!」 誠摯語氣完全表現出葉歆對下屬的關懷,司馬丞大為感動,含淚應道:「屬下做了這錯事,大人還如此關懷,若不做出些轟轟烈烈的大事,屬下也沒有面目再見大人。」 「好了,你先去把正事辦了,然後我們再敘舊。」 「是!」司馬丞恭敬地行了一禮,身子一轉,臉上煞氣驟現,暗中冷笑,「該死的卓鶴年,居然置本將的信任於不顧,肆意放縱敵人,罪不容誅。」 葉歆忽然問道:「扎猛是不是在你軍中?」 「龍大將軍說扎猛將軍是大人的兄長、當朝虎將,所以卑職請他帶兵坐鎮前方,前幾天才打了個勝仗,正想請旨嘉獎他。」 「是嗎!」聽到扎猛的好消息,葉歆特別欣慰。 「大人請稍坐,卑職這就去辦事。」 「去吧!」 軍中很快就掀起了一場清查風暴,不過由於司馬丞親自坐鎮,軍中倒是沒有發現任何仙主堂的痕跡,這一點讓司馬丞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目光又轉向各府縣,司馬丞更是決定把軍權暫時交給扎猛,自己準備了五千士兵,像耕犁一樣把轄區翻了個底朝天。 得知軍中沒有任何仙主堂的奸細,葉歆著實高興了一番,說明司馬丞治軍有方,敵人也攝於其威,不敢把手伸到他的身邊,害怕因此而暴露,證明了這些年來司馬丞在這一帶建立的威望。 「司馬兄不愧是大才,治軍如此嚴謹,實在是朝廷之福啊!」 見他高興,司馬丞也分外開心,笑道:「大人恩比天厚,卑職只有盡心竭力做事,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葉歆笑了笑,問道:「最近有西面的戰報嗎?」 司馬丞偷偷瞥了葉歆一眼,發現他的眼中藏著淡淡的憂色,知道昌州戰事牽制著他的心,只是這些日子並未見軍報送來,因此也在著急。 葉歆見他沉默不語,知道戰報未到,微微有些失望,但想起夜寒的能力,以及諸將的戰力,心裡略安,含笑道:「無妨,找個人去河幫問問,他們的消息應該很快。」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河幫詢問。」 說完西面戰事,葉歆又提到了北面,沉聲道:「趙玄華知我南征,必然傾巢來攻此地,你和天行的壓力不小啊!」 司馬丞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他們突破。」 葉歆滿懷期望地道:「昌州之戰若能勝,銀州草原的十萬兵馬立即揮師東進,直撲銀州中心,你們這裡也是主力,所以盡可能減少損失,保存實力,待日後全力北伐。」 司馬丞含笑道:「卑職早已做好準備,這些日子又暗暗建造海船,打算派一支奇兵,沿海路突襲銀州中腹,使他們首尾不能相顧。」 「果然是妙計,這支軍隊一定要盡早組建,我們想到走海船,趙玄華身邊的那些能人不可能想不到,隨時都會爆發海戰,你千萬要小心。」 「卑職一直想請河幫的能人前來訓練水軍,只是私交不深,如今大人前來,正好替我牽線,請幾名熟練的船工雲過來。」 葉歆點點頭道:「這事容易,我會交待魏劭去辦,一定給你舉薦幾個海軍大將過來。」 「那樣最好。」 閒聊了一陣,葉歆覺得在思封城待的時間夠長了,道:「你既然決定親自搜捕仙主堂,我也不便久留,先去前方看一看扎猛大哥,然後就轉向天目城,你這裡就不回來了。」 「大人獨自在外,千萬保重。」 葉歆緊緊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朝廷雖然已有建制,但六部之中只有吏部、刑部、戶部有建制,兵部暫時只是個空架子,兵權分散在眾將軍手裡,待平了銀州,滅了仙主堂,我想舉薦你做兵部尚書,把兵權統一一下,免得日後生亂。」 司馬丞一聽就知道他在為北方一統後的皇朝做部署,論及資歷,自己原本是葉歆死對頭蘇家一派的人,中途才投到葉歆麾下,而他居然把兵部交給自己,心裡更是感激,暗暗發誓終身效忠葉家。 「刑部的寇子誠和工部的赫洋都不必擔心,戶部現在在夜寒手裡,不過他是右相,不宜身兼多職,還是另立人選。宋錢太貪太圓滑,把戶部給他,我實在不太放心,待北部局勢穩定了,讓他去沙漠做城主算了;開科取士是禮部的事情,柳成風清正剛直,做言官恐怕沒有好下場,讓他主持禮部,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其他的……」 司馬丞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葉歆智慧過人。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鴉叫,葉歆微微一愣,這才從思緒中醒來,笑道:「我走神了。」 「大人,不知小王爺何時……」 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很明顯了,葉歆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坦言應道:「我歸隱之時吧!」 「大人無意一統山河?」 葉歆苦笑道:「打仗可是苦事,這次我就把四十萬大軍扔給右相,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巡視,而且蘇家在南方已經站穩了腳跟,蘇劍豪現在應該更加成熟,蘇方志至少也還能在皇帝的寶座上坐十年,若想一統南方,恐怕要十幾二十年,雖然統一是必然的,但還是留給後人去做吧!」 司馬丞知道他說的後人是自己的子孫,心裡微感異樣,勸道:「大人這麼年輕就歸隱,不會覺得無所事事嗎?」 葉歆笑道:「可做的事太多,可遊歷四方,還可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看。」 「其他地方?」 葉歆凝望著窗外搖動的樹枝,輕輕地道:「在遙遠的某個地方還有一片大陸,還有不同的人與事,也許那裡會很有趣。」 「另……另一片大陸!」司馬丞驚得愣住了。 「也許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去看看。」 「是嗎?」司馬丞極力幻想著世界另一側的那塊大陸,然而即使他的想像力再豐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葉歆推杯而起,含笑道:「好了,我也該上路了,這裡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 「是!」 司馬丞率兵出動之時,葉歆也去了前線探望扎猛夫妻,見兩人安好無恙,十分高興。他與扎猛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轉往天目城去見龍天行。 龍天行預先得到司馬丞的通知,所以一早就預備好了迎接的安排,待葉歆一到,便用最隆重的禮儀把他迎入了天目城的所謂「行宮」。 除了宋錢之外,龍天行算是最早投到他麾下的朋友,數年不見,兩人分外掛念。 「天行,聽說你娶妻了!」 龍天行哈哈笑道:「還不是大人手段高明,把清月國的聯姻推到我的頭上,我想著大人有朝一日也許要借助清月國的力量,所以就答應了這椿婚事。」 「嫂夫人呢?」 「我想著與大人長談,所以沒讓她來,等晚飯的時侯再介紹給大人。」 葉歆欣然點頭,又問道:「司馬丞那裡還算穩定,你要同時兼顧西面的曠國雄與北面的趙玄華,一定更吃力吧?」 龍天行搖了搖頭,神色輕鬆地道:「北面有天險相助,西面的曠國雄也抽不出兵力對付我,因此這邊的壓力比司馬丞那裡小,屬下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用不著每天想著如何應戰。」 「這樣就好,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東征,把仙主堂徹底從這個世界抹掉,現在就只等昌州大戰結束了。」 龍天行道:「大人放心,四國同盟根本不可能齊心協力,時間一長自然瓦解。」 葉歆高興地讚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頓了頓,龍天行忽然問道:「大人這次來不只是來巡視吧?」 葉歆笑道:「還是你瞭解我,我打算去一趟東平州的舊都。」 龍天行嚇了一跳,緊張地道:「您一個人怎能孤身犯險呢?!這太危險。」 葉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含笑道:「不怕,我有天下第一高手保護,就算千軍萬馬也奈何不了我。」 龍天行不懂他是說笑還是認真,愣愣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個計劃太冒險了,卻不知該如何勸說。 「放心,我不是心血來潮要去冒險,這次去是有事情要辦,順便給蘇方志製造一點小麻煩,使他不能全力參戰。」 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此行的目的,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慨歎道:「大人總是把最危險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其實該事讓密探去做就行了,大人何必親身涉險。」 「我倒不是信不過其他人,只是這種計劃太危險,別人的成功率太低,而我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就算有什麼意外也不會影響大局。」 龍天行連忙駁道:「這話不對,有了大人才有了新的天龍朝,朝中的重臣們哪一個不是大人帶出來的,萬一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全國都要崩潰了。」 葉歆笑了笑,卻不說話,心裡卻道:「夫人和孩兒都在都城,有了效忠的對象,國家就不會亂了。江氏皇族雖然是個麻煩,但也成不了什麼氣侯,這次回去應該可以解決他們了。」 龍天行見他微笑不語,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揣摩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只好轉了話題,說些治軍從政的話題。 葉歆此時對於內政已不大感興趣,只有關係到國家前途的大事才留意些,見他一直在稟報各府縣的情況,不禁有些無聊,卻不想駁他的面子,耐心聽了很久才插嘴道:「司馬丞那裡有些仙主堂的信徒滲透進去,他正在嚴密搜捕,你這裡也要小心才是。」 消息來得突然,龍天行頓時呆住了,臉色漸漸黑了,寒著臉道:「這些蚊子真是無孔不入,前幾天我才殺了幾個,也想給司馬將軍提個醒,沒想到他那裡已經出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葉歆對司馬丞十分欣賞,加上在思封城已嚴厲斥責了他,不願在別人面前批評自己的愛將,擺手道:「其實與他也沒什麼關係,只是布政使卓鶴年昏庸無能,對禁黃令又有所抗拒,所以才會出現事故。」 龍天行為官的日子不短了,多少也學會了揣摩上司的心意,聽了這話便知道葉歆有意為司馬丞開脫罪名,自然樂得順水推舟,為同僚說上幾句讚美之辭。 「司馬將軍治軍有方,實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材,他既然親自出馬,自然不會令大人失望。」 「不過此事他也有責任,原想賜個爵位,現在就暫時擱下,日後再說吧!」 「是!」 兩人正聊得高興,府中的管事捧著一份文書小跑進來,朝葉歆行叩跪之禮,然後恭敬地稟告河幫送來昌州軍報。 葉歆臉色一正,招手道:「快拿過來。」 管事不敢怠慢,捧著文書送到他的面前。 葉歆接下文書快速打開一看,神色立時輕鬆了許多,含笑點頭道:「夜寒果然沉穩,四十萬大軍屯兵月餘,竟然只打了兩仗,看來將軍們都很齊心,打算等到隆冬時節再大舉進攻。」 「大人,兩仗戰況如何?」 「先敗後勝,佔了三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不滿地道:「初戰即敗,這也太不像話,幸虧有第二仗,不然豈不是大大打擊軍心士氣。」 葉歆聽了不以為然,微笑道:「涼州降將初次為天龍出戰,心情難免會有些浮躁,失敗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他也以身殉國,就不必深究了。」 「三十萬降兵,若是不聽號令,這仗實在危險,我看大人還是回去坐鎮吧,有大人在,他們不敢胡來。」 葉歆語重心長地道:「天行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讓我涉險,不過昌州之事有右相處理,這種安排對日後也有好處。」 見他一再堅持,龍天行也是一臉無奈。 「不過屈復清讓出了東南五城,雲璧的十萬清月軍已到了前線,與於全羅的中路大軍相峙,這多少是個威脅。」 「岳父?」龍天行眉頭微鎖,沉思片刻道:「不如讓賤內寫封信,讓清月退兵,兩家交好。」 「我也不想與清月交戰,還想借用他們壓制蘇家。」 龍天行騰的站了起來,朝著屋外喚道:「請夫人過來。」 葉歆知道用意,並沒有阻攔他,從桌上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享受著清茶淡香。 龍天行沉吟道:「大人,賤內是雲璧之女,雲璧多少會給點面子。」 葉歆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見過雲妙裳,依稀有些印象,將門之女,喜歡舞刀弄劍。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雲妙裳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一身粉色勁裝,腰間還繫著一把寶劍,顯得英姿颯爽,別有一番美態。 「夫人,還不見過大人。」 雲妙裳一進門就看到兩鬢染霜的葉歆,若是當年這個男子接受了清月的禮單,自己就會是他的妻子,卻被他一口拒絕了,這才嫁到了這裡,成為龍夫人。雖然事情過去幾年了,但她心裡還是有一股氣,因此見了葉歆也沒給好臉色看,更沒有行禮,揚了揚細細的柳眉,甩袖坐在龍天行的身側。 龍天行氣得狠狠瞪子她一眼,用重語氣道:「夫人,為何這般無禮?」 雲妙裳鳳目瞟了葉歆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龍天行大為尷尬,歉然道:「大人,賤內失於禮數,卑職替她陪禮了。」 葉歆哈哈一笑,問道:「龍夫人怕是還記恨我當年拒婚之辱吧?」 雲妙裳俏臉一紅,也覺得自己似乎太小器了些,這才起身朝他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見涼。」 龍天行這才鬆了口氣,含笑道:「讓大人見笑了。」 「沒什麼,嫂夫人是女中豪傑,剛毅不讓鬚眉。」葉歆笑了笑,細細打量著這對夫妻,樣貌倒也十分相襯。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十章 第十章 龍天行看著妻子,微微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夫人,岳父大人已經進兵昌州,與我軍對敵。」 「是嗎?」雲妙裳嫁到這裡時間不短了,對清月國的事情漸漸陌生,也不清楚國內的動靜,聽聞父親出戰,對手還是丈夫所在的一方,頓時緊張起來,急切地問道:「情況怎麼樣了,一定要打嗎?」 「大人不想與清月作戰,所以我想請夫人寫封書信,勸岳父大人與大人結盟。」 雲妙裳面露難色,沉吟道:「只怕不容易,父親是奉了皇命出戰,不會因為我的一封信而違抗聖命。」 龍天行聽她說得有理,眉頭又擰成一團,臉色陰灰,既擔心肅州,又擔心岳父。 反倒是葉歆神色泰然,含笑道:「清月國的用意我很清楚,無非是想趁機奪取昌州,打開眠月河北面的通道,以便日後擴張。」 龍天行憐惜地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說道:「大人,這事屬下也無能為力了,大人以國事為重吧!」 雲妙裳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幾乎沒有血色,玉貝般的牙齒輕咬著下唇,眼神中藏著痛苦之色。嫁給龍天行原是為了拉攏一方諸侯做為清月國盟友,嫁過來才知道龍天行早就是葉歆的部下,交情極深,本有些後悔,但龍天行對她很好,才漸漸打消了心中的不滿,全心全意做個好妻子,沒想到現在卻遇上這種尷尬的局面。 龍天行與她成親已久,深知道她的脾氣,連忙伸手握住她的玉手,極力使她平靜下來。 葉歆看在眼中,不禁慨歎世事變幻無常,為了安撫兩人,溫言勸慰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兩軍暫時還是相峙狀態,戰鬥只在屈復清的昌州兵與我天龍大軍之間展開。」 「葉大人,若是……若是真要開戰,能不能放過我父親?」 「清月與鐵涼一樣,立國百年,如果沒有內亂,不是輕易就能擊破的,何況我也沒有攻佔清月國的打算,只想一統河北之地。」 雲妙裳想了想,又道:「也許我和夫君可以一起寫信給皇上,請他罷兵修好,也許還有點用處。」 葉歆皺著眉頭道:「這恐怕會對令尊大人不太有利,若是有人因此懷疑他私通敵國,後果可大可小,嫂夫人千萬三思。」 「父親和大哥在國中頗有威望,應該不會這樣。」 「恐怕未必,鐵涼紅烈就是前車之鑒,他也是國中元老,忠心為國,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個被通緝的下場。清月國主性情如何我並不清楚,有一點卻很清楚,任何權力者都害怕有人影響到他的權力,雲老將軍雖是清月名將,想必也是清月國主的心頭之患,擔心雲家勢力坐大,雲家的後人中若有野心家,定然會利用這一點衝擊皇位。」 雲妙裳聽得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她雖然是將門之女,但醉心武學,也學過兵法,卻不懂為君之道、為臣之道,更不知道君臣之間微妙的關係何等複雜,原以為忠君就好,現在才知道就算忠君也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我的話只是一種常理,並不是定數,若清月國主是個開明大度之人,就絕不會對令尊有任何敵意。」 雲妙裳可不敢肯定清月皇帝的人品,滿臉愁容地道:「既然寫信不好,我能做什麼呢?難道要勸父親辭官歸隱?」 「若令尊願意,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我想以他如今的身份,不會選擇歸隱之路。」 雲妙裳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雙手,望著丈夫道:「要不我去一趟昌州,當面和父親談一談,也許能有個好結果。」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還是從長計議吧!其實要清月退兵也不難,只要讓他們覺得無利可圖便可。」葉歆當然希望清月能夠退兵,但此時雲璧已得到昌州五城,食髓知味,定然不肯放棄到手的肥肉。 「是嘛!」龍天行握著妻子的手,柔聲勸道:「總會有辦法的,你也不必太擔心,安心在這裡生活吧!」 葉歆的確不想與清月交戰,因為清月國與張全一東一西,都是牽制蘇家的重要力量,為了不使蘇家有機會入侵眠月河北部疆域,有必要讓這兩股勢力存在,直到肅州大軍統一了北方。 「嗯!是該想個辦法遊說清月國退兵。」 雲璧在昌州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四十萬肅州大軍,而是昌州的天氣。 也許是葉歆的運氣太好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凜冽的寒風從北方冰原吹來,撩過草原大地,越過高山峻嶺,狠狠地吹襲了整片昌州大地,還帶來了它的禮物。剛入十二月,昌州已連降三場大雪,將大地裝飾得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風味。 清月的將軍們卻沒有心情欣賞美麗的北方風光,軍中每日都有新增的病患,不是凍傷了手腳,就是傷風感冒,乃至水土不服,最厲害的莫過於傷寒症,雖然相比起十萬大軍,人數還不算太多,只有那麼一兩千人,但對軍心士氣的影響是巨大的,更麻煩的是不少將軍也成了病人,無法指揮軍隊,造成不少地方出現混亂。 雲璧這時才明白肅州軍不戰不和,不進不退的原因,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這時帶兵出戰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士兵們疼得縮手縮腳,連兵器都拿不穩,更別說殺敵了,現在他最擔心昌州兵突襲,迫使清月國不得不出擊。 雲從龍拿著一件黃絨披風為父親罩上,溫言勸道:「父親,天氣太冷了,小心生病。」 一聽到「病」字,雲璧就感到頭疼,慈祥地看了一眼兒子,苦笑道:「想不到天不佑人,我軍第一次北上就遇到了這樣的嚴寒天氣,這場仗不好打啊!」 「父親寬心,天氣會變好的,而且我們已佔了昌州五城,算是把腳伸了進來,就算這次不行,也算有了交待。」 雲璧搖頭歎道:「皇上可不這麼想,昌州是北進的要地,若是無法打開北面的通道,我們就只能與蘇家死碰。」 雲從龍望向滿地銀裝的北方,道:「父親,我倒覺得蘇家比葉歆好應付,雖然我只見過葉歆一面,卻留下深刻的印象,此人年紀不大,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彷彿已包容了天下,微笑又似帶著利劍般的烈風,讓他的對手坐立不安。」 雲璧驚訝的看著兒子,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評價葉歆,沒想到竟是如此高的評價,臉色一變再變,越發顯得深沉,低著頭想了片刻,慨然道:「亂世本就是英雄輩出之時,葉、蘇兩家雖然暫時主導,但難保沒有後來居上者,清月還是靠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領兵出戰,似乎已經落伍了。」 「父親!」 雲璧擺擺手,制止了兒子的話,微笑道:「你妹妹出嫁後,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可惜這些年我勸你辭去武職,你卻一直不聽。」 想起妹妹的婚姻,雲從龍一臉的不悅,怨道:「都是朝廷那幫傢伙,說什麼遠交近攻,原想把妹妹嫁給龍天行可以為朝廷拉攏一方諸侯,沒料到龍天行卻倒向了葉歆,妹妹也成了葉歆的子民,真是可笑。」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何況你妹妹現在是大將軍夫人,不會委屈,說不定哪天……」雲璧想說也許有一天在清月待不下去還有個地方可以投靠,但想到這種悖逆之言若是傳到朝中,自己便吃不了兜著走,還會連累家人,因而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忽然,一名探子急奔上城樓,跪倒在雲璧身邊大聲稟道:「啟稟大將軍,肅州騎兵趁昨夜大雪紛飛,夜襲了射陽嶺,燒燬嶺下糧倉,殺死守軍三千。」 雲璧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射陽嶺在昌州中腹,遠離戰場,這怎麼可能?」 「消急千真萬確,肅州騎兵冒雪急行,一夜之間奔襲數百里,而且得勝即退,沒有佔領任何城池。」 雲璧倒吸了一口氣,寒風頓時灌入嘴中,喉嚨一癢,頓時大咳起來,好不容易才順了,輕歎道:「葉歆果然在等時機。」 雲從龍的臉色也白了,看著城下三尺厚的積雪,實在難以想像大軍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奔襲千里。 「想不到屈復清的防線如此脆弱,這麼輕易就被肅州騎兵突破了。嗯,昨夜風雪太大,換成我也未必料到他們會這麼大膽,看來肅州的能人不少啊!」 雲從龍憂心忡忡地道:「父親,葉歆開始動手了,我們這裡只怕難保太平。」 雲璧沉吟尚未說話,又跑來一名偏將,躬身稟道:「昌州使者已到城中,說有要事求見大將軍。」 「看來我們想守也不能了,屈復清必是要我們出兵協防。」 「這也未必是壞事,趁機讓他多給幾城,雖然防線拉長,但只要我們堅守不退,肅州大軍沒那麼容易攻破,等到冰雪消退之際……」 「看來你還沒明白,葉歆為什麼要派騎兵奔襲千里?」雲璧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 「您是說……」 雲璧指了指城下,語重心長地道:「再過不久就是糧食青黃不接的時期,若沒有足夠的存糧,屈復清的麻煩就大了,何況他還要兩線作戰,據說葉歆在雪狼關佈置了十二萬大軍,隨時準備進犯涼州。」 「原來如此,葉歆的眼光真是毒辣,居然連明年的事也算計了。」 「不然他又怎麼從一介書生搖身一變,成為權傾一方的名士,天才啊!」 偏將見兩父子一直在說話,不敢打斷,找個了空檔才稟道:「大將軍是回府召見,還是直接把他叫到這裡?」 雲璧思索片刻後吩咐道:「請到這裡來吧!府裡病人太多,讓他見了有損我清月威名。」 「是!」偏將匆匆下城,不一會兒便把昌州使者帶到了城頭。 「參見雲大將軍。」 使者態度很恭敬,但雲璧卻明白這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出兵,微笑著問道:「屈大將軍有什麼事嗎?」 「大將軍說敵西路大軍添兵五萬,似乎有全面進攻的徵兆,請大將軍伺機出兵,騷擾其地。」 雲璧驚愕地望著使者,「葉歆難道又從國中調兵?他哪來那麼多軍隊?」 使者應道:「好像是從東線調過去的,聽說曠國雄已全面撤守雙龍城,似乎沒有西進的意思。」 雲璧知道曠國雄是反覆小人,不足以信,並不指望他能幫什麼,聽了這話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雪白的眉毛緊緊揪在一起。 「看來蘇方志和曠國雄都指望不上了。」 雲從龍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瞟了昌州使者一眼,淡淡地道:「大將軍知道了,你回去稟報屈大將軍,我們會伺機而動,甚至可以分兵助守,只要屈大將軍願意。」 「卑職回去一定一言不差地稟報給大帥,卑職告退。」 「去吧!」待使者走後,雲從龍這才說道:「父親,我看這四國聯盟早已瓦解,我們還是為自己打算吧!依我看,屈復清撐不了多久,最後會棄了昌州,退守青狼關,學當年的鐵涼國,因此我們趁機多撈幾座城池更加現實,最好避免與肅州軍正面交鋒,將來談判時也會有利些。」 兒子的話雖然冷酷了些,但雲璧知道話說得都在理,若是東線不能分散肅州兵力,這邊很難抵擋四十萬大軍,為清月國爭取利益更為現實些。再次望向冰雪覆蓋的大地,他忽然覺得天氣更冷了,冷得心都在發顫。 離鄴城相隔不到五十里的於全羅也開始有所動作,東面的曠國雄懼怕蘇方志和葉歆同時偷襲,因此不敢分兵,把兵力都集中在雙龍城一帶。 蘇方志根本不想把兵力投入昌州,那裡與他的地盤並不接壤,即使攻了下來也無法防守,因此並不熱衰進兵,卻也不希望葉歆的勢力坐大。所以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依然駐紮著,而他自己卻把剩下的十萬人撤回寧州城,坐等局勢變化。 然而,這兩個消息對夜寒來說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脆弱的四國聯盟不到兩個月時間便煙消雲散,現在只剩清月和屈復清兩方勢力,兵力加起來不過二十五萬,因此讓岳風抽調五萬人給尚武,加強西線的壓力,並讓岳風領著剩下的五萬人向東壓迫,伺機搶奪曠國雄棄守的一些要衝之地,準備日後攻擊雙龍城。 此時赫洋也親自押運糧草到達了漠城,由於軍需物品太多,倉庫竟不夠放置,只好臨時搭建了一片倉庫存放,雖然有些麻煩,但士兵們看到這麼多軍需物品,心裡更踏實,戰意也更濃了。 唯一令夜寒擔心的還是葉歆,河幫傳來的消息說,葉歆渡過了眠月河,進入了張全的領地。如此大膽的舉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卻也陷入了兩難,若是派兵前去護衛,又擔心走漏風聲,反而為葉歆招來危險;若是不派兵,心裡就放不下,萬一出了什麼事會動搖整個大軍。左思右想之後,夜寒只能派人送了封信給魏劭,把守衛葉歆的重擔交到河幫身上。 西線,尚武用奇兵奔襲成功,全軍上下士氣大振,搞賞完有功將士之後,尚武又開始進行新的戰略。如今已是隆冬臘月,又逢嚴寒,正是進兵之機,因此得到夜寒出兵的命令之後,便設計了全盤的計劃,奔襲只是第一部而已,除了燒燬糧食以外,也逼著屈復清從前線抽調兵馬守護各處糧倉兵站。 中軍帳中,滿營的將領都已聚集在此,等待新的命令,有了前次的大勝,一個個都磨拳擦掌,盼著這次輪到自己領兵出戰。 尚武威嚴的目光掃視著部將,揮起拳頭,激昂萬分地道:「各位將軍,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大丈夫功成名就在此一舉。」 「請將軍下令!」 尚武對將軍們所表現出來的戰意很滿意,回身指著地形圖道:「昌州兵十五萬,其中三萬分別留守各城與各個糧倉兵站,前線共有十二萬左右,分別扼守巴塘、虎峽、南安與芷水四處要地,若不能打通通道,我們只能像這次一樣,攻下城池卻無法據守。」 總兵嚴平問道:「不知道我要攻哪一處?」 尚武微微一笑,指著西南的芷水城道:「這裡。」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看著尚武手指之處,眾將都愣住了。 芷水城依河而建,附近河網交錯,不宜騎兵奔襲,就算派步軍前去也需要船隻渡河,而軍中並沒有足夠的戰船,芷水城似乎是最難攻克的一座,眾將都不明白尚武為什麼選擇這城。 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尚武很是得意,笑著又道:「這個計劃分為四個步驟,高致遠!」 「末將在!」 「前次奔襲辛苦你了,這次你還要領著一萬騎兵再次奔襲昌州中腹。」 高致遠是個精細的人,沒有立即接令,而是問道:「重施故技?屈復清會不會早有防備?」 「我知道他有防備,所以故意派你去,你的目標是這裡!」尚武笑著指了指地圖上名叫丹岳的城池,「丹岳府城是中腹的交通要道,你領兵衝到城下,佯裝攻擊,鬧得四鄰皆知,然後迅速撤離,揮兵北上,直向四要衝之一的虎峽。」 眾將都聽糊塗了,茫然地看著尚武,剛才還說目標是芷水,怎麼一轉眼又派人去打虎峽,兩地相差千里,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尚武笑道:「到了虎峽還是不許戰,立即向南移動,撲向巴塘。魯元凱!」 「末將在!」 「你領轄下兩萬步軍今夜動身,進兵巴塘東側,在城下多建營寨,造成我大軍壓境之勢。」 「是。」 「楊琦!」 「有。」 「你的兩萬人移到南安東南,給我用陷阱和弓箭封住兩天,少一個時辰,提頭來見。」 「得令。」 尚武得意地笑道:「這麼一番舉動之後,敵人必然疲於奔命,不知我軍到底要攻哪處,而我親率餘下的十萬大軍,直撲芷水。」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此番安排如同在昌州大軍前面製造重重迷霧,最後再用最鋒利的匕首刺向要害。 高致遠忍不住提醒道:「將軍此計極妙,只是攻打芷水必須要有船隻,我們自北來,軍中連一條船都沒有。」 尚武信心十足地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好了,你不必太擔心,河幫已為我軍造好兩千條小船,渡河絕不是問題。」 「原來如此,難怪將軍如此自信,末將佩服。」 屬下恭敬的態度令尚武很舒服,笑著擺擺手道:「一切按計劃進行,大家各自回去整頓軍務。」 「是!」 望著眾將離去的背影,尚武手撫短鬚,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戰爭並不只是地圖上的遊戲,任何一個環節有所失漏都會影響到整支部隊,乃至整個戰局。尚武的安排的確很出色,這一點夜寒著實很佩服,當他拿到尚武呈上來的戰略計劃時,一直在笑,覺得一切離想要的結果越來越近,為此他找了赤溫一起喝酒。 然而,當他第二天酒醒後回到中軍行轅,再次拿起這份計劃書時,忽然發現整個計劃有一處嚴重的失漏。 「這下壞了,萬一被他們找到這個破綻,尚武和他的十萬大軍就槽了。」 神色慌張的他急忙衝出屋子,大聲叫道:「快,叫漠城所有的將軍到這裡議事。」 親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他一臉憂色,誰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城裡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將都叫到了中軍行轅。 匆匆跑來的官員一見夜寒凝重的神色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沒等他們詢問,夜寒便沉著臉說明了一切。 「赤溫,你帶著你的五千近衛騎兵連夜趕到芷水城東南的雁翎山,若見清月國西去,立即發動攻擊,用你的騎兵衝散他們,阻止他們前進。」 「是!」赤溫雖然不明白原因,卻知道事情緊急,因此接了令箭後立即衝了出去。 「牛峰、張年富。」 「在!」兩名大將閃身而出。 「牛峰,你帶十幾個人通知於全羅,若是清月軍出動,立即攻城,把他們壓回去。張年富,你飛馬前去尚武軍中,告訴他立即退兵。」 「遵命!」 「偏將黃楊,你去黃延功那裡,叫他把一部分兵力向西移,擺出向西添兵的樣子,他知道怎麼做。」 「是!」 待三撥人走後,夜寒才微微喘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角的汗珠。 「大人,尚將軍的計劃大家都看過了,不是很好嗎?」 夜寒沉聲道:「尚武太自信了,這樣大規模的作戰居然不和於全羅合作。」 「雖是如此,但清月被於將軍的大軍牽制,應該不敢動彈吧?」 「尚武只考慮自己的行動模式,卻沒有替河幫考慮,那千餘隻小船雖然已經造好,卻不在芷水附近,要把這麼多小船運過去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若沿河走水道,必然經過清月國的防區,雲璧是清月老將,豈不知道這些小船的用意。若是他途中突擊船隊,尚武大軍就會被困在河網處動彈不得,只是河幫得到他的書信,一定已經起程,這裡派兵已經太晚,只能用快馬通知於全羅,嚴密監視清月的動靜。」 「難道不能走旱路?」問的人問完自己也知道問得蠢,自我駁斥道:「千餘隻小船從眠月河搬到芷水城需要太多人力和時間,恐怕不行。」 「如今正值寒冬,河水結冰,厚度卻又不夠行軍,因此必須先破冰,然後再坐船渡河,這個環節又會損失時間,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環節,卻可能成為戰場的轉折點,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行事。三十萬涼州兵,因為將領降了天龍,才跟了過來,心中對天龍並沒有強烈的歸屬感,一場大敗很可能導致軍心渙散,甚至出現叛逃的現象。」 看著滿臉疲態的夜寒,將領們都知道他的難處。葉歆雖然隨軍出征,卻突然消失,把千鈞重擔交到夜寒的手中,身為右相,夜寒自然是責無旁貸,每日都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軍務,今日見到作戰計劃難得高興一番,卻又被計劃中的破綻攪得心緒不寧,坐立不安。 尚武雖然有些得意卻不是魯莽之輩,只是出身涼州的他連眠月河都沒見過,更沒坐過船,自然不清楚河運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才沒考慮到河幫的難處,覺得大軍到達芷水城外圍水帶時,千艘小船一定會在那裡等待。 運送小船的河幫弟子遇到了不少難題,首先便是嚴冬,眠月河水流湍急,因此沒有結冰,但上游的小河卻早已結了冰,有的地方漂著碎冰,有的地方全部冰封,行船非常危險,不少地方還要把船抬上岸,一直抬到沒有冰封的河段再回到河裡,這一上一下又要花費許多時間,而且費力也極大。 因此當尚武領著大軍得意洋洋地殺到芷水城外圍時,卻發現河面一艘船也沒有,不但如此,九成河段都被冰封死了,而且厚度很薄,無法在上面行走,頓時難住了尚武,大罵自己失誤。 手下將領見他一臉怒氣,好意勸道:「大人,不如想辦法搭個浮橋吧!」 尚武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斥道:「兵貴神速,這裡附近都是水田,連樹都沒半棵,要搭浮橋還要跑到幾十里外的山上去砍樹,最少要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足夠昌州軍發現我們,並設好圈套等我們跳進去了。」 「難道要退兵不成?」 洋洋得意的計劃就像這河上的浮冰,輕輕一敲就會破碎,尚武滿不是滋味,原想著剛剛投入天龍,如何也要想辦法爭個頭功,不為自己也要為鐵涼三十萬降兵爭口氣,哪知道一切就如燈影水月,一捅即亂。 謀士魏子然主意頗多,這次佈置計劃他也參與了,因此深知道尚武的難處,望著滿眼的蒼涼,道:「將軍,既然過不去,我看也不必強攻,不如還是像其他幾處一樣,假裝佯攻,這裡視野開闊,昌州守將若來視察,一定知道我軍傾巢出動,必然向屈復清求援,因此今夜我軍趁著夜色疾行,反撲南安。」 「你是說再用十萬大軍佯攻?」 「正因為一般人不會想到十萬大軍是佯攻部隊,他們才會上當。離芷水最近的是南安,就從那裡下手吧!」 尚武沉吟片刻,當機立斷,陳兵於河岸,建築軍營,並派了幾股小隊到附近砍樹,把動靜鬧得極大。 芷水城守將羅志名得知道消息後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前來探查,發現十萬肅州兵已陳兵東北方,似乎準備搭建浮橋過河,然後攻打芷水,城中守軍不過兩萬五千人,雖然不少,但想到十萬大軍,羅志名還是害怕,立即派人向南安、巴塘等地求援。 就在當夜,尚武留下兩萬人守著遍插軍旗的大營,親自領著八萬輕裝上陣的士兵急撲南安…… 屈復清坐鎮巴塘控制整條防線,早就知道尚武出兵了,此時虎峽已傳來敵人現蹤的消息,巴塘東面也是煙塵滾滾,肅州軍正往這裡襲來,因此正在猜測敵人的主攻對象,突然聽到數道芷水城的求援軍報,大感愕然。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還是軍報上寫著:「尚武以十萬之眾壓制芷水,城破在即,速援!」 由於羅志名擔心各地不肯發救兵,因此特意誇大了戰況,寫下了「城破在即」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卻使屈復清有了另一種想法。 將領們聽到消息都感到心慌意亂,一起湧到了行轅。 「大帥,芷水城是要地,不能丟啊!」 「是嗎?」屈復清刀削般的面頰上露出絲絲陰笑,拿著求援軍報又看了看,忽然哈哈一笑道:「尚武自尋死路,此乃天助我也。」 「大帥……」 屈復清臉色一沉,冷笑道:「尚武想聲東擊西,奪下水路要衝之地芷水城,他卻不知芷水雖然重要,卻是個天然的陷阱,那裡溪河眾多,河網複雜,又逢冬日,河面必然結冰,大軍的行動必然受到牽制,而十萬大軍困在芷水,後方必然空虛。」 眾將聽了都展顏大笑,這的確是天賜良機,正好大破肅州軍,以振軍威。 「既然虎峽和巴塘都是佯攻,我們也不必然理會,都回去整軍,兩個時辰後出發,我要從南安殺到肅州軍的後方,然後直搗漠城。」 「是!」一時間,將領都感到胸口湧起一團豪氣。 「派人通知清月,請他們出兵騷擾。」 「是!」 此時兩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舉動,直到兩軍在南安城外相遇,才知道彼此的虛實,屈復清和尚武都嚇出一身冷汗。 「該死的羅志名,說什麼城池將破,分明是謊報軍情,大戰之後必須重重懲治他才行。」 尚武也在尋思,若不是河面結冰,船隻未到,他此時正在攻打芷水城,屈復清的大軍便可如入無人之直搗後方。 一場爾虞我詐的戰爭居然又回到了,此時兩軍對陣,計謀已無用武之地,勝敗憑的是血肉之軀的拚殺,八萬肅州兵對六萬昌州兵,隨著兩將統帥一聲令下,十四萬人像兩股巨潮般撞向對方,轉時間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喊殺聲震天動地。 然而戰爭的結果兩方都不滿意,屈復清退守南安,尚武也只能攻至城下。 這場戰爭中唯一得益的卻是清月,雲璧得到芷水城的求援信後,立即派兒子雲從龍領著一萬人向西殺出,接管了芷水城東南兩座小城的防務,把清月國在昌州的地盤擴大了。 舊都,現在名叫天武城,雖然風光不在,但巨大的城市依然殘留著昔日的氣派,高大的城牆,又長又寬的街道,巍峨的皇宮,都證明著舊時的光輝。 然而街上十分冷清,畢竟東西南三面都有戰事,一邊是蘇劍豪大舉圍攻,一邊是昔日的大皇子搖旗吶喊,招喚天龍舊將歸附,鬧得滿城風雨,誰也沒有興致再逛街了,只有些小酒館依然開業,但店裡生意冷冷清清,老闆們叫苦不絕,都說「寧為太平犬,不作亂世人」。 葉歆踏入天武城時已是十二月了,冬日的肅殺更加劇了城市的清冷與寂寥,這座城市給他留下許多回憶,兵部、詹事府,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在這裡他踏上了仕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肅州之主,現在更準備把半片河山納入囊中。 「可惜了這片河山。」 他知道這裡的凋零多少與他有關,若不是他在朝中推波助瀾,掀起無數風浪,天龍朝至少還能太平幾年,若是出個中興之主,也許還能力挽狂瀾,不會這麼快就土崩瓦解,這座舊都也不會這麼快衰敗。 「我的確造了不少孽啊!還是早早歸隱吧!不然遲早會有報應。」葉歆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番。 凝心柔聲勸道:「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沒有你,天下也不會太平。」 葉歆笑了笑,道:「姐姐在這裡也住了不少日子。」 凝心想起當年在此養傷,葉歆每日端茶倒水,溫柔服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心中湧起一股甜意。 「走吧,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 葉歆並不是想見張全,而是要去見大皇子,只是想看一看舊都,從而瞭解一下張全的能力,城市如此冷清,可見民心已經亂了,張全縱有回天之力,恐怕也守不了多久,這座城市很快就會插上蘇字大旗了。 可惜大皇子出現的不是時侯,若是再晚一些,待蘇劍豪吞下了張全的地盤後,再以舊國皇子的身份出現,效果就會全然不同,現在引發混亂只會幫了蘇家,卻把自己也暴露了。 他也清楚,若是真如他想像的一樣,蘇家現在大概正大肆造船,準備渡船北進,以龍天行的兵力根本無法抵擋,所以大皇子的失敗對他而言卻是好事。 帶著緬懷的心態,他慢慢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走著走著,旁邊忽然有人呼喚。 「葉大人!」 葉歆倏的一愣,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記著他,忍不住轉頭望向呼喚處,見一位老人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大人還記得小人嗎?」 「你是……」葉歆打量了一陣,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人的身份。 「大人是貴人多忘事,以前您給小店題過匾。」老人指了指店前的匾。 葉歆抬眼一看,赫然發現黑色的匾上寫著四個大字──「恩愛小館」,赫然是當年自己與紅緂時常去的食店,腦海頓時浮現出昔日種種,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有高興的,有哀傷的,五味雜陳,也想起掌櫃名叫許風,輕歎道:「原來是許掌櫃,恕葉某眼拙。」 許風滿臉興奮地道:「大人,自從那場大火後,小店搬到這裡來了,名字也沒變,這塊老匾還是您題字的那塊,一直保留到現在。」 「是嗎?真是謝謝你了。」 許風笑道:「大人要不要進來吃點東西?小店的手藝依然沒變。」 老人的慇勤令葉歆無法拒絕,但更重要的是舊時的記憶一股腦地衝了上來,越發懷緬過去,欣然走入了食店。 比起清冷的大街,店裡熱鬧多了,坐著四五桌客人,或喝酒猜拳,或談天說地。 「您坐裡面吧!」許風熱情地把他請到靠牆角的桌邊。 「生意不錯啊!」 「還不是托您的洪福,不少客人都是衝著那塊匾進來的,整個京城能讓大人題匾的只有小店一家,所以大家都來捧場。」 葉歆不禁莞爾,想不到當時偶然所為,竟然有這種效應。 「大人您坐,小的記得您愛吃什麼,這就去吩咐。」許風笑呵呵地走向後面廚房。 第二部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想不到還能遇上熟人,真是難得啊!」葉歆看了看隱身在側的凝心,又望向旁邊桌子喝酒的三個男子,因為三人正說著東平州的戰事。 「想不到大皇子又殺回來了,現在已經佔了六縣一府,看來收復這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覺得蘇劍豪會先打進來,他手下雄兵如海,猛將如雲,大皇子雖然來勢洶洶,但怎比得上蘇家?」 葉歆聽了,只笑了笑。 許風端著茶壺走了過來,見他滿臉笑容,問道:「有什麼好笑的事嗎?」 「沒什麼,聽說這裡不太平,剛才進城逛了一陣,發現到處都很冷清,比你這小店差遠了。」 「世道太亂,一到天黑,人們都早早地回家了,誰也不願在外面逛,擔心盜賊出沒。」 「掌櫃,你也要小心啊!」 許風聳了聳肩,輕鬆地笑道:「都這把年紀了,沒什麼可怕的,只盼著這塊匾還能傳下去,然後變成傳家之寶。」 「看來我不能再給其他人題字了,不然你會很失望。」葉歆笑得很開懷。 「哦,這麼說天下只有這麼一塊匾?」 「應該是吧!」 許風回頭望向那塊匾,眼中充滿了興奮,彷彿這塊匾帶有神奇的魔力,能保佑他全家。 葉歆也在望著這塊匾,心裡想著也許數十年後的某一天,這塊匾會回到子孫的手裡,回憶起這段戰亂的時代。 在京城逛了一陣,葉歆又想起雪竹莊與聚賢池,於是帶著凝心出了京城,想到雪竹莊去看看。走到聚賢池附近,卻發現這裡人頭湧動,竟比城中還熱鬧,不禁大為好奇,於是向人群聚集的池邊走去。 走到近處,他忽然發現人群中有一個背影十分眼熟,定睛細看,赫然發現是馬懷仁。 馬懷仁正忙著與身邊的人交談,只是偶而抬頭看看周圍,眼角的餘光掃過葉歆臉上,整個人如遭電擊一樣,頓時僵住了。 與他說話的幾名男子見他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突然間神色大變,臉色灰青,身子微顫,嘴唇都哆嗦起來,都有些吃驚,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病。 葉歆見他這副神情,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心中暗道:「丁才說馬懷仁隨他一起投奔了大皇子,看他這副神情,似乎這裡是他們的一個據點。」 馬懷仁拼了命地穩定住自己的情緒,然後戰戰兢兢走向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問侯道:「懷仁兄別來無恙?」 不知是因為心怯還是因為緊張,馬懷仁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葉歆面前,臉色慘白,彷彿行刑前的犯人。 這番動靜不可謂不大,周圍的人都投以異樣目光。 馬懷仁的幾名同伴見他如此,都衝了過來,驚愕地打量了葉歆兩眼,然後攙起馬懷仁,詫異地問道:「馬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馬大人?」葉歆輕笑道:「看來懷仁兄高昇了。」 馬懷仁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滿不是滋味,顫聲應道:「屬下……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請公子見涼!」 見他嚇成這樣,周圍的人才知道是因為面前這個男子,打量了葉歆幾眼,又望向馬懷仁,問道:「馬大人,他是誰?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這……這位是……」馬懷仁想起這裡是張全的地盤,說了葉歆的名字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嚇得又把話嚥了回去。 「是誰呀?」 馬懷仁朝葉歆叩了一個響頭,低聲稟道:「公子,屬下雖然投了大皇子,卻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公子的事情,請公子明鑒。」 葉歆臉色一緩,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頭,溫和地道:「我又沒怪責你,你用不著嚇成這個樣子,何況昌皓兄還在河幫。」 提起兒子,馬懷仁這時放鬆了下來,正是因為兒子在河幫,所以這段日子做事一直小心謹慎,害怕與葉歆的利益相觸,會斷送兒子的性命。 葉歆又抬頭望著池邊的人群,笑道:「這裡好熱鬧啊!不會是想替大皇子在這裡引發暴動吧?」 一句聽似玩笑的話說得眾人勃然變色,有的甚至眼含殺氣,手按住了腰間的武器。 葉歆一看這副光景便知道他們要幹什麼,神色依然從容不迫,笑著自嘲道:「看來我還真猜對了!」 「馬大人,他到底是誰?若不是自己人,絕不能放他走。」 「他是……」馬懷仁望了葉歆一眼,卻不敢說。 葉歆若無其事地介面道:「懷仁兄,『葉歆』兩個字就這麼難說嗎?」 「葉歆!」 兩個字如同半空中炸響的驚雷,震得在場眾人神搖心晃,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你是肅州的葉歆?」 「不錯。」 「馬大人,是真的嗎?」 馬懷仁點頭道:「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葉大人。」 一名男子深深地看著葉歆,冷冷地道:「想不到權傾一方的葉大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算你不走運,碰上我們,就煩勞你在我們這裡待幾天。」 葉歆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神色輕鬆地望著雪竹莊所在,笑著問道:「懷仁,我的莊子還在嗎?」 男子沒想到被這樣輕視,氣得身子亂顫,臉也變成子豬肝色,大聲喝道:「舉事就在今夜,不能有任何錯漏,把他關到莊子裡去,小心看管,等我們大事成功再來處置他。」 四名武士立即朝葉歆衝了過去。 馬懷仁連忙擋在葉歆身前,指著拿刀衝來的幾人大聲喝斥道:「這是葉大人,爾等不得無禮。」 葉歆見他如此,倒也感歎他的忠義,輕輕把他推到一邊,然後迎著四名武士而去。 「別怪我們無情!」 四人正想下毒手,忽然感到手指一陣冰涼,低頭一看,整隻手連刀都被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葉歆輕笑道:「算了,天下能殺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你們不必大費周章,何況你們舉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不著替張全擋災。」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懷仁,你去辦你的事,有空帶我去見見大皇子。」 「您……要見他?」 葉歆淡淡地道:「再不見他,他就沒命了。」 「沒……沒命!」 葉歆笑而不答,又看了看其他人,道:「好了,你好自為之,我到莊裡去轉轉。」 在無數驚愕目光的注視下,葉歆旁若無人地離開了池邊,向雪竹莊走去。 「他……他還是人嗎?」 馬懷仁沉聲道:「我警告你們,誰敢再去騷擾大人,我對你們不客氣。」 其實不必他多言,剛才的那一幕早已震懾了所有人,誰也不敢再去招惹葉歆。 踏入雪竹莊,一切還是以前的樣子,地上也掃得很乾淨,葉歆知道必是馬懷仁的功勞,心裡又多了一分感激,大兒子就是在這裡出世,妻子也是在這裡脫離了牢籠生涯,這裡充滿了回憶。 「這裡還是那麼舒服,與當年一樣。」 「是啊!」葉歆十分喜歡這裡,大城附近有這樣僻靜之所,實在難得,更何況這裡經過他精心的佈置,每一處都令他愛不釋手。 凝心見他眼中充滿了留戀,微微笑道:「要是願意,就搬過來住幾天。」 葉歆回頭笑了笑,道:「美好的事物還是留在記憶中為好,反正這座莊子還是我的。」 遊覽了一陣,朝陽漸落,天邊忽然飄來一團烏雲,把剛露頭腳的星月遮住了,天色更加昏暗,強風四處捲動,像是在預兆著將要發生的動亂。 兩人雖然知道內亂將現,卻沒有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在池邊逛了一圈,然後又回到城中那間恩愛小館。 許風見葉歆復來,格外高興,又把他請到昨夜所坐的方桌,也不多問,把葉歆愛吃的都端了上來,擺了滿滿的一桌。 看著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餚,葉歆笑道:「這菜也太多了吧,我一個人怎能吃得下?」 許風拿著酒壺走到他身邊坐下,含笑道:「今夜我陪大人喝幾杯,所以多點了幾個下酒菜。」 一聽這話,葉歆也欣然答允,與許風傳杯換盞,小酌了起來。 喝得正興,一陣大風吹開了門簾,清冷的寒風刺得酒客們都打了個寒噤,更令他們驚愕的是風中還隱隱藏著喊殺聲,都不約而同向門口望去。 「怎麼回事?」許風也經不住好奇心的誘惑,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不必去了。」葉歆笑著按住他的肩頭,把他硬生生按回座位。 許風詫異地盯著他,發現深沉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異彩,心念一轉,忽然驚問道:「莫非大人……」 「不是我!」葉歆搖搖頭,拿著酒壺為他斟滿酒杯。 許風的臉色還是一陣青一陣紅,葉歆的話表明與他無關,同時也證明將要發生的事與自己想像一樣,發了一陣呆,忽然長歎一聲,苦笑道:「爭來斗去結果都是一樣,走了舊皇帝,來了新皇帝,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還是任人宰割。」 「算了,別想那麼多,人生苦短,還是想些高興的事吧!」 「也是!」許風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一場政變轟轟烈烈地上演,卻也轟轟烈烈地失敗了。張全原是九門提督、禁軍大將,每日所做的就是查訪潛伏的危機,他的部下也都出身禁軍,因此很快就察覺到一場叛亂正在醞釀,之後稟報了張全。 張全現在雖然節節敗退,眼看皇位難保,卻不願意輸在大皇子的手裡,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等待叛兵從城中各處殺向皇宮之時,他的禁軍立即出動,很快就將這些叛兵分割成若干小股,然後逐一吞掉,而且手段毒辣,叛軍無論投降與否,一律格殺勿論,弄得昔日皇都的街頭喋血,殺氣沖天。 處置完叛軍後,張全又下令全城宵禁,繼續搜查叛黨,恩愛小館自然也成為了士兵盤查的對象。 「所有的人都給我出來。」 由於政變,酒館裡的酒客都被鎖在店裡,不敢回家,也不敢出去,一個個神情恍惚,坐立不安,戰戰兢兢地望著門口,讓這一聲大喝嚇破了膽,如無頭蒼蠅般湧了出去。 「大人……」許風不安地看了看葉歆,擔心他會被張全抓住。 關懷的目光令葉歆感到很親切、很舒服,微微一笑,安撫道:「放心吧!沒事的,我正想去見見張全。」 葉歆說完也站了起來,整了整衣冠後,端起一方霸主的架子,大步踏出店門。 士兵們正忙碌地盤問著酒客,見又走出一個,一名士兵手提纓槍,凶神惡煞地衝了過來罵道:「叫你們都出來,你居然這麼慢吞吞,想找死啊!」 葉歆傲然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上司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憑你一個小小的士兵也敢在這裡狐假虎威,真是笑話。」 士兵被他的氣勢一壓,心裡頓時慌了,以為遇上了哪家的大人,猶豫著如何應對。 「把你們的上司叫來,我有話說。」 士兵們被葉歆的氣勢所懾,哪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向街尾,片刻後領著一名將領走了過來。 葉歆打量了將領兩眼,這身官服不過是個千總,因而沒等將領說話,指著他的鼻子傲然吩咐道:「我要進宮,你帶路吧!」 千總是粗人,腦子也很簡單,嚇得連忙點頭哈腰,又叫來一頂小轎,把葉歆送到了宮門。 「大人,到了皇宮了。」千總小心翼翼地撩起轎簾。 葉歆淡淡地點了點頭,躬著身踏出轎門,眼睛瞄了一眼高大的午門,想起為官時每天上朝的日子,腦海中又浮想聯翩。 千總見他望著皇宮發呆,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沒了,你去吧!」葉歆像指喚手下般揮了揮手,然後抬腿向宮門走去。 昨夜兵變,城中的大小官員一個都不敢睡,或是進宮面聖,或是在家裡等待,擔心自己隨時會被傳喚。 因為這次政變中有不少官員都參與其中,也有的知道消息,卻沒有參與,也害怕自己被檢舉出來。到了天亮,那些沒有進宮的官員們來到了午門外等候晉見皇帝,因此宮門之外站著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都是一臉憂色。 葉歆一身書生袍十分顯眼,因此很快就被人留意了,只是他們心神恍惚,誰也沒有心情再理別的事情,因此誰也沒有過問。 葉歆逕直走到宮門,直到衛兵把他攔住才停下腳步。 「一個書生竟然闖皇宮,不想活啦!」 葉歆並沒有因為衛兵的無禮而動怒,調侃著反問:「穿著書生袍就一定是書生嗎?你不問我的來歷與身份,又怎知道我沒有資格進這皇宮呢?」 士兵被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沒反應過來。 這番對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們開始真正留意宮門前的這個書生。 忽然,官員群中衝出一人,一直奔到葉歆面前。 葉歆瞥了他兩眼,似乎有點印象。 「你……你是葉……葉……」官員雖然認出了他的身份,卻由於太驚愕了,所以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在腦海中搜刮了半天,忽然想起任詹事府的時侯那幾個買官的富家子弟,似乎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圍的官員見同僚嚇得面色蒼白,四肢發顫,都吃了一驚,一起圍了過來。 「王大人,你這是怎麼了,他是何人?」 王強哆嗦了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 葉歆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沒出息,搖了搖頭,轉眼望著宮門衛士輕喝道:「快去稟報你們皇上,肅州葉歆來訪。」 宮外突然鴉雀無聲,官員們無不驚愕地看著葉歆。 葉歆朝發呆的宮門衛士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呀!」 宮門衛士這才向宮內衝去,大約一炷香時間,又飛奔出來,恭敬地道:「皇上請你進去,小的會在前面帶路。」 「走吧!」葉歆朝宮內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了王強一眼,揚聲道:「王大人,怎麼說你也曾是我的部下,因此多一句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若想太太平平過這一輩子,還是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富翁吧!」 王強又愣住了,後來果然辭官回去經商,雖沒有大成就,卻也守住了祖宗的家業,太太平平過了一輩子,活到八十六歲才病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一章 還是那座城市,還是那座皇宮,還是那條熟悉的道路,然而葉歆走在其中卻感受不到絲毫皇家之氣,彷彿這雄偉的宮殿都變成了隨意可進的市集菜場。 多好的地方啊!可惜帝王之氣已經耗盡了,用不了多久,這裡將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城市! 他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進這座宮殿,蘇家若是一統南方,必然不會把皇都設在這偏遠的東方,新的皇都大概會在海州或寧州這些中央區域,方便皇權對各地的控制。 「御書房在這裡。」侍衛指了指左側宮殿。 葉歆微笑道:「我來了不下千次,對這裡很熟,不用提醒我。」 名動天下的一方霸主竟是如此溫和可親的一個人,侍衛感到十分意外,對他極有好感,拘謹的神情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含笑問道:「卑職來了才兩年,算起來還沒有您來的多呢!」 葉歆輕歎道:「這兩年可是最辛苦的兩年,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大臣殺了一批又一批,不久之後大概又要再換一個。」 侍衛嚇了一跳,臉色又青又白,身為臣民,這種話對他而言絕對是叛逆之言,然而對方的身份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侍衛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見附近沒有人留意自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善意地提醒道:「您雖然是能人,可這裡畢竟不是您的地盤,說話小心點,這話要是讓皇上聽到了,麻煩可就大了。」 葉歆沒想到這個侍衛倒替自己說話,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微微一笑道:「等著瞧吧!一個月內必有變故。」 侍衛見他說的言之鑿鑿,頓時緊張起來,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處。像他這種地位低微的小兵最可憐,也最危險,萬一暴動擴大,他這個守門的衛士也活不了多久,可這亂世之中難得找到一份薪傣高的工作,若是扔下不幹,家裡人也活不成了。 葉歆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著安撫道:「不必擔心,此事與你無關,也不會有兵亂之事,一切大概都會和平進行。」 侍衛哪裡聽得進去,愁得眉頭緊皺,半天都不說話。 看著苦澀的面孔,葉歆倒有些愧疚,因知事情日後必然驗證,也沒有再說甚麼,在侍衛的帶領下,走入了熟悉的御書房,一眼望去便見昔日同朝為臣的張全身披龍袍端坐在御案之後,正拿著一份文書低頭沉思,御案上除了玉璽、御筆、御硯之類的物件,還堆放著一大疊文書。 再次見張全,這個曾經英姿勃發的將軍此刻顯得老態龍鍾,頭上白髮多了,眉角的皺紋也多了,眼窩微陷,臉色又青又灰,絲毫看不出當年的風采。葉歆心裡明白,必然是蘇劍豪大軍給了他沉重的壓力,再加上大皇子在東面海岸擴張勢力,張全也是心力憔悴不堪重負。 執禮太監是舊人,一眼就認出葉歆,連忙走到御案前票道:「皇上,葉歆到了。」 「哦!」張全似剛從沉思中醒來,身子微微一顫,目光伸向門外,果然見葉歆笑吟吟地站著,神色輕鬆。 張全臉色驟然大變,兩人皆是一方之主,然而境遇卻大不相同,葉歆剛剛收編了鐵涼三十萬大軍,舉兵南征,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而他卻面對內憂外愚,眼見皇位、性命都難保,哪能不眼紅。 同時他也是滿腹狐疑,昨夜剛剛發生政變,幸虧自己及時佈置,把政變徹底瓦解,否則現在坐在這張龍椅的人就不是自己了,葉歆這個時間出現在皇宮,難免讓人把他與政變聯繫在一起。 葉歆步履輕盈、神采飛揚,走到御案前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張公別來無恙。」 執禮太監見他如此,勃然變色,尖聲斥道:「大膽,見了皇上怎敢不跪!」 葉歆指著張全輕輕一笑,問道:「問問你們的皇帝,他需要這一跪嗎?」 張全知道自己雖然有個皇帝的名號,但在天下人的眼中,身份、地位卻遠遠不如眼前這個布衣,這一跪倒也不太講究,只是葉歆所表現出的狂傲之氣令他不舒服,臉色鐵青地盯著葉歆。 葉歆望著執禮太監,笑道:「張公如此大度,你一個太監不要壞了主公的名聲。」 執禮太監氣得臉色發白,但見皇帝都不說話,他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硬吞下這口氣。 張全放下手中的文書,淡淡地道:「葉歆,你突然到我這裡來有甚麼事嗎?」 「想見見故人而已,怎麼說我們當年都曾合作過,也算是個盟友。」 前方戰事吃緊,大皇子又在內腹發動政變,張全此時情緒極差,連說話都覺得不耐煩,見葉歆一開口就是公式性的語句,頓時皺著眉頭,冷冷地道:「若是沒事,我讓禮部接待你。」 葉歆絲毫不以為意,目光在御書房內飄遊了一陣,微笑問道:「張公神色不佳,想必是前方戰事不妙吧?」 張全哼了一聲,撇頭不答。 「其實若不是大皇子突然出現,你這皇帝也可以多做幾年。」 張全哪能不懂這一點,氣得重重一拍御案,憤怒地道:「該死的大皇子,讓我抓住,非宰了他不可,居然還敢發動政變,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葉歆彷彿在自己家似的,竟走到御案前拿起桌上的文書看了兩眼又放下,輕笑道:「張公的心思葉某豈能不明,只可惜宰他之前,蘇劍豪的大軍恐怕已攻到了禁宮之內了。」 張全見他行動、說話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感覺,心裡更是不爽,喝問道:「你到底想說甚麼?」 葉歆不以為意,笑道:「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蘇劍豪是我的敵人,你自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來幫你。」 「幫我?」張全微微一愣。 葉歆大手一揮,露出一副傲然之色,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四十餘萬大軍正在攻打昌州,不想讓蘇方志攪了我的好局,搞了個甚麼四國聯盟,我雖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但能少一事畢竟有好處,你這裡若是能牽制或是擊敗蘇劍豪,對我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來了。」 張全當然知道昌州發生的事情,因此也在奇怪葉歆為甚麼會在這個時侯離開戰場,跑到自己的天武城來。他聽了這話也若有所悟,倒也相信葉歆說的話,蘇家的勢力越來越大,不但對自己是大敵,對北方的葉歆也存在潛在的威脅,可以算是兩家共同的敵人,若是自己能擊敗蘇家,不但實力能保,也能削弱蘇家對其他勢力的壓力。 想到這些,張全不免心動,卻也知道這個葉歆是出了名的難纏之人,機智詭詐,一不小心就被他趁虛而入,因而盯著他問道:「蘇劍豪大軍步步進逼,大皇子又不斷在我內部發動暴動,我根本抽不出手來反攻。」 葉歆指著他身下的龍椅笑道:「要治此疾,張公需要離開那張椅子。」 張全原想著他會有甚麼提議,沒料到竟是要自己退位。為了這張龍椅,他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機,熬到現在好不容易坐了幾天,哪肯輕易放棄,急得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大聲怒喝道:「你到底在說甚麼?」 葉歆早就料到他有此反應,絲毫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我說的是實話,你要想活命只有兩種方法,一是投降蘇劍豪,二是戰勝他。不過第一個選擇恐怕往後的日子不好,降君不如降臣,只怕會軟禁一生,甚至被蘇家暗中處決。第二個選擇還有一線機會,休養生息後還能有所作為。」 張全見他不理自己又改變話題,心頭的怒火像是被突然冰凍,半天才反應過來,茫然應道:「我當然想擊敗蘇劍豪。」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先解決內憂,然後才能全力抗擊蘇劍豪,而解決內憂唯一的方法就是你把皇位讓給大皇子,擁他登位,然後你做輔政王,總理朝政,這樣他做了皇帝,你保留權力。」 張全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要把兩股勢力結合起來共同對抗蘇家,這一點的確可行,而且一旦成功,他的影響力會大大增強,心裡不快化為烏有,緩緩地坐回龍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做皇帝的滋味其實不好受。」葉歆指了指堆積如山的奏章,輕笑道:「皇位與權力其實並不相等,像我這樣無名無份不也控制了數十萬大軍和幾百萬百姓,雖然皇位是權力的來源,但也只是來源之一,真正的權力是甚麼張公應該清楚,好好考慮吧!」 張全沉吟片刻,忽然抬頭盯著他問道:「你是為大皇子做說客的?」 葉歆擺擺手,笑道:「非也,我只是不願意看著蘇家東面唯一的牽制力量就此消失,所以才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其實大皇子哪能與張公相比,他雖然有些才能,但沒有聲望,也沒有軍威,既不會打仗又不會用人,怎能比得上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大將軍,對抗蘇家只有你才能成功,他不行,所以我希望實權依然由你掌握,這樣才能達到最終的目的。」 一番吹捧說得張全有些飄飄然,想到自己在官場幾次沉浮,扶植的皇帝也有兩個,大皇子卻被迫躲到海外,若不是蘇劍豪的大軍牽制了力量,憑大皇子那點實力根本不足以動搖根基。 就算把皇位讓給大皇子也不怕,日後再把他廢了也很容易,現在最要緊的是擊敗蘇家大軍,維持國家內部的穩定與繁榮。 「這事我會仔細考慮。」張全心裡雖然同意,但口還是封得很緊,不願讓葉歆輕易揣摩到自己的心意。 葉歆早就對他瞭若指掌,一聽這話就知道其中含意,催逼道:「張公還是當機立斷較好,畢竟歲月不饒人,若是你的地盤再次縮小,就算讓位也於事無補了。」 為了自己的生命與手中的權力,張全咬了咬牙,狠下心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同意讓位,不過大皇子必須答應我做輔政王,總領朝中一切事務。」 「當然,這是最基本的原則,至於將來是他殺你還是你殺他,或是和平共處,就看你們雙方了,再也與我無關。」 張全心裡暗暗罵葉歆狡猾,卻也佩服他的膽識,一方霸主居然敢獨自一人到敵國遊說,若沒有足夠勇氣絕對不可能辦到。 葉歆並不是喜歡冒險,這次出發前早已成竹在胸,張全和大皇子這兩個勢力在蘇家這隻老虎面前就像兩隻愛打架的小貓,無論怎樣,結果都是死,但兩隻貓合力起來至少可以拖延蘇家一統南方的腳步。 成功遊說了張全,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讓大皇子答應與仇人結盟,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葉歆剛才與張全的交談中批評過大皇子,然而在他的心裡,大皇子的評價卻不低,這個性格陰沈、手段狠辣的皇子的確有他獨到之處,若是他父親早一點把皇位傳給他,以他雷厲風行的手段也許可以將亂世之兆瓦解於初期。 「大皇子大概正在幻想著暴動會成功,可惜他是個不錯的決策者,卻沒有好的執行者。」望著街上還沒來得及清洗的血污,葉歆搖了搖頭。 他與馬懷仁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卻彷彿心有靈犀般一起來到雪竹莊。 「公……公子!」馬懷仁正在安置政變中的傷者,以及失敗之後的種種應變計劃,沒想到葉歆會找到這裡,頓時吃了一驚。 葉歆走入雪竹莊的大廳,掃視了滿屋子的傷員一眼,輕笑道:「各位的運氣不好,政變不成實在有些可惜。」 一名受傷的武士突然竄了起來,暴跳如雷地盯著他喝問道:「是不是你向那狗皇帝報了信,不然他們怎麼可能來的那麼快。」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眼中殺氣騰騰,如果葉歆的回答不能說服他們,只怕立時就是血濺當場。 馬懷仁嚇了一大跳,連忙搖手安撫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還有傷在身,不要輕動,有話慢慢說。」 葉歆用不屑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人,冷冷笑道:「你們自己無能,事辦不成也不必把罪責都推在別人身上吧?有你們這些部下,大皇子只怕是好夢難圓。」 「你……」武士氣得怒髮衝冠,轉身就去找佩劍。 「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夠笨的,我若是想殺你,直接把張全叫到這裡,一個都跑不了。」 葉歆的笑聲彷彿千支小針,深深地扎痛了他們,卻也無話可說。 馬懷仁勸道:「公子,還是別說了,大家心裡正不舒服,不如到後院坐坐吧!」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也不想想,張全是禁軍出身,又擔任過九門提督,手下的文武大臣大都是從禁軍或是九門提督衙門爬上來的,對市面的小動靜有著敏銳的警覺,你們不買通九門提督衙門的人,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的行動,而且昨夜的行動毫無章法,被人分而治之,豈有不敗之理?」 葉歆一番話說得眾人體無完膚,然而字字珠鞏,深刻地道出了政變失敗的原因,一個個羞得幾平想找個地縫往裡鑽。 馬懷仁聽著感歎不已,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士,雖然沒有參與政變,卻能把事情看得透透的,具有這種能力的人才指揮行動才有成功的可能,像他們這些烏合之眾,雖然嘴裡義正辭嚴,但做起事來卻是拖泥帶水,想成功都難。 馬懷仁走前托著葉歆的手臂引向一把空椅,恭敬地道:「公子,有話坐下說。」 葉歆不想浪費時間,望著他直接了當地道:「我要見大皇子,你去安排一下。」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您有甚麼事嗎?」 葉歆嘿嘿笑道:「找他做皇帝。」 「啊!」屋內所有的人都驚得跳了起來,就連身上的傷也忘記了,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弄不清他的葫蘆裡賣得甚麼藥。 馬懷仁愣愣地看著葉歆,那若無其事的表情令他無法不信,又無法全信。 「好了,有話見到大皇子再說。馬懷仁,你去安排,我現在就起程。」 「這可行嗎?」馬懷仁忍不住問道。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每一個時辰都意味著蘇劍豪的大軍可能攻佔一座小城,你若是拖拖拉拉,就算大皇子坐上皇位,屬於他的國家恐怕就只有他腳下的幾寸土地。」 「是!我現在就去安排馬車上路。」馬懷仁熟知葉歆的脾氣,辦事素來果斷,對下人的要求也是一樣。他扔下滿屋的傷者,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葉歆神色一變,滿臉笑意地看著在場的傷者,輕笑道:「若是各位運氣好,不久之後也許可以弄個名實相符的小官做,不過能做多久就要看蘇劍豪了。」 空氣中的陰霆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的眼中都出現了期盼之色。 葉歆仔細地端詳著每個人的表情,心中暗道:「大皇子雖然有才,不過看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靠著這些人想爭皇位,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丁才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太可惜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丁才搶回肅州做輔政大臣,日後對兒子會有莫大的好處。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二章 大皇子的總部設置在眠月河口的朝日城,這裡擁有天然的良港,一旦發生變化就可以立即登船出海,避到海外小島去,所以大皇子剛剛登岸就把目光鎖定在此城,後來守城的將領向他投降,因此輕易得到了朝日城,並坐鎮此處指揮各地叛亂。 由於有馬懷仁隨行,馬車很順利地進入大皇子勢力範圍,直接駛入朝日城。 此刻大皇子只擁有一府六縣之地,麾下領兵三萬,在葉歆眼中連守城都不夠,更別說擴張。 「公子,您真的有把握?」望著身邊的奇男子,馬懷仁總有些不安,這是個誰也摸不透猜不准的人物,心裡在打甚麼算盤誰也不知道。 葉歆微笑道:「反正就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去聽聽不就行了。」 想到大皇子的脾氣,馬懷仁又有些不安,那個素來以冷面著稱的主子喜怒不形於色,手段卻是非常狠毒,就算在海外落難之時也沒百一絲收斂,自己幾次失誤都差點喪命,現在想起依然心有餘悸。 想著,他提議道:「公子,大皇子這人不好相處,我看不如先去找丁才吧!他現在就在城裡,在大皇子面前也算說得上話。」 提起丁才,葉歆又是一陣惋惜,如此的人才不能為肅州做事也就罷,偏偏在大皇子這艘注定要沉的船上做事,退早有一天也會隨著沉船一起被水掩沒。 「要想個辦法在船沉之前把他拉下船才行。」 葉歆對丁才有著絕對的信任,甚至當年把被困在籠中的妻子交給他照料,眼見自己要離開政治場的時間越來越短,像丁才這樣的忠能之士無論如何也要安置在兒子身邊,這便是新皇朝最好的保證。 「公子?」馬懷仁見葉歆沒有反應,拉停坐騎看了他一眼。 「去丁才家。」 「好!」 又走了片刻,馬懷仁把馬車趕到丁才的家門前,道:「我們到了。」 「哦!」撩開車簾,一陣又濕又冷的寒風吹來,葉歆猛地打個了寒噤。 「公子,這裡是海邊,海風很冷,您小心。」馬懷仁恭敬地攙著手臂扶他下車。 「沒事!」自從修煉靈術,葉歆的身子便再元病疼,寒風雖然刺骨,但下車走兩步已經沒事了。 馬懷仁指著左側的一間小宅道:「這就是丁才的家。」 「是嗎?」葉歆仔細打量了兩眼。 宅門很小,中間一道黑色木門,門前甚麼也沒有,絲毫不像大臣的府第,覺得實在委屈了丁才。以他的才幹,就算不是出將入相也應該是一二品大員,應該住在寬宅大院之中,看到這樣的府第,葉歆不禁對大皇子的做法有些憤怒。 「公子……」見他望著黑色的宅門沉思不語,眼中寒光閃爍,怒氣漸生,馬懷仁有些不安,小聲喚了一聲。 葉歆轉頭盯著他問道:「丁才現在是甚麼職銜?」 馬懷仁想了想後才應道:「我離開的時候好像是光祿寺少卿,現在是甚麼職位就不知道了。」 「甚麼?光祿寺少卿!」葉歆瞳孔突然放大,轉身瞪著馬懷仁,臉色沉得像香爐裡的灰。 馬懷仁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吶吶地道:「沒……沒錯,是光祿寺少卿。」 葉歆聽了搖頭頓足,大聲歎道:「暴殄天物啊!如此的人才竟然放在區區光祿寺任職,大皇子的這種用人手腕哪有可能復國,真是可笑之極。」 「公子,這個職務是委屈了丁才,只是現在大皇子只有巴掌大的地盤,一切官職都是虛名!」馬懷仁這才知道葉歆是因為丁才出任閒職而發怒,不禁感歎葉歆對丁才的愛護之情。 「嗯!知道了。」葉歆心情不好,也不想多提,走到黑色木門前拍了拍,高聲喚道:「有人嗎?」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廝探頭出來張望了兩眼,問道:「您是誰?找我家先生有事嗎?」 葉歆含笑道:「我是你家先生的好友,遠道而來拜訪他,他在家嗎?」 「不在,去議事了,一會兒才回來。」 葉歆朝院內望了一眼,問道:「我能進去等嗎?」 小廝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才點點頭道:「先生說待客要尊禮道,既然您想進來,就進來吧!」 葉歆見他稚氣未消地說著大道理,不禁莞爾,眉頭也舒展了,笑著回頭對馬懷仁道:「你也進來一起等吧!」 「是!」馬懷仁把馬車安置妥當,然後陪著葉歆進了宅子。 傍晚時分,丁才提著一包小醬肉和一壺酒回到家,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知道有客到了,納悶地走入院子,見小廝迎來,立即問道:「有人來了?」 小廝朝他行了禮,然後才稟道:「先生,您的兩位朋友已經在廳裡等了兩個時辰了,家裡沒茶,只能用熱水招呼。」 「朋友?」丁才思索了一陣,雖然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但朋友卻不多,能在廳裡等兩個時辰,說明必有要事。 想到此處,他急忙把醬肉和酒交給小廝,急匆匆走入廳中。 他剛踏入廳門,就見牆邊站著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心頭大震,定晴再看,果然是葉歆,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顫聲問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葉歆早已聽到院內的動靜,知道丁才回來,見他如此激動,心裡也十分感動,拉著他笑道:「想看看你,所以就叫馬懷仁帶我來了。」 丁才的確非常驚愕,四十萬肅州大軍南征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朝日城,大皇子與手下眾官都在說著這件事,沒想到葉歆舍下南征大軍,竟跑這麼遠來看自己,感動地不知道說甚麼好,含著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知道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頭,親切地笑道:「丁大哥,你瘦了不少,看來這裡的日子不好過啊!」 「公子!」在大皇子手下待了這麼久,都沒有人像葉歆這樣關心過他,丁才眼圈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感動地道:「有大人這番知遇之恩,丁才死而無憾了。」 看著丁才這番表現,馬懷仁也不禁暗暗歎息,若論待人,葉歆比現在這個主公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當初那場政變,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心裡既愧又悔,開始琢磨著重新投入葉歆麾下做事。 葉歆笑道:「好好的說甚麼死啊!你才三十出頭,日子還長著呢!」 丁才用衣袖拭了拭眼淚,含笑問道:「公子不在昌州總領大軍,跑到朝日城來有甚麼事嗎?」 「首先是來看看你,想不到你過得如此清貧,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葉歆瞥了一眼茶碗的白開水。 丁才臉上一紅,尷尬地道:「有大軍剛剛到此,軍費不足,所以糧餉也少了些,不過我一個人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只是怠慢了公子,心裡不安。」 葉歆長歎道:「我素來不講究這些,倒沒甚麼,只是你天天這麼過又何苦呢?我看著都替你委屈,你又不是不認識魏劭,缺甚麼找河幫要就是了,魏劭不可能不顧的。」 丁才又流下熱淚,感動地道:「公子垂愛之情,丁才感激,不過我以前和弟弟也都是這麼過的,習慣就好,河幫畢竟是大人的部下,我雖然不怕甚麼,但讓別人發現了難免會有是非。」 葉歆怒目哼了一聲,滿臉不悅地道:「哪個不知道你丁才是我的朋友,誰敢說甚麼是非,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丁才身子一顫,突然起身撩袍跪倒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慨然道:「丁才不能在公子身邊效力,實在有愧公子的一番厚愛。」 聽了這話,葉歆知道他沒有到肅州的打算,心裡便開始琢磨如何把他弄到肅州,只要一到了肅州,就由不得他離開了。 叩完了三個頭,丁才才坐回原位,又問道:「不知弟弟現在如何?」 見他問起弟弟丁旭,葉歆心中一動,腦海中隨即跳出一計,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愁容,眉頭也擰成了疙瘩。 丁才心頭一震,緊張地問道:「弟弟怎麼了?是不是出甚麼事了?」 葉歆苦笑道:「丁旭現在是御前大臣,這次南征由夜寒為帥,丁旭與紫如留在都城總領一切政務,只可惜我離開昌州軍營之時北面剛好傳來消息,聽說他突然愚了重病,昏迷在床,不能理事,似乎還有生命之險。」 「弟弟!」消息彷彿晴天霹靂,丁才一聽就傻了,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腦海中一片空白。這些年兩兄弟相依為命,感情至深,而他沒有娶妻,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弟弟的身上。 葉歆心裡暗笑,表面上卻一直繃著,哀歎道:「我看他此刻最想見的人莫過於你,若是方便的話就回去一趟,見一見他若是沒事倒也罷了,若真是……病入膏肓,也好見最後一面。」 丁才的心裡彷彿墜著一個鐵砧,異常沉重,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唯一的弟弟,恨不得立即就飛到肅州去,只是這裡事情繁多,大皇子的勢力立足未穩,現在實在不宜走開,頓時感到為難,眉頭緊緊擰成疙瘩。 葉歆知道再往下勸就太明顯了,轉而又安慰道:「也許只是大病一場,並沒有生命危險,你不必太擔心。」 「我這弟弟……唉!」丁才擔心地連連跺了跺腳。 馬懷仁感覺到氣氛有些沉,也勸慰道:「丁大人,令弟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礙,你就放心吧!公子這次來有要事要辦,不如先談談公事吧!」 「公事?」丁才收起戚容,納悶地望著葉歆問道:「公子有公事要辦嗎?」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也沒甚麼大不了,無非是找個機會見見大皇子。」 「哦!」丁才大感驚奇,葉歆既然有意讓兒子做皇帝,不應該再與大皇子有任何糾紛。 葉歆起身笑道:「這樣吧,我們一起去見見大皇子,然後找個好地方喝一杯。」 丁才也想跟他聊聊,笑道:「好,我現在就領公子去。」 葉歆轉頭笑道:「馬懷仁,你也一起去吧!」 「是!」馬懷仁把葉歆帶到此地,心裡一直嘀咕著葉歆如何讓大皇子做皇帝,這種場面又怎麼會缺席。 在丁才兩人的引領下,葉歆很快便來到置在原知府衙門的「行宮」。 大皇子剛剛與幾名親信用罷晚膳,正說著天下大事,突然聽說丁才領著葉歆前來拜訪,著實大吃了一驚。 「你再說一遍,是誰來了?」 「光祿寺少卿丁大人引著肅州葉歆正在門外等候。」 大皇子陰霾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冷漠的目光中透著無限猜疑,看著身邊的親信們問道:「葉歆無端來訪,必有要事。」 一名謀士沉吟道:「王爺,會不會是他改變了主意,要請您去肅州做皇帝?」 大皇子愣了愣,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道:「肅州四十萬南征大軍正在攻打昌州,屈家、清月國、曠國雄與蘇家四家聯盟,葉歆現在需要的是軍隊,而不是皇帝。」 「可是葉歆千里迢迢跑到朝日城中,不會只是個禮貌性的拜會吧?」 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淡淡地道:「無論如何,見了自然清楚。」 「王爺!要不要埋伏幾個人……」 大皇子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殺了他,肅州也不會是我的,現在我們與肅州沒有利益衝突,就算他不稱臣,兩家也可以結盟,對我們大有好處,何況他的身手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發現我們有埋伏,只怕首先沒命的是我們。」 這名親信被斥的臉紅耳赤,悻悻地坐回了原位,其他幾個人見了都暗暗歡喜。 「請葉……公進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葉歆在丁才和馬懷仁的陪同下泰然自若地走進了偏廳,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陣,最後落在大皇子的臉上,微微一笑,拱手問候道:「王爺別來無恙!」 大皇子端著王爺的架子,指了指特地放在身邊的酸枝木椅,淡淡地道:「葉公請坐下來慢慢說。」 「謝坐!」葉歆毫不客氣,撩袍坐了下來,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目光只停在大皇子的臉上,對其他在座的謀士都視而不見,狂傲之態令在場的人都為之側目。 丁才和馬懷仁沒想到他會擺出這種姿態,都感到十分驚訝,這位主公素來平和,這番舉動必然別有深意。 大皇子看在眼中,臉色更陰沉,曾幾何時這個男子還只是個小小的兵部主事,官職不過六品,傣祿微薄,與當時已是榮親王的他身份、地位相差十萬八千里,現在卻與自己平起平坐,而他手裡的地盤是自己的幾百幾千倍,心裡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股腦湧上心頭。 丁才和馬懷仁在角落裡坐了下來,疑惑地看著葉歆,不知道他會說些甚麼,然而葉歆一開口便令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這次來,是想請王爺登基。」 「甚麼!」大皇子也驚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陣狂喜,若是能得到葉歆的支持在肅州登位,天龍朝中興便有望了。 葉歆接下來的話卻又將他的美夢狠狠地打散了,只見葉歆輕輕一笑,道:「張全自知沒有實力做皇帝,願意退下皇位,奉王爺您為新帝。」 「張全!」大皇子的心情從高峰跌至低谷,神色更是陰冷,略帶不悅的目光緊盯著葉歆,淡淡地道:「這亂國之賊,先是助我三弟栽父殺弟,篡位登帝,之後又發動兵變推翻了他,把十弟那個傻子推上了皇位,又覺得不過癮,再次廢掉皇帝,自己坐上了寶座,現在居然說甚麼退出皇位,簡直可笑之極,像他這種反覆小人的話根本不能信。」 葉歆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面帶微笑地看著他,直到他說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時不與人。」 「時不與人?這話怎麼說?」大皇子摸不透他骨子裡的深意,漸漸顯得有些不安。 對手之中唯一令他感到懼意的就只有葉歆,這個人神出鬼沒,手段高明,往往能從不能入手處入手,任何一絲破綻落入他的手中都變成一把利刃。 葉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光第一次掃向在座的諸位謀士,見他們都是一臉茫然,微微一笑,面對大皇子道:「若是王爺早兩年就出來與張全爭位,那時諸侯紛爭,大皇子只要擠走張全便可成為一方諸侯,然後再慢慢圖霸,大事可成。」 大皇子哼了一聲,不願回應。 一名親信揚揚得意地道:「當時王爺孤懸海外,哪裡知道這麼多事情,如今雖然晚了些,但我大軍甫一登岸,軍隊大將便紛紛來投,轉眼間已佔領了朝日城及周邊地區,攻取舊都是指日可待。」 大皇子雖然不動聲色,但眼中的笑意卻逃不過葉歆的眼睛。 葉歆微微一笑,聯斥道:「此言差矣,一府六縣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三萬大軍更是不足為道,想我肅州總兵力達七十萬,此次南征也並非傾國之力,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一點,如今蘇家勢大,張全正全力守土,雖是如此卻也是岌岌可危,偏偏王爺此時進犯,不但搶了地盤,還瓦解了軍心民意,自此張全屢戰屢敗,再過不久就得滅亡了。」 「這是他自取滅亡,活該。」眾謀士不約而同大加申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三章 葉歆見眾謀士這副神色,不禁嗤之以鼻,嘲弄般笑道:「你們這些謀士目光如此短淺,難怪王爺到現在還只是一府六縣,想必過不了多久,王爺的性命也會被你們這些無用之士葬送。」 話語尖刻冷峻,彷彿一把利刃割在眾謀士的心頭,眾人無不勃然大怒,紛紛起身大聲斥喝。 葉歆朝著大皇子抱了抱拳,問道:「王爺若只想據此一府六縣,葉某也不想多說了。」 大皇子見他左顧右盼,對眾人的斥責滿不在乎,揮灑之間神采照人,既顯出一方之主的氣度,又將自己的傲骨表露無遺,素來刻薄的他也不禁暗暗感歎葉歆真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但他臉色還是繃得很緊,不露一絲變化,淡淡地道:「有話就說。」 葉歆指著幾名謀士,冷冷地道:「王爺若是聽信這幾個廢物之言,葉某在此敢說一年之內王爺的項上人頭必然放在蘇方志的桌案上。」 「你放肆!」謀士們又叫囂起來。 葉歆用眼光的餘光瞥了一下,冷嘲道:「你們這些人也太天真了,俗話說唇亡齒寒,張全的勢力滅亡了,蘇家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你坐大嗎?只怕蘇劍豪大軍一到,區區三萬人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一番話有條有理,擲地有聲,說得謀士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葉歆的風采與謀士們的黯然相映成趣,高低立辨,大皇子此時也有些心動,望著他問道「難道張全退位就是因為這一點?」 「當然,這裡內憂外愚,只會便宜了蘇家,只有你們兩家聯合起來一致對外,才有可能抑制住蘇家的攻勢,大家才有活命的機會。」 「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就算不成功我還能帶著百姓和軍隊遠去海外,在群島上建立王國,然後再殺回來。」 葉歆輕笑道:「王爺,有這些手下,難怪你現在只有一府六縣。至於出海更是可笑,蘇家明知道你躲到海島上,難怪會任由你們平安的生活下去?只要他們一統南面,兩個月就可以建立一支龐大的戰船隊,到時侯你們除了跳海自殺,別無他途。」 「你……」謀士之一氣得渾身直顫。 大皇子瞪了手下一眼,輕喝道:「好了,聽他把話說完。」 「是!」謀士這才憤憤不平地坐回原位。 葉歆淡淡一笑,又道:「其實這對王爺你也是個機會,雖然張全暫時控制了權力,但他卻不敢動你一根頭髮,因為大敵當前,他絕不敢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要站穩了腳步,如何把大權收回手裡就要看王爺你的手段了。」 大皇子端起茶碗輕輕沾唇,細眉微挑,眼睛一轉,冷笑著說道:「難道你想讓我們三家拚命,你去得利?」 葉歆哈哈一笑,擺手聯道:「王爺錯了,是三家得利,蘇家的大軍被清月國和你們牽制住,我在北面便可高枕無憂,一統北方之勢也無人可止,這是我此行的目的,而你們團結之後有立足之地,有了名正言順的皇位,至於是固守還是反攻,那就要看你們的打算。」 大皇子深深地看著葉歆,雖然知道此事得利最大的便是葉歆,然而現實的確沒有更好的路供自己選擇。 「王爺,不是我小看你,有這些蠢貨在身邊,以你的實力想收復舊都只怕是異想天開。」 謀士們被他又損又罵,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大皇子又不讓他們插嘴,只能硬忍著胸口的怒火。 此時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咆哮著叫道:「我們已有周全的計劃,一定可以收回舊都以及張全的勢力,不必他惺惺作態。」 葉歆又是一聲輕笑,指著說話之人的鼻子斥道:「一場雜亂無章的政變而已,想推倒張全簡直是癡人說夢,他雖然不得人心,但百姓都喜歡安定的日子,就算你是再好的明君,讓百姓在戰火中待久了也會招來怨恨。」 馬懷仁此時才起身稟道:「政變失敗了,我的人損失了九成,剩下的人已經全部退出都城,暫避在城外。」 大皇子的反應出奇的平靜,眼光在葉歆臉上掃過後又望向自己的謀士,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謀士們原本就寄望政變成夠成功,因此才說得理直氣壯,如今一聽敗得如此之慘,都露出尷尬之色,又見大皇子臉色鐵青,眉尖隱隱有殺氣凝現,心裡撲通直跳,甚麼話也說不下去了,乖乖地坐回原位。 見到如此情景,丁才和馬懷仁暗自好笑,天下能在言語上駁倒葉歆的人只怕沒幾個,何況葉歆又是有備而來,就算這些謀士長了三個舌頭也無可奈何。 葉歆不再理會發呆的謀士們,微笑道:「發動那種政變不會有任何效用,只會對蘇家有利,王爺三恩而後行,我也希望王爺能答應條件,與張全攜手合作,共同抵抗蘇家。」 大皇子沉吟道:「這事我要仔細考慮一下,你先在朝日城住下,等我從長計議。」 「王爺今夜仔細考慮,明日我再來聽信,希望有個三家都高興的答案。」葉歆哪有時間等他慢慢決定,以退為進,答應給他考慮的時間,卻也定出最後限制,迫使他當機立斷。 大皇子此刻的感覺就像被葉歆玩弄在股掌之間,心裡很不舒服,可又無法反目,眼角忽然掃見丁才。這個人原本就是葉歆的舊臣,這次帶葉歆來的也是他,不禁把一肚子氣扔到他身上。 大皇子冷冷地問道:「葉公先去找你了?」 「是!」丁才見他問得古怪,心裡微感好奇,卻不敢多問。 大皇子輕笑道:「我倒忘了,他是你的故主。」 丁才聽出話中有不悅之意,正想解釋,卻被葉歆搶先了一步。 葉歆微微笑道:「丁才之弟丁旭現在正在肅州任職,已入內閣,任文華殿大學士,御前大臣兼禮部尚書,赦封三等長安侯。」 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更觸動了大皇子的懷疑。弟弟在葉歆手下位極人臣,享受榮華富貴,丁才又是葉歆的舊臣,兩人之間來往密切,長此下去難保不會成為葉歆的眼線。 大皇子本就是個尖酸刻薄之人,生性又多疑,略加思索便不再懷疑,而是直接把丁才當成葉歆的眼線。 但是大皇子的語氣卻突然變得十分和氣,含笑道:「沒想到你們丁氏兄弟與葉公私交深厚,我倒是頗感虧欠。」 丁才暗暗叫苦,大皇子的眼神凌厲,似乎起了疑心,平日裡口氣越是溫和,部下就是越是害怕,只怕自己以後的日子不大好過。 葉歆意猶未盡,笑著又道:「我本已授了他東平州總督之職,爵封一等候,可他說要留下來盡人臣道,我也不好勉強。」 大皇子冷笑道:「原來是總督大人,本王倒是失禮了!」 丁才大驚失色,連忙伏倒在地,誠懇地道:「此乃葉公美意,屬下並未接受,請王爺明鑒。」 大皇子哪裡還聽得進去,擺擺手道:「我也不過問了,你下去吧!」 葉歆拱手笑道:「葉某早已約了他飲酒,就此告辭了,請王爺小心思量,明日再來聽信。」 「飲酒,好愜意啊!」大皇子怨毒的目光掃視著丁才,陰陰一笑後捧起了茶碗。 丁才還想解釋,但門口的侍衛已經嚷了「送客」,他只能無奈地離開了。 葉歆朝著眾人拱了拱手,悠然自得地邁出了「行宮」 一出門,丁才就怨道:「公子,您這不是給我添亂嗎?萬一王爺懷疑,我可就麻煩了。」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是見你這樣的人才只做個甚麼光祿寺少卿,實在是大才小用,所以想讓他重視你。」 「哎!」既是故主,又是一番好意,丁才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把這口氣嚥回肚子裡去了,想到自己日後的處境,甚麼心情也沒有了。 葉歆彷彿甚麼事也沒發生過,呵呵笑道:「走走走,這麼冷的天該去喝點好酒。懷仁你帶路吧!要城中最好的酒樓。」 「是!」馬懷仁已打算跟著葉歆回肅州做事,自然更加慇勤,搶著扶他上了馬車。 丁才雖然心裡煩悶,但葉歆遠來探望他,不敢不陪,只好打起精神盡力相伴,三人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到丁才的家裡小睡片刻。 相比三人的愜意,「行宮」內的氣氛卻十分陰冷,謀士們被葉歆一番譏諷,再加政變事敗,都覺得面子難堪,早早地離開了「行宮」,只留下大皇子一個人。 現在擺在大皇子面前的路不多,其實他頗為認同葉歆的分析,如果張全被蘇家所滅,他的一切努力也隨之白費,然而想到要做傀儡皇帝,心裡十分不情願。 大皇子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讓人把葉歆請到「行宮」之中。 「王爺,想好了嗎?」葉歆的神色依然輕鬆,這事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沒有甚麼損失。 大皇子端起王爺的架子,傲然道:「本王已經想好了,就按你說的辦,不過要張全先向天下宣佈退位,本王才同意與他協定。」 葉歆知道這不過是面子問題,也不點破,撫掌讚道:「王爺做事果斷,日後定能成就大事。」 「大事?嘿嘿,只怕他日你我之間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吧?」 葉歆臉色一正,道:「我知道王爺心存懷疑,我可以在此立誓,肅州之兵絕不踏入王爺領地半步,若是他日王爺勢力壯大,我可助王爺對付蘇家,到時侯劃河而治,天下兩分,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大皇子評然心動,雖然劃河而治有些缺失,但以他現在的實力而言,那將是最好的結果,因此冷漠的臉上也有了絲絲微笑。 「葉某也是一方之主,說話一言九鼎,王爺不必見疑,日後你我便是同盟,若是蘇家來犯,我會盡量在北面牽制他。」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葉歆伸出右手與他擊掌為誓。 有了這番保證,大皇子更是高興,笑意越來越濃,道:「好,本王就認你這個兄弟。」 葉歆雖然嘴裡立誓,卻並不認為大皇子有能力在東平州立足,無論是人才還是軍力,他都遠遠比不上蘇家,還有張全與他暗中較勁,能守住現在的土地已經不錯了,擴大地盤只不過是癡人說夢。 自己這麼做,無非是要增強他的信心,能多支撐一日,肅州便有多一日的空間,只要滅了北方諸侯,到時侯再無後顧之憂,就算大皇子被滅了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大皇子自然是另外一番心思,無非是要借雞生蛋,利用現在的機會先成為皇帝,再奪回權力,最後一步便是向外擴張。 葉歆忽道:「王爺,丁才原是我的臣子,暫時在王爺處棲身,葉歆深表謝意,如今你我算是同盟者,他也該回去了,所以想請王爺放行。」 大皇子根本不想再見到丁才,巴不得葉歆把人帶走,見他主動提出,自然是順水推舟,應道:「既然是葉公要的人,我又怎麼好意思不放呢!」 「謝王爺。」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然後葉歆便告辭了。此次南巡的幾個目的都已達到,先是挑唆曠國雄與蘇家的關係,使他撤兵回防雙龍城,又在武化城瓦解了仙主堂的勢力,穩定了龍天行與司馬正的後方,現在又成功遊說張全與大皇子合作,共擊蘇家,如此一來,幾處隱愚便消除了,是時間回程了。 當然,臨行之前他還有另一個打算,就是把丁才從大皇子身邊挖過來,成為兒子的輔政要臣,這一點甚至比張全與大皇子的結盟更加重要。 丁才可不知道葉歆的心思,一邊想著大皇子的猜疑,另一邊又擔心弟弟的生死,晚上翻來覆去,幾夜都沒有睡著,連眼睛都熬紅了。 葉歆自然知道丁才的心思,雖然心裡有些愧疚,卻不想功虧一賞,回到他府中便拉著他勸道:「如今大皇子已經答應兩家聯盟之事,不日便可登基稱帝,也算了了你的一椿心事,不如趁這太平時期與我一起回趟肅州,看看你弟弟,無論病能不能好,都算是盡了心,日後也不會有甚麼遺憾了。」 「可是……」 「我早上去見大皇子,已經替你向他告了假,你跟我回去看望弟弟,這裡的事大皇子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丁才正端著水,一聽這話嚇得手一哆嗦,水也潑了出來,連忙放下杯子去撣著身上水漬,心中暗道:「這下更麻煩了,王爺一定以為我與公子之間來往頻繁,下次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位置了,唉!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知道他心裡的事,卻假裝甚麼也不清楚,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然後便帶著他與馬懷仁一起去了天武城見張全。 張全見大皇子答應,知道事情已經水到渠成,而他這裡也早有準備,除了退位詔書之外,還將日後的官員名單也整理了出來,一些重要軍職都放在自己手裡,把例如九卿這些戰爭時不太重要而又地位顯要的職務留給大皇子的人,如此一來,既表明了誠意,又可以控制將來的局面。 葉歆當然不會理會兩方之間如何勾心鬥角,爭奪權力,此刻他的心又回到了昌州。如今年近歲末,昌州必然是大雪紛飛,按既定的計劃已到了反攻的時機,成功也在此一舉,一切戰事都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結束,否則事情越拖越麻煩。 因此葉歆匆匆離開天武城,跟隨的除了馬懷仁和他使用的一些舊人,還有丁才主僕兩人。一行人到了眠月河畔換上河幫的大船渡河北上,往武化城而去,希望看一看司馬正誅殺仙主堂信徒的成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四章 隨著年關將至,眠月大陸終於進入深冬時節,刺骨的寒風中,昌州的戰事突然擴大了熊熊燃燒的戰火開始從肅州大軍的地盤一直推向昌州的中腹. 夜寒仍然留在漠城居中調度,縱覽全局,東線的曠國雄徹底回撤雙龍城,他最終決定把岳風的五萬人也調往西線,成為一支奇兵,針對清月國與屈家的防禦體系中央發動進攻,另一方面讓黃延功的十萬肅州軍向東伸進,接管岳風走後留下的防務,同時在河幫的配合下嚴密監視眠月河南岸的一舉一動. 河幫的表態無疑是整個戰局的關鍵一步,原本葉欲想用河幫幫助肅州軍突襲雙龍城,然而現在這種戰局,雙龍城的南面是蘇家大軍,萬一逼急了曠國雄,他會考慮投向蘇家,這是葉欲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 這是葉散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河徹底由葉敵掌控,警告眠月河南面的勢力不要輕易北犯,不然河幫會成為他們的惡夢 最擔心河幫者莫過於曠國雄,他所有的領地都在眠月河兩岸,也是河幫勢力涵蓋的範圍味,也就是說肅州軍隨時都可以兵廟城下,即使不立即攻打雙龍城,也可以將南北兩城完全封鎖,使雙龍城呈現完全孤立狀態,後果只有敗亡一途.雨芽在線首發 由於對據守雙龍城缺乏信心,他的心裡開始重新琢磨葉欲所謂換地的設想,用雙龍城換北面的草原之地,頤養天年,換句話說就是用終生的富責換取雙龍城這座天下第一各城 當然,他並不是只考慮葉欲一家,也想著與蘇家進行同樣的交涉,看看哪一家更有利於自己,這種想法促動下,他開始派出使臣去見蘇方志和夜寒. 夜寒早已從魏勘的口中得知葉欲在雙龍城所做的事,心裡已有所準備,見曠國雄的使者突然到來,心裡已明白其中奧妙,連忙安排最隆重的儀式接待來使,五千士兵列道相迎,而他自己也親自迎出十里. 使者名叫安遠,是曠國雄府內的一名謀士,現任從軍司馬,地位不高不低,也就是個跑跑腿的文官,哪裡見過這等陣式,一下就被夜寒捧得暈暈忽忽,如同身在雲霧之中,迷迷糊糊就到了漠城. 漠城早己安置好上等的駱館,最令安遠驚愕的莫過於屋內放著的金銀玉器、珍珠瑪瑙,還有些上好的古董字畫. 夜寒隨同在側,自然留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微微笑道:「這些都是給安兄準備的禮物,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難得如此禮遇,安遠大為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吶吶地道:「這個……這個……怎麼好意思啊?右相大人實在太客氣了. 夜寒連連搖頭,含笑道:「哪裡哪裡,想到安兄送喜信而來,使我軍中將士免了戰爭之苦,這點禮物實在太少了,日後定當補償. 安遠微微一愣,隨即吃驚地望著他問道:「莫非右相大人早已知道安某的來意?__ 夜寒親切地拉著他坐下,含笑道:「你我兩家本是同門,安兄此來無非是想重修舊好而已,我又怎能不知?所以今日特別高興,中軍已擺好酒宴為安兄接風洗塵. 安遠沒想到他如此善辯,支吾了片刻才吶吶地應道:「話雖如此,只是……只是……」 夜寒打斷他的話語,搶著問道:「安兄此來想是詢問有關葉公所言之事吧?__ 安遠點了點頭,沉聲道:是可行,大帥必然會答應. 「我們大帥正在考慮換地的建議,所以派我來詢問一下,若真 夜寒微微一笑,端著侍從剛捧過來的熱茶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水面的熱氣,然後呷了一口,若無其事地問道:「蘇方志那裡大概也派了人去吧?__ 安遠剛拿起茶碗想喝口水,一聽這話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茶碗也打翻了,茶水灑了一片,燙得他哎喲一聲大叫起來.他也是機靈人,立即用燙痛的痛苦之色掩蓋了尷尬的表情. 「沒事吧!」夜寒故作驚愕狀,心裡洞若觀火,話裡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 「沒事吧!」夜寒故作除愕狀,心裡洞若觀火,話裡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裡住幾天,看看我軍軍威. 「正想一睹肅州大軍的軍容. 「難得安兄有如此興致,不如我們現在就到前線去看看.來入啊!吩咐他把酒宴押後,待我與安兄歸來再痛飲幾杯.」夜寒給身邊的兩名偏將使了個眼色,一起拉著安遠出了門. 安遠擔心再說下去會把曠國雄兩面討好的做法說出來,見夜寒盛情邀請自己去前線觀戰,自然也就樂得前往,然而他哪知夜寒早已安排好圈套等著他自己跳進去. 在中軍護衛的陪同下,兩人到了撇全羅的駐地,觀看十萬駐軍的龐大陣容.淤全羅得到快馬報信,因此早有準備,十萬大軍整齊地排列在軍營兩側歡迎安遠到來,並奏起了軍鼓為之助興,氣勢比安遠在漠城所見還要強盛,再望著旗幟鮮明,盔明甲亮的大軍,安遠心中不禁慨然,如此雄兵豈有不勝之理. 夜寒給淤全羅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撇全羅心領神悟,微微欠身大聲票道:「啟票右相,五萬大軍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出行,請右相大人下令. 夜寒望著安遠,含笑道:「安兄這大軍還算不錯吧?__ 安遠見慣了雙龍城的軍隊,與這些士兵相比實在有很大的差別,曠國雄的士兵粗暴而凶狠,無論和平時期或是戰亂時期都是一群惡狼,常有擾民之事,而這些士兵一個個精神飽滿,雖然時值隆冬,天氣極冷,但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寒氣. 「坐擁如此大軍,豈有不勝之理?淤將軍真是治軍有方,想必是常勝將軍. 撇全羅臉色微變,話雖然說得很體面,但在他這位降將聽來卻略略有些諷刺意味, 夜寒看在眼中連忙插嘴道:「淤將軍的治軍手腕自然是高明,安兄,我們還是去看看風景吧 「風景?這裡不是前線嗎?__ 「有五萬大軍護著,不會有事!」夜寒轉頭盼咐道:「撇將軍,我看也不必進帳了,直接上路. 「是 撇全羅大手一揮,五萬大軍便浩浩浩蕩蕩簇傭著夜寒與安遠一起向南走,一直來到雲璧把守的蕭關. 安遠原以為只是到前線巡視,「右相大人!這是要攻城嗎? 沒想到夜寒竟要帶他去戰場,心裡大為不安,小聲問道: 夜寒笑了笑,指著蕭關的方向道:「蕭關的雪景很美,我們去賞雪吧 「去戰場賞雪?」安遠詫異地盯著他。 夜寒卻不肯再解釋,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裡七上八下,滿不是滋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裡七上八下,滿不是滋味,但人家盛情相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大軍前進. 時值隆冬,雖然天氣晴朗,但幾日前堆積的大雪還沒有融化,蕭關外點綴得銀妝素裹,彷彿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單以景色而論的確很美. 五萬大軍的到來使這片寧靜的空間突然滲入了緊張的氣息,黑壓壓的軍隊橫擺在蕭關之外,刀劍上的寒氣比霜雪更令人不安. 得到手下的票報,雲氏父子無不大驚失色,以為肅州大軍就要攻城,連忙披掛整齊,號令三軍一起登城.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雲從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不安地看著父親道:「敵人似乎來了不少人,這一仗不好打啊 雲璧雖然緊張卻不害怕,含笑安撫道:「不必太擔心,我們也有數萬大軍,兩軍數量旗鼓相當,短期之內應該不分勝負,何況我們是守城,居高臨下,更容易擊敵,至少一兩個月不會有甚麼問題. 雲從龍轉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將士,寒風中一個個凍得直哆嗦,眉尖又緊了緊,比心沖沖地道:「天氣太冷了,將士們都放不開手腳,只怕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不容易守啊 「放心吧!為了自己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退縮的.」雲璧一直保持著大將的從容,然而內心卻並非不擔心. 嚴寒的天氣嚴重影響了戰鬥力,而且病倒的士兵一再增加,還有人愚上了思鄉病,對軍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撇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 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淤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到城下,成敗就不可預料了. 雲從龍也是無奈,只好抖擻精神,拔出佩刀在空中舞了幾下,身子頓時暖了些. 漸漸地,肅州大軍的黑影離城池越來越近,最前排是雄壯威武的騎士隊,整齊地在雪地上小跑著,旗幟招展,鼓樂喧無好不熱鬧味 雲璧一直在仔細打量著肅州大軍,見這些身披重甲的騎兵精神抖擻站在寒風之中,一個個精神飽滿、士氣旺盛,不禁慨歎肅州治軍的手段,同時也意識到對方把決戰之期拖到深冬時節,用意只怕就是在此. 「爹!您看呀!」雲從龍忽然驚叫了起來. 雲璧知道兒子素來穩重,若不是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連忙順著他的手指向前望去,臉色刷的白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兩下,喃喃地道:「怎麼會有曠國雄的大旗個難道葉欲已經收取了雙龍城?__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雲從龍的臉色更凝重了,目光中現出些許俱意.若是雙龍城降了葉欲,蕭關的壓力就會大增,而清月國內要防著蘇家大軍,不可能再添兵,只怕難以再守. 道緊心但 雲璧朝兩側掃了一眼,士兵們的臉上都有憂色,知道他們也被眼前的大旗嚇著了不妙,連忙大聲喝道:「不許慌張,這是葉欲之計,想動搖我軍軍心. 雲從龍連忙醒悟,也大聲斥喝著手下,在眾將的安撫下,震動的軍心才平靜下來,張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了. 城下,夜寒已帶著安遠和他的隨從們來到隊伍的最前方,指著白雪堆積的山嶺與城池笑道:「安兄,這裡景色不錯吧! 安遠是個文臣,臨戰的機會極少,就連當初蘇劍豪攻打雙龍城月餘他也沒有上過城場,只參與議事.膽怯的他不安地看了看夜寒,吶吶地道:「是……不錯,只是這樣看風景未免……來免太誇張了些吧 「哈哈」夜寒放聲大笑,片刻後才說道:「一點也不誇張,若是沒有五萬大軍保護,你我豈能如此安穩地賞雪?只怕清月國早已出兵把我們抓進去了. 安遠看了看城頭黑壓壓的人群,苦笑道:「清月國想必也沒料到我們竟是來賞雪的,萬一衝出來搶先攻擊可不好辦. 「搶先攻擊?」夜寒搖了搖頭,輕笑道:「我看雲氏父子巴不得我們立即離開呢 「為甚麼?」安遠的腦子早已亂了,平時擅長軍略的他此刻甚麼也看不真切,因此未能洞察夜寒的用意. 「這還不簡單,天氣這麼冷,清月大軍都是南方兵,此刻正凍得直哆嗦,連拿穩兵器都不容易,哪敢出來交戰?何況」夜寒縹了一眼安遠,揚揚得意地道:「清月國見到你我兩方如此和睦,也許會就此罷兵. 「你我兩家?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安遠的腦海中突然意識到甚麼,臉色刷的白了.「這不是很明顯嗎?」夜寒指了指他的身後. 安遠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片騎兵,手裡各舉著大旗,當中一面藍色大旗上用金絲繡了一個碩大的「曠」字,四邊還有滾龍做為裝飾,分明就是曠國雄的軍旗,臉上最後的血色也被抽乾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右相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夜寒微微一笑,道:「沒甚麼,曠將軍一直都是我天龍朝的不貳之臣,安兄做為曠將軍的代表來到這裡,就是表明了曠將軍願意與國家共存亡的決心,我又怎育緣之不理呢?曠將軍的大旗與眾將之旗並立,完全說明了一切. 夜寒一番聽似有理卻又模稜兩可的話說得安遠完全不知所措,想辯聯,一時又找不到說辭,不禁愣在當場. 夜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縱馬跑到城下,仰頭望向城頭高聲喚道:「我乃肅州南征大元帥,右相夜寒,請雲璧將軍上前說話. 雲璧走到城邊探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相貌堂堂,氣度非凡,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揚聲問道:「我是雲璧,夜相有何指教?__ 夜寒朝城上抱了抱拳,揚聲道:「你我兩家素來無仇,此番對峙完全是因為屈復清這個小人,雲大將軍的威名遠播,我肅州軍民無所不知,故此我大軍雖然來此數月,卻不敢冒犯虎威,此番前來是想兩家議和,以免生靈塗炭. 「議和!」雲璧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又是合理之舉,肅州大軍意在侵吞昌州,若是只剩屈復清一家,必然可以順利收取昌、涼二州.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好伶俐的一個人物雲壁暗暗吃驚,表面上依然如故,點頭應道:「不錯,我軍前來為的是昌州免受戰火波及,若是葉歌愛惜子民,不如退兵回去,大家各保太平,豈不是更好. 夜寒哈哈一笑,揚聲又道:「此言差矣,亂世之中攻城取地是再平常不過之事,然而我們南征卻是為了討伐小人.屈復清與鐵涼同盟,又背信棄義,偷襲了涼州,如今涼州三十萬大軍已歸順天龍朝,意欲殺敗屈復清以報舊仇,這事乃他們之間的恩褥葉公只是玉成其事而已,清月國與此毫無瓜葛,何必來膛這渾水. 好一張利嘴.雲璧又忍不住暗暗讚了一聲,清月之地,並非屈家之地,我軍乃是守土, 嘴上卻不肯認輸,淡淡地道:「此五城乃我並非助逆,夜相之言似乎不太合適吧 「說得好!既然如此,雲大將軍答應只守本土,夜某自然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四十萬大軍立即西進,剿滅屈復清這個奸賊,還望雲大將軍信守承諾,不要自毀其言」夜寒說罷在坐騎作了個揖,竟把雲璧的話當成是兩家的協定. 雲璧微微一愣,這時才明白夜寒的用意,不禁大罵他狡猾,然而自己堂堂一方主帥,又在敵我兩方共十萬大軍前說了這番話,若是否認必然會引來四方嘲笑,心裡又氣又惱,但霎時間又想不出反擊之言,臉色急得通紅,一口氣提不上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身子向後便倒. 「父親!」雲從龍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扶住父親,左手在其胸口輕輕撫弄著.過了片刻,雲璧才緩過氣來,不禁捶胸捶足,罵道:「此人實在奸詐,我中了他的詭計 雲從龍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我軍前來無非是想分一杯羹,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不如將計就計,搶先出兵佔領空虛的昌州腹地. 「這……」雲璧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明確的決斷. 夜寒意猶未盡,在城下又道:「雲大將軍,雙龍城的曠國雄已經答應葉公的條件,願去銀州做個草原之王,永駐草原瀚海,雙龍城與十萬大軍已被我軍接管,勃強孰弱一目瞭然,我主說了,肅州之兵只在眠月河北岸行動,絕不侵擾眠月河以南,東面的張全已與我主定下同盟,共守疆界,若是清月國同意,我軍願助清月國剿滅蘇家. 他知道葉欲去見張全的目的,雖然未曾證實,卻已把結果說了出來. 雲璧顫顫巍巍地走近一點,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夜寒,這番話比剛才還要駭人聽聞,若是雙龍城歸了葉欲,便可與龍夭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東面的大軍必然西移,蕭關這五城實在難以據守. 更令他吃驚的卻是肅州與張全之事,若真能得到肅州之兵相助,清月國的確有機會殺敗蘇家,然後席捲南部大陸.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四章 隨著年關將至,眠月大陸終於進入深冬時節,刺骨的寒風中,昌州的戰事突然擴大了熊熊燃燒的戰火開始從肅州大軍的地盤一直推向昌州的中腹. 夜寒仍然留在漠城居中調度,縱覽全局,東線的曠國雄徹底回撤雙龍城,他最終決定把岳風的五萬人也調往西線,成為一支奇兵,針對清月國與屈家的防禦體系中央發動進攻,另一方面讓黃延功的十萬肅州軍向東伸進,接管岳風走後留下的防務,同時在河幫的配合下嚴密監視眠月河南岸的一舉一動. 河幫的表態無疑是整個戰局的關鍵一步,原本葉欲想用河幫幫助肅州軍突襲雙龍城,然而現在這種戰局,雙龍城的南面是蘇家大軍,萬一逼急了曠國雄,他會考慮投向蘇家,這是葉欲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 這是葉散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河徹底由葉敵掌控,警告眠月河南面的勢力不要輕易北犯,不然河幫會成為他們的惡夢 最擔心河幫者莫過於曠國雄,他所有的領地都在眠月河兩岸,也是河幫勢力涵蓋的範圍味,也就是說肅州軍隨時都可以兵廟城下,即使不立即攻打雙龍城,也可以將南北兩城完全封鎖,使雙龍城呈現完全孤立狀態,後果只有敗亡一途.雨芽在線首發 由於對據守雙龍城缺乏信心,他的心裡開始重新琢磨葉欲所謂換地的設想,用雙龍城換北面的草原之地,頤養天年,換句話說就是用終生的富責換取雙龍城這座天下第一各城 當然,他並不是只考慮葉欲一家,也想著與蘇家進行同樣的交涉,看看哪一家更有利於自己,這種想法促動下,他開始派出使臣去見蘇方志和夜寒. 夜寒早已從魏勘的口中得知葉欲在雙龍城所做的事,心裡已有所準備,見曠國雄的使者突然到來,心裡已明白其中奧妙,連忙安排最隆重的儀式接待來使,五千士兵列道相迎,而他自己也親自迎出十里. 使者名叫安遠,是曠國雄府內的一名謀士,現任從軍司馬,地位不高不低,也就是個跑跑腿的文官,哪裡見過這等陣式,一下就被夜寒捧得暈暈忽忽,如同身在雲霧之中,迷迷糊糊就到了漠城. 漠城早己安置好上等的駱館,最令安遠驚愕的莫過於屋內放著的金銀玉器、珍珠瑪瑙,還有些上好的古董字畫. 夜寒隨同在側,自然留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微微笑道:「這些都是給安兄準備的禮物,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難得如此禮遇,安遠大為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吶吶地道:「這個……這個……怎麼好意思啊?右相大人實在太客氣了. 夜寒連連搖頭,含笑道:「哪裡哪裡,想到安兄送喜信而來,使我軍中將士免了戰爭之苦,這點禮物實在太少了,日後定當補償. 安遠微微一愣,隨即吃驚地望著他問道:「莫非右相大人早已知道安某的來意?__ 夜寒親切地拉著他坐下,含笑道:「你我兩家本是同門,安兄此來無非是想重修舊好而已,我又怎能不知?所以今日特別高興,中軍已擺好酒宴為安兄接風洗塵. 安遠沒想到他如此善辯,支吾了片刻才吶吶地應道:「話雖如此,只是……只是……」 夜寒打斷他的話語,搶著問道:「安兄此來想是詢問有關葉公所言之事吧?__ 安遠點了點頭,沉聲道:是可行,大帥必然會答應. 「我們大帥正在考慮換地的建議,所以派我來詢問一下,若真 夜寒微微一笑,端著侍從剛捧過來的熱茶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水面的熱氣,然後呷了一口,若無其事地問道:「蘇方志那裡大概也派了人去吧?__ 安遠剛拿起茶碗想喝口水,一聽這話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茶碗也打翻了,茶水灑了一片,燙得他哎喲一聲大叫起來.他也是機靈人,立即用燙痛的痛苦之色掩蓋了尷尬的表情. 「沒事吧!」夜寒故作驚愕狀,心裡洞若觀火,話裡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 「沒事吧!」夜寒故作除愕狀,心裡洞若觀火,話裡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裡住幾天,看看我軍軍威. 「正想一睹肅州大軍的軍容. 「難得安兄有如此興致,不如我們現在就到前線去看看.來入啊!吩咐他把酒宴押後,待我與安兄歸來再痛飲幾杯.」夜寒給身邊的兩名偏將使了個眼色,一起拉著安遠出了門. 安遠擔心再說下去會把曠國雄兩面討好的做法說出來,見夜寒盛情邀請自己去前線觀戰,自然也就樂得前往,然而他哪知夜寒早已安排好圈套等著他自己跳進去. 在中軍護衛的陪同下,兩人到了撇全羅的駐地,觀看十萬駐軍的龐大陣容.淤全羅得到快馬報信,因此早有準備,十萬大軍整齊地排列在軍營兩側歡迎安遠到來,並奏起了軍鼓為之助興,氣勢比安遠在漠城所見還要強盛,再望著旗幟鮮明,盔明甲亮的大軍,安遠心中不禁慨然,如此雄兵豈有不勝之理. 夜寒給淤全羅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撇全羅心領神悟,微微欠身大聲票道:「啟票右相,五萬大軍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出行,請右相大人下令. 夜寒望著安遠,含笑道:「安兄這大軍還算不錯吧?__ 安遠見慣了雙龍城的軍隊,與這些士兵相比實在有很大的差別,曠國雄的士兵粗暴而凶狠,無論和平時期或是戰亂時期都是一群惡狼,常有擾民之事,而這些士兵一個個精神飽滿,雖然時值隆冬,天氣極冷,但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寒氣. 「坐擁如此大軍,豈有不勝之理?淤將軍真是治軍有方,想必是常勝將軍. 撇全羅臉色微變,話雖然說得很體面,但在他這位降將聽來卻略略有些諷刺意味, 夜寒看在眼中連忙插嘴道:「淤將軍的治軍手腕自然是高明,安兄,我們還是去看看風景吧 「風景?這裡不是前線嗎?__ 「有五萬大軍護著,不會有事!」夜寒轉頭盼咐道:「撇將軍,我看也不必進帳了,直接上路. 「是 撇全羅大手一揮,五萬大軍便浩浩浩蕩蕩簇傭著夜寒與安遠一起向南走,一直來到雲璧把守的蕭關. 安遠原以為只是到前線巡視,「右相大人!這是要攻城嗎? 沒想到夜寒竟要帶他去戰場,心裡大為不安,小聲問道: 夜寒笑了笑,指著蕭關的方向道:「蕭關的雪景很美,我們去賞雪吧 「去戰場賞雪?」安遠詫異地盯著他。 夜寒卻不肯再解釋,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裡七上八下,滿不是滋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裡七上八下,滿不是滋味,但人家盛情相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大軍前進. 時值隆冬,雖然天氣晴朗,但幾日前堆積的大雪還沒有融化,蕭關外點綴得銀妝素裹,彷彿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單以景色而論的確很美. 五萬大軍的到來使這片寧靜的空間突然滲入了緊張的氣息,黑壓壓的軍隊橫擺在蕭關之外,刀劍上的寒氣比霜雪更令人不安. 得到手下的票報,雲氏父子無不大驚失色,以為肅州大軍就要攻城,連忙披掛整齊,號令三軍一起登城.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雲從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不安地看著父親道:「敵人似乎來了不少人,這一仗不好打啊 雲璧雖然緊張卻不害怕,含笑安撫道:「不必太擔心,我們也有數萬大軍,兩軍數量旗鼓相當,短期之內應該不分勝負,何況我們是守城,居高臨下,更容易擊敵,至少一兩個月不會有甚麼問題. 雲從龍轉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將士,寒風中一個個凍得直哆嗦,眉尖又緊了緊,比心沖沖地道:「天氣太冷了,將士們都放不開手腳,只怕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不容易守啊 「放心吧!為了自己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退縮的.」雲璧一直保持著大將的從容,然而內心卻並非不擔心. 嚴寒的天氣嚴重影響了戰鬥力,而且病倒的士兵一再增加,還有人愚上了思鄉病,對軍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撇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 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淤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到城下,成敗就不可預料了. 雲從龍也是無奈,只好抖擻精神,拔出佩刀在空中舞了幾下,身子頓時暖了些. 漸漸地,肅州大軍的黑影離城池越來越近,最前排是雄壯威武的騎士隊,整齊地在雪地上小跑著,旗幟招展,鼓樂喧無好不熱鬧味 雲璧一直在仔細打量著肅州大軍,見這些身披重甲的騎兵精神抖擻站在寒風之中,一個個精神飽滿、士氣旺盛,不禁慨歎肅州治軍的手段,同時也意識到對方把決戰之期拖到深冬時節,用意只怕就是在此. 「爹!您看呀!」雲從龍忽然驚叫了起來. 雲璧知道兒子素來穩重,若不是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連忙順著他的手指向前望去,臉色刷的白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兩下,喃喃地道:「怎麼會有曠國雄的大旗個難道葉欲已經收取了雙龍城?__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雲從龍的臉色更凝重了,目光中現出些許俱意.若是雙龍城降了葉欲,蕭關的壓力就會大增,而清月國內要防著蘇家大軍,不可能再添兵,只怕難以再守. 道緊心但 雲璧朝兩側掃了一眼,士兵們的臉上都有憂色,知道他們也被眼前的大旗嚇著了不妙,連忙大聲喝道:「不許慌張,這是葉欲之計,想動搖我軍軍心. 雲從龍連忙醒悟,也大聲斥喝著手下,在眾將的安撫下,震動的軍心才平靜下來,張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了. 城下,夜寒已帶著安遠和他的隨從們來到隊伍的最前方,指著白雪堆積的山嶺與城池笑道:「安兄,這裡景色不錯吧! 安遠是個文臣,臨戰的機會極少,就連當初蘇劍豪攻打雙龍城月餘他也沒有上過城場,只參與議事.膽怯的他不安地看了看夜寒,吶吶地道:「是……不錯,只是這樣看風景未免……來免太誇張了些吧 「哈哈」夜寒放聲大笑,片刻後才說道:「一點也不誇張,若是沒有五萬大軍保護,你我豈能如此安穩地賞雪?只怕清月國早已出兵把我們抓進去了. 安遠看了看城頭黑壓壓的人群,苦笑道:「清月國想必也沒料到我們竟是來賞雪的,萬一衝出來搶先攻擊可不好辦. 「搶先攻擊?」夜寒搖了搖頭,輕笑道:「我看雲氏父子巴不得我們立即離開呢 「為甚麼?」安遠的腦子早已亂了,平時擅長軍略的他此刻甚麼也看不真切,因此未能洞察夜寒的用意. 「這還不簡單,天氣這麼冷,清月大軍都是南方兵,此刻正凍得直哆嗦,連拿穩兵器都不容易,哪敢出來交戰?何況」夜寒縹了一眼安遠,揚揚得意地道:「清月國見到你我兩方如此和睦,也許會就此罷兵. 「你我兩家?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安遠的腦海中突然意識到甚麼,臉色刷的白了.「這不是很明顯嗎?」夜寒指了指他的身後. 安遠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片騎兵,手裡各舉著大旗,當中一面藍色大旗上用金絲繡了一個碩大的「曠」字,四邊還有滾龍做為裝飾,分明就是曠國雄的軍旗,臉上最後的血色也被抽乾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右相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夜寒微微一笑,道:「沒甚麼,曠將軍一直都是我天龍朝的不貳之臣,安兄做為曠將軍的代表來到這裡,就是表明了曠將軍願意與國家共存亡的決心,我又怎育緣之不理呢?曠將軍的大旗與眾將之旗並立,完全說明了一切. 夜寒一番聽似有理卻又模稜兩可的話說得安遠完全不知所措,想辯聯,一時又找不到說辭,不禁愣在當場. 夜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縱馬跑到城下,仰頭望向城頭高聲喚道:「我乃肅州南征大元帥,右相夜寒,請雲璧將軍上前說話. 雲璧走到城邊探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相貌堂堂,氣度非凡,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揚聲問道:「我是雲璧,夜相有何指教?__ 夜寒朝城上抱了抱拳,揚聲道:「你我兩家素來無仇,此番對峙完全是因為屈復清這個小人,雲大將軍的威名遠播,我肅州軍民無所不知,故此我大軍雖然來此數月,卻不敢冒犯虎威,此番前來是想兩家議和,以免生靈塗炭. 「議和!」雲璧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又是合理之舉,肅州大軍意在侵吞昌州,若是只剩屈復清一家,必然可以順利收取昌、涼二州.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好伶俐的一個人物雲壁暗暗吃驚,表面上依然如故,點頭應道:「不錯,我軍前來為的是昌州免受戰火波及,若是葉歌愛惜子民,不如退兵回去,大家各保太平,豈不是更好. 夜寒哈哈一笑,揚聲又道:「此言差矣,亂世之中攻城取地是再平常不過之事,然而我們南征卻是為了討伐小人.屈復清與鐵涼同盟,又背信棄義,偷襲了涼州,如今涼州三十萬大軍已歸順天龍朝,意欲殺敗屈復清以報舊仇,這事乃他們之間的恩褥葉公只是玉成其事而已,清月國與此毫無瓜葛,何必來膛這渾水. 好一張利嘴.雲璧又忍不住暗暗讚了一聲,清月之地,並非屈家之地,我軍乃是守土, 嘴上卻不肯認輸,淡淡地道:「此五城乃我並非助逆,夜相之言似乎不太合適吧 「說得好!既然如此,雲大將軍答應只守本土,夜某自然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四十萬大軍立即西進,剿滅屈復清這個奸賊,還望雲大將軍信守承諾,不要自毀其言」夜寒說罷在坐騎作了個揖,竟把雲璧的話當成是兩家的協定. 雲璧微微一愣,這時才明白夜寒的用意,不禁大罵他狡猾,然而自己堂堂一方主帥,又在敵我兩方共十萬大軍前說了這番話,若是否認必然會引來四方嘲笑,心裡又氣又惱,但霎時間又想不出反擊之言,臉色急得通紅,一口氣提不上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身子向後便倒. 「父親!」雲從龍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扶住父親,左手在其胸口輕輕撫弄著.過了片刻,雲璧才緩過氣來,不禁捶胸捶足,罵道:「此人實在奸詐,我中了他的詭計 雲從龍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我軍前來無非是想分一杯羹,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不如將計就計,搶先出兵佔領空虛的昌州腹地. 「這……」雲璧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明確的決斷. 夜寒意猶未盡,在城下又道:「雲大將軍,雙龍城的曠國雄已經答應葉公的條件,願去銀州做個草原之王,永駐草原瀚海,雙龍城與十萬大軍已被我軍接管,勃強孰弱一目瞭然,我主說了,肅州之兵只在眠月河北岸行動,絕不侵擾眠月河以南,東面的張全已與我主定下同盟,共守疆界,若是清月國同意,我軍願助清月國剿滅蘇家. 他知道葉欲去見張全的目的,雖然未曾證實,卻已把結果說了出來. 雲璧顫顫巍巍地走近一點,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夜寒,這番話比剛才還要駭人聽聞,若是雙龍城歸了葉欲,便可與龍夭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東面的大軍必然西移,蕭關這五城實在難以據守. 更令他吃驚的卻是肅州與張全之事,若真能得到肅州之兵相助,清月國的確有機會殺敗蘇家,然後席捲南部大陸.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五章 夜寒見雲璧一直不說話,微微一笑,揚聲又道:「大將軍不必猶豫了,一意孤行只怕對清月國沒有任何好處,蘇家對清月國的地盤一直虎視耽耽,若是再與我軍為敵,以清月國的國力實難兩面作戰.你我兩交素來無怨,加上雲大小姐現在又是夭龍之臣,貴為一品浩命夫人,說明你我兩方早就是一家,現在再結同盟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還望您三恩 品潔命夫人,說明你我兩方早就是一家,現在再結同盟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還望您三思而後行,不要替清月國種下苦果. 「父親!現在怎麼辦?」雲從龍被說得坪然心動,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父親. 雲璧知道清月國現在的處境,順州連年征戰,已是軍疲民枯,沒有七八年無法復原,因此一切軍需都要清月國內供給,然而數面禦敵終非良策,且有覆國之險,嚓一直都為之擔心,只是朝廷看上了昌州這塊肥肉,卻不知道得到這塊肥肉要付出多大代價. 「夜相請先回去,雲某雖是主帥,卻無法決斷,這事必須請皇上定奪,因此還望貴軍不可草率行事. 「我軍明日西征,行營駐地只留一千守軍,若是雲大將軍要戰,就請先取行營.」夜寒不等回應,撥馬就走. 雲璧望著歸入軍陣的身影,禁不住長歎一聲,讚道:「好個厲害人物,臨走還逼我下套,葉欲有此人相助,難怪諸事順利,可惜我清月國內沒有這樣的人才啊! 「父親,看來我們訣斷的時候到了,葉欲和蘇劍豪一龍一虎,退早南北稱霸,我們若不早作打算,只怕會成為兩家的犧牲品. 雲璧望向漸漸離去的肅州大軍,心裡一陣起伏.天下大勢表面上混亂不堪,但暗中已經穩定了,北方的葉家與南方的蘇家會成為主導兩個區域的主要勢力,而像清月國、張全、銀雪帝國以及屈家所能做的不是爭取一統天下,而是保全現有的勢力與地盤.現在屈家危在旦夕,張全也好不了多少,清月國必須考慮自己的出路,只有站穩了才能再走下一步,否則只會摔倒. 「回去吧!我要寫份奏章. 「回去吧!我要寫份奏章. 「難道您真想退兵?__ 雲璧語重心長地道:「我並非擔心昌州,而是擔心順州.蘇方志表面上停止了進攻,因為他想先把張全滅了,再奪下雙龍城,如此便無後顧之優,然後對付清月國,而我帶了十萬大軍到此處,順州防務顯得有些空虛,國內除了禁軍外再也沒有其他可用之兵,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與葉欲談判,讓他把昌州南部割給清月國,然後任他襲取涼州,我們去攻寧州. 「眠月河到了這裡折往北上,因此沒了天險,必須駐以重兵,夜寒斷然不會讓自己的腹部下面放著一把利刃,若是談判,只怕他們連這座蕭關也會要回去. 雲從龍喃喃地道:「十萬大軍若是空手而回,只怕朝中會有非議,對我雲家不1, 雲璧苦笑道:「我擔心的就是這點,否則佔了這幾座城池便已經足夠,你我父子統兵在外,女兒又嫁給龍天行,朝中早有非議,還有人向皇上進言,說我們父子有通敵之嫌,不宜統兵,只因軍中無人可以為帥,所以還是讓我們出來了. 與雲璧父子那邊的沉寂相比,夜寒顯得極為輕鬆,帶著安遠回到漠城. 經此一事,安遠徹底嚇怕了,只住了一夜就來到夜寒的中軍行營告辭,連禮物都不敢收夜寒早就知道他會如此,一見他到來便熱情地迎了上去,不等他說話,搶著道:「安兄 夜寒早就知道他會如此,一見他到來便熱情地迎了上去,不等他說話,搶著道:「安兄來的正好,今日我安排了酒宴歌舞,一定讓你盡興,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夜相,我想……」 「我知道你辛苦,所以特意安排了幾名歌妓,都是艷名在外的美人,走!」夜寒拉著他便往偏斤走去,根本不給他辭行的機會. 安遠哪能與夜寒相抗,在美酒與女色之下很快就成了夜寒手中的工具,五日後帶著無數的年物還有夜寒的一封信回到雙龍城.此時,曠國雄派往寧州蘇方志軍中的使者也回到了雙龍城. 曠國雄正等得心焦,見兩個使者同時回來,立即召見,卻發現兩方都提出了優厚的條件,一個許以草原封王,一個答應劃出舊都為封地,讓他頤養天年,他不禁大感為難. 與此同時,夜寒又命令鍬全羅率領所轄十萬大軍西進,與攻打芷水的岳風齊頭並進,全力攻取昌州,而軍營之中果然如他所言,只有一千士兵巡視,從而表示對清月國毫無敵意. 鐵涼的騎兵也抓住機會,不斷衝破防線,進入昌州中腹,但沒有攻城撩地,只有針對昌州的各處糧食與軍需倉庫. 屈復清也是焦頭爛額,尚武全面的攻擊使他的幾座要城戰火不斷,又聽說岳風領著五萬大軍直搗芷水,更是頭疼.昌州並無險關可守,要想守土就必須擁有龐大的軍力,但十萬之兵要對抗三十萬大軍,佈置兵力時每每捉襟見肘,防線總會露出縫隙,現在敵人突然發動奇兵衝擊,戰線更是難保. 由於前線吃緊,他不敢從前線抽調兵源,因而面臨無兵可派的窘境,只能派兒子屈顯武 由於前線吃緊,他不敢從前線抽調兵源,因而面臨無兵可派的窘境,只能派兒子屈顯武向清月國求援,然而清月國因為夜寒的一番舉動,不敢輕進,只派了幾千士兵沿著昌州南面邊界進發,接管了幾處小型的城塞,使清月國的國境線向北推移了數十里,但行動只限於此,不肯正面與肅州軍交戰. 屈顯武屢次求兵,雲璧父子早已打定主意,這場戰爭只能混水摸魚,不能以力相拼,所以,慧是藉故攤派,屈顯武知道清月國不願正面抗擊肅州軍,只能無奈地離開. 「父親!我回來了. 看著前去救援的小兒子,屈復清急忙問道:「情況如何?__ 屈顯武苦笑著搖了搖頭,深鎖著眉頭憤恨地道:「雲氏父子佔了我們一些小城,然後就罷兵不前,我去勸說,他們也總是以兵力不足為由拒絕進兵,看來不能指望他們了,一切只能由我們自己應付. 屈復清氣得跺腳,憤憤不平地道:「這些可惡的傢伙,分明是想等我勢微,然後吞食昌、、1. 「父親,我軍戰線太長,軍力不足,以至於防線薄弱,被天龍騎兵屢屢突破,如入無人之境.依孩兒看,不如收縮防線,這樣也許會有更多勝算。 屈復清早已想到這一點,但白白放棄城池心有不甘,因此一直沒有下決心,現在情勢逼人,似乎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不能把城池白白留給葉欲,就算走,我也要給他留下麻煩. 屈復清派出使者,請清月軍接管虎峽、巴塘、南安和芷水四處要塞,以及附近所有的府縣,幾乎將半個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但同時也把難題拋給了雲璧. 雲璧當然不會輕易上當,但面對數十個府縣的廝大領土,他魔下的將軍們卻不能不為之心動,不少人都提議他接管芷水和南安兩處,讓肅州大軍接收巴塘和虎峽,使他們有西進之路,不至於把目標對準清月國. 雲璧沉思了很久,最後終於答應接管芷水一帶,這並不是為了貪圖土地,而是為了日後與葉欲談判時爭取更多的籌碼. 負責芷水一帶攻擊的是岳風,得到夜寒的指示,他立即帶兵北移,讓出通往芷水城的道路,以示誠意. 與此同時,北面的尚武和親全羅的二十萬大軍已突破無人防守的南安、巴塘和虎峽三處要塞,前鋒再度逼近屈家軍的新防線. 相對而言,這條防線的確短些,屈復清利用了中間短短的丘陵地帶做為屏障,在潛龍潭、蒼月峽幾處布下重兵,同時放棄了昌州的西南部,只守著大約三分之一的土地,以及屈家的老巢昌州城. 夜寒將三十萬大軍重新佈置,淤全羅進兵昌州西南,岳風控制著昌州中部,而尚武則控制中北部地區,留下昌州余南區域,完全讓給了清月國. 雖然面對空空蕩蕩的廣闊土地,雲璧卻不敢動一兵一卒,老謀深算的他看得很清楚,眼前雖然沒有大軍阻擋,但只要他輕動,黃延功、岳風、尚武和淤全羅的四路大軍立即形成合圍之勢,他連回家的機會都沒了. 轉眼已是除夕,葉欲帶著丁才、馬懷仁到了武化城,司馬迅也在武化城,因此便在府中備下酒宴,一是替葉欲接風洗塵,二是慶賀新年的到來,偌大的將軍府渲染得熱鬧非凡,峰、嵐一家四口也都被請來赴宴. 酒杯還沒有端起來,河幫便送來了昌州的軍報. 「大人!大喜啊!」司馬玉捧著軍報一個箭步便衝回廳中. 葉欲見他喜得眉飛色舞,笑容滿面,知道必然是前線戰事有所進展,含笑道:「坐下來慢慢說。 峰卻心急地叫道:「司馬將軍快說吧! 這兩個月,知府大印一直掌握在峰的手裡,與司馬正一起處理仙主堂奸細之事,由於他性格爽朗活潑,很得司馬正賞識. 司馬迅喜孜孜地坐回座位,笑道:「清月國按兵不動,屈家守不住戰線,被迫撤退,現在我軍已佔了昌州一半的土地,屈家軍困守在昌州西北方. 葉欲著實感到高興,笑道:「想不到進展得這麼快,夜寒的治軍手腕的確是不俗啊! 峰端起酒杯笑道:「該連喝三杯才對,來來來,為葉大哥一統北方千杯! 葉欲卻顯得十分慎重,沉聲道:「言之過早,屈家在昌州經營了數十年,如此輕易就放棄一半土地,心中必然不甘. 馬懷仁笑著插嘴道:「不甘又如何,四十萬大軍壓制之下,屈復清也無計可施. 「沒有那麼簡單!」葉欲用略帶斤責的語氣頂了一句,沉吟後又道:「一時一地並不代表甚麼,我軍雖勝,但要控制的範圍增加,兵力相對較為分散,而昌州百姓習慣了屈家的統治,一時間未必能接受我軍,若屈復清再從中挑撥,我軍除了要對付屈家軍外,還要面對平民,昌州的百餘萬平民一旦暴動起來,大軍也無能為力. 一席話將高興的氣氛完全打碎了,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葉歌如此小心謹慎。味 司馬迅也知道兵者虛虛實實,退避有時候也是進攻的一種方法,道:「大人說的沒錯,不過主動權在我軍控制之下,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會有大礙. 葉欲拿著酒杯搖了搖頭,神色越來越凝重,喃喃自語道:「若我是屈復清,面對大軍壓境也不會一味死守,十萬對四十萬,還要提防清月國趁虛而入. 「大人的意思……屈復清有意讓清月國吸引我軍的攻擊?__ 葉慾望著他,反問道:「如果你是一隻狐狸,面前蹲著一頭虎、一隻狼,都想動手吃掉你,你會怎麼做呢?__ 司馬永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後應道:「若是有力量,自然全力相抗,若是力所不及,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對手自相殘殺,然後逐個擊敗. 「不錯,如今最好的辦法是先示弱,讓老虎和狼都以為穩操勝券,他們就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制約對方,清月國如果一定要得到昌州,就必須向我軍開戰. 「清月國只怕不敢吧 「清月國只怕不敢吧 「也許吧!不過不敢不等於不顧,屈家的防禦面收縮了,我軍的防禦面卻增加,就算明知清月國不敢動手,但也不能不防,進攻時就不能肆無忌憚,還要顧忌糧草倉庫,我若是屈復清,也會從此處下手,他們對昌州太熟悉了,只怕閉著眼睛都能摸出方位,找些人騷擾糧倉是必然. 司馬正終於意識到他在擔憂甚麼,不禁恍然大悟,神色也漸趨凝重,沉聲道:「大人所慮極是,從糧食上做手腳是打擊軍心、士氣最有效的作法. 「其實還有最狠毒的一招. 「甚麼招?」峰好奇地搶著問道. 葉歌指著滿桌的酒菜微微一笑,道:「讓昌州百姓缺糧,如此佔領軍就必須向百姓發放糧食,否則必然弓發暴動,然而行軍糧草有限,又是顧忌糧道的平安,如今正值隆冬,大雪漫天,運糧更難,軍中缺糧,不戰自潰,屈復清大概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在座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沒想到一個「退」字竟還有這麼深的講究,不禁都慨歎戰爭是一門大學問,並不是看到表面就能明白的事情. 丁才拿著酒杯歎道:「為官之道、為將之道,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徹悟的,大人雖然年輕,卻洞悉其中奧妙,真乃天人! 葉欲搖頭笑道:「過獎了,我只是經常抱著祀人憂天的想法而已. 司馬迅讚歎道:「旁人都覺得祀人憂夭是白費力氣,只有大人引為至理名言,並一直遵循,這就是大人的成功之道啊! 循,這就是大人的成功之道啊! 「我看還是喝酒吧不然我退早會被你們用話餵飽了! 「千!」峰起身碰了碰杯,然後一飲而盡,笑道:「我甚麼也不懂,只知道葉大哥叫我做甚麼,我就做甚麼,反正做了就沒錯. 「峰小弟,你打算在此做個清知府,還是隨我到戰場上去逛逛個」 峰看了看司馬玉,又看了看姐姐和妻子,面有難卿道:「我都想做,只是」______葉欲哈哈笑道:「我以為峰小弟』邑是那麼爽朗,想不到也有為難的時候,剛才我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說笑而已. 眾人都笑了起來. 司馬垂笑了一陣,又問道:「大人走銀州草原回肅州,還是回昌州統兵?__ 「我還要再去一趟雙龍城,想必這幾個月曠國雄一直寢食不安,是時候甩鞭子了! 「他真的會答應嗎?__ 「天下大勢如此,他不可能再做中州皇帝之夢,要想下半生能平安渡過就必須換個地方,我猜他此刻大概正在肅州與蘇家兩者之間為難,我若不去,只怕會被蘇方志捷足先登眾人恍然大悟,無不讚歎葉欲洞察先機,防愚於未然. 葉慾望著司馬玉,問道:「這裡糧食儲備如何? 「經濟繁榮,社會穩定,所以糧食儲備十分充足,今年秋末時節還因為糧食太多,需要在廣昌漢嶺等地興建大批糧倉存糧,我和龍大將軍都覺得大人東征之日不遠,需要廣積糧草以備後用. 葉欲大感欣慰,含笑道:「司馬兄儲備糧草,不過現在昌州戰事吃緊 ,此戰亂之秋,糧食生產不易,是應該及早你撥出糧食經河幫運往昌州,以解燃眉之急 「運糧去昌州! 此地與昌州有千里之遙,中間又隔著曠國雄的領地,葉欲居然還要運糧過去,司馬正實在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已明白此舉是因為擔心屈復清堅壁清野之策,昌州一旦缺糧就會引起民變,直接影響到戰事的成敗. 因而司馬正含笑應道:「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下令讓汾桐之地的糧倉運糧上船. 「好!若是如此,昌州便高枕無憂」葉欲開懷一笑,端著酒杯起身,道:「今日是除夕佳期,我敬大家一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六章 三日後,葉欲一行人折往南面,登上河幫的船隻往雙龍城而去,大批糧食也陸續利用河幫的船隻往昌州運去.但由於魏助把大批船隻集中在眠月河的上游,因此運糧船隊的數 幫的船隻往昌州運去.但由於魏助把大批船隻集中在眠月河的上游,因此運糧船隊的數目有限,同樣又因為船隊不大,所以沒有引起曠國雄的注意. 曠國雄此時在雙龍城卻是如坐針氈,蘇方志突然將駐守在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向東移了五十里,這原本只是小型的活動,卻給了曠國雄沉重的壓力,逼使他決定還是盡早接受蘇家所提出的協定. 說來也是巧合,就在葉欲登上雙龍城碼頭的當日,蘇方志也再次重臨舊地. 望著南城外熱鬧的迎接場面,葉欲不禁啞然失笑,轉頭對前來迎接的魏劫笑道:「看來我和蘇方志還真是有緣. 味 魏助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票道:「公子,這次蘇方志的動靜不小,聽說二十萬大軍都壓過來了. 葉欲微微一曬道:「蘇方志以為我們全力攻打昌州,騰不出手壓迫曠國雄,便想以武力壓迫. 丁才笑道:「他真是失算了,哪裡知道大人還會回來. 葉欲笑了笑,指著丁才、馬懷仁等人道:「魏助,你把他們安頓好.丁才,你們幾個不要亂走,免得留下麻煩,我去會一會蘇方志. 「您不是要去見曠國雄嗎,__ 葉欲笑道:「曠國雄現在是驚弓之鳥,自然有蘇方志給他壓力,用不著急著見他,倒是蘇方志不妨見一見. 丁才等人還是不太明白,但知道他的心思外人很難猜測,都恭敬地答應了. 此時,蘇方志剛剛被曠國雄迎入宅中. 賓主落坐之後,曠國雄含笑問道:「蘇兄這次來訪不知有甚麼事見教?__ 雖然表面上態度親和,但他的心裡卻很不非,蘇方志的二十萬大軍向雙龍城的南城合攏,又禁止一切商販進入平安州一帶,使得雙龍城市面蕭條,百姓怨聲載道.而商業是雙龍城的命脈,如今河幫在葉欲手裡,雖然河上貿易沒有停頓,但他總是感到不安,如今陸上貿易通道被封,整個平安州就像死域一般.長此下去,他的財力必然枯竭,再也無法支撐十萬大軍. 蘇方志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端著茶碗輕笑道:「賢弟前次派使前來,愚兄深感欣慰,難得賢弟如此深明大義,愚兄又怎能推脫呢.因此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劃,保證讓賢弟樂不思蜀. 曠國雄見他這副神色,真想一腳瑞過去,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自己勢力萎縮,再不想出路就只有身敗名裂,因此就算忍不了也必須忍. 「蘇兄小弟的確是在考慮,只是昌州戰事還在進行之中,屈復清失去昌州一半土地,情勢岌岌可危,做為同盟者似乎應該做些甚麼,至於將來的事還是等大戰結束之後再談較好. 蘇方志哪肯讓到手的東西就此溜走,淡淡地道:「愚兄正是為了壓制葉欲才特意前來會見賢弟,只有你我聯合起來一同進兵,才能抑制葉欲的擴張計劃,還望賢弟三思. 曠國雄仍未決定選擇葉欲或是蘇家,正衡量著兩家的利弊.葉欲勢頭正猛,奪取昌州、涼州似乎指日可待,而蘇家則根基深厚,蘇方志、蘇劍豪父子都是一代人傑,久必成大事,問題在幹哪一家會真正兌現所允諾的條件. 「上次遣使去寧州,蘇兄說要把我安置在舊都,如今舊都還在張全手裡,莫非蘇兄在調侃小弟?__ 蘇方志哈哈一笑,傲然應道:「張全不過是棺材蜘一具枯骨,我早晚會讓他到棺材裡去,如今太子大軍已奪取張全半壁領地,不日便可攻克舊都,又怎麼會是調侃賢弟呢? 曠國雄對東南的戰事並不熟悉,也不知道蘇方志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心裡很不踏實,然而提出歸附的人是自己,現在也不好一口拒絕,頓時大感為難. 蘇方志端著茶碗品著杯中名茶,眼角的餘光一直掃在曠國雄的臉上,見他面露愁容,不禁有些得意.論談判辯駁,這個武夫哪裡會是自己的對手,這雙龍城退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蘇方志突然感覺像是在自己書房飲茶,十分愜意. 氣氛越來越尷尬,曠國雄沉吟了很久都沒開口,絞盡腦汁在想推脫之辭,忽然瞥見府中管事在廳門探頭張望,心中一動,擺手喚道:「李成,怎麼一點規短也不懂,沒看到貴客在此嗎?__ 李成嚇得一縮腦袋,陪笑道:「大帥,門外有貴客來訪. 「貴客?」曠國雄忽然想起上次蘇方志來訪,被葉欲中途打斷,現在又有貴客來訪,情況與當日一模一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但這次卻與上次完全不同,上次自己是以盟友身份接待蘇方志,兩家的關係尚好,現在卻是暗中敵對狀態,又遭逢這尷尬時刻,他巴不得找個理由離開一下. 「是葉欲! 蘇方志的臉色驟然一變,又青又灰,彷彿香爐中的灰沾了滿臉,眼中殺氣凝現,冷導地漂著曠國雄,心道:「好奸詐的曠國雄,上次來訪,葉欲也曾出現,這次又是如此,看來他是早有預謀,事情談不攏就以投向葉欲做為要挾,實在是可惡之極. 曠國雄也是大吃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兩人中必有一人將會是自己的主公,多見見倒也無妨,何況蘇方志的態度咄咄逼人,正好冷他一下,讓他知道自己並非只有投靠蘇家一個選擇. 想著,曠國雄偷偷漂了蘇方志一眼,見他臉色青灰,眼有殺氣,心裡更是冷笑連連,表面上仍是故作姿態,不悅地道:「他怎麼也來了,真是不湊巧.李成,把他請到雲峰閣,我隨後就來. 「是」李成恭敬應了一聲後急步離去. 蘇方志這時才冷冷地問道:「想不到賢弟與葉欲交情如此深厚,這雙龍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看來是我來的不合時宜. 曠國雄有意讓他為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模稜兩可的應道:「葉欲控制了河幫,這條大河就是他的家,想想真是愜意. 蘇方志哼了一聲,卻不願意就此與他交惡,否則雙龍城必然成為葉欲之地,對自己日後的行動大大有礙,因此不能不忍氣吞聲,端著茶碗一言不發地坐著. 的行動大大有礙,因此不能不忍氣吞聲,端著茶碗一言不發地坐著. 曠國雄撣了撣衣袍,站了起來,含笑道:,我也不想怠慢你們兩家. 「蘇兄稍坐,我去見見葉欲,畢竟遠來都是客以 「嗯」蘇方志撇過臉不再看他. 曠國雄心裡說不出的痛快,笑呵呵地離開斤門,走進了旁邊的雲峰閣. 葉欲早有準備,見他出現立即熱情地迎了上去,親切地握著他的手道:「曠兄真是深明大義啊我得到消息,聽說你已經派使者去了漠城,這才是忠臣良將的表率,日後必定因此名垂千古. 曠國雄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頓時有些.膺了. 葉欲反客為主,拉著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含笑又道:「聞知將軍大義,因此葉某不才再度來訪,以表達心中的感激.雙龍城歸入皇統,你我同為天龍子民,從此平安州百姓便不再受戰爭之苦,實在是天下之幸,我已去信朝中,請他們立即將王爵的金印與封地較書一併送來,銀州草原區也會做出相應的佈置,保證將軍喜歡. 一番話既誠懇又親切,曠國雄明知這全是為了拉攏自己,卻也不能不為之感動,與之相比,蘇方志的強硬態度就顯得更為討厭. 「難得葉公如此禮賢下士,曠某豈有推脫之理,只是事情重要,需要一步步籌劃……」 葉欲擺擺手沒讓他解釋下去,微笑道:「曠兄的難處我明白,我此次來也並非催促曠兄,只是告訴曠兄一聲,一切都已為曠兄準備妥當,曠兄就算沒了雙龍城與十萬大軍,葉某也以王位相贈,封地也一畝不少. 某也以王位相贈,封地也一畝不少. 這番話令曠國雄感動得幾乎流淚,葉欲身為一方霸主一言九鼎,他相信就算是自己真的無兵無將前去投靠,也會領受王位與封地,心裡的天秤完全倒向了葉欲. 他突然起身一揖到地,誠懇道:「葉公待人真是無可挑剔,曠某此刻才明白葉公為何能有今日成就. 葉欲見他神色,已知大事可定,親切地拉著他道:「皇帝不過是一個名號,只有真正的各士才知道甚麼是人生,曠兄宦海沉浮多年,應該知道其中真意,今日榮歸草原,必然名傳千古,也能安享太平. 曠國雄指著外廳道:「蘇方志便在此地,若是葉公喜歡,曠某願獻蘇方志人頭為晉見之守. 葉欲搖頭笑道:沒有太大的好處. 「這倒不必,天下兩分是必然之舉,殺了蘇方志還有蘇劍豪,對你我都 「葉公難道沒有一統天下的打算?__ 「一統天下?」葉散輕輕一笑,「談何容易,蘇家的勢力已經穩固;張全雖能支持一陣,但最多不過一年;清月國若是肯退守躍虎關,倒也可以保一時太平,若是堅守順州,恐怕也只有兩三年的壽命了.而肅州之軍則要東征銀雪帝國,算起來南北平定時間相若,到時候兩家勢均力敵,要想一統天下恐怕要數十年. 曠國雄不禁大為感歎,難怪葉欲可成大事,一個人的目光如果已經看到數年或是數十年之後的景象,自然可以定出最合理的計劃. 「好了,我們去見一見蘇方志吧 「您……您要見他?」曠國雄決心已定,態度更加謙卑,說話也用了敬語. 「我久聞此人大名,雖然同朝為臣,吧」葉欲笑著走出了雲峰閣. 卻從未見過,今天倒想與他談一談 曠兄,帶路 曠國雄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但既然已決定投向他,領著葉欲來到外斤. 以 便沒有拒絕的理由,因而 蘇方志正思索著如何應付突變的局面,忽然門口走入一名兩鬢雪白的青年,知道此人必是葉欲,心中微感詫異,不知道他來意為何,表面上仍擺出皇帝的氣度,端起架子傲然看著葉欲,卻不說話,等著葉欲先表態. 葉欲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如今龍袍加身更顯得蘇方志氣度非凡,不愧為天龍朝一代名將 他微笑著抱了抱拳,問候道:「蘇老將軍一向安好?__ 蘇方志見他以將軍名位稱呼,心裡不快,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是何人,膚不認識你. 曠國雄從後趕到前面,含笑道:「蘇兄,這位便是肅州葉公. 蘇方志見他說到葉欲時眼中有敬慕之色,心中驟然一涼,知道曠國雄必然選擇投向葉欲,心中又怒又悔,雖然知道葉散凱覷雙龍城,卻沒有想到他辦得這麼徹底,扔下四十萬大軍不顧,親自跑來遊說. 大軍不顧,親自跑來遊說. 葉歌留意蘇方志黯然的神色,心中暗笑,表面上卻很客氣,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拱手又道:「昔年多蒙蘇老將軍照料,葉某才有今日,這番情,葉某終生不忘,今日得知蘇老將軍正在曠府作客,因此特來拜會. 蘇方豁笑道』「葉公子鈴有為,蘇某鏟望之項背『不知葉公子有何見教, 「蘇公只帶數十親兵來到天龍領地,說明對我國毫無惡意。 「天龍領地」蘇方志猛地一顫,抬眼瞥向曠國雄,見他默不作聲,知道木已成舟,一股血腥味突然向上翻湧,嗓子一甜,一團鮮血湧入口中,但他生性剛強,不願在葉欲面前示弱,竟硬生生把血吞了回去,卻不敢再開口,擔心露出嘴中殘留的血漬. 葉敵是學醫的,見他臉色突然變紅,知道是氣得血氣翻湧,不吐血也是內傷,微微有些感歎,想了想又道:「聽說蘇三公子在南面屢戰屢勝,不日便可收取張全領土,實在是可喜可賀. 「哪比得上葉公子的四十萬大軍,恐怕很快就可以襲取昌、涼二州了. 葉欲見蘇方志一味冷嘲熱諷,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甚麼意恩,話鋒一轉,單刀直入道:「想來天下兩分是大勢所趨,既然蘇公在此,不如我們簽下和平同盟如何?__ 蘇方志沒有心理準備,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神色也不禁為之動容了,凝望著他問道:「葉公子此言是何意恩?__ 「你我兩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天下兩分,劃河而治,這是必然的結果.依我所見,兩家不必存有甚麼一統天下之心,何況兩家就算相互攻擊,恐怕也要數十年才能分出勝 兩家不必存有甚麼一統天下之心,何況兩家就算相互攻擊,恐怕也要數十年才能分出勝負,統一不成反鬧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寧,得不償失. 蘇方志和曠國雄都以一統天下為最終的目標,從未想過劃河而治,葉欲的話無疑是一把巨錘,砸得他們心動神搖. 「世間沒有規定必須天下一統,夭龍朝與鐵涼、清月兩國不也和平相處了幾十年嗎?可見一統天下未必是好事,分而治之也朱必是壞事,有了外來壓力,統治者才能想盡辦法提升國力,如此一來,百姓得益,國家得益.反之,若天下一統,太平日久必生內亂,正如天龍朝一樣,內在的腐敗比任何戰爭的傷害都大. 蘇方志大為動容,想不到這麼娜青年竟然說出這番大道理,天龍朝雖大,但內部貪污腐化,弄得民不聊生,相反清月和鐵涼兩國卻日漸興旺. 「我的計劃只想一統北疆,南面的事有蘇公打理,如果可以簽下互不侵犯條約,兩國便可進入和平發展時期,對天下有利兩無害. 「既然葉公子如此坦誠,蘇某也就真言了,天下沒有永遠的和平,俗話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簽下互不侵犯條約,也難保沒有戰爭. 「我當然知道,所以只簽三十年,到時侯由後世之君決定一切. 「三十年!」蘇方志大為心動. 他雖然雄心萬丈,想一統天下,但今日與葉欲一談,發現這個青年實在是少見的人才,北面由此人打理,若想一統天下只怕要數十年的時間,既然如此倒不如罷戰三十年,養精蓄銳,處理好國內民生政務,到時候兒子也才五十幾歲,正是老謀深算,運籌帷幌之時,北伐或許更有機會. 時,北伐或許更有機會. 曠國雄斜眼看著兩人,若是簽定了條約,其他勢力再也沒有生存的空間了,慶幸自己及時抉擇,不然定會受到兩家合擊,死無葬身之地. 葉欲微笑望著蘇方志問道:「不知蘇公意下如何? 「這倒是無妨,只是……不放心.」蘇方志漂了一眼曠國雄,沉聲道』「鶩龍城橫跨眠」河,我 葉欲拍案而起,爽快地笑道:「雙龍南城與周圍府縣交給蘇公打理,我只取北城. 曠國雄驚得呆若木雞,雙龍城是諸侯心儀之地,葉欲居然毫不猶豫將之一分為二,這是何等的氣魄,換成別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不禁慨歎自己生不逢時,與這樣的人物生在同一個時代實在是一種悲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七章 蘇方志也沒想到葉散如此爽快,讓出這麼大塊地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度,心中更是感歎:「真是難得人物難怪劍豪也不是他的對手,生子若此,夫復何求!看來北方諸豪退早都會葡伏在他面前. 他也是個爽快的人物,同樣拍案而起,大笑道:「葉公如此豪爽,我又怎會吝音,既然如此,我就與你約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曠兄,請準備筆紙,今日我就與葉公簽下草約. 葉欲十分高興,含笑道:「蘇公不必著急,草約可以暫簽,但正式的和約還是等蘇公收城之日再簽. 「好!」說著蘇方志伸出右手. 「一言為定」葉欲也伸出右手與他三擊掌為誓,接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味 目睹天下兩強聯手,曠國雄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從這一刻開始,天下就會變成南北兩朝,北葉南蘇,再也不會有第三個名字. 這一夜,雙龍城似乎特別的寧靜,曠國雄在宮殿區大宴,除了葉欲和蘇方志出席外,丁才、馬懷仁、魏韻等人都隨同葉欲一起出席.聽說葉欲與蘇方志定下盟約分治南北,幾人特別驚訝,直到見了蘇方志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做為河幫幫主,魏劫的出現同樣弓起眾人的注意,蘇方志尤為關注,雖然葉欲把眠月河南岸讓給自己,但只要有河幫在,就會對自己構成威脅,要解決這一點只有三個方法,一是封河,在眠月南岸搭建高大的河壩,一則防洪,二則防止北軍突然登陸,但如此一來,河運必然中斷.第二個方法則是建立一支相同的船隊,相互制約,但這樣的制度很容易引起兩家的爭端,最終破壞和議.最後一種方法就是讓現有的河幫解散,眠月河上再也沒有任何勢力可以控制河運. 對蘇方志而言,解散河幫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清楚這支河幫是魏勘心血所在,很難說服他解散河幫. 「魏幫主,久聞閣下大名,如今一見. 沒等魏勘插口,葉欲走了過來笑著應道:「魏劫已是河道總督,總理河運事宜,河幫弟子也歸屬朝廷官制,有了正式的名份. 蘇方志一聽便知道他已洞察自己的用意,心裡又是一驚,含笑道:「原來魏幫主已是葉公之臣. 葉敵親切地拍了拍魏韻的肩頭, 笑甄「從我參加科舉的那年開始,魏勘便是我的親隨 蘇方志暗自大吃一驚,原以為河幫是魏勘所建,後來歸附了葉歌,沒想到魏助出自葉欲門下,受他之命建立河幫,根本不存在甚麼歸附問題.之前他心裡還一直在納悶,魏勘為甚麼會放棄河幫的獨立性而歸附葉欲做臣子,現在才明白其中真相,心中像被冬日寒風掃過似的,又涼又冰. 葉欲真是天下少見的鬼才,連科舉都還沒參加就想到了日後要利用河幫成為爭奪權力的棋子.這可真是個可怕的人物,數年之後的事情誰能預知,可他卻敢事先放下籌碼,然後坐等收利,這一點連自己都做不到,他當時還是一個才十八歲的青年,居然有此心機,實在太可怕了!幸虧此人心地還算正直,若是偏邪一些,一定是個天下畏懼的霸主,自己這些諸侯只怕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他越想越是害怕,身子竟驚出一身冷汗,內衣幾乎濕透,寒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幾個寒嗓. 「蘇公!你怎麼了?__ 蘇方志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抹了抹滿額的冷汗,微笑道:「不知是不是太興奮了,這麼冷的天居然出了一頭大汗,真是難得. 冷的天居然出了一頭大汗,真是難得. 魏勘笑道:「蘇公是貴人,哪比得上我們這些水裡來水裡去的粗漢,您要保重啊 「是啊你們慢慢聊,我過去看看.」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但蘇方志卻感覺恍若隔世,精神和心情都衰老了許多,不敢再與葉欲等人聊下去,乾笑兩聲,轉身走向手下. 魏助望著葉欲笑道:「看來這個蘇皇帝也不過如此,公子與他簽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真是有些虧. 葉欲也覺得蘇方志今夜有些怪,卻也沒有在意,也絲毫不懼,曠國雄的十萬大軍足以守住北城,一帶再也不必擔心了,可以專心西征. 話已經卿了再加上黃延功 ,就算蘇方志反侮,自己協防,眠月河中游至下游 丁才憂心沖沖地問道:「公子,您不是答應大皇子了嗎?怎麼又與蘇家結盟?如此一來,大皇子那裡豈不是很危險?__ 葉欲淡淡地道:必害怕三面受敵, 「我讓他成為皇帝,已經完成了承諾,又幫他守住眠月河北岸,使他不 這也是協防. 「話雖如此,可……叫大皇子和張全獨力抵擋蘇家,只怕……只怕……」 葉欲輕笑道:「想做皇帝的人天下有的是,要想夢想成真就必須有足夠的手段和能力,機會就放在大皇子的面前,他若是有能力,自然功德圓滿,他若是沒有實力,便是上天要滅他,我不會讓士兵去為一個無能之人拚命. 丁才嚇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沒想到剛才還溫文爾雅的他突然變得如此冷酷,一時間無法接受. ,一時間無法接受. 葉欲伸手搭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做官是為了甚麼?難道只是一味討好皇帝嗎?非也,做官是為天下百姓做官,而非為一人.如果一個無能之輩坐上皇位會給天下帶來災渦,那麼這種人就不配做皇帝,甚麼皇族血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難道有皇脈血脈的人就一定會是好皇帝?我不過是個平民,要想做皇帝早就做了,天下誰又能說甚麼? 丁才被葉欲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辭. 總覺得有些不對,隨腦子裡一片混亂,找不出辯解之 「好了,別想太多,難得今天高興,你該多喝幾杯,走,我們過去. 葉欲笑著把丁才拉回酒席,又叫馬懷仁和魏劫等人連番勸酒,丁才很快便已是酩配大醉,不省人事. 酒宴之前葉欲便與蘇方志草簽了和約,商議一個月後蘇家軍進駐南城,到時候在宮殿區簽定正式的和約. 雙龍城這裡熱鬧非凡,兩家歡喜,昌州的軍務卻如葉欲擔心的那樣發展著,屈復清將各個城裡的糧草都搬走了,事前還特意向百姓征借了大批糧食,然後把數十萬饑民留給了興沖沖而至的肅州大軍. 尚武、淤全羅和岳風哪裡知道屈復清留下巨大的隱愚給他們,都帶著人馬各自進駐要城,然而一進城就面對大批餓民向大軍求糧,還有許多平民從農村趕到城市來求糧,狀況之慘令他們都深為感慨. 然而三個人的處理方式各有不同,岳風是忠厚之人,見到餓民立即下令開倉放糧,幾乎把大軍的軍糧都發光了,卻也滿足了所轄地區的居民過冬的根食,因此民間無不大加讚賞. 相比之下,淤全羅卻不肯發放一粒糧食,他做為鐵涼舊臣,對於背信棄義的昌州入早有怨言,雖然見到到處都是餓民,卻封鎖軍營,強行把求糧的百姓趕走,以至於不少地方 鬧出民變,民兵衝突,死亡了數百人,但激全羅位,其他的事都可不顧,卻換來不斷有百姓騷擾 然不顧,在他的心裡士兵是第一不得不以重兵把守,還將糧倉周 圍劃成禁區,沒有允許,擅進之人格殺勿論,不少餓民因此無辜地成了刀下之鬼. 尚武所轄地區的情況可算中庸,他不放糧只派粥,在保證軍糧的前提下,早期所佔領的府縣存糧全部運往新佔領區,讓士兵每日派一次粥,餓不死百姓,卻也無法吃飽,與此同時又派人把消息送往漠城. 夜寒正與手下謀士文臣籌劃如何管治新占府縣,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大聲驚道:「堅壁清野 主簿王進沉聲道:「右相大人,此事非常嚴重,我軍雖然佔領了大片土地,但如果不能及時安撫數十萬飢餓的百姓,大軍只怕無法立足,而且百姓的數目是大軍的十倍有餘,會對我軍造成巨大的威脅,甚至全軍盡滅. 「屈復清果然老謀深算,想不到撤退竟是以退為進,想用百萬百姓的性命做為取勝的工具.」夜寒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屈復清這個對手的可怕之處,不禁後悔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小看了這位久歷政場戰場的老將軍. 葉欲離去後,赤溫便成了夜寒的護衛長,負責漠城周圍的安全事宜, 重,知道情況不妙,沉聲道:「不如讓大軍退一退,再一點點佔領. 見夜寒神色如此凝 重,知道情況不妙,沉聲道:「不如讓大軍退一退,再一點點佔領. 夜寒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屈復清這招陰毒之極,我軍若是不佔,清月國必然順勢佔領空城,他們雖然也會有同樣的問題,但他們可以直接把餓民趕出,而我們不行,因為我們將要永遠統治這裡. 赤溫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歎道:「屈復清果然陰險之極,右相大人,我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__ 味 夜寒臉色又青又灰,低著頭思索了片刻,沉聲道:「若是糧草能夠支撐,一切當可無誤,因此戰事的關鍵便在於後方能夠供應多少根草,屈復清也一定會想盡辦法針對我們的糧道,你負責後方事宜,糧道之事千萬小心,就算摸城一個護衛都沒有,糧道也不能沒有護衛. 「右相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全力守護糧道. 夜寒甩眼望向門外,金燦燦的陽光本是冬日最寶貴的東西,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那樣礙眼,道:「昌州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宋錢與赫洋不知能籌劃多少糧草前來. 「右相大人,不如在危機爆發之前狂攻屈復清的防線,只要把他們逼入青狼關,糧道便有保障,糧食也不會再成問題了. 「說的容易,屈復清收縮戰線的目的就是在於拖延戰事,自然會拚命防守,我們雖眾,但要防著清月國,還要管理各城百姓,東線的黃延功也不能輕易調往西面,因此能投入戰場的大概只有二十萬,十萬對二十萬,只要據險而守,撐幾個月沒有問題.「這可如何是好?__ 夜寒道:「消息太突然了,需要從長計議,你先去把事辦了,我慢慢再想辦法還有,尋肖息必須封鎖,我可不希望清月國得到消息. 「是! 赤溫走後,夜寒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內慢慢踱步,思索著破解之法.原本打算趁著冬季狂攻屈復清的大軍,然而他不戰而退,還留下了一大堆問題,始料來及. 「大人把南征重任交到我的手裡,若是雲猾陰狠,強攻恐怕無法奏效,似乎要想 有何面目去見大人!只是屈復清如此狡 方法.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他的腦中. 對呀樸哲的十二萬大軍正在雪狼關,若是他能有所行動,必會牽制昌州的戰事,只是大人沒有讓樸哲進兵的意恩,而且樸哲的八萬降兵戰鬥力不足,若是戰敗…… 想了一陣,夜寒還是毅然訣定請樸哲出兵涼州,迫使屈復清兩面受敵. 他高聲喚道:「來人啊! 「在」門口的衛士躬身而入. 「傳我將令,所有文臣武將中軍行轅議事 一個時辰之後,一隊士兵便帶著夜寒的親筆信件往北方而去. 夜寒知道昌州去雪狼關山高路遠,就算不斷換人換馬也需要一個月才能把信送到,因此昌州的戰事必須有另一手準備,又派了一隊人給宋錢與赫洋,請他們火速運送大批糧食南下. 雖然他及時應變,但昌州各地還是不斷爆發騷亂,飢餓的百姓衝擊糧倉的事件依然時有發生.其中以鍬全羅所轄區域最為嚴重,夜寒曾幾次讓泉全羅開倉放糧,但淤全羅不願在平民面前認輸,一邊答應夜寒,一邊又退退不放根,還經常用大軍鎮壓,這番舉動使許多昌州百姓都對肅州軍留下了極壞的印象. 由於缺糧,不少饑民向仍在屈復清控制的區域逃亡,又把肅州軍的殘暴大肆宣揚.屈復清也趁機大作文章,把肅州軍說成是魔鬼一樣的軍隊,所到之處只殺不留,弄得轄地內的百姓人心,隆筐,都害怕肅州軍攻入,於是有不少人主動參軍,如此一來,不但士氣恢復,連軍力也有所增強. 夜寒得到真實的消息己經是一月末的事了,看著手中的調查報告,氣得渾身發顫,臉都青了,咆哮著責罵道:「該死的撇全羅,居然不聽將令,引致肅州百姓對我軍怨聲載道,這不是助敵嗎?__ 赤溫從地上撿起報告看了兩眼,臉色也是鐵青,沉聲道:「鍬全羅是鐵涼舊臣,又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只怕奈他不何. 「奈他不何?我要撤他的職,把他押回青龍城讓御史和大理寺重重懲治. 王進進言道:「葉公臨行時曾說過,鐵涼之兵尚未忠誠,若是我們殺了淤全羅,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萬一弓起軍中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夜寒哼了一聲,怒斤道:「不殺他?我肅州軍在世人眼中就會成為強暴之師,你看到軍 夜寒哼了一聲,怒斥道:「不殺他?我肅州軍在世人眼中就會成為強暴之師,你看到軍報沒有,屈復清軍中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士氣大振,軍心穩固,這都是澈全羅千的好事 「相爺,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夜寒撲通一聲坐回原位,臉上苦笑連連,就開春了,戰事再拖下去會傷及國家元氣何面目去見大人! 道:「現在已經一月末了,再過一個多月人將重任托付給我,我若是一無所得,有 在場眾人無不愧然失色. 忽然屋外奔入一各親兵,腳還沒停步便興奮地叫道:「相爺,大人他回來了! 「真的」夜寒騰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臉喜色,彷彿見了救星似的,一個箭步便衝出斤門,邊走邊道:「快,快,快隨我迎接大人. 眾人一聽葉欲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都喜逐顏開,笑呵呵地跟著跑了出去,剛到行轅門口便見到葉欲帶著一群人含笑而入,夜寒連忙上前行禮.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葉欲拉著他,笑著問候道:「夜兄別來無恙?__ 夜寒輕歎道:「還算可以,就是前線的事弄得我焦頭爛額,實在愧見大人.「放心吧!沒甚麼大礙對了,我來紹一下,這位是聞名夭下的曠國雄曠將軍. 夜寒倏的一愣,目光移向葉欲身後,果然一名威武的將軍撫劍而立,甚麼,臉上忽現狂喜之色,興奮地問道:「莫非曠將軍率眾來降? 隨即領悟到發生了 「夜兄,你用詞不當,曠國雄本就是天龍之臣,何謂來降?該用歸來二字.「是是,是夜寒失言,曠將軍切勿見怪. 曠國雄抱了抱拳道:「哪裡,以後同朝為臣,還望相爺抬愛. 味 一番客套之後,夜寒把眾人請到了行轅大斤,奉茶奉水,熱情地招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八章 葉欲走到夜寒的書案邊,拿起那份調查軍務看了兩眼,忽然冷冷一笑,回頭望著正忙著奉茶的夜寒問道:「淤全羅的膽子可真不小啊連你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__ 夜寒瞥見他手中的報告,知道無法隱瞞,尷尬地道:「是卑職失職. 「不關你的事」葉欲擺了擺手,轉眼望向赤溫,延功、岳風和嵌全羅都叫回來,就說我回來了, 淡淡地道:「你派個人去把尚武、黃 要與他們商議軍務. 「是!」赤溫閃身離開了大廳. 夜寒不安地問道:「不知大人?……」 「不是我說你,有的時候該拿點氣魄出來,你是右相,又是此次大軍的主帥,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要忍讓,大軍又豈能得勝?何況眼下戰事複雜,屈復清雖退卻未有敗跡,我軍雖進也不能說明勝利,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改變整個戰局. 「卑職知道,正與謀士們商議對策. 葉欲輕笑一聲,隨手把報告扔在一疊文書上,冷冷地道:「這還有甚麼好商量,不聽帥令就該殺. 味 室中彷彿吹入一陣寒風,凍得在座諸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噪,就連曠國雄也不例外,他是第一次參與葉欲這裡的議事,平時見葉欲都是笑臉盈盈,此時才領略到他的厲害,不禁也驚出一身冷汗. 夜寒的臉色就更白了,沉聲道:「卑職打算把他押到大理寺審問查明了再定罪,現在就殺似乎有些草率,難以服眾,而且他是鐵涼降將的領袖之一,地位僅次於尚武,若是殺了他引起嘩變,實在得不償失,還望大人三思 「難以服眾?」葉欲哼了一陣,又拿起另一份文書,邊看邊道:「我現在就要拿他的人頭服眾,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若是做些好事也就罷,可現在因為他的舉措引致暴動頻生,我軍因為暴動死傷的數目竟比戰場損失的還多,這樣害軍害民的將軍,不殺他何以平亂?不殺他何以服眾?__ 眾人面面相覷,知道葉欲已下定決心,非殺泉全羅不可. 曠國雄對天龍朝內部情況並不熟悉,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因此捧著茶碗一言不發,丁才和馬懷仁都覺得自己身份太低,不敢進言,魏韻其他人也抱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宗旨,聽而不聞,只有夜寒和帳下謀士文臣有所反應. 宗旨,聽而不聞,只有夜寒和帳下謀士文臣有所反應. 「大人的意恩我明白,但殺他之前是否應該做些準備,萬一軍中嘩變也不至於措不及防 葉欲淡淡地道:「所以我才把尚武、黃延功他們都叫來,殺人就是要殺給他們看的,別以為成為一軍之主便可以為所欲為,把中軍的命令置於腦後,就算是岳風、黃延功這些!日臣,犯了事也照殺不誤 夜寒深感葉敵的魄力,自愧做事遠不如他爽快果斷. 「對了,我從司馬玉那裡調了不少糧食過來,對昌州應該有所幫助,魏勘會安排好運糧事宜,我已讓黃延功派兵運糧,不日便可到達前線,只要處理得當,暴動很快就可以平,急. 夜寒聽說有糧運到,整顆心像是泡在溫水中,說不出的輕鬆舒服,長長地吐了口氣後含笑道:「原來大人早已知道屈復清的手段,真是料事如神. 葉欲臉色一變,溫和地笑道:「曠兄初來,說這種事情實在掃興的很.夜寒,去安排酒宴為曠兄接風才是. 「對對對,是該好好為大人與曠將軍接風洗塵來人啊!備宴. 酒宴的歡騰雖然沖淡了剛才的殺氣,但在座的人都感受到葉欲的手腕,也感受到戰爭所帶來的壓力. 尚武四人接到葉欲的命令很快便回到摸城,這四人現在各統十萬大軍,可謂權傾一方, 尚武四人接到葉欲的命令很快便回到漠城,這四人現在各統十萬大軍,可謂權傾一方,各動天下,地位、身份在肅州軍中別然不同,因此同時到達漠城立即引起了所有軍民的注意. 夜寒等人都知道葉欲要殺淤全羅,因此迎接四人的時候都顯得志忑不安. 撇全羅並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由於路遠,他是最後一個到達漠城的統帥,一進城便露出揚揚得意之勢,連馬都不下,騎著戰馬一直跑到葉欲和夜寒身前,然後才跳下馬背. 夜寒等人隨著葉欲站在行轅外等候,見淤全羅如此囂張,都感異常憤怒,但想到他死期將至,又有些悲哀,堂堂一方大將也將是刀下之鬼. 葉欲沒等他下馬,冷冰冰地喚道:「把他押下去. 沒等澈全羅反應過來,赤溫便帶著一隊親衛衝了上去,把他從馬上扯了下來,按倒在地後用繩捆得結結實實. 身子被繩子一勒,淤全羅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面如土色,大叫道:「為甚麼綁我,我無罪,我無……,, 「吵甚麼吵!」赤溫拿著一個布團塞在他的嘴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讓手下拖著激全羅進入了中軍行轅. 看到堂堂一方統帥竟落得如此下場,曠國雄等人都感到身子發冷,心裡大感不安。 葉欲冷眼掃視著圍觀者,淡淡地道:「各位不必害怕,只要忠心為國,依令而行,絕不會有此下場,反之,若是誰置國家的利益於不顧,就算貴為將軍,我也會摘下他的腦袋」說罷不等眾人回應,甩袖便往行轅內走去.」說罷不等眾人回應,甩袖便往行轅內走去. 夜寒等人面面相覷,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味 淤全羅得意而來,哪裡知道這次來便是進了鬼門關,有來無回,心裡說不出的後悔,只盼著尚武能救自己一命. 尚武是最早到的統帥,聽說淤全羅一到就被抓了,驚得臉都白了,看著若無其事走進來的葉欲,急聲問道:「大人,淤全羅犯了何事,竟要抓他?__ 葉敵掃了一眼屋內的三人,淡淡地道:「犯了軍法,自然要軍法從事. 尚武對淤全羅的作法也有所耳聞,心裡其實十分不滿,因為淤全羅的決定,他所面臨的屈家軍士氣大振,又增添了兵力,攻打起來更加困難,但礙於同為鐵涼降將,不能不為他求情. 「漩全羅統領一方大軍,抓他對大軍不利,就算有錯也應該讓他帶罪立功. 葉欲甩袍坐下來,冷冷地應道:「尚將軍,你知道撇全羅有多少部下因為暴亂而死嗎?一千七百八十六人,他到現在一仗沒打,卻喪失近兩千名士兵,還有上萬百姓,使我肅州大軍變成了殘暴之軍,弄得昌州人心惶惶,原本有些投降的人也紛紛逃走,用他一顆人頭根本不足以彌補這些損失. 尚武又是一驚,這時才知道葉欲要殺親全羅安撫民心,心裡頓時亂了. 岳風和黃延功對視一眼,都覺得葉欲這麼做合情合理,只是同僚之誼不能不顧,齊聲道「還望大人念他功勞,免他死罪. 「還望大人念他功勞,免他死罪. 「不必多言了,現在不殺他,以後便會有更多士兵戰死,暴動也永不會停歇.何況撇全羅投降到現在只是帶兵,一仗未打,寸功未立,哪有甚麼以功抵過之說個而他身為一方指揮卻屢屢違抗帥令,這種大將要他何用?__ 葉欲語氣剛硬決絕,不留絲毫餘地,尚武三人都知道親全羅性命難保,一起望向後面進來的同僚. 尚武拱手道:「各位,撇全羅將軍罪不至死,還望大家聯名保全. 夜寒尚來說話,赤溫搶著道:「撇全羅目無上司,剛剛見了葉公與相爺,連馬都不下,這種人豈有不殺之理. 尚武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聽了赤溫一陣搶白,臉色刷的變了,若是違抗軍令還可以求情,但飛揚跋息卻是做臣子的大忌,撇全羅連葉散都不放在眼裡,就算這次保了下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還要連累為他求情的人.因此尚武也不好再求,默默地退到一邊,心裡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葉慾望了他兩眼,和顏悅色地道:「尚將軍和岳將軍處事得當,應為將軍中的表率,右相,他們兩個記頭功一次. 「是」夜寒知道他要安撫尚武,含笑提議道:以示表揚,同時也可以勉勵各軍向兩位將軍學習. 「不如將兩位大人的功勞向各軍宣揚, 「主意不錯,就這麼辦了. 尚武久在官場,葉欲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卻也說不出甚麼,長歎一聲,默然坐回原位. 尚武久在官場,葉散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卻也說不出甚麼,長歎一聲,默然坐回原位.淤全羅的確是咎由自取,給大軍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影響到整個戰局,若是能以他的人頭平息暴亂,對於大軍百利而無一害. 葉欲微笑又道:「這次叫大家來除了淤全羅的事情,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曠國雄鍬萬大軍與雙龍城歸入皇統,從此以後我部便能與龍天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 黃延功早知此事,因此還算鎮定,岳風和尚武都忍不住驚呼起來,臉色被狂喜代替,興沖沖看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自己的地位與這三人相若,站起來微微欠身,含笑道:黃將軍暫管,從今以後曠某與大家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雙龍城防務已交與 「好了,大家慢慢再聊,現在要商議昌州的戰事,明日我和曠將軍一起去見清月國,見到曠將軍,他們大概更不敢有甚麼行動. 夜寒忽道:「大人,月初我寫信給樸哲,請他出兵攻打涼州. 葉歌微微一愣,略加思索便已知道他要幹甚麼,含笑道:「你是右相,有權力這麼做,樸哲是知兵之人,一定會伺機而動. 夜寒見他沒有責怪自己妄動,心中大安. 「還有一事我要宣佈,月中我在雙龍城與蘇家簽下互不侵犯條約的草約,兩家劃河而治,各佔南北,三十年內不動刀兵.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這條約一簽,三十年內天下便不可能一統,天下大勢也就基本上定了,北葉南蘇,各取其地. 天下大勢也就基本上定了,北葉南蘇,各取其地. 葉欲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看著他們一臉驚愕的面孔,微微一笑,又道:「各位不必驚訝,要一統北方大概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蘇方志在南面也是如此,兩方分地而治,從此停止戰爭,對天下的百姓來說是件好事. 夜寒等人都抱著一統天下的信念,突然得知無法實現,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曠國雄見證了那個歷史時刻,至今仍在感慨。 「好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一統北方,一切先從昌州開始.夜寒,你是主帥,你來下命令吧」葉欲站了起來,踱步走向廳側的書架邊. 夜寒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雖然坐回主位,卻望著眾人發愣,半晌都沒說話.而其他人也是一樣,低著頭細細沉思,葉欲每次出手都有意想不到的手段,然而沒有一次像今次這樣驚世駭俗,眾人都在琢磨葉欲與蘇家簽定條約的真正用意. 葉欲知道自己的想法屬於另類,也沒有想過眾人很快就能接受,如今南面的威脅蕩然無存,可以全力攻打屈家,然後親征.數年的戰亂換取三十年的和平,這筆交易十分划算 淤全羅的人頭很快便送到了大帳,望著血淋淋的人頭,眾將的心裡都恍若雷擊一般,尤其是後來歸附的尚武、曠國雄等人,都不禁暗暗警告自己,葉欲雖然表面上溫和,但要下手時絕不手軟. 夜寒凝視著人頭片刻,又望了望葉欲,揚聲盼咐道:「把淤全羅的人頭傳示昌州,我親自去接管激全羅部,並由此時起開倉放糧,安撫百姓,不能讓親全羅的愚蠢行為損害了我天龍朝的聖名. 我天龍朝的聖各. 尚武大驚失色,閃身而出勸道:「相爺,傳示人頭就不必了吧?我怕會影響激全羅部的軍心、士氣,萬一引起嘩變可不得了. 夜寒沉聲道:「軍心固然重要,民心卻更加重要,大軍就像一團烈火,而百姓卻如同海水,水要滅火輕而易舉,我們並不是強盜,來昌州也不是要劫撩財物,而是要把這裡變成天龍屬地,我寧可沒有十萬大軍,也不願意激起民變. 岳風聽了肅然起敬,點頭附和道:「相爺此言極是,沒有百姓,哪來大軍,殺了激全羅雖然對大軍有些震盪,但軍中不乏明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此舉對大軍有利,斷然不會做出嘩變之事。 其他將領也都連聲附和. 見夜寒的訣定得到眾將支持,尚武也不好再說甚麼,畢竟淤全羅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也不想自己的仕途再有甚麼波折. 第二天,夜寒便帶著親全羅的人頭親往鍬全羅部所在的區域,葉歌擔心他的安全,讓赤溫領著五千親衛騎兵隨侍. 突然而來的消,怠的確弓起軍中一片嘩然,淤全羅的親信們都急紅了眼,要與夜寒拚命,但很快就被軍中其他將領制止了,這段日子他們為了民變與暴動疲於奔命,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殺了淤全羅再加上開倉放糧,彷彿在烈火熊熊的區域內灑下仙液甘露,到處都一片清涼,民變也戛然而止. 昌州城中,屈復清正與諸子商量著下一步計劃,突然聽說葉欲斬了漩全羅,驚得跳了起 昌州城中,屈復清正與諸子商量著下一步計劃,突然聽說葉歌斬了淤全羅,驚得跳了起來,臉上全無血色,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也變得暗淡無光. 屈顯武詫異地看著父親問道:「父帥為何如此吃驚?我們的計策令葉欲被迫斬去一員上將,軍心、士氣必然大受影響,這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屈復清長長地歎息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顯武,你只知道表面之利,不知內中之弊,撇全羅之死固然會影響軍心、士氣,卻平息了我們辛辛苦苦才挑起的民變,沒有了民變,再加上葉欲的治軍手腕,不出三日,軍心必然穩定. 「真的那麼神?__ 屈復清嘿嘿一笑,道:「淤全羅是甚麼人?昔日鐵涼的名將之一,出身豪門,官拜鎮國將軍,與尚武兩人並稱涼州二傑,是僅次於紅烈的重要將領,葉欲敢把他殺了,必定不怕軍中嘩變. 屈顯武是屈家唯一與葉欲交往過的人,想起初見葉欲的情景,心裡一陣慨然,當初那個葉欲還只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轉眼間已權傾天下,是證明世事變幻奇妙無常的最好例子. 「遇上這樣的對手,能做的大概只有盡量發揮吧」屈復清有一種無奈的感覺,就像被蜘蛛網裹住的昆蟲,剩下的只有掙扎. 屈復清正歎息之際,門外突然有一名總兵,氣喘吁吁地衝進來,腳不停步便票道:「大帥,不好了,雪狼關的樸哲出動八萬大軍進逼我境. 「果然來了!」屈復清早已料到雪狼關的肅州不會坐等消息,臉色沉得像天空的黑雲,看不出一絲陽光. 看不出一絲陽光. 「父親!現在該如何是好?__ 屈復清望向燈台上閃動的火苗,良久才回過神來,苦笑道:「若是雪狼關在手,我們大可以學鐵涼固守南北兩關,如今北面沒有天險可守,就算退入涼州也未必能保萬全. 「清月國、曠國雄、蘇家,沒有一個是有用的,真是可惡之極.」屈顯武憤然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濺. 「亂世便是如此,只能求己,不能求人,不過……」屈復清忽然沉默了,過了良久,嘴角忽然牽出絲絲陰笑,喃喃地道:「若是把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處理 「父帥……」屈顯武驚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父親,屈氏一門在昌州經營數十年,本應誓死也不放棄,沒料到父親竟要讓人. 屈復清擺手打斷他的話,微笑道:「反正肅州軍一時半刻還攻不進來,先試探一下清月國的反應,若是能誘使他們派大軍來接收領地,我們有機可乘. 「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您要引清月國與肅州軍正面交戰.」屈顯武突然領悟,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屈復清滿臉笑容地看著小兒子,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此意顯武,你要辛苦一趟,前往清月國遊說清月皇室.雲璧這個人足智多謀,作風穩健,要想騙過他只怕不易,而清月皇室不在戰場,判斷力較弱,成功率也會大些. 屈顯武陰笑道:「這是孩兒應該做的,哪裡有甚麼辛苦,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成功歸來 「好!我會固守此處等你的好消』氨. 燈火搖曳,陣陣陰冷的笑聲使得屋內更加寒冷,然而屈氏父子的心裡卻是十分火熱.找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九章 前去清月國遊說的屈顯武並沒有走蕭關,他擔心自己會成為雲氏父子與葉欲談判的籌碼,因而喬裝打扮後翻山越嶺進入順州境內,然後往清月國急行,希望直接面見清月國的皇帝.這些日子他經常在諸勢力間活動,外交手腕已經十分純熟,知道清月皇帝遠比雲氏父子更好說話. 昌州的局勢果然不出屈復清所料,夜寒很快就平息了各地的暴動,並推廣了一系列新的土地政策,因為逃難而失去主人的大面積田地分發給留下來的貧民,官方還發放春季所需要的種子和農具.昌州的富人大都被屈復清遷往涼州,因此留下來的田地極多,而留下來的卻又是最窮的人,這些政策頓時招來各方的好評. 葉欲休息了兩天,便又讓丁才和曠國雄回到雙龍城. 「公子,您要我代表肅州去簽定和議?」丁才一直把自己當成是大皇子的部下,並不知葉欲早已做了手腳,因此對於他的安排大感驚訝. 葉欲含笑道:,根本走不開, 「夜寒去安撫平民,這裡剩下的都是武將,我又要坐鎮此處監管各處兵馬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選. ,根本走不開,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選. 「可……」 葉欲不給丁才拒絕的機會,一開口就封死他的退路,溫言勸道:「丁才,這又不是甚麼大事,不就代我簽個和約嗎?我看你也不必推辭,等你回來我們再回青龍城看望你弟弟,昨天傳來消息,說是病情穩定下來,因此你也不必太擔憂. 丁才為人忠厚,哪裡知道葉欲在算計自己,見他盛情相邀,實在想不出理由拒絕,只能答應下來,與曠國雄一起往雙龍城去了. 送走了兩人,葉欲也沒有閒著,立即起程前往蕭關拜會雲璧. 雲璧剛剛接到朝廷送來的命令,要他伺機而動,爭取佔取更多土地,命令中雖然沒有提及確定的目標,但他知道朝廷的眼睛盯著昌州全境,因此十分為難,十萬大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雲從龍深知父親的為難之處,見他眉頭深鎖,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年關已過,轉眼便是開春時節,軍心、士氣必然回升,葉欲的大軍也來必能一帆風順,也許我們還有可乘之機. 「一城一地對我們沒有太大的意義,怕又會要我們去打涼州或是雙龍城. 若朝廷要的是不斷地擴張,即使我們佔了昌州,只 雲從龍訝異地道:「父親可以上奏啊!大軍需要休養生息,否則不利於戰,朝中也有許多明白事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率兵的難處. 雲璧苦笑著搖頭道: 怕更多人想的是帶兵的好處,覺得帶兵到處搜掠,可以大發戰 爭財,只怕此刻朝中官員已有人在懷疑我們腰纏萬貫了. 「豈有此理」雲從龍氣得臉色漲紅,怒聲道:「誰想發財就讓誰來帶兵,我看他們能發多少財. ,了,我們是為國盡忠,若真是讓那些小人率兵,只怕清月鱺此完了一雲璧擺擺手,忽見門口有侍從伸頭張望,揚聲喚道:「縮頭縮腦的幹甚麼?有事就進來票報. 侍從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走了進來,跪倒票道:「屬下並不是想偷聽,只是……只是城外來客人了!屬下見大將軍和雲將軍正在議事,不敢打擾,所以想等兩位說完了再進來. 「有客人來訪?」雲璧眉頭輕皺,問道:「甚麼人?__ 「那人自稱葉欲. 「甚麼!」雲璧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再次逼問道:「你說是誰?葉敵嗎?__ 侍從嚇得伏倒在地不敢抬頭,咭咭地應道:「沒……沒錯,他孤身一人已到關下,不知大將軍見不見他?__ 雲璧臉色微變,半晌後才喃喃地道:「這個葉欲,沒事跑我這裡來幹甚麼?難不成又要耍甚麼手段?不過他居然敢一個人前來,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啊 雲從龍沉思片刻,進言道:「依孩兒所見,葉欲此來大概是遊說我軍不要捲入昌州戰事,使他的四十萬大軍可以一起投入與屈家的戰鬥之中. ,使他的四十萬大軍可以一起投入與屈家的戰鬥之中. 「我知道,只是……」雲璧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聖旨,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若是以他之意,蘇家才是大敵,若是能與北面的葉欲結盟,清勻國便能全力與蘇家周旋,可惜朝廷的聲音卻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身為臣子,除了遵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雲從龍察覺到父親眼中的殺意,腦海中彈出一個想法,心頭一震,顫聲問道:「父親莫非想……」 「國家的命運比起個人的聲譽更加重要,若是能以葉欲換取昌州大半土地,想必朝廷內便不會再有聲音,到時候……我也能功成身退了.」雲璧抬頭望向窗外,雪晴後的太陽分外燦爛,卻無法化解眼中的冰雪. 雲從龍驚得說不出話,做為兒子,他當然知道父親最重視家族聲望,若挾持葉欲做為人質,就等於用雲家的聲譽為國家換取土地,然而這麼做並不會得到朝內的讚揚,反而有些「正義」人士必定會大加指責,雲家也必然會在清月國沒落. 「父親要三恩啊!這可關乎父親一生的聲譽,萬萬不可大意. 雲璧踱了兩步,覺得自己並沒有甚麼選擇,沉聲盼咐道:「你去請葉欲進城,好好的招待,挾持他雖然是迫於形式,卻沒有必要傷害他,畢竟這是不義之舉. 「父親……」 「去吧 「…… 孩兒領命!」雲從龍深切地體會到父親的無奈,心裡既痛又哀,堂堂一國重臣竟 「……孩兒領命!」雲從龍深切地體會到父親的無奈,心裡既痛又哀,堂堂一國重臣竟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委屈.他默默地望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屋子,帶著一彪親兵趕到城門前. 開它就甚冬觸著 望著每日都見的城門,雲從龍第一次感覺這扇大門是那樣的沉重,打日一扇恥辱之門,心裡一百個不願意.親兵哪裡知道他的心情,見他呆 它就等於開啟了 城門半天也 不說一句,都顯得茫然,卻又不敢打擾他. 沉默了很久,雲從龍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道:「開門吧!迎客. 「是!」十幾名精壯剿悍的大漢衝了上去,奮力把厚重的城門向兩側拉開. 隨著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名青年頓時進入雲從龍的眼簾.只見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背手而立,略顯削瘦的臉上滿帶笑意,眉宇間看不出一絲緊張,輕鬆之態就像是回到家中一樣. 雲從龍與妹妹一起出使過肅州,原本還希望葉欲成為妹夫,因此對他印象特別深刻,一眼就認出他.數年不見,發現葉欲的風采絲毫不減當年,沉穩中又多些寧靜之感,還有一種隱隱的氣勢,令人肅然起敬. 他心裡胡思亂想,腳下卻沒有停,搶步走到葉欲面欠身行禮,含笑道:「家父有要事處理,所以特命我來迎接葉公,還望葉公海涵. 「原來是雲公子,別來無恙否?」葉欲微微一笑,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然後若有深意地望向後面的親兵隊. 雲從龍的心境並不平和,想到父親所要做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見葉欲狐狸一 雲從龍的心境並不平和,想到父親所要做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見葉欲狐狸一般的目光四處游移,像是在搜索著甚麼,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緊張,擔心葉欲察覺到甚麼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含笑拱手道:「多謝葉兄記掛,此處風大,偉們還是進城再談口.偉卜目扁香」 「好!」葉欲微笑著點點頭,背著雙手信步走入城中. 眾人這時才發現他沒有騎馬,不禁都有些驚訝. 雲從龍不想怠慢他回頭指著一名親兵盼咐道:「你下來,讓葉公上馬. 葉欲笑著擺擺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歡騎馬,又喜歡欣賞風景,所以沒有騎馬來,到了這裡也用不著了,還是走走吧 雲從龍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隨手把馬交給部下,陪葉欲走向城內. 「累得雲兄也要步行,葉某失禮了. 「哪裡我一個武人,平時也喜歡走走.」雲從龍笑了笑後話鋒一轉,盯著葉欲問道:「不知道葉兄此次來訪,所為何事?__ 葉欲早有準備,微笑應道:「沒甚麼,只是閒著無聊,所以來拜會一樣名動天下的雲大將軍. 「哦……是嗎?」雲從龍深知事情必然不會如此簡單. 葉欲左顧右盼觀察著四周,由於戰火的關係,城裡的百姓早已逃走了,民居都變成了兵捨,但依然顯得井有條,唯一不足的就是士兵狀態一般,不少人的臉上都有病容,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受不了冬季的嚴寒而病倒. 「天寒地凍要這些士兵來回奔波,實在很可憐,嗯以從軍中調撥些藥物贈與雲兄. 看來城中缺藥,若是需要,我可 雲從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一漏漢,臉色忽然微微一紅,剛才心裡被事情所擾,因此沒有留意情況,但見葉欲一臉摯誠,才感覺好過些. 「葉兄如此康慨,雲某真是晰愧啊.其實軍中藥物足夠,只是少數士兵水土不服,不過曬曬太陽也是好事. 「是啊我也喜歡曬太陽.」葉欲微微一笑,之後便甚麼也沒有說,只是用目光掃視著城裡各處. 雲從龍不知父親安排得如何,心裡不安,因而也沒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踏入雲璧帥府的一刻,葉欲突然感覺到氣氛異樣,鷹眼般的眸子掃了一圈,發現周圍都透出陣陣殺氣,心裡暗暗一笑:「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雲璧大概看中我這個獵物,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雲從龍見他踏入帥府後突然停步,心頭也猛地一緊,含笑道:「葉兄裡面請,家父正在廳中等待. 「好」葉欲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漫步走入帥府. 雲從龍又是一顫,感覺自己在葉欲的目光下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著,一切的秘密都蕩然無存,葉欲那親和隨意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條毒蛇,狠狠地咬著他的心. 「好舒服的地方!雲大將軍的威名果然不虛,若是多住些日子倒也不錯. 「是……是啊這裡的確不錯,風景也很美.」雲從龍雖然才幹優長,但從政經歷卻遠 表入呱 不如在政場中摸爬滾打的葉欲,心情、 倩都落入了無形的控制中. 「貴客到了!」一把洪亮的聲音從正中的大斤處傳來. 葉欲知道雲璧到了,整了整了衣服,掛在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轉頭望向斤門,果然見一位英武的將軍大步走出,一身赤紅色戰甲,肩披雪白帥袍,氣度非凡,英姿威武,令人有肅然起敬之感. 「這位想必就是葉公了吧.」雲璧搶前幾步衝到葉欲面前,親切地握住他的手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在是雲某之幸啊! 葉欲見他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心裡微感詫異,目光鎖定雲璧的眸子,卻找不出半點虛情假意,這才相信雲璧這番話發自肺腑,不禁一陣慨然. 「走,走,我們到裡面說.」雲璧沒等他說話便拉著他往斤內走去,乍眼看上去親密無間,孰不知斤內早已暗雲密佈,劍拔弩張. 葉欲對殺氣極為敏感,踏入大廳便感到四面傳來壓力,目光突化作利劍指向四周,斤內佈置莊重典雅,表面上一切太平,但他仍能從兩側的角門處察覺到陣陣殺氣.果然是想動手,堂堂一代名將施展如此手段,看來雲璧的處境也不好過. 他一邊暗暗琢磨,一邊含笑讚道:,高雅清幽,不染俗塵,乃真漢子. 「看此處便知雲大將軍的品性,正如牆上這幅菊花圖 雲璧被他一捧,心裡不禁暗生愧意,高雅清幽這四個字就像四把小刀同時插向心房,不安的目光游向兩側角門門外埋伏了五十名好手,只等自己一聲令下便衝出來抓概雖說做出如此安排實屬無奈,但心裡總是揪著. 「葉公請坐奉茶 葉慾望著兩名隨軍侍從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茶走來,擺好茶碗又急速退走,然後含笑說道「冒昧來訪,還望雲大將軍不要見怪,只是覺得你我兩家素無仇恨,也非敵人,彼此之間應該多往來才是. 「喝茶」雲璧笑了笑,端著茶碗,右手揭開碗蓋吹了吹飄起的熱氣,片刻後才應道:「如今大下大亂,諸侯之間不能相安,實在是件遺憾之事,不過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身為臣子也不好說甚麼,若有甚麼冒犯之處,還望葉公包涵. 「哪裡你我在此捧茶閒聊,哪有半點殺伐之氣,堪為世人的表率.我知道雲大將軍是一代名將,斷不會做出甚麼有損國家體面之事,所以才敢孤身而來,是吧?雲大將軍!」葉欲神色輕鬆地端起茶碗,意態之間看不出半點殺氣,但語氣之中卻藏著冰刺般的f刃. 雲璧被他用話一擠,臉上頓覺火辣辣的,原本想摔茶碗的手竟如同僵化一般,半晌動彈不得. 雲從龍坐在旁邊一直觀望著事態的發展,見父親被葉欲用話壓住,心態變得很怪,既是著急又是慶幸,一方面希望父親能為國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擔心父親的聲望會 著急又是慶幸,一方面希望父親能為國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擔心父親的聲望會受損. 葉欲倒也不怕雲璧有甚麼動作,只是不想與雲璧公然對立,日後談判便會有更多麻煩,見他一直都沒有動靜,繼續用話擠住他. 「久聞大將軍治軍有方,方才見城中井井有條,真是名不虛傳啊! 雲璧久在官場,見葉欲一直在捧自己, ,但仍覺得情況的變 化還在控制之中,動與不動只 捧自己心裡略略獻他嚇所察雲?Z從-頭摺載 他琢磨了半天,覺得事情確實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只有奪取了昌州才能化解朝中的壓力,心念一動便想摔碗,然而葉欲的一句話說得他愣住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章 「實不相瞞,葉某剛從雙龍城回來,與蘇老爺子相談甚歡.論及天下英雄時,蘇老爺子對雲大將軍推崇備至,讚您是天下無雙的名將,必定名存青史. 雲璧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目光在葉欲臉上掃過,又望向兒子,偏巧雲從龍正用驚愕的目光看著他,父子兩人目光相碰,旋即又移開,心裡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為甚麼葉欲和蘇方志會在雙龍城會面? 蘇方志與葉欲定下盟約的消息並未傳開,因此外界無人知曉,這兩個勢力各自在南北稱霸,勢力相當,被民間稱為北葉南蘇,隱隱有各統一方之勢,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兩股勢力會達成協定,還簽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 力會達成協定,還簽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 葉欲說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說,捧著茶碗悠然品茗,神色極為平和,絲毫看不出如臨大敵的感覺. 雲璧滿心狐疑,手中的茶碗又放回了桌面,思索著葉欲之言背後的含意.雖然蘇葉兩家聯盟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卻不是不可能的事,戰亂之中合合分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為了利益就算是仇敵也會聯合,何況葉欲與蘇家之間並沒有直接戰鬥,只是相互威脅而已. 「這個葉欲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連眼神都是那麼清澈,想看出端倪恐怕不太可能,只是他說這話是甚麼意思呢?難道在暗示他不怕我動手?還是在暗示清月國的好日子不多了?, 恩索了半晌,雲璧始終無法理解葉欲的用意,更無法明白他此刻的反應. 葉欲待氣氛平靜了些,放下茶碗微微笑道:「雲大將軍也許不知,自入冬以來我一直不在軍中,而是經眠月河東去,先到雙龍城與曠國雄、蘇方志見了面,然後又到了舊都與張全一晤,再去朝日城見了昔日的大皇子,天下諸侯只有清月國主無緣一見,實在是一件憾事,不過見了大將軍也是一樣,都是當今英雄人物. 甚麼……」雲璧又是一愣. 這幾個月與肅州大軍相峙,他一直把葉欲當成對手,沒想到他竟不在軍中,而是隨河而下會見了幾方諸侯,這番舉動十分怪異,他一時無法洞察,但能感受到葉欲對自己的手下和大軍抱著無比的自信,這才是可怕之處.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來的才華,雲璧心裡不禁微歎,自己手下的大將雖然不少,但謀士遠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來的才華,雲璧心裡不禁微歎,自己手下的大將雖然不少,但謀士遠遠不及其他諸侯. 雲從龍見葉欲反客為主,完全控制了談話的節奏,心中不安,搶著道:「想不到葉公還有如此閒情雅致,不過葉公似乎少說了兩人.天下諸侯還有屈復清與趙玄華,葉公似乎對他們……」 葉欲神色一沉,冷笑著道:「屈復清與趙玄華不過是棺中白骨,已時日無多了,更談不上英雄. 他一直表現得很溫和,此時展現出攝人的霸氣,雲氏父子者塗些吃驚,呆望著他. 葉欲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雲璧,見他驚訝地望著自己,手也離開了茶碗,心裡暗暗笑了起來,話鋒一轉又拉回主題,正色道:「我此次的來意是希望清月國退回順州,交出蕭關五城,從此兩家和平相處. 「你……你說甚麼?要我交出蕭關五城」雲璧還沒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乍聽之下嚕了 半夭也沒有理解話中之意,只是呆呆地看著葉欲. 雲從龍的反應比他父親要快,一聽就急得跳了起來,不顧儀態,扯著嗓門叫道:「這怎麼可能!蕭關五城是我清月之土,怎麼可以交給他國,你這個要求太無禮了. 葉欲泰然自若地捧起茶碗,連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反問道:「若不是我大軍南征,清月國豈能得此五城?__ 「這……無論如何這裡都已經是清月國國土,你這要求太過份了,恕我們不能接受.雲從龍覺得不進兵取昌州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交出蕭關五城就等於抹殺了大軍所有的努力,白白消耗了軍力、財力,朝中大臣斷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自己父子若真 的努力,白白消耗了軍力、財力,朝中大臣斷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自己父子若真是答應了,只怕會招來滅族之禍. 葉欲見他越說越動氣,臉都漲紅了,身子前傾,一副將袖子要打架的架式,心中暗覺好笑,臉上仍繃著,冷冷地問道:「這麼說兩位是不肯放手了?__ 雲從龍怒目喝道:「絕對不可能,蕭關五城永遠都是我清月之土,就算我們答應,蕭關的十萬將士也不會答應. 雲璧早已反應過來,卻一直沒有說話,要他讓出五城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懷疑葉欲提出這項要求的動機.以葉欲的氣度,絕不會為了這區區五城而與清月國反臉,其中必有用意,因此讓脾氣火爆的兒子替自己說話,從而探試葉欲的真正用意. 果然,葉欲的話鋒又是一轉,神色漸漸平和,表情卻十分嚴正,端起架子傲然說道:也罷,既然你們一再堅持蕭關是清月國國土,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我可以承認蕭關以南的五城是清月之地. 雲氏父子都是一愣,沒想到他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腦筋還沒轉過彎,又被葉欲下面的話嚇了一大跳. 「這次回去我就讓大軍在蕭關北面兩里設下界碑,界碑之南是清月國國土,界碑之北是我天龍之土,邊境容許通商,兩國自己約束士兵不得過境,如此一來,兩國就再也沒有任何糾紛,從此以後可以和平相處了. 雲氏父子的臉刷白了,這時才明白葉欲一直用了拋磚引玉之計,用對蕭關五城的擁有權做為起論點,然後偷梁換柱,改變話題的根本. 蕭關五城既然是清月國國土,昌州其他地區自然便不是清月國國土,換而言之不是葉欲 蕭關五城既然是清月國國土,昌州其他地區自然便不是清月國國土,換而言之不是葉欲承認了蕭關五城歸清月國所有,而是他們父子承認了蕭關五城之外的土地都是天龍朝的領土. 更甚者莫過於葉欲要立下界碑,一旦界碑豎立,昌州除了蕭關五城外便真正是屬於天龍朝的領土,清月國再想興兵奪取便是主動侵犯天龍朝領地,兩者之間差距極大. 雲氏父子就算閱歷豐富也受不了這種刺激,像鬥敗的公雞般垂下了腦袋,拳頭卻緊緊捏著,心裡悔恨不已,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雲從龍更是自責,葉欲挑開話題之後他便介面辯論,原想著保全蕭關五城,沒想到竟中了葉敵之計,心裡如同千把小刀翻滾起伏,又酸又痛,又惱又怒,卻又無話可說, 雲璧久在官場,經歷不可謂不多,卻從未見像葉欲這種善辯之人,一邊吃驚地望著他,一邊暗暗感歎:「好個狡猾葉欲,這種口才,這種心思,真是不愧一代英傑之名一番話便把我十萬大軍壓在了蕭關,再想奪取昌州便等於向肅州宣戰.好厲害的口才,好厲害的智謀,與這種人打交道原該小心,我怎麼會如此大意呢 雲從龍焦急地望著父親,如果大軍真的被陷在蕭關,朝廷內的政敵一定不會放過雲家,輕則免職,重罪也許會殺頭. 葉欲此時就像個吹笛舞蛇之人,嘴巴便是笛子,而雲氏父子則是舞動的靈蛇,思緒行為隨著他的話而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雲璧看在眼裡卻沒有生氣,只覺得有這樣的對手實在可怕,而且還有一種特別的想法,如果不答應以蕭關做邊界,肅州大軍也許終有一日會殺入清月國都. 他甩了甩腦袋,想甩去這可怕的想法,又強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著臉淡淡地道: 他甩了甩腦袋,想甩去這可怕的想法,又強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著臉淡淡地道:葉公好口才,好機謀,想用一番話就套住我十萬大軍的動向,真不愧天下第一人才之各,雲某佩服. 「非也,葉某所說都是正事,絕無他意,何況昌州除了蕭關五城之外大都在我的控制之中,為了避免兩國日後有所爭執,還是早點定下邊界為上. 「可…」雲從龍急著想辯,卻又想不出可辯之理,急得汗出如漿,坐立不安以 雲璧擺了擺手,示意兒子鎮定,然後望著葉欲沉聲又道:「昌州是屈復清之地,也非天龍朝所有,葉公這麼說似乎大霸道了吧?__ 葉欲輕笑道:「曠國雄連同十萬大軍已在我手裡,我的四十萬大軍便可全力攻打屈復清,其實界碑之事立與不立並無所謂,只是希望與清月國之間有條正式的邊界,這樣雙方就不會造成誤會了. 雲璧知道他指得是兵戎相見,若是沒有涼州,四十萬大軍隨時都可以南取順州,以順州此時的兵力與財力,固守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此外還要面對蘇方志的壓力,根本不足以應付,但如果答應葉欲的提議,就等於間接抗拒皇命,這可是殺頭滅門的大罪,就算位極人臣的他也不能無所顧忌. 「這可如何是好!答應也是死,不答應也是死,難道我雲璧真的走到人生的終點了?即便如此,也不應該波及從龍,他還年輕,為了這事成為罪臣,實在是夭大的不幸. 想到以後種種,雲璧的心裡如同刀絞一般,思緒再也無法穩定,眼睛瞥見桌上的茶碗,再次想起兩側角門之後的伏兵,心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絕地反擊,成與不成,再做後話. 葉欲見他的臉色原本又灰又青,突然之間紅光乍現,眼角還流露出凶狠之色,知道他按捺不住要動手了.但話已說到這裡,雲璧的反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只要雲璧的心裡種下陰影,日後再談便可水到渠成. 果然,葉欲剛端起茶碗,身邊的雲璧拿著茶碗往地上一甩,啪卡一聲碎成幾片,散了一地.與此同時,兩側角門處衝出五十名拿刀帶劍的武士,凶神惡煞地把葉欲包圍起來,封得嚴嚴實實. 雲璧和雲從龍各自手按佩劍站了起來,冷眼望著葉欲,既然被逼上了絕路,就沒甚麼可顧忌的了. 「葉公,我剛收到皇命,命我攻取昌州,因此不得不留你在蕭關多住幾天,等我取了昌州再送你離開. 葉敵泰然自若地掃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蕭關雖然不錯,但問題是你們留不住我. 雲從龍手捏劍柄向外抽了一節,冷冷地恐嚇道:「葉公,刀劍無情,我們父子不想傷你,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好架式,想不到堂堂大將軍也要用到這種手段,真是可憐啊」葉欲撫掌大笑,臉上看不出半點憂色. 眾多武士見他被重重圍困還如此輕鬆,都感到十分驚訝. 雲璧被他說得又羞又憤,心裡莫名湧起一陣愧意,淡淡地道:「雲某只有盡忠報國一條路可走,除此之外再無他途. 路可走,除此之外再無他途. 「可歎啊!」葉散起身撣了撣衣服,含笑道:「好了,句嘴,你這大將軍之位只怕難保了,還是想條後路為上. 我也該走了,雲大將軍,恕我多 雲從龍驚呼道:「你……還想走 「我若想走,天下誰也攔不住! 話音未落,葉欲忽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片刻後現身在斤外,悠然慢步往外走. 眾人只覺得眨眼之間,葉欲便像憑空蒸發似的,驚得臉色慘白,相互對望了一眼,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呢?__ 「他是鬼嗎?__ 眾人的臉色都是一陣發青,弄不清是自己眼花還是遇上了鬼魂. 雲從龍的反應比其他人更加強烈,身子彷彿被暴風雪吹過,整個人僵住了,心頭同時湧起強烈的寒潮,血液也像是突然被抽乾,臉色慘白,張大嘴巴望著虛空,久久不能自已.在場的人只有他明白葉欲突然消失的原因,那是一項他已經放棄很久的奇術,幾乎從記憶中淡忘了,沒想到葉欲竟是同類人. 遁術天啊葉欲居然是修道者,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是道士? 修道者至今仍不為平民接受,所以他一直隻字不提,然而他深知道米奇妙無比,若是修 修道者至今仍不為平民接受,所以他一直隻字不提,然而他深知道術奇妙無比,若是修煉有成,呼風喚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師從所謂的「術士」,只修道術不修道心,因此無法瞭解道術真意. 葉欲出了院子,並不著急離開,朝著廳中拱手笑道:「雲大將軍,我真的要走了. 「他在外面 隨著一聲驚呼,眾人一起轉身望向廳外,果然見葉歌悠然自得地站在院中,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他……他是怎麼出去的?」雲璧驚得睦目結舌,半響也沒反應過來,平生也見過不少武學高手,但像葉散這樣行動鬼魅的強者,一生僅見. 「雲大將軍,若是國中有變,葉某願在肅州與君共酌.」葉欲瀟灑一笑,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將軍,要不要動手?」武士們一起望向雲璧. 雲璧望著葉欲,半晌都沒說話,這一$.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懼意,葉欲這樣的身手若想殺人便如同探囊取物一樣,難怪敢孤身一人前來拜訪,自己的安排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成為人生的污點,心裡大為不憤. 「大將軍……」 「算了,由他去吧內,臉色白得很難看,」雲璧無奈地擺了擺手,轉眼望向兒子,卻見他如同殭屍般站在斤心中駭然,走到他面前輕聲喚道:「從龍,你怎麼了?__ 雲從龍這才從沉思中驚醒,看著父親張口欲言,又看到在場還有五十名武士,臉色微沉,淡淡地道:「沒事了,你們回去吧,明夭各自去領十兩銀子,不過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多提一個字,否則軍法從事.」以 「是」五十人齊聲答應,然後一起離開了大斤. 雲璧留意到兒子古怪的表情,又支走武士,知道有事要說,待眾人走後立即問道:「怎麼了?出甚麼事了嗎?__ 雲從龍的臉色又變得全無血色,呆呆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應道:「父親,葉欲他……他剛才用的是道米. 「甚麼!」雲璧心頭大震,目瞪口呆地望著兒子. 自從攻破了躍虎關之後,他便禁止兒子再提任何有關道米之事,覺得那是旁門左道,是不入正統的妖米邪米,練了只會有害,沒料到堂堂一方霸主葉欲竟也是修道中人,但他自己沒練過道術,知道的很不真切.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呆了片刻後,雲璧狐疑地又問道:「你看清了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雲從龍沉聲應道:「孩兒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道術中的遁行之術,孩兒也會,只是沒有他那樣快罷了. 雲璧一屁股坐倒在木椅上,呆滯的目光望著廳門,咕味著道:「沒想到啊堂堂的一方霸主,名動天下的奇士竟然修煉邪術,實在難以想像,可你也曾是修道者,感覺自然不會有錯. 雲從龍對道術的瞭解遠比父親要深千倍,深知道術博大精深,絕不是「邪術」兩個字就能說明的,而且葉欲的遁術如此之快,說明道術有大成,其他的道術也必然厲害,若真是打仗,後果不堪設想. 「父親,現在事態嚴重了,我看葉欲的實力非同小可,要取我們父子的頭恐怕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若真是與他交戰,只怕必敗無疑,萬一他再學了甚麼呼風喚雨之術,大軍連一絲勝機都沒有. 雲璧素來視道術為旁門左道,評價不高,見兒子如此緊張,感覺有些不快,沉聲問道:「你也學了道術,不能制他嗎?__ 雲從龍苦笑道:「我的道力和他相差太遠了,單從速度便可見高低,而且孩兒已經很久沒有修煉了,道術顯得十分生疏,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以他之能,若想行刺皇上,恐白只在一念之間. 雲璧聽了這個比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欲怎麼會選擇走這條路,真是不可思議啊 沉聲又問道:「都說道術是害人的邪米,葉 「那是世人的誤解,道學講的是修身養性,遴塵脫俗,與世無爭,根本不是甚麼邪術,只是天龍朝一直禁止道術,因此大家都以為是邪術而已. 「若真是如此,恐怕是天要亡我們父子?」雲璧仰天長歎,一臉頹色,初時的豪氣早已不復存在. 不復存在. 雲從龍安撫道:「父親,葉欲雖然修煉道術,卻從未聽說過他利用道術行刺之事,其中必有原因,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我擔心的不是甚麼道術,讓他殺了我們,我們也算為國盡忠,不會累死族人,但現在我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若是強要進兵,必然會令成千上萬的士兵無端喪生,而且勝機渺茫,若是困守在蕭關之內,日子一久,朝中必然生疑,到時候不但我們命不能保,還會留下污各累及族人. 雲璧愁得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兩肩下垂,眼神無力,彷彿突然之間老了許多. 雲從龍也深感憂心,苦歎道:「父親所慮極是,但時不我與,徒歎奈何. 雲璧沉吟片刻,眉夫一挑,忽道:「葉欲之事,我要上奏朝廷. 「您是要……」雲從龍呆了一呆,忽然意識到父親的用意,面露驚色. 雲璧神色凝重地道:「道士依然為世所不容,葉欲是修道者一事若是加以宣揚,必然會對葉欲的聲望有所影響,百姓若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一名邪士,心裡必然有所顧忌,而葉欲引領大軍南征,朝中必然空虛,謠言一起必然引起巨大的震盪,而肅州之內也並非都是葉欲親信,內部一定會產生問題,輕則影響軍心、士氣,重則會激發政變,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機會. 雲從龍低頭想了一陣,這的確是唯一的機會,點頭讚道:「父親此計極妙,若是肅州百姓知道自己被妖士統治,也許會爆發民變,到時候內外交攻,葉欲就算有天縱之才也難以面面俱到. 「不過我們也必須做好兩手準備,此計無論成與不成,我們都必須急流勇退,辭官返鄉,否則必遭殺身之禍.」想到要離開效忠了數十年的朝廷,雲璧打心眼兒裡不捨,但為了家人,這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雲從龍雖然覺得十分惋惜,但這是唯一的活命之法,默然點了點頭. 雲璧急忙回到書房,起草了一份奏章,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國都,而蕭關的大軍也依然按兵不動,觀望局勢的發展. 葉欲當然不會料到自己的道士身份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拆穿,由於雲從龍沒有施展道米,因此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所以略顯大意. 回到漠城,昌州各軍的情況都已穩定,糧食發放之後回流的百姓也漸漸多了起來,對屈復清部的圍攻也漸漸加強,他便開始著急安排昌州日後的事情. 戰局表面上已經傾向葉欲一方,暗中卻是暗流四伏,屈顯武連夜急奔,跑了幾匹快馬急奔清月國都. 這一代的清月皇帝並不是甚麼明君,也不是昏君,只是個中庸的君主,全靠雲璧才能攻取了躍虎關,又得到時機的眷顧,襲取了整個順州,領土擴大了一倍,便開始有了野心,想成為天下的霸主,得知屈家來人,立即召見. 屈顯武這些年經常出使各方勢力,外交手腕早已練得十分靈活,一見清月皇帝便已知道他大概的性格,以最恭敬的態度票道:「皇上,葉欲奸賊以傾國之力侵我昌州,我父親自知軍寡力孤,不足以抗,但又不想白白把昌州讓給葉欲這個奸賊,想起清月國這個同盟,因此特地命我前來,打算把昌州之地割讓給清月國,我軍進駐涼州,從北面發展, 盟,因此特地命我前來,打算把昌州之地割讓給清月國,我軍進駐涼州,從北面發展,這樣南北牽制,必能擊破葉欲. 在場的文武大臣無不驚愕,這種時候送出昌州,似乎別有用意,但想到可以名正言順地領取昌州之地,又感到心動,朝堂上頓時議論紛紛. 清月皇帝對戰事知道的並不詳細,所有的資料都是雲璧的軍報,因此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但憑空得了一州之地,的確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皇上,蘇家勢力越來越強盛,若是我們不擴張領地,加強實力,日後恐怕難以與蘇家抗衡,昌州雖然飽經戰亂,但畢竟是一州之地,有山有水,有田有糧,可以支持我軍與蘇葉兩家抗衡. 「是啊難得屈家如此.康慨,我軍雖然擔了些風險,但皇帝洪福齊天,必然不會有事,請皇上及早定奪. 皇帝心裡搖擺不定,大臣的話立即使他的心偏向了一方,沉吟了許久,望著屈顯武道:「你父親此番計劃有何憑證?__ 屈顯武早有準備,見他如此相問,知道已有答應之意,心中大喜,連忙從袖裡抽出昌州地圖高捧過頭,道:「這是昌州所有府縣之圖,下面還有我父親親自起草的文書,只要皇上用璽,便算是簽了協定,只要清月大軍一到,我軍立即撤走,絕不多留一天. 望著大監捧上來的地圖與文書,清月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從屈復清手裡接收昌州,使國家的版圖再度擴大,成為清月國歷史上統治疆域最多的皇帝. 屈顯武一直盯著皇帝,直到他將玉璽大印蓋在文書上,終於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從這一刻開始,清月國就必須正面面對葉欲的四十萬大軍,無論哪方得勝都會有所消耗,屈 一刻開始,清月國就必須正面面對葉欲的四十萬大軍,無論哪方得勝都會有所消耗,屈家只要守住涼州之地,便可肆機殺出青狼關,重奪昌州之地.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清月皇帝撚鬚微笑的同時,也等於把國家的命運放在了刀刃之上,可惜他此刻並不知道,也無法預見. 此時的昌州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屈復清的大軍經歷過嚴寒,因此受到的影響極少,眼見過了年關,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暖和,大軍的士氣也略有增長,這一點令屈復清稍微安心些,他現在全力守衛,等待兒子從清月國帶回好消』急,把這片土地交給清月國,他就可以借清月大軍拖住葉欲的四十萬軍隊,而他引兵撤回青狼關,然後集中兵力攻打雪狼關,試圖重奪懸河城以西的草原,甚至危及青龍城. 然而四十萬大軍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新加入的黃延功部又是擅長攻城的部隊,一個月之內便已連克五城,鋒尖幾乎直抵昌州心臟的昌州城,全靠屈復清親自領兵死戰才守住昌州城外圍的幾座要城.此外,尚武、岳風和夜寒三部也各有所獲,情況對屈復清越來越不利了. 就在此時,雲璧父子刻意散播的謠言也開始在昌州大地上流傳,而且很快便傳到漠城的中軍指揮所,最先開始只是士兵之間的閒聊,但很快便傳入將領的耳中.最先得知謠言的高級官員卻是宋錢,他剛剛送糧到軍中,便從運糧官的嘴裡得知了謠言. 「甚麼,葉公是妖士因為學了妖術才會如此強大?這話是誰說的?__運糧官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軍中都傳開了,只是不敢讓上面知道而已. 宋錢知道事情嚴重,臉色大變,軍中只有他知道葉欲是修道者,想到可能造成的後果,心裡隱惴不安,立即急匆匆撲向中軍行轅,在廟時設置的書房中找到了葉歌. 「公子,不好了,外面傳言說你是妖士,學了一身妖米. 「妖士?妖術?」葉欲正在讀書,乍聽傳聞也是吃了一驚.世上知道自己修道者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大都不可能說出去,外面的傳言來得極為古怪. 他呆呆望了宋錢片刻,問道:「這倒有些奇怪,我修道之事素來不向外入提及,這麼久都沒事,怎麼會突然有傳聞呢?__ 宋錢神色凝重地道:「不清楚,反正軍中都在傳言此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只怕會影響戰事,聽我手下的運糧官說,軍心已經有些浮動了. 葉欲心頭一跳,忽然意識到謠言的目的,神色越來越沉重,低著頭沉思片刻,輕歎道:「雖然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但這謠言一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想利用謠言攻擊我軍軍心.世上的百姓對道術還未能接納,極有可能因此而產生誤會,民心亂了,軍心也不會穩,四十萬大軍便有可能土崩瓦解,好陰毒的計策啊! 「是啊是啊」宋錢連連點頭,急切地勸道:「謠言四起,必然會傳入肅州,朝中有不少人都反對公子您掌握權力,我擔心他們會借題發揮,以此為借口阻止公子掌權,萬一波及嫂子與夢山侄兒,事情就大了,還是及早準備較好. 葉欲意識到事情可大可小,處理不好便會成為驚天巨變,危及肅州的父母妻兒. 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放過肅州,現在想阻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喃喃地道:「對方既然要傳謠言,自然不會看來必須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放過肅州,現在想阻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看來必須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宋錢對他的智慧帶有極高的評價,見他低頭苦恩,知道必有成果,悄然退出了屋子. 宋錢剛離開,凝心便出現在葉欲身側,柔聲勸慰道:「你是道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其實公開也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讓道術再次受到世人的尊敬嗎?既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__ 葉欲苦笑道:「要改變人的觀念談何容易,何況世上固執的人太多,道術之事最好潛移默化,讓他們慢慢接受,如今正值戰亂,任何改變都可能引起巨浪,弄不好,連我們也都會被浪花打翻. 凝心聽了嚇出一身冷汗,但謠言難止,事情也極為棘手. 葉欲深知事情不小,正想恩考,忽聽凝心喚道:「有人來了. 葉欲隨即向外望去,果然見丁才、赫洋等文臣武將走了,剛剛離開的宋錢也在人群中. 「怎麼都跑來了?有事嗎?__ 赫洋欠身行禮後沉聲票道:「大人,軍中謠言四起,傳說大人修煉妖術,因此軍心有些不穩,我們都覺得事情不尋常,特來詢問大人的意思. 葉敵不答反問:「你們覺得應該如何處理?__ 「以卑職拙見,謠言之事三人成虎,以訛傳訛的事更是多不勝數,這裡傳說大人是妖士,到了其他地方就可能是吃人魔王,再不就是吸血妖怪,會大大影響軍心、士氣,而且朝中早已有對大人不滿之士,若是趁機發難,只怕……」 朝中早已有對大人不滿之士,若是趁機發難,只怕……」 「只怕會造反?」葉欲沒等他回應,笑了笑道:「謠言止於智者,至理明言,我會小心處理,不過眼下謠言已傳開,要禁只怕也難. 不過你所說之事也是 「總不能甚麼也不做吧?不如大人出來澄清一下,至少可以免去一些影響. 葉欲輕笑道:「此乃對方陰謀,就算我們出面澄清,他們還是會大加指責,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邪米,變成『正術,,大家接受了事實,自然也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請大人盼咐. 事情來得太突然,葉欲其實也沒有想好對策,只是不想讓這些近臣面露憂色,心念一轉,忽然想起玉霞,心道:「若是讓她出面,以她皇帝之尊尚且修煉道術,說不定可以改變一切,甚至將道術變成國教,但事情難料,似乎應該做好一切補救措施. 「你們先回去,我寫封信給皇帝,我想她會處理得很好. 「皇帝?,, 眾人面面相覷,一直以來皇帝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從不過問政務,所有的政務都由葉欲和他的親信們掌握,這也是清流文士攻擊的主要目標. 葉欲用自信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含笑道:「嗯.這事由皇帝親自出面較好,以皇帝的威信壓制謠言,便不會有人再提異議. 眾人想了想,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送走眾人,葉散立即坐回書案之後,鋪好紙,拿起筆,沾著墨,疾書了一陣,然後派人急送青龍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二章 聽到謠言的不止是葉欲和他的部下,還有屈復清.他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但知道這是一次極好的機會,因而不遺餘力的助長謠言,還派人添油加醋,把葉欲形容成妖魔一樣的人物,希望可以刺激軍心、士氣,以及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把雙刃劍,當謠言對葉欲的聲望造成沉重打擊之時,卻也刺激了軍隊的戰鬥力,有了如此強大的領袖,士兵們對於作戰的信心都大增,信心增長,戰鬥力自然就有所上揚,帶給屈家軍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然而,當消息傳入青龍城,立時引起滿城嘩然.對葉欲素來保持戒心的大臣們敵意更濃,柳成風等清流文士同樣大加申斥,他們以修文為尊,對於一些所謂的旁門左道根本不屑一顧,甚至大力排斤. 紫如深知葉欲的身份,只是沒想到消,息會突然傳開,頓時沒了主意,連忙跑到葉府把消,急告訴冰柔. 冰柔正全心全意為兒子的皇位鋪路,一聽這消』急臉色就白了,驚愕地望著紫如,顫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消息是從哪裡來的?__ 「不知道.」紫如搖了頭,憂心沖沖地道:「總之現在全城都在說這事,影響太大了,不能不做些甚麼,所以我來問夫人有甚麼良策. 不能不做些甚麼,所以我來問夫人有甚麼良策. 冰柔雖然學了不少權謀,但應變處事能力遠比不上紫如,一時間自然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想到葉家的聲譽可能就此受損,她這些日子的活動也將變得徒勞無功,心裡別提多擔心了,滿臉愁容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就是想不出半點辦法. 望著眉夫深鎖的嬌容,紫如開始後悔不該來此擾了冰柔的心情,但謠言的後果可大可小,朝中只有自己和丁旭兩人撐著,還有個余樹青在暗中護衛,葉欲的親信大臣大都隨軍出征了,眼下連個可信的人都不多. 「夫人,我剛剛得到消息,清梳文士們都聚到柳成風的府第,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似乎也在聚會之中,其他朝臣三五成群,只怕說的都是此事,若是不能及時控制,恐怕會引起大變. 「這……不太可能吧?朝中的兵都派出去了,連禁軍都沒剩幾個,他們有力量生亂嗎? 「問題便是在此,若是朝中有人圖謀不軌,借這次機會犯上作亂,只怕會對夫人和小王爺不利,此事不可不防. 「他們敢!」冰柔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右手按著腰間的佩劍,擺出一副威嚴不可侵犯之態. 紫如苦笑道:「夫人,暗箭難防,還是小心為上. 冰柔也知道憑個人之力很難確保萬全,但眼下朝中無兵可派,守護皇城與葉府就只能靠葉欲在朝中的威望與震懾力,如此謠言一出,震懾力雖然可以增加,但威信卻必然會大大下降,若是有人鋌而走險,確實難防. 大下降,若是有人鋌而走險,確實難防. 沉吟片刻,她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紫如,問道:「你有甚麼好辦法?__ 「樸大將軍對大人忠心耿耿,是護國的棟樑,夫人不如帶著小王爺以慰軍巡視之名去雪狼關投靠樸大將軍,有他的十二萬大軍保護,朝中無人敢動,這裡有我和丁旭控制。 冰柔聽了大為感動,緊緊握住紫如的雙手,慨歎道:「你留下豈不是太危險了!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紫如微笑道:「我是左迅,大人把朝中之事托付給我,我便要盡心去做,只要夫人和小王爺離開,他們便沒有了行動的目標,應該不敢做些甚麼. 冰柔見她一臉執著,知道說不動她,心裡也確實擔心兒子的安危,沉思片刻後點頭道:「好吧,我現在就去安排,即日起程,這裡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我不會有甚麼事,只要夫人與小王爺平安,我便能向大人交待了.」紫如嫣然一笑,神色輕鬆地離開了葉府. 紫如匆忙找到丁旭,把葉府一門去雪狼關的事情交待清楚. 丁旭正極力安撫朝中的大臣,一邊為葉欲闢謠,一邊監視眾官員反應,聽了紫如的安排,大為放心,只要冰柔母子無事,他相信朝中即使有逆臣也不敢亂動. 是夜,天色漆黑一片,葉府的門口卻是人頭湧動,冰柔安排了三輛馬車,葉君行夫妻、冰離,還有他們母子,同時又命府中護衛隨行,人數雖然不多,但全都是從軍中精心挑選的忠義強悍之士,而紫如和丁旭都摸黑趕來送行. 紫如挽著冰柔的手臂道:「夫人,城門已經打點好了,另外我已派人送急信給樸哲,請他出兵護衛,如此一來,便再也無誤. 紫如感激地道:「好,你們兩個留下來也要小心. 「謝夫人關心,我們兩個會隨機應變的. 冰柔點點頭,拉著兒子跳上馬車,急匆匆往城門方向去了. 紫如和丁旭兩人送走了葉氏一門,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現在開始他們便可以放開手腳去處理謠言之事,就算引起騷動也沒有後顧之憂. 丁旭歎道:「哎!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措手不及. 紫如苦笑道:「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更多,習慣了就好,反正夫人和小王爺都平安離開,我們暫時封鎖消息,不能讓外人知道,三五日後再告訴他人,免得橫生枝節. 「此言極是」丁旭看了看天空的彎月,含笑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的!」紫如朝丁旭笑了笑,在女僕的攙扶下往葉府走去. 偌大的葉府雖然燈火依舊,但沒有了葉氏一門,多少有些冷清. 謠言就像烈火一樣在青龍城內熊熊地燃燒著,第二天紫如和丁旭像往常一樣入朝處理政務,言語間也極為隨和,對謠言充耳不聞,但他們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卻又沒有發現甚麼. 正如兩人所料,朝中朝外的各方勢力並不安份,當他們聽到消息之後都覺得是推翻葉欲的時候,陰謀便在暗處滋生著,而葉欲的家人自然就成了算計的對象,紫如和丁旭也是針對的目標. 就在城中的某處,一群人正在秘密商議陰謀. 「賈將軍,現在是絕好的機會,上面已經決定動手了. 「嗯我明白了,只是現在就暴露身份,不怕嗎?__ 「抓住冰柔和葉欲的兒子就等於控制了一切,再把紫如和丁旭也拉進去,便可以一網打盡.葉欲的親信都率兵出征了,一時半刻回不來,朝中像柳成風等文人都不滿葉欲掌權,也不會為他說話,因此現在動手萬無一失. 「可大軍回來,我們該怎麼辦?__ 「到那時已不容葉欲說話了,你就放心動手吧!哈哈……」 冰柔母子走後的第三天夜晚,一群黑影悄然無息地出現在葉府之外,手裡都提著兵器,面部蒙著黑布. 「都準備好了嗎?」為首的黑衣人冷眼掃視著部下.「是將軍. 「一會兒進去先找冰柔和葉欲的兒子,其他人都不重要,聽到了嗎? 「屬下明白. 為首的黑衣人騰身翻入葉府,開始他的陰謀。 紫如剛吃完晚飯,正在院中望著星空休息,忽然瞥見幾個黑影從牆上竄下,立時驚得面無血色,』涼呼道:「甚麼人?」味 「是左迅……拿下 為首的黑衣人一揮手臂,黑影們便一起湧了過來,抓住了驚得失魂的紫如. 紫如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平靜下來,心裡正慶幸及時把葉氏一門送出城,不然今夜必然成為階下之囚. 她掙扎了兩下,無奈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掙脫抓著自己雙臂的四隻鐵手,只得放棄了掙扎,義正辭嚴斤道:「這裡是葉府你居然敢行兇!不想活啦 為首的黑衣人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陰陰笑道:「葉歌遠在昌州,這葉府之中再無能人,你還是乖乖就範了吧我可不想失手殺了你這位大美人. 紫如盯著面前這一雙陰狠的眸子,心頭忽然一動,驚呼道:「你是禁軍副統領賈安! 黑衣人見被她識破,索性扯下面上黑布,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正是禁軍副統領賈安.赤溫隨軍出征之後,他便暫代禁軍統領之職,兼了九門提督,控制著青龍城僅有的兵力,雖然只有數千兵力,但城中已無人能治. 力,雖然只有數千兵力,但城中已無人能治. 「左迅大人果然好眼力. 紫如恨得雙眼噴火,水晶般的眸子染得通紅,咬牙切齒地瞪著賈安罵道:「枉大人如此信任你,讓你兼管禁軍與九門,沒想到你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我勸你還是省點氣力吧,你現在是我的階下之囚一賈安擺出一副勝,楊姿態,也不與她辯駁,右手捏著美麗的下巴晃了晃,陰笑道:「不過你發怒的樣子還真美,可惜不好好做個女人,偏要跑出來做官,我要是葉欲,肯定一天到晚摟著你躲在床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紫如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烈寒,身子竟抖了起來,落在敵人的手裡死倒是不怕,最擔心死前還要受辱.她臉上全無血色,若是對方敢動手輕薄,便要咬舌自盡. 賈安雖然對她垂誕三尺,但此時還顧不得她,轉眼望著手下喝道:「快給我搜,見到葉欲的老婆和兒子一定要活捉,我要用他們來做籌碼. 「是」所有的黑影都是賈安的親信,行禮之後立即奔向各院. 葉府的護院都隨著冰柔一行人離開了,府內只剩下一些「環僕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抵抗,抓的抓,捆的捆,很快都被送到大斤,與紫如押在一起. 然而搜了半天,他們沒有冰柔母子的身影,連葉欲的父母都不見了. 「甚麼?沒人?這怎麼可能?我們剛剛決定動手,不可能有時間走漏風聲.」賈安不可置信地望著手下. 「票將軍,府裡的確沒有葉欲的親人,只有這些「環僕人,最奇怪的是連護院都沒有. 賈安心中一緊,知道冰柔母子根本不在府中,心裡大為惱火,憤怒的目光立即掃向綁在椅子上的紫如,冷冷地問道:「人呢?到哪去了?__ 紫如甩了甩散亂的秀髮,冷笑著道:悄悄離開了青龍城. ,+人早就知道有亂臣賊子意圖砂,所以一早就 「不可能,昨天我還見葉夫人帶著兒子去丁旭府中求學. 「不信,自己找吧」紫如深知朝中沒有人能救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葉府裡發生的事情,這次只怕凶多吉少,唯一的遺憾就是臨死之前沒能再見葉欲一面,但平安送走冰柔母子,心裡卻也安樂了. 賈安知道抓拿冰柔母子是整個行動的關鍵,若是沒有人質在手,葉欲隨時可以揮兵來救,所有的參與者都會誅連九族,死無葬身之所. 「快說,他們母子去甚麼地方了?__ 紫如只是冷笑以對,甚麼話也不說. 賈安氣得想甩手抽她幾個耳光,但看著吹彈欲破的嬌嫩肌膚又有些不捨. 他的一名親信見狀提議道:「將軍,她也是葉欲的女人,抓住她應該也有用吧!賈安心念一轉,想起紫如在朝中的影響力遠比冰柔更盛,更是眾人心中名正言順的葉夫 賈安心念一轉,人,點頭道: 想起紫如在朝中的影響力遠比冰柔更盛,更是眾人心中名正言順的葉夫「此言不錯,抓住她總是個收穫,你們把她帶回去,我處理完後事再走. 聽了賈安和手下的對話,紫如知道自己一時半刻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尋死的念頭稍稍放鬆了下來,雖然對存活的機會並不抱甚麼希望,但活著總有機會. 她正猶豫之際,賈安忽然伸手在她身上扯下一塊衣服,她心裡驟然一驚,尋死之心又叭了起來,心念剛動,下巴卻又被捏住了,接著一團布塞了進來,抵住舌頭.此時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心裡不禁大為後悔. 「我怎麼這麼猶豫,一咬牙就算了,現在這個樣子只怕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了,萬一……可怎麼辦呀! 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所有可能發生的遭遇都不由自主地閃入腦中,越想心裡越是寮謊,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但眼前的一切已輪不到她作主了,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 「走 隨著賈安一聲令下,堂堂一國之相就被秘密地抓了起來. 送走了紫如,賈安猙獰的目光又望向周圍的「環僕人,陰陰地道:「你們的運氣不好,做了葉欲的家僕,記得投胎去個好地方殺! 幾各禁軍士兵舞動手中刀劍,毫不留情地斬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轉眼間借大的葉府已是屍橫遍地,鮮血橫流,場面之慘烈令人髮指. 然而,賈安的手段並沒有就此結束. 然而,賈安的手段並沒有就此結束. 次日一早,丁旭發現紫如沒有上朝,覺得十分詫異,下朝之後立即前往葉府,卻見了葉府大斤的慘狀,驚魂來定之際,禁軍突然而至,為首的還是賈安. 「丁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丁旭剛剛看到斤中慘狀,心裡正亂,哪裡答得上來,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賈安冷冷笑道:「丁大人,這麼多人被殺,事情無法掩飾,只能委屈您了. 丁旭驚訝地望著他問道:「賈大人,你是甚麼意恩?__ 「甚麼意思?」賈安嘿嘿一笑,揚手喚道:「來人啊把殺人嫌犯丁旭帶回九門提督衙門. 幾個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把丁旭反手綁了起來. 「你不能這樣,我也是剛到……」 「有事到九門提督衙門再說帶走!」賈安早就有心算計他,哪還會理會他的叫嚷,命人堵住嘴後便秘密帶走. 踏出葉府的那一刻,丁旭終於明白了一切,事情是賈安安排的,府中如此,只怕紫如也遭了毒手,心裡又氣又急,卻也無計可施. 一日之間,葉欲留在朝中的兩個柱石人物都被潛伏的勢力瓦解了.消,急傳出之後立即引起全城的轟動,左正失蹤,大學士丁旭被捕,葉氏一門不知所蹤,整個事件都透著無數 起全城的轟動,左正失蹤,大學士丁旭被捕,葉氏一門不知所蹤,整個事件都透著無數謎題,令所有的人都感到好奇. 一下期預告一 紫如和丁旭同時被抓,葉靛留在朝中的力量突然被削弱,翰各派勢力對於事件的反應各不一樣,一場爭鬥就在葉欲的背後展開了…… 清月皇帝命令雲璧接收昌州土地,迫使雲璧不得不進兵,清月軍與肅州軍終於展開了正面的交鋒,昌州之戰也進入最後的階段.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一章 送走師父後,葉歆又回到廳中,夜寒見他臉色不善,問道:「大人,那位鐵涼使者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葉歆勉強地笑了笑道:「沒事,只是遇上馬賊,受了點驚嚇。」 夜寒笑道:「原來如此,馬賊還真猖狂。」 葉歆轉頭對寇子誠道:「寇兄,請代我到黃府說一聲,就說鐵涼使者來訪,我今夜設宴招待,請他過來赴宴。夜兄,煩你幫我安排酒宴之事。」 「是。」寇子誠和夜寒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葉歆苦惱地在廳中踱步,思索著如何安置紅緂母子。 黃昏時分,紫如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葉歆不見丁旭身影,詫異地問道:「丁旭呢?」 紫如搖頭稟道:「大人,丁旭他來不了了。」 葉歆臉色一沉,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紫如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葉歆見她如此更是好奇,追問道:「他到底怎麼了?」 「他與人發生了衝突,被人打傷了。」 葉歆心中正感煩悶,一聽之下立時火冒三丈,平時溫和的他按捺不住心頭之火,怒聲喝問道:「誰敢打傷我的人?」 紫如罕見他發脾氣,一臉驚訝之色,連忙將語氣變得更加柔和,應道:「丁旭不知何時結識了一位姑娘,兩人感情甚好,他本想等大人回來替他作媒。」 葉歆愣了一下,怒火驟降,問道:「這是好事呀!怎麼又會被人打傷呢?」 紫如歎道:「半個月前,懸河將軍高虎之子高清去青龍山附近遊玩,正好遇上那位姑娘,二話不說就上門提親,要娶回去作妾,她父母見高清氣勢逼人,一出手便是巨額聘禮,因而答應了。丁旭得知後去爭,卻被高清的人打成重傷,他羞於見人,所以一直不肯說,我說大人請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了事情。」 「高清!」葉歆聽完紫如的話後,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好個紈褲子弟,好個勢利父母,想不到高虎有這麼一個兒子。」 紫如擔憂道:「大人,那邊親事已定,若是用強只怕會觸怒高虎,而且對大人管制地方不利,只是丁大哥有點可憐。」 葉歆沉吟了半晌,冷笑道:「我原本還想不到方法對付高虎,現在他兒子來惹我,好啊!來的好,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子不教,父之過!紫如,你再去一趟,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丁旭立即回來,我來為他作這個大媒。」 「是。」紫如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了她,低頭沉思了片刻,搖頭道:「還是讓東方不平去吧!」 紫如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紅逖來了,要見你。」 「他?」紫如愣了下,俏臉之上頓時顯出了為難之色,喃喃地道:「我該說什麼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紅逖也罷,樸哲也罷,你自己做決定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紫如忽然嫣然一笑,俏聲道:「我是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天龍朝的官吏,不可能去投鐵涼。」 葉歆含笑著反問道:「若是他投過來呢?」 「這……」紫如聞言又猶豫了起來,半晌方道:「我只能說聲抱歉。」 葉歆不想影響紫如的判斷,因而不再多說,只是說了一句:「晚上他來赴宴,你自己告訴他吧!」 紫如茫然地坐在椅上發呆,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關係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原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去考慮,沒有想到紅逖來得這麼快。 看著紫如一臉煩惱,葉歆不敢多說什麼,怕惹火燒身,雖然這段日子相處的很融洽,甚至幾乎把兩性的差別也淡忘了,但還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重演紅緂的事件。 葉歆走到門口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命令告訴東方不平,然後又坐了回去,靜靜地思考著他自己的問題。紅緂意外的到來的確為他出了一個難題,卻也是一次機會,讓她徹底擺脫危險及舊身份。 偌大的正廳靜悄悄地,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這麼對坐著,直到夜寒來喚,方才從思緒之中清醒過來。 夜寒察覺氣氛有點奇怪,笑著問道:「大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葉歆正在沉思中,猛地抬起頭,見是他,含笑道:「是夜兄呀!宴席都準備好了嗎?」 夜寒稟道:「一切齊備,黃將軍和鐵涼使者已經到了府門外。」 「哦!」葉歆拍了一下前額,笑道:「我都忘了,我親自去迎。紫如,別發愣了,隨我出去吧!」 紫如嫣然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步出了正廳。 來到府門,卻見黃延功正與一青年俊士談笑風生,這青年俊士正是紅逖,他一見到紫如就呆住,見她風姿綽約,美麗依然,不禁看得如癡如醉,連黃延功的問話也忘了回應。 黃延功見他直盯盯地看著紫如,以為他是好色之徒,心中暗笑,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紅大人,美人雖然動人,但名花有主,莫要迷。」 「名花有主?」紅逖臉色驟變。 「城中都知道我們這位主事大人是葉帥身邊的要人,公為主事,私為姬妾,沒有人不羨慕的。噫?紅大人,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沒事吧!」 紅逖早已被黃延功所言激怒了,俊秀的玉臉脹的通紅,雙拳緊握,牙關緊咬,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紫如見到紅逖後心情有些複雜,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道:「紅大哥,別來無恙?」 紅逖見伊人對自己比以往更加親密,臉色稍霽,拱手一揖,微笑道:「如妹一向可好?」 黃延功愣了一下,笑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怎麼不早說呀?」 紅逖含笑道:「當然認識,我們的事還傳動京城呢!」 「哦?」黃延功本就欣賞紫如的絕代風姿,聽說她有傳動京城的故事,好奇地問道:「紅大人可否說來聽聽?」 紫如聽了臉色微變,卻沒有說話,只是幽怨地看著紅逖。 葉歆見他們說起紫如,知道她必不願提起舊日之事,因而笑著插嘴道:「兩位大人何故站在府門前寒暄,廳中宴席已備,莫不是要等菜涼?」 紅逖之所以提起京城之事是想挑起紫如的記憶,讓她想起自己在京城之中對她的種種,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京華留給她最深刻的不是愛情,而是那一段引以為恥的風塵舊事,看著臉色驟變的紫如,他也後悔了,不知道說什麼好,見葉歆插嘴,也就順水推舟不說了。 黃延功含笑道:「大人的好酒好菜自然是要趁熱吃,紅大人,走吧!」 「黃將軍先請。」紅逖乾笑了幾聲,故意退到了紫如的身邊,小聲地道歉:「如妹,剛才的事對不起。」 紫如淡淡一笑,道:「沒什麼,紅大哥只不過是說了事實而已,何況話也沒出口。走吧!大人還等著呢!」說著快步趕上了葉歆和黃延功。 紅逖被她的冷淡態度擊得心痛如絞,熱血直衝上腦,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喚道:「如妹,你不能……」 眾人被他的聲音吸引,驚愕地回頭望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青年男子抓著手臂,即便是以前在青樓也很少有這種情況,怎能不讓紫如又羞又氣? 俏臉窘得通紅,溫和的她忍不住大發脾氣,用力抽出手臂,大聲地叱喝道:「紅大人,請你尊重點,這裡不是鐵涼。」 葉歆看在眼中搖了搖頭,想不到紅逖竟是如此沉不住氣,在這種場合如此衝動,既失體面,又惹惱了紫如,經此一事,只怕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不禁歎了一聲。 黃延功卻是個直腸漢子,見紅逖居然對紫如動手動腳,先是一愣,氣得臉色通紅,衝上去揪著他的衣領喝道:「紅逖,這裡不是鐵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小子要是再敢動手,老子治你的罪!」 葉歆連忙勸阻道:「黃兄莫怪,紅大人與紫如是舊識,只不過一時失態而已,這算不了什麼──紫如,你也大驚小怪了,難道忘了舊誼嗎?」 黃延功這才怏怏地放開紅逖,但氣還未消,只是按下心中怒火,向他道歉道:「原來是這樣,紅大人,在下失禮了,你別見怪。」 紅逖尷尬地笑了笑,眼睛還是直瞟著紫如,既是慚愧又是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紫如還有事務要處理,失陪了。」然後轉身走向了後院。 葉歆沒想到一向溫柔的紫如發了這麼大的脾氣,苦笑一聲,卻也沒有阻攔她,而是走到紅逖的身邊勸道:「紅大人,請進吧!」 紅逖望著紫如的背影歎了一聲,默然走進了設宴的卿月閣。 葉歆叫來夜寒小聲吩咐道:「你先去陪著他們,我有事離開一陣。」 夜寒以為葉歆去安撫紫如,笑著應道:「大人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寇兄,不會有事。」 葉歆點了點頭,轉身往後門走去,想起紅緂母子,心裡也有些激動,畢竟紅緂是有實無名的妻子,何況還有出世才幾個月的小兒子。 後門附近的人早就被葉歆支開了,靜悄悄的。他來到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緩緩地打開後門。 一入眼簾便是一位俏生生站在馬車旁的美貌少婦,彎眉若柳,玉臉凝脂,臉上浮現著一種濃濃的相思和幽怨,她的懷中抱一個可愛的嬰兒,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母親,一動不動。 「夫君。」紅緂看著每日念叨無數次的的丈夫,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著就撲進了葉歆的懷中。 葉歆憐她癡情,親暱地擁著她柔聲安撫道:「別哭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吧!」 紅緂深情地抬頭看著葉歆,癡癡地道:「夫君,你想我嗎?」 「當然想。」葉歆親了一口直盯盯看自己的兒子,含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 「嗯!」紅緂微微點頭,回頭喚道:「錦兒,把東西拿了,我們進去。」 「錦兒?」葉歆愣了一下,抬頭望向紅緂的身後,這才發現馬車旁站著的竟是錦兒,不由地大吃了一驚,急聲問道:「錦兒,你不是在雪竹莊照顧柔兒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錦兒俏聲辯道:「我是小姐的丫鬟,當然要陪著小姐,大夫人那裡有老爺和老夫人照料,不必我留下。」 葉歆點了點頭,道:「來了也好,進來吧!」說罷擁著紅緂走入了府第。 「是。」錦兒嬌笑著提著幾個大包袱跟在後面。 葉歆回頭問道:「只有你們嗎?」 紅緂應道:「我們是偷偷來的,不敢讓人知道。」 「這樣就好,錦兒,把門鎖好,馬車就放外面吧!沒人敢偷。」 紅緂突然停下腳步仔細地打量了葉歆一番,笑道:「我的夫君越來越有霸氣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像個封疆大吏的樣子。」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後拉著她進了自己住的「圓舒軒」。 進了屋子,紅緂把兒子放在床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撲入葉歆的懷中,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呢喃著道:「見到夫君真好,想死我了。」 葉歆突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此時他明白了,這種壓力就是於紅緂對自己的深厚感情,讓自己不忍推托,然而冰柔的壓力也使他更為不安和憂心。 看著激動地流淚的紅緂,他擁緊了她,左手輕輕地撫弄軟柔的青絲,柔聲道:「別哭了,應該高興才是。」 「妾身天天想念夫君,今日終能相會,怎麼不落淚?」紅緂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彷彿一鬆手便要失去。 「傻妹子。」葉歆輕歎了一聲,忽然笑道:「妹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救出柔兒的方法了。」 「真的?」紅緂聞言猛地抬頭看著他,臉上儘是驚訝之色,這個消息代表著什麼,她的心裡很清楚,本以為沒有這麼快,但突然聽到這句話,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反應。 葉歆重重地點了點頭,興奮地道:「等我請到凝姐姐下山就回京去,辦法已有,結果雖未確定,但我有信心,想來幾個月之內便可救出柔兒,從此天南地北任我翱翔,不再受這宦海的繫絆。」 紅緂忽然低下了頭,幽幽地道:「夫君,柔姐有封信讓我帶給你。」 「信?快拿來。」葉歆心繫冰柔,聽到她有信立即高興了起來。 紅緂卻顯得有些不安,猶豫了一陣卻沒有移動。 葉歆見她如此立時起了疑心,但還是柔聲問道:「妹子,柔兒她沒有出事吧?」 「沒……沒有。」紅緂怯弱地縮了一步,眼睛也不敢正視葉歆。 葉歆心中的懷疑陡然暴漲,催問道:「她真的沒事嗎?」 「對不起。」紅緂又撲入葉歆的懷中哭了起來。 葉歆心神大震,以為冰柔出了什麼大問題,急得臉上的青筋都顯了出來,雙手抓著她的臂膀問道:「柔兒到底怎麼了?快說呀!」 紅緂被他的震怒嚇著了,傻傻地站了片刻才說道:「她真的沒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葉歆一聽之下,緊張的神經立即放鬆下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輕歎道:「我不在她身邊,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唉!不知道又哭了多少次呢!這事不能怪你,是我負她太多。」 紅緂的神情卻依然沒有變,還是一臉愧色,面對葉歆的寬容,她再也忍不住了,幽幽地道:「她知道了我們的事。」 「什麼?」葉歆剛剛鬆弛的神經再一次繃緊了,臉色變得更差。雖然他知道這事遲早都會讓冰柔知道,但他希望在冰柔出籠之後再親口告訴她,如今由第三者告訴她,其中難免會產生許多誤會,心裡更是著急,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激動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喝問道:「誰讓你告訴她?臨行之前再三叮囑,這事只能由我去說。」 「我──」紅緂被葉歆的雷霆暴怒嚇著了,臉上現出委屈之色,卻又沒有辯解,默默地承受著。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你怎能忍心去打擊一個被困在籠子裡的可憐女子呢!你真是太糊塗了,心裡有氣只管向我來,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能這樣對待柔兒,她的情緒已經不穩定了,你這麼做不是在傷口上撒鹽嗎?於心何忍啊!」葉歆越說越是擔心,心中的不滿像是暴風般吹了起來,竟然伸起手就想打人。 紅緂抬起頭迎向葉歆的手掌,臉上的淚水像是洪水般湧了出來。 「唉!」葉歆看著梨花帶雨的俏臉,怎麼也狠不下心來,長歎了一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傷感地道:「都是我的錯,柔兒定是恨死我了。」 「夫君。」紅緂伏在葉歆懷中。 「葉大哥,都是我的錯,是我埋怨你對小姐太過冷淡,所以就把消息告訴了柔姐,你要責罰就罰我吧!」錦兒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雙腿一曲便跪在地上。 「是你?」葉歆瞪著她喝問道:「你都說了什麼?」 紅緂抱著葉歆的腰哀求道:「不能怪她,她是為了我。」 葉歆掃了錦兒一眼,無奈地道:「起來吧!事已至此,多言無益,現在柔兒必是心神俱灰,我要盡快趕回去。」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二章 紅緂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葉歆,道:「這是柔姐的信,她的意思都寫在信中,夫君看了就明白了。」 葉歆實在無法想像冰柔聽了消息之後的心情,顫抖著接過信,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上面寫著: 「妾冰柔泣拜:妾聞君與緂妹妹成百年之好,心神大亂,然妾知此事非君所願,但事已至此,妾不忍相責,君如今官至封疆大吏,妾願已足,望君善自珍重,今有緂妹相伴,妾無憂矣。妾決心已下,只求一封休書,從此永守籠中,有子相伴,有母相陪,君勿以妾為念……」 「柔兒。」葉歆看到此處震得兩眼發直,心神俱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柔姐說什麼?」紅緂早就知道此事,卻全當不知。 葉歆抱著頭道:「她要我把她休了。」 「柔姐,她──」紅緂幽幽歎道:「柔姐還是在責怪夫君。」 葉歆搖頭道:「她不是個有心機的人,信中所說都是肺腑之言,若是她責怪我,我的心也好受一點,但她如此大度,我心裡更是慚愧。」 紅緂突然明白了,冰柔這是要成全自己和葉歆,又不願葉歆為了救她而涉險,沉思了片刻,出言勸道:「夫君,你還是回去一趟吧!告訴她,我不會和她爭。」 「小姐。」錦兒一聽就急了,站起來說道:「你不能這麼做。」 紅緂搖頭道:「夫君他早就打算把我送回雪狼關,我也想念父親,正好與哥哥一起回去,從此留在那裡扶養熾兒。」 「妹子。」葉歆正有如此打算,原以為很難勸服紅緂,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想起紅緂跟著自己做了兩年有實無名的夫妻,也吃過不少苦頭,還差一點送命,論理自己實在不應該有負於她,心中不安的他站起來牽著紅緂的手柔聲道:「妹子,你受苦了,等我把凝姐姐請下山救出柔兒,到時候再想辦法解決問題!」 「嗯!」紅緂默然點了點頭,她清楚知道葉歆此時不會輕易地許下任何承諾,但剛才的退讓總算為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機會。 錦兒想幫紅緂說話,卻又不敢地支吾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勸道:「葉大哥,小姐既然來了,你就好好待小姐吧!讓她也開心幾天。」 葉歆苦笑一聲道:「我還沒有想到怎麼處理你們私自離京的事呢!若是能救出柔兒,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若是還要繼續做這個官,這事就不能隨便處置,必須想個方法應對,否則會有生死之憂。」 錦兒嚇得伸了伸舌頭:「想不到影響這麼大,葉大哥,你還是快想辦法吧!」 「我正在考慮,沒想出辦法之前你們不要隨意走動。」 紅緂走到床邊抱起兒子,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走到葉歆的身邊,道:「你好久沒抱熾兒了吧?快看看我們的孩子,已經長大很多了。」 葉歆抱著小兒子親了親嫩嫩的小臉,不由地笑了起來,道:「這小東西沒淘氣吧?」 「比你好。」紅緂白了他一眼,然後把兒子搶入懷中。 「大人。」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紅緂愕了一下,問道:「是紫如嗎?」 葉歆點了點頭,揚聲喚道:「進來吧!」 紅緂驚道:「夫君──」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沒事,她不會亂說。」 正說著紫如走了進來,見到紅緂後突然愣住了,驚訝地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紅緂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麼?我不該來嗎?」 紫如嫣然道:「當然不是,只是有些詫異而已,噫?小公子也來了!」看到嬰兒,她走上前摸了摸小紅熾的臉,讚道:「真是可愛,多俊秀的一張小臉呀!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和夫人的兒子。」 葉歆見到紫如,這才想起前院還在宴請紅逖和黃延功,笑道:「我把正事都忘了,他們還在前院,紫如,你陪夫人吧!我要去看看。」 紅緂嫣然道:「夫君,怎麼不把紫如也帶去,哥……紅大哥可是每天都念著她。」她忽然想起紫如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嚇得連忙改口。 「這──」葉歆看了紫如一眼,想看她的反應。 紫如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道:「大人,你去吧!我陪夫人聊聊。」 紅緂見紫如不願去見哥哥,好奇地問:「紫如,你和紅大哥是不是吵架啦?」 紫如淡淡笑道:「夫人別多心,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場合,別無他意,紅大哥我已見過,不必再去了。」 紅緂見她一臉淡然,知道其中必有隱情,抬頭對葉歆道:「夫君,等宴會散了把他叫來,有事說清楚為好。」 「嗯!」葉歆看了紫如一眼,然後步出了屋子。 卿月閣中十分熱鬧,黃延功和夜寒正在比酒力,有說有笑,唯有紅逖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還不時地向門口望去,當葉歆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神情又緊張了起來。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不好意思,有點雜務處理,讓諸位久等了。」 黃延功迎上去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大人,遲到者該罰三大杯。」 葉歆撩袍坐下,笑道:「該罰,不過我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接著轉頭吩咐小廝上茶。 小廝連忙捧了一杯熱茶放在葉歆的面前,他舉起茶碗笑道:「我敬諸位一杯,此次我出巡在外,全賴諸位在此坐鎮,有勞了。」 夜寒等人連忙起身回敬;「大人待我們恩重如山,自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紅逖張口想問紫如的事,卻又礙於在座諸人,還是閉口不言。 葉歆看在眼中,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黃大人,紅大人帶來了聖旨,派我出使鐵涼,恐怕又要麻煩你們。」 「哦?」黃延功訝異異地問道:「這事該由禮部派人去,怎麼會讓大人去?」 「皇上早就有旨意,只是礙於銀州出事才調我來此,如今出使鐵涼也是早有安排,雖然費時,但這是皇命,我不能不去。」 「不知大人要去多久?」 「嗯……暫時未定,紅大人長途跋涉到此,總該休息一下,況且我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也需要花些時間。起程最早也要十月,還要進京述職,來去只怕有半年到一年,如此看來,最早明年開春才能回來。」 寇子誠笑道:「大人不在,我們幾個只好拚命的干了。夜老弟,你這大印怕是不必還了。」 夜寒哈哈一笑道:「壓了三個月的大石剛卸下來,想不到又要背上身,看來我們還真是勞碌命。」 葉歆看了紅逖一眼,不再談及政事,只說些旅途趣聞。 直到夜深,眾人才一一告辭而去,葉歆則留紅逖在府中小住,紅逖欣然應允。 送走夜寒等人後,紅逖便著急地問道:「妹婿,紫如她到底怎麼了?」 葉歆歎了口氣道:「大哥,不是我說你,剛才你實在太魯莽了,而且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怎能不生氣?」 紅逖一臉後悔地道:「是該怪我,太衝動了。」 葉歆道:「你們之間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願左右她的意見,我看此事還是你自己與她說清楚為好,好則好,不好則罷,不要拖拖拉拉。」 「妹婿,快帶我去見她吧!我會向她解釋清楚。」紅逖此時什麼話都聽不入耳,只想著早點見紫如向她解釋一切。 「跟我走吧!」葉歆雖然很同情他,但他並不想干涉此事。 來到「圓舒軒」內的臥房中,紫如正和紅緂以及錦兒逗弄著剛剛睡醒的紅熾。 紅逖一見紫如就想衝過去,卻被葉歆一把拉住,他愕然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搖了搖頭,這才醒悟到自己又衝動了。 葉歆含笑著走上去道:「好熱鬧啊!在說什麼呢?」 紅緂抬頭微笑道:「你回來啦!哥……紅大哥呢?」 「我在這裡。」紅逖也走到葉歆身邊:「侄兒醒了嗎?」 紅緂轉頭對紫如道:「姐姐,他來了,你們去院子裡走走吧!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裡豈不更熱鬧。」 紅緂沒想到紫如一口回絕,詫異地問道:「紫如,你和紅大哥沒鬧什麼彆扭吧?」 紫如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是朋友,怎麼會鬧彆扭呢?」 紅逖臉色變得十分陰沉,直言問道:「紫如,你怎麼變了這麼多?當日我們在京中不是很好嗎?」 紫如朝著他盈盈一福,婉言勸道:「紅大哥之情,紫如明白,只是紫如此生不願嫁人,紅大哥還是另尋名門淑女相配吧!」 「這不可能。」紅逖如何能經得起這番打擊,身子晃了幾晃,突然激動地抓著她的手大聲喝問道:「為什麼?」 紫如表現的很平靜,輕輕撥開了他的手,緩緩地道:「以前我以為能夠找個托付終身的人就足夠了,可如今我是這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正式的官吏,在銀州的這些日子讓我明白了更多,原來除了成為男人的姬妾外,我還能做很多的事,還能施展我的才華,這比出嫁更令我興奮,因此現在我只想著如何才能盡職的完成我的責任。」 葉歆暗暗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然而紅緂卻很不高興,看著他嗔道:「夫君,你怎麼讓紫如做官呢?不如將她免職,如此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即使大人免了我的職,我也不會嫁人,皇上的旨意還未廢除,我不想犯欺君之罪,也不想連累你們,更不想偷偷摸摸的成親。」 紅逖呆住了,他這時才想起皇上頒下的那道旨意,但由於因為妹妹曾經解釋過這是皇帝的計策,所以一直並未放在心上,覺得只要兩情相悅,聖旨對於他和紫如沒有任何影響,此時突然聽到紫如以聖旨為由拒絕他,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紅緂本不想過分插嘴,但見紫如一直回絕好意,心中不悅,忍不住出言責問道:「紫如,他可是傾心相對,難道這還不夠嗎?」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紫如只能說聲抱歉,但這是紫如的選擇。」 紅緂轉頭問道:「夫君,你怎麼不說話了?快勸勸她吧!」 葉歆正色道:「我又能說什麼呢?紫如雖然出身低微,但我從來都把她當成朋友看待,因此我不想用自己的意願去強壓她,她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將來。」 「可是──」紅緂雖然很想為兄長說話,但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紫如很感激葉歆的這一番話,淪落風塵的經驗使她更珍惜朋友,雖然葉歆令她心動,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全心全意地想成為他的知己和助手,為他辦好每一件事。 她見紅緂為自己的事責備葉歆,出言勸道:「夫人,紅大哥一表人才,我這蒲柳之姿怎麼相配,鐵涼國中有的是名門淑女,何必非要紫如不可?」 紅逖低著頭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毅然道:「我不怕,大不了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紫如見他如此執著卻也感動,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想答應,因而柔聲道:「紅大哥,你的情意小妹永記在心,但此刻紫如心如止水,請紅大哥見諒。」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紅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懊惱地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好像沒有做錯什麼。」 紅緂走上去搖了搖他,勸道:「哥,紫如只說現在不願意,不等於將來不願意,你別傷心,還是想著如何挽回她的心吧!」 「對!」紅逖騰的站了起來,發誓般地道:「我要挽回她的心,不然我寢食難安。」 葉歆沒想到紅逖是個情癡,甚是慨歎,勸道:「大哥,這種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錦兒,西廂有幾間客房,扶大哥回去休息。」 「是。」錦兒走上去欲扶紅逖。 紅逖卻一手甩開,然後垂著頭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紅緂看著兄長如此落寞,不禁歎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們會變成這樣,若是在京中就為他們辦了婚事,現在也不會出現這麼多問題了。」 葉歆扶著她坐下,歎道:「也許吧!天意總是喜歡捉弄人,你、我還有柔兒,何嘗不是如此,只能歎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也就夠了。」 紅緂捧著他的面頰,凝著他深情地道:「夫君,自洞房之夜後,你為了柔姐,夜夜棄我獨守空閨,今日算是第二夜新婚了。」 葉歆愧然道:「我非願負你,只是柔兒太可憐了,我不想負她。」 紅緂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輕聲道:「小別勝新婚,今夜還請夫君憐惜。」 葉歆見美人投懷,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猶豫一陣,輕輕地在紅緂的額上吻了一下,含笑道:「來日方長,我也剛剛回城,還有些政務要辦。妹子長途跋涉而來,一定是累壞了,早些休息吧!」 紅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歎了一聲。 葉歆扶她睡下,又安頓好兒子,然後步出屋子。 庭院中明月高掛,灑下縷縷銀光,水池旁的亭子中有一個俏影正歪在石欄旁靜靜地看著倒映水中的皎月。 葉歆走近一看,原來是紫如,不禁微微地歎了一聲。 紫如聽到歎息聲驚得身子一顫,回頭一看,見是葉歆,心才放了下來,微笑著站了起來,問道:「夜深了,大人怎麼不去陪夫人?」 葉歆微微一笑,也走到石欄邊坐下,望著水中的明月,含笑道:「愁思滿懷,睡不著啊!」 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一直思念夫人,今日與夫人重逢,怎會愁思滿懷呢?」 葉歆歎息著搖了搖頭,顧左右而言他道:「倒映之月竟比真月還好看,朦朦朧朧,似真似假,別有一番詩趣。」 紫如見他不答,知道他不願說,也不再多問,含笑應道:「水中月,鏡中花,自古都是傷情之物,大人卻說有趣,真不知道該贊還是該罵。」 葉歆笑道:「贊也罷,罵也罷,與我何干?」 「大人說的倒也透徹,一句與我何干便可將天下之事驅於腦外,若真能如此,大人可真是入了化境。」 葉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不是也看得開嗎?紅逖之情如此,樸哲之情也是如此,你是薄情還是無情?」 紫如歪著頭想了想,嬌笑道:「還是無情好,我算是無情吧!」 「好個無情之人,不知能否彈上一曲?」 紫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大人真不想回去陪夫人嗎?」 葉歆搖頭道:「今日剛到,書房內還堆聚著不少公務,雪狼關那三位將軍的軍報也傳到多時,夜寒他們不敢處理,都積壓著,還有幾份緊急的奏章要寫,今夜怕是睡不成了,夫人旅途勞累,也該多休息一下。」 紫如嫣然道:「好吧!既是公務,我這主事也該協同辦理。」 「走吧!我們去外書房。」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三章 西廂之中,紅逖正為紫如而感到煩燥不安,雖然喝了許多酒,想一醉方休,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只好披著衣服走出了屋子散步。 紅逖剛出屋子,便見到葉歆和紫如談笑風生地向前院走去,心中猛地打了一個突,腦中忽然想起黃延功所說之事,不由地心中生疑,於是躡手躡腳地遠遠跟在後面。 葉歆自然能察覺得身後有人跟著,腦子一轉,已經猜到必是紅逖,不由地頓住了腳步。 紫如詫異地問道:「大人,怎麼了?」 葉歆苦笑道:「紅逖跟在後面。」 「他!」紫如驚訝地看了看身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影,奇怪道:「後面沒有人啊!」 「他躲了起來,看樣子是看到你我深夜同行,心中生疑。」 紫如一聽,臉就沉了下來,叱道:「他若是這樣想就是小人,你我清清白白,何必在意他人,我們走吧!」 葉歆遲疑道:「我想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紫如斷然道:「不必,你我既是朋友,又是上司與下屬,處理公務是天經地義,他若是不問青紅皂白就心生怨念,是他度量狹小,我雖不是什麼奇女子,卻也看不起沒有肚量的男人。」 葉歆見她一再堅持,於是聳了聳肩,繼續走向書房。 躲在假山石後面的紅逖已是半醉,神智有些不清,因而聽不清楚兩人的說話,然而他能感覺到紫如對葉歆說話的語氣與對自己說話相比要溫柔許多,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捏緊拳頭,牙關緊咬,直到兩人出了後庭才閃身出來,繼續跟下去。 穿過幾處迴廊和小門,他來到了書房,剛進院子,便聽到書房內傳來了美妙的琴聲,這使紅逖想起自己在青樓之中每日聽琴的時光,當日的甜美變成了如今的苦澀,心中妒火和怒火直衝入腦,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踢門就闖了進去。 「你們在幹什麼?」紅逖咆哮似的吼了起來。 紫如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惋惜,面前的這個男人曾是自己想著要托付終身的人,卻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輕歎了一聲,轉頭望向葉歆。 「大哥請坐。」葉歆早就預料到紅逖會跟來,也許是問心無愧使他不願多做辯解,但他卻沒有想到紅逖會如此衝動,見他一臉酒氣,行為魯莽,知道這一次紅逖真的沒希望了。 紅逖怒瞪著他喝道:「葉歆,你口口聲聲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想不到竟是如此,好個好色之徒,你難道不慚愧嗎?」 葉歆淡淡地道:「大哥,我只不過在聽琴而已,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聽琴?哼!半夜三更來聽琴,別騙人。」 紫如的俏臉上泛起了薄怒,輕喝道:「夠了,紅逖,我們彈琴聽琴,與你何干,我敬重你的一番情意,所以尊稱你一聲大哥,但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可一世,與地痞流氓有何區別?」 紅逖哼了一聲,指著葉歆喝道:「好,好,你們果然是一起的。葉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醜事公佈天下,讓你身敗名裂嗎?」 面對紅逖的要脅,葉歆的臉不禁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他,沉聲道:「大哥,清者自清,我們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過你最好想清楚一點,我不是怕你,而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和她做出這種好事,還說為我好?別自欺欺人了。」紅逖此時妒意作祟,衝動代替理智,心境無法平靜下來。 紫如怒斥道:「紅逖,你別不講道理,我是皇上親自下旨安排在大人身邊的人,你是什麼人,有什麼權力來指責,你不是一向自詡為堂堂君子嗎?可如今看你這副嘴臉與小人何異?」 「你……」 葉歆卻不想他再吵下去,用雪籐在他的脖子上掃了一下,將他打倒在地。 紫如驚愕地看著他,問道:「大人,你想幹什麼?」 葉歆把紅逖扶到牆側的榻上,然後無奈地道:「我不想這麼做,只是他現在的情緒失控,我不想把大家都吵醒。」 「我明白,只是明日他醒來恐怕還會鬧事,唉!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歆同情地掃了紅逖一眼,輕歎地道:「情之所至,你又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才變成這樣,雖說我們清白,但要讓他明白還需要找個合適的方法,唉!其實他也是可憐人,要是夫人這麼對我,只怕我也會發瘋,將心比心,還是婉轉一點較好。」 「看來我也有責任,我太直接,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紫如理解似的點了點頭。 「等他醒來再好好談一談吧!我可不想他把我當成敵人,這樣麻煩可就大了。」 「我明白,大人不必操心,我會說服他。」紫如幽幽地歎道:「大人,是我連累了你。」 「不說了,還有公務,我們做事吧!」葉歆端坐在書案之後繼續辦理公務。 紫如見他如此鎮定,心中佩服,陪在書房中辦了一夜的公務。 雖說夜寒三人處理了大部份政務,但數十份奏章和條陳都需要他親自辦理,直到天色破曉,葉歆才放下手中的筆。 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轉頭又看了一眼紅逖,歎了口氣,然後走出了書房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紫如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勸道:「大人,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葉歆打了個呵欠,一邊伸著懶腰,一邊道:「好吧!你吩咐下人把紅逖扶回屋去,你跟在旁邊,別讓他亂說話,我要去見一見夫人。」 圓舒軒內,紅緂早已醒來,正抱著兒子坐在床上歎氣,聽到聲音抬頭望向門口,見葉歆進來連忙收起了憂色,關懷地問道:「工作一夜累了吧?」 葉歆坐在床上看著依然沉睡的小兒子,柔聲道:「妹子,辛苦你了,睡的還好吧?」 紅緂摸了摸柔軟的床墊,苦澀地一笑,幽幽地道:「床太大了,一個人睡有點冷。」 葉歆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擁著她的香肩,滿臉歉意地道:「不是我薄倖,我也是昨日剛到,公事堆積如山,有些事要早點處理,不然會惹下大麻煩。」 紅緂深情地凝視著他,呢喃著問道:「連陪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嗎?」 葉歆低頭在她的頰邊吻了一下,柔聲寬慰道:「現在不就來陪你說話嗎?」 紅緂含笑道:「還是免了吧!看你累得眼睛都紅了,快躺下休息。」 葉歆笑了笑,連衣服都沒脫就倒在床上,眼睛一閉便進入了夢鄉。 看著丈夫累成這樣,紅緂心疼不已,一邊癡癡地看他,一邊憐惜地撫摸著葉歆越發削瘦的面頰,然後也躺了下來,蜷縮到葉歆的懷中。 可剛過不到半個時辰,門外就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誰這麼不識趣?」紅緂不情願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裙,然後走到門口不悅地問道:「是誰呀?大人剛睡下,不要打擾。」 「妹妹,是我。」 「哥?」紅緂打開門一看,果然是紅逖,不由地嗔道:「哥,若是有事晚點再來,他剛睡下。」 紅逖一臉慚愧地道:「妹子,昨夜我說錯了話,今日特來賠禮道歉。」 「昨夜?什麼昨夜?」 紅逖尷尬地道:「昨夜妹夫和紫如在書房辦公,當時我喝了點酒,因為妒意作祟,一時氣憤便衝進去大吵大鬧,結果被妹夫打暈了。」 「你?」紅緂瞪大了雙眼看著滿臉愧意的兄長:「哥哥,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這不是自找麻煩?紫如姐姐對你的印象一定更壞了,況且夫君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心裡只有柔姐,其他的女子再美也無法打動他的心,就算紫如有心,夫君也不會答應,何況她昨天還發誓終身不嫁,你這麼一吵豈不是在羞辱她?」 紅逖悔恨地道:「我當時喝多了,見他們在一起就氣糊塗了,根本沒有多想,腦子一熱就衝了進去,唉!我實在後悔,所以特來負荊請罪。」 紅緂回頭朝屋內看了一眼,搖頭道:「夫君剛睡下,別打擾他了,等他醒來我向他說,只是你要去向紫如道歉。」 「已經說過了,她肯原諒我,不過……唉!」紅逖苦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哥,我勸你還是放棄,紫如外柔內剛,誓言已下,恐怕不會更改。」 紅逖歎道:「心中捨不下,卻又無可奈何,唉!只能歎無緣了。」 紅緂很清楚兄長對紫如的感情,見他如此落寞卻也只能陪著悵然一歎。 房中,葉歆也輕輕歎了一聲,習慣半睡半醒的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擾他們兄妹的談話,因而沒有出聲,一直靜靜地聽著,心中不安也隨著紅逖的自我反省而解除,此刻他終於能安心地休息了。 午後的陽光撥散了草原晨霜,蒼茫的草原大地暖洋洋的,充滿了活力。葉府內安靜而祥和,每個人都在幹著自己的工作。 通往圓舒軒的碎石路上,紫如走的很慢,讓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從而感受它的溫暖。紅逖的道歉讓她的擔心消失了,之前她還一直擔心著紅逖會把事情鬧大,若是因此對葉歆產生負面的影響,自己難辭其咎,如今去掉了一塊心病,心情立時開朗了起來。 錦兒和紅緂正在院子裡閒聊,見她到來都站了起來。紅緂原本有些尷尬,但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化解了,親暱地拉著她問道:「紫如,有什麼事嗎?」 紫如朝院子左側的小書房望了一眼,問道:「夫人,大人睡醒了嗎?」 紅緂轉頭瞥了一眼小書房,道:「早就醒了,一起來就待在裡面寫東西,我真擔心他的身子。」語氣中儘是無奈。 「大人還是那麼勤勞,唉!怎麼也不多休息?」紫如瞭解葉歆的性格,卻並不知道葉歆為何要如此勤勞,雖然她很想瞭解真正的葉歆,但溫嫻的她一直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在他的身邊做事。 「沒辦法,他的脾氣如此,我也勸不了他。」紅緂忽然笑道:「也許你能勸他,聽說他對你言聽計從,不如你去勸勸他吧!」 紫如被紅緂的曖昧言詞弄得十分尷尬,怕紅緂多心,不敢有任何異動,因而含笑道:「我只是下屬,有關政務方面的事情自然應該多提建議,可行則用,不可行則不用,可生活上的事,做為下屬的我只能善意相勸,聽與不聽是大人的事。」 紅緂親密地拉著她手笑道:「我只不過是希望多些人勸他,你幫我勸勸,若是不行我也不會怪你。」 「嗯!我明白。」紫如點了點頭,推門走進了屋子。 葉歆正站在書案後看著鋪在桌上的銀州地圖,早就聽到門外的對話,聽到開門聲後,頭也不抬便朝紫如招了招手,笑道:「你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 紫如勸道:「大人,聽說你只睡了一會兒,這樣下去可不行。」 葉歆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卻指著地圖道:「紫如,有消息來報,樸哲開始西進了,似乎又吞下了兩個小部族,如今擋在他面前的是唐古,此人為人低調,實力雖大,但從來都不向外擴張,上次大會之中也沒有出頭,甚至一言不發,而余樹青也查不到什麼特別的消息,我擔心樸哲的西進會受阻。」說著眉頭皺了起來。 紫如一聽也感到有些擔心,摸著地圖上唐古的勢力範圍沉聲道:「樸大哥是不是行動太快了?大會至今才沒過多久,他好像沒有時間作充足的準備。」 「我曾吩咐他盡快行動,其實他如此迅捷也是好事,然而我不知道他會用何種方式對付唐古,據報唐古的部族是草原上最團結的部族之一,由於沒有對外的戰爭,所以很安定。」 「何不置之不理?」 葉歆點點頭:「可惜上次匆忙,沒有和他談過,不知道他的為人如何,這是我的疏忽,如今我要出使鐵涼,沒有時間再去巡視,我也在考慮讓樸哲先繞過唐古部。」 「這是個好辦法,只是唐古部的立場含糊,若趁樸大哥出征之際攻佔他的地盤,如此便得不償失了。」 葉歆看著她笑了。 紫如見他的表情奇怪,噘著嘴問道:「大人,有什麼好笑的?我說的不對也不必笑呀!」 葉歆搖搖頭,含笑道:「我在想有你在,我可以安心去鐵涼了。」 紫如這才明白葉歆是在誇自己,嫣然道:「跟在大人身邊這麼久,自然學了不少。」 葉歆笑了笑,眼睛又盯在地圖上,沉吟道:「樸哲是打著剷除草原敗類的旗號進攻莫鷹,名正言順,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他又表明了與我的絕斷,如此便又少了許多的猜疑。按照草原的規矩,唐古就算不出兵相助也會表示中立,因此我不太擔心他會有何異動。」 紫如點頭道:「大人還是應該做些表示,也許能在暗中幫幫樸大哥。」 「說來聽聽。」 「依我看,大人不如找個機會公開申斥樸哲,說他私自挑起戰亂,擾亂草原安定,還要信誓旦旦地表明將來要討伐他。在外人看來,就成了官府和樸哲搶地盤,雖然有些可笑,但可以讓部族們對樸大哥更加放心。」 「此計不錯,最主要是讓朝中的那些人知道我有麻煩,無論是幸災樂禍,還是落井下石,都只會對我有利。」葉歆含笑道:「我打算讓黃延功派二萬人北上駐紮在雲湖一帶,可以起到震懾莫鷹的作用,同時防他南下竄逃,不過大軍只到雲湖,然後會以糧餉不濟為由而停滯不前。」 「大人,軍略之事我懂的不多,還是找黃將軍他們一起商量吧!」 葉歆笑道:「剛才還有自信,怎麼一轉眼又推托了,這可不行。馬賊之事是我在銀州立身的根本,日後我打算交給你,你也該多關心一下。」 「我?」紫如愕然看著他。 「莫鷹投靠鐵涼之事我有鐵證,不容他抵賴,趁此機會我想設立一個巡檢司,由你出任這巡檢司一職,從而正式入朝為官。」 紫如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吶吶地道:「大人,我的實力恐怕……」 葉歆擺了擺手不讓她說下去,微笑道:「打仗當然用不著你,南有官軍,東有樸哲,莫鷹守是守不住了,若想逃命只有往西逃,穿過北部沙漠,然後投奔雪狼關,而天馬草原的北部我打算讓樸哲暗地裡統治,你這天馬巡檢司是名義上的長官,與他合作處理事務,只要處置好唐古,以後北疆便是我的私地,因此這個職位非你莫屬,其他人我不放心,況且樸哲見了你也會盡心辦事。」 紫如雖然感激葉歆的安排和提拔,卻不願離開他的身邊,猶豫道:「大人,北邊太冷了,我還是希望待在這裡。」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也沒讓你一直待在北邊,只是將權力授與你,如何利用是你的事,況且你還兼任主事一職,留下來也是合情合理。」 紫如這才滿意地笑了,調侃道:「大人任用私人,不怕被參嗎?」 「參我?」葉歆輕輕一笑,道:「我有皇上給的用人之權,朝中大臣也說不了什麼,只要上個奏摺便可,況且這些所謂的馬賊名聲極響,就連皇上也知道,你若能控制他們,也說明我用人有方。」 紫如點了點頭,望著地圖上的天馬草原,心中燃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期待。 從一個低賤的青樓女子,到如今的北疆巡檢司,就像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想起自從來到銀州後,幾乎所有的人面對自己都是十分尊敬,不敢有一絲不恭,奉承和巴結的人就更多了,想到此處,不禁感激地凝視著葉歆。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四章 「大人在嗎?」院外忽然響起了夜寒的聲音。因為葉歆封鎖了圓舒軒,所以他不敢擅闖,只能在院門外叫喚。 葉歆走出院子向紅緂施了個眼色,示意她回房,然後滿臉笑容地步出院門。 「大人,丁旭到了,想見大人,我把他安排在小廳。」夜寒說著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哦?」葉歆也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有什麼事嗎?」 夜寒道:「丁旭被打得很厲害,臉都腫了。」 葉歆眼睛怒睜,臉色立時沉了下來,罵了一聲:「該死的高清!」,然後急步走向小廳。 一入小廳,他便見到丁旭坐立不安地坐在一旁,臉上又青又腫,被打的很慘,不禁勃然大怒,哼了一聲,沉著臉憤然道:「好個高清,那個混蛋居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他父親和我作對,他來打我的人,這對父子真是不知好歹,不教訓他們我還有何臉面在此統率大軍。」 丁旭既愧又惱,站起來垂手應道:「公子,我給你丟臉了。」 「你不必自責。」葉歆氣沖沖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問道:「為何不讓黃延功去幫你?」 丁旭愧然道:「公子,事關高虎,我知道公子一直致力拉攏他,我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為你添亂,所以才隱而不發,若不是紫如姑娘問我,我也不會說。」 一旁的紫如和夜寒都不由地點點頭,感歎丁旭對於葉歆的忠誠。 葉歆這才明白他遲遲不說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大業,心中感激,欣慰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很感動,不過婚姻乃終身大事,絕不可置之不理,我既是你們的上司,又是你們的朋友,絕不會為了拉攏什麼人而置你們於不顧。」 丁旭躬身道:「大人待我們之恩,我們兄弟沒齒難忘,所以更不想給大人添麻煩。」 「麻煩!」葉歆冷冷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椅柄,厲色道:「就是麻煩才要下手解決他,否則麻煩會越來越大。我現在需要的就是高虎的大軍,他們父子在這個時候向你挑釁,是擺明了想與我作對,我若是置之不理,日後何以制他?何況他還控制著懸河走廊的出口,若不能壓倒他,日久必為後患。你放心,這事包在我的身上,定讓高虎父子向你賠禮謝罪。哼!我要讓銀州的官員知道,誰敢動我的人絕不輕饒,不管他身後有什麼勢力。」 丁旭激動地跪倒在地:「大人之恩,丁旭終身不忘。」 「起來吧!我們先談談你的親事,如何對付高虎我們日後再做打算。」葉歆拉著他站起來,笑著問道:「你那位心上人想必是個大美人吧?要不然你這位大才子也不會動心。」 提到親事,丁旭又腆腆了起來,站起來憨笑地道:「芸兒也不算什麼大美人,比夫人差遠了,也比不上紫如姑娘,只是人很好,笑起來很甜。」 紫如嫣然道:「大人,丁旭的眼光定然不錯,不如請來見一見。」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的對,這位姑娘說起來也該是我的嫂子,我若是不幫忙,在你哥哥面前我可說不過去,快說說,她住在何處,我立即讓人把她請來。」 「可是……」丁旭歎了口氣,傷心地道:「高家已經下聘了,若是我們恃強要人,只怕對大人的名聲不好,還是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葉歆搖了搖頭,輕笑道:「娶妻乃人倫大事,本應從長計議,但此事卻不能軟弱,何況你們還是兩情相悅。有的時候就必須要用雷霆手段,否則我拿什麼來鎮壓那幾位飛揚跋扈的將軍。」說著走到門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道:「去把赤溫叫來。」 小廝急忙奔去,不多時赤溫便急急忙忙地衝進了小廳,開口就問道:「大人,出了什麼大事?」 葉歆含笑道:「不錯,是有件大事,事關丁旭的終身大事,能不急嗎?」 赤溫剛到臥牛城,進來後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丁旭,見他被打的鼻青臉腫,詫異地問道:「這位是?」 「我的朋友丁旭,也是督造新城的總務。」 赤溫一聽是葉歆的朋友,不禁怒聲問道:「是誰下這麼狠的手?居然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這根本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裡。」 葉歆寒著臉道:「是高虎的兒子高清。」 「該死,我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赤溫,這事我另有計較,你現在護送丁旭去把那個叫……」葉歆突然發現還沒知道名字,不禁笑了起來,回頭問道:「丁旭,嫂子叫什麼?」 丁旭腆腆地道:「駱芸。」 「好名字!丁旭,這位是代替大牛一職的新任親兵統領,你現在就跟他去把嫂子禮貌的請回來,就說我請他們來做客,堂堂的子爵兼駙馬請他們來,恐怕不敢不來吧!其他的事來了再說。」 「可是──」丁旭雖然心裡千萬個願意,但還是有些擔心,看著葉歆不敢走。 赤溫直爽,一邊扯著他向外走,一邊說道:「有什麼話等嫂子回來之後再說。」 「慢著。」葉歆經過思考,覺得讓幾個男人出面不太好,於是轉頭對紫如道:「紫如,他們都是男子,請一名少女回來不雅,你也隨他們去,坐我的車帳去。」 紫如嫣然點頭道:「是,我去把嫂子接來。」 葉歆送走丁旭和赤溫後,臉色立時變得陰寒,背著手在屋內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該死的高虎,我正忙的不可開交,手上還有一大堆軍務政務等著處理,他們父子居然在這個時候來給我搗亂。」 夜寒提議道:「最好能找到他們把柄。」 「嗯!說的對,我該先讓余樹青查一查,日後再跟他們算總帳。」 葉歆立即找來了余樹青,讓他徹底地查找高家的弱點。余樹青自從分離出黃延功部後,干的十分高興,可以說是意氣風發。葉歆知道他利慾心很重,因而每次見他都是以軟硬兼施,使他不致失控。 三更時分,一輪皎月高高地懸掛在天空。 銀色的月光中,一匹奔馬飛快地衝到了葉府門前,馬上之人正是赤溫,他慌慌張張地衝到了圓舒軒門口,用力地拍著門,叫道:「大人,出事了。」 葉歆正在書房理事,聽到叫聲後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後走到院子門口把門打開,一眼便看見赤溫滿臉驚慌,神色不安。 他心中一跳,腦子裡立時想到赤溫陪著丁旭和紫如前去青龍山,不由地緊張了起來,急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赤溫氣急敗壞地道:「大人,不好了,紫如姑娘她……」 葉歆神色一凝,心道不好,厲色喝問道:「她出了什麼事?」 「她摔落山崖受了傷。」 「什麼?」葉歆近乎咆哮著叫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傷勢如何?」 「不知道,屬下知道紫如姑娘受傷後連忙趕回稟報大人,丁大哥則負責救援,不過山崖頗陡,恐怕受傷不輕。」 葉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怒斥道:「你不是帶了人去嗎?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赤溫低著頭慚愧地道:「是我們顧慮不周,我們到了青龍山半山的小村子,正巧高清也在那裡,他一見紫如姑娘便出言調戲,混亂之中,紫如姑娘一時不慎摔下了山崖。」 「廢物,全是廢物,山下有近二萬士兵在協助建城,將領們都認識丁旭,隨便叫幾百人都能有周全的保護,居然還會出現這種情況。」葉歆忍不住憤怒地斥罵了一番。 「大人請息怒。」 「該死的高清!」葉歆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喝道:「你去找黃延功,讓他立即趕往青龍山。」 「大人,那裡沒有好醫師,快找人吧!」 「我就是醫師,我現在就趕去,你還愣著幹什麼,立即去找黃延功,我自己去青龍山。」 赤溫從來都沒看見葉歆如此的憤怒,嚇得調頭就往府外衝去。 葉歆轉身氣沖沖地走入臥室。 紅緂坐在床上,見他氣得臉色鐵青,驚訝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如受了重傷,我現在趕去,你休息吧!」葉歆翻開了箱子找到了一顆僅存下來的天心丹,然後用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懷中。 紅緂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歆沉聲道:「情況緊急,回來再細說,你休息吧!我現在就走。」說完便遁身往青龍山的方向趕去。 青龍山位於臥牛城西北三十里外,就在懸河走廊的出口,雖說葉歆的遁術高明,但連趕三十里路也不是件容易事,何況他的身上還有傷,因而直到天明才趕到。 青龍山雖然不算太高,但很有層次感,就像是一節節巨大的台階,而山村就在第三節的樹林之間,遠遠便能望見沿著山坡建立的房屋。一條清澈的懸河靜靜地在山前流過,青龍山山勢優美,風景怡人,是個絕妙的好去處。而半山之上有一個不小的村落,而駱芸的家就在此處。 山下更是熱鬧,為了建城,二萬士兵和數萬民夫被召集到此處,雖然只動工數月,但已可以看到城的地界,部份的地已經堆起了土牆,還有很多帳蓬搭在草地上。 想到這麼多人守在這裡,居然讓高清的人在此為所欲為,葉歆越想越氣,但無暇處理,觀望一陣便往山坡上的村落撲去。 由於是清晨,不少人剛起來,山村的平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做早飯。 葉歆在樹林旁露出身影,然後急步走出,拉著一名青年焦急地問道:「昨天是否有人墜崖受傷?」 青年只有十七八歲,被葉歆的氣勢所壓,居然說不出話來。 葉歆看著更加著急,大聲喝問道:「我是這裡最大的官,你不用怕,快說。」 一旁有個老人接口道:「大人,他還是個孩子,別嚇著他,昨天的事我親眼見了,受傷的是個女的,長的像天仙似的,可憐啊!從前面的崖邊摔了下去。」 葉歆聽了越發焦急,扔下青年轉身走到老人的身邊恭敬地問道:「老人家,不知受傷的女子送到哪裡去了?」 「被人抬走了,好像是送到山下的帳蓬之中。」 「謝了。」話音剛落,葉歆的身形便消失在山村之中,嚇得眾人都以為天神降臨。 營地中,不少人都起來了,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葉歆逢人便問,終於找到了丁旭的帳蓬,他撩開帳簾一看,屋內擠了不少人,都圍著床站著,氣氛異常的緊張。 「讓開!」 眾人聽到聲音這才發現葉歆怒容滿面的站在帳中。 丁旭連忙上前道:「大人,屬下失職,害得紫如姑娘受重傷。」 葉歆撥開他擠到床前,定睛一看,床上的紫如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臉上有許多擦傷,嘴角還有血漬。 他揚了揚手道:「都給我出去。」 丁旭愧然退出了帳蓬。 待眾人離開,葉歆憐惜地看著紫如,然後抓著她的手號脈,覺得脈象雖弱,卻還有一線生機,不由地大喜過望,急忙走出帳外。 丁旭守在門外,一見到他便焦急地問道:「大人,紫如姑娘她……」 「有救,給我找最嫩的草來,要快。」 丁旭心中萬分愧疚,畢竟紫如是為了自己的事前來青龍山,也是因為自己的事而受傷,聽說還有救,立時喜上眉梢,回身朝著身邊的將領們喝道:「還不快去。」 「是。」 官員們雖然都不明白治病與青草有什麼關係,但葉歆親臨此地,都想表現一下,於是一窩蜂地都跑了。 葉歆喝問道:「高清呢?」 丁旭躬身道:「他和他的人都被抓了起來,我派了重兵看管,不知大人想如何處置他們?」 葉歆惱怒地道:「這群人無法無天,連我都不放在眼裡。」說著看了一眼四周,隨後被身前的青龍山吸引住了,冷笑道:「既然他這麼喜歡青龍山,就把他綁到山頂上,先讓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風,死不了再來治他的罪。」 丁旭驚愕地抬頭看了一眼不算高但很陡峭的山頂,擔心地道:「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他畢竟是高虎的兒子,萬一在山頂上凍死了可不好交待。」 葉歆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對了,你提醒了我,挑一個高清的手下,讓他回去稟報高虎,讓他立即到臥牛城見我,晚一天我就參他一個縱子行兇的罪名。」 丁旭知道葉歆在氣頭上,根本不聽勸,而他自己也是萬分的憤恨高清,於是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葉歆又回入帳中,坐在床邊看著依然在昏迷之中的紫如,心中感到不安和歉意,這麼好的姑娘竟遇上這種事,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 片刻之後,門口有人喚道:「大人,草取來了。」 「進來。」 一個低級官員捧著一手的嫩草恭敬地走到他的面前,問道:「大人,不知這些可否一用?」 葉歆看了一眼,見草葉青綠,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辦的好,放在地上。」 「是。」官員小心翼翼地把草葉放在地上的絨墊上,然後退了出去。 葉歆取出「天心丹」,然後利用移命術將草的生命力一點點注入近乎乾枯的丹藥。 隨著草葉變黃,深紅色的「天心丹」漸漸地有了水份,顏色也變得鮮紅,皺褶的表面也隨之變得光滑。 半個時辰過後,葉歆扔下了最後一片枯葉,然後把丹藥遞到了紫如的唇邊。 然而紫如牙關緊咬,根本無法吞藥,葉歆沒有辦法,只好將她抱在懷中,然後用口渡的方法將藥送入了她的嘴中。 神藥畢竟是神藥,藥效立竿見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紫如便幽幽醒來。 葉歆伏在床邊小聲喚道:「紫如,怎麼樣了?」 紫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身上疼痛依然刺激著她的神經,額上又冒出了汗珠,然而她發現面前的葉歆時笑了,輕輕地道:「大人,你來啦!」 葉歆幫她拭了拭汗珠,含笑道:「你受了傷我怎能不來?放心吧!吃了我的藥一定沒事。」 紫如嬌笑道:「藥真甜,很好吃。」 葉歆笑道:「五十萬兩一顆的神藥。」 紫如眼睛大睜,驚訝地看著他,問道:「是神藥?」 葉歆笑而不答,安撫道:「夫人讓我問候你,你先休息一會兒,等情況穩定之後用車帳載你回臥牛城。」 紫如緩緩點了點頭,見到葉歆,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傷勢,睡得很甜。 葉歆幫她把被子蓋好,然後走出了帳蓬。 「大人,情況不妙。」丁旭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出來連忙上前稟道。 「什麼事?」葉歆心情略好,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高清之事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眼睛一瞪,喝問道:「為何?」 「高清是皇親。」 「他是皇親?」葉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問道:「說清楚,他怎麼是皇親,為何我未曾聽過?」 「他的妻子是二公主的女兒婉明郡主,因此他是郡馬,也算是皇親。」 葉歆冷笑道:「難怪高虎敢公然對抗我,原來是靠著這個,我倒要看看他這個皇親到底有何本事,帶路,我要親審高清。」 「大人請。」丁旭引著葉歆來到了臨時官衙所在的大帳蓬,道:「大人,我這就去把高清帶來。」 「去吧!」葉歆低著頭步入了帳中,在案桌後坐了下來。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五章 戰爭有的時候也是宿命,屈復清雖然在昌州經營了二三十年,可以說是老樹盤根,論理說不會輕易被拔,無奈他遇上了葉歆。 肅州的新銳就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狠狠地劈向昌州大地,正如五行所說金克木,老樹根基再穩也無法阻擋寶劍的鋒刃。 在岳風、夜寒和尚武的三路大軍夾擊下,屈復清的主力大將被死死地拖在前線,兵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以至於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身處前線的丘山城守將錢開強行撤兵,但立即被如海如潮的肅州大軍追擊,落得個全軍盡沒的下場,錢開也算是忠烈之士,自盡殉主了。 相比之下,更多的將領為了還在昌州城的家眷,選擇了投降,當一座座城池飄舞著龍牙旗之時,屈復清的退路也被一點點封住,他的主力三萬人找不到退兵良機,被迫停留在巴塘一帶據險而守。 另一邊,奪取青狼關的戰役卻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順利,屈顯武對尚武抱著深深的懷疑,只是因為父親的堅持才不敢反對,但他還是利用機會送信前往青狼關。 夜寒和黃延功的騎兵一先一後如利箭突破了一層又一層的阻礙,一直插到青狼關的前面,然而城上似早有準備,雖然只有三千守軍,但憑著高大的城牆,用強大的箭雨阻擋了夜寒三萬騎兵的腳步。騎兵不利攻城戰,夜寒等人只能一方面加強壓力,另一方面調取攻城部隊前來。 尚武的十萬大軍回師而擊,卻對巴塘一帶圍而不攻,把攻擊目標定在巴塘周邊的城池,不斷派出軍隊去征討,一點點蠶食屈復清僅有的地盤,就像是貓在玩弄垂死的老鼠。 屈復清雖然對尚武恨之入骨,然而他此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困守在巴掌大的山城之中,軍心士氣低落,逃兵每日都有,糧食也在一點點被耗盡。 站在城頭望著城外茫茫起伏的丘陵,他真有一種想跳城自盡的感覺,只是心中還有不甘,自詡堂堂一代名將,本應名垂青史,卻落到這步田地。 「難道是天要絕我嗎?」 灰濛濛的天空平靜不波,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展示著對失敗者的冷漠無情。 「大帥,是時候放棄了。」說話的是屈復清的親信吳凱。 屈復清看了一眼追隨自己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苦笑道:「我現在大概連放棄的權力都沒了。」說著手朝外一指,又道:「十萬大軍像鉗子一樣夾著我們,我們連突圍的能力都成疑問,還說甚麼放棄。」 吳凱微微笑道:「鉗子雖然厲害,卻還是有口可開,只要不變成套子,就還有機會,如果想辦法讓它鬆一下,就可以脫離。」 「你的意思……」 吳凱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稟道:「潛裝出服。」 屈復清的臉又白了,這麼做就等於棄三萬大軍於不顧,堂堂一代名將怎麼也不甘心做出這種下作之事,但也知道吳凱是一心為己,而除了這個辦法,已別無良策。 吳凱見他猶豫不決,著急地勸道:「大帥,事不宜遲,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要想東山再起,您絕對不能出事。」 「不,不,這實在太……」屈復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雖然心動,卻又不敢面對外界的指責。 吳凱與這位上司相處了幾十年,對他一舉一動所表露出來的含意瞭如指掌,知道他動心了,繼續苦勸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大軍,所以請您把帥印交給我,我扮作大帥在軍中處事,拖住尚武半個月,您帶親兵火速前往涼州,在涼州重整旗鼓再作打算,只要您沒事,就算我戰死在此也絕無半句怨言。」 屈復清心頭一震,吳凱這麼做無異於把自己放在火堆上,替他承受烈火的煎熬,最終恐怕只有死亡一途,感動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聲道:「老弟……」 「大帥,您快走吧!早一步離開,就多一分希望。」 屈復清的確不想就此終結一生,在吳凱義行的感動下終於點頭答應了。 是夜,屈復清便收拾好行裝,帶著十名親信衛士趁著夜色深濃之際離開中軍大營,直奔巴塘城門,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往青狼關奔去。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踏出巴塘城門的一剎那,城頭上突然出現無數火把,把城上城下照得通亮,偷偷撤離的計劃便就此終結了。 「大帥!是大帥。」 「真是大帥啊!」 屈復清驚得臉都青了,既尷尬又無奈,然而驚愕之餘,更出乎意料的事出現在他眼前,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的城頭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慫恿他出城逃走的吳凱,一張忠誠不二的臉此刻已滿是奸笑邪意。 「原來是你……」 屈復清現在才知道自己中了吳凱的詭計,帶著軍隊破壞的不是別人,正是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吳凱。這一刻,他徹底絕望了,失敗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情,卻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敗在自己的親信手下,白天的那副面孔記憶猶新,感動著心底深處,轉眼之間溫情變成了風霜,吹得他渾身直打寒噤。 吳凱此時卻是意氣風發,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指著城門下的屈復清挑釁道:「大家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們的大帥,明知道再打下去會輸,明知大家都在為他拚死血戰,居然卑鄙得想要一個人溜了,扔下咱們三萬兄弟讓敵軍任意殺戮,這種人還值得我們擁護嗎?這種人還是我們的領袖嗎?」 士兵們哪裡知道其中奧妙,見到效忠的對象居然在最危急的時刻拋棄了自己,心裡都憤憤不平,以往的忠誠也都煙消雲散了,一個個手揮刀劍大聲斥責了起來。 「甚麼狗屁大帥,不過無恥小人。」 「咱們犯不著為他賣命,不要管他了。」 巨大嘩然聲中,一個人的聲音只像游絲般細小,即使大叫也無濟於事,因此屈復清也放棄了辯解,牆倒眾人推,到了這一步,求饒也沒有用。 隨同屈復清出逃的親兵卻知道一些真相,急忙圍住他,勸他急逃。就在此時,一支飛矢不知從何方射出,在火光的照耀下狠狠地釘在屈復清的咽喉,可憐一代名將死前連話都說不出來,便垂馬而死。 屈復清一死,整支大軍的軍心更加渙散,人人思危,都在為自己打算,而帶頭殺害主公的吳凱卻成為了新的主將,他本就沒有打算再戰下去,計殺主公也是擔心他會拚死一戰,連累自己小命不保,現在手握軍權,立即派出信使前往尚武軍中求降,同時送去的還有屈復清的人頭。 見到突然而至的信使和人頭,尚武也大吃一驚,尤其是屈復清的死訊更是出乎意料,同時也有些失望,眼見就能活擒敵方主將,現在卻只得了一頭,功勞還被降將分去了大部份,多少有些不滿,但事情重大,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立即把信使和人頭送到漠城。 自從尚武殺回巴塘,葉歆已離開了黃延功的軍中回到漠城。戰爭到了這一步,已進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用不著再出謀劃策,他也樂得輕鬆,除了每天看看前方送來的戰報之外,其餘的時間都與凝心一起研究道術。 漠城外的山谷種了不少桃花,春天已至,美艷的桃花一一盛放,染得一片春濃。 凝心喜歡花,喜歡這種春天的氣息,這一日便叫了葉歆陪著她出城賞花,一直到黃昏。 剛回到城中,赤溫便滿面春風地衝到了葉歆的中軍駐地,一進門便大聲嚷道:「大人,大喜啊!」 葉歆剛坐下便聽到叫聲,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手裡捧著一個深色的方盒子,微微有些詫異,問道:「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赤溫太過興奮了,顧不得禮儀便迫不及待地稟道:「大人,屈復清死了!」 葉歆臉色大變,騰的扶案而起,驚愕的目光緊盯著他,追問道:「死了?怎麼回事?誰殺的?」 赤溫把手中方盒一舉,含笑道:「這是屈家軍中送來的屈復清人頭,外面還有他們派的求降使者,尚將軍不敢僭越,所以把人和人頭都送到了這裡,一切請大人定奪。」 「人頭!」葉歆驚愕地望著方盒子,心潮一陣澎湃,堂堂的一方之主終死了還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實在有些悲哀,更令他震驚的卻是屈家軍的反應,主帥死了本是天大的事情,他們不為主帥舉喪,居然還把人頭割下來求和,其中的陰險與卑劣不言而喻,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大人,使者就在外面,您要見嗎?」 葉歆露出厭惡之態,不想與這些小人說話,擺了擺手,冷冰冰地道:「不必見了,事情很簡單,要投降就讓他們主將帶著人親自到尚武軍中投降,不然十天之後我派人去屠城,巴塘的三萬人一個不留。」 「屠……屠城!」赤溫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驚恐地看著冷漠的主公,心裡著實感到納悶,不明白這種好事為甚麼也要生氣。 葉歆厲色道:「照我的話告訴他,只有十天時間,敢不開城投降,我一定屠城。」 「是!」赤溫不知道哪裡觸怒了他,嚇得不敢再說話,一溜煙便退出了屋子。 赤溫剛走,凝心便閃身而出,她望著葉歆冰封般的面孔,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葉歆摸了摸書案,慨然道:「世上卑鄙無恥的小人還真是不少,這些人賣主求榮,居然還有臉前來投降,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真是可笑之極。」 「別生氣了,世間人心險惡本就是常理。」 葉歆搖了搖頭,走出屋門揚聲喚道:「來人啊!」 院外的衛士應聲而至,躬身問道:「您有何吩咐?」 「告訴赤溫,我連夜起程去尚武軍中,讓你安排一切。」 「是。」衛士又是一揖,然後閃身便走。 凝心站在屋內問道:「要走了?」 「嗯!這事還是我親自處理比較好,屈復清雖然是我的敵人,但這種死法實在有些不值,總該讓他九泉之下瞑目,所有的人渣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留。」 葉歆抬眼望向天空,屈復清死了,昌州大地的天空已被天龍朝的大旗覆蓋,這場戰爭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吳凱接到信使帶回來的消息,果然嚇了一跳,對方既然下了十日不降便屠城的命令,他們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談判籌碼。 消息在群將之中也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事實上有不少人還是心向屈家,對於吳凱的決定十分不滿,同時也暗恨他的部下射殺了主公,只是礙於吳凱大權在握,不敢說話而已,現在面臨屠城的命運,他們也不敢逞強,默然中答應了吳凱投降的建議。 第二天,吳凱便帶著所有的將領前往尚武軍中投降,還帶了一大批印信和文書。尚武不知道葉歆是甚麼意思,因此不敢表露態度,只以降將之禮對待,把吳凱等人留在軍中為人質,然後派遣手下前往巴塘收編昌州降兵。對於士兵,他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不但送出了大批的酒肉,還發放安家賞金。 這番舉動立即引起昌州士兵的好感,對於他們來說,打仗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賺取軍餉安家,現在尚武不但送糧送肉,還送安家費,一下便打動了他們,覺得為這樣的勢力效忠也是一種福氣。 葉歆趕到軍中已是五天後的事情,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如何利用眼前的變故盡早結束昌州的戰事,甚至連涼州都可以不發一兵一卒。 在尚武和將領們的簇擁下,葉歆直接進入接管後的巴塘城。 踏入這位於山中要塞位置的城池,葉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城雖然不大,但城牆很高,山勢又陡,若沒有數倍大軍,極難強攻下來。 「好一座險城。」 尚武含笑道:「是啊!屬下雖有十萬大軍也不敢強攻,本打算圍城困死他們就算了,沒想到屈復清被自己的手下給宰了,倒省了不少事。」 葉歆聽出他話中有幸災樂禍之音,臉色微微一沉,淡淡地掃他一眼,問道:「現在屈家軍誰為主?」 「吳凱。」 葉歆想了想,找不出與此人有關的任何資料。 沒等葉歆提問,尚武笑道:「此人倒是十分乖巧,自從投降之後便幫助屬下整編屈家軍,城中如此平靜也有他一部份功勞,屬下想把他收歸部下,不知……」 請求之言剛出,尚武忽然發現葉歆的臉上染了一層厚厚的濃霜,滿帶煞氣的眼神盯著自己,心頭不禁一跳,下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倒也不想讓他難堪,淡淡地道:「到了地方再說,你的中軍在哪?」 「就在前面,再走幾步就到了。」 葉歆不再多言,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中軍所在。 中軍設在城守府裡,原本就是屈復清的中軍所在,一切都佈置得很好,因此尚武進城便可以使用。與大城相比,城守府並不算宏偉,甚至還有些偏小,但在這小城已經算是華麗大宅,外牆用的是整幅青色山巖砌成,正廳也是用山巖砌成,外面刷了一層白灰,經過風霜侵蝕,看上去有點破舊。 葉歆已無限留意所處的環境,因為剛踏入院門便看到院中整齊站著兩排將領,分列左右,留下中央一條通道。 沒等他說話,尚武揚起臉自豪地道:「諸位,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葉公,大家快見禮。」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位聞名天下的人物,現在是他們效忠的對象,誰也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大人。」 葉歆掃了一圈,從降將的臉上看到了他們心裡的畏懼與不安,知道不能相逼太甚,微微一笑,道:「各位辛苦了,以前是敵人,以後是朋友,不必太拘束。」 吳凱搶步而出,含笑曲身應道:「早聞大人不世英名,今日能拜倒在大人的麾下實在是我們三生之幸。」 葉歆上下打量他兩眼,回頭望著尚武問道:「這位是……」 「這位就是深明大義,率領昌州大軍歸順的吳凱吳將軍。」 「屬下……」吳凱正想奉承幾句,忽見葉歆的目光像鷹鉤般盯著自己,心裡一陣發毛,感覺有甚麼不對。 葉歆突然冷冷一哂,金石般輕喝道:「赤溫,把這人給我捆起來。」 「是!」赤溫早有準備,立即帶著八名壯漢如狼似虎撲了上來,不由分說把發懵的吳凱按倒在地,然後像粽子般捆了起來。 吳凱聽得傻了,原以為自己立了大功,葉歆會大加誇獎,還會加官晉爵,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身子被繩子勒得劇痛,神志這才清醒過來,連忙叫道:「冤枉啊!我有功無過,葉公明鑒,明鑒啊!」 尚武也嚇了一大跳,不安地問道:「大人,此人有獻城大功,不知他犯了何事惹您動氣?」 葉歆冷笑道:「賣主求榮,我沒有這樣的部下。尚武,你是鐵涼名將,當年也與我為敵,後來趙和勢敗,你可曾想過殺了趙和,前來投我?」 尚武被問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吶吶應道:「這……自然不會,我可不是畜牲。」 「既然知道,你還問甚麼?」葉歆的聲音越來越冷。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六章 尚武瞟了一眼吳凱,這個人雖然有些媚俗,卻也有些手腕,本想利用他把三萬降兵都納入麾下,現在要殺他多少有些可惜,遲疑了一陣又勸說道:「殺死屈復清的另有其人,吳凱只是率眾來降罷了,不能算是他弒主吧?」 「對啊,對啊!我沒有殺屈復清。」吳凱躺在地上大聲為自己辯解道。 「赤溫,把他嘴堵上。」葉歆瞪了一眼,轉頭對著尚武狠狠斥道:「糊塗,無論是不是他殺的,可他身為主將居然把故主的人頭割下去送給敵國,這種行為比畜牲還不如,生性涼薄至此,豈能留他,他日對你我也許還會如此。」 尚武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沒想到這一層,經此一提才意識到人頭的事情,臉色刷的就變,欠身道:「是屬下貪功心切,考慮不周,請大人責罰。」 葉歆臉色稍霽,溫言安撫道:「你也不必自責,以後小心就是,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就算敗了也沒甚麼恥辱,不必做此小人行徑。」 「屬下受教。」 「好了,我們進去吧!」葉歆看都不看地上的吳凱,跨步便進入了正廳。 尚武心裡也是窩火,原本是大功一件,被吳凱鬧得面子全失,臉色都氣得青了,轉頭狠狠瞪著剩下的將領,輕喝道:「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小心點,再惹出甚麼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眾人都猛打了一個寒噤,相互對望了一眼,神色卻都輕鬆了許多,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吳凱的將領,都覺得新主公為人不錯,是個值得追隨的英傑。進了屋子,他們看到了葉歆又是另一副神色,面帶微笑,看上去平易近人,沒有一絲架子。 「各位與吳凱不同,都是因為戰事才不得不降我天龍,如今都是自己人,我雖無官無職,但我可替朝廷說句話,各位的官位暫時不變,等到收復昌、涼二州後再行封賞。」 降將中突然閃出一名文士,大約五十餘歲,個子較矮,身材也很瘦弱,昌州降將都認出是行軍司馬杜成。 杜成朝葉歆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屈大將軍突然身亡實屬意外,我們投降也都是為了保全妻兒的無奈之舉,說起來實在丟人,不過我們不希望與屈家軍交戰,希望葉公另行安排。」 「大膽!」尚武大喝一聲,正想斥責,忽見葉歆擺了擺手,這才閃身退開。 葉歆微笑道:「昌州和肅州本就是天龍屬地,我也不願意再戰,我已命人縫合屈老將軍遺體,再以上好的棺木相載,然後送往昌州城,希望老將軍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哦!大人要議和?」 「不,是勸降。」 杜成猛吸了口涼氣,發現葉歆的話雖然簡潔,但其中透出的氣勢卻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呆了半晌才有反應,屈復清一死,軍心必然大受影響,原本已是士氣不振的大軍只怕轉眼間便土崩瓦解,再打下去的確沒有任何希望,但想到屈家五子,又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你叫甚麼名字?」 「小人杜成,原任行軍司馬。」 葉歆溫言道:「嗯!屈老將軍的遺體就交給你了,明日隨我前往昌州陣前。」 「是!」在葉歆的強勢之下,杜成連一絲反抗的意願都沒有。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諸將,揚聲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賣主求榮絕沒有好處,你們要以吳凱為戒,千萬別自己洗乾淨脖子等人下刀。」 巡視完巴塘一帶的軍營,葉歆知道昌州的戰事真正完結了,敵方如今最多只有五六萬士兵,連病帶傷,精銳不到三萬,以四十萬對三萬,實力懸殊,昌州戰事基本上已經平定了,只等奪取青狼關的消息傳來便可以從容地打掃戰場了。 奪取青狼關的日子已是四月,關內的三千守軍幾乎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可謂是彈盡糧絕,然而昌州的援兵遲遲未至,而涼州的援兵也不到,無奈之下守將晁漢只能帶著手下獻關投降。 當關門打開的那一刻,夜寒和黃延功都長長地舒了口氣,更令他們高興的卻是涼州的戰況,原來樸哲的十二萬大軍經過了一冬的休整,開始向涼州發起猛攻,由於壓力太大,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到前線,然而涼州內部接二連三的暴動與刺殺事件使屈家軍的將領們無法控制各地,救援之事也就被一拖再拖,否則青狼關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陷落了。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處,此時各地的戰事都停了下來,因為葉歆不想再有無謂的傷亡,因此下令全境停戰,各部只圍不攻,等著招降屈家各部。 帶著承載屈復清棺木的車子和罪人吳凱,葉歆從巴塘到了屈顯武所在的昌州城,屈家諸子中只有屈顯武與他有過交情,因此決定從此人入手,勸降屈氏一族。 戰場永遠都充斥著血腥與死亡,幾番戰敗,代替父親出面指揮軍隊的屈顯武只能退守高大的昌州城負隅頑抗,主攻的岳風攻了幾次城,成果並不大,正琢磨著如何取城之際,葉歆便到了。 當載著棺木的馬車來到昌州城外之時,大部份人都感到納悶。 屈顯武一直披著戰甲,手提兵刃守在城頭,幾天的停戰使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卻也知道這不過是死亡前的迴光返照罷了,因此臉上看不見一絲喜色,反而有一種臨死時的寧靜。 望著驅車而至的葉歆,他奇怪地笑了。當年第一次相見時,葉歆還只是個趕考的書生,無權無勢,如今卻是置他於死地之人,人生的際遇實在很奇妙。 看著身旁緊張的士兵,他微微笑道:「生死由命,到了這一步,已經與你們無關了。」 「大人!」士兵們不解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主帥。 屈顯武擺擺手,輕笑道:「葉歆既然到了前線,說明一切都該結束了。」 眾人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只覺得他神色古怪,說話也很古怪,一點也不像往昔的那個屈家五少爺。 屈顯武在宦海的日子不短,負責外交聯絡,眼光有其獨到之處,從戰爭初期開始,葉歆就一直沒有控制軍隊,如今卻出現在陣前,必然有特殊的原因,聯想到近來青狼關已沒有了消息,心裡便明白了二三成。 「葉大人,久違了,想不到還能在這昌州城見你一面。」 葉歆仰頭望著城頭看了片刻,揚聲喚道:「屈兄請下來一談。」 屈顯武瀟灑地笑了笑道:「又有何妨,你等著。」 周圍的士兵都嚇了一跳,連忙勸他不要下城,小心葉歆的詭計。 屈顯武卻豪爽地笑了笑,扔下一句「將死之人無所懼」便下了城,然後一人不帶,獨自騎著心愛的紅色戰馬出了城門。 葉歆一向不愛騎馬,因此到了戰陣之前也是駕著馬車,坐在車頭朝屈顯武拱了拱手,問候道:「屈兄別來無恙。」 「無恙?」屈顯武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道:「能活著也算是無恙吧!」 「葉某今天來此是有事相商。」 「葉兄請說。」 葉歆臉色一正,右手朝後一揚,喚道:「把人帶上來。」 說話間,赤溫帶著四名大漢抬著一個被捆的人而來,走到陣前看也不看,把人扔在地上就離開了。 屈顯武大感好奇,低頭看了地上被捆的人,只認出是個男的,其他都認不出。 「他是吳凱,你應該認識。」 「吳……叔叔!」屈顯武臉色大變,吳凱是他父親的親信,此人被俘,說明巴塘的戰事有變,心頭猛跳,眼神也銳利了起來,目光掃視了片刻,忽然落在棺木之上,一絲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葉歆神色一沉,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道:「棺材之中正是令尊屈老將軍。」 「啊!」屈顯武感覺整個頭都快炸開了,麻痺感傳到身子,身子像冰封般僵直不動,顫抖的目光愣愣地盯著棺材,半天沒有反應。 葉歆又朝後招了招手,早已準備好的杜成急忙衝了上來,伏倒在屈顯武馬前,大哭道:「少主,大帥死得好慘啊!」 屈顯武木訥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依稀認出是杜成,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沉聲問道:「父親是怎麼死的?」 杜成眼睛一睜,指著吳凱咬牙切齒地道:「這個混蛋賣主求榮,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為甚麼大帥突然離開巴塘,這個混蛋正巧在城門上,說大帥棄下將士們要逃,結果煽動了軍心,不知是誰突放冷箭,大帥躲避不及,當場被射死在地上。」 屈顯武早已是欲哭無淚,眼睛漲得通紅,死死地盯著吳凱,牙齒咬得喀喀作響,拳頭也緊緊攥著,隨時都會像猛獸一樣衝上去撕碎了殺父仇人。 杜成見他神色異動,擔心他惹了大事,身子連忙擋在他的前面,沉聲又道:「還有,這個混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傷害大帥的遺體,居然把大帥的頭割……割了下來送到尚武軍中求降。」 「父親……啊!」屈顯武氣得肺都要炸了,大叫一聲仰天便倒。 杜成嚇得心驚肉跳,連忙衝上去扶住屈顯武。 這一變故驚動了所有的人,城上的守軍都嚇得面如土色,都準備出城搶人,而肅州軍這一方也有許多人蠢蠢欲動,要保護還在陣前的葉歆。 葉歆動也不動,像座石雕般坐在馬車上,強大的氣勢竟壓得無人敢動。 「五爺,您先請節哀,葉大人此來是專程奉還大帥的遺體,以及把吳凱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交給您。」 屈顯武怒極昏倒,但很快便已甦醒過來,看了看杜成又看了看葉歆,強壓著心中的悲痛,拱手道:「葉大人的用意屈某明白,無論如何先謝了。」 葉歆平靜地道:「屈兄今日憂傷過度,情緒不佳,我們日後再談,棺材與吳凱你帶回去,如何處理,屈兄自行決定便可。」 屈顯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吳凱的身上,冷冷地道:「吳凱你等著,進了城我再一刀一刀剮了你。」 「五爺,我們回城吧!一會兒再慢慢處置他。」 杜成扶著屈顯武坐上了載著棺材的馬車,又把吳凱扔到了馬背上,感激地回望了一眼漠然不動的葉歆,駕著馬車緩緩駛入城中。 由始至終葉歆都是一臉淡淡的,直到城門關閉才撥轉馬車往自己陣上行去。 陣中的將領都很納悶,平白無故把屍體和兇手都送給了屈顯武,手上再也沒有其他可以威脅之物,若想勸降實在不易。 葉歆並沒有解釋,只命眾人各自回營休息。 將領們的懷疑並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天一早,屈顯武便穿著一身孝服縱馬來到肅州軍營前指明要找葉歆說話,守門的將領連忙衝到葉歆的帳前稟告。 「大人,屈顯武獨自一人出城來找大人。」 「嗯!知道了,不必太在意,我一會兒就去。」 葉歆正在晨練,聽了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預料到屈顯武會有這種舉動,整理了衣服後獨自一人踱步走出軍營,遠遠便望見一身白色孝服的屈顯武坐在馬背上張望。 屈顯武見他一個人走出大營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欽佩之色,翻身下馬牽著馬韁緩緩走到葉歆面前。 「屈兄節哀。」 屈顯武曲身一揖,誠懇地道:「我替父親的在天之靈感謝葉兄之德。」 葉歆笑了笑,卻不多問,屈顯武能如此平靜,吳凱定在昨夜被剮了,解去了他心裡的恨意。 葉歆轉而說道:「我們兩個也算是相識多年,早該坐在一起喝茶聽曲,在這種地方實在太煞風景。」 屈顯武經歷了這些官場與戰場的洗禮,早已不是昔日的那個貴族紈褲,靈敏度更高,一聽便知話中之意,點頭道:「葉兄的意思我明白,事實上你停止攻擊,我便已猜到你的用意,只是沒想到父帥遭此變故,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我也沒甚麼可說,這場仗不必再打下去了。」 葉歆微微一笑,讚道:「嗯,保全了數萬大軍的性命,老將軍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屈兄之舉順乎天意,可敬可佩啊!」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如今只有一個要求,請葉兄平等對待昌州兵將,一切戰爭罪責由我屈家一力承擔。」 「屈兄何必如此,戰爭不過是一場大雨,天總是會晴的,你就安心住下吧!」 屈顯武拱了拱手,指著昌州城道:「城裡還有兩萬餘士兵,一切聽葉兄的安排。」 葉歆沉吟片刻道:「恐怕暫時還是煩勞屈兄領兵,昌州城我也不打算進去,不過涼州的事還望屈兄幫忙。」 屈顯武盯著他看了一陣,心裡自然清楚其中用意,問道:「葉兄在擔心我的幾位兄長不肯就此罷休?」 葉歆毫不諱言,坦然應道:「的確,要動用大軍剿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沒有再戰的必要了,更何況那裡是涼州,並非你我的家園,沒有必要把無謂的戰火引到那裡去,這樣對你們屈家沒有任何好處。」 屈顯武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說得很動人,心裡也明白屈家大劫已去,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不容易。 「好吧,我隨葉兄走一趟涼州,這裡的事還是交給葉兄處理,沒有我在,他們也沒有甚麼拘束了。」 「嗯……也罷,我讓岳風留下,他是個極正統的軍人,對上對下一視同仁,絕不會對降兵不公。」 「好,我相信你。」屈顯武凝視著他,緩緩伸出右手。 葉歆爽快地握住他的手,放聲笑道:「以後可以一起喝酒聽曲了。」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西北的兩大勢力就此融合為一體,經歷了一年的昌州之戰最終以屈復清戰死,葉歆收取昌州全境以及五萬殘兵為結局。 蕭關的雲璧聽到屈顯武降伏的消息已是五月的事情了,他們兩父子仍然「重傷」在床,不能理事,消息最後奏報到朝廷,但新任的大將軍還未到任,因此兩人仍無法離開,因此白天裝病,晚上才湊到一起商議著天下局勢的發展。 「父親,葉歆還是勝了,屈復清也死了,大軍該撤了吧!」 雲璧摸了摸花白的眉毛,慨歎道:「是啊!想不到昌州大戰竟會這麼快結束,我還以為會維持兩三年,葉歆的手腕果然不同。」 雲從龍略顯興奮地道:「昌州一定,我朝的機會就徹底斷絕了,朝廷大概不會強行進兵吧?」 「難說,昌州新定,民心不穩,朝中那些傢伙大概會以這些理論為由,催逼下一任大將軍進兵。」雲璧深知朝廷對於向外擴張的野心,也不會坐視葉歆的勢力進一步強大。 雲從龍卻已置身事外,臉上看不出半點緊張不安,神色極其輕鬆,雙手抱著後腦勺,輕鬆地笑道:「無論如何,我們父子以後都不必再受那些人的影響了,嗯,好久沒見到妹妹了,不知道生了娃娃沒有,真想去看看啊!」 一句話勾起了雲璧思女之情,望著桌上閃動的燭火發呆。 幾日之後,清月國都的宣旨使到了,雲璧和雲從龍被免去大將軍和副帥之職,調回都城養傷,新任大將軍也隨即上任,從此曾經顯赫一時的雲家便退出了清月國的政治舞台。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七章 北方的雪狼關又是另一番場景,冰柔帶著家人急匆匆離開了青龍城趕到此處,才知道青龍城果然發生了政變,紫如和丁旭一日內被抓,若不是營救及時,早已成為刀下之鬼,一方面暗自心驚,真正感受到權傾一國所帶來的潛在威脅,另一方面也感歎紫如的政治嗅覺,若不是及時的安排,此刻他們一家只怕已經成階下之囚。 樸哲聽說國都政變,紫如被擒,急得當夜就從前線趕了回來,並點了兩萬騎兵殺出雪狼關,直撲京城,走到半路才得知紫如、丁旭安然無恙,政局又重新得到控制,這才在途中折返前線,畢竟涼州也存在巨大的威脅。 南面的戰報一份又一份傳到雪狼關,勝利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冰柔一心要借葉歆的大勝為兒子造勢立威,哪肯放過這個好機會,終於坐不住了,急切地催促著樸哲送她回青龍城。 樸哲原本不放心政變之後的都城,但在她一再的要求下只能讓手足親信燕平護送冰柔舉家遷回青龍城,隨軍還帶著五千騎兵以防不測,最終平平安安地把這一家人送回了葉府。 紫如早就從信使處得到消息,因此城內城外早就安排妥當,偌大的葉府也重新佈置,防衛也比以前森嚴,見到冰柔安然歸來,她打心眼兒裡感到高興。 冰柔已經知道政變的一切消息,對她感激頗深,一見面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紫如,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一家可就麻煩了,相公若是知道,一定是更感激你的。」 「夫人過獎了。」紫如露出美麗的笑容望向乖乖隨在母親身邊的小夢山,摸了摸他的腦袋,親切地問道:「夢山啊!坐馬車累不累?」 「不累,好玩。」小夢山對母親又敬又畏,對紫如卻是打心眼兒裡喜歡,覺得這位美麗阿姨就像仙子一樣溫柔。 冰柔臉色微沉,道:「快去梳洗,晚上還要上課,這些日子你也玩夠了。」 小夢山嚇得臉色一白,低著頭便往內院去了。 紫如看著心疼,卻又不便說話,微微歎了一聲,笑著又道:「夫人,昌州之戰已經結束了,大人正進兵涼州,相信年內就可以回來了。」 「是嗎?」冰柔喜上眉梢,興奮地道:「這樣太好了,王師回歸之日,我葉家的聲望必定更高,到時候看誰還敢說話。」 紫如皺了皺眉,看了看周圍,小聲勸道:「夫人,擁護皇帝的官員佔了朝廷一半,說話不可太張揚,免得授人以柄,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冰柔深知丈夫不喜歡自己擁立兒子為帝的願望,最怕就是他從中阻攔,自然不希望他過多插手,現在這種時機對她而言極其重要,但礙於紫如的身份不便言明,略加沉思後臉色一沉,冰冷冷地問道:「對了,這次政變是甚麼人在鬧事?居然敢對我們家下手,真是可惡之極,我們一定要徹底剷除這些亂黨。」 紫如最擔心就是她追究此事,政變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賈安也處置了,但賈安背後潛藏的勢力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行動,整個事件都顯得撲朔迷離。 冰柔見她一臉難色,心中生疑,緊盯著她追問道:「怎麼?有難處嗎?」 「亂黨的行動戛然而止,再也沒有行動了,要想追查其他人實在有些困難。」 冰柔沉思片刻忽道:「無論如何,所有針對我葉家的官員都有煽動政變的嫌疑,反正他們日後也要生亂,不如就趁這次機會剷除了他們。」 紫如心頭一震,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冰柔的反應與寇子誠一模一樣,都想把這次政變事件變成處置異己的機會。 「嗯,你現在就去把寇子誠和丁旭叫來,我們必須在相公回來之前解決一切麻煩。」 紫如見她一臉急色,不禁暗暗歎了口氣,在皇權的事情上冰柔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主動積極,而且整個人都會變得很敏感,然而身為下屬,除了聽命也無能為力,點了點頭後轉身朝大門走,心裡暗暗禱告著葉歆早日歸來。 紫如剛走到刑部衙門的大門,卻見寇子誠滿臉喜容地小跑出來,幾乎與她撞了滿懷。 「寇大人,怎麼了?」 寇子誠抬眼一看是她,笑道:「左丞大人,昌州平定了,昌州徹底平定了。」 紫如猛地一呆,隨即也露出狂喜之色,追問道:「甚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快就平定了?」 寇子誠喜不自禁地笑道:「屈復清被部下殺了,軍心大亂,屈顯武無力再戰,舉兵降了大人,如今南征大軍已控制了昌州全境,相信很快就可以攻入涼州。」 紫如興奮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個圈才平靜下來,嘴裡卻還唸唸有詞。 「左丞大人,你到刑部找我嗎?」 紫如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事,連忙道出了來意,「嗯!夫人到了,要找你和丁旭去說事。」 寇子誠更是喜出望外,拍著手興奮地道:「夫人回來就好,我們可以商議大事了,走,我們現在就去。」 「你先去吧,我還要去叫丁旭。」紫如知道他和冰柔走的最近,許多陰謀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心裡既憂且愁。 「嗯!」寇子誠太興奮了,根本沒有留意紫如眼中閃動的陰霾,抱了抱拳便急匆匆走向葉府。 收取昌州的喜訊很快傳遍了全城,舉城上下無不歡喜若狂,葉歆已經成了戰神一般的人物,威望提升到了新的高點,就連冰柔和小夢山也沾了光,無論坐轎還是乘車,每到街上都會迎來無數敬畏的目光,這一切使冰柔找到了滿足感。 反對葉歆的勢力卻是黯然失色,江氏皇族被壓制之後一直想找機會翻身,一直寄望葉歆在昌州戰敗,他們便可以借勢奪權,沒想到希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柳成風等舊朝之臣也更加擔心葉派勢力的擴張,政變之事使整個朝廷都人心惶惶,慶幸的是寇子誠並沒有刁難他們,就連成泓也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提升為兵部侍郎,這一點令他們十分不解。 同時,他們也感到不安,葉歆對待敵人從不手軟,政變逼得葉家狼狽出逃,紫如和丁旭幾乎喪命,以葉歆的性格絕不會坐視自己人受到如此欺辱,大軍凱旋而歸之日必然還有一場新的風暴等著他們,因此都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青狼關,號稱西北第一雄關,是一座比雪狼關更高大的關城,坐落在群山之口,內城建在一片巨大峽谷腹地中,面積不少,最多可以藏三十萬大軍,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鐵涼國能成功抵抗強大的天龍朝也全靠這個巨關,如今卻已成了葉歆領地中的一座普通城池。 站在城牆上眺眼東望,葉歆真正感覺到雄關的氣勢,心裡一陣澎湃,拿到了這座關城,他離回到平靜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屈顯武垂手在旁邊靜靜地站著,眼睛從關外浩瀚的景色收回,輕輕瞟了一眼飄揚在頭頂的龍牙大旗,一個月前這裡還掛著屈家大旗,事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心裡又是一陣感慨。 「真是好地方,當年建此關的人真是了不起啊!屈兄,你說是嗎?」 「是!」 身為臣子,屈顯武很快便習慣了新的角色,應對的禮儀也絲毫不差,葉歆看在眼中不禁微微感歎,若不是鐵涼國的三十萬大軍歸附肅州,昌、涼二州實在不易攻取。 「你打算甚麼時候動身?」 「明天我就動身去涼州城,一定會盡全力勸說我的兄長們,只是您帶三十萬人入關,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預防萬一!」葉歆掃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選擇權在他們自己的手上,三十萬鐵涼降兵離家已經很久,這次算是放他們回家團聚,若是不需打仗,自然是最好。」 屈顯武除了默然點頭,也不知該說甚麼好了。除了四哥在昌州之外,其他三位兄長都在涼州,原本是打算平定涼州境內的反抗勢力,為昌州之戰建立良好的後援,沒想到短短一年,昌州全境便已是龍旗飄揚。 說話間,赤溫忽然蹬蹬跑上城頭,目光搜尋了兩眼便急步衝到葉歆身邊,躬身稟道:「大人!」 「甚麼事?」葉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關外秀麗的風光,似乎一刻也不忍離去。 赤溫看了一眼屈顯武,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難色。 葉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說吧,屈兄現在是自己人。」 「是!」赤溫欠身稟道:「清月國新任大將軍安流已經到任,蕭關一帶的十萬清月大軍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由於清月國與昌州接壤的面積頗大,昌州又是剛剛收取,黃將軍擔心守衛不便,因此派人前來詢問,是否可再撥五萬人助守。」 屈顯武驚色滿容地問道:「清月國的新任大將軍?雲氏父子怎麼了?」 「他們都是能人,明知這場仗結果已定,自然不會再蹚渾水。」葉歆笑了笑,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臨陣換將,豈有不敗之理,雲氏父子一代豪傑尚且不敢動手,何況一個安流。告訴黃延功,他手上除了十萬肅州軍外,還有新降的幾萬昌州兵,對付區區一個安流足夠了,涼州兵我一個也不會給他,守不住就提頭來見。」 「是!」赤溫聽得心驚肉跳,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他又道:「告訴夜寒,以我的名義寫封信給蘇方志,相信他現在對清月國一定很感興趣。」 赤溫低頭應道:「屬下領命。」 葉歆不再說話,靜心欣賞山中美景。 屈顯武見他殺伐決斷如此痛快,不禁暗暗心驚,若真是與葉歆硬碰,下場只怕會很慘,現在能苟活在世實在是一種幸運,同時勸降兄長們的心更堅定了,寧可自殺也不要與這種對手對抗。 次日一早,屈顯武便起程往涼州城去見兄長,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總理涼州政軍事務的大哥居然一口就回絕了弟弟的勸說,還把他軟禁在涼州城中,然後調集兵力,準備與葉歆做最後的決戰。 「決戰?」望著送信而來的赤溫,葉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還要應戰,對方不是個莽夫就是瘋子。 赤溫苦笑道:「不錯,他們送來了決戰書,要與我們在涼州外做最後一搏。」 葉歆忽然笑了,淡淡地道:「這倒有趣,想不到屈復清還有這樣的兒子,屈顯武呢?他在幹甚麼?」 「聽說被他兄長軟禁在府內。」 「嗯!知道了。」葉歆略加思索後又道:「要打,我也不介意,他們手上最多不過七八萬人,根本無法固守,估計會撤離雪狼關一線,轉而固守主城,你派人去雪狼關告訴樸哲,等敵人一撤便率兵與我匯合。」 「是。」赤溫曲身一躬,見葉歆不再說話便退了出去。 「真是可惡,白白在此浪費時間。」葉歆臉色陰寒,啪的一拍桌面,連墨汁都濺了出來。 凝心現身在側,眼睛瞟了門外,嫣然勸道:「你是怎麼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急躁。」 葉歆並不是因為涼州之事不順而急躁,而是因為一切將要結束,他就快離開了,而紅緂母子的事情還有待解決,冰柔對皇權的慾望也必須處理,家務事比戰爭更令他頭疼,一想到這些,心裡就煩躁難安。 「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心裡實在很煩。」 「嗯!」凝心甚麼也不問,欣然點了點頭。 由於兵力懸殊,葉歆對於涼州外的最終之戰一點也不擔心,索性把三十萬大軍丟給了夜寒和尚武。這三十萬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對於侵掠家園的屈家軍早就恨之入骨,再加上昌州之戰大捷,軍心士氣都已提升到頂點,因此葉歆對大軍的戰鬥力很放心。 尚武等人對他這番舉動都很高興,葉歆一走,他們便成了獨當一面的主將,大功也自然會落在他們的頭上。 在凝心的陪伴下,葉歆變成了一個遊客,從容地踏入涼州大地,在這片多山的地域細細遊覽著,與其他的地方不同,涼州到處都可以看到神態各異的奇山怪峰,對於喜愛自然的兩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戰局果如葉歆所料,屈家為了最後的決戰把雪狼關一線的大軍全部回撤至涼州城,準備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保衛戰。 樸哲前方的大門一開,他的十二萬大軍順勢衝了進來,在涼州外圍與夜寒的近三十萬大軍匯合,總共四十萬大軍把偌大的涼州圍得水洩不通,一場結局已定的最終戰便平平淡淡地展開了。 葉歆和凝心像一對修道者遊遍了涼州南部,然後繞過了戰亂中的涼州城,奔到涼州北部,短短的遊歷使葉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終日沉浸在湖光山色之中,時而與凝心談心論道,時而一起共演各種道術,世間的一切煩俗事情都拋之腦後,只享受片刻的寧靜。 西北戰局漸定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悄悄發生著變化,沉迷於酒色的趙玄華似乎醒悟到甚麼,突然甩開了酒色之擾,開始全心的投入南征之事。 經過了幾年的經營,仙主堂已在銀州發展到近百萬人,雖然有許多都是被迫加入,但真正的信徒也有二三十萬人,這些人滲透到各行各業,成為趙玄華的無數眼睛,窺探著整個轄地。 自從酒言棄官而走後,朝中的軍務、政務便由四大王將與昔日的幾名謀士控制,一心擴大勢力的他們日夜思念的就是殺出銀州,奪取整個天下,因此南征之舉一直不變,然而大軍在龍天行和司馬丞通力合作之下寸步難移,打了幾年還是一無所獲,眼見昌州戰事開始傾向葉歆,銀雪帝國的文臣武將們都緊張了起來。 趙玄華尤其擔憂,因為他深知自己與葉歆之間有不解之仇,西北戰事一旦平息,肅州大軍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是他的銀雪帝國,得知葉歆成功奪取了昌州,屈復清已死,知道西北基本已定,嚇得連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強敵。 「眾愛卿,西北戰局想必你們都很清楚,葉歆此人野心勃勃,素來以我朝為敵,更訂下所謂的禁黃令,分明是針對我朝的舉動,下一步一定會大舉東征,國家正在存亡之際,還望各位為國盡忠。」 四大王將都是忠誠的仙主堂信徒,對於堂主兼皇帝的召喚自然不能無動於衷,紛紛伏倒在地表示忠心,其他文武百官見他們如此,也都跪了一地。 趙玄華也知道自己沉迷酒色太久,朝臣頗有微辭,這次面臨存亡的危機必須有所作為才行,堂而皇之地道:「朕打算傾國之力西進,趁著葉歆主力還在涼州之際攻擊他的後方,一方面趁著地方空虛,擴大國土,另一方面也可以影響肅州的軍心士氣,也許他們會在涼州鎩羽而歸。」 眾臣無不面面相覷,國策一直以南征為主,雖然屢試不成,但南方人多富庶,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便能大幅度增加國力,而西面雖然領土廣大,卻人口稀少,經濟落後,得失對國力的益助不大,銀州的草原區原本就是銀雪帝國的領土,只因沒有人重視,因而被葉歆一點點吞食了。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八章 武壁疆一直領兵鎮守在西面,深知草原作戰騎兵為上,葉歆麾下騎兵最為優秀,夜襲百里也不過是平常之事,在這一點上他吃了不苦頭,後來有了遊子河為界才輕鬆了些,因此對於西征十分敏感。 他忍不住出言稟道:「皇上,微臣覺得倒不如固守遊子河一線,主力進行大規模南征,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我們就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趙玄華瞪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斥道:「廢話,打了這幾年都寸步難進,難道你能令我軍在短期內攻入龍天行的領地?」 「這……微臣一直守在遊子河邊,對南征之事不熟。」武壁疆也是城府很深的人,見主公責問,立即把問題拋給了同伴。 領兵南征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悅,但南行未果的確是事實,無從爭辯,對望了一眼,齊聲道:「請皇上動員全國兵力,臣等一定攻到眠月河邊,然後再作他圖。」 趙玄華原本興致勃勃要率領大軍殺到青龍城,一舉擊潰肅州勢力,沒想到部下沒有一個同意,反而出言阻攔,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陰冷地盯著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不悅問道:「怎麼,朕的計劃不好嗎?」 氣氛隨即一沉,眾將都感覺到皇帝這次振作是有所為而來,西征似乎已是必然之舉,都不敢再說甚麼。 張古見眾人都不說話,沉思片刻,建言道:「西面的壓力的確不少,葉歆取了西北大片土地之後一定會繼續向外發展,東征銀州也是可見之舉,皇上西征的用意臣下深為贊同,然而若想西征成功,南面的壓力就必然削減,否則一旦後院失火,前方的將士也無法安心作戰,因此臣下認為應該先安定南面的戰況,與此同時國內積極準備西征,這樣兩方都可兼顧。」 趙玄華聞言大喜,連連點頭讚道:「此言極是,就按張愛卿所言去做。」 張古還想繼續說明,殿外突然奔入一名衛士,雙手捧著一封書信,走到殿中跪倒,大聲稟道:「啟稟皇上,八百里加急軍報。」 「哦!快拿上來。」 內侍蹬蹬衝了下去接過書信,然後飛快地走回龍案之側,把信交到了趙玄華的手中。 趙玄華滿臉詫異地打開書信看了片刻,臉色刷的白了,牙關緊咬,眼中閃爍著妒忌與怨憤。 下面的文武百官見他這副神情都很驚訝,張古忍不住問道:「皇上,出甚麼事了嗎?」 趙玄華啪的一拍御案,憤憤不平地道:「西北戰事結束了,葉歆的四十萬大軍在涼州城擊潰了屈家最後的反抗,一切都結束。」 雖然已是預料中的事情,但乍聽入耳還是如同驚雷一般,屈復清、趙和都是一方霸主,如今都已成了過眼雲煙,葉歆以一個平民的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天下最大的勢力,如今轄下領著昌、涼、肅以及平安四州,再要加上龍天行的地盤和銀州草原區。 余熊光咧著大嘴罵罵咧咧地道:「這個兔崽子還真有點本事,幾年時間就把西部幾州納入麾下。」 「是啊!才幾年時間,一切都變樣了,如今葉歆的麾下恐怕能有一百萬大軍,一旦東征……」張古驚色滿容地自言自語道。 「百萬大軍」四個字像四座大山,砸得趙玄華身子猛地一顫,驚色滿容,血液彷彿突然被抽乾了似的,一絲血色也沒有,驚顫的目光在群臣間掃動。 「各位愛卿,你們都看到了吧!葉歆已經佔領西北全境,眠月河以北除了銀州外,全是他的領土,他下一步一定會統率大軍前來,到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將是百萬大軍。百萬大軍啊!我們需要動員所有的人才能與之一戰。」 朝堂上一片嘩然,文武百官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懼色,對手實在太強大了,就像一座巨山重重壓在心頭。 武壁疆臉色一正,再次建言道:「皇上,正是如此,我們才要全力向南,西面都是草原,葉歆麾下有強大的騎兵,而我們則是以步兵為主,在草原作戰對我們極為不利,而今敵人勢大,我們只有打通了南面,才能保全退路,否則對方將會從西和南兩個方向像鉗子一樣把我們鉗死在銀州。」 趙玄華不通軍務,對戰爭的瞭解也是有限,此刻心裡早已亂了,判斷力更差,聽了也只能點頭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幾個快商議一個應戰方案,然後立即實行,依我看葉歆最快會在秋天發起東征,到時候再準備就遲了。」 「是!」 仲春時節,銀雪帝國在趙玄華的主導下開始了防禦葉歆東征的準備,全國總動員的號令之下,適齡的青年都被徵調入伍。 仙主堂的信徒們自然是積極參與,可普通的平民卻是怨聲載道,此時正是農忙時節,銀州東部又是田耕為主,因此急需勞動力,此刻抽調青壯對民生的打擊極其嚴重。 雖然戰況即將到來,然而銀州的軍民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場戰爭將會給他們帶來何等的災難。 涼州又是另一番光景,涼州城外大捷後,三十萬涼州士兵歡欣鼓舞的回家與家人團聚,涼州百姓脫離了屈家的統治都很高興,看著一隊隊回家的涼州士兵,感覺就像家人歸來一樣,到處都是喜氣洋洋,根本看不出大戰留下的痕跡。 如此場面也多虧了宋錢,他優越的商業眼光看準了昌、涼二州戰後的重建工作,因此早已準備大批貨物,在屈復清死後便已開始行動,因此昌、涼二地的商業並沒有因為戰爭而蕭條,反而因為有足夠的資金與貨物而變得興旺起來。 最意外的莫過於尚武等涼州降將,投降本是無奈之舉,他們一直都在擔心重歸故里後會被人唾罵,然而真正得到的是掌聲與鮮花,還有英雄般的歡呼,一個個都喜不自勝,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葉歆知道夜寒的魄力足以處理善後事宜,因此依然伴著凝心遊歷山林,沒有在軍中露面。夜寒見主公遲遲不歸,只好打起精神處理昌、涼二州的各種事情,從地方官員的任命,到軍隊的部署處理,忙得焦頭爛額。 這一忙便是三個多月,直到夏末時節,隨著官僚架構的重整,需要夜寒親自處理的事情才漸漸減少。 與此同時,軍隊也經過整編,三十萬涼州兵中有一大半是當年趙和動員全國男丁而入伍的,為了涼州的發展,不可能一直把這些精壯的勞動力投入在軍隊之中,因此軍隊人數裁減了一半,留下十五萬,分置了涼州左、中、右三衛,每衛五萬,各置將軍、總兵管理。 而昌州的降兵則自行編成一軍,在大將岳風和馬恢的帶領下回到昌州,與黃延功麾下的昌州降兵一起重新編整,建立了一支十萬左右的部隊,分置左右兩衛。其後岳風又帶著人前往雙龍城,接收了曠國雄的大軍,與龍天行所轄之地正式連成一片。 初秋時分,草原的風漸漸多了寒氣,天龍大軍帶著一統西北的榮耀與成就,從涼州回到青龍城,以紫如、丁旭為首的朝中大臣們早就安排妥當,沒等大軍凱旋便已佈置好了慶功宴,回歸當日更是全城歡慶,迎接大軍的人群排到了城外十里,都爭先恐後想一睹大軍凱旋的神采。 冰柔分外高興,在一群近臣的簇擁下帶著兒子「眠月王」葉夢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美麗的臉上充滿了興奮,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望向西面,等待著丈夫的歸來。 然而這一場面又使得排在後面的江氏皇族大為不滿,做為內大臣和眠月王,他們母子的確有資格排在前列,令他們不快的是紫如、丁旭等人對冰柔母子過份的尊敬,簡直就像是皇后與太子一樣捧著。 更重要的是玉霞這位名義上的皇帝反而站在冰柔母子的身後,雖然她以晚輩自居,叫冰柔做師母,但在外人看來,這卻是越禮之舉,不但江氏皇族們不滿,就連柳成風、成泓等人也大為不快,只是因為大勝歸來喜慶之故,因此沒發作。 「柳大人,此番南征大勝,得了昌、涼二州,西面再無後顧之憂,的確是件好事,只是外敵既然已除,內部是不是也該整理了?」成泓現在是兵部侍郎,官居從二官,說話也有份量多了。 翰林學士兼左副都御史的柳成風是言官的代表人物,雖然年輕,但為人剛直不阿,在官場上享有很高的清譽,儼如清流領袖,聽了成泓的話已知其中深意,正色道:「成大人說得不錯,此番大勝,國務漸趨穩定,是該整理朝廷,讓各官各司其職,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由葉歆和他的親信把持一切。」 「我看還是緩一緩吧!畢竟大戰初勝,舉國都在歡慶之中,此時任何抨擊葉公的話都恐怕會引來百姓的不滿,若是把兩位大人的愛國之心當成是亂政之言,豈不是壞了兩位仁兄的本意?」說話的是大理寺少卿海承思,他與柳成風、葉歆同科三鼎甲出身,但由於出身較好,性格剛中有柔,做事比較圓滑,對葉歆的執政也沒有甚麼不滿。 「海兄此言差矣,就是要在這歡慶之時才必須當頭棒喝,否則時間一久,舊習便更難改了。」 海承思搖頭道:「柳兄,此番大戰立功之人都是葉公的舊員,夜寒、黃延功、岳風、馬恢,哪一個不是葉公帶出來的?就連鐵涼降將尚武等人也都以葉公馬首是瞻,你又能說甚麼呢?」 柳成風剛毅地道:「只要他們不弄權,我自然不會說甚麼,此番上奏只是要皇帝主政,不要把事情全部推給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去處理。」 「皇帝!」海承思看了看一身龍袍的女皇帝,暗暗歎道:「皇帝尊稱葉公為師,以弟子之禮待之,想動葉公──只怕難比登天。」 鼓鑼突然響了起來,凱旋歸來的大軍已出現在視線之中,等候已久的人群頓時躁動起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西面張望,隱約見到一大隊人馬黑壓壓佈滿西方的大道上。 「且慢!」 突然的一聲大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張望,發現柳成風正義凜然地站在紅毯之上。 丁旭和紫如知道此人難纏,沒想到他居然擾亂迎大軍的慶典,都不禁咋舌,相互對視了一眼,走了過去。 另一邊海承思和成泓也嚇了一跳,連忙跑到柳成風身邊,齊聲問道:「柳大人!你這是幹甚麼?」 柳成風指著御樂隊大聲指喝道:「此番並非皇帝出征,為甚麼奏只有皇上出行才奏的『龍樂』?這是大逆之舉。」 眾人一聽都傻了眼,這時才意識到其中的區別,有許多官員都不以為然,在他們心中,葉歆就是皇帝,奏「龍樂」理所應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江氏皇族們以為找到了破綻,頓時都吵鬧了起來。 「這是大逆!把人都抓起來。」 「這事一定有主謀,這些人圖謀不軌,一定要殺了他們。」 隨著他們的一番叫囂,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柳成風竟像是在為江氏皇族吶喊鳴不平。 紫如和丁旭本想勸說一番,但見這種場面,知道再說無益,立即轉身去找皇帝。 玉霞今天心情特別好,不但能見到葉歆,還能見到凝心,這兩個人是她現在最尊敬、最想念的人,被親戚這麼一吵,頓時有些不高興,立即閃身而出,嬌叱道:「都給我閉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有安排都是我……朕准許的,有甚麼事,直接找朕說話。」 皇帝親自出面,江氏皇族頓時掩旗息鼓,不敢再說話了,柳成風孤零零地站在紅毯上,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原本是正義之舉,沒想到既得罪了葉歆,又得罪了皇帝,還扯上了江氏皇族,與他的本意大相逕庭。 成泓和海承思死拉硬拽,把柳成風拖回官員的隊列中,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當大軍到達之時,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葉歆並不在大軍之中,領頭的是南征大元帥夜寒,後面跟著黃延功、尚武等人,岳風去了平安州,馬恢留在昌州,樸哲暫時代理涼州總督控制局面,也沒有回來。 冰柔當場就愣住了,但眾目睽睽,也不好說甚麼,帶著失望之色退入了官員群列之中。如此場面,柳成風也都挑不出話來,更覺得剛剛一番舉動似乎冒失了些。 百官之中只有紫如看懂了葉歆的用意,不禁想起臨行前他的那番話,知道他不願與手下的將官爭風頭,一定會選擇暗中回到青龍城,因此並不驚訝,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葉歆的確沒有隨同大軍回程,而是與凝心一起又到了北面的丹西城,涼州已經平定,歸屬天龍朝管轄,因而他最初的設想也不可能實現了,必須給紅逖一個交待。 「涼州已經平定了嗎?」紅逖聽到消息,立即陷入了沉思。 雖然一切都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滿腹感慨。幾年還是國富民強的鐵涼國,已在歷史的塵煙中消失了,涼州大地換上了新的旗號。 葉歆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斷他的思路。 過了片刻,紅逖才收回思緒,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父親若是知道了,只怕會很傷心。」 葉歆淡淡地道:「歷史是不會倒退的,鐵涼國已經是歷史了。」 紅逖搖了搖頭,問道:「你來這裡是因為妹妹吧?」 提到紅緂,葉歆也不禁苦笑起來,實在想不到甚麼方法可以彌補一切,沉吟片刻後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我?」 葉歆誠懇地道:「涼州雖然已定,但民心依然不太穩定,我希望能找出一個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突然領悟話中之意,臉色微變,驚愕地問道:「你要我去做這個涼州總督?」 葉歆含笑道:「紅家世代都是鐵涼忠臣,在涼州有極高的聲望,如果紅家的人成為天龍之臣,並管理涼州,百姓心中的反抗情緒會大幅減少,這對他們、對國家都有好處。」 紅逖凝視著他的眼睛,忽然問道:「你想讓妹妹回涼州吧?」 葉歆點了點頭,坦然應道:「那裡的環境更舒服,對熾兒的將來也有好處。」 「是啊!」紅逖知道他的難處,沉思了片刻後道:「這事我要回去與他們商量之後才能做決定,畢竟父親仍在,他若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 「嗯!我明白。」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九章 帶著淡淡的無奈,葉歆與凝心回到了青龍城,此時朝中的慶賀活動仍未結束,城中依然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出席所有的慶祝活動,一方面是為了讓兒子多參與這類盛典,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兒子能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對N來治國會有很大的幫助,因此葉歆和凝心回到宅子的時候只有三老。 「爹,娘,岳父!孩兒和凝姐姐回來了。」 見到兒子平安歸來,三老都很高興,拉著葉歆和凝心看了又看,彷彿總也看不夠似的。 紫如正走進來,見到葉歆熟悉的身影,眼光頓時一亮,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一股腦地湧了上來,也顧不得儀態,興奮地衝了上去,邊跑邊喚道:「大人!你回來啦!」 葉歆滿臉笑容地回頭望著她,玉人風采依然,灼熱的目光中飽含深情,無論甚麼時候總是如此動人,不禁想起她因政變被擒之事,心裡倏的一痛,若不是為了自己,佳人何至於涉險,一陣憐意油然而生。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眼都不眨,與平常大不一樣,心頭突然怦怦亂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吶吶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沒甚麼。」葉歆輕咳了一聲,掩飾心中的尷尬。 陶晶拉著紫如的手,慈祥地笑道:「這裡日子都是紫如在照顧我們三老,比親生的還孝順,聽柔兒說,若不是她提早安排,我們一家也許就會在政變中遭殃。」 提到政變,葉歆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卻不願父母受驚,岔開話題說笑道:「親生的?豈不是在說我?」 葉母白了他一眼,怨道:「不然你以為我在說誰呀!」 葉歆朝紫如擠了擠眼睛,笑著調侃道:「想不到你把我娘也迷倒了。」 紫如抿著嘴笑了起來,接著盈盈一福,柔聲道:「大人,恭喜你大戰告捷,收取昌、涼二州。」 「你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葉歆拉她起來,笑道:「朝中的事多虧你和丁旭打點,才使我無後顧之憂,最大的功臣應該是你們。」 紫如眨了眨俏麗的眼睛,嬌笑道:「好啊!不知大人要獎我甚麼?」說著攤開手掌伸向葉歆。 葉歆哈哈一笑道:「賞你陪我們一起吃晚飯。」 「好啊!」 談笑一陣,紫如便將葉歆請到了書房,說起了此次大戰的封賞。 「你是說朝中有人覺得封得太過?」 紫如點頭道:「嗯!那些清流文士都覺得封賞太過,江氏皇族也跟著起哄,說……說大人這是借大封功臣之機抬高親信的地位,是想繼續攬權專政。」 葉歆冷冷一笑,陰森森地道:「東征之前必須先解決了這些內部麻煩,紫如,那事進行的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南越侯在嘎山城濫用權力大肆貪污,短短半年已受賄數十萬兩,所有證據都掌握在余樹青的手裡,只等大人下令抓人。」 葉歆輕笑道:「余樹青那裡想必有人證,隨便找幾個老實人,讓他們找柳成風喊冤告狀,以柳成風的性格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再找機會把證據塞到他的手裡,江嘯的小命就到此為止了,再讓寇子誠以刑部的名義昭示四方,這樣一來,江氏皇族的名聲必然跌至最低。」 「是!」紫如早知道這項計劃,一直感歎葉歆手段之陰毒,但對付像江嘯這種貪婪小人也不必講甚麼仁義道德。 「這次大勝來之不易,封賞不能減,夜寒封一等公,樸哲、黃延功和尚武各封三等公爵,岳風、馬恢他們幾個封侯,其他的由吏部酌情處理。」 紫如嫣然笑道:「夜寒這次可是名利雙收了。」 「怎麼?你也想要封個公爵?」 紫如嬌嗔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歆笑了笑道:「其實論功勞,你和丁旭都該封賞,不過這次賞的人太多,顯不出你們的地位,所以這次沒有把你們列在其中。」 紫如眨了眨眼,用半真半假的語氣說道:「紫如只想做個稱職的侍女,其他的甚麼都不要。」 葉歆倒也真怕她這對會說話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道:「如今西面再無敵人,朝廷算是真正穩定了,一些沒有安置好的衙門也該設置了,這樣才算是個朝廷。」 紫如嫣然道:「看來我不用再兼吏部尚書了。」 「吏部尚書銜還是照賞不誤,不過我打算讓丁才置理尚書之職,讓柳成風任禮部尚書,兵部尚書一職暫時不動,等東征結束後,調司馬丞進京任尚書一職。」 「丁才?他不是還要回朝日城嗎?」 葉歆得意地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騙到這裡,哪能放他離去!一會兒你去一趟丁旭府,告訴他,我給他一個重要的任務,無論用甚麼方法都要把他哥哥留在京中任職,否則我會誅他九族。」 紫如嚇了一跳,抬眼望向葉歆,卻見他滿面笑容,哪裡有半點殺氣,知道他在開玩笑,這才放心,嫣然道:「大人對丁才真是賞識有加啊!」 「大皇子不會用人,像他這種能幹又忠誠的謙謙君子只給個光祿寺少卿,簡直是浪費人才,我要把他留給夢山做輔政大臣。」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讓他做個丞相,以示大人愛才之心。」 葉歆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有這個打算,夜寒大勝而歸,右相之位非他莫屬,而你又在左丞任上,我不好意思換你。」 紫如嫣然一笑,體貼地道:「我不過是為大人效力,隨便甚麼職位都無所謂,既然大人要挽留人才,而且還是未來的輔政大臣,自然應該用最隆重的禮儀相待,這樣才能顯示出誠意。」 葉歆歉疚地看著她,歎道:「只是委屈了你。」 「我做左丞以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說我是大人設在朝中的眼線,又是大人的……」紫如俏臉一紅,羞態可掬的低下頭,「情人」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葉歆知道後面的意思,暗暗一歎,讓如此一個絕色美人擔個虛名,心裡實在難安,柔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你受苦了。」 「別!」紫如連忙堵住他的嘴,輕輕搖了搖頭,縷縷情絲從寶石般的眸子射出,一動不動地停在葉歆臉上,幽幽地道:「就算只擔個虛名,紫如也是心甘情願的,一生無悔。」 葉歆歎了一聲,不知說甚麼才好。 「大人,紫如想好了,左丞之職就讓給丁大人吧!」 葉歆暗暗尋思,將來兒子登上皇位必然追封先祖,自己就算不願做皇帝,恐怕也會被追封為帝,紫如既然頂著葉夫人的虛名,若是加封一個貴太妃或是太妃的名義不會有任何問題,也算成全了她這份癡情,只是這話現在不便出口,等到自己完全離開朝廷,才能把這個安排告訴冰柔和兒子,到時候冰柔貴為國母,應該不會計較一個虛名。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發愣,似乎在沉思著甚麼,不禁有些納悶。 就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緊接著冰柔拉著兒子走了進來,邊走邊調笑道:「你們兩個在幹甚麼,就算幾個月不見,也用不著這麼看著對方吧?」 紫如大羞不已,嬌嗔著解釋道:「夫人,我們在想事情。」 葉歆也有些尷尬,轉眼看著兒子,笑道:「夢山,站在那幹甚麼,還不過來。」 「爹!」夢山笑著一頭扎進父親的懷裡。 冰柔嬌臉一板,喝道:「夢山,怎麼忘了規矩?」 夢山嚇了一跳,連忙從父親的懷裡蹦了出來,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又叩了三個響頭。 「恭喜父親大人得勝歸來,祝父親大人萬壽無疆。」 葉歆看得傻了眼,一年多時間不見,孩兒居然變成這樣,剎那間無法接受,愣愣地道:「自己家裡用不著這樣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哪裡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教會他整套禮儀,沒想到你一回來就忘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就家法侍候了。」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是隨意慣了,在家也不講甚麼規矩,隨性而動,沒想到妻子為了讓兒子做皇帝,竟然連這些細微之處也不放過,真是煞費苦心,不能不感到佩服。 小夢山滴溜溜地轉著眼睛,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又看看母親,不知應該怎辦才好。 冰柔臉色稍緩,柔聲道:「夢山,今天的功課還沒完成,做完了,你爹再陪你。」 「是!」小夢山依依不捨地看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了書房。 葉歆原本想勸,但見妻子端著臉,知道勸了也是白勸,暗暗苦笑一聲,轉眼望向紫如,道:「你辛苦一趟,去丁旭府把我的話告訴他,然後快點回來,今晚是家宴,我不想有外人來打擾,明天再去見他們。」 「是!」有冰柔在場,紫如也不便說甚麼,朝著葉歆盈盈一福,然後退了出去。 冰柔幽怨地盯著他片刻,噘著俏嘴道:「你現在就知道整天往外跑,連家也不顧了。」 葉歆沒有說話,凝視她片刻,忽然走上前輕舒猿臂,把妻子攬入懷中緊緊地擁著,嘴巴湊到她耳邊輕輕呢喃著道:「柔兒!你辛苦了。」 冰柔很快就融化在丈夫的柔情之中,癡癡地笑了起來。 葉歆抱著日漸豐腴的嬌軀,往日的情懷一股腦湧上心頭,想起昔日的快活時光,不禁抱得更緊了,那幾年的囚籠生涯讓妻子受盡了痛苦,就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割捨了對凝心的感情,拒絕了紫如的深情,連紅緂母子也被「扔」在草原上。 冰柔並不能瞭解丈夫的心思,現在對她而言,首要的任務就是把兒子扶上皇位。 「柔兒,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了。」 「別!」冰柔紅著臉拒絕了丈夫的溫存,細聲道:「夢山一會兒還要練劍,我要在旁邊看著,以後再說吧!」 葉歆微微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輕輕地在紅唇上吻了一下便鬆開了她。 冰柔輕咬著下唇看著丈夫,半晌後忽然嫣然一笑,親匿地抱著丈夫的手臂,柔聲細語地說道:「相公,我現在為了夢山,每天都很忙,學文學,還要學兵法、學謀略,所以不能天天陪你,相公要是覺得悶,就讓凝姐姐陪你吧!嗯……要是你喜歡,讓紫如來也行。」 葉歆一聽便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妻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冰柔所說的「陪」,遠不是字面上簡單的含意,幾乎是露骨的告訴他──「你可以納妾」,雖然妻子曾提議過他迎娶凝心,但提到紫如還是頭一次。 「我現在只想看著我們的乖乖兒子坐上龍椅。」冰柔嫵媚地笑了笑。 葉歆心頭一黯,忽然發現妻子的用意並不真是那麼純正,讓他納妾隱隱有種交換的意味,換句話說,就是用美人換取他主動支持兒子稱帝,而不是現在這種被動的狀態,不免感到一陣寒意湧入心中,妻子這些日子裡陪著兒子四處求學,似乎對於手段和計謀有了新的領悟。 「好啦,我去督促夢山做功課,你休息一下吧!」冰柔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笑語嫣然地離開了。 面對空蕩蕩的書房,葉歆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紫如從丁旭府裡回來還是如此。 「大人!」紫如見他站在屋裡發呆,輕輕推了推。 葉歆這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見紫如呆呆看著自己,含笑問道:「話帶到了?」 「嗯!丁旭說,就算自己跪上一年也要逼哥哥留下。」 葉歆深知丁才的性格,若弟弟真是跪著求他,他絕對走不了,心情頓時好了些,望著紫如美麗的面容,忽然想起妻子剛才的暗示,心裡又是一陣苦笑。 紫如見他神情有些怪異,暗暗感覺到發生了甚麼,柔聲問道:「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扶大人回家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們坐下說說話吧!」葉歆微微一歎,走到籐椅上坐下。 紫如見他神色黯然,臉色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嫣然道:「不如我給大人唱首小曲如何?」 「也好!」 第二天,冰柔便派人去各處,邀請葉歆的親信們到府中赴宴,一二品大員全都是葉派出身,除了駐守在各地的將軍之外,都到了葉府,偌大的葉府頓時熱鬧了起來。 見到丁氏兄弟同時前來,葉歆特別高興,一手拉著一個,笑著問道:「丁旭,看來你的口才比我好啊!」 丁旭哈哈笑道:「我可是跪了一個時辰,哥哥才答應。」 葉歆哈哈一笑,望著丁才調侃道:「這下看你往哪走!」 丁才抽出手,朝他一揖到底,感動地道:「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丁才,丁才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就憑這個,今夜也要不醉無歸。」 「哪句話呀?」 三人抬頭一看,宋錢挺著個圓嘟嘟的大肚子走來,滿臉笑容,他眼睛本來就小,這一笑,幾乎看不見眼珠了。 「公子,南征已畢,東征之事想必又要籌備了吧?」由於籌集糧草支援大軍有功,宋錢也得了個三等伯,心裡別提多高興了,見了葉歆,笑容特別燦爛。 「不錯!是要開始了。」葉歆點點頭。 宋錢自嘲道:「看來我又要忙了!」 丁才笑著打趣道:「你天天都這麼忙,怎麼身子卻越來越胖了?難道都是假的?」 宋錢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敢偷懶,只是這身子總是瘦不下去。」 葉歆和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起來。 紫如裊裊而出,嫣然道:「入席吧!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好!」 偌大的廳內滿滿坐了兩桌,葉歆帶著妻兒坐了主位,看著屋內出生入死的親信們,心裡一陣感動,端起杯子站了起來,含笑道:「諸位都是隨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也算是前世之緣,今日西面平定,曠國雄也滅了,北方只剩一個趙玄華,這都是眾位的功勞,我敬大家一杯。」 眾人連忙起身齊聲應道:「大人提攜之恩,終身不忘。」 剛坐下,冰柔忽然又站了起來,滿面春風地道:「我也敬各位一杯,希望以後同心同德,為朝廷辦事。」 眾人都是聰明人,無不心領神會,知道她說的是「葉氏之朝」,而非天龍朝,神色比剛才更加謙恭,不但都站了起來,還朝著冰柔欠了欠身,然後才飲盡杯中酒。 葉歆一直在觀望,眾人的神色變化一目瞭然。他們對自己雖然恭敬,卻也隨意,就像是朋友一般,然而妻子勸酒卻是必恭必敬,彷彿下屬對上司一般,心裡又是一番震盪,沒想到妻子竟也有這等威望,但轉念一想,知道這其實也是因為自己,只不過自己隨和,因此眾人也都以隨和的態度對自己,而妻子嚴謹,他們則用另一種態度回應。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十章 冰柔對眾將的態度很滿意,笑容更加燦爛,眉宇間還有些得意之色,轉頭拉著兒子的小手吩咐道:「夢山,替你爹向諸位叔叔伯伯敬酒。」 「他小小年紀……」葉歆原想制止兒子喝酒,然而冰柔卻暗暗踢了他一腳,因此才沒有說下去。 夢山在母親身邊格外拘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酒杯,用稚嫩的聲音道:「叔叔伯伯們,侄兒替父親敬酒,謝謝你們幫助父親建立不世基業。」 眾將都有些驚訝,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望向紫如。 紫如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她算是葉家的人,又是葉家之臣,只能給夜寒使了個眼色。 夜寒心領神會,首先站了起來,用比剛才更恭敬的態度還了禮,道:「謝少主賜酒。」 他這番表現立時成了眾人學習的榜樣,不約而同站起來向這位未來的主公還禮。 夢山年紀還小,因此讀不懂眾人眼中的含意,只覺得他們的目光都奇怪,忍不住看了看父親。 葉歆輕輕一歎,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宴,卻因為妻子的這番舉動,變成了向兒子表示效忠的特別聚會,心裡很不舒服,臉色也沉了下來。 冰柔卻意猶未盡,含笑對丈夫道:「相公,難得大家相聚,你也說兩句吧!」 「你……」葉歆從認識冰柔以來就從未對她發過脾氣,這次也是一樣,看到妻子的臉就不由地想起她被關在籠子裡的情景,所有的不快都被打散了,只好強打精神應付眼前的局面。 「夢山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後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黃延功從一個小城的將軍到現在的三等公爵,成為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心裡著實感激葉歆,立即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末將會盡心竭力輔佐少主。」 赤溫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們也會盡力。」 葉歆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好好的宴會被這麼一攪,頓時覺得意興闌珊,連原本想說的東征之事也懶得再提,低著頭喝酒吃菜,眾人勸酒之時也從不拒絕,每次都是一飲而盡,不到一會便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冰柔見丈夫醉了,忽然拉著紫如小聲嘀咕道:「難得好宴,這麼快就散了太可惜,你送相公回去吧!好好服侍。」 「是!」紫如覺得她的話有些怪,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好好服侍」,似乎是特意叮嚀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問,只好放在心裡,轉身叫來兩個僕人扶起葉歆,自己跟在後面。 到了後院,葉歆忽然又醒了,甩下兩名僕人,晃晃悠悠往書房走去。 紫如見了連忙扶住他,柔聲勸道:「大人,你喝多了,還是回房休息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你回去吧!」 「大人是不是有甚麼心事?」 葉歆的確喝多了,進了書房便軟倒在籐椅上,嘴裡喃喃自語道:「皇位,真有那麼重要嗎?比我還重要?真是想不懂,想不通啊!」 紫如這才知道其中原因,心裡也是一陣酸楚,堂堂北方霸主,坐擁四州之地,轄下數十萬大軍,統領千萬百姓,如此風光的身份,誰又能想到他的背後竟是如此呢! 紫如憐惜地掏出手絹為葉歆抹了抹臉上的汗珠,柔聲勸道:「夫人也是為了小公子的未來,做為一個母親,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就算如此,也不用連我都算計,居……居然還用納妾作交換條件,真……真是不可思議……」葉歆呢喃了一陣,頭一歪,竟真的醉死過去。 紫如卻聽得呆若木雞,「納妾」兩個字就像一把巨錘重重地敲在心上,心道:「難怪大人如此傷心,夫人為了小公子,竟然不惜讓大人納妾,雖然看上去是深明大義之舉,但其實就等於在告訴大人,那份她不再需要獨自擁有的葉歆的感情,可以拿出來和別的女人分享,只要他答應讓兒子成功登上帝位。」 她深情地望著沉睡的葉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就算沒有三妻四妾,偏房總是有的,可這些年來葉歆卻從來沒有與其他女人有肉體上的關係,就算自己投懷送抱也被拒絕了,這份對妻子的忠誠是世上罕見的,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她不禁有些悲哀。 是啊!皇位真是那麼重要嗎?她嘗試著去理解冰柔,但沒做過母親的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冰柔此時的心理。 在屋內待了一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知道宴席結束了,決定與冰柔談一談,於是離開了書房。 冰柔此刻的心情好極了,所有重臣都在宴席上向自己的兒子表示效忠,離成功登上皇位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想到兒子穿上龍袍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夫人!」 叫聲打破了冰柔的幻想,她轉頭看了一眼,見是紫如,嫣然問道:「相公呢?」 「在書房睡著了。」 冰柔微微一笑,問道:「我不是叫你好好服侍嗎?怎麼出來了?還不快回去。」 紫如這時終於弄懂了「好好服侍」四個字的含意,玉臉刷的一下全紅了,羞得幾乎無地自容,同時也明白了葉歆為何今夜失態。 冰柔見她羞態可掬,含笑道:「你隨相公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有甚麼好害羞,昨天我已和相公說了,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娶你。」 紫如整理了一下躁動的心情,誠懇地問道:「夫人,您不覺得今天的宴席上大人失常嗎?」 冰柔皺了皺眉,搖頭道:「失常?他不是很好嗎?還為夢山說了不少話,不然那些大臣怎麼會向夢山表示效忠呢?」 紫如微微一歎,這時才發現冰柔根本不瞭解丈夫的心思,甚至連一點默契也沒有,更覺得葉歆可憐。 「怎麼了?」 「夫人!大人這些年來一直不肯納妾,為的就是對夫人的這份摯誠,夫人卻勸大人納妾,對大人的這份專情似乎……似乎是一種漠視。」紫如原想說「污辱」兩個字,但又覺得太重了,因此才改成「漠視」。 冰柔凝視著她,很久都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紅了,最後連眼中都佈滿了血絲,神色有些瘋狂。 紫如嚇了一跳,這些年從未見到她這副表情,霎時間完全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然而若是葉歆在場,就一定能認出這副熟悉的表情,數年前每當冰柔在籠子裡發狂之時,表情就會變得如此。 「你知道甚麼,他專情嗎?專情就不會和那個女人生了兒子,他早就不只屬於我一個人……」冰柔一陣哭一陣笑,說起葉歆與紅緂時哭得很傷心,說起自己與他在一起的歲月又笑得很燦爛,整個人都進入一種癡狂的狀態。 紫如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看著如癡如狂的冰柔,忽然又覺得她也很可憐,一個被關在籠子數年的女人,平時能把自己控制得像正常人一樣,實在很不容易,若不是突然發作,她也不知道冰柔的情緒還在受那段記憶的衝擊,忍不住攬她入懷,把她帶到了書房。 哭一陣笑一陣,冰柔也累了,很快便在紫如的懷中沉沉睡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安祥的睡態讓紫如看不出任何一點曾經發狂的痕跡。 葉歆一覺醒來,發現紫如伏在身邊睡著了,正想喚醒她,忽然發現妻子沉沉地睡在另一側的軟床上,不禁一愣。 「大人,你醒啦!」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來。 葉歆指著妻子問道:「柔兒她……」 紫如滿眼憐惜地看了一眼冰柔,輕輕歎道:「夫人其實很不容易!」 葉歆見她神色古怪,看著冰柔的神情就像是看著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心裡納悶,好奇地問道:「發生甚麼事了?」 紫如又是一聲歎息,仔細地把昨夜冰柔髮狂的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徹底沉默了,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呆滯,臉色一陣青一陣灰,變幻莫測。 紫如也在低著頭沉思,書房裡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 葉歆忽然起身走到軟床邊,癡癡地看著妻子安祥的睡態。 紫如知道這個空間不屬於她,凝望了葉歆一陣,悄悄地離開了書房。 「柔兒!」葉歆在床邊蹲下來,右手溫柔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冰柔的身子動了動,接著睜開了眼睛,見葉歆蹲在面前,嚇了一跳,騰的坐了起來,呆呆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哎喲……」 葉歆忽然緊緊抱住溫玉般的嬌軀。 冰柔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道:「太……太緊了。」 「柔兒!你辛苦了。」 「相公,你怎麼……唔唔……」 冰柔彷彿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剛想開口詢問,卻被葉歆一陣狂吻堵住了紅唇,身子漸漸變成軟泥,隨著一隻大手從腰間漸漸往下滑落,晶瑩的眸子也變得矇矓了…… 勝利的慶賀維持了整整一個月,青龍城才漸漸平靜下來,官員們也開始正常理政,朝堂上又是一派嶄新的氣象,然而另一場權力的角逐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 涼州、昌州、平安州,三個州暫時都是由軍隊控制,但為了長治久安,以及更好的處理政務,必須設立文官體系,從總督到巡撫,再到政、刑、財各部官員,這些都是握有地方大權的職位,也是眾人虎視眈眈的職位,尤其是三個州的總督。 朝中大員雖然以葉歆的親信為主,但這次收取昌州、涼州以及曠國雄部,又進了一批新的官員,這些官員暫時都是頂著一個虛銜,並沒有實際職位,因此開始四處奔走鑽營,希望自己能被委派一個好差。 這股力量又分成了幾派,涼州降臣、昌州敗將,以及曠國雄的幕僚群,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想趁機爭取些實權,柳成風等人也自有想法,覺得朝廷用人應該任賢不任親,必須從官員中挑選精明能幹之士,因此也不遺餘力的四處奔走,黃延功等人自然不願看到這些重要的職位被外人壟斷,也紛紛從自己的手下挑選出色人才推薦出去。 一時間,青龍城內掀起了一波爭權的熱浪。 然而,第一項人事調動卻令所有的人都感到驚愕,一直以葉歆代言人身份主持朝政的紫如居然被撤去了左丞之職,卻沒有委派新職,只是頂著一個內閣大學士的虛銜,似乎有意從政治場中退出,有些好事之人便開始猜測是不是葉歆有意正式迎娶她,因此才淡出政壇。 空下來的左丞之職由剛剛轉投過來的丁才出任,久待在葉歆身邊的人都知道丁才的出身,但朝中大多數都是新人,見同樣一個新人眨眼之間竟然登上了相位,都不禁有些眼紅,幸好丁才之弟丁旭一直都在朝中處理政務,才能卓著,因此也沒有人敢說甚麼。 葉歆算是最平靜的一個,自從那夜之後,他便寸步不離家門,整天陪在妻兒的身邊,弄得冰柔整天柔情蜜意,連兒子的功課也放鬆了許多。 這一日,一個客人突然來到了葉府,紫如辭去了左丞之後也沒甚麼事情可做,因此便打理起葉府的大小事務,聽說有人來訪,立即迎了出去,到了府門一看,整個人突然愣住了。 「紫如!」見到美麗的倩影,紅逖突然眼前一亮,雖然多年不見,但紫如依然還是那麼楚楚動人,不禁一陣心醉。 紫如此時的心態不比當年,再加上又在官場打滾了一段時間,處理的手腕更是純熟,落落大方地走到紅逖面前,笑著問候道:「紅公子,別來無恙?」 「好,很好!」紅逖知道自己與這位美人無緣,雖然心裡記掛,卻沒甚麼奢望,見她如此隨和,神色也輕鬆了許多,含笑道:「見到你很高興。」 「紅公子是來見大人的?」紫如想起冰柔對紅家的恨意,擔心紅逖的出現會引發冰柔心底的那份痛苦。 紅逖點點頭道:「大人上次到丹西找我,要我去做涼州總督,我考慮再三,為了紅氏一族的將來,覺得應該出來做點事情,所以就來了。」 「涼州總督!」紫如這時才知道葉歆的打算,不禁有些驚訝,不解為甚麼葉歆沒有對自己說過此事。 「我……是不是不方便進去?」 紫如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道:「你也清楚夫人的事,我是擔心惹得她不高興,你既然是候任的涼州總督,也是一品大官,先到驛館去住吧!那裡環境很好,等我稟明了大人,大人自會有安排。」 紅逖點點頭道:「也好,反正城中有不少人是我的朋友,正好趁此機會與他們聚一聚。」 「朋友?」紫如想起那些涼州降官,心裡突然明白葉歆的意思,嫣然道:「是啊!紅家在涼州聲名顯赫,讓你出任涼州總督,涼州降官絕不會有甚麼話說,這裡有左丞右相為你撐著,外人也不敢反對。」 「嗯!希望我能幹得好。」 「好了,我帶你去驛館。」 紫如笑了笑,回頭喚來了家僕,準備了兩頂小轎把紅逖送到了驛館,然後立即回到葉宅向葉歆稟報。 葉歆正在陪兒子寫字,見紫如裊裊走來,朝她笑了笑,問道:「聽說有客人,是誰呀?」 紫如看了看坐在一邊抹拭佩劍的冰柔,神色顯得有些猶豫。 葉歆見她這副表情,微微一愣,仔細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來者的身份,臉上微顯笑容,轉而問道:「外面的那些官還在四處走動嗎?」 葉歆突然改變了話題,紫如愕然地看著他,半晌才應道:「嗯!都在到處跑,畢竟三州總督都是重要的職位,人人都想搶到手。」 「不是三州,是五州。」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十一章 「五州?」紫如微微一愣,若有所悟地又道:「嗯……還有肅州總督一職,其他兩州莫非是曠國雄和龍天行的轄地?」 「正是,他們各領一地,面積也不算太小,設個總督很有必要,不過東面現在還在打仗,就叫龍天行兼任吧!曠國雄的平安州被一分為二,面積小了點,把北面接壤的一點草原也劃進去,名字嘛──就叫安州吧!」 「其他呢?」由於葉歆一直沒有對人事問題發表意見,因此紫如格外想知道他的心意。 葉歆卻不回答,笑著道:「有兩位丞相和吏部的官員,用不著我費神。紫如,這些日子在家裡是不是把你悶壞了?」 紫如嬌嗔道:「哪有?難得清閒,有空彈彈琴、說說話,也挺有樂趣。」 「如此便好,我還擔心你不適應呢!」 「怎麼說我還是內閣大學士,御前大臣,要想找事做也很容易。」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沉,道:「東征要開始準備了,我已讓宋錢去置辦軍器糧草,又寫了封信給狼牙和周大牛,讓他們隨時準備出擊。」 冰柔忽然插嘴道:「還是休息一段日子吧!畢竟大軍剛剛遠征回來,將士們也都疲憊不堪,現在出征不好吧!」 葉歆聽她語氣,彷彿已是皇后一般,不禁笑了笑,道:「就算要出征也必須整頓軍馬,設定戰略部署,還要顧及南面的變化,再加上軍需糧草,東征只怕要等到明年春天,現在只是做前期的準備而已。」 冰柔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該做好準備。」 葉歆知道她這些日子與兒子一起學習兵法謀略,雖然還有不足,但比起當年那個直來直去的俠女已經大不相同了。 「夫人,你覺得讓紫如做肅州總督如何?」 「啊!」紫如驚得輕呼一聲,連忙搖頭擺手,「大人,我不願做。」 葉歆哈哈笑道:「早知你會如此,說笑而已。」 紫如這才鬆了口氣,肅州總督衙門必然不會設在青龍城,不是在懸河城就是在臥牛城,她可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到外地去任職。 葉歆望著冰柔道:「柔兒,你這個內大臣也該退位了吧?」 「為甚麼?」冰柔不情願地看著丈夫。 葉歆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輕歎道:「你若是真想讓他的日子平靜些,這個內大臣做不做也罷,反正都一樣。」 話說得婉轉,冰柔想了很久才明白,突然醒悟自己是未來的太后,是國君之母,繼續出任內大臣的確不妥,抬眼看了看紫如,嫣然道:「看來相公早就想好人選了,紫如,你又有官做了。」 紫如也是心領神會,玉霞根本不用別人服侍,宮內也無事,內大臣只是個清閒的職務,做這個官她倒也願意,含笑道:「若是夫人覺得我合適,我可以接任。」 「爹,我寫完了!」夢山晃著小腦袋,笑嘻嘻看著父親。 「乖!」葉歆抱著兒子搖了搖,然後把他交給妻子,含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陪他吧!」 「嗯!」 出了府門,葉歆與紫如直奔驛館,找到紅逖。 紅逖剛剛拜訪完尚武,尚武曾是紅烈麾下將軍,對紅家一直都懷著敬畏之心,聽說他要出任涼州總督,格外高興,因此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 「大哥!」葉歆笑著握住他的手道:「謝謝你答應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看著這個妹夫,忽然微微一歎道:「父親不願再回涼州,留在丹西草原上,妹妹說要陪著父親,因此也不肯離開,倒是其他族人相當高興。」 葉歆點點頭,苦笑道:「我知道紅老將軍不肯做我天龍之臣,這也是勉強不了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希望時間會沖淡一切!」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緊接著屋門被人用力推開,一群涼州降臣嘻嘻哈哈走了進來,都來向紅逖道喜,忽然瞥見葉歆和紫如在座,頓時嚇得閉口不言。 「葉……公!」 葉歆朝眾人笑了笑道:「不必拘禮,紅逖是我摯友,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我也是來看他。」 眾人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了紅逖,這時才明白為甚麼他會選中紅逖出任涼州總督,除了紅家的聲望之外,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內。 紅逖熱情地站了起來,笑道:「各位都坐吧!」 眾人對視了一眼,見兩人都如此熱情,同時也想與葉歆談談,畢竟這個實權人物終日躲在家,難得一見,都想從他嘴裡探知這次人事風波的解決方法。 落座之後,紅逖笑道:「以後大家便是同僚,還望各位多多提攜。」 「在葉公面前,提攜兩個字實在不敢當,以紅家在涼州的威望,紅大人此番出任涼州總督,想必事事順利。」 紅逖笑了笑。 「葉公!聽說此次朝中會有極大的人事變動,不知昌州與肅州的總督人選定了沒有?」一名武將打扮的男子搶先問道。 葉歆掃了他一眼,依稀有些印象,卻叫不出名字,略加沉思後調侃反問道:「難道你有興趣?」 男子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卑職只是好奇而已。」 「這是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和吏部處理,我一個布衣平民,還是少說話為妙。」葉歆一句話便封死了道路。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些甚麼,氣氛漸趨尷尬。 葉歆雖然與這些降臣不熟,卻也知道他們的心思,因為自己不是舊臣,總覺得地位比別人低了一等,不小心就會被清算,因此對於人事變動格外在意。 「各位都是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材,只要做好本份,沒有人可以說三道四,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有了任務就放手去做,像尚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已封了公爵,武英殿大學士,入了內閣,你們要以他為榜樣,也會有出頭之時。」 葉歆一番話說得誠懇,眾人聽了都很舒服,神色也平靜下來。 「葉公,不是我們不想做事,只是現在都只擔著一個虛銜,留在京中無事可做,因此大家都想出去做做事。」 葉歆笑著安撫道:「你們到京不過一兩個月,朝廷的意思無非是想讓你們休息一下,然後再各自上任,我勸你們不必太著急,不久便會有任務指派下來。」 眾人見他這麼說,也只好相信了。 紅逖笑道:「若是幾位不嫌棄,就到小弟那裡任職,小弟知道幾位的才能,定然不敢委屈了各位。」 這些涼州降臣來看紅逖就是為了在涼州討個職位,與家鄉也近一些,不必千里迢迢跑到陌生的地方上任,一聽這話都興奮地站了起來,紛紛表達自己的心願。 葉歆甚麼也沒說,只是笑咪咪地看著。紅逖是甚麼人,他最清楚不過,這個男子性情溫和,沒有野心,才能也算是不錯,唯一的弱點就是做事柔了些,沒有雷霆手段。 忽然,門外奔入一人,邊跑邊叫道:「不好了,外面打起來了,快去看看……」呀字還沒出,忽然瞥見葉歆的身影,頓時驚呆了。 葉歆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盯著他問道:「誰打起來了?」 「是……」那人整理了一下驚愕的情緒,然後解釋道:「由於貪污瀆職的南越侯江嘯被押送入京,那些皇族們似乎早就得到消息,因此一起湧到東門攔住囚車,說甚麼朝廷手段卑劣、誣陷忠良,他們不服,不讓囚車通過,押運囚車的刑部官員硬要通過,因此兩方就打起來了。」 還沒聽完,葉歆的臉就沉了下來,若不是看在玉霞的面子上,他早就驅逐了這些人,現在居然跑出來生事,背後一定有不軌的企圖。 屋內的涼州降臣來的日子尚短,雖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卻也隱約聽說江氏皇族一直在與葉歆作對,聽到這事也不禁咋舌,但並不意外,畢竟是皇族,地位高人一等,自然不會把大臣放在眼裡。 紅逖與葉歆相交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第一次見葉歆滿臉煞氣,知道他動了真怒,即將成為涼州總督的他也開始關心朝堂內外的勢力格局,小聲問道:「葉兄,皇族們這麼大膽,是不是有意針對你?」 葉歆冷笑道:「張全送來的一群蛀蟲,本想找個地方養起來算了,既然他們不肯平平安安過一生,我也只能成全他們。」 「你要……」 「我們去看看!」葉歆不等他說完,抬腿就往外走去。 涼州降臣們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跟在後面一起來到東門,還沒走近就聽到遠處傳來尖銳的叫聲和罵聲,不過場面已經被身為九門提督的赤溫控制,東門附近的大街被暫時封鎖,囚車和皇族們被士兵圍著。 赤溫正猶豫著如何處置,見葉歆帶著一班大臣前來,頓時有了主心骨,急步趕了過來,躬身道:「大人,他們在鬧事,我把他們都押起來了。」 「多少皇族參與了事件?」 「七十二人,都是年輕的一輩,也都有爵位在身,屬下不敢亂動,怕壞了大人的事情。」 葉歆毫不猶豫地吩咐道:「都關到你的大牢裡,餓上三天三夜,只給水喝,先把他們的氣焰壓一壓,然後再慢慢審問,他們自己找死,用不著我們同情。」 紅熾走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心頭猛地一震,一團寒氣湧入大腦,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久聞葉歆手段高明,沒想到處置敵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確是個狠辣的角色,與他平時溫文爾雅的氣質完全不同,這才略領到甚麼是權力場。 赤溫習慣了葉歆的處事手腕,倒也不覺得奇怪,躬身又問道:「大人,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參與了打架,他們怎麼處置?」 「他們不是你的人,交給他們的上司處理。」 「知道了。」 葉歆忽然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被士兵重重包圍的皇族,忽然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吩咐道:「不要說我來過,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知道了!」赤溫恭敬地朝葉歆的背影行了一禮,然後臉色一寒,冷冷喝道:「來人啊!把犯案之人拖到牢裡關起來,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交給寇尚書與柳大人。」 「是!」 赤溫的一群衛士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根本不買皇族的帳,不由分說就把七十二名皇族子弟按在地上,然後用繩子捆成了粽子似的。 皇族們哪甘心,紛紛破口大罵,卻被赤溫的手下各自煽了幾個耳光,這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倒霉了。 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由於這次針對的目標是柳成風,因此清流們成為了主攻對象,柳成風拿著滿滿一箱證據送到大理寺,交給了大理寺少卿海承思,還帶著十幾名人證,有牧民、酒館老闆、馬廄夥計等等。 人證、物證俱全,南越侯江嘯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以寇子誠為首的刑部與大理寺商量後定了個斬立決,第二天就在午門前開刀問斬。 由於江嘯罪證確鑿,為他鳴冤打架的皇族便成了無理取鬧,七十二人被餓了整整三天,身子一絲氣力也沒有,抬到公堂的時候也是像蚊子般哼哼唧唧,結果被寇子誠一股腦地送到草原上去牧羊。 經此事件,江氏皇族在青龍城內再也沒有說話的份了。 事情一過,人事安排再次成為主要的議論話題,紅逖的任命書就在此時公佈了,尚武等人早已知曉此事,無不感到興奮莫名,紅逖頓時成為了朝中的紅人,第一次穿著一品大官的服飾來到了朝堂之上。 「恭喜紅大人!」 一班涼州降臣笑臉盈盈地圍了過來,尚武和紅逖一文一武,頓時成為這個小圈子的重心人物。 紅逖拱手笑道:「謝謝各位!大家日後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哪裡的話!我們當以尚將軍與紅督馬首是瞻。」 尚武哈哈笑道:「紅世兄,你我以後要通力合作,不要墮了涼州人的威名。」 「尚公現在位極人臣,豈是我能相提並論的。」 尚武聽了很舒服,擺擺手道:「客氣,客氣!」 這邊意氣風發,笑聲不斷,旁邊的昌州降臣們看著滿不是滋味,也覺得昌州總督應該由昌州人出任,這樣才算合理。 玉霞像往常一樣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主持朝議的是丁才與夜寒,夜寒因為統領大軍南徵得勝,地位與聲譽遠在眾人之上,已經成了當朝首輔。丁才雖是左丞,但資歷功勳都不及他,自甘退居於後。 看著議論不斷的朝堂,夜寒皺了皺眉頭,看著身邊的丁氏兄弟道:「朝裡的黨爭局面越來越明顯了,這麼下去可不是好現象。」 「若是葉公出面,眾心歸一,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敢說甚麼,只會暗暗上奏。如今皇帝不臨朝,葉公又隱居在家,很少參與朝議,你我的威信又不足以震懾他們,因此才會肆無忌憚地結黨連群。」 夜寒點頭道:「丁相之言切中要害,朝中大旗不在,缺乏向心力,力量無法聚集,自然會被幾桿小旗吸引。」 丁旭沉吟道:「葉公雖然退居幕後,但東征在即,若是朝務如此複雜,實在不是辦法,不如請他再出山主政,壓制一下這種局面。」 「大人豈能不知,只是不想管而已。」夜寒看了看被人群包圍的紅逖,臉色稍霽,道:「紅逖是大人特意挑選的,也與大人親厚,有他在,涼州降臣不會有甚麼異動。」 「問題是昌州、肅州與新設安州三處,昌州與清月國接壤,安州與蘇家隔河相對,都是重要所在,不能隨意派人。」 丁旭苦笑道:「正是如此,我們才這麼猶豫,大人至今也沒有表態,實在為難。」 紫如忽然穿戴整齊走入朝堂,頓時引來一片驚愕的目光,再看她一身官服,似乎又新任了甚麼官職,只是朝廷一直都沒有公佈,都在猜測她這次重新入朝是不是葉歆又要有所舉動。 第二部 第十四集 第十二章 紫如依然表現出雍容華貴的氣度,美麗的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見人都點頭示意,令人無法對她產生反感。 夜寒早已知道紫如出任內大臣,代替冰柔掌管宮中事宜,似乎是在為皇位的更替做準備,身份也依然是葉歆的代言人,說話的份量還在眾人之上,因此對她格外禮待。 「你也來啦!」丁氏兄弟相視一笑,都迎了上去。 紫如掃了一眼紛鬧的朝堂,嫣然問道:「三位在說甚麼呢?」 丁旭W笑道:「總督之位懸空已久,我們三個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心裡十分著急,大人那裡是不是有甚麼打算?」 紫如皺了皺眉頭,搖頭道:「大人似乎真的不理這事,一絲口風都不露,我也探不出個虛實,這幾日除去了皇族這個隱患,大人似乎更不喜歡出門了。」 「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就麻煩了。」 夜寒轉眼望向丁旭問道:「丁大人,不如你辛苦一趟,去做幾個月昌州或是安州總督如何?」 「我?」丁旭愣了愣,沉吟片刻後問道:「去倒是沒有問題,只是吏部這裡交給誰來辦?」 寇子誠走過來笑著插嘴道:「這還不簡單,你仍領著吏部尚書之銜,事情交給咱們的少主辦就行了,只要大印和玉璽都在少主手裡,辦事都很方便。」 夜寒和丁氏兄弟都很清楚,他的用意再明顯不過,要把人事收攏在葉夢山的手中,這原本也是應該的,唯一的問題就是朝臣的意見。 紫如沉吟道:「這樣吧,先讓馬恢兼領安州總督,岳風兼領昌州總督,以軍管政,反正這幾塊地盤剛剛歸附,民心未定,需要大軍的嚴密控制才行,然後再慢慢尋找適當的人選。」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寇子誠清楚紫如的身份和影響力,見她說話,便不再堅持,含笑又道:「南征雖然大功告成,但我猜大人此刻想的是接下來的東征之舉。」 「是啊!仙主堂才是大人的心頭之患。」 紫如皺了皺眉,按葉歆的意思,北方一統後他便要徹底離開官場,心裡很是著急,也在為自己的將來而苦惱著,是留下來成為冰柔母子的開國之臣,還是追隨葉歆做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女? 葉歆並不是如眾人所想,正在準備東征之舉,他此刻想的卻是如何肅清朝中的潛在勢力,年初的政變徹底震撼了他,深知若是不剷除這股勢力,妻兒父母的威脅就絕不會消除,自己也絕對無法安心東征,自然也無法安心歸隱,因此安排好紅逖的職務後,他便埋首於整理所有有關政變的資料。 知道這事的人只有紫如和凝心,就連冰柔也一無所知,紫如是內大臣的身份,管理宮中事宜,一切資料都由她出面進行查閱,她原本就處理此事,因此誰也沒有太在意。 書房的桌案上堆放著一疊文書,都是余樹青和寇子誠整理出來的政變資料,經過紫如的整理,編整得井然有序。 看完了這些資料,葉歆有一種感覺,這場政變並不是發自於外部,因為外面的反應不可能這麼快,而且悄無聲息地便做下了如此大事。 到底會是誰有這種手段?賈安居然一個字也不肯吐,真是太奇怪,必然是甚麼力量死死地堵了他的嘴。 葉歆伸手翻了翻文書中有關賈安家族的資料,出乎意料的是賈安舉家老小居然都在青龍城,從這一點看來,賈安敢於行動必然有十足把握,至少家族不會受牽連。 是甚麼樣的勢力讓他能這樣安心呢?趙玄華?絕不可能是他,若是銀雪帝國,賈安早在政變之初就會找借口把親族送到安全的地方。 沉思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望去,下朝的紫如帶著一陣香風走入書房。 「紫如,當時你被賈安抓走的時候有聽到甚麼特別的事嗎?」 紫如愣了一下,原想把朝堂上的決議告訴他,沒想到剛進屋子就被葉歆叫住了,想起那夜的際遇,心裡猶有餘悸,臉色顯得有白,搖頭應道:「沒有甚麼特別。」 葉歆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怪,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臉色不好,憐意油然而生,起身走到她身邊,手按香肩,輕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有顧及你的感覺,那一夜你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 「沒甚麼,哎,幸好那夜沒有發生甚麼事,不然……我只怕見不到大人了。」體貼的話語說得紫如心頭一酸,眼淚像泉水般湧了出來,一頭扎入葉歆的懷裡痛哭起來。 葉歆輕擁著她的肩頭,柔聲安撫道:「讓你受委屈了。」 「我……沒事!」紫如退了一步,掏出手絹抹了抹眼淚。 葉歆甩眼望向書案上的那堆資料,輕歎道:「政變來的太奇怪,若是查不出究竟,你們的安危還會受到威脅,在東征之前我必須完成這件事。」 「還沒有查出線索嗎?」 葉歆搖搖頭,緊皺眉頭輕歎道:「事情有些離奇,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不過這事情不像是外部勢力干的。」 「你是說內部的人……」紫如臉色一白。 「很有可能。」葉歆眼中閃出一絲寒光,神色突然變得像豹子一般。 「內部,內部……」紫如不可置信地喃喃念叨了一陣,驚訝的目光盯著葉歆問道:「會是誰呢?誰會有這樣的力量呢?」 「能控制賈安的人,身份自然不低,朝廷內有這種影響力的人有限,只是事情無法確定,也就無法堂而皇之地去查。」 紫如掰著手指算道:「朝中影響力大的人大都是隨從大人多年的親信,當時夜寒遠在昌州陣前,丁才也未到青龍城,丁旭和我都是被抓了,寇子誠當時正在嘎山城一帶巡視,因此不可能是我們自己人,剩下的就只有柳成風那一批人……」 「不會是他們,他們都是自命不凡的人,這種卑鄙的手段做不出來。」葉歆不加思索便擦去了柳成風的嫌疑。 紫如點點頭,低頭又道:「如果不是柳成風,對我們有仇的就剩下舊皇族,他們那些人一直都野心勃勃,想置我們於死地。」 「他們也沒有這種能力,以他們輕浮的舉動,成功抓了你和丁旭後不會沒有動靜,也不可能坐看賈安一個人在演戲。」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呢?」紫如苦笑著搖了搖頭,腦海中搜刮了很久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種能力。 葉歆沉吟了很久,忽然吐出了一個令紫如呆若木雞的名字。 「你覺得余樹青有這個可能嗎?」 「他!」紫如聽得傻了眼,呆呆望著他,半晌沒反應。 的確,這種想法太突然了,余樹青做為葉歆手下最得力的密探,一直在陰暗處發揮著強大的作用,經常為葉歆提供優越的情報,也參與了葉歆許多計劃。 葉歆見了她的反應,淡淡一笑,道:「感到驚訝是嗎?這也難怪,論理是不應該懷疑他,但整個案件除了他這一點,幾乎全無線索。」 「可……他為甚麼要這麼做呢?推翻了大人的統治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好處,他可是標上了葉派標記的死忠人物,而且在朝中的聲望也不足,就算推倒了大人,他也無法取而代之。」紫如嘗試著用自己的角度分析。 葉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資料裡找不出破綻,而余樹青是審問者,口供是他整理的,因此唯一可能出問題的也就是這個環節。 「賈安呢?真的死了?」 「嗯!受不了重刑而死,屍體已經埋了。」 葉歆點頭道:「看來也只有從余樹青身上下手了,紫如,東征的事交給夜寒和丁才去辦,你全力幫我辦好這事。」 「知道了。」紫如溫順地笑了笑,柔聲勸道:「大人,回來之後,你其實一天也沒休息,還是放鬆一下吧,別傷了身子,要不要我陪大人出去走走?」 難得佳人邀約,葉歆自然不會駁她的面子,微笑著點點頭。 總督之位的風波隨人選的逐漸敲定,很快便平息,異軍突起的是近來連續為葉歆說話的海承思,經過丁氏兄弟和夜寒推敲之後定為昌州總督。 而肅州總督的名位落在了巴巖松的頭上,這個土生土長的草原漢子一直都是樸哲的軍師,很有才幹,對樸哲和葉歆又一直忠心耿耿,對草原事務也十分熟悉,與朝廷中的各派勢力都沒有關係,管理京畿一帶最為方便可靠。 剩下的安州總督則讓岳風兼任,因為安州土地面積最小,又把守著一座重要的城池,雖然與蘇家有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但危險仍在,所以特別慎重。 官僚架構完成之後,東征的準備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涼州的三衛兵馬都調到嘎山城一帶駐守,讓這些涼州士兵熟練一下草原作戰的特性,而昌州左衛的五萬人東進安州,與岳風麾下撥出的五萬人一起從銀州草原北上,前去與周大牛和狼牙的大軍會合,涼州樸哲的十二萬草原兵也引兵東進。 東征的總兵力達到五十萬,再加上龍天行和司馬丞近二十萬的軍隊,葉歆在這場北方一統的最終戰投入了差不多七十萬大軍,戰況空前盛大,因此準備工作更加繁重,宋錢和赫洋主持糧草軍械,黃延功和尚武負責訓練士兵,夜寒等人則為大戰做戰前的規劃。 踏入寒風凜洌的冬季,大部份活動都暫時停了下來,葉歆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冰柔懷孕了。突然而來的喜訊使整個葉府都被喜氣籠罩著,懷孕的冰柔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安心在家調養身體。 另一方面,葉歆依然在暗中調查余樹青,由於余樹青掌管著密探系統,因此他不敢假手他人,甚至用遁術潛入余府中搜查,但查來查去都沒有甚麼發現,平靜的狀況使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然而入冬後的一個小事件又引起了新的關注。 事件的確很小,只是余樹青手下的一個密探晚上喝醉了酒,在酒店裡調戲了一名少女,正好被巡城的衛兵遇上,結果被抓了回去。 這種事情原本不會驚動葉歆,但被抓的密探喝醉了,口口聲聲說是余樹青的表弟,因此事情報告了赤溫。 赤溫見事情與余樹青有關,礙於面子不好直接找他,於是便找到了葉歆。 「表弟?」 「嗯!沒錯,那小子滿口酒氣,被抓時開口就說是余大人的表弟,似乎不像是說謊,屬下擔心會傷了余大人的面子,所以來稟告大人。」 葉歆原本也沒有在意,突然聽到最後一句,心裡砰的一動,暗中忖道:「密探系統我一直沒有過問,全都交給余樹青去辦,其中會不會藏著甚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呢?也許可以從其他密探的口中訊問資料。」 想到此處,他吩咐道:「你現在就去把人提來,我有點事要審,記住,別告訴任何人。」 赤溫覺得葉歆的反應有些怪,卻也不敢多問,回去就把人提來葉府,直接送進了接客的外書房。 書房內除了葉歆還有紫如,望著赤溫帶來的犯人,都有些意外,自稱是余樹青表弟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似乎酒喝多了,臉色很蒼白,一進屋子便頹然坐倒在地。 「大人,就是他。」 「你去吧!」葉歆擺擺手,等赤溫退出之後再次定睛細細打量男子,「紫如,這人似乎有些面熟啊!」 紫如盯著男子的臉多看了幾眼,沉吟道:「他以前好像在府裡做過事。嗯……對了,以前在臥牛城時,他是葉府的門衛之一。」 「嗯!應該是他。」葉歆尋思了一陣,臉色越來越沉,冷冷地道:「余樹青的膽子還真不小,敢在我的府上安插眼線,看來我的懷疑沒有錯。」 紫如勸道:「大人,現在還不是下決定的時候。」 男子醉得太厲害,只能瞇著眼睛看事物,見眼前兩個人晃,開口便嚷道:「快放老子出去,老子是密探,是余總監的表弟,再不放我,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是密探?有甚麼證明?」葉歆見他醉得連自己都認不得了,趁機引導他說出真相。 男子一拍自己的胸口,大聲嚷道:「要甚麼證明,老子就是密探。」 「密探一定知道不少秘密消息,你既然是密探,就應該知道點消息。」 男子瞇著眼睛看了看,口齒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很……多秘密,就連……葉大人家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葉歆臉色一寒,甩頭看了看紫如,粉臉同時染上了濃濃的寒氣,無論余樹青是否參與了政變,這種舉動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這個余樹青太不像話了,連我們也敢監視。」紫如越說臉氣得越紅。 葉歆森然冷笑道:「此人一向唯利是圖,忠誠是建立在權威之上,因此這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男子朦朧中聽到「余樹青」這個名字,頓時有了反應,嚷道:「余樹青是我表哥,他可是大人物,天下的大事無所不知,像趙玄華、蘇方志這些人都要給我表哥送禮。」 「是嗎?」葉歆忽然笑了,笑得極其詭異,透著一股懾人的陰冷之氣,紫如坐在旁邊也不禁微微顫了一下。 「怎麼不是,我這裡還有銀州海邊出產的上好珍珠,真是又大又圓啊!」說了會兒話,男子口齒不亂了,倒是人更醉了,靠在一張桌子邊,瞇著眼睛說話。 葉歆不再多問,轉頭吩咐道:「紫如,把赤溫和夜寒叫來。」 紫如知道事情嚴重,不敢怠慢片刻,立即奔出書房,派人把赤溫和夜寒都請到了葉府。 赤溫和夜寒正在辦公,見紫如派人急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慌忙扔下手中的事情急速趕來。到了書房後,兩人細細聽了紫如的說明,心情都撲通一聲,沉了下來。 「大人,余樹青此人絕不能留了。」赤溫氣得臉都紅了。 葉歆沒有回應,望著夜寒問道:「你的意見呢?」 夜寒寒著臉沉思片刻,牙齒縫擠出一絲冷風,森然道:「殺!」 葉歆點點頭道:「嗯!交給你辦,給我仔細地審清楚。赤溫,人是你送來的,余樹青找不到人,一定會去找你,你就告訴他,人在夜寒手上,讓他到夜寒府去要人。」 「屬下明白。」 「還有,你的禁軍嚴密監視城中的情形,任何動靜都不要放過。」 「是!」 葉歆背手而立,望著書房牆上掛著的那張雪松圖,突然一哂,冷冷地道:「冬天到了,藏在地下的害蟲也該翻出來見見陽光,免得春天之際再來為禍。」 夜寒三人對望了一眼,心裡既是緊張又是興奮,都知道葉歆要下狠手整肅朝廷了,這一次的幅度將是巨大的,與即將到來的東征一樣影響深遠。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一章 殺戮永遠是殘酷,然而對於權力而言,它是必然的工具,而且是屢試不爽的工具,為了掌握眠月大陸北部遼闊的疆土,這種工具對葉歆而言絕不能少,為了下一代有美好的家園,現在他就必須拿著這件工具清理已經雜草叢生的院落。 「連余樹青都叛變了,大人這一次一定會下狠手,不知有多少人要在這場風暴中消失,希望一切都順利。 夜寒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視著天空,陰雲密佈,黑沉沉,讓人感到壓抑。大勝歸來已經一段時間了,青龍城表面看似平靜,內裡卻像此時的天氣,感覺不舒服。 葉歆上次的那番話再明顯不過,整肅朝廷就在近期,一些對於葉夢山登基產生障礙的人會被連根撥起,徹底剷除,這是風暴的歲月。 喀嚓一聲,天空劈響了驚雷,傾盆大雨隨即灑了下來。冬季的大雨,讓人感到分外寒冷,夜寒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山雨欲來風滿樓,朝內有不少官員早在舊天龍朝時期就已在官場混跡,都是察言觀色的老手,最會看氣侯,嗅味道,那次政變之後,他們便感覺到朝堂上會刮起一陣風暴,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風暴來的這麼強烈。 一個寒冷的清晨,青龍城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了一支愷甲鮮明的騎兵隊,殺氣騰騰地從街上呼嘯而過,沉重的馬蹄聲令整個城市的氣氛都緊張起來,賣早點的小販們都感覺到氣氛的異樣,開始有人向自己家附近移動,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即縮回去。 帶領騎兵隊的不是別人,正是九門提督兼禁軍統領赤溫,奉了皇命趕往余樹青的府第捉拿叛臣,這是他出任九門提督以來最緊張的時刻,余樹青的密探部隊一直讓人不寒而慄,就像黑夜中的毒蠍。 風暴真正開始了。 走到余府門口,他並沒有撞門,而是很有禮貌的拍響了角門。 「我是九門提督赤溫,有要事見余大人。 一聽是九門提督,葉歆的親信,開門的管事也不敢大意,連忙把門開大,和氣地把他請進去。 就在此時,早就等待在外的禁軍士兵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一腳把角門瑞飛,然後不由分說就把管事按在地上,連嘴都堵上了。 管事叫不出聲,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發著鼻音。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下手要快,要准,但不要殺人,抓住余樹青才是我們的目的。」 「是!」 「各自行動,快!」 赤溫一揮手,士兵們便如野豹般竄出來,又像狼狗般在偌大的余府搜索起來。 很快,便有士兵衝到大門口票告余樹青已被擒,赤溫跟著士兵走到正院主房門口,果然見余樹青赤條條地被按在地上,嘴裡還在不停地大叫大罵。 「我是密探總監余樹青,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到我的府裡撒野,我看你們真是活膩了,誰是你們大人?我要見他!」死到臨頭的余樹青依然不解其狂傲之氣,即使一身狼狽也照舊大聲咆哮,平時的專橫跋扈可見一斑。 「我!」赤溫手扶佩劍傲然而入,望著赤條條的余樹青冷冷一笑,揚聲道:「余大人,失禮了,我奉上命抓你,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見涼。」 「是你!」余樹青見是他,臉色刷的就白了。 朝中將領雖多,但葉歆真正的親信卻只有幾人,赤溫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他為人忠義,又沒有野心,從親兵衛隊長一直提撥至九門提督,掌握禁軍。赤溫親自前來,說明要殺他的是葉歆,不是別人,余樹青心中的狂傲驟然消失,眼睛蒙上了濃濃的懼色。 「為……為什麼……是大人要你來的嗎?」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赤溫鄙視的眼光掃了他一眼,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冷喝道:「還愣著幹什麼,把人帶走,其他的人給我搜。」 不等余樹青說話,如狼似虎的禁軍士兵便把赤條條的他直接押入了囚車,在重兵監視下送入了特設在皇宮內的牢獄。 過了一個時辰,余樹青又被押入了皇宮的一個偏殿,隨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赤溫以及大批信件。 葉歆親自主持審問,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分別坐在兩側監審,看著余樹青狼狽地被押了進去,都不禁歎了一聲。亂世雖然是野心家的溫床,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展示自己的野心,如果余樹青換了一個主人,也許他會成功,可惜他的主公是葉歆,一個天下最擅耍手段的智者,與他作對無異於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看到坐在正前方的葉歆,余樹青徹底崩潰了,別說傲氣,就連站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軟軟地跪在地上,世上唯一令他不敢正視的只有葉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鬥得過這個人物。 葉歆的神色很平靜,望著跪倒桌案前的余樹青也沒什麼異樣,還笑了起來。 「余樹青,好久沒見了。」 「大……大人……」 葉歆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淡淡笑道:「人往高處,有野心不是什麼壞事,成者王侯敗者賊,你應該早就有覺悟了。」 「屬下該死。」余樹青垂下了腦袋,一副等死的模樣。 葉歆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其實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並不想背叛我。」 「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啊!」余樹青突然看到了希望,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 「你的用意無非是挑起內亂,趁機會把紫如和丁旭殺了,然後你出來主持大局,剿滅了亂賊,立下不世之功,可以成為我天龍朝第一掌權者,是這樣吧?」 陪坐在側的紫如、夜寒幾人都是愣住了,政變以來,他們都以為有人要篡位,沒想到這才明白余樹青的真正用意,都顯得若有所思。 「說來你是個很好的人才,我也不想殺你……」 余樹青眼睛一亮,正想叩謝,卻被葉歆的下一句把話逼了回來。 「可是我不能不先殺你,你明白嗎?」 余樹青臉色慘白地低下頭,有氣無力地道:「大人是要拿屬下開刀,然後才有借口整肅朝綱,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責大人剷除異己了。」 「聰明啊!果然是聰明人,我真是沒看錯人。」葉歆撫掌大笑,讓外人感覺就像是在酒宴上聽了一個笑話般輕鬆隨意。 余樹青卻聽得毛骨慷然,身子連顫了幾下。 「昌州、涼州、安州,都收復,剩下一個銀州也為期不遠,憑我百萬大軍,趙玄華撐不了幾年,如今頭等的大事就是朝局的穩定,你應該明白。」 葉歆看了看身邊的紫如,眼中又突然閃出濃烈的殺氣,陰冷地道:「我想殺你,是因為你想殺紫如,很久以前我就發過誓,誰敢動她一根頭髮,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碎屍萬段。」 「大人!」紫如熱淚盈眶,若不是屋內有夜寒、余樹青等人,她早就哭出聲了,即便如此,淚水也禁不住湧了出來,在眼眶裡打轉。 「你應該記得當年的事情,傷紫如者,殺無赦!」葉歆溫柔地望著紫如,許多東西給不了她,因此虧欠更多,保護之心更重。 余樹青猛地想起當年高虎傷了紫如,被葉歆捆在山頂連吹了三天三夜大風,回去就一命嗚呼了,心中說不盡的後悔。 「好了,也算你跟我一場,我不會虧待你的家人。」 「謝大人!」余樹青咚咚又叩了三個響頭,此時此刻他已不作生還之念了,能保存家人已是天恩。 葉歆拿起面前的書信揚了揚,淡淡地又問道:「不過你該告訴我這些是怎麼回事?與蘇方志聯絡我可以理解,但趙玄華……」 「那是屬下之計,屬下擔心他龜縮在銀州,想引他來攻,從中伏擊。」 「果然如此,你知道我要對付銀州,所以想搶此大功。」 「是,屬下迷了心竅,一心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把東征當成立功的機會,因此就安排了這些東西。」 葉歆點點頭,「好,看在這個的份上,我封你兒子為子爵,享受朝廷傣祿。」 「謝……大人 余樹青被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城,朝廷內外議論紛紛,紫如身在朝堂,對於外界的消息更加敏感,民間的閒言碎語很快便傳到她的耳中,心情頓時沉重了許多,連夜找到葉歆把事情告訴他。 「大人,這麼做恐怕會對您的名聲不利,手段是不是溫和一些好?」 葉歆凝望著她美麗的臉,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喜歡殺人的人嗎?」 「當然不是!」紫如想都不想就答道。 葉歆笑了笑,沉聲又道:「你知道我志不在朝堂,消滅銀州之日也是我功成身退之時,然而經過數年戰亂,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積留下太多不好的東西,在我離開之前必須進行一次大清掃,無論我用什麼手段,罵名終究免不了,與其軟手軟腳,倒不如用雷霆手段一次清洗乾淨,免得以後後悔。」 紫如恍然大悟,歉然道:「原來大人是要替夢山公子承擔罵名,是紫如說錯了話,您別見怪。」 「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嗎?」 「相公!」人未到聲先傳,一身紅衣的冰柔像飄舞的花朵飛了進來,笑臉盈盈地看了看丈夫,轉眼又望向紫如,嫣然道:「紫如也在啊!正好。」 「柔兒,什麼事這麼高興?」 「爹的大壽到了,今年又逢你大勝歸來,收取了廣大的疆土,是不是該大肆慶賀?」 紫如笑道:「這是好事嘛!該慶祝慶祝。」 葉歆卻知道妻子的心思並不只是為祝壽,而是見近來誅殺了許多大臣,人心惶惶,官位較低的官員們都打算投靠各個有地位的高官,因而有意借賀壽之名拉攏朝臣。他心裡微微有些不高興,但為了兒子的將來,這種時侯的確有必要讓更多官員表態。 「紫如,你去辦吧!至於客人名單就按夫人的意思,我不參加大宴,自己家裡吃吃飯就行了。」 冰柔嬌填道:「你是主人,不參加怎麼行?」 「我現在可是罵聲不絕,只怕……」 冰柔臉色微變,猶豫了一陣,道:「這樣的話,也好,我帶夢山出席宴會。」 「不如過幾天吧!等一切平靜了再說。」 「要等多久?」 「最多半個月。」一絲寒光閃過葉歆的眼睛。 三日後,余樹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於午門之外,身為監斬官的夜寒還命人將余樹青的人頭高懸於城門,以儆傚尤,震懾百官。 余樹青被抓之初,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覺得葉歆在演戲,像余樹青這種親信總不至於下狠手殺掉,但看著高懸在半空的血淋淋人頭時,無不大驚失色。感覺到風暴來臨的人很多,但誰也沒想到第一個遭殃的會是葉歆自己的親信,對葉歆不滿的人大都幸災樂禍,甚至舉行酒宴歡慶,但精明的人們卻嗅到另一種氣息。 「葉歆連自己的親信都下重手,對其他人更是不會留情。等著吧!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頭落地。」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大都沒有在意,但很不幸的是,這句話很快就變成了事實。十日之後,政治的風暴終於降臨在青龍城中。 隆冬,青龍城的上空飄起鵝毛大雪,片片雪花飛灑在城中每一處,轉眼就把城市變成了冰空雪域,天氣寒冷得連牧民都無法忍受,一一躲在家裡喝酒吃烤肉。 肅殺的氣氛中,一隊騎兵突然出現在沒有一個人的大街上,整齊的馬蹄聲就像是戰鼓般敲響,喝酒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來。 「跟緊了,別掉隊了,聽到了嗎?」 「是!」 整齊的聲音劃破陰冷的空氣,刺入了人們的心裡,即使不明白真相的人們也彷彿感覺到地獄來臨的恐怖氣氛,剛剛下肚的烈酒竟成了刀子,剜在他們的心頭。 成泓,這個葉歆昔日的部下,成為了第二個被捕的人,士兵們冷漠地衝入他的家中,把他從火熱的炕上拖了下來,帶入了風雪與黑暗。 緊接著第三、第四個官員也相繼被捕,一夜的風雪過後,消失的官員已多達二十八名,其中大部分都是文官,事件震動了整個城市。 次日清晨,天邊剛剛泛白之際,城市就沸騰了起來,經過了一夜的宵禁,被捕官員的家人們開始競相奔走,四處求援,希望能救出自己的親人。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們再也坐不住了,被抓的人中除了余樹青的親信,就是清流的文人,這次行動表明了葉歆整肅朝綱的決心,如果不出面制止,他們之中還會有受害者,因此當朝會開始之際,這些人便鬧了起來。 「憑什麼抓人?成大人他們是無辜的,你們快把人放了。」 「對,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能受到這樣的迫害。」 叫囂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的官員激動得甚至要尋死覓活,場面混成一鍋粥,其他的文武百官們都嚇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也被牽連上。 夜寒等人早就有了準備,見柳成風等人鬧事,既不解釋也不制止,任由他們大吵大叫,自己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這樣的對策讓叫罵的官員們很不痛快,可對方以禮相待,自己再鬧下去就顯得無禮了,聲音也漸漸地低了下來,但氣氛依然很緊張。 半個時辰之後,一身皇袍的玉霞突然出現在朝堂。她一出現,大殿內的喧嘩戛然而止,一個個都盯著皇帝,有的驚訝,有的興奮,有的惴惴不安。 玉霞自然是在葉歆的安排下來到朝堂,她雖然不參加執政,但在官員們的心中卻有些無可替代的地方,尤其柳成風等以忠臣自居的文人們,更是忙不迭地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愛卿平身吧!好久不見了,各位還好吧?」 玉霞笑得很和藹,讓文官們感動草名,此刻就算要他們死也沒有半句怨言。 柳成風票道:「謝皇上關心,臣等很好,只是昨夜禁軍無禮抓走了二十幾名大臣,大家都覺得不合適,正商量著如何處理,還請皇上為百官做主。」 玉霞知道他的矛頭暗中指向葉歆,心裡不快,淡淡地道:「那事我知道,是我下的命令。」 「皇上,那是為什麼?成稅大人他們幾個可是大大的忠臣啊!」柳成風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玉霞沒有受他的影響,平靜地道:「忠臣?我怎麼聽說他參與了政變,是政變的策劃者之一?」 「絕不可能,成大人忠心可昭日月,請皇上明察。」 「余樹青死前已經交待了一切,政變是他策動的,參與逆謀的還有成稅他們一班人,所以膚才下令抓人—是吧,寇大人?」玉霞轉眼望向寇子誠。 不等寇子誠回應,柳成風身後的文官們便叫了起來。 「那是誣陷,是余樹青的誣陷。」 「沒錯,那絕對是謊言,天大的謊言,他要陷害忠良。」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二章 寇子誠倒也不急,顯得胸有成竹,等官員們叫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條斯理走了出來,淡淡地道:「諸位此言差矣,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余樹青自知罪孽沉重,又感有負皇恩,臨終前自然全盤托出,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誣陷成大人。 柳成風等人心裡都明白,嘴裡雖然說余樹青誣陷,但真正的矛盾卻指向葉歆和他的親信們,但這種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一來是沒有證據,二來命令是皇帝親自下的,太過直接就等於指責皇帝誣陷忠臣,就算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情,眼見罪名就要坐實,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這緊張的一刻,皇帝的一句話又改變了大殿的氣氛。 「朕也不相信成大人他們會有不臣之心。」 柳成風大喜過望,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大聲讚道:「吾皇萬歲,吾皇聖明。」 「只是余樹青已死,死無對證,要想找出余樹青證詞的破綻實在有些困難。」 「既然如此,請皇上不要採納,置之不理就行了。」 寇子誠板著臉道:「這可不行,證言就是證言,豈能憑你柳成風一句話就可以作罷?你說證言有虛,證據何在?」 「這……」柳成風雖然口才了得,可他的本事再好也敵不過精心策劃的一切,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做何辯解。 「好了,既然問題存疑,刑部,朕聯命你們先把人放了。」 「是!」寇子誠暗暗一笑,表面上卻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柳成風正想稱讚皇帝英明,玉霞卻又道:「不過他們的嫌疑未曾洗清,不適宜再出任任何職務,聯決定將他們先行罷官,回家自省,等有了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們清白,聯再讓他們官復原職。」 彷彿隆冬的寒風吹入大殿,柳成風等人興奮的表情驟然僵化了,愣愣地看著皇帝,半晌才反應過來,成稅等人的命雖然保住了,可葉歆肅清朝堂的目的也達到了,現在余樹青已死,根本不可能有新的證據證明成泓等人無罪,也就是說他們在巧妙的安排下被趕出了官場。 此時,他們才真正領悟整個安排的真正用意,心裡無限懊悔,卻也無可奈何。 寇子誠、夜寒等人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雖然惋惜朝廷內少了成泓這樣的直臣,但他們知道,這不過是暫時,一旦葉夢山取代了江氏皇族成為北方霸主,這些人還會被召回來成為股肱之臣。 朝堂的氣氛又為之一變,清流的勢力減弱了,葉歆派系的權力則更加穩固,就連皇帝也站在了葉歆這一邊,如此情況,沒有人再敢挑戰葉歆的權威了,因為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他在為日後做準備,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的兒子做皇帝,都不會掀起巨大的波瀾。 整肅的活動到了現在告一段落,被貶的官員十一名,其他的都因參與余樹青的政變而被處決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最高興的莫過於冰柔,她知道丈夫在為兒子的江山清掃內部的敵人,心裡興奮極了,帶著兒子更加頻繁地活動。 葉歆並沒有再對柳成風下手,因為他並不擔心這個人,此時的他開始把注意移向東面。 北方大陸最後一個敵人,只要解決了這件事,他就可以如願以償地歸隱山林,沒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能激刺他的神經。 舉朝上下都知道東征銀州是葉歆多年來的願望,當夜寒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所有官員都意識到北方最後的戰爭將要開始了。 「各位,此次戰鬥事關我天龍朝的國運,意義非同小可。」 「右相大人,此次大約會動用多少大軍,勝算又有幾成?」柳成風並不反對東征,他認為天下都應該是天龍朝的屬地,收取銀州只是消滅一群惡人而已。 夜寒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此番出兵的陣容比上次南征還宏大,合計一共七十餘萬。」 朝上一片驚歎之聲,雖說已佔據了眠月河北岸大部分地區,但動用七十萬大軍進行一次會戰,百年來從未有過。 「除肅、涼、昌、安諸州之軍外,還有龍天行和司馬正所領之軍,那裡目前大約有近二十萬大軍,而我軍周大牛部、狼牙部早已進駐銀州草原區域,陳兵遊子河畔與敵相持多年,那裡有駐軍十萬餘人,雙龍城又收編平安州大軍十萬,此外樸哲部、黃延功部、岳風部、馬恢部,都會派兵作戰,為防萬一,各地仍留有軍隊,否則百萬之眾也不為過。 「動用如此龐大的軍隊,真是令人振奮啊!」 「我看銀州帝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必然傾力反撲,因此我軍雖然勢大,但仍需小心。」 柳成風猶豫一下,沉聲問道:「不知葉公……是否親自領兵出戰?」 問題顯得不合時宜,立即引來眾官員側目,柳成風卻旁若無人,只盯著夜寒。 「葉公近期打算出遊,至於目的地嘛—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 「出遊?我明白了。」 不但柳成風明白了,在場的大臣也明白了。葉歆做為北方天龍朝的開拓者,必然會親手解決最後的一個敵人,這種事合情合理,而且他們從不懷疑葉歆的治軍能力,有了他親自領兵,勝率會大大的提高,損失也會大大的降低,對於國家百利而無一害,即使沒有官職在身有違常規,眾人也都避口不提此事。 夜寒傲然一笑,揚聲道:「大軍會在開春之際出征,工部尚書赫洋赫大人、戶部侍郎宋錢宋大人早已在為大軍出征做準備,各部軍馬也在日夜操練,希望年內可以結束一切戰事,北方從此安享太平。 文武大臣們彷彿看到了一統北方的場面,心裡都有一絲莫名的興奮與期待,就連那些對葉歆不滿的官員們也是如此。 半日之後,葉府的書房內聚集了葉歆手下四名得力的親信—夜寒、丁氏兄弟,還有紫如。接到召喚,他們心裡都有同樣的念頭,大人終於要動了。 望著葉歆那張平靜的臉,四人相視一笑,國內的整肅已經告一段落,出征歸來的士兵也得到了休整,軍隊接受了重新整編,正可謂兵精糧足,一統北方的時刻到了。 「大人!」夜寒含笑問道:「召我們四個人是不是想說一說東征之事?」 「不錯,正是為了東征之事召你們前來。」 丁旭自信滿滿地應道:「大戰的準備已近九成,丹絡和鬼方鑄造的兵器、箭頭,還有各種攻城器械正在趕工,春天到來之前一定能送來,到時侯兵部就有最好的武器裝備百萬大軍,大人手指之處,便有千軍萬馬奔騰而至,北方傳檄而定。」 一席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葉歆也是笑臉吟吟。 丁才看了一眼紫如,問道:「大人此次可是想親自統兵出征?」 「不錯,我正有此意。」葉歆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椅柄,目光穿過書房的門,一直伸向蔚藍的天際,眼中似平無限懷念與悵然,又有著解脫的輕鬆感。 紫如對他的舉手投足都十分瞭解,見他這番模樣,知道必是想起歸隱之事,心又揪了起來,如果葉歆選擇離開,朝堂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東西,只是葉歆歸隱山林,一心修道,未必會帶她離開,心裡說不清的煩惱。 其他人雖是心腹,卻不能理會這番意思,還在為即將一統北方而高興著。 「大人親自統兵出戰,此戰必勝無疑,我們幾個也可以去湊湊熱鬧了。」 「是啊!都說銀州風景獨特,不少詩辭文人都喜歡去那裡,也許我們也可以留下些美辭佳句,不枉人生走這遭。」 葉歆凝望著天空沉思著,並沒有留意他們的對話,直到紫如輕輕推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 見了夜寒三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大約猜到了些,含笑道:「看來大家都很高興。」 夜寒似乎有點太興奮了,突然站起身,一手搖扇,一手並指而點,眉飛色舞地道:「那是自然,這是眠月大陸少有的大戰,七八十萬的大軍,那場面可真是驚天動地,鬼泣神驚,大人親自居中,黃延功、樸哲、岳風、馬恢、龍天行、司馬正、狼牙等名將分駐左右,我們三個也一起去湊湊熱鬧。」 「夜大人此言極妙,大人,此次就帶我們一起出征吧!我們雖然是文官,也想看一看百萬大軍在草原上奔騰殺敵的場面。」丁氏兄弟聽了豪情頓起,起身撫掌應和,彷彿勝利已在眼前。 紫如也是嫣然歡笑,如花俏後轉向葉歆,眉目間飄出絲絲柔情,想像著葉歆指揮近百萬大軍時的英姿,心裡一陣火熱,覺得車帳之側少不了她的身影。 葉歆含笑望著四人,沒有打斷他們的興致,直到四人再次安坐,他才道出了自己的安排,一番話頓時說愣了在座四人。 「這次東征銀州,你們一個也不能去,都必須留在都城,打理朝堂內外一切事務。」 「為什麼?」四人異口同聲問道。 葉歆從書案上拿起一疊絹紙,淡淡地道:「這是我列好的大軍佈置以及各軍統帥名單,你們拿去看看。」 紫如坐在他身邊,一手就接下了絹紙,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驚愕地望著葉歆,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他三人見她這副神情,都意識到葉歆有截然不同的安排,都跑上來觀看,當他們看到那一行行名字之時,神色也都變了。 「大人,您……不是開玩笑吧?」 「行軍大事,哪能開玩笑,這是我定好的名單,你們斟酌用詞,立即著手安排。」 丁旭第一個嚷了起來,高叫道:「我朝名將怎麼一個都沒有?前軍主將周大牛,右軍是燕平,左軍是狼牙,後軍是司馬正,中軍是赤溫,可黃延功、尚武、岳風他們怎麼一個都不用?就連最近的龍天行也不用,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如今各司其職,各守其地,不宜擅動。」 「可……」 葉歆忽然問道:「你們覺得這次東征的目的是什麼?」 丁旭想都不想,搶著應道:「當然是消滅銀雪帝國,一統北方!」 「不對!」葉歆搖搖頭,「我們動用近百萬大軍,軍力強盛,士氣高漲,又經歷了南征之戰,戰鬥力已至頂峰,如果只是要消滅銀雪帝國,你們之中哪一個做這個主帥都能取勝,何必我親自前往。」 「大人的意思?」四人聽得都有些懵了。 葉歆用力一拍椅柄,沉著臉道:「這次東征的目標是消滅仙主堂,徹底消滅它。」 夜寒和丁才若有所思地看著葉歆,丁旭則不解地問道:「那不是一樣嗎?」 「不,絕不一樣!銀雪帝國只是一個國家,只要瓦解它的權力中樞,摧毀它的武裝防衛力量就算成功,而仙主堂不同,它是一個擁有權力和軍隊的邪教組織,摧毀它的權力和軍隊並不等於消滅了它,因為它真正中心是思想。」 四人面面相覷,這才明白葉歆真正的用意,臉色都變了。 丁旭和紫如見識過仙主堂的力量,毫不猶豫地贊同了葉歆的意見。 「沒錯,仙主堂的邪惡會破壞人心,必須徹底瓦解。」 「大人,我支持你。」 葉歆正色道:「如果我們不能消滅仙主堂,即使我們收取了銀州也只會有害無益,就像是我們捉到了一頭有病的野豬,吃了它,我們也會生病,因此在吃它的時侯要把病也一起消除,這樣才能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 「大人此言真如醍醐灌頂,令屬下頓開茅塞。」 「是啊,是啊,我還真沒想過其中的區別。」 紫如知道葉歆的用意不會如此簡單,問道:「大人,無論目的是什麼,大軍出征勢在必行,任用有經驗的大將豈不更有勝算?」 「紫如,你覺得我們這次是去打仗嗎?」葉歆再一次反問。 「不是打仗,是什麼?」 葉歆慘然一笑,搖頭歎道:「當然不只是打仗,那只是消滅軍隊,要消滅邪惡就必須用另一種手段。」 夜寒的臉刷的白了,緊接著紫如、丁氏兄弟也像同時被抽乾了血,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葉歆的話再明白不過,只是沒有說出那兩個字而已。 「戰爭之後,統領此次大軍的人也許會留下千古罵名,你們還要為朝廷效力,還要做幾十年的官,絕不能讓你們來背這個罵名,這次戰爭結束後我就要歸隱了,對於一個修道者來說,名譽、地位都是過眼雲煙,罵名也罷,盛名也罷,都無所謂了,讓我帶走一切,你們再重新開始。」 紫如鼻頭一酸,扭頭便嗚咽著哭了起來,其他三人也都眼含熱淚,泣不成聲。 「大人……」 葉歆擺擺手打斷了夜寒的話,森然冷笑道:「我已經決定,這些禍害僅此一代,絕不能留給我們的子孫,縱使背負千古罵名也在所不惜。」 夜寒目光炯炯盯著葉歆,似平要從內到外把他看清楚,連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毫無察覺。 半晌後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神色堅定地道:「我夜家從我開始,子子孫孫誓死效忠葉家,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扶他起身,感歎道:「你我相知便可,何必發此毒誓,我葉家日後也未必全是好人,尤其身處皇統,為環境所迫,能不做昏君已是萬幸,不敢強求別人效忠。」 丁氏兄弟也想表態,卻被葉歆一個眼神嚇得不敢行動。 「好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其實這樣的人事安排對朝廷很有益處,幾番誅殺,朝中人心惶惶,需要有點東西刺激他們,東征如此大事不用你們這些舊臣,那些年輕的新人便有向上爬的機會,想必消息一旦公佈,朝堂內會有一番新的氣象,不過你們幾個要謹記,雄心雖然激勵,但野心絕不能助長,千萬不能讓他們拉幫結派,在朝中製造黨爭,我可不想重蹈天龍朝的覆轍。」 「是!」 「好了,夜寒、丁旭、丁才,你們回去辦事吧!紫如,你留一下。」 三人行禮告辭,帶著激動的心情離開了書房,想起這次東征將會發生的事情,他們既是感歎又是無奈,還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夜寒忍不住仰天歎道:「銀州大地就快變成血泊了,而跟去的將領……哎!」 「大人不是說一力承擔嗎?」 夜寒苦笑道:「一力承擔?哪有這麼容易,否則根本不必遴開我們這些舊臣,大人這是苦心積慮把我們留下來為公子做擎天保駕之臣,不肯讓我們沾一點罵名。然而……」 「然而什麼?」 「大人不會親自動手殺人,指揮殺人的是那些將軍們,屠殺平民的惡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承擔的,朝中那些言官清流們絕不會放過他們,壓力之下,朝廷也不能不有所表態。」 丁氏兄弟顫慄的目光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煞白的臉色。 夜寒整了整衣服,淡然又道:「這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外道,否則引起嘩變就難以收拾了。」 「我們知道厲害,只是……狼牙和周大牛他們……」 「狼牙與大人是患難之交,周大牛是大人的同窗,交情深厚,司馬正也頗受大人賞識,早有意思讓他接管兵部,燕平是樸哲的親信,以大人的秉性,一定會設法保全這四人,至於其他人……嘿嘿,就不好說了!」夜寒冷冷地笑了。 丁才倒吸了口涼氣,喃喃地道:「這麼說,大人有意讓他們自投羅網?」 「這次就是考驗將領們的時侯了,想找死的只管去爭這些將軍之位,而且東征之功是大功勞,大人絕不可能讓新面孔擠進權力中央,否則便會對公子登基產生不穩定的因素。」 丁旭聽得毛骨慷然,搖頭歎道:「這麼狠辣的計策只有大人才能想得出來,看來在大人面前還是規規矩矩的好,耍手段只會死得更快。」 「這事就用不著你我操心了,看誰有造化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夜寒輕笑一聲,急步走出了葉府,鑽入轎子便往衙門去了。 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除了歎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三章 書房內,紫如又一次表達隨軍出征的意願,語氣十分強硬,葉歆都有些頭疼。 「紫如,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這麼固執!」 紫如緊緊盯著他,反駁道:「大人不也這麼固執。」 「我不能……不能讓你受盡罵名。」葉歆換上了最溫柔的語氣。 紫如也軟語相求,道:「大人一定會想方設法保全狼牙他們幾個,難道就沒有保全紫如之道?」 「這……」葉歆低著沉吟道:「司馬正總督糧草與軍需,不會參加戰事,因此他只會有功,不會有過;周大牛是一族之長,雖然要承擔些過失,但我已為他選好了新的牧場,他不會再待在朝廷;狼牙和燕平也是一樣,他們的族人和天馬草原都等著他們,所以他們都有退路。而你不一樣,普天之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紫如眼睛一亮,抿嘴吃吃笑了起來。 葉歆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尷尬地搔了搔腦袋,乾咳兩聲又道:「你還要在朝廷待下去,我一走,所有的矛頭都會轉向你,後果難以想像。」 「我不管,我非去不可,中軍行轅主簿之位我要定了。」紫如突然像小女孩一樣撒起嬌來,弄得葉歆大感頭疼。 沉吟了半晌,他又勸道:「柔兒有了身孕,而我要領兵出征,你若是也離開了,誰也替我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這……」想到有了身孕的冰柔,紫如也猶豫了起來,此時此刻的確需要有人在朝中照料。 「夜寒他們事務繁忙,也不便插手我府內之事,因此你才是最好的人選。」 「不……不是還有那位仙子嗎?」紫如咬著下唇,一點也不肯鬆口。 「凝姐姐?她雖然道術高明,可處理這種事情遠不如你,玉霞也是一樣,府裡的事情有你主持,我才能放心出征。 紫如白了他一眼,嬌填道:「大人一心想逼紫如留下,也不顧紫如的感覺。」 秋波輕蕩,秀眉微鰲,驟然綻放的美麗看得葉歆也不禁呆住了,隨即露出一臉苦笑,對紫如,他充滿了虧欠,所以不願強迫她做任何事。 「我投降了,你自己決定吧!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人幫我照顧柔兒。」 紫如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移走到葉歆背後,玉手在他肩頭輕按,柔聲道:「紫如又怎能不知道大人的心意,留下就是。」 葉歆拍了拍肩頭的玉手,感激地不知說什麼才好。 「紫如什麼也不想,只想能經常這樣為大人敲敲背,捏捏肩,此生便無憾了。大人,歸隱的時侯把紫如也帶走吧,紫如會做個最貼心的丫環。」 葉歆身子一陣顫抖,按在玉手上的手突然捏緊,又緩緩地鬆開了。 東征的消息立時在朝內朝外引起軒然大波,尤其是人事任命,一經公佈,滿朝嘩然,能坐得住的人恐怕只有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這也難怪,如此重要的大戰,前後左右四軍主帥居然都不用能征慣戰的大將,而且各軍的副帥、將軍、總兵等重要職位仍是空白,夜寒的言下之意似是要從現役的低級將領中挑選。 這消息實在太驚人,眼看和平時期就要到來,東征將是最後的一場大決戰,也是最後的立功良機,為將者哪不動心,尤其是那些苦無出頭之日的人,更是四處打點,到處鑽營,希望自己能隨軍出征,一場爭奪將位的戰鬥隨即在青龍城上演。 然而他們誰也不知道,爭得越狠,離死期也就越近。 夜寒知道這場戰爭真正的目的,選將時也顯得極為大方,任何人只要找到他無論送不送禮,他都在侯選名單加上名字。 丁氏兄弟也很「熱情」地招待每個來求官的人,親切得讓所有拜訪者都覺得自己有機會,當然,當事者並不知那是對於將死之人的同情。 只有紫如避不見客,一是因為她就住在葉府,沒人敢到葉府去求官,二是她擔心會影響有孕在身的冰柔,因此不想再捲入其他事情。 葉歆顯得很平靜,偶而與凝心、玉霞一起修道,偶而聽紫如彈曲唱歌,偶而又和兒子遊戲一番,在外人看來真如隱居一般。 消息很快就傳到其他地方,黃延功、岳風、尚武等人對於新的人事安排大感意外,書信如雪花般飄向都城,夜寒和丁氏兄弟都接到了信,詢問東征之戰的安排,夜寒三人知道葉歆的打算絕不能透露出去,否則便會天翻地覆,回覆時只說朝議還未定,不肯再透露更多消息。 初春的一天,一匹快馬飛馳奔入天目城,把朝廷的上諭送到新任總督龍天行的府第。 「司馬正,你的機會到了。」龍天行看完上諭,笑著遞向正巧在府中作客的司馬正。 司馬正接下上諭仔細地看了一陣,眼中閃動著興奮的火花,感激地道:「大人如此厚愛,真讓司馬正愧不敢當啊!」 龍天行含笑道:「大人絕不會看錯人,此行必是有意給你機會立功,大戰之後,只怕我們也該分手了。」 司馬正連忙起身躬身行禮,恭敬道:「大人的提攜之恩,屬下終生不忘。」 「我沒做什麼,是大人從千萬人中挑選了你,如今又給你如此機會,你盡全力去做,別辜負了大人一番苦心便好。」 「屬下知道。」司馬正又是一躬。 龍天行望著他手上的上諭,忽然又皺了皺眉頭,沉吟道:「我覺得有些奇怪,以我們的位置,把你置於右路軍主帥最為適當,可大人偏偏叫你總督後軍,監管糧草,我實在琢磨不透其中的奧妙。」 司馬正早就留意到這一點,只是身為下屬,這種事情也不好意思主動提起,免得留下一個懷疑朝議的印象,此刻見龍天行提起才點頭應道:「的確是有點特別,如此一來,我統之軍就必須西移,從安州北部進入銀州草原區。」 「此次東征,估計要動用大軍六十萬到八十萬左右,宏大的場面百年難見啊!可惜我沒有機會參加了。」龍天行眼中流露出無限惆悵,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司馬正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撫,沉吟片刻後自言自語地道:「大戰之後,朝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戰爭的時代也該結束了。」 「是啊!」 正說著,總督府二管事走了進來,朝著龍天御躬身票道:「大人,外面有兩人求見,說是大人的親戚。」 「親戚!」龍天行猛地一愣,臉色隨即就沉了下來。 他孤身一人,國中的親戚只有妻子雲妙裳,來人自稱親戚,必然是清月國雲家的人,雖然清月國與天龍朝沒有開戰,但總是別國,雲家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無可避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勾結他國的罪名不是他能承受的。 司馬正對龍天行的過去知道不多,也不喜歡打聽別人家事,見他有客來訪便起身告辭了龍天行挽留了幾句後,還是把他送到了門口。等司馬正坐上轎子後,他才到偏廳,還沒走到廳門,裡面便傳來妻子銀鈴般的笑聲,自打成親之後,還沒見她如此開心,來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相公,快過來。」雲妙裳朝他招了招手,指著身邊的一名慈祥老者嬌笑道:「這是我爹,特地從清月國來看我們。」 事已至此,龍天行也不好說什麼,何況他又是個重情義的人,父母不在,岳家便是最親的人,連忙撩袍拜倒在地叩了大禮,恭敬地問侯道:「岳父大人一路辛苦,小婿未能遠迎,請岳父大人見涼。」 「起來,起來!」雲璧笑著把他攙扶起身,第一次見女婿,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一邊看,一邊點頭道:「好一個威武的將軍,氣度果然不凡,不愧是葉歆麾下的名將,當年連趙玄華和蘇劍豪都敗在你的手裡,真不愧吾之佳婿,看到你,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那都是葉大人的計謀,天行不過是依計行事而已。」龍天行謙遜了幾句。 雲從龍笑道:「妹婿自然是最好,否則我們也不會千里迢迢把妹妹嫁到這麼遠。」 雲妙裳一聽,眼圈就紅了,淚水沿著面領一直往下流,她抹了幾次才好不容易擦乾了淚水,低吟道:「女兒不孝,不能在父親膝前盡孝。」 雲從龍拉著妹妹的手笑道:「那都是以前的事,現在不一樣了。」 「哦?」 雲從龍看了一眼父親,笑著道:「我們都辭官了,雲家徹底離開官場,沒有了權力,朝廷自然不會在意我們,否則我和父親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就來到這裡。」 「是嗎?那太好了,父親和大哥就在家裡多住些日子。」雲妙裳喜不自勝地叫了起來。 龍天行一邊為親人相見而高興,一邊卻也為雲家擔心,沉聲問道:「岳父,既然離開了官場,族人留在清月國沒有問題嗎?依小婿之見,不如把族人都搬過來,這裡我還有點威望,應該不會有問題。」 「正等你說這句呢!總算沒白來。」雲從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 雲璧點頭道:「蘇家攻勢越來越猛,清月國久守難固,只怕凶多吉少,朝廷不需要我父子盡忠,我們也只好遠避他鄉了,這次來就是想看一看這邊的情況,雲家的其他族人都已在路上了,只是沒有決定最後的目的地罷了。 「父親,哥哥,就留下吧!不會有事的,相公息督一方,與葉大人交情極厚,有這兩層關係,誰也不會說什麼。」 龍天行點頭附和道:「是啊!葉大人是愛才之人,若是知道清月國名將來投,一定會奉為上賓。」 「能安個家就好,做官就不必了。」 得到龍天行的保證,雲氏父子都安下心,龍天行慇勤地安排酒宴。 酒過三巡,雲璧問起了東征之事,「天行,聽說天龍軍就要東征了,你這裡離銀州最近,只怕不會清閒吧!」 「嗯!朝議說開春之際,發兵七十萬東征銀雪帝國,不勝無歸。」 「七十萬!」雲氏父子大吃一驚,相互對視了一眼,都流露出讚歎之色,為將者能統領如此大軍,無論成敗都已經足以自傲一生了。 龍天行微微歎了口氣。 「怎麼?有什麼事嗎?」 龍天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大聲歎道:「如此軍容,百年僅見,我身為上將,本應替國效力,可惜朝議已定,我無緣參與東征,實在是人生一大遺憾啊!」說著連聲感歎。 雲璧統兵多年,自然明白大戰在即,不能統兵禦敵的心情,提起酒壺為女婿斟了杯酒,含笑勸道:「天行,岳父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官場的利弊,你現在已貴為一等公爵,大將軍,又領了總督銜,手裡捏著二十萬大軍,已是位極人臣,再立功勳也不會有什麼好處,葉朝初建,內部依然不太穩定,切草給人留下口實。 「岳父的意思是……」 「功高震主!」 龍天行放聲大笑,笑了一陣方道:「岳父大人多慮了,普天之下若論功高,誰能高得過葉歆葉大人,朝中文武的功勞加起來也比不上他,我的功勞哪能和大人相提並論。 雲璧點點頭,天龍朝是葉歆一手建立的,論功勞誰也比不上他,沉吟著道:「也許吧!以葉歆的度量和智慧,你這一代大概沒事,但為了子孫後代,還是謹慎些好。」 「知道了,謝謝岳父大人的提醒,小婿會小心的。」 雲從龍問道:「不知這次東征都是哪些大將?」 龍天行猶豫一下,想到雲氏父子都是親戚,又千里來投,便直言道出了幾位領兵大將的人選。 雲氏父子聽了不禁面面相覷,燕平、狼牙和周大牛雖然在草原領兵,但在外人眼中都是名不見經傳之人,司馬正是龍天行的副手,卻越過上司成為統軍主帥,這項人事安排實在詭異。 龍天行正色道:「不是女婿不信任岳父和大舅,只是事關軍機,還望你們能保密。」 「那是自然,只是葉歆如此安排,實在耐人尋味。」 「岳父!您的意思是……」 雲璧笑道:「無論如何,七十萬大軍東征勝率至少有九成,而南面的蘇家的西征也是如此,想必再過兩三年,天下便可呈現北葉南蘇的局面。」 「是啊!這一仗打完就和平了。」 「天行,雖說葉歆的東征將帥名單中沒有你的名字,但你坐鎮此處,捲入戰爭已無可避免,多少也要做些事情。」 龍天行點頭道:「不錯!如果我能率軍攻破葫蘆谷,銀雪軍必亂,對東征大軍正面進攻十分有利。」 「賢婿,我們從長計議。」雲璧看了兒子一眼,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四章 相比之下,趙玄華的朝堂上卻沒有這份平靜,七十萬大軍正浩浩蕩蕩殺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場面,對他們而言卻是天大的災難,新建好的皇宮大殿內氣氛異常的緊張,文武百官都很清楚,這一戰關係到銀雪帝國的生死存亡,也關係到自己的一切,誰也不敢放心。 「七十萬!那是多大的場面啊!」 「是啊,是啊,七十幾萬人同時殺來,吐口口水都能淹了一片,我們數來數去最多不過二十多萬。」 「慌什麼!」武壁疆狠狠地瞪了慌亂無措的文官們一眼,傲慢地道:「七十萬大軍又如何,我們常備大軍雖然比不上他們,但我們有數百萬百姓支持,仙主堂的百萬信徒隨時都會加入軍隊,反抗葉歆的不義之軍,如此算來,我們的力量比他們大多了。」 朝堂中大都是仙主堂信徒,聽了這話都深以為然,覺得單憑人數,己方未必吃虧。 但四大王將自己卻無法安心,他們深知信徒中七成以上都是老弱婦孺,根本上不了陣,而青壯大部分已在軍中,剩下的不多了,而且沒有受過正統的軍事訓練,上了戰場也未必能發揮多大的效用,唯一可靠的就是他們對仙主堂的信仰,使他們可以不畏生死與敵人作戰。 看著漸漸平靜的朝堂,一直忐忑不安的趙玄華也安心了許多,含笑看著文武大臣道:「各位愛卿,此乃我銀雪帝國生死存亡之際,萬望各位同心協力,共擊來犯之敵,揚我國威,以示後人,同時也向天下昭示仙主堂的救人救世思想,想辦法把仙主堂的範圍擴展至其他地方。」 「遵命!」 「四大王將,此次敵兵勢大,我們一定要做足萬全的準備,首先需要解決的是兵力不足的問題,聯現在下令,全國總動員,凡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之男人,全都應召入伍,等打完了這場仗再讓他們回去。」 「是!」四大王將欣然領命,現在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兵力不足的問題,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兵源,他們自信有實力擋住對方的進攻。 余熊光咧著嘴笑道:「皇上放心,敵軍去年才結束戰事,今年便動用七十幾萬人,我料天龍朝國內的糧草和軍銅未必能支撐太久,定會採取速戰速決之策,以雷霆之兵攻我不備。」 「此言有理,葉歆就算再富也撐不起連連征戰,只要拖住他們前進的步伐,他們就會不戰自潰,到時侯我軍趁勢追殺,可以一直殺到青龍城。」 「是啊!」 四大王將你一句我一句,把緊張的戰局說成了家裡的小事,舉手就能化解,這種狂傲自信的氣氛感染了其他官員,樂觀的氣氛瀰漫在整個大殿之中,都漸漸露出笑容,彷彿不是他們受到大軍攻擊,而是引蛇出洞,正等著給敵人致命一擊。 當然,朝堂上也有極少數非仙主堂的信徒,他們的心情遠不如其他人那樣輕鬆,沒有宗教信仰的支持,他們更看重現實的證據,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將來而擔心。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四月初,葉歆要率領大軍出征了,青龍城內一片歡騰,文武官員都來到郊外,恭送大軍出征。七十萬大軍出征,沒有人相信這場仗會失敗,他們的眼中彷彿已經看到了大軍歸來的景象。 冰柔的肚子漸漸大了,行動顯得極不方便,丈夫出征也沒有來送,只是在出征的前一夜舉行了家宴,為葉歆送行。代替她出現的是紫如,並為葉歆奉上了三杯餞行酒。 「紫如,柔兒和孩子就拜託你了。」 紫如微笑道:「大人放心,紫如會照料好夫人和孩子。」 葉歆遙望青龍城頭,忽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似乎這裡將要發生什麼事似的,但又沒有任何證據,呆了一陣,他搖了搖頭,甩去不好的念頭,柔聲又道:「你也要小心身子,別累壞了。」 「是,我會保重自己,等大人回來。」 難得葉歆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得如此體貼,紫如心裡像塗了蜜似的,笑容更加燦爛,看上去容光煥發,美色竟又添了幾分,在場之人無不為之驚艷,就連夜寒等有了家室的男人也不得不避開目光,免得牽動心神。 葉歆暗暗感歎,沉浸在愛河中的女子永遠都是最美的,可惜自己虧欠的實在太多了。 「走了,保重!」 四月底,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葉歆親率肅州的二十萬大軍抵達了銀州草原區,暫時在高越城建立了中軍行轅。 這些年周大牛和狼牙一直陳兵遊子河西岸,與武壁疆相對峙,因此幾次重修高越城,把一個小鎮逐漸變成了軍事重鎮,許多糧倉都建在此處。 休整了幾天後,大軍再度西進,來到了位於遊子河西面的草原,這裡沒有城鎮,因此大軍在廣闊的草原上搭建了龐大的軍營,與河對岸的銀雪軍相對,一邊等待其他各路兵馬集結,一邊佈置戰術。 銀州草原分成六大塊,分別被幾座大山和一些連片的湖泊分割,北方葛汗草原,中間有蘭河、立丘、卡扎三塊草原,南部分別是努兒草原和巴揚草原,其中卡扎草原就位於遊子河西岸,草原帶一直延伸到銀州東部的平原區附近,是此次戰爭的重心所在。 周大牛和狼牙早就接到命令,正厲兵襪馬,等待揮師東征,直搗龍溪城,見到葉歆領大軍到來,顯得格外興奮,以最隆重的僅式相迎。 「大人,我等這一天等了好多年了,你終於來了,真是太好了。」年紀漸長的周大牛脾氣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直率,逗得葉歆笑了起來。 「看來草原的生活還真的合適你。」 「我什麼也不會,放牛放羊還算有點本事,哈哈!」 葉歆笑了笑,轉眼望向狼牙,細細打量這位與他在涼城同生共死的親密夥伴,含笑問道:「狼牙,等不及了吧?」 狼牙眼中寒光一閃,點頭道:「大人說的是,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幾年了,為了我那五百族人,不滅仙主堂,誓不為人。大人,您就下命令吧!我就算拼盡最後一兵一卒也會把銀雪帝國給滅了。」 葉歆若有深意地點點頭,卻不急著找他說話,又與在座的族長們聊了起來。這些都是當年整頓天馬草原內部時,隨周大牛一起遷移到銀州草原區的各族族長,雖說開始時都有些怨言,但看到銀州的萬里草原,心裡都像開了花似的,再次見到葉歆,都發自肺腑地表達出內心的感激。 葉歆自然是好意相慰,並表示大戰之後,牧民的低稅率依然不變,已被列入基本國策,還有許多保護牧民的特別政策將要頒布,這些承諾頓時又引起一片掌聲,族長們各個笑逐顏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寒暄了很久,葉歆以旅途勞累為由婉言拒絕了宴會的邀請,送走了族長們,他特意把狼牙留了下來。 狼牙知道他有事要安排自己去做,一直坐著不動。 「狼牙,還記得當年在涼城外的那一幕嗎?」 「至死不忘。」狼牙眼睛像狼一般閃爍著凶狠的目光,五百族人陳屍涼城外的那一幕的確時時出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想到這個,心裡就像火燒一般,如今鐵涼國亡國了,仇人趙和也死了,這筆仇就只能在仙主堂的身上找回來。 「大人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全都剷除掉。」 「好!」葉歆眼中也閃動著同樣的寒芒,殺氣騰騰,森然冷笑道:「這場戰爭的目的就是要消滅仙主堂,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認識到消滅仙主堂的重要性,所以我只能特別交代你,一些事情也只能讓你去做。」 狼牙騰的跳了起來,神色堅定地道:「大人,既然讓我做左路軍主帥,事情交給我去辦吧!」 「我的目的就是如此,雖然周大牛是前軍主將,但你才是這場戰爭真正的關鍵人物。狼牙心頭一熱,單膝跪倒在地,正色道:」請大人下命令,狼牙萬死不辭。「 葉歆沒有急著下命令,攙扶他站了起來,語重心長地道:「事情可能很危險,而且成功之後,對你個人而言,只怕沒有什麼好處,反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麻煩,甚至是危險,你最好想清楚。」 狼牙想都不想,毫不猶豫地道:「為大人盡忠是我的本份,就算再難的事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回去做我的族長就是。」 葉歆拍著他的肩頭笑了笑,讚道:「好!我要的就是你的決心。你放心,我已在天馬草原撥出大片草地給你的族人,無論成不成功,他們都不必再擔心日後的生活。」 狼牙放聲大笑,豪邁地道:「既然如此,狼牙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葉歆見他態度堅定,又深知他的性格忠義,這才道出了自己的安排,「我要你帶領麾下五萬鐵騎,從北部冰原繞路進行,直插龍溪。」 「冰原!」狼牙吃驚地看著他,那是一片非人類可以進入的區域,雖然空空蕩蕩,但自古以來誰也不敢打那裡的主意。 葉歆鄭重地點點頭道:「對,就是冰原,只有走那裡才能出其不意。」 「可……我們能過去嗎?」 「當然。」葉歆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一幅手畫的地圖鋪在桌上。 狼牙看了一眼就認出是銀州的地圖,奇妙的是在冰原的邊緣有一條用紅筆勾劃的線,從銀州草原區一直延伸到銀州東北部的山區,與標明冰原邊緣的那條黑色的長線幾乎重疊。 「難道就是走這條路?這裡有路嗎?」 葉歆指著紅線道:「在冰原的邊緣地帶有一條通道可以直達龍溪城北部山區,那裡不可能有敵兵駐防,只要你成功穿過那條通道,便可直達龍溪城一帶的平原地區,而我帶著其他人坐鎮遊子河邊,把銀雪帝國所有的兵力都吸引過來,到時侯你的大軍便可如入無人之境,一舉擊破敵人的中樞。」 狼牙眼前一亮,點頭讚道:「果然是妙計。」 「那條路是很久以前一位前輩高人找到的,世上除了我,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因此只要找到路就必然成功,問題是如何找到這條路,這一點需要你自己去察訪。」 狼牙含笑道:「大人放心,我拚死也會把路找出來。」 「我當然相信你。」 狼牙眼中閃動著光芒,咬著牙道:「成功之後,我帶兵殺入龍溪城,把那些狗賊都砍了。」 葉歆站了起來,望著窗外的天空沉默了很久,道:「我現在下一道命令,事關機密,只有在你成功進入龍溪城北面山區時才能告訴手下的士兵。」 「是,請大人下令。」狼牙見他神色極度凝重,微微感到有些不安,接下的命令一定非常驚人。 葉歆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道:「凡遇手系黃帶且不除者,殺——無——赦!」 狼牙黑瞳猛然一縮,臉色刷的白了,這時他才意識到葉歆要他去幹什麼,帶著幾萬鐵騎殺到沒有士兵防禦的後方,那幾乎就是屠殺。 「所有嗎?」他謹慎地問了一句。 「所有!」 狼牙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地應道:「好的,我會完成任務。」 葉歆顯得很高興,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狼牙能如此爽快,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他望著帳外的天空喃喃又道:「為了天龍朝,為了子孫後輩,我們也許要背負千古罵名,但惡人總是要有人去做,你放心,所有責任我一力承擔。」 狼牙放聲一笑,坦然道:「大人這是什麼話,大人是狼牙的主公,又同生死共患難過,既然大人要做大事,屬下又豈能在乎小小虛名。」 「好兄弟,任務就拜託你了,你記住,任何阻攔你的人,都可以把他抓起來,就算是周大牛這些統帥也是一樣,做大事者切勿手軟,當斷則斷,此事重大,不做的徹底,還不如不做,禍害更大啊!」 「大人放心,我只聽大人的,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指揮我。」 「好!」 「我什麼時侯出發?」 葉歆道:「你先做準備,派幾個小隊前去探路,再準備好御寒的衣物、糧草,以及食物,肅涼二州的大軍趕到,你就帶兵向北移,表面上是把正面讓給中央軍。 「明白了。」 葉歆緊緊握著他的手,感激地道:「我知道這種事情應該由我親自去做,但大軍離不開我,只能拜託你了。」 說罷,他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狼牙實實在在叩了一個響頭。 狼牙嚇得臉色煞白,淚水一下湧出眼眶,連忙跪倒在地,咚咚還了三個響頭,毅然道:「大人放心,狼牙以族人的名義起誓,若不能完成大人交待的事情,願將全族人的腦袋獻於大人帳前。」 「謝謝了。」 望著狼牙離去的背影,葉歆一陣感慨,放眼朝中,忠心耿耿之臣數不勝數,但能執行這個行動的只有狼牙一人,其他人就算與他再親近也不會接受這項任務,扎猛如此,龍天行也是如此,黃延功或許會答應,但他不可能像狼牙如此堅決,毫不猶豫地動手。 七月,草原開始進入最溫暖的季節,太陽雖然火熱,但在草原之風的輕撫下,感覺很舒服,讓人覺得精神抖擻,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似的。 清澈的遊子河緩緩往南方流去,水裡的魚群歡快地游來游去,絲毫感覺不到兩岸劍撥弩張的緊張局勢。 東岸,趙玄華親自領兵坐鎮此處,朝中大將幾乎都到了這一線,只有孟海塑領兵鎮守南線,以防龍天行進襲南翼。 經過幾次強行徵兵,如今的銀雪大軍已有五十八萬人,人數上與天龍軍倒也相差不遠,但新召入伍的士兵都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而且其中有許多都是被迫入伍,心裡並不情願,因此士氣不高,軍心也不齊。 相比之下,河對岸卻是士氣高漲,軍心統一,隔河相望只見千里連營,旗幟鮮明,聲勢極其浩大,不時傳出的鼓聲與吶喊聲如同九天驚雷,炸得東岸銀雪新兵們膽顫心驚,若不是趙玄華設置了督戰隊,防止他們逃走,只怕早就是一大批士兵逃跑了。 看到葉歆大軍的軍容時,趙玄華的臉色也是一樣的蒼白,他雖然佔據了皇位寶座,但真才實學著實有限,統兵的才能更弱,上次親率大軍南征,卻被葉歆和龍天行突然插手,鬧得鎩羽而歸,便是最好的證明。 唯一令他沉靜的就是天龍大軍自來到遊子河畔便一兵未出,一仗未打,甚至連挑釁都沒有,每日都可聽到操練的聲音,氣氛既緊張又平靜,讓銀雪大軍這邊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冒然行事,做為防守方,他們當然希望對方越晚進攻越好,這樣他們才能完成大軍的集結工作。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5章 張古見趙玄華一臉懼意,心裡暗驚,若是連皇帝都如此,大軍就更難打勝場了,伏身稟道:「皇上,敵勢浩大,我軍宜堅守不出,以挫其鋒,時間一長,敵軍必然鬆懈,到時侯再戰,便有可乘之機。」 話剛說完立即招來余熊光的反對,他本就是好勇無謀的莽夫,見到葉歆大軍如此宏大,心裡便起了挑戰之念,哪肯堅守,大聲辯聯道:「此言差矣,敵兵遠道而來,我軍以逸待勞,正是破敵之時,若是堅守,敵軍很快就會恢復,到時侯再戰只怕勝機更少。」 「敵軍遠來不差,但他們來勢正盛,只怕不好對付。」 「給他們迎頭痛擊,這樣才能大大提升我軍的士氣。」 兩人爭辯的聲音越來越大,隨同皇帝視察的大臣們都為之側目,然而兩人都是皇帝的親信,誰也不敢插嘴,只是呆呆地看著。 趙玄華也顯得猶豫不決,兩人說的都似乎有道理,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 就在此時,一名小校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道:「皇上,孟海塑將軍送來急報。」 聲音不大,還有些顫,傳入眾人耳中卻像天上劈下萬道巨雷,炸得他們心搖神動,臉色都白了,不約而同掃眼望向小校,心裡都有同樣的猜測:「是不是龍天行殺來了?」 「說,快說!」趙玄華急不可待地直盯著小校。 余熊光更是一把揪住小校的衣領,虎目瞪著他,喝道:「聽到沒有,皇上在問你呢!還不快說,孟海塑怎麼了?」 「孟海塑急襲了天目城,龍天行被擊敗了,現已退出了天目城。」 眾人都是一愣,緊張的氣氛驟然化解,都露出狂喜之色。 趙玄華更是樂得語無倫次,手舞足蹈地指著西岸葉歆大營叫道:「聽到了沒有,想和我斗的人絕沒有好下場,哈哈,上天注定我要一統天下,成就萬世基業。」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初戰大捷揚我軍威,不日便可攻破西岸大軍,直搗青龍城。」 「不錯,不錯。皇上鴻福齊天,有上仙的相助,必成大事。」 百官都沒有錯過機會,捉緊時間大拍馬屁,拍得趙玄華說不出的舒服,瞇著小眼睛看著河對岸,彷彿已經看到天龍大軍屍橫遍野的場面。 同為四大王將,聽到同僚立下赫赫戰功,剩下的三人自然不願落後,余熊光撩袍跪倒在地,大聲道:「皇上,我軍大捷,正是一鼓作氣的時侯,微臣請命領兵出戰,把敵軍殺個片甲不留,以壯聲威。」 「臣也願領兵出征,與葉歆一決雌雄,定要摘下葉歆的人頭。」武壁疆也跪倒在地。 張揚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管,拍著胸脯叫道:「皇上,讓我去吧!我一定會取勝而歸。」 看著麾下眾將如此英勇,趙玄華不勝欣喜,又逢南面告捷,戰意達到了最高點,點了點頭正想答應,一旁的張古又說話了。 「皇上,萬萬不可。」 「哦!張愛卿還有何疑慮?」 張古沉聲道:「孟將軍取下天目城雖立大功,但龍天行此人用兵謹慎,很有法度,防備也極為嚴密,我軍幾次南征都無法佔得任何便宜,此次突然放鬆防守,微臣料定其中必有詐。」 余熊光一聽就有氣,扯著嗓子叫道:「張古,你是不是看他立下大功,所以眼紅了。」 莽夫!張古冷笑著掃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指責道:「哼!你知道什麼,龍天行那是請君入甕之計,只怕此刻孟海塑的大軍已被重重圍困在天目城內動彈不得。」 張揚指著張古的鼻子罵道:「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將軍為國盡忠,若是為了你這小人的一句話就抹殺了蓋世之功,豈不是天下最大的冤枉——皇上,切不可聽信此奸賊的話,他這是動搖軍心,論軍規當斬。」 「張揚說的對,張古擾亂軍心,按律當斬。」 張古也大聲嚷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請務必三思,全國軍隊九成都在此處,萬一龍天行引軍殺入銀州,便可如入無人之境,切不可大意啊!」 趙玄華對於張古的話也感到很不痛快,但他是怕死的人,怕死的人自然也就謹慎些,雖然很希望孟海塑真的拿下天目城,但為了萬一,他還是不能不有所動作,而且張古的智謀一直很出色,他也不想隨意殺掉重臣。 他沉吟了很久才道:「三位將軍這是什麼話,張愛卿也是為了國家,所以才如此謹慎,何罪之有,你們不要再說了,否則朕便惱了。」 「是,是!」三人雖然狂傲,倒也不敢對皇帝不敬,連忙退開了。 張古感激涕零,伏地道:「請皇上速速派一支大軍前去支援,若孟將軍真的勝了,便助他南征,壓制龍天行,若是不勝,也好及時防備龍天行撲向龍溪城。」 「此言甚是,聯……封你為督討將軍,領兵三萬前去增援南線,如果孟將軍果然大勝,你就助他剿滅龍天行,若是敵軍之計,你務必守住南線,免去我軍的後顧之憂。」 張古大喜過望,難得皇帝如此明理,接納他的建議,喜了一陣又覺得三萬兵力不足,請求道:「謝皇上,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是……只是三萬人是不是少了點,能否再添些?」 趙玄華爽快地笑道:「那就五萬,愛卿你也知道,此處依然兵凶戰危,我軍若不能保持一定人數,轉眼便會落於下風,萬一被葉歆攻破遊子河防線,後面便再也沒有像樣的防禦體系,後果嚴重啊!」 張古知道皇帝說的是實話,五萬人雖然不多,但只要運用得當,倒也可以有所作為,因此不再勉強,伏地叩謝皇恩。 然而,當張古見到撥來的五萬大軍時,才知道皇帝並沒有真正重視這次的援救行動,撥給他的都是強徵入伍的士兵,而且大部分都不是仙主堂信徒,因此反抗心理很嚴重,帶著這樣的士兵出戰,誰都無法保證他們不會選擇做逃兵或是降兵。 這一刻,張古彷彿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銀州東部大地飄來血腥味,讓人心寒神栗。 「難道是天要亡我銀雪帝國!」 皇命已下,他也無計可施,只好帶著五萬新兵離開了遊子河,趕往南線作戰,等待他的卻免不了一個「死」字。 遊子河的另一邊,氣氛完全不同,等待了兩個月後,七十幾萬大軍終於集結完畢,除了撥給司馬丞調度糧草軍需的十萬人外,其他各部都在遊子河畔,在河邊擺下了長達千里的連營,從遊子河的上游一直延伸到下游,場面之壯觀世所罕見。 然而兵力雖強,但葉歆卻根本不希望用強力從正面打開缺口,他與正統的軍人不同,成果才是他所看重的事情,而戰爭的過程除了血腥就是死亡,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事情,所以他把重心放在了側擊上。 他麾下的將領們當然不會這麼想,帶領七十幾萬人馳騁草原,他們已被所見的景象徹底震撼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場面,自己竟有份參與,心情上的刺激像火種般點燃了他們的鬥志,都希望能把這支龐大的軍隊變成手中的利刃,斬殺河對岸所有的敵軍。 「大人,讓我們出戰吧!」 「是啊!我們千里迢迢率大軍趕來,若是不能正面擊潰敵軍就太可惜了。」 葉歆表現得很平靜,淡淡掃了一眼面前諸將,冷漠地道:「各守大營,不得擅動,違令者——斬!」 像是一股巨浪襲來,霎時間澆滅了眾將心中的火種,一個個面面相覷,實在弄不清楚主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周大牛吶吶問道:「大人,我軍容龐大,每日消耗的糧草和軍銅極多,若不能早日擊敗敵軍,只怕會有麻煩。」 葉歆成竹在胸,淡然道:「你們放心,司馬丞正源源不斷地把糧草和軍銅送往前線,丹絡和鬼方這兩處,百年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夠我們揮霍三五年的,所以不必擔心。」 「三……三五年?難道大人打算用消耗戰?」 葉歆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們耗不起嗎?」 「當然不是,只是……」燕平也想開戰,卻又不敢逼葉歆,言語間顯得閃爍。 葉歆輕笑道:「我們以全國敵一隅,銀雪帝國雖有五十餘萬大軍,但他們抽空了國內的精壯男子,農牧商貿都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尤其是農業,他們沒有辦法從外地購買軍糧,一切都要依賴自給自足,但沒有農夫的田地是出不了多少糧食的,我們初春開始就在此集結,他們也一樣,可想而知銀州今年的春耕必然缺少勞動力,到了秋收時節,即使沒有饑荒,他們也會有大麻煩,等到冬末初春,青黃不接之時,你們想想,對岸的士兵還能再戰下去嗎?」 一席話說的眾將都愣住了,七十餘萬大軍挾著雷霆之威而來,沒想到卻要在此與對手拼糧食,都覺得不可思議,很難接受,但葉歆說的在情在理,如此打仗,士兵死傷人數將會大大削弱。 「百姓是國家的根源,在非必要的情況下,我不希望看到更多士兵戰死,這就是我的用兵之道,你們如果不認同我的意見,我就換其他人來執行,我相信總會有人願意做。 「屬下願意!」 「屬下願奉大人命令!」 幾名主帥沒有發話,他們手下的副將、偏將都忙著表態了,如果在這種時侯讓葉歆看上,他們定然前途無量。 葉歆不打算強迫所有的人都明白,見到總兵副將一級的將領們如此踴躍,微微一笑道:「諸位果然是國家棟樑,我很欣慰,日後還望各位鼎力相助,國家是不會虧待諸位的。」 眾將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嘩的跪倒一片,「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按照事先的計劃,大軍向兩翼伸展,拉大與敵軍的接觸面,敵軍若想過河就讓他們過來,只是別讓他們回去就行。」 「是!」 一群將領興沖沖地離開了中軍行轅,竟把他們的主帥給撂下來。 燕平出身部族,打仗都是和樸哲學的,從未指揮過如此龐大的軍隊,心裡既有些興奮,又有些擔心,而他統率的都是肅、涼兩州的士兵,命令傳達阻礙更大,忍不住問道:「大人,他們實在……」 葉歆擺了擺手,含笑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放膽去做就好,有我在後面撐著,不怕。」 「是!」 周大牛看了看剩下的將領,發現狼牙沒有來,好奇地問道:「大人,狼牙最近似乎很少露面。」 「我讓他不必前來,他負責北面,臨於遊子河上游。河道窄而淺,適合敵人渡河突襲,我讓他隨時留意對岸的動靜,如有機會就用騎兵殺過去。」 「原來如此,看來狼牙會是第一個交戰之人。」 葉歆笑了笑道:「那也未必,我們雖然不急,可趙玄華等不及,因為他耗不起,必須想辦法與我軍決戰。」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要展開兩翼,如此一來,中軍必然薄弱,會是他們攻擊的重點。」 「難道你的大軍都是木頭人嗎?」 「那倒不是,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些日子叫你在中軍插旗幟,用意就是在迷惑對方,以為我軍屯重兵於中央,他們便會從兩翼弱側下手,試圖渡河包圍,到時侯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屬下愚鈍,請大人見涼。」 「好了,回去吧!趙玄華就快坐不住了。」 正如葉歆所料,在遊子河畔對峙了一個多月,眼見秋天來臨,天氣漸冷,趙玄華的確坐不住了,再加上近來南面戰事嚴重刺激了他的情緒,張古到了南線,連連發來信件,報稱葫蘆谷被天龍軍佔據,孟海塑大軍去向不明,這使他很不安穩,立即召集所有將領,制定渡河做戰計劃。 「皇上,您英明啊!全軍上下知道孟海塑大捷,士氣大振,此時出征定能一舉破敵,甚至可以把葉歆的人頭帶回來。」余熊光不知道南線內幕,一聽出戰,樂得嘴都合不攏。 趙玄華聽得舒服極了,全身毛孔都像張開了,欣然道:「出征是必須的,否則無法揚我軍威,只是敵軍勢大,必須有一個完整的計劃才能成功,你們都是朕的愛將,說說吧!」 張揚陰笑道:「臣早有計策,這些日子葉歆大軍不斷向兩翼伸展,看樣子是要增加攻擊面,拉長我軍的防禦線,使我軍的防禦更加薄弱,我軍可以將計就計,同時派出兩支精銳部隊,以銳利之鋒劃破南北兩個側翼,將敵軍截成三段,然後以兵力優勢攻擊其中一段,其他地方則做佯攻,牽制敵軍的行動。」 「妙計啊!此法如同雙刀砍蛇,使其首尾不能兼顧,只要挫敗其中一段,敵軍必然士氣大跌,我們就可以拉近兵力上的差距。」 趙玄華聽得眉開眼笑,彷彿勝利垂手可得似的,連連點頭道:「好,好,張揚不愧是聯的股臉之臣,就依此計行事,只是這兩支軍隊如何安排?」 「臣想請余熊光、武壁疆兩位兄弟各領一支奇兵,我隨皇上統率大軍,一旦兩軍突破,皇上便領兵親自出擊。」 余熊光和武壁疆勃然變色,都不禁暗罵張揚卑鄙,這種安排表面上是把出征的機會讓給了他們,但其實是讓他們把敵人的注意吸引過來,張揚自己便可與皇帝一起攻擊弱部,取得勝利,而他們吸引了天龍軍主力,壓力必然極大,生死也是難料。 沒等兩人反應,皇帝首先點頭答應了,他現在急需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只要拉近了與天龍軍的兵力之差,他便可以抽兵增援南線。 「好好,愛卿真是大公無私,把立功的良機讓給同僚,真是朝臣的表率,聯心甚慰,聯心甚慰啊—我看就這麼決定了,余熊光、武壁疆!」 「臣在!」兩人同時跪倒。 「朕命你們各領本部兵馬,突襲敵軍兩側,把他們分成三段,朕親率大軍從後接應。」 「遵命!」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的無奈。 武壁疆比余熊光沉穩持重,沉吟著問道:「一旦我與余將軍把敵人分成三節,不知皇上選擇哪一節做為攻擊的重點?」 「這個……」趙玄華猶豫了一下,轉頭望向張揚。 張揚心領神會,毫不猶豫地應道:「南段。」 「為什麼?」余熊光和武壁疆都皺起了眉頭。 南段河道較寬,渡河也較難,唯一的好處就是水溫較北段暖和,渡河舒服些,但北段水淺河窄,更適合步兵為主的銀雪軍渡河作戰。 張揚侃侃而道:「各位大概都在懷疑為什麼選擇南段,其實答案很簡單,鎮守南段的是右路軍,這支大軍大都是從龍天行和司馬丞麾下調來的,主帥卻是燕平,他原本只是個卑賤的牧民,聽說對大軍的控制並不順暢,而中部的周大牛、北部的狼牙都久在此處駐紮,熟知地形情況,部下又都是舊部,因此南段人數雖然不少,但整體的作戰實力並不太強,拿他們做為祭品再好不過。」 「分析的太透徹了,朕心甚慰,諸位將軍以為如何?」 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余熊光和武壁疆,因為他們兩個才最有發言權。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六章 文字文字余熊光和武壁疆兩人都找不出更好的計劃反駁,默然不語。 「好,既然大家都沒意見,就這麼定了。余熊光,你是朝中第一猛將,一定能撐起更大的責任,因此朕打算把襲擊北翼的任務交給你。」 余熊光臉色一白,眼角狠狠地瞥了一眼張揚,看到的卻是一張揚揚得意的臉,恨得牙癢癢,可皇命既定,他也無力修改,而且頂著第一勇士的名頭,說什麼也不能退縮。「 他緊咬牙關應道:「屬下領命。」 「武壁疆,你攻南翼,切斷天龍中路大軍增援的通道,使我軍主力有足夠的時間。」 余熊光看了武壁疆一眼,像是在說:「兄弟,你好自為之吧!」 「遵命!」武壁疆顯得很平靜,表面上看不出一絲喜怒,但內心卻早已掀起了巨浪。 這項命令是要他頂住天龍中軍與前軍三十萬大軍的狂攻,同時又要抵擋南段大軍向北合併,壓力之大難以想像,一旦主力大軍無法渡河,他和他的大軍必死無疑。 趙玄華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色道:「好了,各位都去準備吧!三日後的入夜時分,大軍一起出動,此戰至少要殲滅敵軍十萬之眾。 「是!」 這一刻起,銀雪大軍就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態,新兵們初臨戰陣,更是顯得手忙腳亂。 銀雪軍的動靜自然逃不過天龍朝探子的眼睛,消息很快就傳到各部大營。周大牛急忙增加巡夜的部隊,同時把消息稟告給葉歆。 葉歆聽了只是笑了笑,隨口道:「敵人準備鑽口袋了,我們的佈防好了嗎?」 「重兵都放在兩翼中段,估計那裡會是攻擊的重點。」 「嗯,你去吧!記住等他們上岸再圍剿。」 「周大牛躬身一禮,然後急步離開了大營,這有可能是東征以來的第一戰,他的心情多少有些激盪,這一戰非勝不可,若是打不好,會對以後的戰事有極大的影響。 送走周大牛,葉歆放下了手中書本,慢慢地踱向遊子河。 「大人!」 士兵見到他,連忙行禮,葉歆的眼睛卻直接望向東岸,對士兵們只微微點頭。 天色漸漸昏黃,淡淡的白月已經爬上了東面的天空,等著太陽西下後霸佔整個天空,空氣夾雜著河水的濕潤與草地的芳香,讓人心曠神怡,只是河對岸那一隊隊巡邏的士兵大煞風景。 葉歆靜靜地站在河邊,清澈的河水從腳邊流過,直往南方而去。 「最後的戰爭終於開始了,狼牙的騎兵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希望一切都順利,還有緂妹的事情,真是讓人頭疼啊!如果柔兒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在青龍城安置她們母子,哎!」 河對岸的士兵們忽然發現了葉歆的身影,他們並不認識葉歆,見一個書生站在河邊發呆,感覺有些奇怪。 「隊長,他是什麼人?既沒穿盔甲,又沒帶兵器,不像是士兵啊!」 「大概是謀士吧!」巡邏隊長隨意瞥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異樣,藉著黃昏的殘陽,他依稀可以看到葉歆斑白的頭髮,心中一動,又望了望更遠處,似乎沒有其他天龍士兵在旁守護。 「不如射他一箭,嚇嚇他也好!」 不知道誰出了一個搜主意,竟得到所有士兵的贊同,就連巡邏隊長也同意。 遊子河其實並不寬,兩岸相距大概也就是一箭之地,從這邊的河沿放箭,箭枝剛好落到對方的河沿,葉歆所在的距離正好在弓箭射程的邊緣,因此才挑動了銀雪士兵的好奇心巡邏隊長摘下身上的長弓,又從箭袋裡挑了一支速度最快的雕翎箭,一手緊握弓身,一手拉緊弓弦,扯至滿月後突然鬆手,利箭便如流星朝葉歆頭上射去,轉眼間便已到了葉歆的頭頂。 「大人!」聽到弓弦聲,天龍這方的巡邏兵都望了過來,頓時嚇得半死,若是主帥出事他們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連忙大叫起來。 「射死他!射死他!」眼見對方就要死在箭下,銀雪士兵們都顯得極度興奮。 然而,奇特的一幕出現了。就在飛矢破空滑至葉歆身前一丈時,河面上突然升起一幅水幕,把飛矢攔下,並帶入水中流走了。 兩岸的人都驚呆了,傻傻地望著葉歆,半天都沒動一步,猶如身處夢幻一般。 葉歆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靜靜沿著河岸一直往南走,神色悠閒,腳步輕快,就像是一個詩人正在夕陽中琢磨著最佳的詩句。 銀雪士兵們突然大叫了起來,因為他們想到了一個人,只有這個人才能擁有外人無法相信而又為之懼怕的人物——道士葉歆。 「是葉歆,是敵人的主帥!」 「快!快去報告皇上。」 隨著一陣慌亂趙玄華帶著手下大將很快便出現在河岸,失去了酒言後,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暗殺,尤其是傳出葉歆的道士身份後,他更是害怕,所住的地方日夜有重兵把守。 葉歆感覺到對岸的異動,停下腳步朝對岸望去,赫然發現了趙玄華的身影,一身龍袍的趙玄華與當年大不一樣,唯一不變的還是他那張陰險的臉,讓人看著總是不舒服。 周大牛等人得到通報也急忙召喚重兵趕來支援,見兩方沒有發生衝突,這才鬆口氣。 「大人,屬下來晚了,讓大人受驚了。」 「沒事!」自從道士身份被揭後,葉歆已經無所顧忌了,見自己的道術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心中怦然一動。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直接幹掉趙玄華,只是擔心趙玄華一死,銀州必然大亂,要想徹底圍殺仙主堂就會更加困難,現在的他把趙玄華當成了吸引飛蛾的燈火。 不殺趙玄華,也許可以從他的手下下手。 葉歆掃了掃趙玄華身邊的諸將,眼中閃動著慄人寒光。 余熊光等人彷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氣,心頭突然一震。 趙玄華心頭一陣發慷,顫聲問道:「果然是葉歆,這個魔頭殺人如麻,是我仙主堂的第一大敵,諸位要切記此人樣貌,以後見到此人,格殺勿論。 幾乎所有的人都產生了同樣的想法,皇帝要殺葉歆只是因為極度的恐懼,然而此刻誰也不敢笑話他,因為他們自己也是一樣,隨著天色漸沉,寒意越來越濃,即便還是八月底的溫暖時節,身上也是涼颼颼的。 余熊光大概是最膽大的人,拍著胸口道:「皇上放心,等明日夜晚,臣等一定拿葉歆的人頭獻給皇上。」 「好,好!」趙玄華乾笑了兩聲,便忙不迭地要走,如此近的距離,他實在擔心葉歆會用意想不到的方法致他於死地。 草原的夜色遠比城市更加明亮,當大地沐浴在燦爛的星光之下,視野更加開闊,也更容易察覺周圍的變化,因此當隔岸的銀雪大軍開始移動的時侯,河邊的天龍朝巡邏隊已經感覺到了。 當然,他們的感覺遠不如葉歆親眼所見直接,銀雪大營兩翼先後有兩支軍隊悄悄離開軍營,先往後方退了大約五里,然後各自向南北橫移,進入自己的戰區。 葉歆一直尾隨至此才停下,黑暗中沉穩的馬蹄聲像是戰鼓一樣敲在他的心頭。 「嗯!還是讓他們過河吧!現在殺了領兵大將,恐怕他們就會放棄進攻,五十幾萬大軍一心防禦,實在不太好對付。」 琢磨之後,他悠閒地回到西岸,鑽入了自己的帳篷,等待一場激烈的圍殲戰。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戰爭的號角終於吹響了。 「嗚嗚—」 沉重的馬蹄聲劃破了草原的寂靜,隨之而起的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余熊光和武壁疆各領五萬精兵夜渡遊子河,朝著天龍軍的左右兩翼中央發動了突襲。 「殺啊!殺光該死的天龍兵。」 余熊光不愧勇將之名,雙手舞動著大砍刀上下翻飛,黑色的戰甲,黑色的戰馬,就像一頭發怒的巨熊張牙舞爪地撲向敵人。 「敵人殺來了,敵人殺來了,快走!」 夜空中迴盪著士兵們高亢的叫聲,空氣中的緊張氣息越來越重。 跑得慢的士兵很快就被追上,片刻間已被黑色旋風吹得倒下。 余熊光越殺越起勁,眼珠都染紅了,手中大刀左劈右砍,追著天龍士兵狂砍。 「殺啊!衝啊!」 受到他的影響,銀雪士兵們都顯得鬥志旺盛,一個個彷彿下山的猛虎,見人就砍,絕不留情,將這支奇兵變成了殺人的器物。 余熊光並沒有等待仍在登岸的部隊,帶著前部一萬騎兵如奔騰的野狼群般衝向了看似薄薄的防禦層,轉眼之間就把天龍兵分隔開。 戰鬥順利進行給了余熊光更大的信心,骨子裡的狂傲又流露了出來,這一次他不止要用北部五萬精兵牽制天龍軍主力,甚至還把目光投向了南面的天龍中軍,貪婪的幻想著擊殺葉歆,立下不世之功。 他揮起大刀朝南一指,虎嘯般大喝道:「走,向南,殺了葉歆。」 士兵們也殺昏了頭,只覺得胸口豪氣翻湧,想都不想就追隨著黑色的旋風朝南面刮去,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死亡。 其實這一段是故意露出的破綻,負責防禦的主力後撤了二十里,只留下最前面薄薄的一層防禦,因此才被銀雪軍輕易地突破,而這是葉歆之計,背側的主力就像拉開的弓弦,一鬆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回河岸,徹底斷絕了余熊光大軍的歸路,這就是所謂的彈弓戰術。 「余將軍,後面,後面!」 殺聲太大,再加上風聲,余熊光根本分不清殺聲哪個方向,以為是自己部下,因此並沒有留意,但當親信衛士提醒他時,他才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驚得他幾乎掉下馬。 剛才還空蕩蕩的河岸,此時已是被如海如潮的天龍士兵佔據了,步兵、騎兵、弓兵、戰車兵,一隊隊整齊地列著方陣,遠遠望去密密麻麻一片,竟連河水都看不見了,可以想像衝過這樣的防禦層難比登天。 「他們早有防備!我們上當了!」 余熊光一陣懊悔,勒住戰馬呆呆地望著後方,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不能容忍的不是對方的強大,而是自己中計了,這一點嚴重摧毀了他的傲氣與自信,就像一個掉落陷阱的野獸。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必須找到出路。」 「怎麼辦呀將軍,再不想辦法,我們就要被包圍了。」 「走!殺出去。」迎著部下期待的目光,余熊光又表現出他凶狠的一面,雙腿一夾馬身戰馬長嘶一聲,如飛矢般衝了出去,大砍刀化成了噬人的惡魔,捲向衝來的天龍士兵。 戰爭的殘酷在這一刻完全展現出來,勝者生,敗者死,然而當銀雪士兵發現天龍大軍就像夾子一樣把他們緊緊夾住的時侯,生存的希望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南線,戰況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銀雪大軍同樣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但不同的地方在於武壁疆更加謹慎,上岸之後他並沒有急著衝殺,而是等五萬精兵全都登岸,後方似乎已經穩固,他才開始向西面衝刺。 天龍軍似乎被突然響起的喊殺聲驚呆了,見到手舉火把的銀雪兵就逃,盔甲、帳篷丟得滿地都是,很快就被銀雪士兵佔據了大約兩里寬的河段,為後續的主力軍隊製造了登岸的空間。 確認了部下登岸之後,武壁疆一馬當先,揮動著手中的長槍撲向四散奔走的天龍兵,銀色的盔甲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銀光,黑暗中如同一條銀龍四處遊走,恍然天神一般。 在武壁疆的率領下,五萬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衝殺,不到半個時辰就如利劍般切開了天龍大軍的南翼,製造了一條寬約二里的斷層。 策劃南線作戰的是周大牛和燕平,他們並沒有想出彈弓戰法,而且選擇了鉗型的攻擊模式,在武壁疆上岸處的南北兩側河岸。周大牛手下副將曹猛與燕平麾下的總兵嚴森早已各自領著三萬精兵等候多時,而且他們把戰陣的厚度壓縮至最薄,就像兩帖膏藥,緊緊貼著河岸,在外側看來只像是幾千守軍。 當武壁疆向西衝刺之時,這兩帖膏藥又化成了剪刀的雙刃,盼間便剪斷了武壁疆的退路,六萬大軍貼在原本被銀雪軍佔領的兩里河岸處,這時他們卻把軍隊的厚度大幅增加,就像棉花一樣彈了起來,很快就填補了被武壁疆割開的斷層。 銳利的剪刀也輕鬆地剪斷了趙玄華的進兵道路,六萬大軍如同一面巨牆,擋在了武壁疆大軍與主力軍之間,與此同時,燕平麾下的數支大軍一起向北靠攏,猛撲已入天龍防禦體系西面的武壁疆。 武壁疆早就料到會受到兩側的猛攻,聽到背後巨大的喊殺聲並不奇怪,在接受命令之初,他就不認為張揚的計劃有效,上岸過於順利使他感覺到危機的存在,因此並沒有留在河邊等侍,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五萬人會在三十萬大軍的重壓下變成碎粉,還會對後進的主力造成致命的影響,因此他選擇了像蛇一樣游動,最終突破了厚厚的橫面防禦體系,進入天龍大軍身後那一望無際的草原。 周大牛和燕平都不是決策型的將領,他們更擅長執行上司佈置的命令,見武壁疆一直西進深入草原,都有些措不及防,但夜深天黑,河邊戰事依然,隨後趕到的銀雪軍主力正拚命攻打重新建立的河岸防線,攻勢之猛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因此不敢追趕武壁疆的大軍,只能一邊派人注意武壁疆大軍的動向,一邊派人稟告中軍。 聽聞武壁疆引軍竄至自己的後方,葉歆也有些意外,黑夜中戰場混亂,如此條件下還能做出這種抉擇,不禁感歎武壁疆的將才。 「四大王將果然名不虛傳,而且這個武壁疆似乎比余熊光聰明多了,這大概就是靈蛇與笨熊之間的差異吧!」 赤溫見他一臉鎮定,心情也放鬆了許多,沉聲問道:「大人,周將軍請示下一步行動,要不要追殺武壁疆的逃兵?」 葉歆仰望星空,滿天星斗像一顆顆鑽石鑲嵌在黑幕上,就像千萬隻眼睛注視著他,注視著整個戰場。 「大人?」赤溫見他發呆,輕輕喚了聲。 「告訴周大牛,讓他全力對付趙玄華的主力,武壁疆的事情,中軍會處理。」 赤溫聽到前方的殺聲,手早就癢了,一聽這話頓時興奮莫名,笑著道:「好啊,就讓他們知道禁軍鐵騎的厲害。」 葉歆朝他笑了笑,沉吟著又道:「武壁疆雖然突破至西面,但廣大草原都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他縱有軍隊也無濟於事,除非他願意落草為寇,不過以他的名聲與地位,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換而言之,他們必須找路回到東岸,依我所料,武壁疆會從後方襲我中軍。」 「中軍?他有這麼大膽子嗎?」赤溫驚訝地看著他。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7章 時之舞者 葉歆微微領首,淡淡地道:「此人膽識謀略都不弱,他若是從兩側繞行,必定會受到追擊,如今我大軍重心南移,全力對抗趙玄華的主力,中央相對空虛,他也許會以我為目標,只要殺了我,大軍就會內亂,到時侯他們便有可乘之機。」 聽聞對方的意圖,赤溫不禁勃然大怒,虎目圓睜,手扶劍柄大聲道:「他敢來,我就讓他再也回不去。」 葉歆笑道:「好了,傳我命令,殿後大軍迅速向南北兩側移動,打開口子迎接敵軍。」 赤溫倏的一愣,驚問道:「南北移動?中央豈不是空虛了?這樣太危險了吧?沒有理由與一隻發瘋的野獸正面相碰。」 葉歆胸有成竹地笑道:「抓蛇最好用的就是布袋,向兩側移動的大軍在外人看來是增援兩翼,其實是撐大袋子,讓蛇更有信心鑽進來,只要他肯進來,我們可不怕被他咬傷了。」 赤溫眼睛一亮,讚歎道:「大人果然英明,屬下立刻就去辦,一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赤溫!」 「是。」 「你領禁軍護衛中軍,我要看到像鐵板一樣的防禦,別讓我失望哦!」葉歆笑著擠了擠眼,請將不如激將,赤溫也是血性男兒,這樣的挑撥比鼓勵更加有效。 赤溫果然受了刺激,傲然一笑,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我會製造出一塊燒紅的鐵板,先燙下一層蛇皮再說。」 「去吧!」 葉歆早已不懷疑這場戰鬥的結果,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對手的死傷人數,這要視乎趙玄華是否衝動而定。 果然,不到三更時分,鑽入黑暗處的銀色毒蛇終於探出了恐怖的蛇頭,張著血盆大口,亮著劇毒的撩牙,準備狠狠地在天龍大軍的要害處噬上一口。 蛇頭處,武壁疆便是撩牙,他本就長得相貌堂堂,銀甲罩身更顯得英氣逼人,手中銀槍亮如靈蛇般飛舞,所到之處血花四濺,慘叫聲連聲而起。 他本可以選擇繞過天龍軍營,從無人之地渡河回家,但他不知道趙玄華的主力軍是否已經登岸,若是如此,他的消失將會嚴重影響整個戰局,危及銀雪大軍的存亡,無奈之下他只好選擇死拼。 看到如此身影,他身後的士兵們都覺得胸口一團豪氣上湧,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一個個瞪著血紅色的眼珠子殺入中軍的背部,很快便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直撲葉歆的中軍行轅。 天龍士兵訓練有素,卻也很少見如此神兵,雖然是敵人,但都不由自主地挑起大拇指,暗暗讚歎對方。然而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動手又是另一回事,主帥就在身後看著,為了自己的生存,為了全軍的榮譽,如何也不能讓這條毒蛇吞噬,因此一個個抖擻精神,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了出來,狠狠擠壓著銀雪軍的衝擊陣式。 一座鋼陣橫擺在武壁疆的面前,佈陣的都是最精銳的禁軍,在赤溫的率領下如巨山般穩立不動,只有沉重的喘息聲,就像野牛低下頭揚起銳利的雙角,準備發動最致命的攻擊。 看到鐵板似的防禦陣式,武壁疆竟找不出一絲破綻,若想越過只能死拼,但第一排的強弩兵已經令他的騎兵心驚膽寒,更別說後面的長弓兵、盾牌兵,還有最後方等待衝擊的騎兵隊,不禁暗暗心驚:「葉歆不愧是一代英傑,所率之兵果然不同凡響,如此嚴密的防禦體系,別說五萬大軍,就算有五十萬人也未必能衝突。」 猶豫這一當口,他的面前已經出現了一排屍陣,都是在強弩之前死於非命。 看到這些,武壁疆已經沒有選擇了,眼睛一瞪,舉著被鮮血染紅的銀槍朝前一指,揚聲叫道:「兄弟們,葉歆就在前面,我們是最勇敢的戰士,有仙主保佑,此戰必勝,大家隨我殺!」 「仙主保佑,殺啊!」巨大的喊殺聲驚天動地。 此時,又一陣殺聲躍然而起,如龍吟般響徹大地,擺成橫陣的禁軍士兵同時發出低吟的吼聲,像是巨龍在咆哮,又似乎猛獅在怒吼。 銀雪軍的戰馬似乎受到驚嚇,響起一陣長鳴。 刀劍相擊,鮮血橫流,戰爭惡魔開始飽嘗它最喜歡的鮮血與死亡。 揮刀,刺槍,一個又一個倒下,茵綠的大地被鮮血染紅了,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葉歆站在一輛特製的戰車上,靜靜地凝望著殺聲震天的戰場。這就是戰場,耳邊除了殺聲和吶喊聲,還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就像是天地在咆哮他的無情,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殺戮,死亡,僅此而已。 滿身鮮血的武壁疆殺得連眼珠都紅了,但他依然很冷靜,四周的變化悉數落入眼中,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大軍已被重重包圍了,圍得就像鐵捅一般。 看來還是太勉強了,敵軍的防禦真是太頑強了,葉歆—人中之傑,果真當世無雙。 「大人,我們殺出去吧!」他身邊的親兵回頭問了一句,還沒等到主將的回應,一支飛箭已洞穿了他的咽喉,屍體重重栽倒,與他的同伴們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武壁疆滿眼悲槍,仰天看了一眼星空。 「全軍向後轉,殺出去。」 在武壁疆的帶領下,剩餘不到一萬的士兵如潮水般向後湧去,如同一把巨錘,狠狠地敲打在人組成的牆壁上,又一次發出了轟鳴聲。 赤溫喘了口氣,躍馬回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敵人開始突圍了。」 葉歆看了一眼滿地的死屍,在火把的照耀下,臂上那一條條黃帶像針一樣刺激了他,如果沒有這條黃帶,銀雪士兵未必能發揮如此強大的戰鬥力,然而這條黃帶可以讓他們變成猛虎,也可以變成禍害天下的毒蛇。 「不接受投降者,殺無赦。」 赤溫因為對對手的頑強產生了敬意,所以前來訊問,沒想到竟得到這樣的回覆,不禁愣在當場。 葉歆甩眼望向身邊衛士,沉聲道:「傳我軍令,殺無赦。」 「是!」衛士坐在馬上行了禮,然後便飛快地躍入了前方的殺戮中。 「大人有令,殺無赦。」 「散開,用弓箭。」赤溫朝長弓兵方陣擺了擺手,一萬弓箭手整齊地向前邁進。 看到突然張開袋口,銀雪大軍彷彿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沒命似的往前狂奔,畢竟求生是每個人天生的意念。 突然,箭羽破空之時發出猛虎般的咆哮聲,士兵們下意識回頭一看,箭如飛蝗,像是被搗了巢穴的蜂群,一起落在了他們的臉上、身上,密集得似是傾盆大雨一般,避無可避。 銀雪士兵還沒有來得及呻吟,就被箭雨釘成了刺猜,轉眼間便射中了一片,水遠倒在了草原上。 一片又一片,此時的戰爭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由於葉歆下了死命令,所以沒有一個人敢說什麼,他們要做的只有—殺!殺!殺! 蒼茫的大地又是一次呻吟了。 武壁疆的狼狽代表性地反應了銀雪大軍的整體狀況,他們雖然主攻,奈何天龍大軍這邊早有準備,他們登岸的兩翼不但不薄弱,反而是防禦厚度最大的地方,只是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路而已。 當趙玄華領著大軍殺入遊子河的時侯才發現,對岸的敵人密密麻麻,像是進了螞蟻窩似的,箭雨更是如同暴漲的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撲來,清澈的遊子河很快就被染紅,被射成刺猜的屍體如潮水般往下游飄去,後面的士兵幾乎要踩著同伴的屍體過河,感覺如同進了地獄一般。 新兵們首先挺不住了,看到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體,他們開始嘔吐,劇烈的嘔吐,幾乎要把腸子都吐出來。 前方屢攻不克,天龍軍的防禦陣式如同鐵壁一樣,水潑不進、針插不入,就算仙主堂的信徒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前進不了半分,大部分士兵剛剛踏上西岸就成了冤魂。 趙玄華原以為可以背水一戰,從而發揮出幾倍的戰鬥力,然而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士兵,背水雖然不假,但敵人的戰鬥力與鬥志都不輸給他們,而且防守密集,沒有任何破綻,銀雪士兵即使有心與敵死拼,卻也無用武之地,大部分的士兵連敵人的樣子都沒有看到就戰死了。 岸的東側,趙玄華焦慮不安地站在河岸上,急得臉色發青,惡狠狠地瞪著西岸的戰況,牙齒咬得幾乎出血。 張揚的臉色比他還要差,主意是他出的,軍隊是他安排的,成敗關係到他的一生,怎能不緊張,一邊慌張地觀望,一邊還不忘勸止皇帝,「皇上,敵勢浩大,還是停止進攻吧!」 「不行,武壁疆已經衝過去了,他們定然會殺回來,到時侯我們東西夾擊,必定能打開局面。」趙玄華依然抱著一線希望,也許是出征之初他就一直缺乏信心,希望從戰爭中獲取。 「我軍傷亡太重,這樣下去,軍力的差距就更大了。」謀士們也嚷開了。 趙玄華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現在輸不起,也不想輸,因而叫道:「不要廢話,有力氣就衝上去殺幾個給朕看看。」 一番話嚇得眾謀士們都不敢說話了,擔心再說下去會被一個命令調到前線去做敢死隊,永遠都不能說話,因此只能看著戰場發愣。 西岸邊至草原大約五十丈的地帶變成了名符其實的絞肉機,卻是對銀雪軍而言,無數英勇的士兵倒在了這裡,死亡的人數太多了,後面跟上的士兵連插腳的空間都沒有,只能踩著同僚屍體往前衝去,不時還被自己人絆一下,然後便成了屍陣的一份子。 殺戮一直持續著,弓兵不知拉斷了幾把弓,射出了幾千支箭,手臂酸得幾乎抬不起來了,可敵人還是前仆後繼,殺得他們都麻木,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也有的人殺得反胃,趴在地上乾嘔了半天,什麼也吐不出來。 終於,趙玄華也撐不下去了,眼見黎明將至,他對於武壁疆的期待徹底放棄了,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撤兵」,然後便回到自己的中軍行轅睡覺,失落的他連死傷人數也不管了。 剩下的人可沒有他這麼舒服,單是處理從戰場回來的輕重傷者就足以讓任何人頭疼,除此之外還要清點人數,佈置新的防禦體系,直到天邊泛白還在忙碌著。 突然,北線傳來的一個噩耗震動了整個大營——余熊光戰死,隨同他一起出擊的五萬精兵只逃回來十九人,其中有十一個重傷,八個輕傷,可謂是徹底慘敗。 接到這樣的消息,大營內死氣沉沉,出征以來的傲氣與豪氣都蕩然無存,營盤中,草堆邊,總能看到滿身血斑的士兵們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起,歎氣聲、埋怨聲不絕於耳,再加上身上散發的汗臭味與血腥味,彷彿地獄一樣。 他們不是不想洗,只是河水早已被染紅了,河裡還漂浮著同僚的屍體,而他們卻因為害怕,不敢去收拾。 「敗得好慘啊!」 沒有參戰的軍官和士兵們見到此情此景都暗自慶幸,沒有捲入這場絞肉機般的殺戮之中清點數目之後,將領面對令人震驚的死亡人數,久久說不出一句話,因為死的實在太多了,多得他們無法想像,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如此巨大的損失,他們擔心士兵知道戰況後會有什麼影響,更擔心皇帝看到這個數字後有什麼反應。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是啊!不能獲勝便只有敗亡一途。」 趙玄華睡得並不好,一連做了幾個惡夢後,他終於醒了,卻又要面對另一個惡夢。 「什麼!余熊光死了!」 「是!」 侍衛們都嚇得面如土色,只等皇帝發作便往外跑,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趙玄華平靜得就像一眼深井,即便外界狂風大作也波瀾不驚。 趙玄華並不是鎮定,而是嚇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做不了了。 張揚的臉色黑得像鍋底,這次行動完全由他一手策劃,如今大敗而歸,十三萬士兵戰死沙場,還有七萬傷兵,一夜之間就少了二十萬戰鬥力,這種情況只能用慘敗來形容,而他就是最大的責任人。 「武壁疆呢?」 「至今沒有消息,他的部隊也大都戰死。」 「可惡!」張揚恨恨地一跺腳,轉身伏倒在趙玄華的身前,痛哭流涕地道:「微臣愚策,害得大軍損失慘重,還折損了兩名上將,微臣罪該萬死,願一力承擔所有的罪責,受軍令重懲,請皇上下令處斬微臣,以安將士之心。」 趙玄華一臉頹然,昨日還意氣風發的他就像一條軟皮蛇,癱坐在金色的大椅上,雙眼發直,眼含懼意,嘴裡喃喃自語道:「葉歆是怪物,天下沒人能打敗他,他是個怪物,怪物……」 帳內文武都愣住了,一個個低下了頭默然不語。 張揚本就沒打算負責,只是做個樣子而已,見皇帝沒有反應,拍拍衣服站了起來,勸道:「皇上切莫如此,我軍雖敗,仍有三十幾萬大軍,還有後方千千萬萬的仙主堂信徒支援著我們,我們有仙主保佑,最終的勝利將會屬於我們。」 正說著,一個血人從外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趙玄華面前,伏地連連叩了幾個響頭,哭叫道:「微臣該死,微臣未能守住登岸的通道,令大軍蒙受如此慘重的損失。」 趙玄華吃了一驚,細細打量跪在面前的血人,認了半天才認出是武壁疆,不禁大喜過望,驚叫道:「武愛卿!你沒有死?」 「微臣突破至敵軍背後,發現後路被切,因此帶著麾下大軍硬衝葉歆的中軍大營,不料敵軍勢大,弓弩強勁,我軍雖然一時衝入,但最後還是寡不敵眾,五萬精兵全部灑血敵營,微臣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下扮成死屍沿河漂流而下,這才回來。」說到最後,武壁疆竟失聲痛哭起來,這是他人生最大的敗仗,最大的恥辱。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趙玄華就像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孩,見到誰都像是英雄。 張揚在一旁暗暗鬆了口氣,連武壁疆都不受重懲,自己當然會逃過一劫,心裡竊喜,表面上仍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拍著胸脯道:「皇上放心,此奇恥大辱,我銀雪帝國上下必然謹記於心,將來一定要用葉歆的人頭祭奠死去的英靈。」 趙玄華此刻再也不敢有什麼雄心壯志了,只盼著能在銀州太太平平做幾年皇帝就滿足了,鬥志消失,戰意也沒有了,指著面前諸將道:「聯全靠你們了,務必要守住遊子河一線,切不可讓敵軍趁機渡河。」 「皇上放心,我軍早有準備。」 「這樣就好,朕乏了,武將軍也累了吧,都回去休息吧!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8章 天龍軍營的情況剛剛相反,一夜大勝,殺敵無數,全軍上下都士氣大振,一夜不眠的將領也是精神抖擻,不斷來往於軍營與中軍大帳,稟告死傷的數目,同時紛紛向上司提出渡河戰爭的要求,周大牛、燕平等主帥自然也希望能乘勝追擊,因此也都跑到了葉歆的帳中。 「大人,殺過去吧!」 「我軍大勝,若不乘勝追擊就太可惜了,進攻吧!」 「末將願為先鋒,斬下趙玄華的人頭。」 葉歆卻顯得十分悠閒,昨夜一戰雖然大獲全勝,但敵人仍有三十餘萬人,縱使攻擊力不足,要防守大營卻依然綽綽有餘,自己兵力一旦過河,防禦體系就必須做出變化,從防禦性的陣式變成攻擊性的包圍陣式,人數上雖然可行,但防禦的厚度就必然下降,有利於敵人突破,不利於自己防守。 更重要的是,他剛剛接到龍天行傳來的書信,孟海塑的大軍已被誘出葫蘆谷,困守在天目城內,而龍天行的大軍把天目城重重困住,趁機取得了葫蘆谷,打開了進入銀州的通道,這是南線戰事重要的轉折點,一旦龍天行引兵殺入銀州,趙玄華必然首尾難守,面臨兩面夾擊的危險。 當然,他更期待狼牙那數萬鐵騎在銀州中心區攪個天翻地覆,如此一來,趙玄華必然撤退,此時再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東掩殺,一戰可定。 面對眾將的要求,他是淡淡說了四個字——不許出戰。 眾將當然不明白,還想再問,卻被赤溫都請出了中軍大營,無奈之下只好收拾心情,回去休息,準備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下一場戰鬥。 銀州北部與冰原接壤的地帶,一支奇兵正悄然無聲地向東挺進,道路雖然不好走,但來此之前狼牙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無論是衣服還是糧草,都經過葉歆和狼牙的精心安排,更有一支秘密的運糧隊跟隨在後方,時刻提供充足的補給。 大軍行動很迅速,當趙玄華在遊子河初戰大敗之際,他和五萬鐵騎已離開了冰原,進入銀州東北部蒼涼無人的荒山。 這一刻,狼牙知道自己離成功已經很近了,然而另一個難題隨即出現,因為他必須向手下宣佈葉歆的格殺令,這種命令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萬一途中出了任何錯漏,後果難以預料。 因此他沒有立即挺進平原地帶,而是在一座山谷內暫時停了下來,並開始向全軍傳遞葉歆的命令。 聽到「格殺令」後,全軍一片嘩然,雖然開撥之前狼牙已有些暗示,但要進行如此凶狠的命令,的確不是立即就能接受的。 幸好,這些騎兵都是天馬草原各部族召募而來,性情與一般的士兵大不一樣,這些年一直都在狼牙的麾下效命,對這位主帥十分敬重,想到連主帥都接受的命令,自己沒有理由反對,如此一來,反對的聲音便漸漸小了。 看到士兵們充滿鬥志的眼神,狼牙這才帶著他們離開山谷,這支黑衣黑甲的鐵騎隊猶如從深山竄出的毒蛇,狠狠地咬中了最近的檜山城。 檜山城,銀州北部的小城,平時並不受人注意,就連肆意擴張的仙主堂也漠視這個山區邊緣的小城,城內也沒有受到戰亂的侵擾,民風依然是那樣純樸。 狼牙的五萬大軍很快就佔據了這裡,當士兵們發現城裡沒有一個人繫著黃色布帶,都暗暗鬆了口氣,就連狼牙也是如此,雖然決心已下,但真正面對屠殺之時又是另一種心情。 城中百姓對於這支從天而降的大軍無不大吃一驚,但看著紀律鮮明的天龍士兵,他們打內心都產生了好感。 這支草原牧民組成的軍隊沒有一般軍隊慣有的不良習氣,出身低微使他們更在意與普通百姓之間的關係,而好客豪爽的他們也在行為上把自己的特性表現出來,不少士兵趁著休息時間竟幫城中的百姓做起了事情,有的補屋頂,有的挑水,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此景此情,不能不打動檜山城數千居民的心,他們開始相信這支天龍大軍,也許是他們心裡依然把自己當成了天龍朝的子民。 一切原本很平靜,然而隨著仙主堂派來的徵兵使者出現,這份寧靜被徹底打破了。 「什麼?仙主堂使者到了城外?」狼牙正打算進兵龍溪城,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能不讓他醒覺。 他登上城頭一看,城下只有一名中年男子,身上穿著白色的綢衣,手上繫著黃色絲帶,明顯是仙主堂的信徒。 「什麼人?進城幹什麼?」 由於城上依然豎著銀雪大旗,仙主堂使者並不知道城池已落入敵軍之中,傲然朝著城頭叫道:「我是傳命大臣,奉皇命來檜山城徵兵,你們快快開門,否則別怪我發火了。」 「徵兵?」狼牙吃了一驚,細心的他感覺到前方的戰事有了變化,高聲問道:「不是早就征過兵了嗎?」 「南線戰事吃緊,兵源不足,所以要徵兵,這是為國盡忠,你們這些守城的士兵也要去前線為國效力,別在這裡享太平福了。」使者有些納悶,這樣的小城沒有理由會有這麼多士兵,以為是朝廷忘了調集他們。 狼牙感覺到他生疑,甩眼給旁邊的衛隊長。 衛隊長心領神會,張弓搭箭,一箭就朝使者射去,沒等使者反應過來,已經被活活釘死在地上了。 「南線一定是指龍大將軍的地盤,看來我們軍又有了大勝仗,我們也不能再拖,大家今夜準備,明天一早動身,直撲龍溪城。」 「是!」 深夜的龍溪城像一隻懶惰的野豬,靜靜地伏在大地上沉睡著,絲毫不知道危險將至。 趙玄華親自出征後,城裡便沒有什麼駐軍了,只有三千老弱殘兵守護著新建不久的宮殿,城門附近的盤查並不嚴緊,因為人們都覺得戰爭離他們太遠了,就算葉歆和天龍的東征大軍長著翅膀也飛不到這裡,更何況前線還有數十萬大軍守護著疆土。 入夜時分,張古在親兵的護衛下悄然進入了國都,他的五萬士兵拼了命才擋住龍天行的前鋒,但他很清楚,一旦龍天行的主力殺來,他這戰鬥力不強的五萬人根本擋不住,然而西線的戰事一樣吃緊,折損二十萬人的主力軍只有防禦的能力,誰也不敢再提擊破敵軍,他們已被葉歆嚇破了膽。 「去刑部。」望著熟悉的城市街景,張古忽然有一種失落感,彷彿這個城市正在離他而去,感覺很奇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那只是傳聞吧?葉歆的大軍都在西南兩線,哪有軍隊能到這裡?」親兵隊長嘟嘟嚷嚷地說著,深夜趕路的疲意使他很是不滿。 張古沒有回應,悵然望了望天空,這次回來是因為有人報稱在龍溪城北面丘陵地帶發現了天龍軍的影子,雖然他不相信敵軍會悄然無聲地到達這一帶,但還是不得不趕回來看看情況。 畢竟國內空虛,大軍都在西南兩線作戰,如果國都出現了敵軍,根本沒有任何力量與之抗衡,更重要的是一旦國都丟失,軍心士氣將會大受影響,而民心也會有所動搖。 這些年雖然仙主堂積極擴張,但百姓之中還有很大一部分心存疑慮,就算加入了仙主堂也只是觀望,這批人的忠誠並不值得期待。 「希望能撐下去。」 就在張古進城後的兩個時辰,龍溪城北面的高地上突然出現了巨大的黑影,狼牙在嚮導的帶領下像蛇一樣游動於各城之間,白天藏於密林山谷,晚上才急促行軍,雖然有人察覺到什麼,但消息傳播的速度並不比大軍的速度快多少。 站在高地上眺望南方,龍溪城就像一個神秘的美人,黑夜下透出誘人的魅力。 「族長!看樣子我們到了。」 同是牧民出身,士兵們都習慣稱狼牙為族長,狼牙也很喜歡,這樣可以拉近他與士兵之間的距離。 「嗯,我們到了。」狼牙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四名總兵,沉聲道:「據報城中只有三千守軍,根本不足以抵擋我軍,只是不能讓消息走漏,因此你們四個一定要堅守四門,除了我親自出現,否則誰也不能打開城門,聽到了沒有。」 「是!」四人齊聲相應。 狼牙長長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右手抽出腰間的馬刀,眼神變得像鷹一樣銳利,盯著龍溪城看了一刻鐘。 「進兵!」 隨著馬刀一指,四路大軍如同四隻手臂,同時伸向龍溪城的四門,而狼牙領著中軍一萬騎兵等待著一場慘烈的殺戮。 城裡靜悄悄的,人們大都已進入夢鄉,誰也沒有想到滅頂之災突然降臨在他們的頭頂。 張古剛剛回到自己的府裡,打算休息一夜,天亮後立即調查事件,然而正當他梳洗完畢準備上床的時侯,大地突然顫動了。 「什麼聲音!」他像受傷的野獸般跳了起來,驚顫的目光掃動著搖晃的火苗,細心傾聽著隱隱傳來的聲音。 聲音很沉重,像是無數聲音組合而成,就像心跳一樣,讓人感覺很壓抑。 他一個箭步跳出睡房,大聲問道:「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聲音?」 衛士們剛睡下,一路狂奔都累了,因此沒有人回應,片刻之後才有府內守夜人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人,好像有軍隊!」 「軍隊?」張古顧不得僅態,穿著小衣就撲到守夜人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急聲問道:「哪裡來的軍隊?不可能有軍隊?」 「大人,您聽,這分明是萬馬齊奔的聲音,小人以前在草原上生活過,常常聽到牧馬齊奔的聲音,就是這樣的聲音,像打雷似的。 守夜人的目光很鎮定,聲音也很清晰,讓張古找不到半點懷疑,心裡頓時如同雷擊一般,銀雪大軍本就沒有多少騎兵,全部都調去了西線,這一帶根本沒有騎兵,如今萬馬齊奔的聲音只有一個可能——天龍騎兵殺來了。 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裡? 沒等他思考清楚,一名衛士跌跌撞撞衝進來叫道:「大人……敵軍殺來了。」 張古心頭吹起一陣寒風,臉色刷的白了,瞪著衛士問道:「怎麼回事?有多少人?」 「好多人,好多馬,全是騎兵,一眼望去全都是,他們把四門都佔了,城已被他們封鎖了,一個也逃不出去了。」衛士慌得有些語無倫次。 張古一屁股坐倒在地,呆滯的目光望向天空,卻發現滿天的星星不知什麼時侯都休息了,只留一片漆黑的夜幕。 「完了,銀雪帝國完了,徹底地完了。」 有一點他很納悶,想知道這支騎兵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大人,我們怎麼辦?」 張古深深地吸了口氣,苦笑道:「城裡不過三千老弱殘兵,抵抗沒有任何意義,你去找敵方的主帥,告訴他,城裡不抵抗。」 「這……不大好吧?」 「我們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已。」張古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入了自己的房間平靜的城市籠罩著緊張的氣氛,壓抑得令人心慌,平民都從睡夢中被驚醒,看著街上盔甲鮮明,隊列整齊的天龍大軍,嚇得都躲回了家中。 半個時辰後,狼牙帶著一萬騎兵也進入了龍溪城,看著絲毫沒有抵抗的城池,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份猶豫,但想到臨走時葉歆的重托,眼神再次銳利起來。 「都控制了嗎?」 「全城都在控制之中,守衛皇宮的三千銀雪軍已放下武器,受我軍看管。」 「領布禁黃令了嗎?」 「還沒有。」 狼牙點點頭,望著直直的大街發了一陣呆,沉聲道:「你們負責把守每個重要的路口,如遇抵抗,格殺勿論。」 「是!」 「中軍,跟我走,我們一條街一條街,頒布禁黃令,撥出你們的馬刀,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在執行命令,哪個壞了大事,別怪我不念舊情。」 「是!」 響亮的聲音打破了低沉的氣氛,在夜空下分外嚓亮,附近的居民都感覺得到。 七天,龍溪城經歷了歷史上最血腥最慘痛的七天,俗稱「血色七日」,這座名城原本擁有五十餘萬百姓,但七天後能平安活著的人居然只有兩萬人,其他人都成了狼牙屠刀下的產物。 偌大的城市被分成了三個區域,軍隊總部在皇城,信徒在東北城,非信徒在東南區,屠殺自然也是在北城。 但狼牙很聰明,他知道一旦全城暴動,他的五萬騎兵根本壓制不住,因此借審查背景之名一批批地召喚城中的百姓,每次一批三千人,其他的平民根本不知道那批人怎麼了,因為他們連街道都出不去,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整座城池被血腥氣籠罩著,就連執行任務的天龍士兵都感到極不舒服,嘔吐成為了每日必不可少的現象。 狼牙也許是最平靜的人,一開始他與士兵們一樣,對殺戮感到極度的厭惡,然而當他翻閱仙主堂的記錄時,才明白葉歆為什麼要下這樣一個殘忍的命令。 因為這次屠殺仙主堂信徒遠比死在仙主堂手裡的人要少得多,單是那一個個被仙主堂進行屠殺的城市名字就多達十九個之外,人數竟然超過了兩百萬,那些都是因為反對仙主堂傳播教義,反對仙主堂的統治,而被屠殺。 更甚的是,仙主堂為了吸引信徒,無所不用其極,殺戮只是其中一項,而且是最仁慈的一項,有的家庭被迫獻出妻女,有的則被迫獻出剛剛出世的嬰兒,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情況罄竹難書,至今還有許多人生活在痛苦之中。 「大人,結束了。」 狼牙合上了厚厚的記錄,眼中的猶豫與不安徹底消失了,淡淡地道:「幹得不錯,接著把城池清洗一下,再把消息傳出去,告訴附近的城市,天龍軍正打算摧毀仙主堂的聖殿和聖像,龍溪城的信徒拚死保護,但力量不足,要求全國的信徒前來支援。」 「您的意思是……」 狼牙冷冷笑道:「面對死亡與殺戮,只有真正的仙主堂信徒才會來,這樣就可以避免殺錯人,我們也輕鬆一些。」 「大人……我們實在不想殺了。」 狼牙淡淡一笑,隨手把記錄扔到下屬的懷裡,道:「拿去看看,看完了,你就會改變想法了。」 為了安撫士兵們的心情,這份記錄被抄錄了許多份,傳送到各個軍營之中,這些士兵原本都是純樸的牧民,並不喜歡殺戮,但當他們看到仙主堂的記錄,他們的同情立即化成了憤怒,內心的自責也一掃而空。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九章 龍溪城被佔,張古也死在了屠刀之下,失去了主帥的部下潰不成軍,很快就投降了,龍天行也知道禁黃令,因此對仙主堂的信徒較為敏感,見這些都是新兵,沒有仙主堂的信徒,多少有些安慰。擊破防禦層後,他又進取龍溪城外圍諸城。 聽聞後方傳來壞消息,趙玄華的大軍徹底喪失了鬥志,那些強召入伍的士兵開始逃跑,有的向東逃,有的向西跑,越過遊子河向天龍軍投降,如此一來,軍心更加渙散。 「敵軍開始潰敗?」 赤溫興奮地道:「是,我們接納了大量降兵,他們異口同聲都說龍溪城被攻破了,後方已落入我們的掌握之中,趙玄華和他的大軍軍心動搖,鬥志全消,正打算後撤呢!其實也就是潰敗。」 「龍溪城被攻破了!」葉歆呆了呆,急切地叫道:「快!快找個降兵來,我要仔細盤查。」 「是!」赤溫閃身便走,很快就領著一名降兵進入中軍大帳。 從降兵嘴裡得到答案,葉歆整整一天沒有說過一句話,像石頭一樣靜靜地站在遊子河邊,無論誰跟他說話都置之不理,彷彿靈魂出了竅似的。 當然,遊子河西岸數十萬大軍中沒有一個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狼牙成功了,這就意味著無數亡魂已死在「格殺令」下,他的情緒又怎能平靜下來呢! 「蒼天啊!希望我這一次的決定是正確的,仙主堂是大地上的一顆毒瘤,不挖掉它,整個人類世界都會受到病魔的侵害,甚至是死亡,我不求什麼,只希望做一把利刃,把毒瘤徹底割掉。 「狼牙,辛苦你了,做這樣的事情,大概很難受吧!」 第二天清晨,當旭日的金光灑在葉歆身上之時,他突然動了動,轉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後一夜沒合眼的赤溫,正色道:「傳我將令,全軍準備突襲,一旦敵軍撥營,立即渡河猛擊。」 「是!」 「命令前軍的騎兵向北靠攏,禁軍的騎兵向南移動,以絕對的速度壓制敵軍的兩側,不要讓任何一支敵軍向兩翼竄逃。」 「屬下明白。」 「還有一個命令。」葉歆頓了頓,盯著赤溫道:「仙主堂是邪教,必須剷除,降兵之中如有人不除黃帶,殺無赦。」 赤溫愣了愣,想說什麼,但見了葉歆殺氣騰騰的表情,嚇得話又嚥了回去,躬身一禮,轉身便往大營走。 葉歆仰天看了看浮雲,身子突然一晃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這是他第一次當眾施展遁術,周圍的士兵無不駭然,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有的驚歎,有的懼怕,有的不安,都為擁有這樣的主帥而緊張。 葉歆並不是顯示自己的力量,只是急著要看看銀雪大軍軍營內的情況,當他踏入軍營,強烈的動盪感立即傳入心神,大營中到處都是奔走的士兵,還有許多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是在說逃兵,就是在說龍溪城,整個大營看不見一絲笑容,有的只是淚水和驚慌。 趙玄華的大帳中更是慌亂不堪,都城被佔,將領們都人心惶惶,因為仙主堂總部在龍溪城,那裡是仙主堂教徒發展的重心,許多教徒都從外面遷到龍溪城,其中就有這些將領的家人,想到天龍騎兵揮著大刀在龍溪城的大街上狂奔,他們就不寒而慄。 趙玄華更感覺如同末日一般,若不是手中仍有二三十萬大軍,他也許早就嚇趴下了,縱使能挺住,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臉色煞白,看不見一絲血色,額上滿是冷汗,一滴滴往下滾,嘴唇哆嗦,手指也在哆嗦,話都說不出來。 將領們各懷心思,都不說話,使得偌大的帥營死氣沉沉。 半晌,武壁疆才打破了寧靜,開始向皇帝提出自己的建議。 「皇上,我們不能再守下去了,即使守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敵軍雖然佔了龍溪城,但這支奇兵人數必然不會太多,只要我們立即做出反應,應該可以很快奪回都城。而龍天行的大軍人數似乎也不算太多,我們一併壓制,遊子河這邊只要繼續佯攻,使葉歆不敢追擊,這樣我們便可贏得足夠的時間。」 趙玄華腦子裡一片空白,早已沒有了判斷的能力,別人說什麼,他就應什麼,根本沒有皇者的威望與氣度。 武壁疆的策略雖然得到眾人的同意,但誰留下來殿後卻成了另一個風暴中心,留下來的人敗亡機會很大,誰也不想做犧牲者,他們不說話,卻都把目光聚焦在武壁疆的身上,一是因為他是提議者,二是因為他是銀雪名將,只有他留下才能拖住天龍軍的後腿。 在張揚的引導下,皇帝果然直接了當地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武壁疆。做為堅實的仙主堂信徒,武壁疆也沒有推搪。 決議一下,整個軍營就更亂了,留下來做殿後部隊的軍營內一片哭聲,有的哭著寫遺書,有的甚至嚇得昏死過去。其他軍營卻是一片歡笑,士兵們都為自己贏得了生存的機會而慶幸。 葉歆沒有動手,只是靜靜地觀望著事態的發展,大事已定,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消滅仙主堂。 對於狼牙的屠殺舉動,第一個發難的是龍天行,當他領著部下進入龍溪城時,看到的是死寂的城池,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店舖無人,街上只有士兵,沒有百姓,此情此景不能不讓龍天行大吃一驚。 看到前來迎接的狼牙時,龍天行立時開口相問,「人呢?這裡的百姓呢?」 狼牙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問,淡淡一笑,平靜地道:「大人有令,手系黃帶不除者,殺無赦。」 「都……都殺了!」龍天行驚得騰騰倒退了三步,若不是手下扶著,差一點坐倒在地。 他的臉色先是煞白,隨即又氣得通紅,顫抖的目光掃視著周圍,街道寬廣,商舖雲集,可以想像在狼牙到來之前,這裡是何等的繁華。 「不錯,該殺的都殺了,一個不留。」狼牙輕描淡寫的樣子就像是剔掉了塞牙的碎肉。 龍天行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你這個屠夫!難道就不怕天理報應嗎?」 狼牙啞然失笑,沒想到堂堂大將軍也會說出這種膚淺的話,淡淡地道:「沒什麼可擔心的,軍人的職責就是執行命令。」 「好好好,我不跟你說,我是大將軍,現在由我接管龍溪城,你也要聽我的調令,來人啊——」 「且慢!」狼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神色平靜地道:「我是左路軍主帥,直接受命於大人,任何人都無權插手,而且我領了大人的密令,全權處理有關仙主堂之事,請大將軍不要插手。」 龍天行哼了一聲,怒目喝問道:「我偏要管,你又能怎樣?」 狼牙得到了葉歆的授權,也答應了葉歆的要求,不許任何人干涉此事,因此根本不懼怕龍天行的虎威,聲音越來冷,森然道:「那狼牙只好對不起了,您雖然貴為大將軍,但此次東征你不是主帥,無權干涉東征軍的事務,我只好以越權為由,禁止大將軍干涉任何事情,來人啊!請大將軍到府裡休息。」 龍天行眼睛一瞪,大聲叫道:「你敢!」 「龍大將軍,我已放出風聲,各處的仙主堂信徒正在趕來,我的職責還沒完呢,等一切解決了,再放您回去。」 龍天行嚇得一哆嗦,顫聲問道:「你……你還要殺?還沒殺夠嗎?」 「斬草必須除根,如果因為怕痛就不敢挖去被毒性入侵的肌肉,結果只會是喪命,我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想做什麼聖人,在接受大人的命令之時,我已經有了遺臭萬年的準備。」 龍天行徹底驚呆了,現在他才知道狼牙沒有衝動,殺人也不是因為衝動,狼牙比任何時侯要更加冷靜,思路更加清晰,信念堅定。雖然他不認同這個命令,但做為命令的執行者,狼牙的確沒有錯,錯的應該是命令的人。 他突然仰頭望天,朝著那白雲之巔大聲問道:「大人,這真是您的命令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明白!」 蒼勁的聲音直穿雲霄,彷彿要傳到千里之外的遊子河畔。 狼牙神情肅穆地看著,淡淡地道:「龍大將軍,您追隨大人的時間比我早,應該知道大人的脾氣與個性,做出這決定並不簡單,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我不想強行改變您的想法,但我絕不會讓大人的心血付之東流。」 「既然你有這種覺悟,我也無話可說了,憑良心做事吧!」 「我會的。」狼牙淡淡一笑,「城外很不太平,為免您的手下干涉軍令,我只好這麼做了,還有,聽聞大將軍與敵軍交戰,必然抓了不少俘虜,狼牙正想討要,如今就自己去取了,若有什麼對不起的地方,日後狼牙再向您陪罪—帶龍大將軍去休息,好好招待,出了任何意外,拿頭來見。」 「是!」 幾名壯漢把龍天行將軍硬生生拖入了趙玄華的宮殿裡軟禁了起來,一起軟禁的還有隨著龍天行入城的將領與親衛隊。 狼牙決心已定,不容任何人插手,軟禁了龍天行後立即以左路軍主帥的身份控制了龍天行大軍,雖然有些阻礙,但他亮出了身份,又拿著皇命,龍天行大軍的將領們都不敢說話,只能聽他的擺佈,所有的銀雪軍俘虜都交到了狼牙的手上,就連已經運往天目城暫押的也都在狼牙的要求下送到了龍溪城,結果自然又是殺戮。 仙主堂聖殿即將被毀的消息一經傳出,果然引起了周圍府縣的巨大反響,大批仙主堂信徒急不可待地往龍溪城趕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是老信徒,有的則是剛剛加入不久。 狼牙一直在觀望,並派人在沿途密查,發現離龍溪城越近,信徒越多,距離遠了,信徒也就少了,龍溪城就像一塊吸鐵石,把仙主堂的信徒們吸附在周圍。 這個發現大大減少了他的工作量,畢竟銀州很大,要在每個府縣搜捕仙主堂信徒十分困難,因此他選擇了誘捕之計。 不明事理的信徒們哪裡知道龍溪城的真相,只聽說龍溪城的仙主堂信徒們都在為聖殿抗爭,需要支援,因此就來,但當他們進入城門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密密麻麻的天龍士兵,還有嚴密的盤查。 狼牙又把城分成了三個區,一是駐兵區,二是非信徒區,經過盤問,自願取下黃帶的人被送入了這裡,剩下的就是信徒區,也就是死亡區,那些堅實的信徒只要進入這個區域,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霎時間,龍溪城變成了一個黑洞,任何人進去都再也出不來了。 外界的人當然不可能知道龍溪城如地獄般的情形,至少在趙玄華和二十幾萬敗軍心裡,那裡依然是最值得投奔的地方,在數十萬追兵的窮追猛打之下,武壁疆的防線不到一天就被衝垮了,騎兵從南北兩翼包抄夾擊,步軍則從中路追擊,就像兩隻利爪抓向逃竄的銀雪軍。 本著除惡務盡的宗旨,葉歆在追擊之前又下了一道命令——「取一條仙主堂信徒專有的黃帶賞一兩白銀,同時提交大將人頭者,升三級」。 換句話說,二十幾萬銀雪士兵就等於二十幾萬銀子,這對於普通士兵來說是何等的誘惑,因此命令一下,所有的天龍士兵都瘋狂地追捕銀雪士兵,見到臂系黃色布帶的士兵就像見到寶貝似的眼睛發亮,沒有敵人舉起兵器,一群天龍士兵便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 這道命令是特意針對仙主堂信徒的,因為黃帶是仙主堂至高無上的標誌,只要是忠實的信徒,他們就絕不會讓人搶去,如此一來,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誰是仙主堂信徒,所以葉歆又有了第二個命令——「反抗者,殺無赦」。 士兵們很快就完滿地完成了任務,只要乖乖交出布帶,他們都一律放過,不願意的,他們毫不客氣,一刀就宰了。 眼見大功即將告成,葉歆顯得格外興奮,抓到趙玄華是退早的事情,現在唯一可擔心的就是能否真正剷除仙主堂對社會的危害。 很快,天龍軍的防線已經推近了五百里,進入城鎮較多的平原區,偏遠的城鎮很快就換上了天龍朝的龍牙大旗,除了逃兵外,這些城鎮的仙主堂信徒較少,信念也不堅定,因此沒有製造多少麻煩。 十月初八這一天,趙玄華幾經周折,終於帶著殘兵敗將們回到了龍溪城,得到的卻是一座空空蕩蕩的城池,昔日繁華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空蕩蕩的大街如同鬼域一般,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皇上,龍溪城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可是一個擁有五十萬平民的大城啊!現在卻一個人也沒有。」 「我怎麼知道,都逃了吧!」 趙玄華哪還有心思去管平民,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在龍椅上多坐幾天,免得日後後悔,因此沒有理會手下的話,一直奔入自己的宮殿。 張揚等人卻沒有他這份閒心,看著空蕩蕩的城池,他們很快就想到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城中無糧。 「沒有糧食可麻煩了,大軍倉惶而逃,輜重隊全都被天龍軍吃了,我們身上只有些乾糧沒有糧食補給,只怕撐不了幾天。」 「這是個大問題,必須去其他城池取糧,否則我們就得放棄此處,把都城移到富庶的地域,確保大軍能吃上飯才行。」 張揚的提議剛出口,城外就發生了變化。 突然,城外響起了喊殺聲,張揚等將領登上城頭,發現城池已經被狼牙的天龍軍死死地圍住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騎兵,坐在馬上耀武揚威,不斷向城頭做出挑釁。 銀雪士兵早就被嚇破了膽,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敵軍,沒有一個不感到害怕,都躲了起來不敢伸頭,但其實他們的人數更多,只是缺乏了自信與鬥志,戰鬥力早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將領們無不面面相覷,城中無糧,這樣下去,所有的人要在龍溪城裡活活地餓死,沒人例外。 「怎麼辦?」 面臨生死存亡,將領們的內部也出現了分歧,各懷鬼胎,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有的要突圍,有的要死戰,有的想著投降,各懷己見的情況下,什麼決議都沒有達成。 相比之下,城外則是一片喜氣洋洋,隨著主力部隊的陸續到達,城外的包圍網更堅厚了,狼牙也放心下來,把手下的五萬騎兵帶出了戰場,向西移動,去見葉歆。 隨同他一起前去的還有龍天行,目睹了龍溪城的殺戮,他的內心充滿了悲憤與失望,剛獲得自由就寫了一份奏章,彈劾狼牙濫殺平民、監押上司等七項大罪。 葉歆在赤溫的中軍保護下緩緩地西進,一邊走,一邊掃蕩散逃的銀雪士兵,與狼牙和龍天行相見是在龍溪城西面三百里的須木鎮。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10章 時之舞者(confusa) 第10章時之舞者 看著一臉氣憤的龍天行,葉歆已心知肚明,正是因為龍天行耿直的性格,所以沒有讓他參與東行,沒想到他竟找到機會從轄地殺了進來,還與狼牙發生衝突。 「天行,狼牙,坐吧!有什麼事,坐下說。」 龍天行倔強地站在原地,鏗鏘有力地斥責道:「大人,屬下要彈劾狼牙。」 葉歆淡淡笑道:「你是要彈劾我吧!」 「屬……屬下不敢。」面對一力提撥自己的恩人,龍天行也不敢太放肆,態度立時軟了下來。 葉歆顯得很輕鬆,指著身邊的座位道:「坐吧,坐下說—其實也沒什麼,我早就等著有人彈劾了,沒想到你是第一個,也好,讓外人看看龍大將軍的正直與果敢,日後也能輔佐皇上更好地處理政務。」 龍天行一愕。 「你們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擔,絕不會拖累別人。」葉歆笑了笑,轉眼望向狼牙道:「你辦得很好,我很滿意,只是太辛苦你了。」 狼牙躬身道:「屬下應該的。」 「心裡沒什麼吧?」 狼牙也很輕鬆,笑了笑,道:「嗯……原本有些不舒服,不過看了仙主堂的記錄後便心安理得了,那簡直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連屬下看了看都覺得身子發寒,那些沒有人性的傢伙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笑道:「幾年前他們就屠了呼蘭府,十萬平民無辜受害,我的親信白安國也殉了職,自從那個時侯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剷除他們,現在終於讓他們嘗到了苦果。」 「是啊,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葉歆皺了皺眉,道:「狼牙,你還要辛苦一趟,帶著你的鐵騎盤查周圍的城市,我已分兵去接管那些城池,並下令全城戒嚴,等你查完了再開放。」 「屬下遵命。」 「這事完了之後,你就回草原吧!天馬草原等著你。」葉歆微帶歉意地道。 龍天行驀然一驚,這才知道整個計劃果然是葉歆安排的,連大將的後路都準備好了,心裡一陣發寒。 狼牙卻很灑脫,笑道:「大人,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隨時可以回去。」 「事情太大了,你多少會受點牽連,先回草原過幾天太平日子,反正戰爭已經結束了,我也安排好了,你的族兵願意回家的賞馬百匹,還有白銀、布匹、工具,願意留下的都升一級。」 「謝大人!」 「事情本該我自己去做,把你拖了進來實在不安,希望能補償些什麼。」 龍天行一直一言不發地聽著,葉歆的決心在話中表露無遺,屠殺的命令的確於他心裡十分矛盾。 葉歆轉眼望著他,笑問:「天行,看不慣是吧!那就麻煩把你的彈劾送到朝廷上去,這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 「大人,您……」 「事已經做了,沒什麼好說的。」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奔進一名男子,氣急敗壞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葉歆和龍天行驚愕地望去,認出來者是督管後軍,負責軍糧軍需的司馬丞。 司馬丞急喘了幾口氣,焦慮地道:「大人,涼州突然爆發大型瘟疫,傳播的速度很快,屬下得到消息時,肅州、安州、昌州都有人因為瘟疫而死,並向四周擴散中,情況幾乎失控了。」 「瘟疫!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爆發?」葉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也變得尖銳而高亢,學醫的他很清楚一場大瘟疫所能造成的破壞,那種破壞就像一把大火燒過草原,可能什麼都不會留下。 「詳細情況不得而知,據青龍城來的使者說涼州的山區早就發生了小型的瘟疫,但由於戰亂,趙和以及後來佔領涼州的屈復清都沒有在意,只把注意力放在戰爭上,因此瘟疫一直在向外蔓延,而且這次的瘟疫病發初期並不明顯,隨著西北一統,涼州、肅州和昌州的交通漸漸暢通,人流也越來越多,商人、車伕和苦力們把病帶到了各處,之後就開始在各地滋生。 「這麼說,瘟疫早就傳開了?」 「是的!我想,也許連蘇家和清月國的地盤都傳染了瘟疫。」 龍天行聽得傻了眼,愣愣地問道:「影響這麼廣?」 司馬丞又是一聲苦笑,歎息道:「也許這會是一場毀滅整個眠月大陸的瘟疫,後果不堪設想。」 涼州往西,瘟疫一旦傳入人煙較多的懸河走廊地區,後果難以設想,而葉歆的父母、懷孕的妻子,以及兒子都在那裡,還有丹西草原的紅緂母子。此時,他甚至可以想像青龍城內會是怎樣的情況,為了躲避瘟疫,百姓們都爭相逃難,經濟蕭條,百姓流離失所,朝廷的威信受到極大的挑戰,剛剛一統的北方會陷入完全混亂的局面,一旦國家勢弱,南面的蘇家也許會撕破和議,向北方進兵,後果難以想像。 戰爭時代,瘟疫和災荒並不少見,但親自經歷又是另一回事,面對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葉歆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與鎮定,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腳下繡著雄鷹的絨氈。 「大人!您要振作啊!」龍天行見他這副神情,心情也變得極為沉重。 葉歆緩緩抬起頭看了看兩人,顫抖的目光不由自主朝西面掃了一掃,喃喃自語道:「難道這就是報應嗎?」 「大人!您怎麼也……」 葉歆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危機的降臨很快又燃起了他的鬥志,騰地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地盼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謹慎處理,我必須立即回到青龍城,主持一切。」 「大人,那裡實在太危險了,萬一連您都染上了……」 葉歆深沉地道:「我原本是個醫師,一心只想行醫救人,可惜命運沒有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走上了一條殺人的道路,現在銀州已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殺戮到此為止了,我也該回到屬於我的事業,現在對於眠月大陸來說,找到方法控制疾病的蔓延才是重中之重,我需要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助我研究應用的藥物,因此必須回青龍城。 司馬丞和龍天行對視一眼,同時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他們打心眼為這番話而感動,無論葉歆做過什麼樣的事,這種醫者執著精神著實讓人佩服。 「天行,銀州的事情差不多結束了,你是總督,該回到自己的轄地了,瘟疫也許會波及那裡,所以你必須全力防範瘟疫,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是!屬下知道該怎麼做。」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叮囑道:「我的禁黃令依然有效,你要派重兵封鎖通往銀州的通道,嚴密盤查過往行人,有仙主堂的人,格殺勿論。」 「大人!這……」 「現在的瘟疫已經夠煩了,我不想再看到人們的心裡還散播著瘟疫,這是死命令,如果有任何失誤,這些年的交情我就不顧了。」 聽到語氣如此之重,龍天行驚得身子顫了一下,垂頭輕聲應道:「遵命。」 「司馬丞你留下,替我出任主帥,負責接管各城的工作,至於掃蕩的任務就交給狼牙全權負責,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司馬丞不知道前方的事情,欣然應允了,龍天行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掃蕩任務交給狼牙,就意味著葉歆依然沒有放棄舊有的思想,殺戮也會繼續下去。 葉歆走出帳篷,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喚道:「赤溫。」 「在!」 「我要立即起程回青龍城,你去準備一下。」 赤溫愣了一下才躬身應道:「屬下這就去辦。」 一個時辰後,葉歆坐上了馬車,在禁軍的護衛下開始向西行走。 司馬丞和龍天行站在軍營門口,望著漸漸飄散的塵土,各懷所思。 「司馬大人,我也該上路了,你好自為之吧!銀州之事恐怕會成為大人一生的惡名,哎!」 司馬丞大吃一驚,緊盯著他問道:「龍大將軍何出此言?」 「到了龍溪城你就知道了,經過那血色七天,城中五十餘萬人,此刻大概只剩下兩三萬人了。死亡,有的時侯是那樣的簡單,我不想批評大人,只是這件事實在太……」 司馬丞的臉彷彿突然被抽乾了血,一片煞白,眼神也顫抖了起來。 龍天行又歎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下去,即使狼牙做的再周密,真相也是無法掩蓋的,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傳開,恐怕整個大陸都會被震撼。 瘟疫的消息被嚴密封鎖了,數十萬大軍像一把巨大釘耙,從西面的草原到東面的海邊,大地都被翻了一遍,所有隱藏在暗處的邪惡都被翻到了太陽底下,被狼牙這把利器一一鏟掉了。 趙玄華死了,四大王將都死了,銀雪帝國的高級官員全都死了,大都是在龍溪城被餓死的,有的人耐不住飢餓,跳城自殺了,也有的人選擇了投降,但他們拒絕放棄仙主堂信徒身份的時侯,結果還是死亡。 只有一些除下黃色布帶的銀雪士兵才能得到生存的機會,當一個人成功之後,銀雪帝國的軍官與士兵們都知道了敵人真正的目的,葉歆並不是要毀滅一個國家,而是要毀滅仙主堂,像作手術般毫不猶豫把刻有仙主堂名號的一切從大地上割走。 逃亡的士兵越來越多,然而成功的卻極少,活著走到天龍士兵面前的只有數千人,這是因為城內的仙主堂信徒們開始屠殺非仙主堂信徒,尤其是那些自動除下黃色布帶的「叛徒」。 在生存無望的情況下,他們的情緒更加暴躁,手段也更加殘忍,死在天龍士兵手中的人大都是一刀致命,而這些非仙主堂信徒卻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大多數都因為受不了折磨而咬舌自盡。 當天龍士兵們殺入城中,看到那一具具被倒掛在屋簷下的屍體時,景像帶給他們極大的震撼,身為同胞,就算有不同的信仰也不應該如此虐殺。此時起,士兵們沒有一個懷疑上司命令的正確性,敵人實在是太邪惡,沒有任何心慈的理由。 這場大戰是百年來死亡最多的一場戰爭,單是銀雪大軍便有五十萬人死亡,其中有二十萬死在龍溪城中,遊子河一戰戰死十餘萬,天龍大軍掃蕩之時又剿滅了近十萬人,再加孟海塑的南征軍。而平民死亡的數字更是士兵的兩倍,足足有百萬之眾,單是一個龍溪城就死了五十萬,再加上各地趕到的仙主堂信走,百萬之眾一點也不誇張。 主持一切的狼牙因此得到了一個「血屠手」的外號,日後在北方大地上廣為流傳,然而此時此刻,人們的注意力都被擴散度越來越大的瘟疫吸引了。 出行了一個多月以後,葉歆進入天馬草原東面的嘎山城時,瘟疫已經越過這裡,進入銀州草原區。與其他地域不同,草原上地廣人稀,牧民們都是以畜牧為生,與外界交流的機會相對較少,因此受到傳染的機會也相對少些,瘟疫在這一帶還不算厲害,只有幾個染病,都還沒有死,在葉歆的指揮下都送入了設在嘎山城外的臨時醫療點。 而在南面,情況要嚴重的多,先是昌州,那裡飽受數年的戰亂,生活情況已經很差,雖然被葉歆收復,致力休養生息,但恢復的速度緩慢,因此瘟疫的影響極大,幾乎是不受控制,幸運的是涼州的消息早就傳來,官府做了一些應急的準備,因此情況雖然混亂,但還能勉強維持。 昌州南面的順州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根本不知道北面的情況,當瘟疫悄悄地傳入之際,清月國的大軍還在與蘇家軍對抗中,誰也沒有留意。 但僅僅半個月時間,瘟疫如洪水般襲捲了整個順州,幾乎沒有一個村落不受到影響,就連戰場上的兩軍也飽受瘟疫的困擾,病死的人竟比戰死的人還多,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看著這麼多平民、士兵病死,清月人慌了神,蘇家也慌了,蘇方志急忙下令從順州撤兵,並封鎖所有通往順州的道路,希望把疾病封殺在順州境內。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瘟疫從安州鑽了進來,並向寧州等南部諸州蔓延,西北村落的小小瘟疫現在已是威脅人類存亡的大災難。 葉歆在嘎山城停留了幾天,每日都不顧危險守在病人的身邊,觀察著病人的變化,希望從中找出可以控制病情的方法。 以赤溫為首的禁軍都為此而感到擔心,一旦葉歆染病,後果將是毀滅性的,他們誰也無法承擔這個責任,但固執的葉歆沒有聽從手下的勸告,幾乎廢寢忘食的工作。檢查病人的身體,研製各種各樣的藥物,已經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直到凝心出現的一天。 「姐姐!」看著一臉倦容的凝心,葉歆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無論在什麼時侯,凝心總是能散發出仙子的魅力,然而現在的凝心卻一點神采也沒有,似乎經歷什麼傷心的事情。 傷心!他的腦海中猛然跳出一個念頭,整個人都僵化了。 凝心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紅緂妹妹到了青龍城。」凝心的聲音很沉重。 葉歆愣了愣,驚訝地看著她,以紅緂的性格,除非有無法解決的大麻煩,否則她不會做這種事情。 「難道……難道是熾兒他……」 凝心搖了搖頭,道:「不是,是紅緂妹妹的父親染上了瘟疫,她去求你醫療,沒想到你不在。 「啊!」葉歆驚得跳了起來,紅緂為了紅烈的事情前去青龍城,他很難想像妻子會如何對待紅氏父女,懸著的心又提高了。 「姐姐是要叫我回去吧?好,我現在就走。」葉歆起身就想去拿衣服,卻又被下面一句話釘在了當場。 「晚了!」凝心幽幽一歎,神色間無限惆悵。 「晚——了!」葉歆緩緩轉過身子。 「紅烈垂死之際,知道自己生存無望,突然跑到柔妹和冰老爺子的面前自殺了,整個葉府都亂了套。」 葉歆騰騰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神色木然地看著地面,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會這樣,想不到啊!紅烈竟然會……」 凝心沉聲道:「大家都很震驚,但你回程的消息傳到青龍城,大家都在為你擔心,所以叫我來看看你。」 「我沒事!」 葉歆神色頹然地坐在地上,思緒依然混亂。紅烈的死給了他巨大的震撼,原以為那是個頑固不化的老人,沒想到在臨死之前,他還是為了女兒的幸福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在生存無望的情況下,他用自己的死為刺殺冰柔之母的事情贖罪,這需要極大的勇氣。 「柔兒怎麼樣了?」 凝心這才露出一絲笑容,柔聲道:「生了個女兒,長得很可愛,恭喜你。」 「是嗎?」 葉歆突然向後一倒,大字型躺在地上,眼睛望著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麼。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11章 時之舞者(confusa) T 凝心蹲在葉歆身邊,用手輕輕撫弄著有些亂的頭髮,喃喃地問道:「戰事結束了嗎?」 「結束了,前天剛剛傳來軍報,一切都結束了。」 「我們可以回山了嗎?」 迎著充滿期待的目光,葉歆心裡生起一絲愧疚,一下坐起身,手輕輕按在香肩上,沉聲道:「姐姐,現在的情況你也明白,瘟疫已經擴散到整個大陸了,如果不想辦法解決,眠月大陸會有滅頂之災。」 「你……改變主意了?」凝心顫聲問道。 「回山歸隱水遠是我的心願,但瘟疫不除,父親和母親、岳父大人、柔兒母子、緂妹母子,他們的生活依然受到威脅,為了給他們一個平靜安祥的生活環境,我南征北戰,到了這步,沒有理由功虧一籌,姐姐,你能明白我嗎?」 凝心伸手把他的頭按在心口,呢喃著道:「姐姐水遠支持你。」 細問了青龍城的情況,葉歆這才知道夜寒、丁旭等人做了最充份的準備,通過懸河走廊的人都要接受醫師的檢查,確認有病的直接留在了懸河城內特置的醫療點,這裡召集了國中的名醫,除了治療外也研究瘟疫的根治之法,因此青龍城本身並沒有受到瘟疫的侵擾,這一點讓葉歆大感欣慰。 同時夜寒又下令南面的龍口關、東面的嘎山城也進行嚴密的盤查,盡量使肅州成為沒有瘟疫的區域,這樣才能保證中央政權的穩定,中央的穩定就意味著更多政策可以及時頒布。 這些行之有效的政策讓葉歆感覺到夜寒等人已經能夠撐起整個朝廷,自己可以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藥物和疾病的研究方面,因此並沒有急著回青龍城,而是選擇了留下來繼續研究病情。 凝心卻明白更深層次的含意,紅烈用他的死亡贖了罪,但冰氏父女還需要時間淡化埋藏在心裡多年的仇恨,葉歆不在,就不會引發冰柔和紅緂感情上的矛盾,使她們更能清醒地找到與對方相處的技巧,不得不感歎葉歆的苦心。 的確,葉歆現在除了記掛瘟疫,還在盼望冰柔和紅緂能夠化解前怨,和平地生活在一起,這樣對國家日後的發展更有好處。 研究了一段日子後,葉歆又開始把研究道路轉向了道術,並尋求凝心的幫助。 「姐姐,這個病波及面很廣,但殺傷力比一般的瘟疫要弱些,病人的壽命也更長些,我想從道術入手,以道入藥,這樣也許能找出更好的藥物。 凝心想起為紫如製藥的那一幕,心有餘悸,緊張地勸道:「病人太多了,要是以道入藥,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葉歆含笑道:「這次不一樣,經過這些年的修煉,我想不必把自己的生命力注入藥物,植物的生命力已經足夠了,只是不知道藥效,所以要姐姐幫我。」 凝心將信將疑地凝視他半晌,在執著的目光前,最終還是妥協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瘟疫依然肆虐著眠月大陸,唯一的正面效應就是熄滅了全天下的戰火,北方一統固然已成定局,南方卻依然還有戰事,然而瘟疫來臨使他們不敢有所作為,無論是懸河城還是嘎山城,亦或是蘇方志及清月國,都在全力研究控制疾病的方式。 轉眼已是冬初,北方的天氣越來越寒冷了,刮自冰原的風不但帶來了寒冷,也使瘟疫的情況有了些好轉,趁著這個機會,葉歆開始嘗試把新制的藥丸應用到實際當中。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來到了嘎山城的城守府,馬車走下來一名美麗的女子,一身二品的官服穿在她身上又添了些高貴的氣質,正是內大臣紫如。 「大人在嗎?」望著迎出來的赤溫,紫如含笑問道。 「在,一直都在,不過已經關在小院裡半個月了,說是要研製藥品。」 「是嗎?」紫如微微鰲了一下柳葉眉尖,沉吟道:「小姐出世到現在,大人還沒看過一眼,夫人讓我來催大人回去一趟。 赤溫含笑道:「你也知道大人的脾氣,找不出有效的藥物前,恐怕他不會離開。」 「是啊!」紫如點點頭,嫣然一笑道:「帶我去吧!先見見大人再說,差不多一年沒見了。」 「好!請跟我來。」 赤溫領著紫如穿過幾重院落,來到最隱蔽的一個小院,為了避免瘟疫傳染,這裡設置了隔離區域,禁止任何人隨意進出。 還沒踏入小院,一陣濃烈的藥味便已入紫如的鼻子裡,推開院門,更是見到滿院都是藥材,各式各樣的藥材,都是官方派人到各處搜羅的,可謂應有盡有。 「好了,沒大人的盼咐,我也不能進去,紫如姑娘,你自己進去吧!估計大人不會拒絕你的到來。」赤溫笑了笑,順手把院門關上。 紫如當然讀懂了笑容內的含意,但她早已習慣了,甚至覺得很舒服,因為所有的人都把她當成了葉歆的家人。 「誰?」正屋內傳來葉歆的聲音。 「大人,是我!」紫如笑著踏入正屋,妙目輕掃,葉歆正坐在書案後擺弄著滿桌的藥材聽到熟悉的聲音,葉歆抬頭看了一眼,臉色突然大變,急聲叫道:「快,快出去,這裡有病人!」 紫如嚇了一跳,很快又平靜下來,裊裊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都不怕,紫如也不怕,有大人在,紫如不會有事。」 「你……」葉歆瞪了她一眼,隨即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問道:「你怎麼來了?有甚事嗎?」 「小姐出生後,大人還沒回去看一眼呢!眼見就到百日了,所以夫人叫我來請大人回去參加百日宴。」 葉歆呆了一呆,想到出征前妻子要他趕在孩子出世前回去的要求,心裡倍感愧疚,苦笑道:「你都看到了,我哪裡走得開呀!新藥的研究已到了最重要的關頭,只要選擇了用藥方子,新藥就可以大量製作了。」 「這麼快?」 「有凝姐姐幫忙,當然是事半功倍。」 紫如看了看四周,好奇地問道:「怎麼沒見她?」 「她累了,正在休息,這些日子辛苦她了。」想到一臉倦容的凝心,葉歆一陣心疼,那是仙子一般出塵脫俗的人物,現在卻被自己拖在這紅塵之中受苦,心裡十分不安。 紫如溫柔地扶著他坐下,嫣然笑道:「既然大人身邊沒有其他人照顧,紫如來的正是時侯,讓我幫大人吧!」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的身子弱,萬一……萬一染上了病可怎麼辦?」 紫如指了指桌上的藥材,平靜地道:「等大人新藥製成,瘟疫也就不必擔心了,紫如又何必害怕。」 她眼中流露出的信任不得不讓葉歆動容,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有如此自信。 如此信任是基於什麼,他很清楚,也更為感動,敢把生命托付的人,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紫如的手,玉指如蔥,宛如玉雕一般美麗。 「我知道一個『謝』字遠遠不夠,不過還是要說聲謝謝,有你在身邊,感覺輕鬆多了。」 「大人這句話就是最好的報酬。」紫如笑得很燦爛,問道:「現在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麻煩你去看看外面煎的藥,還有幫我拿點藥材……」 疾病似乎害怕冬季的寒冷,各地蔓延的趨勢有放緩的跡象,新的病人數量大幅下降,患病者的死亡率也相對降低了不少,各方勢力都知道這是解決瘟疫的最佳時機,一旦春天來臨,瘟疫又會死灰復燃。 年關之前,葉歆的新藥實驗終於得到成效,嘎山城所有的病人都有好轉的跡象,有幾個甚至已經復原了。 帶著研究成果,葉歆終於回到了青龍城,見到了父母妻兒,還有剛剛出世不久的小女兒,但此刻的他還是無法享受家庭的溫暖,無數的病人等待著他的新藥,因此他只在家待了一個晚上,就跑到了特設的製藥司,負責新藥的製作。 聽到這個消息,夜寒等人都倍感欣慰,因為他們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特別是當「血色七天」的事情傳到朝中之時,巨大的震盪連他們都幾乎無法壓制,百官無不色變。 清流們的反應更是強烈,柳成風等人成為了主流,不斷向權力中央發起衝擊,唯一顧忌的是葉歆正在製藥,為了天下的安危,他們才沒有把矛頭指向葉歆,倒霉的是那些急功近利的將軍們。 數十名軍官被列入了彈劾的名單,交到了夜寒的手裡,夜寒和紫如等人百般思索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只好以瘟疫為理由,暫時壓住了聲音。 就在此時,屠殺的事也像冬季的寒風一樣吹襲著整個大陸,一舉屠殺百萬之眾,任何人聽了都會動容。 海州,蘇方志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很久。 「父皇!想不到葉歆此人如此凶殘,屠殺百萬平民,這種事情只有擁有惡魔之心的人才能幹的出來,現在全天下的人都認識到他的邪惡。看著吧,北方各地很快就會出現暴動。」不知道出於公義還是出於私心,蘇劍豪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蘇方志深深地看了滿臉通紅的兒子一眼,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昔日的情仇蒙住了英俊的雙眼,使他看不到隱藏在背後的深意。 「父親,您怎麼不說話呀?這樣的人,我們應該號召天下共同討伐,否則日後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有,據說瘟疫就是因為大屠殺而發生的,一切災難都是葉歆造成的,絕不能輕易饒恕他。」蘇劍豪越說越憤慨,越說越覺得自己是正義的。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見太子如此激憤,紛紛搶著發言,不是咒罵葉歆凶狠卑劣,就是表達北伐的意願,可謂群臣響應,似乎正義就在他們的嘴裡。 官員中只有一個人沉默不語,他就是陳剛。命運使然,他成為了蘇家軍麾下的大將,一直受到蘇家的重用,他是個重情義的人,本想去投葉歆,只是蘇家如此恩賞,他實在無法離蘇家而去,因此就留下了來,現在已官至兵部侍郎,封三等候。 陳剛心想:「葉老哥是仁厚的人,欲兒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屠殺是真的嗎?還是有什麼隱情呢?」 蘇方志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臉上的不滿也越來越明顯,一些機敏的人很快就察覺到皇帝的神情,立即住口不言。 「住口!」 一聲大喝壓制了所有的聲音,文武大臣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蘇方志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第一句話就嚇了群臣一跳。 「葉歆是天下第一人傑,朕一向自負,在他面前卻感到自愧不如。」 「父皇你——」 「不要插嘴!」瞪了兒子一眼,蘇方志感歎著道:「要做這樣一個決定,那是何等的艱難,為了一時的虛名,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退縮,而他,一個文弱的書生,卻有魄力承擔一切,我打心眼兒佩服他。」 在場的人聽得一臉茫然,實在想不出屠殺百萬人有什麼值得佩服的地方,即是蘇劍豪也是如此。 「仙主堂,大概在這裡沒什麼人在意,因為銀州離這裡太遠了,然而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嗎?上次在雙龍城,我和葉歆簽定和議之時,他就提醒過我,仙主堂就是瘟疫,人心裡的瘟疫,身體感染的瘟疫可以用藥治療,但人心裡的瘟疫要根治起來就太難了。」 陳剛突然揚起了頭,臉上顯出了驚訝之色,還有一絲喜色。 「如果我是葉歆,我也會下同樣的決定。不錯,殺人的罵名會為世人唾棄,但那些膚淺的人根本不必在意,只要對天下有益的事情,就必須義無反顧的堅持下去——陳剛。」 陳剛正聽得高興,乍聽到皇帝叫自己,先是一愣,隨即橫步而出,躬身應道:「微臣在。」 「聯知道你與葉家交往甚厚,命你出使天龍朝,替聯告訴葉歆,我蘇方志感謝他為天下擔此惡名,等瘟疫消除,朕邀他在雙龍城共飲。」 陳剛伏倒在地,眼眶早就濕了,淚水沿著面領一點一點滾落地面,為葉歆的氣魄而感動,也為蘇方志的度量而感動,兩位都堪稱當年英傑。 三個月後,陳剛在青龍城的葉府完完整整地把這句話告訴了葉歆。 葉歆聽了,沉吟了很久,世上明白自己的能有幾人,想不到遠在萬里之外的蘇方志才是最大的知己,心頭一陣感動,這也許就是英雄相惜。 「知己啊!」 「欲兒,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登基嗎?」陳剛緊緊地看著他從小關懷的孩子,自己四十餘歲還是一頭黑髮,不到三十的葉歆卻已是兩鬢皆白,身上有著濃濃的滄桑感,那種味道讓他產生無限感慨。 葉歆輕輕一笑,搖頭道:「不,我會淡出政治,淡出權力,等到瘟疫徹底消除,我就離開這裡,去我該去的地方。」 「是嗎?」陳剛沒有追問下去,他很清楚現實,承擔了天下的罵名,葉歆就算登基也會引起大亂,此時也許只有離開才能化解一切。 「陳伯伯,去看看柔兒吧,她一直很想你。」 提起徒弟,陳剛露出了關懷的笑容,道:「柔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日子過的真快啊!剛才看到葉大哥,他已經那麼老了。」 「是啊!父親老了,孩子也大了。」葉歆抬眼望向門外的院落,枝頭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又是一年的春天。 送走了陳剛,葉歆開始著手做離開政權之前的準備,經過一個冬天,再加上藥物的大量研發,瘟疫在北方已經基本上得到了控制,離開家園的居民陸陸續續回家了,經濟與農業也漸漸復甦,一切都似乎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朝廷內部的風暴並沒有終結,銀州屠殺案依然成為爭論的焦點,朝堂上每一天都為了這件事爭吵不休,夜寒等人不敢過於壓制,免得引發更大的反彈,因此一直謹言慎行,平時連客都不多見。 春夏之交,龍天行、岳風、馬恢、尚武四人聯名的彈劾奏章突然送到了青龍城,頓時掀起了新的巨浪。 葉歆麾下的四大名將同時上奏彈劾,這在新天龍朝的歷史上還是從未有過的現象,而他們所彈劾的對象也令滿朝文武大驚失色——葉歆,這代表著權力、名望、智慧與國家的名詞,如今成為了彈劾的對象,誰也不曾料到,就連夜寒和丁氏兄弟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最終,奏章令人意想不到地落到了被彈劾者的手裡。 冰柔顯得極度緊張,因為挑戰葉歆就等於向葉家的權力挑釁,萬一葉歆失勢,兒子的登基之路也會變得更加坎坷。 「相公,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會一起彈劾你?」 葉歆顯得很平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淡淡地笑道:「不必擔心,沒什麼大不了。」 「還沒什麼大不了?都火燒眉毛了,你積極一點吧!要不,寫封信給他們,他們跟隨你這麼久,不會不念這份情。」 葉歆揚了揚奏章,輕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份奏章其實是我寫的,只不過事前通知了他們一聲。」 冰柔聽得傻了眼,就連紫如也是目瞪口呆,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等待他的解釋。 「事情總是瞞不住了,死了這麼多人,無論是對是錯,都必須有人承擔這個責任,舉朝上下,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人有份量承擔得起,而我又是下命令的人,自然脫不了關係。」 「可……也不必這麼做呀?這樣下去,葉家的名聲豈不是……」 「我知道你擔心我們的寶貝兒子,放心吧,他不會有事,寇子誠和夜寒他們會全力輔佐夢山,而我—早就決定解決了一切後就離開這裡,水遠都不再參與政治,這份奏章正好為我自己鋪好了退路。」 紫如和冰柔這時才恍然大悟,葉歆真正的用意是要借朝臣之手逼自己離開,這樣她們就再也找不到借口求他留下來了,不禁感歎他的用心良苦。 第二部 第十五集 第十二章 冰柔不安地問道:「你真的要走?我和夢山怎麼辦?」 「路是自己選的,你既然想讓我們的兒子做皇帝,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北方一統,再無戰事,夢山面前已經沒有外敵,只要解決好內部的紛亂,他就可以平平安安做個皇帝。」 「難道你不要我了?」冰柔臉色蒼白,像是等待判決的囚犯。 「當然不會,你水遠都是我葉歆的妻子。」葉歆親暱地擁她入懷,蜻蜓點水般在嬌嫩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冰柔這才放下心頭大石,但想到丈夫要離開家園,又是一陣惆悵,而皇子登基的一幕也讓她放不下。 紫如明白這是艱難的選擇,心裡一陣傷感,更令她擔心的是自己的將來,如果葉歆要回山修道,自己何去何從還是未知之數。 此時此刻,她也不敢詢問葉歆對自己的安排,呆呆站在屋子中央看著兩人。 抱了一陣,葉歆鬆開妻子,眼睛又瞥向紫如,含笑道:「紫如,這件事事先沒有通知任何人,夜寒他們大概都很不安,你幫我們告訴他們,實話實說吧!」 「是!」紫如溫順地點點頭,轉身走出屋子。 「相公,你……和凝姐姐一起回山修道嗎?」 「嗯!」葉歆回應得很含混,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他的腦子裡有了另一種念頭。 「緂妹送她爹回鄉了,你要不要去一趟?」提到有關紅烈的事,冰柔依然顯得很不自然,但比起以前咬牙切齒的模樣已經好多了。 葉歆回到青龍城時,紅緂已經扶靈去了涼州,臨行前說了要在墳前守孝三年,因此兩個人一次也沒有見過,這一點多少讓他有些不安。 「嗯!我會去的,順便把新藥帶去給紅逖,他大概是全天下最慘的總督,一上任就要面!擊這種事情。」 「朝中的事情怎麼辦?」 「夜寒他們知道我的意思後會選擇最好的處理方式,這一點不必擔心,至於狼牙他們幾個,東征之前我已做好了安排,不會有什麼差錯。」 冰柔不知道說什麼好,一直以來她的腦海裡都只有兒子登基這一件事,如今丈夫即將離開,心裡突然湧起濃濃的眷戀感,就像大海一樣包裹著整個身軀,此時此刻只想留在丈夫的懷裡,享受甜蜜與溫馨。 葉歆看在眼裡,卻暗暗歎了口氣,如果這樣的眼神早三四年出現,他將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接到了紫如的通知,夜寒和丁氏兄弟才如夢方醒,一方面感歎葉歆無人能敵的做事手腕,另一方面緊鑼密鼓地處理彈劾奏章掀起的風波。 狼牙被罷免,周大牛自動辭了職,燕平也回到了樸哲身邊打理部族的事情,不再參與中央政府,赤溫沒有直接參與殺戮,因此只降了一級,留原職任用。出征的五帥中只有司馬丞因為主動上奏章彈劾,再加上東征時立有戰功,不但沒有被貶,反而提升為兵部尚書,加封伯爵。 做為命令的下達者,葉歆被「逐出」國都,永不得入朝,皇師之名也被剝奪。 決刀斬亂麻的鐵腕處理方式震動了整個朝廷,令大多人數驚訝的卻是簽署命令的那個名字——「葉夢山」。 兒子放逐了父親,這也許不是千古僅見,卻也是人間難得的奇象。如此場面,就連對葉家敵視最深的江氏皇族也無話可說,最多只能在喝酒時嘟嚷幾句「做戲」,其他也罵不出什麼了。 隨著這份詔書的煩布,葉歆徹底離開了政治舞台,但此時並沒有多少人相信他真的會離開,大都覺得他會從幕前跳到幕後,成為兒子的軍師,間接掌握國家的一切事務,即便不是這樣,國政在夜寒和丁氏兄弟手裡也就等於在葉家的控制中,結果還是一樣。 此時的葉歆並不在青龍城,他到了涼州,看望了忙得焦頭爛額的紅逖後,就趕往位於東林山山區的紅氏家族墓地,在紅烈的墓旁找到了紅緂母子和錦兒。 她們在墓邊搭建了一間簡單的茅屋,要為死去的紅烈守孝三年。 再次重逢,紅緂遠不如以前那樣激動,也許是父親的死讓她更成熟了,儘管眼中早已是情意綿綿,卻還是矜持地站在原處。 面對美人依舊,葉歆反應更加激烈,或許是因為真正離開了官場,使他可以隨意釋放自己的感情,一步便衝了上去,伸手擁住紅緂,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過這個女子,但他知道自己對她是有感情的。 紅緂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伏在葉歆懷裡放聲大哭,似要把幾年的眼淚一下子都哭出來。 錦兒看著面前的兩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這段日子紅緂是怎麼走過來的,她最清楚。 紅熾還小,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相擁的父母,一臉好奇的表情。 「緂妹,這些年委屈你了,我欠你的。」 「不!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當初是我勾引了你,逼著你跟我成親,還有了熾兒,這些年你的痛苦我都聽紫如姑娘說了,是我對不起你,另外還有柔姐母親的事情,哎,世事為什麼總是這麼複雜呢!」 葉歆撥了撥紅緂滑落面前的長髮,柔聲道:「以後你和熾兒可以住在青龍城裡。」 紅緂回頭看了一眼嶄新的墓碑,神色淒苦地道:「是爹成全了我,我不孝,害得他老人家連死都不能安祥。」 「不!我想你爹應該去得很安祥,因為他會看到女兒和外孫有更好的將來。」 「也許是吧!」 氣氛突然沉靜了下來,多少年都盼著這一刻,可真正相見,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良久,葉歆輕輕地道:「緂妹,我要離開青龍城了。」 「為什麼?」紅緂抬起頭,驚愕地凝視他。 葉歆微笑道:「我決定永遠離開官場,離開權力,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柔姐呢?」 「她要看著兒子穿上龍袍,坐上皇位,對了,當初對你的承諾……」 紅緂掩住他的嘴,嫣然道:「那是我一時糊塗,你不必放在心上,天下對我一點用都沒有,要來也沒有意思,既然柔姐想要,就讓給她吧!我只要過得高興就滿足了。」 「是嘛!」 兩人坐在紅烈的墓前細細地聊了起來,說來也是奇怪,以前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共同的語言,現在沒有了壓力,又經過了複雜多變的人生,反而覺得說話是那樣的投契,就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淡泊的人生觀也許是促成這種現象的最大因素。 一轉眼,天色已經黑了,錦兒做了飯,見兩人還在聊著,不禁看得癡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喚道:「大人,小姐,吃飯了。」 兩人這才發現天都黑了,相視一笑,一切不愉快都在這一笑之間淡化了。 「夫君,我答應了爹要守孝三年,你還是下山吧!」 「是啊!該走了!」葉歆仰望星空,一道流光突然閃過,像是人生道路上的一盞明燈,指點他的道路。 半個月後,葉歆悄悄地回到了青龍城,此時的他早已抱定「行醫三十年」的新想法,他並不是好殺之人,但屠殺百萬之眾是他一生中最難下的決定,雖說也是因為情勢所驅,但無論如何,死去的人都已經死了,活著的他希望能多做些事情。 他與家人吃了最後的一頓飯,當夜便留下了一封書信,悄悄地離開了漸漸平靜的青龍城站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望著那如海浪般翻動的草浪,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彷彿在貪婪地享受著青草的芳香,以及草原的泥土味道。 「下次回來,大概會是很久以後吧!」 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如今北方一統,波及整個眠月大陵的瘟疫在北方已經得到控制,百姓的生活漸有起色,工農商貿也日漸興旺,朝廷內部雖然因為銀州的事情有些爭論,但隨著自己的消失,內在的分歧也會隨之消失,已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事了。 最令他開懷的還是冰柔對紅緂母子的態度,紅烈的死就像一把劍,撩開了兩家之間的隔閡,能把紅緂母子留在青龍城中,算是最令人滿意的一個結局了。 「走吧!該走了,權力的舞台落幕了,該是新的舞台了,天下之大任我獨行,真是自由啊!第一站先去哪兒呢?嗯,去看看峰小弟吧!」 他回頭望了一眼巨大的青龍城,神色間還是有些依戀,但隨著身子輕輕一晃,人便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 轉眼已是三年,當蘇方志的大旗飄舞在清月國的舊都城頭時,天下徹底平靜了。 早在一年之前,玉霞禪讓皇位給了年幼的葉夢山,她則隨同凝心回到了靈樞山,開始了潛心修道的隱逸生活,江氏皇朝到此徹底終結了。 隨著葉夢山的登基,天龍朝的國號也被廢掉了,以皇姓為國號,後世稱之為「葉朝」,與南方的蘇氏皇朝分立南北,並稱南蘇北葉,這兩大皇朝就像兩個巨人矗立在眠月河的兩岸,靜靜地對視著。 按照葉歆的要求,為了避免銀州屠殺案給皇室造成負面的影響,葉夢山沒有追封他的父親為皇帝,甚至在編寫眠月年史之時,葉歆也沒有列入帝王篇,而是在冰柔的執意安排下寫入了《眠月年史。人物誌。奇士篇》。作為妻子,她最明白丈夫的心意,葉歆一生不知有多次成為皇帝的機會,但他都一一放棄,因此絕不希望在史書上留下帝王的名銜。 紫如親筆為葉歆題下了「道行天下,魔影九州」的語句,做為對其一生的評定。 寫完這八個字後,她也令人意外地消失在葉朝的都城,不知去向。 半年後的一天,在某個小鎮的空地上,一名兩鬢斑白的醫師正忙碌著為鎮民問診抓藥,忙得不亦樂乎。他只有一張小桌,一個藥箱子,其他什麼也沒有,但排隊看病的人很多。 聽說鎮上有人免費義診,遠近鄉村的居民都跑來了,隊伍一直排到鎮口,都翹首以盼。 「大家別著急,一個個來,看不完,我絕不走。」醫師顯得和氣,即使不斷有人吵嚷著要看病,他也耐心地安撫著,同時也不忘細心地詢問面前病人的病況。「 這種景象感動了許多人,無不豎起大拇指大聲讚揚:「真是好人啊!」 「是啊!好久沒有這樣的好人了,真好。」 讚美聲中,一輛馬車突然停在了鎮口,隨著車簾一撩,一名秀美絕倫的美人走了下來,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之色,彷彿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親人,發自內心的笑容更使她容光煥發,美得不可方物。 鄉野小鎮,何曾見過這樣氣質高貴,美麗動人的女子,鎮裡的男子都看呆了,嘴巴張得大大的,連口水流出來都沒有察覺。 美人的眼眸一直緊緊盯著人群最前面的那個身影,晶瑩的淚花不斷在眼眶中滾動著,細心的人甚至可以察覺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看了一陣,她轉身從馬車中拿出一個包袱,然後緩緩走向看病的小桌。 隨著她走近,排隊的人攝於她的美麗,大都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當然,也有一些老太太不買帳,但她一句話很快就解決了一切麻煩。 「我是那位醫師的妻子,給他送飯來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青年男子們的眼中多少露出些失望,老太太們卻笑了,自動自覺地讓開了道路,嘴裡嘟嚷著「像醫師這麼好的人,才配有這麼美麗的媲婦」。 醫師似乎聽到了動靜,下意識抬起頭,目光掃到美人的面容時,整個人突然僵住了,呆若木雞坐了很久都沒有反應。 美人盈盈一福,把手中的包袱向他一遞,嫣然笑道:「該吃飯了。」 醫師彷彿窒息般僵住了,呆呆地凝視著女子絕色的容顏,久久說不出話來…… 黃昏,看病的人都心滿意足地走了,廣場上也沒有了醫師的身影,他就像一陣微風,輕輕吹來,又輕輕地離開,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鎮外的一處小坡上,兩個身影沐浴在最後的陽光中,斜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小坡下。 「大人嚇了一跳吧!」美人狡黠地看著男子,眼中充滿了依戀與柔情,彷彿要多看幾眼平息幾年來的相思。 「紫如,沒想到你能找到這裡,真是沒想到啊!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醫師正是葉歆,現在的他與普通的行腳醫師一樣遊走偏遠的鄉鎮,替那些最窮苦的百姓看病施藥,而且一直都是義診,從不收一文錢。 紫如開懷地笑道:「很簡單啊!以大人的性格,一定不會到大城去當醫師,而且一定不會收診金,只要到處問一問哪有義診的醫師,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嗎?」 葉歆輕聲歎道:「看來你把我看透了。」 「那是當然,我可是大人最貼心的侍女。」 「這又何必呢!」 紫如笑著嬌聲道:「我要完成我的承諾啊!」 「承諾?」 紫如露出幸福的表情,微笑道:「我要做大人最貼心的侍女,好好的服侍大人,無論大人身在何方,做著什麼樣的事情。」 「紫如……」葉歆凝視著她半晌,又歎了口氣,「別叫我大人了,我現在不是什麼大人。」 「那你要我叫你什麼?」紫如狡黠地笑了笑,調侃般問道:「叫相公還是夫君?」 「這……」葉歆呆住了。 紫如的俏臉突然染上一片紅霞,呢喃著道:「我現在的身份是葉氏皇朝的太妃,這可是您臨走時留下來的遺命哦!名正言順的葉夫人。」 「啊!」葉歆尷尬地笑了笑,他並不想計較名分,又沒有打算再見到紫如,為了補償自己的虧欠,因此請妻子冰柔在皇室留一個名位給紫如,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提到此事,他實在有些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紫如歪著頭靜靜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表情,臉上掛滿了微笑,心想:「大家都在找他,天下之大,原本並不容易,但還是讓我第一個找到他這也許就是人生的緣份吧!上天對我真的太好了。」 葉歆抬頭望向天邊昏黃的太陽,又回頭看了看,三年多的日子裡,黃昏中的身影總是那樣的孤獨,但現在不同了,影子變成了一雙。 「他們還好嗎?」 紫如含笑道:「嗯,大家都很好,您不必擔心。大公子終於登基了,現在是北方大地的主人。」 「是啊!我聽說了。」 「嗯!夫人做了太后,緂妹妹也是做了太后,二公子則封了親王,這一切都是夫人安排的,她說這麼做,大人才會高興。」 「哦!」葉歆大為驚訝,也感到極度欣慰,如此安排,多少可以彌補一些自己對紅緂母子的虧欠。 「柔兒!謝謝你。岳父大人,您臨終所期待的一切都實現了,您九泉之下可以螟目了。」 紫如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興奮地道:「您這下可以徹底放心了。」 葉歆凝視著動人的俏臉,久久才道:「紫如,你還是回去吧!我現在居無定所,風餐露宿,不能讓你陪著我吃苦,能見到你,我已經很高興了。」 「不行,這一次就算打死我也不走了。」紫如嫣然一笑,一把搶下藥箱背在肩頭,然後推了他一下,喚道:「快走吧!」 「去哪?」 紫如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凝姑娘好像離這裡不遠,我們去給她一個驚喜。」 「啊!」葉歆大聲驚叫著問道:「她不是應該帶著玉霞回山修煉嗎?怎麼……」 「大人自己去問凝姑娘吧!我什麼也不知道。」紫如又一次狡黠地笑了,把呆若木雞的葉歆推入馬車。 「對了,兩位太后都說了,等三位老人家百年之後,二公子和公主都成年長大,她們也都會來找大人。 斜陽中,一聲馬鳴劃破寧靜的時空,為這幅動人的夕陽圖增添了一絲動態之美。 第一集 第十三章 陳剛在曉日城也過得不踏實,心中總是擔心著清月軍會來進攻曉日府,所以惶惶不安。現在他麾下只有六千軍士,聽聞敵人增兵,只得加緊操練,準備大量的滾石檑木用以守城。 知府衙門將消息封鎖,對平民只說是有大股山賊作亂,但不少人還是透過各種途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城中的百姓都在擔心戰火蔓延到曉日府。有的人甚至準備好行裝,以便隨時可以逃難。 對於百姓的反應,官府只好出來安撫民心,告訴城中的百姓,躍虎關的大軍已經出動剿敵,又宣揚天龍軍威猛無敵,勝卷在握,人們這才漸漸安定下來。 陳剛知道躍虎關出兵六萬後,很擔心躍虎關的安危,卻又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只盼望馬萌軍隊早日消滅敵人。他想起葉歆的傷勢,於是來到葉家探望,這已是葉歆醒來之後的第五天。 剛走入葉家,便聽到葉歆屋中傳出的歡聲笑語,陳剛立時明白葉歆已經醒了,心裡大喜。 葉歆正躺在床上,與冰柔和青竹道人說話。看到陳剛進來,葉歆高興地叫了起來。 冰柔回頭見是師父,問道:「師父,你不是很忙嗎?怎麼會有時間來看我們?」 陳剛笑著道:「我掛記著歆兒的傷勢,所以來看看。幸好他的傷勢無礙,我也好放心。」看到一個身著奇特的老人坐在一旁,覺得奇怪,問道:「這位是……」 青竹道人笑著道:「我是青竹,是歆兒的新師父。這位想必是陳大人吧!」 「正是!」陳剛點了點頭,問道:「新師父?」 青竹道人搶著答道:「我是教他音律的師父。」然後從道袍內拿出一支雪白的竹蕭嗚嗚地吹了幾下。冰柔和葉歆沒有解釋,他們知道青竹道人不想告訴其他人有關修道之事,因此裝模作樣地扮作音律老師。 「原來是教音律的。歆兒,你的興趣也太多了吧!」陳剛微笑看著葉歆。 「陳伯伯,外面都傳說清月軍要攻曉日府,這是怎麼回事啊?清月軍怎麼會突然大舉翻過天雲山呢?」自從聽了敵軍入侵之事,葉歆便一直掛心,想知道確切的消息,這時見了陳剛便忙不迭地問了出來。 陳剛於是把所發生之事向葉歆說了一遍。葉歆沉吟了一陣,道:「陳伯伯,我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我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妥。」陳剛也一直在為此事不安。 葉歆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敵軍為什麼會選寧水縣作為第一個攻擊目標。」 「將領們認為敵軍想先找一個立足點,而後再圖他地。」 葉歆不滿意這個答案,道:「這種看法也有它的理由,但是其中疑點甚多。首先,從戰略的角度來看,寧水縣只不過是一個海邊小縣,雖然糧草甚豐,但易攻難守。定川府比起寧水縣,不是更有價值嗎?控制了定川府,其轄下的幾個縣由於缺乏軍力,皆可輕易落入掌握之中。而且定川府城四通八達,北接曉日府可上昌州,南達海州,東至順州城。若是佔了定川府,對於敵軍將來的擴展會更有利。再者,如果敵軍真有二、三萬人,在我軍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們絕對有能力攻佔定川府的府城。定川城城牆高大,比起寧水縣的那三座小城要好,更何況定川城內的存糧也比寧水縣多。既然如此,敵軍又為什麼偏要攻佔小小的寧水縣呢?」 「或許是敵人計劃中的疏忽。」陳剛也覺得這事不尋常,勉強找了一個答案。 「不可能!」葉歆的語氣十分堅定:「綜觀此次事件,敵人一定有十分詳細的計策和安排,否則不可能在我軍毫無所知的情況就能攻入我國。他們不可能在這麼重要的地方有所疏失,我想必有所圖。」 陳剛也覺得這個答案有些勉強,低著頭細細地思量。 葉歆又道:「另外,攻佔了我國幾處府縣,其實對清月國並沒有直接的好處,因為以軍力來看,敵軍是無法和我國相比的,他們佔了城池也無法久守。況且又有躍虎關的十萬大軍在那裡虎視眈眈,對他們國內有很大的威脅。而各地的百姓也不會支持清月國,他們得不到民心就得不到兵力和糧草的補充。有這麼多弊處,敵軍不會想不到。那麼,敵軍為什麼還要策劃此次進攻呢?」 「是啊!」陳剛越聽心中越是不安,危機感油然而生。 「他們攻下寧水縣之後便再也沒有出兵。以他們的兵力,應該可以在短時間內攻下整個定川府甚至順州,何必孤守在寧水小縣?而且還四城緊閉,不放出一兵一馬。」 「對啊!」陳剛更迷惑了。 「我猜他們沒有繼續攻城掠地的原因只有一個。」 「什麼原因?」 「兵力不足!」 陳剛大吃一驚,道:「這怎麼可能,敵軍可是有二萬多人啊!」 葉歆問道:「聽說寧水縣的三個城都是城門緊閉,探子又是從何處知道敵軍的人數呢?」 「探子根本進不去寧水縣,似乎敵軍內有很多高手。探子一進寧水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他們只能從遠方觀察。探子們看到城牆上旌旗蔽日,而且滿滿的都是士兵,早上又不斷的有軍隊進入,由此判斷敵軍的人數。」 「此中會不會有詐?」葉歆深思著。 「有詐?」 「城頭上都站滿士兵,並不代表城內也都是士兵。要令城牆上站滿士兵,需多少人?」 陳剛想了想道:「以寧水縣的規模來看,大約要一千人!」 「這就是說,只要用一千士兵再加上旗幟,便可虛張聲勢,營造猶如數千士兵之勢。」 「什麼!」陳剛掩不住臉上的驚慌之色,叫了出來:「每天增加的士兵,又如何解釋?」 葉歆道:「這個容易,只要每城派數百士兵穿梭於各城之間,晚間出城,白天入城,這樣便可擾亂探子的感覺,以為敵人在不斷的增兵。」 「換句話說,敵軍可能只有四五千人,因此不敢進攻其他城池。他們的目的在於躍虎關!」陳剛恍然大悟,眉頭隨之一皺,道:「但這只是猜測,沒有確實的證據,無法下定論。」 「是啊!說不定我的猜測是錯的,若能有準確的情報就好了。」葉歆也知道自己所言純屬猜測。 陳剛站了起來,道:「我看還是我親自去打聽情報,不能誤了軍機。」說罷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葉歆一時想不到答案,於是閉上眼睛靜靜地想著。 青竹道人看著他,讚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韜略,果然是天縱之才。」 葉歆謙虛道:「我只不過就事分析罷了,說不定所說之詞都是錯的。」門外的叫喊聲打斷了他的說話。 「葉小兄弟在嗎?」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葉歆大喜,問道:「扎猛大哥,你不是去清州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扎猛歎道:「我本想從山上爬過去,誰知在山上救了一個清月國的採藥人。他感激我救了他,所以告訴我清軍國集結了大軍要攻打躍虎關,為了防止消息洩漏,邊境一帶全線封鎖,見外來人便殺。我見清州去不成便想回銀州老家,順路過來看看你們。」他見葉歆面有病容,問道:「葉小兄弟,你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果然如此!」葉歆喊道:「柔兒,你馬上去軍營見你師父,就說我有敵軍的緊要情報,請他一定要來。」 冰柔不明白葉歆是什麼意思,見他焦急的樣子知道事情不小,連忙趕往軍營。陳剛正準備親自去探聽情報,聽到冰柔說有情報便立即趕到葉家。 葉歆一看到陳剛便急著道:「陳伯伯,敵軍果然要攻躍虎關。」接著就將扎猛所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剛得到消息後沉吟了半晌,道:「果然是調虎離山,可是躍虎關仍有四萬兵馬,又有高大的城牆,守城應該不會有問題。敵軍似乎沒有能力一下攻破此關。」 葉歆道:「敵軍既然有這些安排,就說明他們必有後招,只是我們想不到罷了。由種種跡象來看,躍虎關危在旦夕。如今之計,只能請出征的大軍盡快回關,再招集各府的兵馬助守躍虎關。」 「請大軍回兵是必行之舉!」陳剛皺著眉道:「只是我沒有權力招集他府兵馬,況且我是曉日府兵馬司,若直接揮兵前去躍虎關,恐有違職權。」 「既然如此,陳伯伯可以用守衛潼縣為由,駐兵潼縣邊境。一旦躍虎關有事,便可立即派兵助守;若躍虎關已失,則能防守潼縣,阻敵攻勢。」 陳剛沉思了一陣,道:「好,我立即發兵去潼縣。只是我這五千兵馬太少了,恐怕起不到作用,我只能盡力而為。」又歎道:「可惜你受傷未癒,否則隨我出兵,也是一大助力。」 葉歆也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雖然覺得這次躍虎關危矣,但自己想不出辦法也無可奈何。況且他認為即使清月國得到了躍虎關,一時間也不會進犯順州,因為清月國沒有國力支持大量用兵。 扎猛拱了拱手,插口道:「陳前輩如不嫌棄,扎猛願隨軍出征。」 「好!」陳剛很高興:「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說罷便領著扎猛離去。 ※※※ 正當援軍趕往躍虎關之際,清月軍已經在關外集結完畢。天龍軍的探子立即將情報稟告顏伯盛。 「哦!十幾萬?這樣豈不是清月國的所有軍隊都出動了?」此時的顏伯盛仍然信心十足,輕笑著走向城頭。 眾將此時都已聚集城頭,準備迎接敵人猛烈的攻城戰。顏伯盛一邊向將領們打招呼叫他們放心,一邊觀看城外的情況。 城牆下是一大段崎嶇不平的山路,遠處的平地上站著黑壓壓一大片軍隊,一望無際。軍隊的前面是弓兵,隨後是步兵,由於山路崎嶇,並無馬軍。奇怪的是,他們並未發起進攻,好像在等什麼似的。 士兵看得面面相覷,不知道敵人要搞什麼。一位將領問道:「大人,敵人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進攻?時間拖得越久,不是越對他們不利嗎?」 顏伯盛冷笑一聲,自以為是地應道:「他們定是在等關內那支軍隊的信號。想要前後夾攻?沒那麼容易!我有四萬兵馬在手,就算有二十萬大軍也攻不下我這躍虎關。」接著吩咐手下不必擔心,只要多準備弓箭礌石就行了。 可是等了一個時辰,敵人還是沒有動靜。顏伯盛等得不耐煩,索性叫人搬了桌椅,讓將軍們陪著一起坐在城樓上品茶。眾將官都顯得忐忑不安,雖然對主帥輕視敵軍的作法不以為然,但也沒有人敢反對,只好陪著顏伯盛品茶作樂。 「敵人動了!」士兵們突然驚叫起來。 「慌什麼!」顏伯盛一邊喝斥著士兵,一邊伸頭向關外看。果然見清月軍的弓兵分為左中右三隊,慢慢地向關口移動,主將雲璧領著其餘軍隊跟在後面。 「找死!」顏伯盛暗暗冷笑,並不理會,繼續品茶。 清月軍行軍的腳步聲漸漸地由遠處傳來,越來越響,震撼著躍虎關天龍軍的心。不少人慌亂了起來,有的人不等敵軍進入射程範圍便開始射箭,這種緊張的情緒影響了所有的士兵。霎時間,箭雨鋪天蓋地般朝清月軍撲去,可是飛到離清月軍還有十幾丈便墜落地上。 顏伯盛看得直搖頭,他知道這幾十年沒有戰事,所有士兵都沒有大戰經驗,最多只是參與征討山賊盜匪的小戰事,因此遇到這種大戰難免有些緊張,他連忙帶著將領安撫軍心。 士兵們剛安定下來,躍虎關左側的高山上突然出現了一桿紅旗。正當躍虎關的守軍疑惑不解的時候,清月軍的方陣中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殺聲。 「殺——」 城上的士兵不知道發生何事,急忙張弓搭箭準備迎戰。突然間,士兵們感覺到大地在顫動,緊接著堅固的城牆突然下陷和崩塌,很多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就已經被沙石所沒。往日高聳堅固的城牆很快就變成了一堆廢墟,連顏伯盛也不明不白的慘死於亂石堆中,陪伴著他的還有那些一起品茶的將軍們,他們至死也不明白為什麼如此堅固的城牆會倒塌。 清月軍前面的弓箭隊急速地移動到射程內,並開始向沒有城牆保護的躍虎關天龍軍猛射。箭如雨下,頓時射倒了一大片。中箭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戰場,為慘烈的戰爭畫面添上驚心動魄的一筆。 守軍的重要將領大部份已經死在了城牆下,士兵們沒人指揮,亂成一團,不少人在決定逃跑或抵抗的猶豫間便已被射成了刺蝟,僥倖逃過一劫的士兵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隨後,清月軍的步兵也展開了屠殺。霎時,二十萬清月軍如巨浪般吞沒了整個躍虎關。長期以來的壓抑使清月國的士兵都充滿了恨意,追趕著四散的天龍軍砍殺。天龍軍已經毫無鬥志,倉惶而逃,只盼著自己能逃過這一劫。 屍體越來越多,到處都是一片血海,慘叫聲、呻吟聲、哀嚎聲、哭聲、罵聲更添淒涼。死了還好,那些斷手斷腳的天龍兵只能倒在屍體旁無助的祈禱,有的更在地上不停地爬著,拖出了長長的血痕,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清月兵還不時的補上幾刀…… ※※※ 天空飄起了小雨,彷彿在為戰爭的殘酷而哭泣。濃烈的血腥夾雜在細雨中,為大地渲染了無限的淒涼。無論勝利者還是失敗者,他們都對城牆謎一般地崩塌感到驚訝,其間的分別只是在於慶幸還是詛咒。 躍虎關東側的城牆上,雲璧獨自一人站在那裡感受著成功的喜悅。 看著眼前水土肥沃一馬平川的順州平原,他不由的感慨萬分:「十年了,今天終於成功了。壓在清月國頭上的大山終於被剷平,以後我們清月國就有好日子過了。」 「是啊!父親。」雲璧的身邊突然幻出一個身著黃衣的中年男子:「若不是父親的周詳計劃和巧妙安排,清月國怎會有今天。」 看著兩鬢漸白的兒子,雲璧歎道:「這次全靠你,我這計劃才得以成功,讓你花十年時間去破壞一座城牆,實在太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笑道:「父親,只要能為清月國做點事,就算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況且是我無用,道力太淺,只能一點一點地破壞城牆,否則就不必等十年。」 「那些妖術以後盡量不要使用,我不想雲家的人被稱為妖人!」雖然得到土行道術之助方能破關,但是雲璧的心目中還是將道術看成邪惡的妖術,而且他總覺得利用妖術破城是恥辱之事。 「是,父親!」中年男子顯得有些無奈。 雲璧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靜靜地看著城牆外的順州平原。 ※※※ 陳剛的軍隊剛到潼縣便接到躍虎關失守的消息,守關的四萬大軍只餘殘兵三千,重要將領一一戰死。聽了戰爭的經過,他驚得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隨後收編了殘軍在潼縣下寨。他用營寨將潼縣的武陽、博平、大雒三城連成一道防禦線。由於士兵人數不足一萬,加上平民也無法據守全線,他只能遍插軍旗,虛張聲勢,雖知這不過是掩耳盜鈴,卻又無計可施。將士們每天都在心驚膽戰中度過,坐不安寧、食不下嚥,生怕清月軍隨時會打來。 然而,攻下躍虎關的清月軍並沒有進一步行動,連寧水縣境內的敵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陳剛雖然奇怪,但也慶幸有時間等待馬萌的大軍回歸。 三日後,馬萌領著四萬大軍回到了潼縣,他聽到顏伯盛戰死便急著要揮軍攻打躍虎關,但被眾將勸阻。大家都知道,以現在的兵力根本無法奪回躍虎關,能守得住潼縣已經是不錯了。 陳剛見馬萌回歸,便把軍隊交給他,自領一千士兵回到曉日城。扎猛見情況如此,也告辭返鄉。 又過了半月,清月國居然遣使求和,要求稱臣不納貢。眾將不明其意,只好送使者去京城。天龍皇朝中的君臣們雖然很不滿清月國攻佔了躍虎關,又憤恨顏伯盛被殺。但他們都知道天龍軍新敗,士氣不振,此時攻打躍虎關毫無勝算,而且他們不願因打仗而影響了國力,因此就同意議和——清月國仍是天龍帝國的附屬國,但每年只象徵性的納貢白銀一兩。 但朝廷還是不放心,從全國抽調了二十萬軍隊駐守在潼縣,並把潼縣劃為軍事管制區,由朝中的另一位重臣「長安公」蘇方志出任鎮西大將軍。這蘇方志是開國四大將軍蘇嶝之後,又是顏伯盛的女婿,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第二集 第一章 葉歆的傷養了半年方才痊癒。青竹道人見他的傷已經好了,便開始教他道術。由於葉歆白天要學醫,青竹道人便決定在夜裡教他道術。由於木行道術需要接近自然,通過感應各種植物達到物我合一的境界,而在野外之地有各種各樣的植物可以幫助修煉道術,因此他是把葉歆帶到了夢山。 夜色漸濃,月光穿過稀疏的樹枝,輕輕地飄灑下來,顫顫的像透明的琴弦,欲鳴欲奏,卻瘖啞地發不出聲來。山路上泛起淡淡的銀光,使寂靜的山林顯得格外幽深。 青竹道人拉著葉歆坐在一片草地上,他認真地說道:「你跪下磕三個頭,行過拜師之禮,我們便是真正的師徒。」 「師父!」葉歆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青竹道人笑著撫著白胡,道:「好!徒兒,我偏愛竹子,因此取了道號為『青竹』,你既然是我的徒弟,我贈你道號『雪竹』。」說罷從懷中拿出一根雪白的竹簫,復道:「此乃天雲山巔所產的一種竹子,叫『雪竹』,與你的道號相同,我把它贈給你作為禮物。」 葉歆知道此簫是師父隨身攜帶的心愛之物,不敢收下,道:「師父,如此珍貴的東西,徒兒不能收。況且我不懂音律,收了也是暴殄天物。」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為師已經老了,這樣的好東西應該由你繼承下去。音律之學很容易,我會教你,而且這奏簫之術與修煉道術有關,你學了自然有好處。」 葉歆奇怪地問道:「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 青竹道人指著雪竹簫道:「並非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而是這種絲竹樂器由植物所作,所奏之音我們稱為木之音。我們吹奏它是將我們的道心和竹之心一起吹奏出來,以求達到共鳴的效果,這比平常的音律之學要難很多。其實只要你道行高深便可與任何植物產生共鳴,不需樂器也能奏出木之音。在吹奏的同時,你的道力也是在修煉。不過現在你還未練到木系道術,所以你暫時無法使用此簫。我會先將使用的方法告訴你,你可用草或籐奏此木之音。待你進入木系階段,便可使用這雪竹簫。」 「謝師父厚賜!」葉歆見師父態度堅決只好收下,小心奕奕地將雪竹簫懸於腰間。 青竹道人見他收下,又從懷中拿出一卷雪白的籐條,展開之後約有一丈。他把雪籐遞給葉歆,道:「你現在正修煉籐系道術,這條雪籐可以幫你更好的修煉道術。」 「好涼啊!」雪籐觸手冰涼,一股寒氣由肌膚透入,直抵心扉,葉歆不禁打了一個冷噤。 青竹道人含笑而道:「此乃雪嶺所產之雪籐,長年浸於冰雪之中,故能發出陰涼之氣。此籐非普通刀劍所能砍斷,我用了道力才取下這麼一段。你可以將之繫於腰上以作腰帶,亦可作兵器使用。由於木為金所克,我們若手持金屬之器就無法施展出道術,所以我們不能持有任何金屬之物,這種雪籐是我們最好的防身兵器。不過你要小心,不要讓之與神兵利器相碰,否則非斷不可。就算是普通刀劍也不要輕易與之相交,免得長期受到金屬之氣的克制而受損。」 葉歆聽了大喜,不停地撫摸著雪籐,簡直愛不釋手,玩了一陣便把原來的腰帶解下,再將雪籐繫在腰間。雪籐的陰涼之氣透過衣服滲入,腰部立時感到一陣清涼,使葉歆覺得十分舒服。 「這麼涼,冬天會不會很冷啊?」 青竹道人微笑著道:「只要你進入了籐系道術的層次,你便可以控制此籐,使其在冬天不會發出陰涼之氣,故此你必須勤加修煉。」 「噢!」葉歆點頭應了,心裡琢磨著要加緊練習,否則冬天一到,自己可受不了這陰涼之氣。 青竹道人見該交待的事都說完了,便開始講述道學:「道學是一門很廣闊很艱深的學問。平時,我們籠統地稱其為道術。其實『道』和『術』是兩種不同的修煉方向。」 葉歆覺得很新奇,問道:「『道』和『術』都有什麼不同呢?不是都是修煉道心嗎?」 青竹道人道:「『道』者心也,故修道實乃修心。所謂修煉道心,也就是修煉心的力量,它是修道過程最主要的部份,道力是其過程中所產生的力量和能量。而『術』則是運用道力的技術,不同的使用方法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例如移命術和五行遁術。」 葉歆又問道:「我不是兩種都練嗎?難道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青竹道人笑著解釋道:「你的確有所不同。由於道學艱深繁難,一般人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提高道力,幾乎所有的練道之人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將道力修為提到較高的境界。很多人只能練到草系的第一或第二層便停滯不前,無法進步。他們沒有耐心再修煉道力,因此有些人會選擇減少修煉道力的時間,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研究道術,於是就產生了各種不同的道術。由於道術可以為修道之人帶來更多實質的好處,因而越來越多的修道之人轉而研究道術。然而這些人大多只有淺薄的道力,他們雖然會使用很多種道術,但由於道力不深,所以效果有限。這種修道之士我們稱之為『術士』,而像我們這種以修煉道心為主的人才能稱為『道士』。」 葉歆急著問道:「我是道士嗎?」 「你的體質特殊為木性所克,故身體柔弱不能練武,然而塞翁失馬,焉之非福。正是由於你的木性太強,很適合修煉木行道術,再加上有五行靈果之助,因此你小小年紀便已經完了草系的修煉,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而且我相信你很快便能將木行道術的三個層次都修煉完畢。因此你會有更多的時候去練習『道術』。對你來說是沒有『道』和『術』之分。但道的修煉無窮無盡,我也沒有辦法找出什麼是終極道術。最重要的一點你要記住——道為本,術為末。」 葉歆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使用術才是學道的主要原因。」 青竹道人正色道:「對於一個修道之人來說,需要修煉的是道,是心的修煉,而術只不過是道力的一種表現方式。術的修煉只不過是用於保護修道之人的安全,所以道士所使用的道術大多不帶有殺傷力。因為真正的修道之人並不會參與太多紅塵世俗之事,他們隱逸於山水之間,借天然之力修煉道術。對於他們而言,只有山中的猛獸會對他們造成威脅。因此,道術的對象往往只有那些猛獸,故此沒有必要去創造和修煉千奇百怪的道術。」 「術士使用的道術有什麼不同嗎?」 「術士多遊歷於塵世間,他們會面對各種不同的問題。為了解決那些問題,不同的道術便應運而生。不過學道之人之所以不容於時代,術士要負上絕大部份的責任。不少的術士心術不正,他們以道術為非作歹,幹下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所以人們稱之為妖士。現在,術士已經很少出現了,他們都不敢以術士的形象出現,而是化裝成武林人士出沒於各地,他們的道術也被掩飾成武功。」 「術士都是壞人嗎?」 「不是所有的術士都是壞人,大部份的術士都是因為道力修為無法精進才改練道術的。只有少數的修道之人利用道術做壞事。」 「術士會那麼多種神奇道術,一旦遇上他們,我們道士豈不是會落入下風?」 青竹道人大笑道:「非也,我之所以說『道為本,術為末』,就是因為當你有深厚的道力時,普通的道術對你便起不到作用。一般的術士只有淺淺的道力,根本傷不了你,除非有人像你一樣既有深厚的道力又有高明的道術。這種人除了你,我還沒有發現過其他人。不過,當你遇上金術士的時候還是要格外小心,要以深厚的道力將他們壓制方能轉危為安。寶劍再利也無法砍下整個森林,如果你的道力像海一樣廣闊無盡,術士的金系法術便無法傷你。」 葉歆似有所領悟般點了點頭,又問:「師父,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有什麼特異之處嗎?」 青竹道人耐心地解說道:「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是五術中最神奇的一系,因為五行之中只有木代表生命,非其他四系可比,所以木行道術又稱生命道術。當然其他的水、火、金、土都各有其獨特的地方。木行道術的特點是感應植物的生命,借植物的能量增加道力和施展道術。既然是生命道術的修煉,我們的心中便不能帶有一絲殺意,否則道力便無法發揮出來,而道術也會失效,因此我們是無法運用木行道術去殺人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又道:「除非能不帶殺意的殺人。」青竹道人總覺得葉歆所學的軍略之術會把他帶往另一個方向,因為軍略之術也是殺人之術,雖然不一定是親手殺人,但其所殺之人可能是上百過千,比起親手殺人,軍略之術的危害性更大,這與修煉木行道術的本意是有衝突的。 葉歆聽不懂師父話中的含意,笑著隨口回道:「我又不會用道術去殺人,沒有必要去考慮什麼殺意,只要能安安穩穩的過這一輩子就行了。我最希望能帶著柔兒周遊各地。現在我身體支持不了長途跋涉,只有練好了道術才能達成心願。」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學軍略之術呢?」青竹道人覺得徒兒的想法很矛盾,有些不明白。他當然希望葉歆能夠專心修煉道術遠離那些塵世之事,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葉歆的父母都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根本不可能讓他離世修道。 而且葉歆還有個未婚妻,對於葉歆來說,似乎他覺得冰柔比一切醫術、道術都重要,他是不可能放棄一切的。 「雖然我的夢想是遊遍天下,可是父母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都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現在學習軍略之術也是為了讓父母高興,況且我也覺得自己很有天份。至於將來如何發展,我也不清楚,也許自然的發展才是最好的。」 青竹道人點了點頭,並沒有給他任何建議。他知道這是徒弟一生的大事,必須由他自己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葉歆急切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練好道術,您快點教我修道吧!」 看著滿懷熱忱的徒弟,青竹道人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不禁想起了自己修道的過程。 他在新婚後一年,便丟下了一切凡塵之事獨自入山修道,致使他的妻子積思成疾憂鬱而死。雖然他不認為選擇修道是錯誤的,但他對於妻子的死還是感到深深的內疚。其實他的內心一直都對自己的妻子有深厚的感情,只是當年年少衝動,不顧後果便選擇了道路,現在追悔莫及。 葉歆見師父忽然沉默不語,而且眼泛淚光,奇怪地問道;「師父,您怎麼啦?」 青竹道人被葉歆的話打斷了思緒,但眼神還是充滿了深沉的憂傷,他用那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兒,把雪竹簫借我一用。」 葉歆看著師父落寞的神情不敢多說,急忙從腰間取下雪竹簫,遞給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接過雪竹簫,輕輕地摸了摸簫身,眼望遠方長長地歎了一氣,然後便嗚嗚的吹了起來。 最初的簫聲是悠揚而輕快的,仿若仙樂般使人心曠神怡。起伏的簫聲、迴盪的旋律,似甜蜜的情侶在互訴衷情,連他自己在陶醉在自己的簫聲之中。他想到那新婚之夜的喜悅,妻子那美麗的倩影在他的心頭浮現了起來,那時是多麼的溫馨、多麼的和諧,婚後的柔情蜜意更使他心馳神往。 突然曲風一變,音符中充滿了哀怨和蒼涼,他彷彿看到了自己沉迷於修煉道術,終年遠遊他方,把妻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家中,終日以淚洗面,面容蒼老、顏色漸衰,而自己卻茫然不知,直到回到家才知道妻子的死訊。 吹到此處,悲傷之情再也掩飾不住了,淚水如泉水狂湧出來,簫聲也隨之中斷。 這時的青竹道人再也不是那個仙風道骨、出塵脫俗的道士,而是一個白髮蒼蒼、面帶戚容的老人,眉宇間沒有了原來那種瀟灑飄逸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滄桑孤寂的悲情。 葉歆不知道師父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師父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一些令師父傷心的往事。 只聽青竹道人輕輕地吟誦著:「紅燭猶照芙蓉帳,菊冷西風故園空。怨笛何由驚夢醒,淚灑香腮夜夜濃。」這首詩是他的妻子所寫,表達了深閨的幽怨之情,青竹道人一直記著這首詩,這時情動所以脫口而出,接著低聲喊道:「宛兒啊!是我對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在怨我吧!」 葉歆看著師父異樣的表現心中十分驚訝,簫聲的意境也感染了他,如醉如癡。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想著自己與冰柔在一起的時光,甜美而溫馨。 他才十四歲,對於愛情並沒有深切的瞭解,但十四年的朝夕相處使他心中漸漸地燃起了愛的火苗,並茁壯地成長著。 其實他們之間再也不是以前那種兩小無猜的感情。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變化代表了什麼,但那種感覺使他坐立不安,只有見了冰柔才能開心起來。 青竹道人收斂了心神,長歎一聲,道:「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無法擺脫情的困擾,我的道術還是受到情字的影響而無法探索道術的頂峰。」 轉頭看到葉歆仍然沉醉在簫聲之中,叫道:「歆兒!」 葉歆被師父一喚便從幻想中回過神來,問道:「師父,您沒事吧?」 青竹道人認真地說道:「道術最大的難關莫過於情字,我修煉了一生也無法擺脫情這一字,你要小心,不要被感情影響了道術的修煉。」 葉歆根本還未真正瞭解情感,所以才會對自己的感覺產生疑惑。他聽不懂師父話裡含意,只好隨口答應了,但眼中透出迷茫之色。 青竹道人見他答得猶豫,又察覺到他那迷茫的眼神,知道他還未瞭解,於是試探道:「如果要你在道術和柔兒之間作出選擇的話,你會選哪一個?」 葉歆奇怪地反問道:「為什麼要選啊?能不能兩者一起選?」 青竹道人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柔兒要你放棄修煉道術,你會如何決定呢?」 葉歆笑了起來,道:「柔兒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不可能的。」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呢?」青竹道人煞有其事地看著葉歆。 葉歆想都不想便答道:「天下除了父母,便沒有比柔兒更重要的了,我會放棄一切而選擇柔兒。」他的態度很堅定,完全沒有猶豫,就像這句話一直刻在腦海中。 果然如此!青竹道人有點失望,葉歆畢竟無法全身心的投入道術的修煉。但隨即他便釋懷了,因為連他自己也做不到忘情,又如何教自己的徒弟去忘情呢? 第二集 第二章 葉歆想起師父剛才所奏之曲,覺得非常好聽,好奇地問道:「師父,您剛才吹奏的是不是木之音啊?」 青竹道人道:「不是,那只是普通的音律。我現在吹一次木之音,你且細細聽著。」說罷又嗚嗚地吹了起來。他並不是用嘴在吹,而是用道力使竹簫產生共鳴,從而發出聲音。 這一次的簫聲中不帶有絲毫的感情,平和柔順的音符從雪竹簫中跳出,就像是竹子自己在演奏。這才是真正的天籟,是自然的聲音。周圍的樹木花草都隨著木之音而擺動著,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這些聲音不但不會破壞原來的和諧,反而融入了青竹道人所奏之曲,使之更加美妙。 音律直接透入心神感染著葉歆,他的眼睛自然地閉上了。他聽到的彷彿不是人在吹奏樂器,而是大自然所有的植物在譜奏著一曲交響樂。在樂曲感染下,葉歆一切的思緒都停止,心境變得平靜如一池深潭,不帶有絲毫的漣漪。塵世的煩惱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名利富貴也不再成為心的羈絆。他的身體像是消失了重量,感覺到自己像是在飄,在音符的海洋中沉浮,很輕柔、很舒服。 正當葉歆感受著無限的平靜之時,冰柔那俏麗的容顏投入了腦海,使他的心湖泛起了陣陣的漣漪,平靜的心神被打亂了,心的晃動使他的身體也隨之顫動。 青竹道人看到這種情況便停了下來,心中不由的歎息著:「癡兒,還是不能徹悟。看來他也和我一樣不能擺脫情的羈絆,希望他將來能破這一難關。」 「啊!」葉歆緩緩地睜開眼睛。 青竹道人道:「這木之音的用處不止於此,將來再慢慢領悟吧!你既然徹悟了終極草系,不如現在你先試一試你的草系道力。」 「怎麼試啊?」 「這裡這麼一大片草地,你就用這片草地來試驗你的道力,我想看看你的控制能力和道力的持久性。」 葉歆從來沒有完全釋放過自己所練的道力,平時也只是使用遁術,這時聽了師父的要求便感到有點緊張,心中七上八下,不停地猜測自己的道力能夠做些什麼。 青竹道人向他笑笑,道:「不必緊張,盡你所能吧!」 葉歆應了一聲,接著收斂心神,先使自己的心進入空明的境界,將道力釋放出來感應著草地上的草。這是他領悟終極草系道術後第一次使用道術,這時既興奮又好奇,也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到達了何等層次。 草地上的草隨著葉歆的道力產生了變化,它們搖擺著身體像是在向葉歆打招呼。接著整片草地自葉歆所坐之地開始掀起了草的波浪向四周擴散開去,一層又一層的草浪帶動著草面上空氣的流動,形成草風,草風帶動著枯草在天上飛舞。 葉歆本來是閉著眼在施展道力,這時他卻發現自己不用控制心神也能施展道術,於是睜開了眼睛。看著天空的草,他玩心大起,又催動道力嘗試著同時控制在空中飄動著的枯草。 開始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釋出道力,卻無法控制空中的枯草,只能使之在空中停留。見效果不理想,他便全力施展道力。果然,枯草開始受他的控制集結成團。由於道力所限,他所能控制的草的數量有限,而且控制的範圍也較小。 他運用道力變換著草團的形狀,使之在天上結成一條細長的黃色草帶,看上去就像一條黃色的草龍在天上騰躍舞動。接著,他驅動草龍繞著自己的身體來回轉動,形成一個草環。 草龍舞了一會兒,他又改變了草帶的形狀,將草組合,使之成為無數的小蝴蝶在天上飛舞。接著又將無數的小蝴蝶集結成一隻巨大的蝴蝶,並用道力驅動著這只草蝴蝶飛來飛去。 之後,他將施展出的道力提升至極點,增加所能控制的草,將空中的草結成一個大草球把自己包裹在裡面,草球的表面又被草風所覆蓋,使草球的表面出現了草浪,而且草球還不停地在原地轉動著,其拖出的草帶形成了一個草環圍繞著草球。 就這樣,葉歆不停的催動道力控制著草,使空中的草變成各種形狀。 草系道力雖然有生生不息的特點,但由於之前過度使用道力,使本來已經細小道力無法延續,道力中斷,空中的草又散落在地上。 不過,青竹道人很高興。首先是因為葉歆在施展道術的過程中靈活運用了道力,由於吃了五行靈果,葉歆道術的持久性明顯比其他人要好的多,若其他人的層次也是終極草系,他們只能控制地表上的草,絕對沒有道力去控制枯草在空中運動。 其次,葉歆施展出來的道力變化多端,靈活而不拘泥,其中的創意和靈動感連他也不曾想到。由此可見,葉歆將來在道術的創造方面會有更新的發展。他本來想教授一些道術給葉歆,但看到這種情況便改變了主意。 青竹道人現在最大的期望是令葉歆可以使用自創的道術。道無常形、術無常態,只有自創的道術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不必去拘泥於一種或數種道術的使用,否則學來的道術未必能發揮作用,只會有其形而無其實。 葉歆也覺得很興奮,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靈活地運用道力,而且還創出了新的道術,雖然只是好看有趣,沒有什麼實用,但良好的開始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他問道:「師父,我的道術施展的怎麼樣?可惜中間斷了。」 青竹道人笑著讚道:「很好、很有創意,比我當年要好的多。我當年練成草系已經三十歲了,所以創意很差,而且道力也沒有你現在高。你既然有這種創造力和道力,就要善加利用。你要記住,草系的特點是細小而綿長,所以不能同一時間運用大量的道力,否則道力無法延續。一定要控制好釋出的道力,不要過強,也不能太弱。其中的要訣,運用久了就會掌握。」 葉歆聽了很開心,謙遜地說道:「師父過講了,我這道術一點用也沒有,只是好看罷了,最多拿去逗柔兒開心。」 青竹道人道:「你可以憑此為基礎自行研究,使你的新發明有實際的作用。」 葉歆道:「我也不知道如何令這種控草的技術更有實用,還是師父教些有實用的道術給我吧!」 青竹道人道:「我原以為你的情況會和我一樣,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我不會傳授你太多道術,只會傳你一些救命的基本道術,其他的道術你自行領悟吧!」 「為什麼?」葉歆以為師父不願傳他道術而有點急。 青竹道人微笑著解釋道:「我長年修煉道心,所精通的道術不多,沒有辦法教你更高明的道術。況且我覺得你很有創造力,應該有能力創造出自己的道術,我不想把你的創造力給埋沒了。再說,唯有自創的道術,才能隨心所欲的使用。」 葉歆這才鬆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師父認為我資質太差不肯教我,害得我擔心了一場。」 青竹道人大笑,道:「你的資質太好,我才不夠資格教呢!好了,你還是去領悟籐系道術吧!我先回去了。」青竹道人說罷就想走。 葉歆急忙叫道:「師父,你不教我,我怎能學會呢?」 「我在這裡也幫不了你什麼。籐系和草系的分別並不大,我上次教你的方法你可以繼續用,那條雪籐就是修煉的工具。你不必太過心急,慢慢地練吧!早點回去,不要讓你父母擔心。」青竹道人說罷就遁走了。 葉歆沒有辦法,只好坐回原地,開始修煉道術。他解下腰間的雪籐,雙手緊握著,然後平心靜氣,又進入了空明的狀態。 這次可不像上次那樣一開始就能領悟草系的第一層,這次他只能感受到道力在心湖中流動,除了感受到雪籐那股涼氣之外,籐系的特點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練了很久,卻只能使道力有輕微的增長。 他心裡奇怪,但沒有灰心。他認為籐系道術一定有什麼特異之處,自己還沒有瞭解籐的生長。因為在城市中很少見到籐的出現,多是樹和草。於是他決定去一些長滿籐的地方修煉,或許在那種環境可以幫他練成籐系道術。他抬頭看了看天,見時辰不早也就不勉強練下去。 ※※※ 次日夜晚,他又來到了夢山。這次他找了一個山籐較多的地方修煉道術,但效果卻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好。與之前一樣,他只能提高道力,而無法感受籐系道術的特別之處。 接下去的十幾天,他都遇上了這種情況。他只是略略地感覺到什麼,但感覺似有似無,並不真切。雖然道力的增加也是一件好事,但他始終想盡快進入籐系道術的境界,於是他去找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並沒有告訴他籐系道術有何特別之處,只是告訴他木行道術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每一系都與植物的生長有關,但是就算知道了生長的過程也不代表能夠真正的領悟其所代表的意思。所需要領悟的是植物本身的心,使自己的心能夠與植物融合。當道力和道心達到了一定的層次,才能領悟其真意。 聽了師父的話,葉歆知道自己太過心急,其實道力的不斷提升就是修煉籐系道術的前奏。他細細地察看了一下自己的道力,這才發現自己的道力與之前有點不同,但是不清楚那是什麼。 又過了十幾天,那種感覺比之前又強了一點,他耐著性子,一點點地檢查自己的道力。檢查了良久,終於讓他發現之前的道力是細小而綿長,現在的道力比以前粗壯了一點點,而且帶有一點點韌性。由於改變很輕微,所以不容易察覺。他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籐系的層次,只不過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於是他嘗試著施展道力,草龍再一次在空中翻騰飛舞。在施展道力的同時,他仔細地觀察著道力的變化,發現道力確實有點不一樣。 以前施展道力的時候往往會突然中斷,那是因為草系道力太細,控制不好便會斷。現在他使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斷過,這一定是籐系道術所引發的。 新的發現使葉歆興奮不已,他對道術的修煉更有信心,對道術的神奇之處也越來越感到驚訝。 青竹道人知道葉歆已經進入了籐系道術的境界,非常高興。這時,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留下來,葉歆應該會有自己的方法去領悟道術,自己留下來只會讓他依賴自己,因此又興起了出遊的念頭。 同時,為了讓葉歆瞭解殺念對木行道術的影響,以及真正的道意,青竹道人特地送了一本「道義心經」給他,這是一本有關道義道理之書。 葉歆接到這本書的時候,以為是修煉道力道術之書,便略略地翻了翻,發覺書中之言別樹一格。一般的書都是入世之論,叫人奮發向上,力求功成名就、立下不朽之功績,從而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留名青史。這部「道義心經」卻是教人出世,以無功、無名、無用、無為為理論,又宣揚道法自然,一切應順應自然,不要強硬地改變自然。 他越看越迷惑,不斷問自己:「難道以前看的那些書都是錯的?難道父母所說的功名利祿也是錯的?那麼,現在所學的兵法韜略、文學治道豈不是有違自然之理?」 從這一刻起,他那苦讀文章力求功名的想法開始動搖,心裡眾多的疑問驅使他跑去找師父。 青竹道人很重視這一現象,為此還改變了以往放任葉歆自學的風格,在出遊那日還特地把葉歆又帶上了夢山,為他上了一堂課。 青竹道人耐心地講解道:「人人身中本有『道心』,但受凡塵所染、**所擾、識心所蓋,以致真心受陰霾所蒙蔽。我們修煉道學的主要原因便是使『道心』重現。心無所定,則怨恨、**皆來。人心若違背自然道理,錯認顛倒,背離永恆安和之法則,敗性壞命,猶如乾坤傾倒,天地反覆。」 他續道:「我們修煉道力時之所以要平心靜氣,就是因為無念方能靜,靜中氣自平,氣平息乃住,息住自歸根,歸根見本性,見性始為真。煉心之道在於看得開、放得下,攝心歸性,棄妄歸真,是故修心者入靜之時要將心放開,將心氣放下,保持氣平息和,無令氣突,如此漸入冥杳之境。最重要者,就是偶有任何念頭迴繞或是覺有任何景象,也不加禁制,不作回應,念過不起追思,因止念也是起念,能令氣突。」 「施展道術時為什麼可以產生意念呢?」葉歆對於自己可以隨意施出道力有些不解。 「使用道術只是將道力釋放出來,因道力已成,不必像修煉道力時那樣一定要平心靜氣,但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下施展道術,效果會更好。」 青竹道人接著講道:「道本天地而生,道即天地萬物。人心乃人身之主使,能操控精氣神。道好寧靜,而人好爭勝;道主清,人好名利等濁事;道忌妄,人心好念;道不沾七情六慾,而人心偏愛之;道無邊際,而人心狹窄……」 聽了這麼一大堆話,葉歆越來越糊塗了,忍不住問道:「由此來看,修道好像可以治百病而延年。難到道術可以使人長生不老?」 青竹道人笑著道:「有的修道之士以為可以長生不老,那只是無稽之談,當年道術便是因為此等邪說而被禁。其實生老病死也是自然的演變過程,追求長生不老才是有違自然,與修煉道術的本義相背。你在修煉的過程中應絯可以感應到植物生長和死亡的循環,那才是自然之理。以我個人的看法,修煉道術會幫助我們遠離塵世,避免太多的事發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如**,修煉道術可以使我們在面對不如意之事的時候能以闊達的心去接受事實。人會因此減少憂傷,人生也會更加如意。尤其像我這樣長年隱於山林之中,就自然不會受太多紅塵之事的困擾。」 葉歆拍拍心口,笑著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師父要我斬斷一切塵俗之事進山修道呢!我可不能這麼做,我還有父母和柔兒一家要照顧。」 青竹道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若能入山修道自然是好,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勉強你,到底道術是自己的事。但我覺得你所學的軍略之術乃殺人之術,與道學不符,而且兵學的虛偽詭詐對道心的修煉也沒有好處,我怕會對你道術的修煉有影響,若是可以,還是少用為上。不過這是一輩子的事,你自己選擇吧!」 聽了師父的話,葉歆的思緒便如煮開了的沸水,不停的滾動著。面對軍略之術和道術之間的抉擇,他實在一時間無法作出決定。 青竹道人道:「你不用現在就決定,回去想清楚了再下決定,免得終生抱憾。也許你可找出兩者相生之道。我出遊了,你慢慢練吧!」說罷就飄然而去。 葉歆呆呆地點了點頭,心裡還在盤算著此事。他知道自己學習軍略之術的本意是想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並不是為了殺人。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軍事方面挺有天賦的,能夠有所做為。而且,他從來未曾想到軍略之術也是殺人之術,只曾想過軍略之事能救人,也能定天下而安民。 為此,他想了幾天也想不出個結果,越想越煩,連修煉道術時也無法定心。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決定先把道術和醫術學好,而軍略之術則暫且放到一邊,等道術和醫術有所成再考慮是否繼續。 在空暇之餘,他偶而也看看「道義心經」,雖然不甚瞭解,卻也懂了一點點。 第二集 第三章 春去秋來寒暑變幻,轉眼已過了兩年的時光,葉歆今年已經十五歲。 兩年的時光令曉日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主要原因是在於潼縣駐紮了二十萬大軍。這些軍隊為曉日城創造了巨大的市場,從而使很多商人都跑到曉日城來經商。而不少駐軍的家屬也由遠方遷至曉日城定居,使得曉日城的人口大增,現已超過了三十萬人,比順州的州城還要多。無論在經濟上還是軍事上,曉日城已成為了西南大城。 由於人口增長,原來的土地不敷使用,曉日城的城牆被一推再推,面積比原來擴大了四倍有餘。而原來的舊城區成為市中心,冰家醫館所在的地段已成了商舖雲集的商業區。 天龍朝廷也因應這一變化而作出了改變。曉日城代替了順州城成為順州的州城,而順州城改名悅江城,建悅江府代替原來的曉日府。 順州的州級衙門全都搬到了曉日城。 鎮西大將軍蘇方志兼任順州總督,他將順州的官員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順州的軍政大權都在他手中,宛如一方霸主。雖然獨斷專權,然而他確有本事,順州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民生安泰,經濟繁榮。蘇家因此樹立了極高的威信。 高謙之因唆使躍虎關出兵而犯下重罪,被鎖拿回京,交大理寺嚴加審問。想不到的是,劉羿卻在押解入京的途中成功脫逃而去。 在這兩年中,青竹道人很少留在葉歆的身邊,他總在雲遊天下,只是不時的出現,指點葉歆一二便又出遊了。 當葉歆遇上難題的時候,他師父並沒有給他很大的幫助。故此,大都份的難題都是葉歆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破解的。事實上,在道術的修煉之中,青竹道人所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一個引導者,他認為葉歆的天賦並不需要太多直接的指導,葉歆有能力發揮自己的潛力。 經過自己不斷的努力,以及得到青竹道人偶而的指點,葉歆的道術有了長足的進步。在短短兩年內,他已經能夠領悟到籐系道術之中的前三個層次——「芽」、「葉」、「莖」。 雖然名字一樣,但內裡乾坤別有不同。草系是純柔性的道力,所以綿長而易斷。進入籐系後,道力中隱隱帶有剛性,因其柔中帶剛,故有韌性。而且要領悟新的層次,必須道力和道心同時達到新的層次。 一般的修道之人往往因為道力不足而無法進入新的境界。但葉歆吸收了五行靈果後,道力本已超越籐系,只因道心未能達更高的層次,故空有道力而無法使用。也是因為擁有足夠的道力,他才能在短短幾年中到達籐系的第三層。 其實籐系道術與草系道術十分相近,也是通過領悟籐生長的幾個過程,從而領悟籐之心。這時的葉歆已經能夠掌握籐系道術的部份特點,那就是堅韌、依附和因勢利導。他的道力已不像以前那麼微弱,而是變得粗壯了一些,所以施展道力時的力量有很大的增長。 在領悟了部份籐系道術之後,葉歆已能夠操縱那根雪籐,使之像蛇一樣在身上游動,但他必須抓著雪籐才能控制雪籐的移動,仍不能像當初他操縱草一樣放開手腳,讓草在空中舞動。 他也發展出自己唯一的攻擊性道術——「籐縛術」。其實這與當初青竹道人用籐捆住老虎的道術是一樣的,但其重要性在於他自行領悟,並沒有得到師父的指點。 不過,這籐縛術只能捆一些動物或者武功很差的人,因為他曾經用此術去捆冰柔,卻被冰柔用內力把身上的籐彈開。幸好冰柔沒有用利劍去砍,要不然連那條雪籐也保不住了。因為無論道力如何高明也無法改變植物的本質,植物本身是柔軟的,在道力的驅使下,施道之人只能控制植物卻無法令柔軟的植物變得堅硬如鐵。 這次試驗使他知道這道術的作用有限,也就沒有太在意,因為他認為自己不必去和武林高手過招,所以攻擊性的道術並不重要。反而他把一些治療性的道術練得十分熟練,例如移命術、化毒術等,這是因為這些道術對他的醫術有很大的幫助。 為了讓葉歆更明白修道的真正含意,青竹道人每次外游回來都特地找時間為葉歆講解「道義心經」。在師父的潛移默化下,葉歆的名利之心的確淡薄了,對於功名利祿毫不動心。但對冰柔的情卻越來越濃,無法遏止。 ※※※ 與曉日城一樣,葉冰兩家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主要原因還是歸功於葉歆。他將道術和醫術結合在一起創出了三種新藥——天心丹、玉蓉丸和龍魄散,此事還要從一年前說起。 當時,葉歆正在努力修煉道術,但他還是每天到醫館學醫。他從十四歲開始已經可以獨立行醫了,當然他的經驗和冰離相比還是相差甚遠,但一些平常的病都是由他進行醫治,病人們都叫他葉小醫師。 對於草藥的使用和搭配,他比冰離還要高明,這完全要歸功於木行道術的修煉,他能從眾多草藥中找出最佳的草藥和最適合的份量。 當然草藥的使用還需要對病情的準確判斷,這方面冰離可以彌補他的不足,因此冰家的醫館聲名大噪。 在行醫的過程中,他覺得每次為病人煎藥之後,大量的藥渣都扔掉是非常浪費的行為,尤其是那些可以再生的植物系藥材。他尋思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直接使用藥性而不傷害植物本身就好了,於是便開始研究藥物。 最初他只是直接研究醫術和草藥的使用,但成果比預期中要差很多,因為除了煎藥的方法外,他根本無法直接從植物中提取藥力。 這時他忽然想到移命術,既然移命術可以將植物微小的生命力注入人體,從而刺激患處的生長,那麼藥力也應該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所以便嘗試著將道術融入醫術。 重新開始後,他找了一些草藥。他的道力本來只能控制草系和籐系的植物,木系的草藥雖然也能使用,但只能用道力強迫出藥力,會傷了草藥本身的生長,所以他一向不願使用,此次為了新研究也只好勉為其難的用了。 但他的研究仍然不順利,因為他找不到方向。雖然他能感應到藥力的存在,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直接使用藥力。他知道不可能幫每個病人直接注入藥力,一來他不願別人知道他懂道術,二來不同藥物的藥力混合以後會形成不同的君臣佐使關係,單一地注入藥力無法引發藥力混合後所產生的奇特藥性。因此他認為必須借用一種媒體使藥力得以混合,然後再行使用。 仔細地思考後,他覺得如果用一些食物作為媒體,讓此媒體吸收藥力再給病人吃,說不定可以達到醫療效果。他首先試著用道力將藥力化成液狀,然後催出藥汁,再將藥汁化入飯中或水中。但結果卻是不盡人意,因為這種藥汁比煎出來的藥還難喝,根本是無法下嚥。看到這種情況,他只好暫時放棄他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在醫館中幫一個小孩治病,因為藥太苦,那小孩死活不肯吃藥,於是小孩的母親拿了一個蘋果給小孩吃,小孩吃了蘋果才肯乖乖地喝藥。 看到此景,葉歆靈機一動,他覺得不必將藥力化成藥汁,而是直接將藥力注入一些新鮮的果肉之中,既可以利用鮮果的香味和甜味蓋住藥的苦澀,又可以用果肉的生命力維持藥力的持久性。 想到這裡,他心中狂喜,急忙跑去試驗他的新想法。他首先選用了蘋果,然後用道力將藥力注入蘋果。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所有藥的藥力注入其中。一嘗之下,此藥的苦澀味果然被蘋果的甜味給蓋住了,而藥力得到蘋果生命力的支持,效用比煎出來的藥要好上百倍。 不過蘋果被注入藥力之後顏色變得很難看,變得又黑又暗。於是他又嘗試其他水果,最終選擇了紅棗。他先把紅棗搗成泥狀,再將藥力注入棗泥,最後搓成球狀。藥球色澤紅亮。一嘗之下,外形和顏色果然比用蘋果要好的多。 看著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的心情十分激動,他覺得自已做了一樣造福天下的大事。不過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使用這種新的煉藥之法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道力,自己做了這一顆藥丸之後已經累得不行了,若要大量生產是不可能的。因此這種新的煉藥方法並不適合於一些小病。想到此處,葉歆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一天,葉歆坐在廳中聽陶晶和田氏閒談,兩人正聊著美容之道。只聽田氏歎息著道:「年老了就是不一樣,皮膚變差了,頭髮也白了,要是有什麼藥能夠保持容顏就好了。」 陶晶笑道:「哪有這種藥啊!要是有,我也想吃。世上那些美容的藥都作用不大,而何首烏之類的好藥又十分難得,藥力也有限。我們總不能天天找何首烏吃吧!」 田氏道:「何首烏我們醫館也有一棵,還是活的,但我一直捨不得吃。」 聽了這裡,葉歆心動了,他覺得既然自己這種新的道術不便用於小病,不如將之用於製作一些奇藥,說不定也能產生特別的作用。 於是他又跑回醫館,偷偷地找出了那株何首烏,再找了一些養顏的藥物。他先用道力感應不同藥的藥力,從藥材中選出二十四種。這二十四種藥的藥力都是相輔相成,而其中以何首烏為主。然後他又找了一些紅棗。 收集完材料之後,他也像上次一樣,先把棗肉搗成泥狀,再運起道力將何首烏和其他藥的藥力注入棗泥。這次花的時問更長,因為這次所用的藥更多,他花了三天才把所有藥的藥力都注入了棗泥,之後他將棗泥搓成兩個紅色的小丸。 接著他再找了一些植物,利用移命術將植物的生命力也注入藥丸,使藥丸狀似鮮果,以保持藥力,就像其他水果一樣。之後他再找了一些香草,把草香也注入了藥丸,使藥丸發出陣陣的清香,令人聞起來很舒服。 雖然很累,但他看著手上的兩顆紅色藥丸笑得很開心,他知道這藥丸的藥力一定很好。 不過在回顧製作過程之後,他覺得製作藥丸花費了太多時間和道力,自己沒有精神和道力大量製作。而那株何首烏被他迫出了大量的藥力,顏色顯得有些灰暗,沒有了以前的形態。他知道這次所用的藥力太多,使何首烏的元氣大傷。因此決定以後每次只能製作一顆,否則他的身體支撐不了,而且也沒有足夠的天然草藥給他煉製新藥。 次日,葉歆將藥丸拿給母親吃,陶晶不知道兒子拿得是什麼東西,但聞到藥丸怡人的清香也不禁有點好奇,又見兒子誠心誠意地拿東西給自己吃也就吃了下去。藥丸入口就溢出了清甜的汁液,咬上去就像是在吃一種新的水果,吃完之後齒頰留香。陶晶覺很好吃,問道:「這是什麼果子啊?太好吃了,還有嗎?」 葉歆笑嘻嘻地看著母親吃下了藥丸才道:「娘,這可是養顏之藥,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做成兩顆。我這新藥可以令你的頭髮恢復黑色、皮膚恢復光澤。」 「胡扯,哪有這麼神奇的藥啊?」陶晶微笑看著兒子,一點也不相信。 葉歆神秘的一笑,道:「過幾天你就知道這藥的神奇之處。」 過了十幾日,陶晶的頭髮真的有所改變,皮膚也比原來更有光澤。她這才知道兒子所說的是真的,看著自己部份的白髮變黑,她非常興奮。 葉歆知道後十分滿意,這些所注入的藥力都是精華之中的精華,還有植物的生命力,非平常煎出來的藥汁可比。第一次的成功使他對這種煉藥方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新的計劃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次他打算製作一種能治病的藥丸。 在不斷的嘗試下,他終於選定三十三種藥材,全都是植物系的藥材。其中有很多像人參、枸杞之類的補藥。這三十三種藥材搭配在一起能起到伐毛洗髓的功效。 葉歆也是將藥力注入棗泥之中,再搓成球狀,然後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和香草的香氣。這藥花的時間更多,五天才製作了一顆。 他找了一個得了肺病久治難愈的老人,偷偷地給他服用,證實結果後,葉歆很滿意。他將這種藥丸取名為天心丹,又將那養顏的藥丸取名為玉蓉丸。他明白自己現在的道力有限,若能提高道力,製藥的時間會縮短一點。 自此,他每天晚上一邊修煉道術,一邊製藥。每天晚上煉完藥之後,他的道力被消耗殆盡,精神也很差,因此他花更多的時間休息。雖是辛苦,但道力的增長卻非常顯著,道力的使用也越來越靈活。 接著葉歆又做了兩顆玉蓉丸給田氏和冰柔。但何首烏等草藥卻因為藥力被抽走而變得干褐。他知道短期內不能再抽取藥力,除非有另一批新的藥材。 當冰離知道了葉歆新藥的神效之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親自嘗試了玉蓉丸,發現這玉蓉丸果真能夠改善他的皮膚和頭髮,他臉上的皺紋變少了,頭髮也漸漸地恢復了黑色。看著藥的效果如此神奇,冰離驚歎著葉歆的創新力和智慧。 而天心丹更讓他吃驚,這種嶄新的配方很奇特,恰如其份地將藥的君臣佐使分配得恰到好處,植物生命力的注入使原來的藥性被激發。食用後,生命力和藥力一起被吸收,生命力會將藥力提升至極點,身體的抵抗能力也隨之增加,從而驅除體內的病源。 但丹中的生命力不能持久,所以越快吃效果越好,時間一長,其生命力流失後,藥力也會隨之流失。若想維持藥力就必須不斷地注入生命力。 葉君行沒有冰離那麼興奮,他只是很好奇,問道:「這兩種藥這麼厲害,可以令人長生不老嗎?」 冰離搖頭道:「人生的生命力有限,即使再健康的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生命力,只不過健康者的生命力流失得比較慢罷了。這天心丹的確能夠延年益壽,減少疾病所導致的生命力流失,但不能使人長生不老。」 葉歆也笑著道:「我做這兩種丹藥為的只是一時的好奇,雖然效果不錯,但太費時間和精力,我每個月只能做幾顆給自己人吃,外人可就享用不到了。」 「這樣我們豈不是能長命百歲?!」葉君行笑著道。 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歆歎道:「可惜原來的藥材短時間內不能再用了,除非找到新的活的草藥,否則我這丹藥想做也做不成。」 冰離笑道:「這有何難,我可以請各府的軍醫和藥商們幫忙,一定可以供給你足夠的草藥。」 「好啊!」葉歆興奮地跳了起來,他也不願意放棄這種既能修煉道力又可以煉製丹藥的機會。 冰離知道葉歆需要的藥材種類後,便以他軍醫的身份跟藥商們商量,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很多新鮮的草藥。葉冰兩家的院子也因此變成了藥圃,種著各種不同的草藥供葉歆煉藥。 第二集 第四章 冰離又細問了製藥的過程和配方。他對配方有濃厚的興趣,因為他覺得可以依方製藥,雖然效果差的遠,但也比平常的藥要好。然而,因為所用的藥材珍貴,又不能像葉歆那樣不傷藥而取藥力,只好作罷。 瞭解了一切細節之後,他知道製作兩種藥花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並沒有要求葉歆大量製作兩種新藥給他出售。 葉歆也知道這兩種藥無法大量生產,所以只把它當作練習道術和運用道力的方法。其後他又發明了龍魄丹,這是一種治療內傷和補氣的藥,他之所以製作此藥,完全是為了冰柔,他怕冰柔在練功或比武的時候發生意外。 這種新藥能在短時間內控制內傷,使內臟得到藥力的保護而的痊癒,也能調理紊亂的內息。這種藥的煉製也很費時間,因此最初他只做了三顆給冰柔,後來想起陳剛也是親近之人便想做三顆給陳剛。 這日,陳剛來到葉家找冰離和葉君行喝酒,葉歆便把龍魄丹交給了陳剛。 陳剛看著手上的小盒中裝著三顆淡紅色的小藥丸,還飄出怡人的清香,心下奇怪,問道:「這是什麼?」 葉歆道:「這是龍魄丹,是治療內傷的好藥,是我新製作的藥。」 冰離有點驚奇,道:「歆兒什麼時候又制了好藥啊,怎麼連我也不告訴?」 葉歆笑著道:「這藥是治療內傷的藥,取名為龍魄丹,我覺得練武之人比較需要它,所以並沒有多做,只做了三顆給柔兒,現在這三顆是我新做的,專門要送給陳伯伯的。」 冰離揶揄道:「好啊!只想著未婚妻,連我這未來老丈人都給忘了。」 葉君行和陳剛都哈哈大笑起來,葉君行笑著道:「連我這當父親的都不知道,何況你這未來老丈人。」 葉歆不好意思回應,只好站在那兒裝傻。 冰離讚道:「你可真厲害,居然發明了三種神藥。這龍魄丹我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不過想來也不會比天心丹和玉蓉丸差。要是能大量製作,天下的病可就都能治了。有你這個好徒弟,我真是心滿意足。」 陳剛本來不知道葉歆送給他的藥有何好處,以為只是平常治傷的丹藥。這時聽了冰離的話很是吃驚,他看著袋中那幾顆小小的藥丸,如何也無法相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問道:「這些什麼天心丹、玉蓉丸、龍魄丹,有那麼神奇的功效嗎?」 冰離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道:「你看看我這頭髮就知道那些藥有多麼神奇了。」 陳剛這才發現冰離原來黑白相間的頭髮已變成了烏亮的黑髮,不由的驚歎道:「真是很神奇啊!」 「我只能少量製作,所以這些藥只能分給親朋好友,平常人就享用不到了。這龍魄丹我不經常做,等你們吃完了再做。」葉歆看著大家的反應十分高興陳剛低頭沉思了一陣,忽然問道:「歆兒,你那天心丹和玉蓉丸能不能給我十顆?」 葉歆奇怪地問道:「陳伯伯,你有什麼病嗎?」 陳剛道:「下個月是皇后娘娘的五十大壽,各地的官員都獻上了壽禮,我一直在為壽禮煩惱。既然你有這麼好的藥,我想拿它當壽禮獻給皇后。我聽說皇后一直都有頑疾在身,所以這天心丹是最合適的貢品,而玉蓉丸也是女性喜愛之物,皇后收了一定會很高興。」 眾人聽了都十分震驚,葉君行急忙道:「這可使不得,萬一吃出了什麼事,可是滅門的大罪啊!」 陳剛聽了也猶豫起來。 「不怕,我知道這藥的藥效非凡,而且不會有副作用,皇后娘娘吃了一定會藥到病除。」冰離對兩種丹藥的藥性瞭解得很清楚,所以很有信心。 葉歆則笑著道:「我這藥的效果是不必懷疑的,只怕是進貢之後皇后不會吃,到時候就浪費了。十顆我沒有,我可是要花一個月才能做出二顆天心丹和七顆玉蓉丸。現在手上只有三顆天心丹和五顆玉蓉丸。」 陳剛知道藥不會有害,放下心來,道:「那就每種三顆吧!我就說是山中神醫煉出來的寶藥,我以性命擔保這藥。不過,這藥要是不靈,我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葉歆拍著胸口應道:「陳伯伯你放心吧!我這藥一定能起到神效。」接著回房拿了三顆天心丹和三顆玉蓉丸給陳剛。 ※※※ 次日,陳剛便派人快馬將壽禮送進宮中。果然,皇后吃了三顆天心丹後頑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玉蓉丸也使皇后的皮膚和頭髮都變好了。她自然是非常高興,不停在皇上的面前誇獎藥的神效。 皇上聞之龍言大悅,於是下旨褒獎陳剛進貢神藥使皇后康復,授他一等男爵,升任順州總兵,並金口御封「天心丹」和「玉蓉丸」為「神藥」。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朝中官員聽聞神藥的奇效都紛紛派人前來曉日城求藥。陳剛見來的都是王爺、皇子或大官而不好推辭,只好推說是購自冰家的醫館。於是大批的購買者便湧向冰離的醫館。 大批的購買者中,不少人都穿著官服,他們都是皇子百官的家將或管家,不少人都趾高氣揚地迫著冰離賣藥。冰離心中埋怨陳剛多事,非要進貢這兩種藥,弄的不好處理,這些都是有權勢之人,自己都得罪不起。問題是自己並沒有藥在手,又不好拒絕,想很久都想不出辦法,只好去找葉歆商量。 葉歆知道後也很驚訝,他細想了想,道:「每個月我盡量做出二顆天心丹和七顆玉蓉丸。天心丹我自留一顆備用,玉蓉丸我也要留兩顆。因此每個月我會拿出一顆天心丹和五顆玉蓉丸來賣。」 冰離卻愁眉苦臉道:「可來的這些都是有身份地位的,這麼少恐怕不夠分。若是惹惱了他們,我們可吃罪不起。」 葉歆笑著道:「既然如此,我覺得應該拿出來拍賣,價高者得。反正那些官員和商人們有的是錢。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把注意力放在拍賣場上,而忽視了對我們的注意。不過千萬不要說是我做出的藥,否則我怕那些人會對我下手。就說是山林高人放在我們醫館寄賣,我們並不知道藥的製作方法和藥方。」 冰離點頭贊同道:「這是個好辦法,那就定每月的十五為拍賣日。」 到了拍賣會的日子,冰家的醫館是門庭若市,買藥的人都來了。人群、車馬和轎子,把整條街都塞得滿滿的,成為曉日城的一種奇象。 不少的人都好奇地往這裡擠,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聽明的小販們也在附近販賣著各種商品。更有人為了競投空地而大打出手,弄得拍賣場一片混亂。看著門前混亂的局面,冰離實在沒有辦法控制場面,最後還是陳剛派了軍隊前來才使場面受到控制,但人還是越來越多。 冰離見醫館太小,無法招呼這麼多人,只好將拍賣場移至軍營中最大的一個軍帳。那些看熱鬧的人也跟了過去,但軍營可不比大街,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那些小販們只好圍在軍營旁邊擺下攤子,因此軍營旁的空地就成了集市,原本想見識一下的人們發覺進不去都去逛集市。 來的商人小販越來越多,參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叫賣聲、吆喝聲響遍四周,想不到曉日城逢十五有集會的傳統便由此開始。 與此同時,拍賣場中競投活動正在進行著。葉歆一家、田氏和冰柔都沒有去,他們不願意接近這些趾高氣揚的管家、家將們,只有冰離一個人主持著拍賣會。 在座的有大皇子榮親王府的大總管趙元、三皇子順親王府的二總管李忠、八皇子廉親王府的大總管方信義、仁國公府的總管陳光業、征北大將軍英國公府的親信家將屈鋒、鎮西大將軍長安公府的總管蘇全,以及其他的官商仕紳。 來競投的人以三個皇子的代表為中心分成幾堆,明顯有競爭的意識。看著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冰離不知是喜是憂。他也知道皇上並未立下太子,諸皇子們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太子的寶座,朝中互相傾軋的情況時有發生,稍有不甚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雖然出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因此而捲入官場的鬥爭就得不償失了。但眼下也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作他的主持人,希望場面能夠得到控制。 競投活動一開始便非常激烈,尤其諸皇子的代表更是志在必得,不停地出價。他們都知道皇上最寵愛的文妃生了重病,都想買到此藥進貢文妃,從而得到父皇的寵愛。因此競投一直激烈地進行著,叫價聲此起彼伏。 「五千!」 「一萬!」 「一萬三!」 「……」 由於天心丹只有一顆,競投者們都知道這天心丹的藥效神奇,又有皇后這麼一個明擺著的實例,所以都想買。買者中有的是富商自己親自來競投,有的是王公大臣的管家和家將。一時間,競投活動彷彿成了比試的意氣之爭,因為這些王公大臣各有派系,在朝中就彼此較力,這次更把爭鬥帶到了拍賣會中。 正當榮親王的管家出到十萬白銀的時候,忽然後面傳來一把尖尖的聲音,叫道:「三十萬!」 競投者都大吃一驚,這個價比榮親王府的管家出的要高二倍,眾人心裡奇怪誰這麼狠,一下出到三十萬兩白銀。 冰離聽了這個價也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身著錦袍的白髮老人在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的攙扶下正緩緩地走進會場,後面還跟著幾個侍衛。 那些京裡來的人見了都站起來躬身行禮,幾位王府公爵府的人全迎了上去。 榮親王府的管家趙元扶著來人,道:「喬公公,什麼風把您老人家也吹來了?」 喬公公尖聲尖氣地答道:「還不是為了這神藥。」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嘿嘿一笑,復道:「大家都知道文妃突然病得很重,她是皇上最寵的妃子。皇上說自己的妃子還是自己照顧,因此急著要我來買神藥。」 眾人都知道喬公公在暗中點破諸皇子的意圖,都乾笑了幾聲,沒有應話。 冰離這時也知道老人是內宮副總管喬公公,連忙上前請安。 喬公公笑著道:「不必多禮,你這神藥可是天下知名啊!連皇上也惦記著。」 冰離陪笑道:「哪裡,哪裡。這神藥可不是我制的,要是我能制,一定送給諸位,這可是山林高士每個月派人送來賣的。」 順親王府的管家李忠插嘴道:「既然皇上要用,拿去就是,何必競投。」 喬公公道:「這是皇上的意思,為的是對這山林高人的尊敬。大家別跟我爭,這個月皇上把它買下了,下個月你們再競投吧!」 競投者誰都沒有這麼大膽敢跟皇上爭,全部連忙表明態度放棄競投。 喬公公從懷中抽出了一疊銀票給冰離,道:「這是四十萬兩白銀,三十萬兩買這天心丹,十萬兩買一顆玉蓉丸,那是皇后要的。」 冰離連忙推辭,喬公公道:「這是皇上的聖諭,你收下吧!反正又不是給你的,是給那山林高人的。皇上還要你傳話給他,皇上封他為『天龍醫聖』,爵比一等子爵。若他願意,皇上想召他入太醫院為『太醫令』。」 冰離實在為葉歆高興,但知道他不會願意以此為官,應道:「皇上的聖諭,草民一定代為傳達。不過此人我只見過一次,以後每次都是他派人送藥給我,我怕他不會願意入京。」 喬公公道:「不願意就算了,他現在已經是『天龍醫聖』,若他願意,隨時可以入京。」說罷便拿著藥離開了軍營。 眾人都起身恭送喬公公至營外方才回來。隨後,競投玉蓉丸的活動又開始了,競爭依然激烈。終於,餘下的四顆玉蓉丸中三個王府各得一顆,餘下一顆由鎮西大將軍蘇家得了去。 ※※※ 當冰離和陳剛帶著七十餘萬兩銀子的銀票回到家時,眾人都驚呆了。葉君行辛辛苦苦在學堂工作一個月只能賺三十兩銀子,可這一顆天心丹就三十萬兩銀子,不由的眾人不吃驚。 陳剛笑道:「今天的收穫還不只這些。」 「不只這些?」眾人驚異地看著冰離。 「是啊!」冰離微笑看著葉歆道:「皇上剛封了製藥人為『天龍醫聖』,爵比子爵,還想召他入京任『太醫令』。現在,歆兒可是爵爺了。」 眾人都愣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懷疑地看著冰離,誰都不相信,以為冰離在說笑。 冰離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說得都是事實。眾人都轉頭盯著葉歆看,滿臉的驚喜之色。 陳剛笑著假裝向葉歆施了一禮道:「下官參見葉爵爺。」 葉歆嚇得連忙躲開一邊,擺手道:「我不是什麼爵爺。」 眾人都笑了起來。冰柔重重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向他福了一福,嘻嘻笑道:「葉爵爺,小女子有禮了。」 田氏朝女兒笑笑,道:「等你們成婚後,你就是誥命夫人了。」這話羞得冰柔紅著臉躲在葉歆身後不敢說話。 陶晶也笑著道:「歆兒,這次你可光宗耀祖了。」 陳剛道:「我還沒謝你呢!這神藥不但幫我升了順州總兵,還送了一個一等男爵給我。不僅如此,更幫你自己得了個一等子爵。下次再弄個什麼東西出來,說不定還要陞官。」 得到世人的認同,葉歆也很興奮,他從未想過會有如此的迴響,連皇帝也讚他的新藥。但他並沒有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的醫術還不行,經驗太少,得了大眾的讚賞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將道術融入了醫術,這是無法告知世人的技術。「天龍醫聖」的榮譽和一等子爵的封號使他感到慚愧。 他自己明白,他的醫術比起冰離還差了許多,尤其在針灸之術方面,他的火候還嫩,不能完全將針灸之術的效用發揮出來。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不能為一次偶然的成功而自滿。 而且,青竹道人的道義之論使他對功名利祿感到淡薄,他也知道官場黑暗,不願去每天面對那些勾心鬥角的人和事。 因此,他認真地說道:「我不會告訴別人我就是製藥人,也不會去做這個所謂的『天龍醫聖』,我的醫術和師父比起來相差甚遠,根本沒有資格去做什麼醫聖。況且我不想出名。」 對於葉歆的決定,眾人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也尊重他的決定。葉君行道:「既然你不願出名,我們也不逼你,無論如何你都是這個『天龍醫聖』,承不承認將來再說吧!將來的路,就由你自己決定吧!我覺得還是正正經經的讀書考個功名回來,那才是真實的。」 葉歆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心裡卻不認同父親的說法,又不敢反對,只有假裝同意。 冰柔道:「是啊!等小葉子考上狀元,做個更大的官,不是說還有什麼王啊!公啊!侯啊!」 「是啊!」陳剛附和道:「歆兒的軍事才能優越,遲早會有所做為。鐵涼國和清月國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早晚會入侵我國。這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若是能讓歆兒發揮所長,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陶晶摟著兒子笑道:「天色已晚,今天雙喜臨門,不如我們去醉香居吃頓好的,邊吃邊談,不過要歆兒這個小財主請客!」眾人也都點頭稱是,於是便一起往醉香居走去。 ※※※ 高官和皇子嘗試過玉蓉丸的藥效之後都大讚,於是兩種藥的名聲越來越響,價錢也越來越高,參與競投的人也越來越多,就連一般的百姓也知道了天心丹和玉蓉丸。由於藥都給王公大臣買了去,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此藥,有人因此歎道:「得萬金者易,得神藥者難。」 由於神藥的數量稀少,價格昂貴,官員和富商們都以擁有此兩種藥為榮,他們相互之間以此做為比較身份和財富的標準。而那些貴婦們也以擁有藥丸的數量相互比較,弄得那些原本沒有興趣的官員和富商們也參與了競購活動,一時間成了風氣。飯前飯後,人們都經常討論著順州的神藥。 為了保護神藥不被偷盜,買者甚至要求冰離將藥交給官府派重兵保管。也曾有人要求冰離把製藥人直接介紹給他們,冰離則以製藥人不願露面為理由拒絕了。還有的人要求增加出售的數目,冰離只說神藥難制,製藥人無法大量製作。 第二集 第五章 雖然葉冰兩家被神藥給弄得手忙腳亂,卻因此得到了巨金,尤其是葉歆,他的財產超過二百萬兩白銀。沒有人知道他是真正的製藥人,他的錢也全部用十幾個假名分別放入錢莊之中。他並沒有去宣揚自己的能力和財富,也沒有因為自己有豐厚的財產而沾沾自喜,自從修了道術之後,金錢對他的影響力變得很低,他還是專心的修煉道術和醫術。 葉冰兩家卻因為醫館太多人而搬離了原地,在東城外的郊區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住了下來,而原來的冰葉兩家的房子都成了醫館的所在。 冰葉兩家也沒有將所持有的財富表現出來,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只是稍大了一點,為的是種植更多的草藥,而且看上去並不豪華。因此有人很奇怪,於是去問冰離,冰離卻告訴他們,他並沒有因為神藥而發財,由於事先並沒有想到藥會有如此神效,每顆藥只收幾兩銀子,故此發財的是製藥人而非是他們。 人們聽了冰離的解釋都為他不能賺大錢而惋惜,他們更不住地打聽製藥之人是何方神聖,弄得葉歆從此不敢去醫館。 而龍魄丹也沒有拿出來賣,一則沒有時間煉製,二則怕吸引太多武林人士前來,容易出問題。 青竹道人知道葉歆將道術和醫術結合創製了新藥後讚歎不已,他從未想過道術可以和其他的學術融合在一起,葉歆的創舉使他也大開眼界。 他知道葉歆還能創出更多的新東西,有這麼一個徒弟他覺得很欣慰,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鼓勵徒弟要大膽地嘗試。不過,他並不喜葉歆拿天心丹出來賣,因為他覺得這些東西只能富人享用,窮人連見也見不到,他覺很不公平,有違道義。 葉歆思考再三,覺得師父說得對,決定停止拍賣天心丹,改為每月進貢給皇上,這樣可以避免那些求藥者的不滿。皇帝自然是龍顏大悅,因為如此一來天下能擁有此藥的就只他一個人,於是皇帝又贈了「太醫院供奉」給製藥人。 由於這天心丹只賣過三顆,其中一顆還讓皇上給買去了,天心丹因此成了天物,價格高居不下,就算百萬銀子也沒處買。因此擁有此丹之人都捨不得吃,結果藥中的生命力流失,效用也差了。不過,對他們來說擁有此丹所代表的是身份,所以也就沒有人在意藥效了。而玉蓉丸依然是貴婦們的心頭最愛。 葉歆和冰離又用原來的配方煎制了藥丸,稱為補心丹,效果雖然比天心丹差得遠,但也算是好藥,他們又用低廉的價格出售,使一般平民也能得到好處。冰家醫館的名聲因而更響,門庭若市,求醫求藥者數不勝數。冰離因而辭去了軍醫的身份,專心打理醫館。 ※※※ 看著兒子每天忙忙碌碌的學醫、煉藥、修道,葉君行總覺得不是滋味。雖然他很高興兒子有這些成就,但他總是希望兒子能從科舉上進身官場。 這些日子,葉歆總是把時間都花在了其他方面,書本之事反而荒疏了,葉君行擔心這樣下去自己的期望會落空。終於,眠月四一四年春,葉歆過了十五歲生日,完成了成年之禮後,葉君行便開始遊說兒子去考科舉。 當晚,葉家一家正在吃晚飯,葉君行忽然對葉歆說道:「現在你已經長大,應該想想自己的前途了。」 葉歆點點頭道:「是啊!不過我還沒有決定將來要幹什麼,做個醫師也不錯。」 葉君行搖頭道:「做醫師固然不錯,但我還希望你能做官。我覺得你的文章已經很不錯,你應該去參加今年秋天府試,以你的能力應能榜上有名。明年春天再考上舉人,便可以去京城參加京試,若能考上進士就能做官了。」 葉歆有點不願意,道:「為什麼要做官啊?現在我們又不愁吃不愁穿,錢莊裡那幾百萬兩銀子這一輩子也用不完,沒有必要去參與官場之事。」 葉君行正色道:「你若能做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我們葉家是書香門第,我們的先祖在天嵐皇朝的時候曾官至一品吏部尚書,當時也算是顯赫一族。可惜現在沒落了,我對你有很大的期望,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恢復葉家的聲威。」 受到青竹道人和「道義心經」的影響,葉歆對於名位之事有些淡薄,連一等子爵都沒興趣何況普通的功名,因此聽了父親的話便覺得有些不順耳,心道:「爸爸年紀這麼大了還是看不透虛榮,為了一個虛名居然要我去涉官場那灘渾水,我可沒興趣。」 葉君行又道:「你讀了那麼多書,也學了不少軍略之術,若是不做官,豈不是浪費了你多年所學?況且做官並不是為了揚名,而是為了為百姓造福,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柔兒爭一副誥命回來,好讓她嫁得光彩。除非你去告訴世人你就是神藥的製造者,再去做那個什麼『天龍醫聖』和一等子爵,否則你會委屈了柔兒。」 葉歆這才明白父親的真意,原來父親並不是看重名聲,而是想到為百姓造福,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又想到自己花了很多時間去讀書和學習軍略之術,若是不做官就會毫無用武之地,實在可惜。而且為了柔兒,自己也應該讓她光彩地嫁過來。 於是,葉歆說道:「好吧!我會去參加科舉,考個進士,讓柔兒也開心一下。」 葉君行見兒子答應了,喜得眉開眼笑,道:「這半年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大意了。」 葉歆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一邊吃著飯一邊答道:「用不著擔心,我對自己的能力瞭解得很清楚,秀才應該是囊中之物。」他對自己的學識和文章都很有信心,並不擔心自己會考不上。 葉君行又道:「那就好,從明天開始,你去曉日學堂上學。」 葉歆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上學?為什麼要上學啊?考試和上學,有什麼關係啊?」 葉君行道:「學堂裡有很多出名的老師,他們都曾經做過官。有些是因為年老而辭官返鄉,他們覺得在家無所事事,因此去學堂找點事做。這些人在朝中都有龐大的關係網,若是你日後為官,這些關係網可以幫你減少很多障礙和敵人,從而使你更容易在官場上立足。」 葉歆雖然覺得父親說得有理,但還是不想去,於是辯道:「現在又不是學院開學的日子。我沒有報名,怎麼去上學啊?」 葉君行朝他笑了笑道:「這你不必擔心,其實兩年前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什麼!」葉歆吃了一大驚,連手上的筷子也掉了,急聲問道:「我怎麼不知道呢?」 葉君行嘿嘿一笑,道:「你別忘了我可是曉日學堂的教書先生。再者,我叫你去學堂上課,也不是為了讓你去學東西。」 葉歆更是奇怪,問道:「不學東西,去學堂幹什麼啊?」 葉君行答道:「你現在所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我看有些老師看的書也不及你多,你已經比那裡的學生強上太多。我要你去學堂是因為我覺得你每天不是待在家裡就是去冰家,你應該多出去。而學堂是個好地方,那兒有很多同年的學生,你會有更多的朋友。而且,去學堂上學對你將來的仕途有很大的好處。」 「我還要去冰伯伯那裡學醫呢!」葉歆又找了個借口 葉君行的態度很強硬,道:「不必說了,學堂你一定要去,不過可以只去半天。因為早上是文課,下午是武課。武課你可以不用上,下午你還是可以去學醫。況且你的醫術也學的差不多了,你冰伯伯也說你青出於藍,連神藥你都能製出來。我已和你冰伯伯說過了,他說你不必再去醫館,你已經藝滿學出師了。反正自從神藥面世以後你就再也沒有去醫館。」 「反正我不去上學啦!柔兒不也沒去嗎?」葉歆一口拒絕了,他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去學上學,他覺得在家看書已經足夠了,再說他根本沒有興趣去學堂。 葉君行振振有辭地道:「我和你冰伯伯說好了,柔兒也會和你一起去。不過你先去,我會找你陳伯舉薦柔兒入學,等這幾天幫柔兒辦完入學手續,她再去。反正她的武功已經這麼好了,晚一點去也沒什麼關係。」 「她去做什麼?她又用不著考試。」 「她也要參加今年的府試,不過她考的是武秀才。」 「那……」葉歆還在猶豫。 葉君行狡猾地笑了笑,道:「學堂裡可是有很多文武雙全、年輕英俊的學生在那裡讀書,若是讓柔兒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個人去上學,你可要小心被其他人把你的未婚妻給搶去了。」他知道兒子能言善辯,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兒子去上學,只有冰柔是他的死,只要有關冰柔的事情兒子一定會有興趣。 葉歆聽了只好苦笑,他知道父親又用這一招逼他就範,但他也無法避開,心裡確實擔心柔兒。他見辯不過父親,於是轉頭用淒苦的眼光看著母親。 陶晶知道他怎麼想,卻沒有附和他,道:「去吧!歆兒,我看你也應該多交幾個朋友,順便照顧柔兒。」 葉歆見無法挽回,只好悶悶不樂的吃飯。 ※※※ 吃完晚飯,葉歆呆呆地坐在書房中想著去上課之事。突然眼前一黑,一對嫩滑的玉手把他的眼睛給遮住了。接著一個柔軟的嬌軀貼上了他的後背,陣陣少女的幽香鑽入了他的鼻子,使他有點暈眩,又有點陶醉。他知道只有冰柔會這麼做,所以也就不點破,索性靠在冰柔的懷中繼續享受著這溫馨的時刻。 冰柔見他沒有反應,反而靠在自己身上,於是手指敲了他腦袋一下,嬌嗔道:「好你個小葉子,居然敢佔我便宜,看我不教訓你!」 「哎喲!」葉歆叫了一聲後連忙逃開。回頭一看卻見冰柔並沒有追過來,只是嫣然一笑,雙手撫弄著烏亮的青發,靦腆地看著他,臉上染有一抹紅暈。 葉歆眼眸中映出冰柔那秀美的容顏,使他心動神搖。冰柔是越長越美,俊眼修眉,鼻樑小巧,朱唇似丹,雙頰上有兩個淺淺酒窩,又直又長的青絲如瀉瀑般垂下肩頭,望之顧盼神飛,黠俏活潑。雪白的肌膚像是可以擰出水般的光滑嬌嫩,身上還帶有淡淡的處子幽香。 葉歆越看越愛,他總是喜歡傻傻地看著冰柔。冰柔和他在一起十幾年,對他的性格是瞭如指掌,對他看自己的眼光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覺得很開心。 葉歆走到冰柔的身邊,拉著她坐在床邊,柔聲問道:「我給你的玉蓉丸,你吃了嗎?」 冰柔嬌笑道:「我早就吃了,很好吃啊!」 葉歆自豪地道:「那當然,這可是我花了很多時間才煉製出來的。我每個月送一顆給你吃,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一定羨慕死你。這每一顆可是值幾萬兩白銀啊!你看你比以前更美了。」冰柔吃了大量的玉蓉丸後,她的皮膚和頭髮越來越好,容顏也越來越秀美。 冰柔握著他的手,面帶羞意,柔聲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葉歆看著她的秀目,深情地說道:「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將來一輩子都會對你好。」 冰柔聽了心裡很高興,甜意湧滿心頭,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轉了話題說道:「你明天要去學堂上課了。」 「是啊,不能陪你練武了!」葉歆惋惜地說道。 冰柔含笑著道:「不過就幾天罷了,過幾天我也會與你一起去上學。」言語中帶有興奮之意。 葉歆見她這個樣子,於是問道:「你很想去學堂嗎?」 冰柔道:「是啊!以前我就想去學堂學武,後來師父來了,我就不用去了。我很想知道上學是什麼一種情況,我覺得很新鮮。」 葉歆聽了也就不再抗拒去學堂了,反而開始幻想著與冰柔一起上學的日子,道:「也好,反正只去半年,到了秋天考完秀才就不必去了。與你一起去上學也不錯,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相處而已。」 冰柔興奮地說道:「是啊!每天下午在家學針線女紅真是無聊死了,上學後就不用再學了。」自十三歲起,冰柔便被她母親迫著學針線女紅,說她應該學學作妻子應該會的東西。 雖然冰柔不樂意,但也沒辦法,所以冰柔早上練武,下午練習針線女紅。自從搬到城外後都是這樣,連門也沒出過。 兩人談了很久,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 曉日學堂是由官府所設,是官方的教育機構。和曉日府一樣,各地的縣、府、州城皆有學堂,稱官學。其作用在於提供學習的地方給各地的學子。雖是官學,但學堂並非是官府選拔官員之所,學堂的建立只是為了傳授知識,所以學堂內並無正統的考試,有也不過是讓學子們知道自己的程度。 兒童十二歲便可入讀,至十八歲止。學堂內的學生劃分為六個等級,每級有仁義禮智四個文班和忠勇孝廉四個武班。 當然也可以不入學堂而進私塾。但由於學堂中有不少年老辭官返鄉之人,他們在官場有很大的關係網,所以人們還是願意送子女入讀學堂,從而以求能與朝中大臣拉上關係。 仕途之道在於科舉,分府、州、京三試。府試中榜者為秀才,州試中榜者為舉人,京試中榜者為進士。還有一途為太學,各州州試前二十名者可入太學,太學為期三載,太學生隨時可以參加畢業考試,通過者便可為官。三年不能過者,可以為吏,也可以參加京試,以求功名。 次日一早,葉歆梳洗完畢便準備上學。他頭上沒有道髻,也沒有像平常書生一樣用方士巾把頭髮紮好,只是隨便用細繩綁著,所以頭髮便披了下來。身上則穿著青色的道袍,胸前和背後也繡著一段竹子和一片竹葉,與他師父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那段竹子和竹葉是白色的,以符合他雪竹的道號。道袍本不需束腰,但葉歆卻用雪籐為束腰,腰上還掛著雪竹簫。 自從拜了青竹道人為師之後,他也學青竹道人做了幾件道袍,之後他一直都是穿著道袍。冰柔很喜歡他這種裝束,因為看去顯得葉歆瀟灑不羈,出塵脫俗,靈秀中透出仙道之氣。葉歆見冰柔喜歡,越發不肯換平常的衣服,終日都是以道袍裹身。 他剛出門,卻在門口見到了他父親。 葉君行道:「還是我送你去學校吧!順便介紹你的老師。」 葉歆突然一臉懷疑地問道:「我的老師不會是你吧?」 葉君行笑了笑,道:「我本來也想把你編入我那班,可惜讓別人給搶了去。你是第六級仁文班的學生。」 「第六級?我才十五歲,怎麼會是第六級呢?」葉歆奇怪地問。 「我把你平時寫的文章拿給院長看,他說你的水平應該去最高的等級,所以就編在第六級的仁文班。」 葉歆心道:「第六級也不錯,反正就只有半年,哪一級都無所謂。幸好不是你那班,不然日子可就難過了。」嘴上卻直歎可惜,臉上更擺出一副萬分惋惜的樣子。 葉君行一看便知道兒子在想什麼,索性不理他,心裡想:「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想騙我可沒那麼容易。」忽然想起一事,又古怪地笑著道:「歆兒,你那班的老師可是個厲害的人物,他就是學堂的院長,你可要小心啊!」 見了父親古怪的表情,葉歆的心裡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緊張地問道:「真的很厲害?有你這麼厲害嗎?」 葉君行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道:「他呀!當然沒有我厲害,每次下棋都是我贏,所以這老頭一直心有不甘,總是想盡方法整我,好在我聰明,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不過,兒子啊!你可要小心啊!說不定他會整你。」 葉歆雙眼一翻,心想:「完了,這次恐怕會死無全屍,要趕快想辦法才行。」 葉君行正色道:「不過,要是你把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弄好了,對你將來的仕途會有很大的幫助。」 「為什麼啊?」 「他是前任『國子祭酒』,在任上待了十多年,很多官員都是他的學生,所以他在官場的影響力頗大,尤其是在清流,他是代表人物。因為家在昌州,所以年老辭官後便來到這裡做院長解悶。」 葉歆伸了伸舌頭,道:「這麼厲害?!」 「是啊!連府試會考也是他主持的,得到他的認同,便等於一隻腳跨入了官場的大門。因此你要小心應對,千萬別出什麼差錯。不過他對你的印象甚好,因為你的文章才把你收入他那一班,所以只要你勤學好問,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第二集 第六章 說著說著,葉君行和葉歆便來到了學堂門口。 學堂本來不大,但在曉日城升格成州城並且擴大之後,學堂便搬到東城外。面積也擴充了幾十倍,現在的學堂中有大約五六千學生。並不是所有的求學之士都能進入這間學堂,由於學堂也隨著曉日城的升級而升級為州級學堂,所以在挑選學生的時候十分認真,不能入學的只能去一些小型的學堂和私塾。 學堂分成三大區,文區、武區和宿舍區。顧名思義,文區是供文課使用;武區是給學生們學武、練武用的;宿舍區則是為了讓來自其他府縣的學生方便。 剛進校門,便看見前面正走著一個白髮老人,周圍的學生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鞠躬行禮。 葉歆心裡正奇怪,只聽葉君行喚道:「長安兄!」 白髮老人回頭見是葉君行,眼睛一亮,道:「原來是君行老弟。」忽然見到葉歆的裝束奇特、氣質不凡,問道:「此子是何人?」 葉歆打量了這個老人,只見此人白髮蒼蒼,清臞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瞇著兩隻小眼睛像是半睡半醒。身上是一件灰色長袍,看上去有些舊,手上拿著一把折扇。 葉君行笑了笑,指著葉歆道:「正是犬子。」然後轉身對葉歆道:「這是你的老師馬長安馬院長,還不快行禮。」 葉歆行了一個大禮,道:「馬院長。」 馬長安細細的打量了葉歆,然後幽了他一默,道:「我可是久聞大名啊!你這曉日城的小神醫可不得了啊!兩年多沒來上課,今天我可是終於有緣得見了。你父親跟我說你一直在學醫,看來我什麼時候也要向你求教一番。」 葉歆非常尷尬,窘得臉紅,不知如何回答,於是用求助的眼光望著父親。 葉君行笑了笑插口道:「你不用急,以後你每天都可以見了。」 「哦,終於來上課啦!難得難得。你的文章寫得不錯,要好好學。我對你的期望甚大,今年的府試你應該能名列前茅。」馬長安嘿嘿一笑,又道:「時間不早,趕快去教室吧!葉歆,你跟著我走吧!」說罷便走了。 葉歆回頭看著父親,道:「我走了,下午的武課我不上了。」 葉君行道:「去吧!中午你娘會送飯來和我一起吃,你去和柔兒一起吃飯吧!」 葉歆點了點頭,便跟著馬長安走了。 ※※※ 走進教室,葉歆發現裡面差不多已坐滿了人,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 馬長安指著教室右上角角落的一個空座位對他說:「你就坐在那兒。」 葉歆聽了便走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他看了看周圍,左邊是一個很壯的青年,兩隻大眼睛正直楞楞的盯著他看。這青年長得身材高大,濃眉大眼,手臂比他大腿還粗,他心裡奇怪這人為什麼不去武班而來文班。 他的前面是一個紮著兩條長辮子的少女,樣貌只是中平,但一雙大眼卻很好看,透出青春的氣息,她也在回頭看著他。葉歆友善的向她笑了笑。被那明亮幽深的眼神一懾,女孩的小臉一紅,趕快把頭轉了回去。 自從葉歆開始進入教室,全部的人便都望著他。由於葉歆的身形高而瘦長,並且表現出非凡的神采和氣度,別人看不出他只有十五歲。 不少人小聲的交頭結耳,說了起來,頓時整個教室熱鬧非常。 「他是誰啊?」 「是新生吧!」 「可是現在不是招收新生的日子啊!」 「我見過他,他是冰家醫館的小醫師,聽說醫術挺高明,不知道為何來上課。」 「冰家醫館?那可是天下知名的地方啊!我真想見一見那天下聞名的天心丹和玉蓉丸。」 「是啊!是啊!」 女孩們卻另有話題。 「他長得好瘦啊!臉怎麼那麼白啊!」 「是不是有病啊!」 「啊!好明亮的眼睛啊!」 「是啊!他那身裝束好怪啊!不過很好看。」 這時,卻聽馬長安站在講台上看了學生們一眼,臉色一正道:「肅靜,上課了。」然後嘿嘿一笑:「今天我們這班總算到齊了,葉歆同學終於來上課了。」 學生們一聽盡皆嘩然,課室更喧鬧了起來。眾人都回過頭來看著葉歆,還不時的竊竊私語。 「原來他就是那個一直沒來上課的人啊!老師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們呢?」 「兩年多不來上課,他也真厲害!」 「他不是醫師嗎?今天怎麼會來上課呢?」 葉歆見大家都望著他,聳了聳肩,故作自然的向大家笑了笑,心裡卻不停地埋怨父親私下幫自己報名而不告訴自己,更甚的是還迫自己來上課。 「啪!」馬長安拍一下講台,厲色叫道:「安靜、安靜。」 眾人這才收回他們好奇的眼光,轉過頭去,但不少學生還是偷偷地望著葉歆。 馬長安接著道:「今天繼續講聖皇的『治國論』,我先讀一次,然後大家一起跟著讀。」說罷拿起書本,之後便之乎者也地讀了起來,一邊讀還一邊搖頭晃腦。學生們也打開課本一起讀了起來,教室中頓時充滿朗朗的讀書聲。 看著周圍的學生們都在讀書,葉歆覺得無趣之極,因為這篇文章他小時候就已看過了,現在更是倒背如流。但見大家都在讀,也不好意思不讀,於是只好裝模作樣的跟著一起讀。 開始還好,可是馬長安讀完之後,又開始細細地講解,而且講了一遍又一遍,他越聽越覺得無聊,因此呆呆地的坐在那裡想著冰柔現在會是什麼樣的情況,會不會和他一樣感到無聊。 馬長安正講得起勁,眼角忽然掃到了坐在牆角的葉歆正在那裡發呆,心中甚怒,不知不覺中便停下了講解,走向葉歆。 眾人都覺得奇怪,平時老師最喜歡這書,每次都講得很起勁,不明白為什麼今天忽然停了下來,教室頓時靜了下來,大家都一臉疑惑地看著馬長安。 馬長安一臉不高興地走到葉歆桌旁,用手上的書重重地敲了一下葉歆的頭。 「哎喲!誰打我?」葉歆捂著頭大叫了一聲。教室裡立時哄堂大笑。 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葉歆抬起頭看著馬長安,一臉迷惑地問道:「老師,您為什麼打我啊?」學生聽了笑得更厲害。 怒容滿面的馬長安,厲色道:「第一天上課就不專心,居然在課堂上發呆。馬上把這篇文章先讀一遍再講一遍,只要有一個字不會,就罰你抄書。」 其他學生聽了都伸了伸舌頭,心道:「這個馬院長可是整個學堂最嚴厲的老師,他居然敢上課發呆,真是不知死活。」 葉歆聽了馬長安的話,也不緊張。他可不怕被罰,因為心裡對自己十分有信心。看著一臉怒色的馬長安,他神態自若地站了起來,應道:「是,老師。」 然後便朗朗地背了起來。馬長安見他並沒有拿書,先是吃了一驚——因為這一篇文章共二千多字,很少學生能夠流暢背誦。接著便心中冷笑一聲,忖道:「居然這麼有信心,看來今天是要先給你下個馬威才行,不然以後其他學生就難教了,而且我的顏面何存。」 可是葉歆越背越順,更學著馬長安搖頭晃腦了起來,臉上還帶著微笑,像似在嘲諷著馬長安,氣得馬長安直咬牙。 其他學生一開始也是大吃了一驚,聽得目瞪口呆,有的人更拿著書本,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是否有錯漏的地方。當看到葉歆的表情時,都忍俊不禁。諸人都面帶笑意但又不敢笑,只好用手捂著嘴,嘻嘻笑著。 聽著葉歆流暢的背書聲,馬長安既是憤憤不平又是無可奈何。而後,葉歆把整篇文章都背完了,開始詳細地講解:「治道在於安民,民安則國泰……」 這次學生們更吃驚——這篇文章艱深難懂,馬長安解說了很多次還是有許多人不明白,而葉歆沒上一天課便能細明其中之意,可見其胸懷錦繡。連馬長安都不得不暗暗讚歎,心中對葉歆的期望就更大。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自此而後他更加關注葉歆的舉止行為。 葉歆花了很長時間才將整篇文章講完,然後面帶笑容,眼睛直直地盯著馬長安,像是在說:「我講得怎樣,不錯吧!」 馬長元雖然心中欣喜,但表情淡淡的,哼了一聲,道:「講得不錯,但上課要專心,不要發呆。」說罷便怏怏不快的走回講台又繼續講他的課。 見馬長安無可奈何的走開了,葉歆心裡覺得好笑,於是煞是有趣的看著馬長安氣得鐵青的臉,心裡想:「上課雖很無聊,但是這個老師好像挺好玩的。怪不得總是下棋輸給爸爸,這麼容易生氣,又怎麼贏呢?」 馬長安走到講台上又開始講這篇「治國論」。葉歆見無事可做,又覺得不好再發呆了,便仔細地觀察起其他學生。 學生中,有的穿著綾羅綢緞,有的則穿著布衣芒鞋。他知道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雖然,未必會有歧視,但階級的不同還是會產生分化,就像在教室中,富人子弟坐在一起,而窮人子弟則坐在另一邊。 而他正坐在窮人這一邊,周圍的同學都在專心的聽課,就像左邊那個粗壯的大個子便直直地看著老師,眼睛眨都不眨,但雙目中流露出迷茫之色。而那些富人子弟雖然眼睛盯著老師,但是很多都顯得昏昏欲睡,或者心不在焉,頻頻望向窗外。 就這樣等了良久方才下課。他本來想去找父親,但一下課就被學生們圍住了,大家都知道他的醫術高明,想知道他為什麼來學堂上學。 葉歆面帶微笑,一一作答。周圍的人見他笑容可掬,言辭溫文,都對他有好感。 當葉歆告訴他們自己才十五歲,眾人都嚇了一跳。坐在旁邊的大個子用著他那粗壯而洪亮的聲音問道:「葉小弟,你好厲害啊!才十五歲就上了第六級,而且又會醫術,文學又好。」 葉歆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啊?我看你長得這麼壯,應該去武班才對啊!」 其他人笑著道:「他是周大牛,是我們班成績最差的學生,不過力氣是整個學堂最大的。」 周大牛並不介意,笑著道:「俺家沒錢,武班的學費比文班貴幾倍,所以俺只好上文班,不過文班也有武課,能學武就行。」 葉歆見他性格直爽,不拘小節,很喜歡這個大個子,道:「那你可比我厲害,我連一點武功也不會。」 有的人聽了很吃驚,面上便帶了鄙視之意,特別是那些富家子弟。在他們看來,不會武功就等同廢物一個。 周大牛並不介意,笑著道:「不會武有點可惜,不過不要緊,你的醫術這麼好,以後可以幫我們療傷了。」 正說著,一個很胖的青年跑了過來,抓住葉歆的膀子道:「太好了,你也不會武,我終於有伴了。」 葉歆嚇了一跳,然後細細打量青年,只見他胖得像個人球,圓圓的臉、扁扁的鼻子、大大的耳朵,一副富態,身上穿著華麗絲緞制的衣服,手上還戴著玉扳指。 他微笑問道:「你是……」 這胖子笑道:「我是宋錢。」 「送錢?」葉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周大牛道:「他是曉日城首富宋金的六公子,原來是我們班唯一不會武的人,上武課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坐在一邊看,有的人因此看不起他。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所以他找到伴了。」 葉歆這才瞭解宋錢如此高興的原因,笑著問道:「你也是先天不能練武嗎?」 宋錢古怪地笑著道:「都怪我爸把我喂得這麼胖,練起武來就像個肉球在湯裡面滾,每次都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好放棄了。」 眾人見他說得有趣又笑了起來。 葉歆也笑著道:「以後上武課的時候,我們就作伴吧!」 「好啊!」宋錢拍了拍葉歆的肩膀高興的大叫。 那些富人子弟暗地裡則譏笑他們兩個是一對廢物,連那些窮家子弟的眼光中也帶有少許的鄙視之意。 葉歆十分不喜歡那些人看自己和宋錢的眼光,於是不理其他人而拉著宋錢說話。周大牛卻毫不介意他們不會武,仍與他們一起談笑風生。 周大牛問道:「葉小弟,人家都說你們醫館的神藥天下聞名,什麼時候也帶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宋錢也道:「是啊!我家老爺子去了幾次拍賣會也沒買到,每次都為了這事長吁短歎。」 葉歆不敢告之真相,只好笑著應道:「我可沒有神藥,那些都是山林高人放在那裡賣的,下次拍賣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周大牛興奮地大叫。 為了安全的理由,平常人是無法進入拍賣會場的,這次有葉歆領著才有機會去見識一下神藥,所以他十分興奮。周圍的人也想去,但因之前一直輕視葉歆不理他,這時也不好開口,只能羨慕地望著這三人。 ※※※ 第二節是軍略課,走進來的老師卻讓葉歆嚇了一跳。不是別人,正是參軍王亮。他不由的脫口叫了出來:「王參軍!」 王亮聽了一楞,因為在學堂中沒有人叫他王參軍,只叫他王老師。他掃了一眼教室就發現牆角多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笑著道:「嘿,小軍師怎麼來啦?」 學生不知道王亮在說什麼都驚奇的看著他,王亮接著問道:「歆兒,你怎麼會這裡上課?」 大家這才知道王老師說的是葉歆,因此都回頭看著他,心裡奇怪老師怎麼會認識葉歆,而且還用這種口氣和葉歆說話,完全不像是師生,反而像是朋友。 葉歆聳聳肩笑著答道:「沒辦法,被爸爸迫來上學。」復問:「你怎麼會是曉日學堂的老師呢?你不用去軍營嗎?」 王亮笑笑道:「軍營不要我,所以只好來混口飯吃。」學生們聽了都哈哈大笑。 「好了,不說閒話了,我們上課吧!」說完,看著葉歆,王亮忽然靈機一動,突然跑了出去。 正當學生們奇怪的時候,王亮又跑了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卷地圖。他把地圖掛在牆上,眾人一看才知道那是輝縣的地圖,上面有地形的資料。 王亮看著葉歆一笑,然後指著地圖說道:「我們今天用實例來上課,這是輝縣的花崗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山上光禿,而山下有一片樹林和一條溪。當時山上有一千多個山賊,我軍有五千人。大家想想我們該怎麼攻啊?」 葉歆一聽就知道說的是上次征剿山賊的事情,心中不禁感到有點自豪。眾人看著地圖都在絞盡腦汁,想找出答案。 王亮等了一會見沒有人回答,看著葉歆一笑,道:「這是兩年前的一場戰事,當時獻計的軍師就在這裡,我現在請他來講解。」 台下一片嘩然,學生們都左望右望,以為老師請了別人來上課,都想知道是誰。葉歆知道王亮說的是他,窘得臉發紅,卻不肯出去。 王亮笑著道:「歆兒,不用怕,上來吧!既然你來了,還是由你來教比較好。」 眾人都回頭看著葉歆,臉上自然帶有非常震驚的表情,眼光中充滿了懷疑——他們想不到那個軍師居然是葉歆,而老師居然請他來講解軍略之術,心中又好奇葉歆有什麼能力可以讓王老師推出來講解軍略之術。那些富家了弟更是嗤之以鼻,覺得這個不會武功的廢物不可能有如此的能耐。 葉歆擺擺手道:「我不行,我的學識還不夠,還是你親自講吧!」 眾人見他推辭,都以為王亮是和葉歆開玩笑,也就不再驚訝了。 王亮卻道:「我這堂課要教的是地形和地理的運用,你上次的計策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我覺得你來說比較好。」 葉歆沒有辦法只好離開坐位走上了講台。 王亮又道:「各位,今天的主題是地形和地理的運用,我現在請葉歆向你們講述真實戰役,這場戰役計策是由葉歆所獻。」 宋錢急問道:「結果如何?」 王亮嘿嘿一笑,道:「他的計策使我曉日城的駐軍在不死一人的情況下消滅了一千多名山賊,至於細節讓他來講。」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大家都不曾想到葉歆居然有實力為軍隊出謀劃策,而且能不死一人而消滅一千多名山賊,若不是王亮親口所說,他們怎麼也不會相信葉歆有如此厲害,原本有些鄙疑的眼光漸漸露出了羨慕和敬佩之意。 葉歆見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而感到有點緊張,不知道從何說起。王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不用怕,就像上次你在軍營的表現一樣,放膽說。」 第二集 第七章 葉歆靜了靜心情,開始講述那場戰役的經過和重點。開始的時候他仍有些怕,說話有點結結巴巴,但越講越鎮定,也越講越流利。台上的葉歆逐漸展現他的口才和氣度,言辭既清晰又幽默,不時的逗得學生們十分開心。 與此同時,班上的學生們越聽越驚,心中十分佩服葉歆的智慧,那些女學生更把葉歆當成了智者,不少人的眼光中加入了敬慕之意。 講著講著,葉歆便忘形地投入了這個角色,忘卻自己的學生身份,就像天生的講師。那雙因練習木行道術而帶有淺綠色的眼睛也不知不覺中透出攝人心神之淡綠色光芒而有點妖異,但學生並不感到驚異奇怪,就好像這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事情。 這種自然流露的異光吸引著學生們不自覺地盯上了葉歆的眼睛,如癡如醉。葉歆見大家都呆呆地看著自己而覺得奇怪,又不好停下來,只好繼續說下去。 直到講到下課,學生們才回過神來,大家都讚歎著葉歆的天縱之才。 王亮見他講完了,道:「大家要從這一例子中學習地形和地理情況對於戰鬥的重要性。下課了,大家散去吧!」接著朝葉歆笑了笑就離開了。 學生們見老師走了便一擁而上圍著葉歆說個不停。葉歆被人群圍著問東問西,有點不自在。他的心裡一點驕傲自滿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出名並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人們不知道他是神藥的製造者,否則他每天都要面對這種被人群包圍的場合,要是那樣可就苦不堪言了。 在他的心目中,出名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人們知道他的實力就行了。就像那兩種所謂的神藥,人們都知道藥的好處卻不知道他是創造者,他看到人們的反應已經心滿意足了,並不在乎人們對他本人的意見。這時他想做的只是盡快回家見到冰柔,於是他告訴同學們要回家吃飯,學生們這才散去。 宋錢、周大牛和他一起走,當走到學堂的門口時,就發現一大群女學生擋在門口,像是圍著一個什麼人,還不停的發出驚叫。 宋錢不滿地說道:「每天都這樣,真煩!就算真是好男人,也不必這麼搶法。」 「好男人?」葉歆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每天都是這樣嗎?」 宋錢掃了一眼人群道:「她們圍著的人是鎮西大將軍蘇家的三公子蘇劍豪,年輕、英俊、高大、武功好、出身好,又有爵位。所有女人理想丈夫的條件他都有,誰嫁了他就立即成了誥命夫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家不是盯著這個三少夫人的位置。」 周大牛羨慕道:「要是我有這麼吸引人就好了。」 宋錢白了他一眼,笑道:「就你這樣,也想和他比?哪個女子會選一頭牛做丈夫?」 周大牛搔了搔頭,嘻嘻一笑,道:「也是,免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葉歆笑道:「不用羨慕他,這麼多女學生也夠他煩的,要是我早就煩死了。」 宋錢搖頭道:「這可不對,人家眼光高的很,這群女子中,有布政使的親侄女,有提刑按察使的外孫女,可他一個也看不上眼。連我家老爺子也想把我十妹妹介紹給他,他只不過脾氣好不願發作罷了。」 葉歆對這麼傑出的男子很有興趣,想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何能如此引人注目。但望過出去只看到一大群人,中間隱約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形,但看不真切。 等了一陣,他放棄了,道:「算了,我們走吧!誰叫人家的條件這麼好。我們又不是女人,用不著關心那麼多,我們還是走吧!對了,我下午不來了。宋錢,我看你也沒有必要去武課。」 「我去武課是為了減肥。」宋錢有點不好意思,又問道:「你不是說下午要和我一起去武課嗎?」 葉歆笑著道:「過幾天我再陪你去,這幾天我有事,我們明天見。」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趕往冰家。 「什麼事這麼急?」宋錢在後面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 ※※※ 趕到冰家時,冰柔早已像個小妻子一樣坐在飯桌邊等他,他笑著走過去坐下來,道:「讓你久等了,師父師母呢?」 冰柔一邊為他盛飯,一邊溫柔地微笑道:「沒關係,反正我沒有事做。我爸和我媽都吃過了,我們吃飯吧!」葉歆接過碗朝她笑了笑,便與冰柔一起吃起飯。 兩人邊吃邊談,冰柔不停地詢問著學堂的事,葉歆便將早上之事細細地說了說,聽得冰柔羨慕不已,恨不得能一起去上學。 吃完飯,葉歆又陪著冰柔坐了一下午。 ※※※ 連續半個月,葉歆都是上午上課,下午回家陪冰柔。學校的生活確實令他感受到了一種新的生活,尤其是結交了宋錢和周大牛這兩人,雖然還未深交,但是宋錢的樂天幽默和周大牛的憨厚爽朗都使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很喜歡這兩人。 另一個留下印象的人是王亮,因為王亮對於軍略知識瞭解的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說實話,他本來覺得王亮這個參軍有點尸位素餐,但聽了十幾堂課後,他很是吃驚。王亮對於兩軍交戰時陣形的強弱和變化,以及各種兵種的運用搭配是瞭如指掌。還有很多實戰的經驗是他無法從書本上學到的,因此他對王亮很尊敬。 而馬長安管得他很嚴,總是找些難的課題給他做,好在他之前讀書多才得以應付過去。 由於有陳剛的推薦,因此冰柔入學的手續辦得很快。這半個月中,葉君行將冰柔的一切入學手續都弄好了。這天,葉歆和冰柔終於可以一起上學了。 ※※※ 天剛亮,冰柔便已興奮地起了床,急急忙忙地梳洗完畢之後便興沖沖地跑到葉家去叫葉歆一起上學。 冰葉兩家的新家也在東門外,離學堂的後門很近。一路上冰柔興奮地蹦蹦跳跳,滿臉笑容,嘴上還不停地說著。葉歆也陪著她說說笑笑,非常快樂。兩人都覺得一起上學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兩人正商量著向老師要求上課坐在一起。 然而,葉君行忽然的話使葉歆和冰柔大為吃驚,他道:「你們兩個不是一個班的,柔兒是我那班的學生。」 「什麼!」葉歆大吃了一驚,急聲道:「我和柔兒不在一個班上課?為什麼?」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冰柔也很吃驚,噘起嘴,有點不高興地問道:「是啊!為什麼我不能和小葉子在一個班啊?」 葉君行連忙解釋道:「不是我要分開你們兩個,是因為你們兩個所學不一樣,歆兒學文而柔兒學武,所以歆兒去的是文班,柔兒去的是武班。」 葉歆道:「那我去武班不就行了?反正我去上學也不是為了學東西,文班武班都無所謂。」 葉君行搖著頭道:「那可不行,你們的班級都已經定了,無法更改。」 葉歆和冰柔十分失望又不敢不去,相互看了眼,然後垂頭喪氣地默然走著。 葉君行看在眼裡覺得好笑,也感歎著兩人深厚的感情,道:「用不著失望,下午的武課你們會在一起上,到時候就可以相見了。」 由於學生都是由前門進入學堂,所以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學生,路上的行人也很少。但冰柔的美貌仍然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今天冰柔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和長褲,看上去就像火焰般的灼熱。而她腰上紅色劍鞘的佩劍和眉宇間的英武之氣動人心神,看似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加上走在路上的時候不時地與葉歆一起說笑,所展現出來的魅力就更動人心。不少男的都駐足盯著她看,有的人的眼神更是色迷迷的。 這兩年冰柔沒有出過門,所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雖然葉歆一直都說她美,但她自己覺得美不美都無所謂,只要葉歆喜歡就行了。而她本身並不注重自己的外表,所以為了方便練武,總是穿著一身練功的勁裝。殊不知這種裝束剛好突顯她本身的特點,美貌的容貌再加上英氣使她的魅力完全地表現出來。 當感覺到路人眼光中的異樣時,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但又不好發作,於是狠狠地瞪了那些盯著她看的路人一眼,接著拉起葉歆就往學堂跑。葉歆也很討厭路人的異樣眼光,雖然他知道這是難以避免的,但心中仍感到一絲酸意。 葉歆和冰柔一直跑到學堂的後門時才停下。葉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著冰柔說不出話來。 冰柔溫柔地撫著他的後背,道:「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能跑,不過那些人也真討厭。」 葉歆喘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道:「我明白,我也不喜歡那些人看你的眼光。」 這時,葉君行也跑到了,他笑著道:「柔兒,你太漂亮了,若其他學生見到你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冰柔厭惡道:「那些人的眼光真討厭。」 葉歆對於那些看冰柔的眼光也感到很不舒服,但他知道冰柔的魅力所在,笑著道:「誰叫你這麼美,看來以後你要帶面紗上學了。」 冰柔噘著嘴道:「早知這樣,我就不來了。」 葉君行道:「別在意,習慣了就好,我們去教室吧!歆兒,你自己去仁文班的教室,我帶柔兒去忠武班。」 兩人只好依依道別,葉歆在後面叫道:「柔兒,中午我們一起回家吃飯,你在後門等我。」 冰柔應了一聲就和葉君行去了。 ※※※ 葉歆去到教室,沒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楞楞地發呆,心中惦記著冰柔現在會是個什麼情形。這時,宋錢和周大牛走過來和他說話,他才有了笑容。 下課休息的時候,突然有人跑了進來大叫:「忠武班來了個大美人,長得像天仙一樣,大家快去看啊!」 教室中的男生們立即起了騷動,有人急忙問:「在哪兒?快帶我們去看美人。」 「快跟我來!」那人一招手,一大群男生便湧了出去 宋錢和周大牛也跟著向外跑。葉歆一聽就知道說的是冰柔,並沒有跟去。看著正跑出去的學生們,他哭笑不得。 忽然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眾人只好停步坐回原位。 ※※※ 直到中午放學,學生們才一擁而去。葉歆也跟著人群走向忠武班的教室。 他走到忠武班的教室卻發現門口早已擠了一大堆的人,把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對於冰柔能吸引這麼多人圍觀,葉歆雖然替冰柔感到高興,因為她確實很美,但另一方面又擔心有太多競爭者。 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開始懷疑以自己的樣貌是否配得起冰柔那美麗的顏容。他擠了一陣卻一直無法進去,只好苦笑,心道:「柔兒的魅力可真厲害,第一天就引起了這麼大的反應,將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真煩,這樣怎麼找她啊?看來我還是先回家吧!」 這時宋錢從後面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擠眉弄眼地朝他笑笑,道:「平時看你對其他女孩連正眼也不瞧,想不到現在你居然也來看大美人啊!」他看了看正往教室裡擠的人群,又道:「我幫你,我有辦法。」 葉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道:「我看自己的未婚妻居然還要別人幫忙。」 宋錢從懷中拿出幾錠碎銀子,向外一扔,然後朝著人群大叫:「快來啊!有錢撿啊!」卻想不到人群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哭喪著臉,喃喃地道:「這招每次都行,怎麼這次失效了?難道美人比金錢還吸引人?」 葉歆看著好笑,從地上撿起銀子,塞在他懷裡,笑著道:「走吧!我們這種沒有武功的人是不可能擠得進去的,況且看不到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奇怪,難道這個學堂沒有其他美女嗎?」 宋錢看著他,嘻嘻一笑,點頭應道:「美女是有,但新人總有點新鮮感。又聽說這新來的美人氣質與眾不同,不像那些女子總是扭扭捏捏的,就算練起武來也裝模作樣扮作名門淑女。不過,我還是覺得金錢比美女更好看,反正也不會有美女看上我。」向人群看了一眼,他又拉著葉歆向學堂門口走,邊走邊道:「老弟,我們去醉香居吃點好東西。他們看美人,我們吃美食,這叫各有所好。」 葉歆被他逗得大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要回家吃飯,不能跟你去。」 但宋錢死抓著他不放,一定要請他去吃飯。葉歆見他意誠也不好拒絕,想去告訴冰柔一聲,但人實在太多怎麼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和宋錢一起去吃飯。 一路上,葉歆總是惦記冰柔,後悔一時口快答應了宋錢和他一起吃飯,這時又不好反悔,只勉為其難失約一次,心裡想著如何向冰柔陪禮道歉。 ※※※ 坐著宋錢的馬車,兩人很快就來到了醉香居。醉香居位於曉日城的中央,是城中的黃金地段,所以樓前人流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其始建於眠月二百十三年,是擁有百年字號的老店,而其長盛不衰的原因在於歷代的老闆皆長袖善舞,醉香居獨特的食譜也使得顧客們留連忘返,它的女兒紅和醉鴨更是曉日城一絕。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吸引了大量的文人墨客、名流商賈和豪門過客來此吟風弄月。 醉香居樓高三層,一樓大廳招待普通食客;二樓是雅坐,多為文人墨客所愛;三樓是包間,多用作宴會之所。 剛走入醉香居,店小二和王掌櫃都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原來這醉香居是宋家開的,因此少爺來了自然就引得店小二和掌櫃走過來巴結,他們都知道宋家的人一毛不拔,只有這宋錢和他名字一樣,闊達大方總是向外送錢,連他父親也抱怨取錯了名字。然而他們卻因為都得到過宋錢的不少好處,所以都喜歡這個六少爺。 宋錢不耐煩的道:「好了,別囉嗦。快給我準備上好的酒菜,下午我們還要上課呢!」 王掌櫃陪笑著問道:「六少爺今天要吃點什麼,我讓廚房盡快送上龍香閣。」 龍香閣是專給宋家之人用的特別房間,裡面十分豪華,是宋金招待重要貴客的地方。而宋錢最喜歡那裡的富麗堂皇,每次都只去那間房間。王掌櫃自然是十分清楚六少爺的喜好。 宋錢笑嘻嘻地道:「我今天要招呼朋友,你們快去準備些好菜,別讓我丟人。」 王掌櫃連忙應了是,便下去準備了。 ※※※ 葉歆隨著宋錢登上了龍香閣,龍香閣在三樓。一進這龍香閣,葉歆發現這間屋子果然富麗堂皇,貴氣迫人。 四面的牆都掛滿了真金做的雕花,上面鑲有各種寶石,連房頂也鑲有很多寶石,就像滿天的星斗被移進了室內,在燭光的照射下發出各種光芒,十分耀眼。東面掛著一幅巨大的福字,並不是用筆寫出來的,而是用金線和銀線繡成。 房的中央有一張很大的玉石餐桌,是由一整塊玉雕刻而成,桌面也鑲有金銀絲線。桌上的餐具也是由金箔所包。正北方是一排窗戶,由整塊的龍鑲木雕刻而成,上面用金銀鑲了花紋圖案,整間房看起是來金銀堆砌而成。 在普通人看來,這一間所表示的財富是他們一生的夢想,但在葉歆看來,他只是想到兩個字「庸俗」。他覺得這種演示財富的方法實在可笑,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因為他知道宋錢最喜歡這間龍香閣,又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沒有必要用自己的角度來評價別人的價值觀。 再者,若是太過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意見,恐怕產生什麼負面情緒,影響了兩人的交往。 當葉歆觀察房間的時候,宋錢卻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葉歆。他看出葉歆的眼中毫無心動之色,神色也沒有被眼前的金銀財富所迷惑,眼神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清澈,甚至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出他對眼前財富有絲絲的不屑之意,宋錢不禁心中暗讚葉歆的定力。 其實葉歆所練的道術就是心的修煉,保持心湖的平靜不波就是修道的目的,眼前這些東西自然無法對葉歆產生任何作用。 再者,他本身的財富並不比眼前所見到的少。只要他有興趣,他可以隨時建造更加豪華的房屋,因此不可能對這些粗俗的裝潢感興趣。 第二集 第八章 宋錢笑著招呼葉歆坐下,道:「葉老弟,我癡長你幾歲,就不客氣叫你一聲老弟了。」 葉歆一撩道袍坐了下來,笑著道:「難得你這順州首富的六公子不嫌棄我這平民,願意與我稱兄道弟,我為什麼要拒絕呢?我們不是早就稱兄道弟了嗎?」 這時,外面的侍從端上了兩盞茶,又退了出去。 宋錢指著茶道:「先喝杯茶吧!這可是好茶。」 葉歆端起了茶碗,細細地欣賞著。茶碗是東平州的青花瓷,上面的花紋既雅而清,很有品味,與房間的風格有點不相襯。 他輕輕地揭開了碗蓋,一陣茶的清香撲鼻而入,使人心曠神怡。接著他吹開漂在水面的茶葉,然後輕嘗了一口。茶的苦澀和清香一起湧入他的口中,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不由的讚道:「好茶,這應該是龍川嗚茶,又名棋盤茶,棋盤仙茗。條索緊結,呈龍卷狀,黛綠銀尖,茸毫蓋鋒梢,幽香持久,滋味醇和甘鮮,湯色碧綠清澈,葉底嫩綠明亮。經飲耐泡,尤其是採用南山乳泉烹飲更是膾炙人口,飲後齒頰留芳,耐人尋味。喝到此茶我真是有福啊!」又品了一口,歎道:「可惜沒有南山乳泉的泉水。」 宋錢驚歎道:「老弟真是學識淵博,我不能及啊!我只知道這是龍川嗚茶,其餘一概不知。」接著笑著問道:「老弟覺得這間房如何?」 葉歆雖然心中對這間龍香閣的佈局不以為然,卻不願批評,只見他放下茶碗,道:「這屋子金碧輝煌光華耀眼,連窗戶也鑲有金銀,簡直是天下極品,我能進到這間房間簡直是三生有幸,像我等小民只有羨慕之意,哪能有其他想法。」 宋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笑著道:「老弟不用騙我。這屋子曾經招待過很多人,就算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們也被這些金銀珠寶所迷惑,他們的眼光中除了貪婪之色再無其他。當你看這間屋子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的眼神由始至終都是那麼清澈潔淨,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貪婪之意。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傑出人物。」 聽了這段話,葉歆驚奇地上下打量著宋錢,他之前所見的宋錢是一個嘻嘻哈哈毫無心機的青年,總是喜歡花錢,一擲千金而無所動。 這時眼中的宋錢卻是個一本正經,很有深度的男人。眼睛也不再是瞇著像是總是睡不夠的樣子,而是變得炯炯有神、精光四溢,神色中透出狡猾之狀。 葉歆知道,宋錢能看出自己眼中一逝而過的神色,這說明他很細心,很有觀察力,絕不是一般的人物。因此感到有點迷惑,不知道宋錢為什麼會突然向他這麼一個剛認識的人表現出他的本來面目,其中必有意思。 「宋兄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見你總是一副不知愁滋味富家子弟的模樣,樂天而隨和。這時卻是另一種形象,精明能幹,觀察入微,心細如髮。相比起來,你才是展翅的雄鷹。我想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不知宋兄何以在我面前露出本來面目呢?」 宋錢笑道:「實不相瞞,我一見到你便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你應是藏於深潭的潛龍,有朝一日必能騰空而上驚天動地,這幾天你在課堂上的表現更證明了我的看法。況且這些日子我們相處的極好,所以我有心與你相交。」 葉歆看著他,搖頭道:「我無意名利,考取功名只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所學及滿足父母的期望罷了。」 宋錢有點驚奇,他之前以為葉歆志在官場,想不到竟有如此的見解,笑道:「世事難料,有的時候並不是你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說不定命運的安排不允許你做你想做的事。以你的才能,就算想不出眾也很難。」 葉歆灑脫地道:「那也不要緊,我可以入山歸隱或者四方行醫。況且笑傲山林本來就是我的理想。若是世上不容於我,我便隱居做一個隱士也不錯。」 宋錢越發欣賞,拍手讚道:「想不到老弟有如此胸襟,我自愧不如。」 葉歆端著茶碗一口氣喝乾,道:「宋兄請我來想必不只是為了說閒話吧?有什麼事,儘管說。」 宋錢站了起來,正色道:「正是,我覺得老弟乃人中之龍,將來必有騰達的一日,我想跟老弟一起做一番事業。以老弟之才再加上我的才能,必能成就大事業。」 葉歆輕笑一聲,故作神秘之態,輕聲說道:「宋兄想做什麼大事啊?不會是造反吧?!」 宋錢先是一驚,然後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這樣子也是做皇帝的料?我也沒那個膽量冒那麼大的風險。」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又道:「我宋家已經是一州的首富,若想一世無憂,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那你還想要什麼?權否?名否?美女否?」 宋錢突然面露不平之意,眼中含淚,恨恨地道:「我娘是我爹的待婢,只為了我父親一時醉酒才佔有了我娘。在宋家,我娘為我吃盡了苦,終於被我爹的那些姬妾們折磨至死。我既沒有武功,又沒有財富,眼看著我娘每天累得要死卻無能為力。別看我現在這麼風光,其實家裡沒有人看得起我。我父親只是塞點錢給我,卻從來不理我的死活。其他的兄弟和姨娘也經常欺負我,就算在學堂也沒有人會理我,大家都嫌棄我不會武功。因此我一直沒有真正的朋友,那些人和我在一起不過是想騙吃騙喝罷了。我和你一樣都是先天不能武,所以我想找你一起幹些大事讓別人看得起我們。」 葉歆想不到嘻嘻哈哈的宋錢居然有這麼一段不幸的經歷。比起自己,雖然宋錢生於富豪卻得不到任何的親情;而自己雖然布衣粗食,但有父親和冰柔一家不斷的呵護照顧。相比之下,自己要幸福的多,因此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走到宋錢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麼聰明、這麼有才能,將來一定能夠有所為,我一定支持你。」 宋錢感激地握著葉歆的手道:「謝謝你,我們一定要讓別人知道我們這種不會武功的廢物也能有一番作為。」歎了口氣又道:「我之所以表現出另一種形象,完全是為了生存。在大家族裡,每天面對的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一不留心便會四面楚歌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一家子每天為了金錢的分配大吵大鬧,那些兄弟姐妹姨娘太太們都在窺視老爺子的財產,一旦老爺子死了,這個家就會分崩離析。」 這時門口的侍從敲了敲門,宋錢和葉歆連忙停了談話,坐回原位。 宋錢喚道:「進來。」 門外,王掌櫃帶著一群侍從走了進來,每個人都端著菜。各種山珍海味,是應有盡有,擺了滿滿一桌的好菜。 安頓好菜後,王掌櫃陪笑道:「六少爺,飯菜已準備好了,請用吧!」 宋錢擺擺手道:「出去吧!我們還有話說。」 王掌櫃應了一聲,便領著侍從出去了。 宋錢見人都出去了,接著道:「我在這個家中毫無地位可言,又沒有人撐腰,一旦老爺子死了,我看我只能去要飯。我也不想這麼有心機,但為了自保,我只有裝成這個樣子才能使家裡的其他人不會注意我,免得他們在我背後放冷箭。」 葉歆想不到富豪之家竟然會是這麼一種情況,心中不由感歎著富甲天下也未必能得到幸福,而金錢對人的吸引力非一般人所能抗衡,人們為了金錢連親情也置之罔顧。 雖然內心百感交集,面上卻帶著笑容,道:「不會吧!我看你在這醉香居還是很有影響力,他們都這麼聽話,對你也總是恭恭敬敬的。」 宋錢歎氣道:「這些都是我平時大手筆才營造出來的效果,家中那些人總是為了一點小錢而斤斤計較,有時甚至大打出手,所以這些下人根本得不到什麼好處。我每次都賞些銀兩給他們,對他們也挺和氣,而家中其他人對他們只會呼呼喝喝,因此他們都親近我。但老爺子對我這種揮金似土的作法很不滿意,後來甚至不再給我錢。」 葉歆指了指門外,道:「你若能控制這麼一群好部下,應能夠有所作為。」 宋錢一臉無奈,歎息道:「我雖然錦衣玉食,又自認有商業智慧,但手上沒什麼錢,根本做不了什麼事,也沒有權力動用家族的資金,只要老爺子斷了我的飯碗,我就一無所有了。若是將來無法出人頭地,恐怕就要等著我那些兄弟施捨了。」 葉歆越來越感歎宋錢的遭遇,沉聲說:「宋兄,不知我能幫你什麼,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我一定幫你。」 宋錢感激得熱淚盈眶,道:「老弟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你肯和我作朋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葉歆笑著道:「我也沒有什麼朋友,既然你不嫌棄,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我就叫你大哥。」 「兄弟!」宋錢握著葉歆的手,激動地道:「我雖然有那麼多親兄弟,卻沒有一個像你這麼待我。」 這時葉歆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尷尬地笑了笑。 宋錢笑道:「你看我,光顧著說話,把午飯都忘了,咱們趕快吃吧!」說罷急忙拉著葉歆坐下,還不停的挾菜給他。 葉歆感其意誠,也就不客氣了,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談了起來。 葉歆問道:「大哥有什麼打算嗎?」 「老爺子的健康不好,看也活不長了。將來,這宋家我是無法待下去了,我現在去學堂只是為了求個一官半職,將來好養活自己。可惜我的文采不行,看來想做官也不容易,現在我不斷的給老師們送禮,希望他們能夠推薦我入太學。」 「大哥不是對經商有興趣嗎?為什麼要去做官?」 宋錢笑著道:「兄弟沒有經過商,所以不知道經商的法則。自古以來都是官商勾結才能賺大錢。我們宋家也是因為當年在戰亂的時候與官員勾結,盜賣軍糧才有今天的局面。我想做官只是為了將來能夠以一個有利的方式進入商場罷了。況且我沒有資金,也無法經商。」 葉歆對經商一竅不通,聽了也不甚明白,只好點頭回應。他雖然有錢,也想幫宋錢,但他對這個新朋友還未完全信任,想再交往一段時間,若宋錢可信,則可將錢莊中的錢交他打理,一來可以幫朋友,二來也免得那麼多錢放在錢莊中毫無用武之地。 宋錢摸著玉石餐桌,歎道:「可惜啊!這麼一個宋家就快倒了。」 葉歆驚異地問道:「宋家家大業大,怎麼會倒呢?」 宋錢長歎一聲,道:「自從老爺子這一代開始,宋家是越來越差了,享用者眾,謀劃者少。家裡的人越來越奢侈,花費也越來越大,現在只等坐吃山空了。你看到的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家族還能撐幾年。再過幾年只怕是樹倒猢猻散。」說著一拳擊在桌上,濺得湯水四溢,憤憤而道:「可惜我沒有權,要是我能控制家族的財產,我一定會將宋家變成天下首富。」 葉歆見他激動,安慰他道:「你既有才能,不必靠宋家也會變成天下首富的。」 宋錢聽了滿懷豪氣,道:「對,兄弟之言正合我意。我一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望了望四周,小聲道:「兄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宋家在兩年前的躍虎關之戰時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可惜仗沒打多久就停了,加上這兩年各地豐收,使得糧價大跌,宋家損失慘重。」 宋家的事從宋錢的嘴裡說出來不帶絲毫的感情,就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葉歆開始聽著有些不舒服,後來想著宋錢的處境也就釋懷了。 宋錢繼續說道:「現在宋家資金短少,連這醉香居也要找人賣了。這醉香居可是宋家發跡的根本啊!居然也守不住,實在太可惜了。可惜我手上沒有錢,白白看著要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若是能買下這醉香居作為經商的基礎,將來必有可為。」 葉歆想不到宋家的局面居然壞到如此地步,不由心中感慨。然而醉香居卻使他產生了興趣,因為他手上一大筆錢,不知該如何管理,只把它存入錢莊。這時聽到醉香居要賣,於是心動。 他一直都十分喜愛這間醉香居,除了這間庸俗的房間外,他對整幢樓的設計都很喜歡,而且食物可口,連父親和師父們都喜愛來這裡喝酒談天。又覺得這是試探宋錢誠意的好機會,若將醉香居交給宋錢打理,既能考驗一下宋錢的經商能力,又能從中看出宋錢的人品是否可信。於是,葉歆問道:「這醉香居不賺錢嗎?我看這裡門庭若市,應該生意很好才對。」 宋錢道:「怎麼會不賺錢呢?每年的收益都在三萬兩白銀以上,但比起那些投機的生意自然是少了。而宋家的那些人目光短淺,都想著一次賺大錢,他們看不上這種細水長流的生意,又不願花時間來打理,所以都同意賣了。」 「這麼大的酒樓要賣多少錢?」 宋錢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笑著道:「哦!兄弟有興趣嗎?這幢樓光這間房間就花了五萬兩黃金、十萬兩白銀,再加上地皮,總共算起來至少要五十萬兩白銀。這可是筆大數目啊!」 葉歆認真地說道:「我是有興趣!」 宋錢一臉驚異,看著葉歆,歎道:「想不到兄弟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有這麼多財產,比我這名不符實的順州首富的公子還要有錢。」 葉歆暫時還不想把自己的財產洩露出去,於是笑著道:「錢我沒有,但我有一顆天心丹和兩顆玉蓉丸,加起來市價超過五十萬,尤其是天心丹,現在這天心丹可是有錢沒處買。我特別喜歡這醉香居,所以有興趣買下它。」 「天心丹!玉蓉丸!」宋錢大吃一驚,道:「這可比金銀還難得啊!老爺子競標了幾次也沒買到,想不到你竟然有。也難怪,到底是你們醫館出來的,想必是那天龍醫聖送你的吧?」 「正是!」 宋錢笑道:「若這樣就沒問題了,老爺子想這兩種神藥都想瘋了,他身體不好總是想買天心丹,你拿這和他交換一定能行,到時候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了。」 葉歆輕笑道:「不,我只出錢不出面,我想請你做這裡的老闆。」 「我?」宋錢又是一驚。 葉歆笑著解釋道:「我只是喜歡這間店,卻沒興趣經營這醉香居,也沒有這才能。你既有商才,正好我幫我打理這間店,這叫人盡其材。賺了錢,你可以拿去投資。我嘛,有空來這裡吃點好東西也就心滿意足了。」 宋錢聽了狂喜,興奮地叫道:「多謝兄弟給我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葉歆道:「那好,麻煩你代我出面去和你父親商量,明天我就把天心丹和玉蓉丸給你。」 見大計已定,兩人都開懷地吃了起來。吃完飯,已經遲了,兩人趕快乘馬車趕回學堂。 第二集 第九章 由於下午的課是武課,兩人直接來到練武場。學生們正在場上練武,有的練兵器、有的練拳腳、有的相互對打,而遠處的比武台卻圍著一大堆人在看。 兩人雖然遲到,但由於他們不練武,也沒有人管他們。宋錢見比武台那邊熱鬧就拉著葉歆跑向了比武台。 遠遠地就看見台上有一團白影和一團紅影打鬥著,周圍圍著一大群人正不停的高聲喝采。 葉歆一看就知道那紅影是冰柔,卻不知道白影是何人,居然可以和冰柔打的不分上下。因為他知道在這兩年裡,他把仙翎劍法加入落英劍法之中,使冰柔的劍法更加完美,而冰柔的內力也大有進步。 ※※※ 且說冰柔,她早上面對的卻是另一種情形。當葉君行領著她進入教室的時候,整個教室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學生們都被冰柔那秀美的顏容給吸引了,尤其那些男學生,不少人張大了嘴巴,直直地盯著冰柔看,心裡興奮著班上來了個大美人。 不少女生看著冰柔的美貌都自形慚愧,而略有姿色的則挺胸搔首想與她比個高低,她們本來是班上的寶,這時卻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冰柔的臉色卻是冷冷的,她十分討厭眾人的目光。一路上所感受到的目光已經使她受不了了,眾人現在更是明目張膽地向她擠眉弄眼,狀作挑逗,不少的目光還帶有色迷迷的意思。 她本想微笑著向同學們打招呼希望留個好印象給同學,但這時的感覺卻令她不快,不由的鳳目微睜,眉尖緊蹙,臉泛怒意,冷冷地掃了一眼在座的學生們,哼了一聲,便走向葉君行所指的坐位。雖是怒容,但呈現在冰柔的俏臉上卻別有美態,看得眾男生更是心神晃動,不能自拔。 葉君行看到這種情況只有苦笑,輕咳了聲,道:「上課了,大家坐好。這位是新同學,叫冰柔。從今天開始,她會與你們一起上課。」心裡卻道:「歆兒,你可真要小心啊!你這未婚妻實在太動人了,難免有狂蜂浪蝶圍著,要是一不留神可要給別人搶走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不過男生們還是不住的轉頭偷看冰柔。冰柔沒有理他們,只是面色冰冷地坐在那裡,眼睛看著葉君行,專心的聽著葉君行講課。 坐著坐著,她總是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一道熾熱的目光正凝望著她,令她很不自在。於是她回頭尋找目光的來源。當眼光掃到牆角時,就見牆角處坐著一個英俊的青年,正在凝視著她。那青年見冰柔望向他,便友善地對著冰柔微笑著點了點頭。 只見這青年劍眉秀目,面如玉,唇似丹,頭有武士巾,身著白色勁裝,腰間懸有銀色劍鞘,英武中透出儒雅,俊朗中藏著瀟灑,十足的翩翩美男子。 冰柔看了先是一楞,然後就回過頭來不再理他。因為雙目相對時,冰柔發現這青年的眼中透出火熱,灼得她很不舒服。這種眼光她見得多,一進教室就有很多人用這種眼光看著她,但似乎這個青年所表現出來的特別濃烈。 在冰柔的記憶中,葉歆經常用這種眼光看她,以前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反感,反而很享受其中的綿綿深情。但當第二個人用這種眼光看她時,她便覺得很不自然。 這青年的來歷卻是不小,他便是那招引得無數少女癡狂的蘇劍豪。 他是「長安公」蘇方志的第三子,今年十八歲,蔭封為三等「武義子」,後因父親升任鎮西大將軍駐守躍虎關外而來到了曉日城,入讀曉日學堂。 他家學淵源流長,父親以擒龍劍法聞名天下,又善使韜略。而他也繼承父親的武功韜略,並拜在武林泰斗「劍聖」白嘯凡門下,學得「天一劍法」,是個文武全才的全能之才。武林之人贈外號為「劍公子」。他父親也因為有這個兒子而自豪。 他本來不用來學堂上學,但他不想靠父親之蔭,而希望從正途上進入官場,所以他選擇進入學堂學習一陣,再參加今年的文武秀才考試。 他才入學堂不久,便成為學堂的天之驕子,因為他的武功和文學都表現出超人一等的實力,外表英俊,而且沒有沾染那些富家子弟的驕縱之氣,反而顯得謙虛和譪、溫文有禮。故此無論老師和學生都十分喜愛他,女學生們更不停地圍著他轉。 蘇劍豪原已是京中出名的美男子,又是前途無限,所以成為京中眾多大家閨秀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不少的大家閨秀都為他神魂顛倒,皇親國戚和大官們都想與蘇家結親。但他一直不喜歡京中那些大家閨秀的嬌柔之氣,也不喜歡那些所謂武林俠女的驕縱之氣,所以一直沒有定親。 想不到,這時見到冰柔卻被她獨特的英氣和美麗的容貌所吸引,不由的打開了自己的心湖,投入了冰柔的倩影。 周圍的人看見蘇劍豪那火熱的目光盯著冰柔看,都知道蘇三公子看上了這位新來的大美人。後來又見冰柔也回頭看蘇劍豪,都以為他們在眉目傳情,不禁小聲地相互竊竊私語。 「到底是美女愛俊男,這大美人一來就看上了蘇三公子。」 「是啊!看來我是沒有希望了。」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想和蘇三公子爭,一點機會也沒有。人家英雄美人才是一對,你看他們在一起多相配啊!」 女學生則一方面歎息著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蘇三公子了,另一方面詛咒著為什麼會來一個大美人把她們的光彩都蓋住了。那些什麼布政使的親侄女、提刑按察使的外孫女,更恨恨地盯冰柔,心裡說不出的不痛快,妒忌之意表露無遺。她們都是為了想接近蘇劍豪才到學堂上課,這時見希望落空,不由的憎恨起冰柔。 葉君行聽在耳中只能暗地苦笑,他可不願意未來的兒媳被別人搶走。他也知道蘇劍豪無論是身份地位武功樣貌都比兒子優秀,若他對冰柔有意,將是兒子的勁敵。他不由的擔心起兒子,他知道兒子對什麼都無所謂,只對冰柔的一切有興趣,若是冰柔被別人搶去,他不敢想像兒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冰柔並未理會週遭人,只是靜靜地坐著。可一下課,她就被所有的男學生圍住了,男生不停地問著各種問題,例如她喜歡穿什麼、吃什麼、有什麼興趣。有的甚至直接表達仰慕之意,但隨即被其他人拉出去打得半死,看得那些女生們越發妒忌。 冰柔越聽越煩,面色越來越冷,心中惱怒,但覺得剛來上課不好將同學之間的關係弄差,只好忍了下來,最後索性趴在桌子上不理他們。 這時蘇劍豪走了過來,叫道:「走開、走開,你們不要煩著冰小姐,快讓開。」 由於蘇劍豪是學堂中武功最強的人,所以學生們都叫他老大。見老大說話,其他人只好讓開,心裡面暗暗偷笑,認為蘇劍豪想一個人親近冰柔。 果然,蘇劍豪走到冰柔的身邊,溫文有禮地說道:「冰小姐,實在不好意思,他們不該煩你,我代他們向你陪罪。」說完向冰柔鞠了一躬。 冰柔抬起頭看了看蘇劍豪,見他語氣溫和謙恭不好意思不理他,淡淡一笑,道:「不用多禮。」 蘇劍豪見了她那迷人的笑容更是心神蕩漾,感情深深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於是引她說話,道:「冰小姐眉間英氣十足,雙目精亮,腰懸長劍,必是善武之人,若是有興趣,不如我們在下午的武課時切磋一下。」 冰柔聽到比武也起了興趣,笑著道:「好啊!下午我們比試比試,我看你也是用劍的,我們就切磋一下劍術。」 看著冰柔盛放的笑容,整班的男生們都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都在歎息著果然只有蘇劍豪能引出她的笑顏,到底是英俊的人更吸引美女。 蘇劍豪也認為冰柔對他有好感,心中大喜,臉上那曾迷死無數女子的笑容又顯於臉上,他想以此盡量給冰柔留住一個好印象。 冰柔也覺得他的笑容令人很舒服,也就放鬆下來,與蘇劍豪愉快地談了起來,但所談的都是武學方面的事。冰柔發現蘇劍豪的武學知識也非常豐富,有些新的概念更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所以就越談越投入,有時還指手畫腳展示招術。 蘇劍豪見冰柔如此投入更是興奮,同時也讚歎冰柔的武學知識也如此豐富。蘇劍豪越發賣弄自己的武學知識,把所聽到的有關武學方面的東西都掏了出來,一直談到上課。他不知道,冰柔的武學知識大多是當初她受傷的期間,葉歆坐在冰柔床邊講給她聽的。 班上的學生們見兩人相談甚歡,時而小聲細語、時而放聲大笑,就像兩個小情人,越發相信兩人情投意合。平時認蘇劍豪作大哥的那群人更向蘇劍豪豎起大拇指,還不停地擠眉弄眼,弄得蘇劍豪有點不好意思,瞪了他們一眼,繼續和冰柔談笑。 上完了上午的課,冰柔又被男學生們圍住了,這次是其他班的男生。他們把教室擠得滿滿的,爭先恐後的想一睹美人的風采,弄得學生們出不去也進不來。 冰柔面對這麼多人顯得更不耐煩,又不方便硬擠出去,氣得她想拔劍開路。蘇劍豪見那麼多人圍著冰柔也很不高興,大力地將圍著的人推開,然後一手護著冰柔便向外闖,一手推開人群,口中還叫道「讓開,別擋路。」,那些蘇劍豪的「跟班」也幫著開路。 男生們見有蘇劍豪這樣一個人物在冰柔身邊都自形慚愧,無論武功文學,他們都比不上蘇劍豪,也沒膽與蘇三公子搶女人,因此也就不再圍著冰柔,主動地讓開了一條道。看著兩人如此親密地走在一起,一個花容月貌,一個英俊瀟灑,大家都議論紛紛,自然而然便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 在蘇劍豪護送下,冰柔終於走了出去。蘇劍豪親密的走在冰柔的身側,貼得很近,少女的幽香刺激得他心難自持。 見冰柔居然沒有拒絕和自己如此曖昧地走著,蘇劍豪以為她也屬意自己,心中狂喜,溫柔地說道:「冰小姐,我想請你共進午餐,不知你肯不肯賞面?」 冰柔這時正在四下張望,想從人群中找出葉歆,並沒有留意自己與蘇劍豪靠在一起。聽到蘇劍豪的問題,轉頭一看才發現他和自己是這麼接近,幾乎是臉貼臉。 冰柔嚇了一跳,連忙拉開距離,應道:「謝謝你的好意,我要回家,所以不能跟你去。」 蘇劍先是有點失望,隨即又高興了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是少女應有的矜持,這代表冰柔的心性堅貞,不像以前見過的那些武林女子那麼隨便放蕩,主動投懷送抱。 他又道:「那我送你回家如何?」 冰柔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必。」說罷就扔下蘇劍豪一個人走了。 蘇劍豪只好遠遠地望著冰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後滿心歡喜地走向他的那些跟班。 為首的一個穿綠衣的男學生獻媚道:「大哥,你真厲害,人家冰大美人才來第一天就給你弄上手了,什麼時候把嫂子娶回家啊?」 蘇劍豪笑著道:「別胡說,我們才認識了一天,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嘴上雖然不承認,但心中卻是甜絲絲的。 這時,那群女學生又圍了上來,這次蘇劍豪可沒有那麼好耐性去應酬這群人。 ※※※ 冰柔去到後門見找不到葉歆,以為他已一個人回家了,不高興他爽約,氣鼓鼓地也往家走,嘴裡還嘟嚷著:「這個小葉子,居然敢不等我,看我怎麼收拾他,一定要罰他陪我練武。」 回到家中,才知道葉歆沒有回來陪她吃飯,心裡好奇,想知道葉歆的今天上課有什麼事發生,居然連家也不回。吃完飯,她便直接去到練武場練武。 蘇劍豪一早便在練武場等著她,見她來了,高興地迎了上去,道:「冰小姐,我們去比武台練武吧!」 冰柔高興地答應了。 兩人走上了比武台,先伸了伸腰腿。熱完身,蘇劍豪道:「兵器容易傷人,我們先練練拳腳吧!」 冰柔也無所謂,便點頭答應了。於是兩人便擺開架式打了起來。台下的諸人本來就對這對俊男美女感興趣,這時見兩人在台上練武都圍了上來。 冰柔以她的落英掌法為主,時而又加入幾招葉歆揉合「仙翎劍法」所創的幾招。蘇劍豪則以指使出「天一劍法」。 論品流,「天一劍法」是天下少有的一流上品武功,比「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要好的多,精妙之處相差甚大,「落英劍法」更比「天一劍法」低了許多。但蘇劍豪年紀尚輕,未能發揮十成的威力,所以兩人尚能一較高下。 以內力論,兩人的實力相差不算太多,而且葉歆所創的新招正好彌補了原來的不足,使兩人旗鼓相當。因此兩人打得十分緊張好看,再加上兩人的容貌和身著都十分出眾,打起來就像紅白兩隻蝴蝶在台上翩翩起舞,因此吸引得觀眾們連連喝采。 打著打著,冰柔叫道:「用掌不過癮,還是用劍吧!」 蘇劍豪自然忙不迭地答應。兩人抽出佩劍又打了起來,這次兩人都將內力灌注劍身,霎時間,台上劍氣縱橫,嚇得台下的觀眾急忙後退,唯恐避之不及。 這時,葉歆和宋錢也來到台下觀看兩人練武。 「你看他們好相襯啊!不知道是不是一對呢?」 「聽說這冰大美人一個早上只對蘇三公子一個人笑過,對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我看他們一定有事。」 「中午放學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們拉著手貼在一起呢!這大美人才來第一天就讓蘇三公子搶到手了。蘇三公子到底是不一樣,我還沒有見過他和任何一個女子如此親近。」 「整個學堂也只有蘇三公子配得上冰大美人,也只有這冰大美人才能配得上我們家蘇三少爺。他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 葉歆交了個新朋友,又將要買下醉香居,心情本來很好,正悠閒地看著台上兩人比武。這時聽到觀眾的談話後,心神巨震,臉色大變、眉頭緊鎖,酸意湧上心頭。 他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何事使觀眾們有這種看法,但這些談話令他的心神大受打擊。他本來就覺得自己的樣貌平常,覺得有點配不上冰柔,雖然沒有真正看清楚蘇劍豪的外表,但從宋錢處他瞭解了蘇劍豪的來歷出身,不由的信心盡失,酸意陡然而生,雙目緊盯著台上的兩人。 宋錢在一旁讚歎道:「真是俊男美女,天生一對。」忽然瞧見葉歆的臉色變得陰冷,原來那種瀟灑不羈的神采蕩然無存,眼中更射出冰冷而帶有絲絲淡綠色的寒光直指台上,看上去有些妖異。 他嚇了一跳,搖了搖葉歆的身子,道:「老弟,沒事吧?!」 葉歆沒有答他,還是盯著台上。 宋錢向台上看了一眼,笑道:「兄弟不會是看上那個大美人吧?還是放棄吧!你看人家蘇三公子才貌雙全、身份高貴,待人又謙恭友善,他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 葉歆那冰冷的眼光掃了宋錢一眼,又轉頭望向台上。 宋錢被他眼中那妖異寒光一掃,心頭突然起了冷意,全身自然地發顫,話便說不下去了。 這時,台上的冰柔卻越打越高興,因為平時大都是自己一個人練武,這時有人切磋,實戰的刺激感使她很興奮,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了。蘇劍豪見心上人高興,更加抖擻精神賣弄著自己的武學。 台下的葉歆看得越來越心涼,他開始懷疑了,腦子正胡思亂想著。 難道柔兒真的變了嗎?才一天的時間,不可能吧? 但為什麼她會對著這個什麼蘇三公子笑得這麼開心? 難道他們上午真的曾經親密地貼在一起嗎? 為什麼一天之內會如此的變化?為什麼? 我怎麼辦?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 由於圍著的人太多,葉歆無法擠到台邊,正當他想用遁術上台的時候,整個人楞住了。 第二集 第十章 原來台上的兩人已經分出了勝負。蘇劍豪的內力比冰柔要高出一點,所以打了這麼久還是氣息悠長,而冰柔有些氣力不繼,被蘇劍豪的手在肩上掃了一下,於是就認輸了。 當台上的兩人停下來的時候,蘇劍豪正好面向著葉歆的方向,葉歆這才看清楚蘇劍豪的樣貌。一看之下,不由的倒吸一口涼氣,腳步也停了下來。 他發現蘇劍豪長得果然英俊非凡、樣貌堂堂、氣質高貴,站在冰柔身邊的他此時更顯得神采飛揚。柔風輕拂起衣角,黃金般的陽光灑在兩人的衣服上反射出一片光芒。台上的兩人就像是一組美麗的雕塑,使他覺得任何行動破壞了這種美的和諧便是天大的罪過。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冰柔的感情,但此時他不由的將自己的外表和蘇劍豪相比,覺得自己和他比起來根本就是烏鴉與鳳凰之比,心中不禁自形慚愧,再加上蘇劍豪武功高超,和冰柔正是一對,而自己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的心裡除了自卑就再也沒有什麼了。 想著想著,神色也不再那麼冷了,而是顯得黯然頹喪,原本緊張的身軀立即鬆了下來,垂著兩肩默默地凝視著台上的兩人。 宋錢一直跟在葉歆身邊,這時才鬆了口氣,心道:「好厲害的眼光啊!把我的心神都懾住了。就算一見鍾情,也不用這麼強烈吧!」 又見葉歆神色黯然,安慰他道:「兄弟,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天下的美女多的是,等我們創出一番事業,自然就有美女投懷送抱了。」 葉歆沒有說話,輕輕地歎了口氣,默然看著台上的冰柔。 此時,蘇劍豪見冰柔打得香汗淋漓,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巾遞向冰柔,柔聲道:「擦擦汗吧!」 冰柔沒有留意,隨手接過手巾。台下的觀眾見了都一片嘩然,葉歆看了更是心酸。他實在看不下去,揮袖轉身急步向練武場外走去。臉色更加灰暗,垂頭喪氣,一點原來的神采也沒有了。 宋錢連忙跟了上去,道:「兄弟,你都看見了,別想那麼多了。我們去喝酒吧!一醉解千愁。」說罷拖著葉歆走向醉香居。 葉歆這時神不守舍,任由宋錢拉著。心裡還在不斷回想著當時的情況,越想心越痛,刺痛的感覺麻痺了他的神經。現在的他就像行屍走肉般毫無知覺。他腦子裡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又該如何處理這種局面。 那邊,蘇劍豪見冰柔接過他的手巾大喜過望,喜滋滋地看著冰柔,認為自己成功奪得美人心。 冰柔聽到台下的聲音楞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手巾是蘇劍豪的,臉一紅,連忙丟還給他,又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手巾擦汗。她之所以會接蘇劍豪的手巾是因為平時她練完功之後,葉歆總是拿手巾和涼茶給她,這次也是習慣性的以為是葉歆遞了手巾給她,因此下意識的便接了。 蘇劍豪見冰柔把手巾丟還給他,以為她聽了台下的聲音害羞,心中並不介意。他笑著道:「冰小姐的武功這麼好真是難得,以後若是冰小姐有空,請到我家,我們可以切磋武功,互補不足。」他想把冰柔介紹給自己的父母兄弟認識,所以以練功為名,邀冰柔去他家。 「好啊!」冰柔並未深思,隨口就答應了。 蘇劍豪更是歡喜,道:「太好了,到時候我介紹我父母和兄弟給你認識。」 冰柔茫然不知其意,心裡正奇怪練功和蘇劍豪的父母有什麼關係,但見他高興也就沒有插口。 冰柔又獨自練了一陣武,見練武場內找不到葉歆,心中掛念,就回家去了。 蘇劍豪又說要送冰柔回家,但仍被冰柔拒絕了。他只好回家,但心中還是甜絲絲的,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終身伴侶,而且對方也對自己有意,興奮地居然以輕功在大街上飛馳,嚇得路人大叫。 ※※※ 蘇家的府第原在潼縣,但因無戰事,便移入了曉日城中原來府尹的府第。蘇劍豪一進家門口便遇上了他的兩個哥哥——蘇劍龍和蘇劍虎,他們都官任將軍之職,在父親的帳下效力。 看到三弟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和穩重,臉上充滿笑容,神態也顯得很興奮,蘇劍龍和蘇劍虎都很意外。他們一直都喜愛這個弟弟,更以他為榮。因為蘇劍龍和蘇劍虎都是猛將,只練武不修文,不像蘇劍豪這麼文武全才。 蘇劍豪一見兩位哥哥,便興奮說起冰柔之事。蘇劍龍和蘇劍虎聽了自然是大喜。他們兩人都已成婚,為了這個三弟的婚事,他們一家沒少煩,總是因為蘇劍豪的眼光過高而受阻。想不到三弟居然對一個只認識了一天的女子而動心,更顯得如此興奮,心中不由的對這個女子感到好奇,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令這個三弟如此神魂顛倒。 晚飯的時候,蘇方志和妻子顏蓉也知道兒子有了心上人而笑得合不攏嘴,急忙問是何家女子、家勢如何。蘇劍豪一一回答了。 眾人聽說是冰家醫館,倒有點吃驚。他們都知道現在的冰家醫館是天之驕子,與朝中的各皇子重臣都有關係,他們都求著想買神藥。 蘇家花了大力氣才買到二顆玉蓉丸。於是眾人都笑說若是與冰家結親,以後想買神藥就容易。 蘇方志覺得冰柔的出身有點低,好在冰家的地位正在竄升,又見兒子這麼高興也就不阻止他與冰柔交往了。而顏蓉則催促兒子趕快把心上人帶來讓他們看看。 ※※※ 這邊蘇家眾人興高采烈,那邊葉歆卻為此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且說葉歆被拉到醉香居後就不停地把酒往嘴裡灌。他從來也沒喝過一口酒,因為他的身體不好,冰離不讓他喝酒,這時他卻把冰離的吩咐丟至腦後。酒剛入口,辛辣之味便刺激得他不停地咳。 宋錢想不到葉歆沒喝過酒,這時見他瘋了似的喝酒,便想阻住他。卻被葉歆一把搶過酒壺,然後對著壺嘴狂喝起來,才喝完半壺已經醉了,還不停的咳,最後連血也咳出來了。 宋錢看了大驚,趕緊叫人用軟床把葉歆送去冰家醫館。看著遠去的葉歆,宋錢直搖頭,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葉歆有這麼激動的反應。 ※※※ 葉君行一天不見兒子有些奇怪,便過去冰家想問冰柔。剛近冰家的大門,背後忽然有人喊:「這位先生請讓路,我們有病人。」 葉君行回頭一看,卻見兩個身著醉香居夥計服色的人抬著一張軟床站在身後,他趕緊讓過一邊。 當軟床經過面前的時候他才發現軟床上的病人是葉歆,心中大驚,連忙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兒子怎麼會這樣?」 兩個抬床的夥計聽說是病人的父親,邊走邊說:「他喝多了,吐了點血。」 冰離聽到人聲也走了過來,見兩人抬著葉歆進來,連忙叫他們把葉歆放在病床,便讓他們走了。他和葉君行走到床邊就聞到濃烈的酒氣。 冰離皺著眉道:「我不是告戒他不要喝酒嗎?他的內臟受不了酒的刺激,今天怎麼會喝這麼多酒呢?還弄得吐血。」 葉君行急忙問道:「歆兒有沒有事啊?」 「歆兒沒有什麼事,只不過內臟受了刺激有點傷。現在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對他的將來可能會有影響,以後千萬不能讓他再喝酒了。」 葉君行這才放心,道:「不知道歆兒為什麼會喝這麼多酒呢?難道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 「柔兒、柔兒!」葉歆突然叫了起來。 葉君行和冰離對望了一眼,心道:「難道與柔兒有關?」想到此處,冰離便高聲叫喚女兒。 冰柔聽到後,跑了出來,發現葉歆躺在病床,以為葉歆發生了什麼意外,連忙撲了過去,急切地問道:「小葉子怎麼啦?」 葉君行和冰離見冰柔神色緊張,不像是有事,又疑惑了起來。 冰柔聞到濃烈的酒味,見到葉歆醉態十足,知道他喝醉酒,撫摸著他的臉頰,笑著道:「這個小葉子,一天沒找到他,原來是跑去喝酒了。沒事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弄得我們都為他擔心。等他醒了,看我怎麼治他!」 葉君行和冰離都笑了起來。 ※※※ 葉歆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到頭痛欲裂,揉了揉太陽,又看了看四周,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腦中只記得自己喝了很多酒,之後的事都記不得了。 想到冰柔,他的心又痛了起來,比宿醉之後的頭痛更使他痛苦。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經歷過感情上的挫折。一直以來,雖然他的身體不好,但自己的家人和冰離一家都對自己非常好。在感情方面,他從來沒有面對任何問題,這時突然遇上了感情上的問題,便顯得不知所措。 忽然響起了開門聲,接者那秀絕的顏容就出現在葉歆的眼眶中,但此時的他正陷入感情的漩渦之中,所以見到冰柔只會想起昨天的事,心又開始覺得不舒服。 他躺回床上,用被子把頭捂了起來。腦子裡總是將蘇劍豪那英俊的外表和冰柔連在一起,昨天那個畫面記憶猶新,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冰柔見了好笑,走上去掀開被子,推了推葉歆道:「大懶蟲,起床了,我們要去學堂,再不走就遲到了。」 葉歆用頹喪的語氣說道:「我頭疼,不想去學堂,你自己去吧!」說罷又用被子把頭給捂上了。 冰柔笑著拍了他一下,道:「誰叫你昨天喝那麼多酒,活該。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扔下我一個人去喝酒。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留下來陪你。」 葉歆聽了心裡有些高興,但想到昨天之事,心又亂了起來,想問清楚,卻又躊躇,怕知道壞消息後自己無法承受。 於是他強作笑顏道:「你不是要去練武嗎?不用在這陪我。聽說你昨天練武練的很開心。」 冰柔想起昨天的比武有些興奮,道:「是啊!那個蘇劍豪居然那麼厲害,我出盡全力也打不過他。可惜昨天你沒去,錯過了精彩的好戲。」 葉歆心想:「我正後悔昨天去練武場看了那麼一場『好戲』,要是沒去,我現在也不會這個樣子了。」口中卻道:「既然練得那麼高興就不要停,你還是去吧!」 冰柔奇怪葉歆為什麼催她去學堂,但見他意志堅定,也就不勉強他,道:「那好罷,我上完課再來看你。」說完拍了拍葉歆,又道:「要是頭不疼了,就來學堂吧!你還要指點我武功呢!」 葉歆滿帶酸意地應道:「有那個蘇三公子教你就行,沒有我也不會有問題。」 「蘇公子的武學是很不錯,但我覺得你知道的更多,而且眼光獨到。好了,我去上學了。」說罷就離開了葉歆的房間。 冰柔剛走,葉歆就跳下了床衝到門口,隨後又突然在門口停了下來。望著冰柔離去的方向長歎一聲,又頹然走回床邊坐了下來,默默地苦思著。 我該怎麼辦呢? 難道就這樣把柔兒讓給蘇劍豪嗎? 不!沒有了柔兒,這一生就沒什麼趣味了。 可是能不讓嗎?我能勝過蘇劍豪嗎? 我根本配不上柔兒,我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廢物。 柔兒嫁給蘇劍豪才能幸福,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那我呢?沒有了柔兒,就算活著也沒有什意義了。 難道學師父入山修道嗎? 可是沒有了柔兒,修道又有什麼意思呢! 各種想法紛紛出現在葉歆的腦海中,困擾著他,令他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屋內來回走動。 而葉君行從冰柔的口中得知兒子頭疼,不想去學堂,也沒有逼他,逕自領著冰柔去學堂了。至於蘇劍豪,還是跟在冰柔身邊用各種方引她說話,冰柔見談得挺高興一直都沒有拒絕,因此在別人的眼中,兩人就成了親密的一對,形影不離。 宋錢下午武課的時候來到葉家探望葉歆,看著葉歆頹靡不振的樣子,宋錢歎道:「老弟,還是為了那美人的事煩惱吧?別想那麼多了。」 「我……」葉歆欲言又止,並沒有繼續解釋,默然地拿了一顆天心丹和二顆玉蓉丸給了宋錢之後就推說頭疼。宋錢見他精神不振,也就不打擾他,自行離開了,臨走還囑咐他要好好休息。葉歆看宋錢意誠,心裡也很感動,越來越重視這個新朋友了。不過,這一天,他還是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了。 一連十幾日,葉歆都以頭疼的原因不去上學。葉冰兩家的人都發現葉歆神色頹靡不振,雙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變得灰暗,身形也越發消瘦,顯得有點憔悴。而他每天都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連道術和醫術也沒練。只是每次冰柔來看他的時候,他便裝作無事,陪著冰柔說話。 葉君行知道兒子有心事,因此多次去找兒子談話,但葉歆卻什麼也不肯說,葉君行只好作罷。 ※※※ 另一邊,這些日子,蘇劍豪不停地邀請冰柔去他們作客,冰柔被他說得心煩,隨口就答應了。 這日下午,蘇劍豪便帶著冰柔回家。蘇氏父子和顏蓉看了讚不絕口,特別是顏蓉,總是拉著冰柔上看下看問這問那。而蘇方志也覺得冰柔的容貌與自己的兒子確實很般配。蘇劍龍和蘇劍虎既是羨慕又替三弟高興。蘇劍豪見父母都喜歡冰柔便下定決心,想盡快定親。 冰柔見蘇家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感到很不舒服,又被顏蓉摸來摸去,問東問西,心裡更是不耐煩,又不好發作,只好忍著。 顏蓉卻因此認為冰柔品行柔順,會是個好媳婦,心中就更愛了。 冰柔忍了很久實在忍不下去了,便以練武為名告辭了。蘇家之人自是送了一大堆禮物給她。她見無法拒絕,只好免為其難收下了。 蘇劍豪把冰柔送回家中,乘機拜會冰離。 冰離見女兒和一個英俊的青年一起回來心裡奇怪,卻沒有多問。蘇劍豪則十分熱情,恭恭敬敬地向冰離問安,並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冰離知道他的來歷也是吃驚不小。又見這個蘇三公子的眼光總是在看自己的女兒,而且眼神帶有濃濃的癡迷之意,他是過來人,心下自然明白,不由的看了女兒一眼。 冰柔正捧著一堆禮物笑著走向後院,冰離看著女兒的笑容,以為女兒看上了蘇劍豪,心中不高興,臉色一沉,推說有病人便暗示著要蘇劍豪離去。 蘇劍豪卻不解其意,反而坐了下來,笑著道:「伯父現在可是天下知名啊!有幸能見到伯父真是難得,晚生還想向伯父請教醫術呢!」 冰離淡淡地道:「公子過講了,我這平民百姓怎比得上蘇家呢!天色不早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蘇劍豪見冰離的態度有點尷尬,臉窘得發紅,站起來行了一禮,道:「伯父,那我就先走了,以後我一定會常來看伯父和冰小姐。」 冰離輕輕一笑道:「小門小戶不勞公子大駕,免得辱沒了公子的身份。」 蘇劍豪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冰離,在主人一再送客下只好離開了冰家。 ※※※ 蘇劍豪回家一說,眾人對冰離的態度都有些不滿,又奇怪為什麼冰離有這樣的態度。不過眾人都希望能與冰家成為親家,於是為蘇劍豪出謀劃策。 蘇方志笑著道:「以你的文學武功和身份地位來看是不會有問題的,只要冰柔看上你,她父親也就不會有問題了。」 蘇劍豪自信地道:「我看冰小姐對我也有意思,只不過害羞不肯說出口罷了。」 顏蓉道:「既然這樣,你可要打鐵趁熱啊!別把這麼一個好女孩給丟了。」 蘇劍龍道:「不如直接去求親吧!反正你們兩情相悅,定了婚也好安心。」 蘇劍虎在一旁也點頭稱是,蘇劍豪卻道:「不忙,我們才認識幾天,現在求婚有點唐突,再過一段時間吧!」 蘇方志和顏蓉都認為兒子想的周到,心裡卻在盤算著要舉行隆重的婚禮。 ※※※ 學堂裡的傳言自然也傳到葉君行耳中。他大為吃驚,也開始明白兒子為何拒絕上學、頹靡不振。他不禁歎氣。但又覺得這種事只能靠葉歆自己處理,他作為長輩不便去找冰離談,只好回家勸兒子看開點,不要放棄,既然有婚約就不必想那麼多。 葉歆聽了父親的話,苦笑了聲,問道:「比起那個蘇劍豪,我是不是很差啊?」 葉君行語重心長地道:「若是論身份地位當然沒法比,但這種事不能全看身份地位的高低。我看柔兒也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她對你還是那麼好,一點也沒有變。你不要多想,現在婚約還在,你仍是柔兒將來的丈夫,若是冰家要退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現在這個樣子誰也不會喜歡,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被這麼一個小小的挫折而弄得自己灰心失意。你將來的路還長著呢!挫折也會越來越大,處理不好將會貽誤終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看著迷茫之中的兒子,葉君行知道兒子雖然聰明,但人生的閱歷太少。一直以來,兒子總是在學習各方面的知識,很少步入社會,所接觸的人都是熟人,所以處理人際關係的經驗不足,顯得不太成熟。而且在面對一些切身的問題時,應變能力便顯得有些不足。 他雖然很想幫兒子,但他覺得這是一個讓兒子面對社會殘酷的絕佳機會,對兒子的將來人生會有莫大的好處,因此葉君行並沒有繼續勸慰兒子。 他走到家門口卻發現蘇劍豪正從冰家走出來,覺得是時候該找冰離談談了,於是便走向冰家。 第二集 第十一章 冰離這時正為女兒結交蘇劍豪之事惱火,卻見葉君行走了進來。 葉君行見冰離面色不善,問道:「什麼事令老弟動氣啊?」 冰離歎道:「還不是為了柔兒。」 葉君行以為冰離知道了女兒和蘇劍豪之事,想退婚又不知如何開口,也歎了口氣,道:「老弟若是想退婚,我不會怪你。」 「退婚?什麼退婚?」冰離奇怪地看著葉君行。 葉君行苦笑道:「老弟就不要再瞞我了,柔兒和蘇三公子之事都已傳遍學堂,他們在學堂內形影不離,宛如情侶。不過蘇公子也確實比我兒子更配得起柔兒。以外表來看,他們確實是天生一對。可惜歆兒看不開,為了此事上次醉酒吐血,這半個月又茶飯不思,瘦很多,還是早早把這事解決了吧!否則歆兒再這樣下去可不行,這孩子什麼事都聰明,就這事糊塗。」 冰離聽了大為震驚,勃然大怒,氣得面色鐵青,道:「老哥放心,我不知道此事,也不會退婚,我家柔兒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接著怒氣沖沖地衝進冰柔的房間。 冰柔正坐在床上與母親一起在看著那些禮物,還不時拿起一些項煉手鐲之類的飾物。她見父親走進來,捧起那堆飾物,嬌笑著道:「爸爸,你看蘇家送了好多東西啊!」 冰離厲色喝道:「給我跪下。」 冰柔和田氏都嚇了一跳。 冰柔見父親臉色鐵青,怒氣沖沖地盯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滿臉委曲地跪了下來,問道:「爸爸,什麼事令你這麼不高興啊?」 冰離氣得直顫,喝道:「你還問我?我冰離怎麼就生你這麼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 冰柔被罵得不知所措,委屈地哭了起來。 田氏急忙問道:「那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相公為何這麼惱火?」 冰離氣得指著女兒對妻子道:「問你女兒吧!」 田氏轉頭問道:「柔兒,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怎麼把你爹氣成這樣?」 冰柔抹著眼淚,嗚咽著道:「我也不知道。」 冰離喝問道:「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那個蘇劍豪又是怎麼回事?!」 冰柔道:「沒什麼特別,他說請我去他家一起練武,我去了以後,蘇家的人就送了這些東西給我,之後蘇公子一定要送我回來,我只好讓他送我。」 冰離又問:「這個蘇劍豪為什麼會單單請你去他們家,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冰柔聽得糊塗,應道:「沒有什麼關係啊!只不過是同學,他的武功很好,我和他一起練武罷了。」 冰離更加生氣,喝道:「你還騙我?!你和蘇劍豪的事,在學堂裡都傳開了,連你葉伯伯也知道了。歆兒還因此喝酒吐血,現在茶飯不思、形容消瘦,這些你都應該知道。連你葉伯伯都跑來問我是不是要退婚了。」 田氏聽了也大吃一驚,連忙問道:「女兒,你爸爸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可是有未婚夫的!」 「原來小葉子是為了這事不開心!」冰柔自己也吃驚,連忙辯道:「沒有這回事。我只不過是覺得蘇劍豪溫文有禮、熱情誠懇,我不好意思拒絕他。我不知道會是這樣一種情況。」 冰離道:「我看那個蘇劍豪真的看上你了。」 「不會吧!我怎麼不知道?」冰柔又嚇了一跳。 「你就是什麼也看不到才惹出這些事來。他的眼神已經將他的想法表露無遺了。你還是小心點吧!他們一家都是朝中重臣,惹他們可不是好事啊!」 「我怎麼看不出來?」 冰離聽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道:「你也真糊塗,人家的意思這麼明顯,你卻一點也察覺不到,他帶你去他家就是為了讓你見他的父母,有相親的意思。你居然什麼都不問就這麼跟去了。你啊!我不知道怎麼生你這麼一個糊塗的女兒。這下可好,把問題弄得這麼複雜,弄得不知如何收場。」 冰柔噘著嘴道:「人家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誰知道他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練武怎麼會跟和相親有關呢?真奇怪。」 田氏笑著道:「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說不定什麼時候讓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冰離聽了女兒的解釋,又見她說得十分認真也就信了,歎了口氣道:「既是這樣,我就不怪你了。起來吧!不過你以後行事要小心啊!外面的流言蜚語可不少,別再惹出什麼事了。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別這麼大意。這事還沒完,為了避免麻煩,我看你以後少和那個蘇劍豪在一起。」 冰柔站了起來,氣憤地說道:「我可不想有什麼麻煩,今後不會再和蘇劍豪在一起了,我只不過想和他練練武罷了,居然惹出這麼多事。那些人也真無聊,不就是在一起練武嗎?居然說成一對,實在可氣。」 田氏在一旁見沒事了,便笑道:「好了,沒事就好。柔兒,你還是快過去看看歆兒吧!別讓他再胡思亂想了,有這麼好的夫婿,你可要珍惜啊!那孩子也真是的,平時那麼聰明,怎麼到這事就亂了章法了。」 冰柔應了一聲,飛快的衝向了葉家。 ※※※ 冰柔一走進葉歆的房間,就見葉歆坐在桌前,雙手撐著下巴呆呆看著窗外。 「你怎來啦?」葉歆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冰柔,又強作笑顏。 看著葉歆消瘦的面頰,冰柔不由的感到既是心痛又是甜蜜,因為葉歆為了她變成這個樣子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感情是多麼的深厚。 她走到葉歆的面前,輕撫著葉歆的臉,幽幽地叫了一聲:「葉郎!」 葉歆聽了,身子一顫,這聲「葉郎」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靈,疑是夢中。他定定地盯著冰柔的雙眼,因為從冰柔的眼中,他發現了深深地情意,他捨不得離開,怕一旦離開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不禁問道:「你叫我什麼?」 「葉郎!」冰柔雙手撫摸著葉歆的面頰,深情地道:「對不起,讓你變成這個樣子。我以後不會讓你再為我傷心了。」 葉歆顫聲問道:「可是,你和蘇公子……」 冰柔裝作怒樣,道:「我來罵你。」 「罵我?為什麼要罵我?」葉歆驚訝地看著冰柔。 冰柔盯著他的眼睛,反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葉歆如何也不敢說出口,於是心虛地避開冰柔的眼光。 冰柔嗔道:「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那謠言都是假的。」 「但是,上次在比武台上我看見……」 「那是我的錯,我以為那個是你,所以習慣性的接了他的手巾。」 「可是我覺得你和蘇公子在一起會更幸福。」葉歆的態度很認真。 冰柔氣得大聲道:「那個蘇公子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居然不相信我!你若是再胡思亂想,我不理你了。」 葉歆激動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抓著冰柔的雙手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自己會幸運地得到你,不相信自己配得上你。」 冰柔秀眉一豎,甩開他的手,不滿道:「男子漢大丈夫,敢愛敢恨,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連我都敢直接說愛你,你怕什麼?!」 「可是……」 冰柔見葉歆仍是猶豫,抽出佩劍遞向他。 葉歆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冰柔把長劍一橫,認真地說道:「我很討厭你的猶豫不決,現在我已經表明了心意,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殺了我!」接著她朝葉歆嫵媚地笑了笑,又道:「要麼……愛……我……一……生……一……世……」 葉歆驚訝地看了看冰柔,又看了看冰柔手上的長劍,心中激盪萬分。他雖然知道冰柔的性格剛烈直爽、愛恨分明,卻想不到冰柔會這麼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心中是千肯萬肯,但卻驚訝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冰柔看著葉歆的臉,從他的眼神知道了他的想法,於是收回佩劍,嬌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捨不得我。」 葉歆忽然繞到冰柔的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她的纖腰,在她的耳邊溫柔地說道:「柔兒,是我不好,不應該懷疑你,我要你陪著我一生一世。」 冰柔吃了一驚,回頭看了葉歆一眼,嬌靨染出了一抹紅暈,輕輕的掙扎了幾下,然後螓首一垂就不動了。 她軟軟地靠在葉歆的懷中,幽幽地道:「從一出世,我們就注定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天。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已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部份,是誰也無法代替的。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除了你沒有人配得起我。所以以後別想那麼多,你不能光知道你的心,還要知道我的心。」 葉歆緊緊地抱著冰柔,輕輕地嗅著冰柔髮絲的幽香,感受著嬌軀的柔軟,心中享受著這一刻的甜蜜與溫馨,遮住他心湖的烏雲早已被吹乾乾淨淨。燦爛的陽光又再一次燃亮了兩人的心。 兩人都沒有說話,內心卻彷彿在互相交流著,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說話已是多餘的,沒有任何的語言可以代替這種心靈的交流。 葉君行和陶晶正走向兒子的房間,從門外剛好看到了如此溫馨的場面,相視微微一笑,知道問題已經圓滿地解決了,於是悄悄地離開,生怕打擾了這對小情侶的甜蜜時光。 過了良久,冰柔輕輕地道:「晚了,明天還要去學堂,我該走了。」 葉歆微笑著鬆開了懷抱,道:「早點睡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學堂。」 冰柔給了葉歆一個甜甜的微笑,才離開他的房間。 葉歆看著離去的冰柔,心中無比的興奮,事情能這麼完美的解決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一晚,葉歆睡得十分香甜,夢境中不斷重複著那段時光。 ※※※ 次日一早,葉歆和冰柔又高高興興地一起去學堂。葉君行跟在他們身邊笑得合不攏嘴,兒子已經回復往日瀟灑不羈的神采。經過了此次的小問題,葉歆和冰柔的感情變得更穩定更深厚。然而,他仍在擔心蘇家不會就此罷休,蘇劍豪現在仍未知道冰柔和兒子訂婚之事。若是知道了,將來會發生何事仍是未知之數。 當冰柔進到教室時,蘇劍豪又笑臉迎人地走過來打招呼。 自從昨天被冰離「趕」離了冰家之後,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冰離棒打「鴛鴦」。雖然一直都有女子圍繞在他的身邊,但這次畢竟是他初入情關,沒有任何的經驗,所以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冰柔不再給他好臉色看,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下,沒有答話就走了。 蘇劍豪被那目光一掃,心中發涼,於是追上去和冰柔說話。冰柔不理他,靜靜坐著看書。蘇劍豪見冰柔不理不睬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遠遠地看著冰柔。他既是迷惑又是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冰柔對他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難道她父親不喜歡我?難道她認識了其他人?各種懷疑不停地跳出腦海。 周圍的人見兩人這副模樣,都很吃驚,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出了什麼事啊,怎麼會這樣?」 「小倆口吵吵鬧鬧,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是啊!像蘇三公子這麼好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沒處找。」 平時粗心大意的冰柔這才發現流言蜚語是這樣傳出去的,不由的氣得鳳目圓睜,滿臉怒容。 她的性格本來就剛烈,如何也忍不住,突然站了起來,抽出佩劍指著說話的那堆人喝道:「我跟蘇劍豪只是同班同學,除此以外沒有任何關係,以前你們胡說八道我放過你們,以後誰要是敢再亂說,可別怪我劍下不留情。」接著用凌厲的眼神掃了四週一眼,又坐下看書。 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全都驚訝地看著冰柔,又一起回頭看了看蘇劍豪。他們對望了一眼,伸了伸舌頭,好像在說「好厲害啊!」,也沒有人敢再大聲說話,不過還是有人在小聲嘀咕。他們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想問又不敢問,只好私下猜測著事態的發展。 那些女學生卻很高興,因為她們又有機會成為蘇家的三少夫人了。而之前對冰柔的敵意也消失了,心中還很佩服冰柔居然捨棄了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因此有的人主動走過去和她說話。冰柔並不討厭這批女生,但也不願多說,人家問十句她才答一句,而且多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蘇劍豪聽了既尷尬又傷心,臉如死灰,吃驚地看著冰柔,心中十分不願相信所聽到的話,但冰柔有如發誓般的講話使他的希望和幻想都給打碎了。接下去的一堂課,他都無法集中精神,只是一直楞楞地盯著冰柔,腦中一片空白。 上完了課,蘇劍豪下了決心似的走到冰柔的身邊,其他人見了趕緊讓開,都等著看好戲。 蘇劍豪坐到冰柔的面前,深情地看著她,緩緩地問道:「你為什麼要那麼說,是伯父不喜歡我嗎?還是你討厭我?」 冰柔淡淡地道:「我並不討厭你,但也不喜歡你。」 「難道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我確實喜歡你,我家一家人都喜歡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娶你,嫁給我好嗎?我會好好的待你。」 學生們聽了這一段表白都吃驚地看著蘇劍豪,想不到他會這麼直接的表示自己的愛意,而且還當面求婚。 蘇劍豪望向冰柔,想知道冰柔怎麼回應。大部份人還是覺得冰柔會答應他,他們實在想不到冰柔有什麼理由會拒絕這麼好的夫婿。 冰柔靜靜地聽著,面上不帶有絲毫的表情,等蘇劍豪說完方才淡淡地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喜歡你,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為什麼?」話還沒說完,蘇劍豪就激動地站起來大叫,他怎麼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會讓冰柔拒絕他。 「我已經訂婚了,之前的謠言使我的未婚夫很不高興,我不想以後有什麼誤會,所以以後請你不要再來煩我。」 「未婚夫」這三個字使教室內像煮開的沸水般沸騰了起來。學生們都看著冰柔張大了嘴,雖然這種年紀訂婚是很平常的事,成婚的也不在少數。不過以冰柔的容貌來看,訂婚必然不是小事,但誰也沒有聽過這事。 本來葉冰兩家附近的鄰居都知道,但城市的改變使那些人都各分東西,也沒有人會記得冰葉兩家的聯婚。再加上這兩年多的時間,冰柔專心在家練武和學習針線女紅,從不出門,樣貌變得這麼美也沒有人知道。 蘇劍豪聽了,雙腳一軟,坐了下來。凝視著冰柔半晌,然後轉身奔出教室,他現在是完全絕望了,心痛的感覺使他再也坐不住,現在他唯一的感覺就是想要發洩胸中的鬱悶和傷心。 直到上午的課上完了,蘇劍豪才衝回教室,渾身是汗水,頭髮有些散亂,衣服也不整齊。班上的學生們都嚇了一跳,因為誰也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他。而冰柔卻無動於衷,收拾了東西便向教室外走去。她並不是討厭蘇劍豪,而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的糾纏,也不想再有任何事影響她與葉歆的感情。 蘇劍豪走到冰柔的面前,沉聲問道:「他是誰?」 冰柔卻是無動於衷,她的心中只有葉歆一個,其他任何人都與她無關。她忽然甜甜地一笑,道:「下午的武課,你會見到他。」說罷就走出了教室。 蘇劍豪見了冰柔說話時露出的嬌態,心中更痛。因為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對他而發的,而是為了她的那個未婚夫,於是他心中急切地盼望著能早些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人能搶走冰柔的芳心。 葉歆這一早上卻是興高采烈的。自從第一天上課他給同班同學帶來無比的震撼後,他已經成了班上最受矚目的人,雖然不像蘇劍豪那麼耀眼,卻充滿了神秘感。因此,當他早上一到教室,班上的諸人就問起他為什麼半個月沒有來上課。 葉歆有點尷尬,總不好說自己為情所困,只好指著宋錢,笑著答道:「都是他,把我帶去喝酒,弄得我頭疼了十幾天,所以沒來上課。」 宋錢委曲道:「誰知道你的酒量那麼差,喝一點就醉成那樣,還敢說我。」 眾人聽了都大笑不止。 下課時,宋錢把葉歆拉到一旁,小聲地說道:「事情我都辦好了,細節我們中午去醉香居說。」 葉歆很高興,道:「好啊!不過中午我還要帶個朋友。」 「沒問題,現在醉香居已經是你的了。」 第二集 第十二章 葉歆約好冰柔在後門等他,所以他跟宋錢一起坐著馬車先到後門。冰柔早已在後門等他了。 看著冰柔,宋錢一陣驚訝,結結巴巴地道:「冰……大美……人……」 葉歆走過去輕輕地攬著冰柔的細腰,笑著道:「這是我的新朋友宋錢。」又對宋錢道:「她是誰,你應該知道了吧!」 冰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和葉歆表現的如此親暱,先是有點害羞,隨後便大方地向宋錢打招呼。 宋錢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冰柔,再看了看葉歆,忽然打了葉歆的肩膀一拳,笑著道:「兄弟,你瞞得我好苦啊!怪不得上次喝那麼多酒,原來真的是為了冰大美人傷心。現在可好,終於抱得美人歸。你什麼時候把冰大美人從蘇公子的身邊給搶到手的?佩服佩服。」 冰柔聽到宋錢說她和蘇劍豪之傳聞很不高興,怒道:「別亂說,我和蘇劍豪清清白白的,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再敢造謠生事,我可不客氣了。」 「不敢、不敢!」宋錢見冰柔動怒,嚇得望著葉歆求助。 葉歆假裝無奈地笑笑,道:「別看我,誰叫你胡說八道。這個冰大美人一出世就已經是我的未婚妻,想換也沒辦法。」 冰柔捶了葉歆胸口一下,嬌嗔道:「好啊!你現在是不是嫌我啊?」 葉歆的手摟得更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敢、不敢,我怎敢啊!娘子,我們還是快去吃飯吧!別把你餓壞了。」 冰柔白了他一眼,甜甜地笑著。 宋錢見他們兩個郎情妾意,好不羨慕,哭喪著臉道:「看著你們這樣,弄得我也心癢癢地,想去找個老婆。可我這麼胖,誰肯嫁給我啊!」 冰柔和葉歆被他逗得大笑不止,葉歆扯了他一下,笑道:「叫你父親幫你,不就成了?我看想作宋家六少夫人的人也不少。」 宋錢笑道:「還是算了吧!那種看錢份上投懷送抱的女人,我可不要。」 「這我可幫不了你。快走吧!我們還要去醉香居吃飯呢!下午柔兒還要去學堂練武。」葉歆說罷便拉著冰柔上了馬車。 冰柔坐在葉歆懷中問道:「我們不是回家吃飯嗎?為什麼要去醉香居?」 葉歆摟著她的嬌軀,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因為今天有喜事。」 冰柔被他噴出的熱氣一吹,頓時覺得渾身乏力,「嚶」的一聲便軟倒在葉歆的懷中,葉歆緊緊地抱著她,把頭貼在她的黑髮上,嗅著那股獨特的幽香。 宋錢上了馬車,看著依偎中的兩人,又大叫起來:「你們別再刺激我,我都快受不了了。」 葉歆和冰柔一起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宋錢搖搖頭自言自語歎道:「為什麼老爺子不一早給我訂下個美女呢!」 冰柔笑著道:「你這麼胖,美女都給你嚇跑了,誰還敢嫁你。」 宋錢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著對冰柔道:「也對,要是把我和你放在一起可不像樣,人家一定會說美人與西瓜。」 葉歆和冰柔都忍俊不禁,指著宋錢大笑,笑得前仰後合,連肚子都笑疼了起來。葉歆忍著笑道:「別再說笑了,再不走,下午就遲到了。」 到了醉香居,葉歆發現今天的醉香居居然沒有開門做生意,心裡覺得奇怪。宋錢跳下馬車敲了敲門,隨著店門打開,王掌櫃和店中夥計都迎了出來對著宋錢鞠躬行禮道:「宋老闆好!」 宋錢點了點頭道:「我們進去說。」 來到大廳,葉歆和冰柔坐在一邊。宋錢知道葉歆不願出面,於是自己坐在正中間。他久在富豪之家,自然對這種場面駕輕就熟。 他看了看面前三十幾個夥計,道:「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從今天起,這裡不再是宋家的產業,老闆另有其人,他不願出面,所以請我代他管理。以後一切照舊,大家的工錢加一倍。若是生意好,還另有賞錢,大家要好好幹。」 店夥計聽了都大喜過望,喜滋滋地想著:「這新老闆可真不錯,一來就加工錢,以後還另有賞錢,看來將來有好日子過了。」 宋錢又道:「以後還是王掌櫃當家,大家要幫著王掌櫃一起管好醉香居,王掌櫃就是你們的榜樣,你們要好好學、好好幹,將來開分號,這裡的人都是新店掌櫃的優先人選。」 大伙聽了更起勁,都想著如何賣力的工作,希望有朝一日能當上新店的掌櫃。王掌櫃對於宋錢當著眾人的面誇他而感到十分有面子,心中感激,立志要管好這間醉香居,不讓宋錢失望。 宋錢指著葉冰二人道:「這兩位和我一樣,是新老闆的代理人,不過他們不會參與管理,只是負責監察。」 眾人連忙向葉冰二人行禮。 冰柔很驚奇,看了葉歆一眼,葉歆把嘴湊到她耳邊道:「這醉香居是送給你的聘禮,以後你就是老闆了。」 冰柔吃驚地看著他,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葉歆笑嘻嘻的在她耳旁把事情簡要的說了一下。冰柔聽完白了他一眼,怪他不早告訴她。不過她自己很喜歡這間醉香居,此時也很高興。 宋錢又囑咐了一些事情便讓眾人散了去,並叫他們準備午飯。夥計見加了工錢而心中高興,這頓飯更是賣力的準備,廚師們都使出渾身解數,把他們最拿手的菜都弄了上來,所以這一頓午飯吃得三人既舒服又寫意。宋錢還不停的大讚,說吃了這麼多次就只有這次才是醉香居真正的水平,只要每天都是這個水平,醉香居一定能大賺。 ※※※ 忙了一個中午,三人遲了很久才來到練武場。 走到練武場外的時候,冰柔忽然親暱地挽著葉歆的手臂,把火熱身子緊貼著葉歆的身體。葉歆雖然很享受這種樣子,但心裡奇怪,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做此親暱之態,今天柔兒怎麼會這麼熱情的主動表現出這種親暱之態。 冰柔看到葉歆驚奇的目光,笑著輕聲道:「今天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未婚夫。」目中射出柔情似水的眼光,直抵葉歆的心湖,掀起了感情巨浪蓋住了整個心湖。 葉歆又驚又喜,心中感動,回以帶有濃濃情意的眼光,裡面包含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像是在表達他的誓願。他忽然抽出手臂,摟住了冰柔的纖腰。冰柔朝他笑笑,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後倚在他的懷中,兩人依偎著走進了練武場。 練武場中,老師們已經教完了招式,學生們正在自行練武。比武台那邊也聚集了不少人,有的在過招、有的在相互討論著武功。當看到這一幕,眾人都驚訝的停了下來,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 這幾天,冰柔一直保持著冰冷的模樣,就算之前與蘇劍豪在一起時所表現出來的也是一副英武剛健的形象,這時卻像只小貓般溫柔地依靠在一個男人的懷中,神態中表現出來的就像是沉迷在愛河的小女人,臉上充滿甜蜜的笑容,眼睛只看著那個男人。 葉歆的同學們更是吃驚,他們想不到葉歆居然把蘇三公子的心上人給搶到手,還使冰大美人變成這種模樣,都覺得不可思議。 其他不認識葉歆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詢問這個男人是什麼人,居然敢和蘇三公子搶女人,而且居然贏得美人歸。大家都知道這些日子蘇劍豪和冰柔的事,原以為兩人已成一對,想不到居然殺出第三者。 大家這時都回頭去看蘇劍豪有什麼反應。在他們的眼中,葉歆長的只不過五官端正,並不是特別的英俊。 蘇劍豪一早便來到了練武場想看看冰柔的未婚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覺得冰柔的未婚夫一定是個美男子才能吸引她委身下嫁,因此他特意回家換了他的子爵官服,想與冰柔的未婚夫比比高低。 這時他正在比武台指點別人練武,遠遠的就看到了冰柔和那個男人,他的心像刀絞一般的劇痛,臉色灰暗,牙齒緊咬著下唇,連咬出血也不知道。身體激動地發顫,想迎上去卻半步也動不了。這時,他見大家都看著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又整了整衣服,然後才慢慢地走向冰柔和葉歆。 葉歆也看到從人群讓開的通道中走過來的蘇劍豪,待他走近才真正的看清楚了蘇劍豪的樣貌。一副俊美絕好的臉孔,劍眉鳳目,鼻若懸膽,唇若塗丹,面如冠玉,白裡透紅,身形高大而健實。頭戴官帽,正中鑲有一塊紅寶石,光彩耀眼。身上是一件繡著仙鶴圖的大紅色官袍,腳踏官靴,正是子爵的官飾。腰上懸有佩劍,劍鞘上繡有花紋還鑲著各色寶石,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正午的陽光般那麼耀眼奪目。 「好俊美的人品啊!」葉歆默默地歎道。 相比之下,自己的外形比蘇劍豪要差上一大截,蘇劍豪實在可以稱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他覺得自己若是女子也會選擇像蘇劍豪一樣的男子,而冰柔選擇了自己確實表現了一種堅定而執著的感情。他不由的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冰柔,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冰柔只是淡淡地掃了一下蘇劍豪又望向葉歆。見了葉歆的神情,冰柔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於是給了他一個甜笑。 葉歆得到冰柔傳遞的訊息後,開心地笑了,接著轉頭微笑看著蘇劍豪。 蘇劍豪則步履沉穩地走著,眼睛直盯著冰柔,見她轉頭望向自己,突然心跳加快,臉上有了些許喜色,但隨即又消失了,臉色更暗——因為他在冰柔的眼中只看到淡漠,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於是,他細細地打量起葉歆。 葉歆仍是穿著那奇特的道袍,腰間繫著雪籐,胸前的白色竹子和竹葉十分搶眼。蘇劍豪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裝束,感到有些驚奇。由於葉歆正在胡思亂想,所以神色有些黯然,本來那獨特的氣質沒有表露出來。 蘇劍豪望著葉歆那平常的外貌和氣質,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個男人有什麼地方可以吸引冰柔,令她如癡如醉。 然而,葉歆驀地瀟灑向他一笑,原來那出塵脫俗的仙道之氣又流露了出來。眼中的柔和的綠色異光掃得蘇劍豪的內心一片清涼,心中忽然平靜了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如果說蘇劍豪像耀眼的太陽,葉歆給人的感覺就是吹拂著大地的清風。他面上的微笑使人感到十分舒服,就像在盛夏的酷暑中忽然吹起了一陣清涼的風。 這時,蘇劍豪對葉歆才刮目相看,不過他還是不認為葉歆比自己出色。 他走到葉冰二人的面前,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沉聲問道:「你就是冰小姐的未婚夫?」 葉歆鬆開冰柔,抱拳還了一禮,正待回答,冰柔卻搶著道:「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叫葉歆。」 蘇劍豪深情地看了一眼冰柔,又對葉歆說道:「我不知道你憑什麼打動了冰小姐的芳心,但我不會放棄的,我要向你挑戰。我們比武台上比個高低,輸了就要放棄冰小姐。」 他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想在冰柔面前把葉歆打敗,好讓冰柔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強者,希望冰柔能夠回心轉意。而他從葉歆的眼中看出他的內力修為很差,因此更是胸有成竹。 冰柔焦急地看著葉歆,她知道葉歆不會武,所以不願葉歆與蘇劍豪打賭。 不過,四周的學生都叫囂了起來,尤其蘇劍豪的支持者們更是不停地鼓動著兩人比武。蘇劍豪一直都是他們的「大哥」,而且蘇劍豪待人又好,不少學生都喜歡他,見有人搶了他的心上人都十分不高興。 大家認為蘇劍豪是最優秀的,沒有人會比他更好。現在見到葉歆樣貌普通,更替蘇劍豪不值,心中也妒忌葉歆能有這麼好的運氣抱得美人歸,因此都希望蘇劍豪在比武台上教訓這個小子一番,讓他知難而退。而那些官宦子弟為了巴結蘇劍豪,也紛紛出來說話。 宋錢看著事態的發展,心裡替葉歆著急。他知道葉歆不會武,又知道蘇劍豪武功高強,急得直搓手,卻想不到任何辦法。 葉歆本來面帶笑意,這時嗤之以鼻,搖了搖頭說道:「你說得真是好笑。我原來還以為你是真心喜歡柔兒,想不到你對感情的理解是如此的膚淺,居然將心愛的人當成可以隨時相讓的禮物。由此可見,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柔兒。」 蘇劍豪被他說得慚愧地低下了頭,知道自己太激動,言辭有誤。 葉歆繼續道:「我和我未婚妻的婚事與比武毫無關係。就算你能天下無敵也不能改變我們的心。無論如何,我都是柔兒的未婚夫,現在是、將來也是,這是沒有人可以改變的。」說罷伸手摟住冰柔的纖腰,問道:「是不是啊?娘子!」 冰柔覺得葉歆此番做作來戲弄蘇劍豪十分好笑,順勢依在他的懷中,道:「是啊!相公。」 有些仁文班的男學生看得不順眼,立即叫了起來:「他是個廢物,一點武功也不會,所以不敢動手,真丟人!」 其他的人聽到之後都用輕視的眼光看著葉歆,一個穿綠袍的男學生走出來,指著葉歆叫囂道:「冰小姐,別跟這個廢物在一起,你還是回到蘇公子身邊吧!這小子真辱沒了你!」 一旁不少人附和道:「是啊!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還是跟我們老大吧!」 「別理那個懦夫!」 「滾吧!懦夫!」 「懦夫!」 蘇劍豪雖然不像別人那般看不起葉歆,但他始終是出身武學之家,又得到名師的栽培,所以對於不會武的人還是有一點點輕視,也覺得葉歆配不上冰柔。 妒忌使他的本性被蒙蔽了,他憤憤的道:「冰小姐,你是瞎了眼,還是糊塗了?你怎能嫁給這種人,實在太辱沒了你!」 冰柔十分生氣,秀目中寒芒一閃,抽出佩劍揮出幾朵劍花,冷冷地喝道:「有誰再敢侮辱我夫婿,別怪我劍下不留情!」 周圍的學生被她的氣勢所震,都靜了下來,瞪大眼睛看著她,每個人都奇怪她為什麼這麼死心塌地跟著一個不會武的廢物。 葉歆看著持劍怒目的冰柔,十分感激她對自己堅定的情意。他走了上去,對冰柔溫柔地笑了笑,按下冰柔的右手,把她的劍摘了下來。 不絕於耳的辱罵之聲,並沒有打擊他,反而激發了他早已遺忘的豪氣,他掃了人群一眼,沉聲道:「不錯,我是不會武,但那又如何?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也無法改變我們的心。她知我心,我明她意,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算你們殺了我,也不能改變。」 說罷,溫柔地看了冰柔一眼,左手倒轉手中長劍,將劍鋒抵住前胸,然後一咬牙,忍著痛楚將長劍刺入胸口半寸,血從胸口湧出順著劍身流至劍柄。胸口的道袍被血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竹子和竹葉變得腥紅。 周圍的人看了都驚叫起來。冰柔只是稍稍變色,然後又恢復了平靜,因為她已經瞭解葉歆的用意。 葉歆沒有理會周圍的人,拔出長劍,將劍身上下反轉,使沒有血跡的劍身向上,接著伸出右手,貼著一側的劍鋒。 冰柔忽然微笑著走到他的對面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右手,貼於另一側的劍鋒。 兩人沒有理會蘇劍豪,同時用掌在劍鋒上一抹,鮮血立即湧了出來,兩人將手抬高,讓血沿著指尖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劍身。 鮮血滴在劍身,形成一個個血斑。兩人的身子一動不動,滴血的手慢慢地移動,使血滴在劍身的每一個部份。 漸漸地,兩人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特別是葉歆,他因失血過多而身體開始發軟,手也開始發抖,連劍也顫了起來。 冰柔見了,連忙伸出左手扶著劍柄。葉歆向她輕輕一笑以示感謝,又繼續他們的儀式。雖然辛苦,但兩人的臉上一直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一直等到整個劍身佈滿了血斑,冰柔和葉歆才收回了手掌。冰柔先點了葉歆手上和胸口的道止住血,再幫自己止血,然後兩人依偎著一起舉起血紅的長劍,齊聲說道:「以血洗劍,以劍明心,永世相偕,天地可鑒。」 「血劍之誓!」 第三集 第一章 人們從葉歆舉行血劍之誓的第一幕起,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都收回了鄙視的神光,代替的是肅穆和敬佩。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血劍之誓」的來歷,知道的也不敢說,因為一切有關異議的言論都是重罪,人們只知「血劍之誓」是武人最高的誓禮。 其實,「血劍之誓」最早出現於數百年前的滅魔之戰。當時聖皇江天風為了打敗入侵的魔族,在百萬大軍前以此方法立誓,所代表的是無比的信念和勇往直前的意志。 以後,人們便以此「血劍之誓」為最高的誓禮,就算是窮凶極惡之輩也不敢輕視這「血劍之誓」。誰若破誓,將會面對天下人的唾罵,以及最重的酷刑。 一般的練武之人都不敢輕易嘗試這個誓禮,因為其所需要的信念、意志和決心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葉歆作為一個沒有武功的「廢物」,為了心愛之人卻敢於在這麼多的人的面前演示這「血劍之誓」,這證明了他無比的決心和勇氣,人們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 「不,不要……」蘇劍豪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幕發生,臉若死灰,搖著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絕望之情表露無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已被完全斷絕了。 葉歆因為失血過多,扶著冰柔,對蘇劍豪道:「現在我要向你挑戰,不是為了我和柔兒之事,也不是為了你侮辱了我,而是為了你剛才辱罵我的未婚妻。」 眾人又大吃了一驚,大家都知道他不會武,挑戰就等於自討苦吃,非輸不可。 但蘇劍豪沒有應戰,他清楚,今天他已經注定成為輸家,就算他能打敗葉歆也無法成為勝利者,只會讓其他人覺得他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他垂著肩,頹喪地轉身走向學堂的大門。 葉歆見蘇劍豪沒有應戰,對著冰柔笑了笑,接著看了四週一眼,向宋錢打了一個手勢後,就摟著冰柔走出學堂。 冰柔依在他懷中輕聲道:「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葉歆微笑著道:「不要緊,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就算是鬼神,我也一樣把你搶回來。」 冰柔凝視葉歆,忽然墊起腳跟,在葉歆的臉上親了一下。 葉歆有點驚訝,隨後緊緊地擁著冰柔,雙唇深深地印在冰柔的紅唇上,冰柔「嚶嚀」一聲,軟倒在葉歆的懷中。 宋錢的聲音卻突然打斷了這刻溫馨,他一邊跑一邊叫道:「葉老弟,等等我。」 冰葉二人回頭一看,只見宋錢像個肉球似的彈了過來,兩人都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葉歆笑道:「慢慢走,我們等你。」 宋錢跑到兩人面前直喘大氣,喘順了口氣,他朝著冰柔豎起大拇指,讚道:「我真佩服你,整個曉日城不知有多少女人夢想著成為蘇劍豪的夫人,你卻隨手放棄了。說實話,蘇劍豪無論樣貌、武功和身份都比我這兄弟好,你卻為了他當眾拒絕蘇劍豪,真是厲害!我這兄弟真有福氣。」 冰柔白了他一眼,摟著葉歆的手臂,辯道:「誰說那個蘇公子比葉郎好,葉郎還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沒人知道罷了。」 宋錢點頭道:「也對,就像他是醉香居的老闆就沒有人知道。況且他還能替老師上課,想必還有什麼特異的地方,只不過他不喜歡出名罷了。」 葉歆笑道:「我哪有那麼厲害,別捧我了,我可受不了,走吧!」 三人說笑著便走了。 ※※※ 遠處的樹上,另一個身影看著這一幕卻黯自神傷,不是別人,正是蘇劍豪。眼見著心上人和她的未婚夫在此細訴衷情,他除了歎息就什麼也無法做了,只好默然離去。 回到家中,一家人見蘇劍豪變得悶悶不樂、茶飯不思,還不停唉聲歎氣,都很奇怪一向爽朗的蘇劍豪怎會有此愁容。 顏蓉心疼地問道:「豪兒,什麼事把你弄成這個樣子啊?」 蘇劍豪被母親勾起了傷心事,黯然地應道:「冰柔有未婚夫了。」 「什麼?!」一家人聽了都一怔。 蘇方志問道:「你為什麼以前沒提過?」 「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冰柔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她也不知道我對她有意思,所以一直沒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蘇劍龍怒道:「不喜歡你還跟你回來,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蘇劍豪不高興兄長辱罵冰柔,自然而然便為冰柔辯護。接著又歎道:「她實在是一個可敬的女子,堅貞而愛恨分明,是我無緣,不能娶到她。」 顏蓉滿不在乎地笑著道:「訂訂婚又不是結婚,沒什麼大不了的,明天我親自去冰府求婚,以蘇家的身份、地位、威望,誰敢拒絕啊!況且,能嫁入蘇家是她的福份,別人想嫁還不行呢!」她到底是出身官宦之家,門第的觀念還是很重。 蘇劍龍和蘇劍虎都點頭稱是。 蘇劍豪搖頭道:「今天她和她的未婚夫當眾立下了『血劍之誓』,我看是無法挽回了。」 「血劍之誓?!」連蘇方志也動容了,正色道:「既是這樣,我看這親也不必求了,否則讓別人說我們蘇家仗勢欺人可不是好事。而且,這血劍之誓不可輕破,破誓者會受到天下的唾罵。」 顏蓉卻不理什麼「血劍之誓」,橫蠻地道:「立誓又如何?!我就不信我們蘇家比不上小民百姓,況且我是去求親不是逼親,別人也說不了什麼。」 「可是……」蘇劍豪白天見冰柔說得堅決,又立下重誓,不相信她會改變主意,但心裡又期盼母親所說的會成事,所以心裡很矛盾。 蘇方志雖然覺得冰柔的樣貌不錯,與兒尚算相配,只是出身太低,他原想為兒子娶一個豪門之女,使蘇家在官場更穩。然而,他看著頹靡不振的兒子也是心疼,而且他知道夫人性格頑固不可勸,只有讓她遭遇失敗方能使她放棄自己的想法,因此也就不再說話了。 ※※※ 次日早上,顏蓉便帶著幾車的聘禮去到冰家。 醫館中沒有多少人,冰離正在為一個老人治病,田氏也在一邊幫忙。門口忽然響起了喧鬧之聲,緊接著一群士兵衝了進來,把等候就醫的病人都嚇走了。冰離夫妻目瞪口呆地看著混亂的醫館,不知如何反應。 一個身著軍官服飾的中年人走到冰離的面前,滿臉傲氣地看著他道:「我們蘇公爺的夫人馬上要到,你趕快去門外迎接,遲了要你好看。」 冰離雖然很不滿軍官的傲慢,但聽是蘇公爺的夫人來訪,也不敢怠慢,趕緊整了整衣冠,和妻子一起走到門口候著。心中猜想蘇夫人無緣無故來找他必有所圖,不是為了神藥,就是為了女兒。若是為了神藥,事情好辦;若是為了女兒和蘇劍豪之事,可就麻煩了——想到此處不禁眉頭緊鎖。 在一群家兵的護送下,顏蓉的轎子來到了醫館的門口,後面還跟著兩輛馬車,上面載滿貨物。 冰離見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婦人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走出轎子,知道這便是蘇夫人,急忙堆起滿臉的笑容走上去問安。 顏蓉滿臉笑容,道:「冰醫師,我可是久仰大名啊!你這冰家醫館天下聞名,我特來拜訪。」 冰離躬著身,應道:「我這小小的醫館竟能得到蘇夫人的光臨,實在是小民的榮幸,令小民的醫館蓬蓽生輝。但醫館簡陋,恐怕怠慢了公爺夫人。」 顏蓉在女婢的攙扶下慢慢地向醫館內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著說:「冰醫師客氣了,京中不知多少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主客坐定後,顏蓉拍了拍手,外面的士兵便捧著各種禮物進來,都是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董瓷器之類的昂貴禮物。 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今天來是為了兩家連姻之事。我的三兒子很喜歡你的女兒,想娶她,我也覺得不錯,所以今天來求親,這些禮物是我帶來的聘禮。」 冰離夫妻聽了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昨天發生的事,以為有「血劍之誓」便可將問題都解決了,想不到蘇家仍不罷休。 冰離吸了口氣,緩緩應道:「蘇公子何等人也,非小女蒲柳之姿所能相配。況且小女生性粗魯,又不懂女紅,恐怕不適合作豪門之婦。而且早已許配他人,無法再行婚配。」 顏蓉笑著道:「訂婚之事我已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退了不就行了。要是你開不了口,我找人去跟那家說,最多給他們幾萬兩銀子罷了。況且我兒子對你女兒情根深種,我也覺得兩人尚且相配,我看就這麼說定了。等你女兒過了門後,她就是誥命夫人了,你冰家的地位也會變得不同凡響。」 顏蓉橫蠻傲慢、自以為是的態度引得冰離夫妻很不滿,冰離淡淡地道:「小女既然已經訂親,就絕無更改的道理。況且血劍之誓不可輕破,否則便是對聖皇的大不敬之罪,雖說現在是天龍皇朝,但道理也是一樣的,若朝廷真的追究起來,那可是滅門的死罪。對於蘇公子對小女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但小女福薄,無法消受,請蘇夫人另找名門淑女為蘇三公子婚配。」 顏蓉見冰離一口便回絕了求親的要求,弄得她又窘又怒,哼了一聲,道:「不識抬舉!」然後甩袖而去。 ※※※ 回到家中,她氣鼓鼓地向丈夫和兒子們訴說了自己的遭遇。 蘇劍豪早已猜到結果,這時聽了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有些黯然,因為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反而是蘇劍龍和蘇劍虎大為不滿。 蘇劍龍怒道:「這個冰家居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乾脆派兵把他女兒抓回來。」 「是啊!」蘇劍虎附和著叫道。 蘇劍豪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搖頭。 蘇方志喝道:「胡鬧!這冰家可不是一般人動得了的,現在皇后和宮中的嬪妃們都想著玉蓉丸,皇上也離不開天心丹。若動了冰家,萬一龍顏大怒,我們可擔當不起。況且誰都沒有這個膽子去破那血劍之誓,他們不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蘇劍虎怒道:「都是那小子搶了三弟的心上人!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跟三弟搶老婆?!快告訴我,等我去教訓他,把他趕得遠遠的。」 蘇劍龍道:「是啊!我們三弟這麼好的人品居然會被人搶了心上人,這混蛋是誰?!」 顏蓉也問道:「到底是誰家的兒子?居然把你也比下去了。」 蘇劍豪道:「他叫葉歆,也是曉日學堂的學生。聽說是冰離的徒弟,醫術不錯,但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蘇劍龍和蘇劍虎猛的站了起來,怒吼著:「三弟,你怎麼能輸給這種人呢!簡直是奇恥大辱。你等著,我們去把這小子教訓一頓,讓他自動退親,然後讓他滾得遠遠的。」 蘇劍龍和蘇劍虎本性不壞,但到底生長在豪門之家,自小錦衣玉食,父母又百般呵護,難免有些嬌縱之氣。 自從蘇方志出任鎮西大將軍後,蘇家如日中天,朝中各大勢力都紛紛拉攏,致使兩人以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出任將軍,還封了爵位,蘇劍龍是三等武勇伯,蘇劍虎是一等忠義子。之後又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兒,他們的身份更不同了。 兩人在軍中如天之嬌子般被軍官們捧上了天,又沾染了些軍官們的傲慢之氣,所以變得愈發目中無人。好在有父親管著,才沒有幹出什麼壞事。這時聽到了三弟的委曲,都不由的火冒三丈,那不可一勢的態度表露無遺。 蘇劍豪嚇得連忙拉住兩位哥哥。他自小跟在劍聖身邊學武,所以沒有沾染上兩個兄弟的毛病,心地比較純良仁厚,頗有武士之風。 蘇方志認為沒有必要讓這事繼續下去,雖然冰柔確實不錯,但他嫌冰柔野性太濃。他更希望與朝中重臣結親或者等皇上賜婚,這樣才能維持蘇家的家勢長盛不衰。 他喝道:「不許去!你們都是將軍了,做事還這麼不經大腦,我蘇家一直都以公正持平為皇上所器重,你們這樣做豈不是敗壞我蘇家的名聲!」 「那三弟的婚事呢?」 蘇方志道:「當今幾位公主、郡主就快成年,我正等著皇上招劍豪為駙馬、郡馬。」 顏蓉聽了也明白丈夫的想法,附和道:「若能這樣,倒是不錯。如果豪兒成為駙馬,將來的前途就更不可限量了。不過,豪兒你可別再想著冰柔,沒有必要讓一個不識抬舉的女人擾亂你的生活。」 蘇劍豪默然不語,靜靜地坐著。 蘇劍龍和蘇劍龍見父母反對,只好作罷,但心中還是不憤,互望了一眼,陰陰一笑,坐回了原位。 ※※※ 葉冰兩家的其他人知道蘇家來求親後都很吃驚,葉歆和冰柔並不太驚奇,只是相視一笑,並不擔心蘇家會怎麼樣。他們一直以為事情已經說清楚,想不到蘇家還是來求親,既然冰離沒有答應,也就沒有什麼好怕了。到底是未經世事的青年,有事總是往好方向著想。 而且,他們現在剛相互表明了心意,正是熱戀中的情侶,眼中只見著對方的音容,腦中也只想著對方,其他的事自然放過一旁不理。 長輩們卻不這麼想,他們都有些擔心,若是蘇家再來糾纏,也是一件頭疼的事。到底蘇方志是順州最大的官,手上又有十幾萬軍隊,宛如一方霸主,非他們可比,就算葉歆亮出他的醫聖和子爵的身份也未必能左右蘇家的意願。於是,葉君行招齊了兩家的人,在葉家商議對策。 看著眾人,葉君行憂心道:「這蘇家非同小可,根本就是順州的霸主,在順州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皇上也忌他三分,惹了他們可沒有好日子過啊!」 冰離附和著怨道:「是啊!都是柔兒惹得禍,平白無故去招惹蘇三公子,弄得現在不好收拾。」 柔兒嬌笑道:「是他自作多情,關我什麼事,我又沒有叫他喜歡我。」 陶晶正坐在冰柔的左側,她笑著摸了摸冰柔嬌美的臉蛋,道:「誰叫你長得這麼美,連我看上去也愛得不得了,何況那些男人。」 冰柔的臉微紅,嗔道:「伯母又笑我。」 陶晶笑道:「我可沒有說謊,不信你去問歆兒。」 葉歆聽了嘻嘻地笑著點頭稱是。冰柔瞥了一眼葉歆,臉更紅了。 田氏也忍不住加入他們的談笑,笑道:「別誇她了,這丫頭野的很,就知道練武,女紅也不好好學,又總是惹事生非,將來過了門,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個好妻子呢!」 冰柔噘著嘴嗔道:「我有那麼差嗎?」 陶晶笑道:「沒關係,只要歆兒喜歡就行了。」 冰離和葉君行沒有理會她們的談笑,還在那裡苦思著解決方法。 冰離忽道:「為免夜長夢多,不如讓他們盡快成婚,這可以斷了蘇劍豪的非分之念。」 「啊!」說笑中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冰離接著道:「這樣一來,就可以避免橫生枝節。反正他們都已經成年了,遲早都是要成婚,這一次又立了個『血劍之誓』。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不如藉此機會把這一件事了了,我們也好放下心頭大石。」 葉氏夫妻和田氏都點頭贊同。葉歆自然是心喜若狂,看著冰柔傻笑。冰柔也傻傻地回望著他,兩個人的眼眸中除了柔情密意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葉君行也很高興的道:「我們選個良辰吉日讓他們拜堂成親吧!我早就想抱孫子了。」 田氏滿臉喜容,道:「下個月十八號是好日子,不如就訂那天吧!」 冰離道:「我們也不用鋪張,一頂花轎抬過去拜堂就行了。至於賓客,只請一些好友就行了,反正我們兩家在曉日城都沒有什麼親戚,要是等遠方的親戚來,恐怕要幾個月,所以就不必請他們了。」 陶晶道:「這倒是好主意,只是委屈了柔兒。」 田氏笑著道:「沒什麼好委屈的,反正遲早都是要嫁。等將來歆兒爭口氣弄個大官做做,再為柔兒弄一個誥命回來,我們柔兒也就風光了。」 接著,雙方家長又興奮地談了談婚宴的細節。 葉歆忽然紅著臉插口道:「不如就在醉香居宴請賓客吧!」 葉君行想了想道:「醉香居是個好地方,但那裡每天都客滿如潮,想訂位子可不容易啊!」 冰柔笑道:「容易的很,現在我們兩個是醉香居的老闆,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 冰氏和葉氏夫妻驚奇地看著兩人,葉君行問道:「歆兒,你什麼時候買下了醉香居?怎麼不告訴我們一聲?」 葉歆道:「我本來想過幾天請大家去醉香居吃飯,順便告訴大家。」 「你不會想做商人吧?你可是還要去考科舉的。」葉君行一臉懷疑地看著兒子。 葉歆笑道:「我可沒這門心思去經商,我只是出錢,店裡的一切都交給宋錢打理。」 「宋錢那個敗家子?」眾人都覺得好笑,問了出來。 葉歆正色道:「你們可別小看宋錢,他可是個能手,只不過深藏不露罷了,將來必成大器。我現在只是試驗他的誠意,將來我還要把錢莊裡的錢都交給他用來經商,免得放在那裡無用。」 眾人見他說得認真,也就將信將疑地聽了。 第三集 第二章 翌日,葉冰兩家就開始操辦婚事,葉歆和冰柔還是像往常一樣去學堂上學。蘇劍豪仍是擺脫不了心中的感情,但冰柔連話都不跟他說,弄得他只好坐在座位上癡癡地望著冰柔,連課也沒有聽。冰柔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將要成婚之事,她怕又再掀起什麼風波。 葉歆把消息告訴了宋錢後,喜得他大叫,嚇得葉歆連忙摀住他的嘴。然後拖著宋錢走出教室,找一處沒人的地方把蘇家求親之事說了一遍,宋錢也很吃驚,自己摀住嘴巴,張望四周。 葉歆笑道:「其實也不用那麼緊張,只不過怕蘇家再來糾纏罷了。我找你是要借醉香居一用。」 宋錢道:「什麼借不借的,醉香居根本就是你的,什麼時候要用,你說的算。老弟是想在醉香居宴請賓客吧!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弄得妥妥當當,包你滿意。」 「全仗大哥安排了,明天我請我父母和岳父母去醉香居找你商議。」 「沒問題!」宋錢嘻皮笑臉地用肘撞了撞葉歆的肩膀,道:「這下老弟可滿意了吧!小登科可比金榜題名重要啊!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美娘子,還是從我們蘇三公子手上搶來的,連我都妒忌死了。我比你大三歲,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討個老婆。」 葉歆樂得開懷大笑,拍著宋錢的肚子道:「大哥,你先把肚子弄扁點,到時候就自然有美女肯嫁你了。」 宋錢摸著圓圓的肚子,苦笑道:「要去掉這一肚子肥肉,可比考上進士還難。」 這時響起了上課鐘,兩人笑著走回教室。 ※※※ 連續幾天,葉冰兩家的人都忙著準備婚事,陳剛和兩家的朋友知道後,紛紛前來賀喜。弄得不少人都知道這事,學堂的大部份學生都很同情蘇劍豪,但也對葉冰兩人真摯的感情十分感動,因此並沒有再輕視葉歆和冰柔,只有那些想靠著蘇劍豪陞官發財的學生們還是鼓動著蘇劍豪把冰柔搶回來。 蘇劍豪也從其他學生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心情更差,神色更加沮喪,淒苦之色顯而易見。以前都是女孩們為他神魂顛倒茶飯不思,這次他也嘗到了為情所苦的滋味,人也消瘦了許多。 平時迷戀他的那些女學生都看得心疼,不停地埋怨冰柔不知好歹,連這麼好的夫婿都不要。冰柔聽見那些埋怨的聲音並未理會,還是依然故我,對待其他人的神情就更冷漠了。 蘇家的人也在為這事心煩,蘇方志惱怒兒子不爭氣,為了一個女子弄成這樣,一點也沒有乃父之風。顏蓉則不停的在蘇劍豪的耳邊嘀嘀咕咕,叫兒子看開些,不要為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弄得自己失魂落魄。蘇劍豪雖然心裡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心中的苦楚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蘇劍龍和蘇劍虎,看著三弟這個模樣心中惱怒,脾氣一向火爆的他們於是決定去教訓那個搶了三弟心上人的人。 ※※※ 迎親之日越來越近,離婚期只有半個月。為了婚事,葉歆和冰柔沒有再去上學,他們每天都興奮地忙著準備自己的婚禮。這幾天,葉歆的心情特別高興,因為他的師父青竹道人又來看他。 青竹道人一到便聽到徒弟要成婚的喜訊,雖然他一直希望葉歆能專心修煉道術,待道術大成再成婚,但作為一個長輩也為徒弟成婚感到高興。 看著陪在一旁的葉歆和冰柔,他撫著鬍子開懷大笑,道:「徒兒,你終於要成家了。作為你的師父,我實在為你高興。柔兒是個好孩子,你們實在是天作之合。」 葉歆握著冰柔的手,望著冰柔,笑著道:「是啊!柔兒真好,娶到她,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 冰柔深情地回望了葉歆,道:「能與你共渡一生,也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看著情意綿綿的小倆口,青竹道人又想起了以前自己新婚的日子,傷心之感又起,他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要求葉歆入山修道,否則葉歆的命運恐怕會和自己一樣。 他仔細地端詳了葉歆,接著正色道:「我覺得這幾個月你的道術好像荒疏了許多,看來你這些日子為了婚事把道術都荒廢了,果然是為了『情』字所累,希望你成婚之後要堅持修煉道術。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道術的發揚光大就要看你了。」 葉歆心感慚愧,道:「師父,是我不好,荒疏了道術的修煉,將來我一定會專心修煉,不負師父的重望。」 冰柔道:「道長伯伯,你就別罵他了,都是我不好,害他無法專心修煉道術。」 葉歆連忙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胡思亂想,才無法靜心修煉。」 「好了、好了。連挨罵也要搶著為對方承受,果然是郎情妾意。」青竹道人笑著道:「我並沒有責怪歆兒的意思,只是希望他別把道術給忘了。」 葉歆和冰柔相對一笑。 青竹道人問道:「你的神藥煉製的如何?」 葉歆無奈道:「這段時間都沒有製藥,這個月只是拿以前留下來的玉蓉丸出售。下個月就不知道怎麼辦了,現在我也沒有心思去製藥。只好等婚禮過後再說吧!」 冰柔插口道:「乾脆把藥停了,我們的財富一輩子都花不完,不必再為那些藥花費心思,我可不想每天晚上跟你去煉藥。」 葉歆歎道:「我早就想停了,但是欲罷不能。尤其是進貢的那一顆天心丹,好在天心丹我還有不少,就算停了玉蓉丸也能支持幾個月。將來我會想辦法,要不就說製藥人已仙去。」 「這不在咒你自己嗎?」 「沒有辦法,只能這麼說。」 青竹道人道:「別想那麼多了,現在應該高高興興地迎接你們的新婚之日,這可是人生最美麗的時刻。」 「是啊!」葉歆和冰柔都點頭贊同。 ※※※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婚禮前的三天,葉歆和宋錢為了婚宴一大早又來到醉香居做最後的檢查。看了醉香居的佈置,葉歆十分滿意。為了準備婚宴,醉香居停業了幾天,王掌櫃和店夥計們知道老闆的代理人要成婚都賣力地幫忙。 經過葉冰兩家人的指點,宋錢把整個醉香居佈置的十分美觀,帶有濃烈的喜慶之氣卻不庸俗。代表喜慶的紅色自然少不了的,再加上各種的裝飾物更顯得大方得體,最特別的是青竹道人用了他的道術引得各種鮮花在醉香居上同時盛放,香氣四溢,怡人心扉,味清而不膩,連街上的行人都可以聞到,紛紛駐足遙望——這時的醉香居名符其實地成為了「香居」。 葉歆和宋錢見諸事妥當便高興地離開了醉香居。葉歆因見冰柔一直都沒有戴首飾,因此特地去珠寶店買了一些珠寶首飾,其中葉歆最喜歡一支釵,叫紫金盤玉鳳銜珠,因此一直拿在手上著。 走出城門,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走著走著便來到了一處無人地帶,路的兩旁是茂密的樹林。就在這時,兩個大漢突然從左邊的密林跳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不是別人正是蘇家兄弟。 他們為了顯耀自己的身份,竟然身著金色的將軍戰袍和盔甲,腰跨戰刀,一臉凶相地看著葉歆。他們已經調查清楚,知道了葉歆的外貌特點,又知道了葉家的位置,所以想在郊外教訓一下葉歆,為弟弟出口氣。他們一直都覺得三弟輸給了葉歆是奇恥大辱,連帶他們也沒面子。 蘇劍虎怒聲問道:「你就是搶了我三弟心上人的小子?」 葉歆不認識這兩人,仔細端詳了這兩人。兩人大約二十三四歲左右,身材高大,濃眉虎目,腰懸彎刀,身著武官服飾。再看臉上,他們臉色不善,還說他自己搶了他們三弟的心上人,葉歆聽不明白,一臉茫然地看著蘇家兄弟,不知道怎麼回答。 宋錢抬頭一看,認得這兩人是蘇劍龍和蘇劍虎,正想告訴葉歆。 「你這混蛋,竟敢不理我們的問話!」蘇劍龍一手拔出佩刀,瞪著葉歆,舉刀就向他劈去。 原來,他見葉歆樣貌普通,比起自己兄弟那俊朗的外表簡直是天淵之別。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兄弟為什麼會輸給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所以越想越氣。又見葉歆沒有回答蘇劍虎的問話,以為葉歆傲慢無禮看不起自己兄弟。 平時被捧為天之驕子的他如何忍得住,拔出佩刀便向葉歆示威。他的本意只是嚇嚇葉歆,希望嚇得葉歆跪地求饒,並非真要殺他。然而,他卻忘了葉歆不會武功。 葉歆第一時候想到的是用遁術逃走,可就在他想施展遁術的時候,道力居然無法釋放。這時他才想手上抓著的那支紫金釵,道術為金所克,他的道力又淺,無法施展遁術。 就在這猶豫之間,刀已劈到,他這才想到要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對一般有武功的人來說,都會向後或者向橫跳躍躲避。其實就算葉歆不躲,刀鋒也不會砍到他身上,因為蘇劍龍雖然魯莽,但武功不錯,早就算好了力度和角度,若葉歆不動,刀鋒只會在他的面前掠過。 誰知葉歆見刀鋒砍到,又因為無法施出遁術而心慌意亂,嚇得張大了嘴巴,下意識推出雙手以擋刀鋒。刀鋒從雙手的手腕處劃過,一抹鮮紅。 「啊!」葉歆感到劇痛,慘叫一聲,向後便倒。 蘇劍虎和宋錢都嚇呆了,怔怔地看著葉歆和蘇劍龍。 蘇劍龍沒想到葉歆會用手擋刀,這時也呆呆地看著染血的刀身,驚得說不出話。 葉歆雖然倒在地上,但仍是清醒。手腕處,血如泉湧,染紅了衣上的道袍,臉上也漸漸失去血色。然而,在劇痛刺激下,他反而越發清醒。他想抬手找東西包裹傷口,卻發現根本無法控制雙手,連一隻小手指頭都動不了,就像斷了一樣。他知道必是手筋被砍斷,心中萬分悲痛。 不過,他也明白這樣遲早會失血而死,因而朝著宋錢喊道:「大哥快來幫我。」 宋錢被他一叫,這才回過神來。他飛快地衝了過去,跪著扶住漸失血色的葉歆,擔心地問道:「兄弟,傷得如何?」 葉歆見他臉上儘是焦急之色,完全是真情流露,心中感動,有氣無力的應道:「手筋斷了,請大哥幫我把傷口裹上。」 宋錢聽聞他的手筋斷了而大驚,連忙撕下自己的衣服,幫葉歆把傷口裹住,可血還是一直不停地向外滲出。 葉歆知道只有點了道才能立刻止血,看了蘇氏兄弟一眼,道:「請大哥幫我把柔兒叫來。」 宋錢應了一聲,趕緊衝向葉家。 蘇氏兄弟雖然傲慢驕縱,但家教甚嚴,又在父親的麾下,所以從未幹過什麼壞事,這時見傷了人都感到心虛,兩人對望一眼,撒腿就跑,也顧不得葉歆傷得如何。 葉歆忍著手腕的劇痛走向家,看著飛奔而去的宋錢,覺得宋錢是真心把自己當成兄弟,心中感慨。又看著軟軟地垂在手腕上的手,苦楚之情油然而生。 他知道手筋斷了可不像其他傷病,自己很有可能會終生殘廢。本來不能練武已經被別人稱為廢物,若再加上殘廢的雙手,廢物之名可就一輩子也洗不掉了。 想到自己一生都可能變成殘廢之人,不禁愴然淚下,什麼豪情壯志都已在這片刻間被打的煙消雲散了。 此時的葉歆雙目無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腦中一片空白,連雙手的劇痛也似乎感覺不到,只知道茫然地向前走。雙臂軟軟地垂著,鮮血由傷口滲出布帶,沿著指尖向下滴,在經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血點。 對他來說,現在要面對的不是這一條回家的路,而是可能會出現的一條充滿荊棘毫無光彩的黑暗人生路——他實在不知道何去何從。 宋錢沒命似的跑到冰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了進去。冰離去了醫館,葉君行在學堂,青竹道人也不在,只有陶晶、田氏和冰柔在家準備著一些婚禮要用的東西。 看著氣急敗壞的宋錢,陶晶奇怪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啊?跑得這麼急。」 「葉兄弟受了重傷!」宋錢喘著大氣,急口應了一句,便衝到冰柔的座位旁,拉著冰柔就往外去,焦急地說道:「快跟我出去,你相公在丹葉林旁小路上受了重傷,等你去幫他止血。」 眾人聽了都驚得身體一震,冰柔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甩開宋錢的手,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眼淚也湧了出來,卻顧不得擦眼淚,死命般衝向葉歆受傷的地點,宋錢也死命地跟著跑。 陶晶和田氏也緊跟了出去,心中又痛又愁,埋怨著老天為什麼總是捉弄葉歆,這次居然後在婚禮前三天受傷,不知傷得如何,要是傷得太重,連婚禮也要取消了。 「葉郎!」冰柔跑了不久便看到葉歆正蹣跚地朝著家的方向走。 葉歆聽到冰柔叫他,猛的一楞,一不留神,腳下被石頭一絆,摔了一跤。沒有了雙手的支撐,他一下子爬不起來,只好苦笑著坐在地上等冰柔。 冰柔一看到葉歆滿身血漬地坐在地上流淚,不禁叫了出來,然後飛撲到葉歆的身邊。看著葉歆沒有血色的臉,她覺得比她自己受傷還要痛。 她焦急地問道:「葉郎,傷到哪兒啦?」 葉歆看著冰柔那梨花帶雨的嬌容,勉強一笑,道:「手腕傷了,柔兒快點幫我點了小臂上的道把血止住。」 冰柔聽了連忙點了他兩臂的道,止住了流血。當她抬起葉歆的手臂時,她發現他雙手軟綿綿地向後垂下,驚得叫道:「你的手怎麼會這樣?」 葉歆憂傷地看著無力的雙手,無奈地道:「手筋斷了,手也廢了。能不能復原,還要看天意。」 冰柔驚得大哭不止,她憐惜的看著葉歆的手臂,輕輕地放下葉歆的手臂。悲痛之後則是無比的憤怒,胸中的怒氣刺激得粉臉通紅。 冰柔鳳目圓睜,咬牙切齒地大叫:「是誰這麼狠要廢了你?是不是蘇劍豪?!」 葉歆搖頭應道:「不是,我不認識他們。」 冰柔恨恨而道:「我一定要為你報仇,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就把他們的四肢都挑斷。」 這時,宋錢也跑到了,接口答道:「是蘇劍豪的兩個哥哥,蘇劍龍和蘇劍虎。」 二人驚得楞住了,連葉歆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個消息。他們誰也沒想到上次的事件還沒完,而且居然會有這種結果。以蘇家的聲望,誰也不會想到蘇劍龍和蘇劍虎會做出這種卑劣的行徑。 「這個卑鄙的蘇劍豪,我不會放過他。」怒氣沖沖的冰柔拔出佩劍便往學堂方向衝去,還咬牙切齒地怒罵著。 葉歆雖然心中十分痛恨蘇家的人,但他知道冰柔的武功不及蘇劍豪,此去毫無勝算,急得大叫:「柔兒回來,別去!你打不過他的!」 冰柔這時已經氣得什麼都不顧了,只記得葉歆無力的雙手和落寞的表情,心中痛得像火燒,怒氣便蓋住了理智,根本聽不到葉歆的叫喊聲。她全力施展出輕功,一轉眼就不見了。 第三集 第三章 葉歆見冰柔不理,想用遁術追去,但手不能動,畫不了符,所以無法施展,只好硬是忍著疼痛追了上去。 旁邊的宋錢勸道:「兄弟,還是先回家把傷包紮好再去吧!」 葉歆急著道:「不行,我不放心柔兒,一定要把她追回來。」 宋錢沒有辦法,只好扶著他一起向學堂內跑去。 田氏和陶晶這時才到,見葉歆不回家反而朝學堂方向跑去,急聲叫道:「歆兒,你去哪裡?你不是受了傷嗎?」 「我去追柔兒。」葉歆一邊應著,一邊跑向學堂。 ※※※ 勇武班的教室內,學生們正在專心地上課。 突然間,冰柔像一陣風般地衝了進來。眾人見冰柔面帶煞氣,持著長劍,怒氣沖沖地跑了進來,都驚得楞住了。 講台上的講師李榆衝著冰柔叫道:「你要幹什麼?我們正在上課,不許亂來。」 冰柔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向蘇劍豪衝過去。 蘇劍豪見冰柔殺氣騰騰地持著利劍衝向自己,大惑不解,開口問道:「冰小姐,你怎麼啦?什麼事這麼生氣啊?」 冰柔怒視著蘇劍豪,並不答話,衝到他面前一劍就劈了過去,嚇得學生們都大聲驚叫起來。 蘇劍豪想不到冰柔會砍他,也嚇了一大跳,但他反應敏捷,面對危險處變不驚,用手抬起書桌擋開劍鋒。劍鋒一下便劈開了書桌,連帶蘇劍豪胸前的衣服也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了白色的肌膚。若不是蘇劍豪以內力擋著劍氣,這一下就要被開膛破肚。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驚得大叫,尤其那些女學生,更嚇得面色慘白,雙腳有點發軟。 冰柔見一劍不成,又向蘇劍豪的頭上橫去。蘇劍豪連忙讓開並使了一招鐵板橋,身體後仰讓開了劍鋒。 「別打了,有話好好說。」周圍的師生們都在一旁不停地勸說著。可冰柔什麼也不顧了,一直追著蘇劍豪砍。 雖然冰柔還是不停的攻擊,但蘇劍豪並沒有回擊,只是施出輕功左右躲迫著,口中問道:「冰小姐,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對我?」 他很傷心,因為他看到冰柔的眼中充滿了恨意和殺意,她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完全將自己當成了仇人,而且每一招都是向著自己的要害攻去,根本就是要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快。想到冰柔居然會這麼絕情,不顧一切的要殺自己,他的心非常痛。 冰柔見他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以為他有意推脫,心中更恨、殺意更濃,劍風也越來越凌厲,發了瘋似的狂攻,每一招都鎖定蘇劍豪的要害部位,有的時候甚至連招式都沒有,持著劍硬砍硬劈。 蘇劍豪實在不願意與冰柔發生衝突,但他知道再不反擊只有死路一條,一咬牙,拔出了佩劍與冰柔對打起來。 其實,現在的冰柔被憤怒所控制,無法施展出招式的精妙之處,而且破綻百出,只要是蘇劍豪敢主動進攻,很快便可擊敗冰柔。 然而,蘇劍豪並未全力施為,只是以守為主,因為他怕失手傷了冰柔,不願將本來已經差的關係弄得更差。 他知道他的武功和內力都比冰柔好,只要時間一長,冰柔自然就無以為繼了。待那時再與冰柔好好談談,希望瞭解冰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刀光劍影加上真氣流蕩,教室內的桌椅被打得肢離破碎,其他的學生怕殃及池魚,早已嚇得跑到了教室外面,圍著教室向裡面張望。 教室中不時傳出兩劍相交時的金屬聲音以及桌椅被破壞時發出的聲響。老師見情況不對立即去武區找武學教師,希望他們能阻止這場打鬥。 打著打著,冰柔和蘇劍豪由教室內打到教室外。刀光劍影中,冰柔越打越狠,不但怨恨蘇家的狠毒,還埋怨自己無故為葉歆招惹血光之災——若是自己不去招惹蘇劍豪便不會有這事發生。若葉歆因此殘廢,就算自己照顧他一輩子也無法贖罪。 自責和愧疚點燃了她的報仇之心,逼使她一定要為葉歆報仇,就算明知不敵也在所不惜。 周圍圍著一大群好奇的學生,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因為其他班的師生也聽到了聲音,都跑來問發生了什麼事,連學堂之長的馬長安也來了。 勇武班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將事情說了一遍,不過他們誰也不知道冰柔為什麼會攻擊蘇劍豪,而且還表現出非殺蘇劍豪不可的表情。 冰柔打得香汗淋漓,雖然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但在恨意的支持下仍然奮力攻向蘇劍豪。蘇劍豪卻越來越輕鬆,人們見他游刃有餘都樂得圍觀看熱鬧。 馬長安看著混亂的場面很不滿,對著那些剛趕到的武學教師道:「你們快去把他們分開,這成何體統!」 幾個老師抽出兵器,上前架開兩人。蘇劍豪本來就無心與冰柔對打,這時也樂得收招。冰柔卻不肯罷休,正想衝上去繼續打,卻被一把熟悉的聲音制止了。 「柔兒,住手!」 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回頭望去,就見葉歆在宋錢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向冰柔。圍觀的人看到葉歆臉色慘白、滿身鮮血,全都嚇得一怔。 周大牛第一時間衝了過去,焦急問道:「葉兄弟怎麼變成這樣?傷得重不重?」 葉歆強作笑顏,道:「牛哥放心,死不去。」 冰柔雖然恨死了蘇劍豪,但見葉歆阻止她打下去,只好撤劍縱到葉歆的身邊,看葉歆失去血色的臉和落寞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淚。 她雙手扶著葉歆,恨恨地道:「葉郎,怎麼不讓我教訓這個卑鄙小人?」 蘇劍豪聽冰柔說自己是卑鄙小人,心下大痛,凝視著冰柔,問道:「冰小姐,我什麼時候得罪了你,你竟然用卑鄙小人這四個字來形容我?」 蘇劍豪的支持者和仰慕者都大聲地喝斥著。 「是啊!蘇公子不會是卑鄙小人!」 「蘇公子光明磊落,是真君子。」 「你趕快向蘇公子道歉!」 冰柔怒喝著:「什麼真君子!這個偽君子居然讓他兩個哥哥砍傷葉郎。」說著說著,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輕撫葉歆那對無力的手,咬牙切齒地道:「傷了人還不算,還把葉郎的手筋也砍斷了。蘇劍豪,你可真狠啊!想不到你這麼卑鄙,居然想讓葉郎終生殘廢!」 「什麼!」蘇劍豪叫了出來,他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直楞楞地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冰柔,接著委屈地大叫:「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你,是誰!葉郎這個樣子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而且宋錢也親眼看見你的兄弟傷了葉郎。做了不敢認,還想抵賴,想不到堂堂蘇家竟然出現你這種小人,真是丟臉!」冰柔忍不住罵了出來。 蘇劍豪忍受著冰柔的怒罵,看著宋錢,沉聲問道:「真的是我的兄弟所為?」 「是!」宋錢不願多說,鄭重地點了點頭,他也十分不恥蘇家的所做所為。 周圍一片嘩然,師生都非常震驚,小聲地交頭接耳談論著此事。誰也不會想到蘇劍豪居然這麼狠,傷了人不算,還要把人家弄成殘廢。 但葉歆方纔的樣子已經證實了冰柔所說的都是真的,大家都知道蘇劍豪一直在追求冰柔,以為他因妒成恨,所以找他哥哥為他解恨。連那些一直大聲為蘇劍豪辯護的支持者們都收口不言。 眾人都盯著蘇劍豪看,眼光中則多了點東西——有點鄙視,有點害怕。他們怕,若是什麼時候不小心惹惱了蘇劍豪,也會變成葉歆這個樣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得到宋錢的答案,蘇劍豪呆在那裡喃喃自語。雖然他十分不願相信,但事實不由他不信,而葉歆現在的模樣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劍豪雖然知道兩位兄長平時飛揚跋扈、驕傲自大,但萬萬也想不到自己的兩位哥哥會為了自己去砍傷葉歆。 現在每個人都以為是自己指使,就算自己再解釋也無法擺脫嫌疑。他又羞又惱,羞愧自己的兄弟不成器,做出如此之事,更惱恨兄長敗壞自己的名聲,使自己無法見人。他的臉脹得通紅,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 此時,聽聞冰柔在學堂鬧事的葉君行,匆匆趕到。他發現葉歆滿身血漬地依著冰柔,驚得大叫:「兒子,你怎麼啦?」 葉歆見是父親,抬起雙臂,傷心地應道:「手筋斷了。」 冰柔一邊哭一邊叫道:「蘇家卑鄙無恥,故意將葉郎的手筋砍斷。」 「什麼!」葉君行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知道手筋斷了不比平常,可能會導致終身殘廢,要是那樣,兒子的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他一向是個十分溫和的人,這時也不由的用怨恨的眼光掃了掃蘇劍豪。蘇劍豪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慚愧地低頭不語。 葉君行憐惜地看著兒子,急聲說道:「還不快回家去讓你岳父治療,說不定還能治。」 宋錢也道:「是啊!葉兄弟的傷要趕快醫治。快點回去吧!」 葉歆也看了一眼蘇劍豪,眼神中卻不是恨意而是帶有鄙視之意,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無法與蘇家相鬥,不能只為一時之快而陷葉冰兩家於險地。況且就算殺了蘇家的人也不能改變事實。現在,他最希望的是手能有機會復原。 他對冰柔說道:「柔兒走吧!」 「要是葉郎有什麼,我不會放過你們蘇家!」冰柔怨恨地瞪了蘇劍豪一眼,這才扶著葉歆,跟宋錢和葉君行一起離開了。 蘇劍豪呆呆地看著遠去的葉歆和冰柔,腦中不時現出葉歆滿身鮮血的樣子和冰柔那怨恨的眼光。 馬長安走到蘇劍豪的身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他很失望,蘇劍豪和葉歆都是他寄與厚望的學生,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他實在很傷心。 其他的學生也慢慢地散去了。 蘇劍豪看著四散的人群,連平常圍在自己身邊的女學生們也離得遠遠的,就像是躲避著瘟疫一樣躲著他。而那些支持者想過來與他說話,又不敢,都站在那裡躊躇不前。 蘇劍豪滿腹委屈,卻又無可奈何,心中恨自己兩個哥哥多事,平白無故傷人,令自己受人冷眼、白受委屈。現在學校裡風言風語,他沒臉再留下來,只好回家去找他那兩個哥哥算帳。 ※※※ 一進家門,蘇劍豪便大聲地吼著:「蘇劍龍、蘇劍虎,快給我出來。」聽到蘇劍豪的咆哮怒叫,蘇府的老小都跑出來看,蘇方志和顏蓉也從正屋走了出來。 蘇方志喝道:「劍豪,什麼事這麼大喊大叫!連基本的禮儀也忘了,成何體統?!」 顏蓉也道:「是啊!平時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劍豪見了父親不敢大叫,委屈地說道:「劍龍和劍虎跑去把葉歆的手筋給砍斷了。現在整個學堂都以為是我指使的,誰都避著我,我現在是顏面掃地,再也沒有面目去學堂。」 蘇方志勃然大怒,氣得臉色鐵青,喝道:「劍龍和劍虎這兩個小畜牲在哪兒?」 管家蘇全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早上回來後,就待在房中一步不出。」 蘇方志喝道:「快把那兩個小畜牲給我叫出來!」說罷,怒氣沖沖地走進正廳。 顏蓉雖然吃驚,但到底是親生兒子,自然是護著他們,勸慰道:「老爺息怒,劍龍和劍虎還小,不懂事,老爺教導一下也就行了。就算葉家告到官府,以蘇家的地位也不會有事。」 蘇方志還是怒著叫道:「他們還小?二十幾歲的人了,既是軍官,又封了爵,做事怎麼這麼不經大腦,我蘇家遲早敗在他們手上。」 顏蓉道:「老爺,沒那麼嚴重吧?」 蘇方志忽然歎道:「夫人你不知道,雖然這兩個小畜牲不會有事,但我蘇家聲譽會大受打擊。朝中派系紛亂,皇子們各自結黨,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局勢錯綜複雜,稍不留意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我一心只向著皇上,從不參與任何派系,此刻我手握重兵,又遠在西南,沒有人敢動我,但也如履薄冰,刻刻小心。」 他續道:「但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對眼睛在盯著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我整倒取而代之。尤其是那些皇子,巴不得我被貶被殺,就是聖上恐怕也防著我作亂。偏偏這冰家醫館聲名在外,連皇上都知道,幾個王爺、皇子都與之有來往。要是他們告到京裡,再讓朝中的御史們參上幾本,說我們仗勢欺人、縱子行兇,蘇家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若是朝中的各個派系再推波助瀾,恐怕我這位子也保不住了。就算能平安無事,我們蘇家也會在皇上面前失寵,到時候一沉百踩,我們根本不會有好日子過。」 「不會這麼嚴重吧?」顏蓉聽了,嚇得面無血色、嘴唇泛白。 「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當年開國四大家族何等威風,可今天除了我蘇家,其他三家無復當年的地位。你們顏家自岳父過世後便一沉不起,你那幾個兄弟和侄子只會走馬章台,十足的酒色之徒。上個月,你那個侄子顏僖連爵位也給削掉了。至於秦家和易家,已經沒落,要不是我護著,早就連世襲的爵位也給削掉了,現在干拿著個爵位,一點權力也沒有。若我不是小心翼翼,恐怕蘇家早也給弄下去了。」 顏蓉見丈夫發了脾氣,也不敢多說。 「這兩個小畜牲,做事不經大腦、有勇無謀,很容易就會給別人抓住痛腳,到時候不只是他們有事,我們整個蘇家都會受到影響。我是怕他們把我苦心經營的蘇家弄至萬劫不復的地步。」 蘇劍豪在一旁聽著父親的話,他這才瞭解為官之難,完全不像是他習武那樣,一招一式,光明磊落,因為不由得聯想起自己將來要走的路恐怕也會和父親一樣。 等了一會兒,蘇劍龍和蘇劍虎才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眼光逃避似的看著地下。 蘇方志一見他們,怒火又冒了起來,大聲地喝斥著:「你們這兩個小畜牲,平時飛揚跋扈也就算了。現在竟敢出去無故傷人,我要執行家法。來人啊!取刑棍。」 其他人都不敢求情,取了刑棍過來,就地打了兩人三十棍,直打得蘇劍龍和蘇劍虎死去活來。顏蓉看著心疼,卻不敢求情,直到打完了才敢上去看。 打完了之後,蘇方志打發所有的下人,然後對著蘇劍龍和蘇劍虎教訓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執行家法嗎?」 蘇劍龍和蘇劍虎忍著痛,解釋道:「知道,我們傷了人。但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想去教訓一下那小子,誰知他這麼蠢,自己把手送上刀口。」 「錯了!」蘇方志喝道:「我氣的不只是你們做錯事,是你們的愚蠢,是你們無故為蘇家惹禍。」 「愚蠢?」蘇氏三兄弟都很奇怪,連顏蓉也不明白,大家都看著蘇方志。 蘇方志哼了一聲,道:「對,是愚蠢!你們兩個畜牲,做事之前一點計劃也沒有,若是深思熟慮再做,事情又怎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而且,為了一口氣而致自己於險地,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只有蠢材才會做。現在可好,弄得人盡皆知,我蘇家的名聲一落千丈。這還是小事,將來你們要是在官場上也做出這等蠢事,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輕則丟官去職,重則不但會人頭落地,就連我們也要受到牽連,滿門抄斬也是平常的事。」 第三集 第四章 「那該如何做呢?」蘇劍龍嚇得一哆嗦,顫聲問道。 蘇方志眼露精光,森然陰笑,道:「既然做了,遇上當時的那種情況就一定要做得乾淨俐落,不留手尾。像冰家這種出名的人家,如果不能一擊而至之於死地,就不要輕易動他們。這次,龍兒和虎兒要是鎮定一點,傷了人後乾脆把人給殺了,再棄之荒野,也就不會有人知道,就算有人懷疑,沒有證據又能奈何。可你們不但傷人,還被嚇跑了,太沒用了。」 「啊!」蘇劍豪不寒而慄,他從未想到父親會是如此狠毒之人,手段如此毒辣,居然要兩位哥哥斬草除根。 蘇方志深深地看著蘇劍豪,語重心長勸道:「劍豪,你雖然文采武功過人,但心地太好,這會對你將來仕途的發展不利。你要記住,皇上要的是忠臣、是能吏,不是好人。現在朝中的得勢大臣哪個是好惹的,恩將仇報、落井下石、笑裡藏刀、口蜜腹劍,誰都可能是敵人。」 「我早年也像你一樣,以武者的風範為目標,不肯做壞事,總喜歡直來直去。可是你可知道朝中的那些清官為什麼死的死、貶的貶嗎?就是因為他們心思太直。天下誰都想又做好人又得利,可這事是幾乎不可能的。」 「為了皇上和蘇家,有的時候一定要心狠手辣,該下手的時候一定要狠,心慈手軟只會為你招來災禍,切記、切記。我不怕後人說我心狠有辣,只要能令蘇家一直長盛不衰,我在所不惜。你是蘇家的希望,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心軟而至蘇家於危地。」 「當然,我不是要你做壞人,能做好事的時候還是應該多做,這樣會幫你建立好的形象,以便能與清流好好相處,免得他們總是找碴。官場這渾水,過清過濁皆無法生存,要想成功必須示之以清、藏之以濁。這是做官的訣竅,千萬要記住。」 父親的一席話令蘇劍豪完全不知所措。一直以來,他所學的都是仁義道德、武者風範,尤其是在外學武的日子,謹守武道成為了主要的思想,這時突然要他接受爾虞我詐的官場處世之道確實有點困難。 雖然,他明白父親所說的都是事實、是為了他好,而且為了蘇家也需要這麼做才行,但他還是覺得有些逆耳。 蘇方志又道:「如果有選擇,我也不希望你變成心機深沉的人,但為了蘇家,你一定要作出選擇。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做壞事,有什麼事就由劍龍和劍虎去做。我要將你塑造成陽光般的英雄,清月和鐵涼兩國早已蠢蠢欲動,朝廷皇上年紀又大,戰亂之日很快就到了。以你的才能必能有所做為,到時候你和蘇家一定會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景仰,這樣才能使我們蘇家名留萬代。」說到這裡,蘇方志仰天大笑,一副得意的樣子。 蘇劍豪嚇了一跳,他想不到父親有這麼大的野心,急聲問道:「父親,難道你想……」他實在不敢說那兩個字。 顏蓉、蘇劍龍、蘇劍虎也愣住了,一起盯著蘇方志,心急地想知道蘇方志的想法。 蘇方志傲然一笑,大膽地侃侃而道:「造反?我可不想背上不忠的罪名。當今皇上對我蘇家還算不薄,他是個厲害的角色,天龍皇朝又地大兵多,有他在,誰也不可能成功。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不想背上叛逆的罪名。但世事難料,照我看,皇上年紀大了,再健康的人也會死,就皇上的健康而言,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在位一天,我就會擁戴皇上。」 他續道:「只是現在太子未立,皇上最喜歡的二皇子又英年早逝,現在的皇子中沒有一個有絕對的優勢問鼎大位,因此朝中的大臣總是相互傾軋。而三個最有利的皇子對我們四大世家早就看不順眼了,一直想奪我兵權。若皇上一死,就算我們不反,他們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因此我們必須做好準備,萬一他們發難,我們也不至於被打得措手不及。雖然他們不成氣候,而且薄情寡恩,但天龍畢竟勢力強大,就我們這二十萬人馬根本無法抵抗,只有在皇上在位的時候不斷地增加我們手上的籌碼,才能保全我們蘇家。」 蘇家三子和顏蓉都明白了,蘇方志對於保全蘇家的苦心,也說明蘇家正處在一個關鍵的時刻,稍有不慎,便會有滅族之災,這也難怪蘇方志會對這件事如此動怒,他所擔心的並不是這一件事的影響,而是要教訓他們處事的方法和準則。 蘇劍豪忽問道:「父親的苦心,孩兒明白,若皇子們真想清掃我們,我們有何良策可行?」 「我們有很多路可走。一是投入清月國,將二十萬士兵和順州之地拱手相讓。二是我們獨立,聯合清月和鐵涼瓜分天龍。三是以清君側的名義,入京勤王。這些都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使的招,我也怕蘇家留下個叛國的罪名。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孩兒明白,孩兒一定為蘇家的長盛不衰而努力。」蘇劍豪若有所悟,斬釘截鐵地說。 「好、好!」蘇方志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厲色的對蘇劍龍和蘇劍虎喝道:「以後你們別再給我惹禍,做事之前要多用大腦,有什麼不懂要多問劍豪。以後你們要輔助劍豪,為蘇家的大業盡心盡力。」 「是,父親!」蘇劍龍和蘇劍虎唯唯諾諾地應了。 蘇劍豪問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處理葉歆受傷這件事?」 「為今之計,只有我親自帶著那兩個小畜牲去葉家陪罪,希望能化解兩家的恩怨。另外,我還會把他們降為參將,以示我公平持正。」 蘇方志又道:「劍豪,別再去招惹冰家那女孩,免得再生事端。大丈夫何患無妻,別為了一個女人坐失大好的人生。另外,學堂不必去了,在家準備府試,只要你能高中榜首,人們自然就會忘了發生的事,我們蘇家的聲望也會回升。」 「我哪裡還有臉去見她,她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蘇劍豪暗自神傷,苦笑著答應了。 顏蓉心疼兒子,連忙插口道:「好了,別說了,先把龍兒和虎兒扶下去上藥,別誤了。」 蘇方志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哼了一聲,道:「起來吧!下次再犯,絕不輕饒。」 ※※※ 日薄西山,淡淡金光染上了雲霞,夕陽的餘暉仍傳送絲絲暖意。 然而,葉家彷彿籠罩在陰霾之下,屋內愁雲密佈。突如其來的慘禍使每個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即使屋外的陽光是如何的溫暖,也無法減少冰葉兩家諸人心中的冷意。 葉歆的房中,冰離和青竹道人正緊張地為葉歆進行治療。葉歆雙目呆滯,躺在床上任由冰離和青竹道人聯手為他療傷。雙手手腕的血已經被止住了,雪白的肌膚上露出深深的傷口,煞是嚇人。 冰離先用十數枚銀針控制著小臂的經絡血脈,再將砍斷的手筋兩頭相接,以銀針固定位置。 之後,青竹道人施出道力,操縱著一條像絲般纖細的青絲籐伸入傷口,纏繞著手筋斷處,緊緊地將手筋連接在一起,青絲籐的另一頭則繞在青竹道人的手上。 他利用了葉歆製藥的原理,將藥力一點點注入青絲籐,再透過青絲籐將藥力慢慢地注入手筋,從而刺激手筋以及附近皮肉的生長。 但他們知道,這方法最多只能使手筋復原,卻無法確定是否能使手的功能也復原。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眾人都站在一旁看,宋錢看在眼中,心中大震,但臉上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神色,直到治療完畢,他才告辭。 冰柔留在房中陪著葉歆,其他諸人回到客廳。陶晶和田氏仍然抽噎著,不停地用手巾抹著眼淚。葉君行則老淚縱橫地坐在一邊,不停地哀聲歎氣。 冰離憂心忡忡地沉聲道:「現在,我們所要面對的是兩個問題,首先是如何讓被砍斷的手筋連接起來。這一方面,經過暫時的治療,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只要利用針灸之術不斷治療,再加上道長繼續注入藥力,相信手筋會復原。第二個問題較為重要,更為棘手。當手筋長好後,手恐怕不能立即變回像以前那樣靈活。如何使手的功能復原才是問題的要點,否則即使手的傷好了,使不出力也是沒用。這方面,如果單以醫術治療,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方能使手的功能復原。希望道術可以幫助治療,縮短恢復的時間。」 青竹道人道:「歆兒之傷,需要經常為其注入藥力才行,最好的方法是他自己運用道術和醫術為自己療傷。我們雖然各善一術,但終究不如他瞭解兩者的共性,只有他自己才能完美的將兩者結合使用。但看他如此頹靡不振,只有先令他振作起來,才能有機會使手復原。」 「是啊!」冰離喟然長歎:「對於一個才十五歲的人來說,遇上這種事實在不容易應付,**上的痛楚還是小事,精神上的打擊才是致命的,誰面對這種情況都會有低迷的情緒。如果他就此放棄,一生將不會有所作為。真希望他能很快就振作起來。」 陶晶道:「這事看來只有看柔兒的了,除了她,誰也沒有辦法讓歆兒振作起來。」 葉君行接口道:「我更擔心蘇家,這次蘇家因為此事而聲名受損,萬一惱羞成怒,我怕……」他對蘇家是既恨又懼,總不放心。 冰離道:「不會吧!蘇家的名聲一直都很好,在這西南之地更是威名赫赫,而且蘇爵爺又一向以仁義寬厚響譽天下。這次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又是他們理虧,我想他們不會這麼大膽再做出什麼事。」 葉君行歎道:「希望如此。不過,官家之事難說,還是小心為上。」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冰離沉思了一陣道:「是不是應該把他們暫時送出曉日城?」 青竹道人插口道:「不如這樣,你們兩家一起跟我上昌州雲錦山,一則可以讓歆兒專心養傷,山林的環境對他的傷勢有好處,二則可以避免與蘇家再發生新的衝突。」另有一層意思他沒說,他想藉這次機會讓葉歆入山專心修道,遠離世俗。 葉君徒和冰離對望了一眼,默然沉思。 靜了一陣,冰離開口說道:「我們在此住了幾十年,既未犯事,不必逃難似的遠遁他方。而且,我也不想離開我的醫館。不過你說的也對,讓歆兒上山養傷應該對他的傷勢有好處。我看還是讓歆兒和柔兒一起跟你入山,我們留下來,蘇家應該不會把我們怎麼樣。」 葉君行道:「是啊!我雖然老了,但還是惦記著學堂,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實在捨不得。況且就這麼一走,倒像是我們做錯了事似的。就讓我們長輩留下來,讓歆兒和柔兒一起入山吧!期待歆兒能盡快復原,我還希望他能參加秋天的府試。」 陶晶和田氏捨不得兒子女兒,但見丈夫決定留下,也不好多說,但臉上的不捨之情說明了一切。 冰離看在眼裡,寬慰道:「夫人、嫂子,不必太擔心他們,小鳥始終有展翅的一天,未來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我們能做的只是鼓勵他們。現在正是他們面對人生的好機會,度過了這一難關,他們才能真正的走入這個複雜的社會。」 見眾人都同意,青竹道人道:「既然這樣,讓他們盡快收拾一下,過幾天我們就可以起程了。」 田氏突然問道:「婚禮呢?還繼續嗎?」 「這——」眾人都拿不定主意,相互對望著。 田氏繼續道:「歆兒傷成這樣,怎麼拜堂啊?」 冰離道:「不如這樣,既然雙方家長都在,叫他們小倆口在這磕幾個頭,行過大禮就算了。這樣他們入山前也好有個名份,照顧起來也方便些。拜堂之事,等他們回來再說。」 陶晶道:「這也是好辦法,不過實在太委屈柔兒了。」 「沒什麼,只要歆兒的手能好就行了,以他的才能,柔兒會有風光的一天。」 「希望如此!」 冰離突然想起一事,憂慮道:「歆兒這次受傷,天心丹和玉蓉丸都無法繼續製作,玉蓉丹也就罷了,可這每月上貢的天心丹卻是個難題。若是突然停了……」 葉君行道:「不如這樣,把現有的天心丹一次都上貢,就說是山林高士年老體弱,無法繼續煉藥,所以不能進貢,我想不會有太大問題。」 「也只好這樣了。」 ※※※ 葉歆的房中。 接受完治療的葉歆靜靜地依在床頭。背後靠著大紅的鴛枕,身上蓋著繡有龍鳳的喜被,床頂掛著鮮紅的雲帳,不遠處的台上還有一對紅燭。 然而,葉歆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越發蒼白,與屋內主色調相比,顯得很不相稱。他呆呆地看著床頂的紅帳,一聲不響。 葉歆那對受傷的手平放在身側,經過青竹道人和冰離的處理,手腕的傷口處被一條纖細如絲的青絲籐細密的纏繞著,原來深深的傷口已經被完全覆蓋了,看上去就像包著一塊青布,青絲籐的中間還插有幾根銀針。 冰柔坐在床頭,眼都不眨地看著葉歆,左手輕撫著葉歆的臉頰,雙眉緊鎖,淚水不住的向下淌,眼睛早已哭得又紅又腫。臉上的神情不斷地變換著,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哀愁淒愴。 為了三日後的婚禮,葉歆的房間已經被裝飾成新房,放置著各種婚禮用品。本來三天後,她將會成為這個房間的女主人,然而現在周圍的裝飾卻刺激得她止不住眼淚。 最令她擔心的是葉歆現在的樣子,從治療完,他就一句話也沒說。灰心落寞的神情顯而易見,這使她本已緊鎖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她怕他萬念俱灰,一時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但她不敢打擾葉歆,只在一旁靜靜地陪著他。 葉歆突然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睜開眼睛,凝視著那對紅燭,緩緩地說道:「柔兒,不如我們取消婚約吧!」 冰柔愣住了,一聲不響地凝視著葉歆。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頓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大樹沙沙作響。 第三集 第五章 冰柔凝視了許久,忽然向著葉歆嫣然一笑,溫言勸慰道:「你又在胡思亂想,每次有什麼事你都是這樣。你是不是又想氣我啊?」 「我是認真的。」葉歆黯然應道,表情和軟弱無力的語氣出賣了他的真心。 冰柔心裡偷笑,嘴上卻輕哼了一聲,噘著嘴問道:「我問你,如果這次是我斷了手,你會怎麼樣?」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葉歆想都不想,衝口而出。 冰柔笑得更甜,反問道:「既然你會這樣做,為什麼我不能?」 「這——」 冰柔向他擠了擠眼睛,道:「你別忘了,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不要我去拿劍啊?」說罷假裝要起身去拿劍。 「別、別去!」葉歆嚇得急忙用話攔阻她。 冰柔坐回床邊,幽幽地道:「不要忘了我們的『血劍之誓』,那十六個字就是我們一生的目標,我們的命運是相連的。」 「我……我只是不忍心讓你陪著一個廢人渡過一生,太委屈你了。」 「誰說你是廢人,爹和道長伯伯都說你的手有機會復原,況且你還有那麼神奇的道術,一定會有方法令你的手恢復的。」 葉歆歎道:「說不定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 「一輩子又怎樣?只要你的手一天不能復原,我就一天做你的雙手;一輩子不能復原,我就一輩子做你的雙手。」冰柔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著,態度十分堅定。 「柔兒!」葉歆不知說什麼好,現在他只想緊緊地抱住冰柔。 「別動!」柔兒按住他,輕輕將他的雙臂抬起,然後將身子依在他的懷中,再把他的雙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懷中。 冰柔一邊輕撫著傷處,一邊柔聲道:「我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一個遇事就想退縮的無用之人。為了你、為了我,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因為小小的挫折,就放棄自己。你的才能我最瞭解,一定會有讓你施展才能的機會。我知道你喜歡道術,對名利沒有興趣,爹媽、公公婆婆都希望你能功成名就,我也希望你能成為有用之人。就算不出將入相,也可以拿著藥箱行醫天下。」 葉歆聽罷,靜靜地沉思著,沉默了一陣,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心中決定已下,發誓般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退縮。將來如何發展我不清楚,但我會盡快使雙手復原,然後正式娶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柔兒!」葉歆把頭擱在冰柔的香肩上,輕輕地在冰柔耳邊道:「都是我不好,惹得你傷心,連眼都哭腫了。」 冰柔歉然道:「其實是我累了你,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 葉歆歎道:「都是蘇家——」 房中突然又靜了下來。 葉歆強笑著道:「不談他們了,躺著不太舒服,我想去廳裡坐,也許師父們已經想好了治傷的辦法。」 「好,我扶你去。」 ※※※ 晚上,當冰柔扶著葉歆走入客廳的時候,大家都很驚奇,眼前的葉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充滿了朝氣和活力,與之前頹靡不振的形象截然不同。眾人皆在心裡讚歎冰柔果然是唯一能令葉歆振作的人。 葉歆並沒有細說自己心境的變化,只說自己想通了,不願做一世廢人。 葉君行道:「歆兒,我們想好了,你和柔兒與青竹道長一起去昌州的雲錦山養傷,這兩天收拾一下,三日後出發。青竹道長說在那裡治療,對你的傷有好處,同時也可以避免蘇家又來生事端。」 「真的!」葉歆又驚又喜,他早就聽師父說過雲錦山,一直都想去,這次能和柔兒以及師父一起去,他十分興奮,希望能利用這段時間使自己的手盡快復原,也讓道術更進一步。況且有冰柔相伴,這使他更嚮往兩人在雲錦山一起生活的日子。 陶晶道:「明天,你們給我們雙方家長磕個頭,以後你們就是夫妻了,等你們回來再拜堂。」 葉歆和冰柔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 次日早上,葉歆和冰柔恭恭敬敬地拜過了雙方父母。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喧鬧的人聲。葉君行趕緊走出屋子看個究竟。 一出屋子就見院外來了很多人,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面方臉白、劍眉虎目,不怒而威,正是蘇方志。 他身著藍色公爵朝服,披領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薰貂。繡文兩肩,前後各有正蟒一條,襞積有行蟒四條,下幅為八寶平水,腰繫藍色朝帶,有鏤金銜玉圓版四版,每塊均飾有貓睛石一顆,前補服繡九蟒。頭戴官帽,上飾東珠和紅寶石各一顆。 他的身邊有二人正是蘇劍龍和蘇劍虎,赤著身子,被繩子緊綁,跪在葉家門口。後面還有順州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其他官員。而陳剛也在其列,他也是剛知道葉歆和蘇家的恩怨以及受傷之事,心中十分擔心,但蘇方志在此,他不敢有任何動靜。 蘇方志一見葉君行就立即迎了上來假裝要拜,口中道:「蘇方志領兩個不肖子前來謝罪,要殺要剮,敬聽吩咐。」 葉君行嚇一跳,連忙扶著蘇方志,道:「不敢、不敢,蘇公爺太多禮了,我們怎敢受爵爺大禮。」 蘇方志又堅持了一陣,見葉君行不讓,也就順水推舟,道:「葉老既然不喜,我就不勉強了,我的兩個不肖子就在門外,請葉老發落。」 葉君行雖然心中怨恨,十分想處置蘇氏兄弟,以圖一快,可是他又懼怕蘇家的勢力,強笑道:「那本是兩位蘇公子一時失手,誤傷我兒,事情過去也就算了。」 「不行!」蘇方志一臉正氣地道:「他們傷了人就要受罰,既然葉老不肯說,就由我來判罰。蘇劍龍、蘇劍虎,你們無故傷人,罪不可赦,降你們兩級為參將,留軍中效力,另外再賠償葉公子白銀三千兩,以作藥費。你們可服?」 「我們心服!」蘇氏兄弟當著這麼多人受辱,心裡既憤恨又尷尬,但父親叫他們這麼做只好照做。 蘇方志轉身對葉君行道:「葉老,我這判罰,你可滿意?」 「太重了,怎能讓兩位小將軍受到如此重罰呢?」葉君行明知道蘇方志只是做作,三千兩對蘇家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降兩級也可以隨便找個借口官復原位。 「一定要,否則別人會說我蘇家教子無方、治軍無方。」 其他官員齊聲讚道:「蘇將軍不循私情,實乃朝廷的典範,我等佩服。」 蘇方志含笑點頭,道:「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了。我還有公事,就此告辭。」 葉君行巴不得送走這個惹不起的人物,陪笑著恭送他離去,隨即心情輕鬆了許多,轉身走向獨自留下來的陳剛。 陳剛知道葉歆的傷勢和受傷過程後震驚不已,蘇家名聲在外,雖把持一方大權,但也頗有建樹,想不到蘇家二子卻做出如此敗壞家門的事情。他也贊成葉君行不招惹蘇家的想法,覺得還是避開為上。 他還特地將自己的武功精要全寫在紙上交給冰柔,希望她能在山上自行苦練,因為冰柔這一次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留在山上,他怕時間一長,冰柔的武功會有所生疏,索性將武功全部交給她,若葉歆有時間也可幫她練武。 陳剛又坐了一陣,安慰葉歆幾句,見葉歆的神情並不頹靡,心裡十分高興——遇到這種事還能這麼快地振作起來,可見葉歆的意志非常堅強。殊不知這全是冰柔之功。 ※※※ 剛送走了陳剛,宋錢來了。葉歆把他迎入自己的房間,叫冰柔拿出自己銀莊帳號的小折子拿了出來交給宋錢。 宋錢看著那些帳號中的存款,驚呆了,他雖沒有資格控制家產,但對於家族的收益也是略知一二。宋家作為順州首富,雖然總的財產不只這個數,但是單論現金存款,宋家也沒有這麼多。 「這是……」宋錢呆呆地看著葉歆。 葉歆笑道:「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些是我的財產的大部份,我留下一點給父母和岳父岳母,其餘的你拿去做買賣吧!以你的才能,這些銀子可以幫助你完成自己的夢想。」說著歎了一口氣:「我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這些錢留在我身邊也沒有什麼用。這雙手不是銀子就能令它復原的,所以銀子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兄弟,你這錢……」宋錢很難相信葉歆會有這麼一筆巨額的財產。 「大哥不必擔心,這些財產來路正當,絕對不會給大哥帶來任何問題。」 宋錢感激地道:「好,這些銀子就當是你投資的,不會少掉一分一毫。」 葉歆道:「我相信,希望再次見面時,大哥已成為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宋錢感動得熱淚盈眶,最後灑淚而別。 三日後,葉歆、冰柔和青竹道人終於踏上了前去雲錦山的道路,殊不知葉歆已經被命運之手一步步推向了他那無法擺脫的軌跡。 ※※※ 昌州西北方,與涼州,銀州交界之處,有一條很短的東西走向山脈,稱為靈仙山脈,跟南北走向的天雲山脈剛好呈十字。此地山巒交疊,蜿蜒起伏,延綿數百里。雲錦山就座落在這群山之中。 崎嶇的路上,一輛馬車慢慢地走著,車頭坐著一個中年的車伕和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兩人正談笑著。 一隻粉臂撩開了車簾,馬車裡坐著一對男女,正是葉歆和冰柔。從馬車中望出,可見眼前有座大山擋道,高聳入雲,巍然聳立,自山腰以上雲霧繚繞,不見山巔。 「好高的山啊!」看著眼前的大山,葉歆不禁讚歎著。 青竹道人回頭笑著道:「那是靈樞山,又稱仙山。」 「仙山?」 青竹道人道:「靈樞山是昌州最高的山,山頂終年被雲所遮,所以終年看不到山頂。有一條靈樞溪自山上流下,匯入眼月河。由於山高路陡,因此很少有人嘗試攀登山頂。而且山腰以上被雲霧所阻,無法看清去路,因此沒有人上去過,連我也沒有。這些使仙山添上了神秘的色彩,故民間相傳,山上有仙人居住,當地人都相信這一傳聞,因此在山腳建有『請仙台』,為當地的名勝,前方不遠便是。從仙山出名以後,當地人便不喜有人攀爬此山,若有人嘗試,當地人必群起而攻之。」 冰柔好奇地問道:「真有仙人嗎?」 青竹道人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請仙台』倒是不妨一去。」 車伕在一旁重重地點頭道:「真的有仙人,聽說山頂有時還會發出聲響。那麼高,若不是有仙人居住,怎會有聲響呢!」 「師父,我們去看看吧!」經過一個多月的旅途,加上冰柔以柔情密意相輔,葉歆對手的問題已經淡漠了,心情也已經平復。這時聽見有名勝,便起了遊興,又見車伕對仙人之說言之鑿鑿,便引發了他的好奇心。 冰柔附和道:「好啊!坐了這麼久的車,實在有點悶。不如去看看,我也想看看仙人是什麼樣子。」 青竹道人點頭道:「不必擔心,要去雲錦山必會從請仙台前經過,所以我們很快便會到請仙台。」 車伕一甩手中馬鞭,抽在了馬身上,馬一聲長嘶,急奔而去。 順著道路,不久便來到靈樞山的腳下,請仙台坐落在靈樞山山腰的一個平台上,離山道很近,為了方便遊人去拜祭游賞,因此建在了這裡。雖然建得並不雄偉,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但由於仙人的傳說,仍吸引了不少的遊人前來。 葉歆和冰柔依偎著走上了請仙台。這時台上的遊客稀少,從請仙台上望出去,周圍群山疊翠,兩人沿著山路邊走邊談。 葉歆被風景吸引,光顧欣賞,一不留神,便被一個柔軟的嬌軀撞了一下。 「哎喲!」葉歆被撞得一坐在了地上,剛才那一撞剛好撞到了手腕的傷處,所以疼得他叫了起來。 冰柔見葉歆被撞倒在地上,急忙扶起他問道:「相公,沒事吧?手疼不疼?」 葉歆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道:「手撞了一下,有點痛。」 這時,前方一個頗為英俊的青年卻怒目瞪著葉歆,怒氣沖沖地叫道:「沒長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然後改了笑顏向那少女慇勤地問道:「小姐沒事吧?」 旁邊的另外兩個男子也對著葉歆叱喝了起來。冰柔秀眉一豎,煞氣突現,正欲發作。 與葉歆相撞的女子突然走到葉歆面前溫言問道:「你沒事吧?」 「姑娘,對不起撞了你。」葉歆隨口應道。 他抬頭一看,便見到一位少女正看著自己。這少女大約二八年華,螓首蛾眉、明眸皓齒、杏臉桃腮,眉宇間英氣十足,神色間微藏煞氣,瀑布般的長髮散披於肩,身上也是火紅的勁裝,腰懸長劍。 他覺得這女子的形象與冰柔十分相似,兩人若是站在一起倒像是兩姐妹。雖然看上去與冰柔差不多年紀,但表現出來的氣質卻比較成熟,而且氣勢不凡。 她沒有冰柔那種少女的活潑,但端莊大方、剛健中帶著婀娜,隱隱的霸氣更添威嚴,就像馳騁沙場的將軍。 冰柔見這女子態度友善,氣也就消了,不由得看著她仔細端詳起來。她也發現這女子無論衣著或外貌都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不知不覺中便有了競爭的意味。 那三個男子見了冰柔也眼睛一亮,但見她與葉歆的親暱之態,再聽兩人的稱呼,便知她是那個男子的妻子,不禁都瞪著葉歆,心中直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正當四個青年為兩位火紅美人沉醉在驚艷之中時,那少女見到冰柔也留意了起來。她見冰柔貌美如花,紅色的勁裝和佩劍襯得她英姿颯爽,心中暗暗稱讚。又見她眼睛晶亮有神,必是內息高強,也不由的與自己比較起來。 看著親暱的冰柔和葉歆,她也感到奇怪,不明白這個看上去很普通的男子怎能娶到這麼動人的妻子。由於從外表看這對年輕夫妻並不十分相襯,因此她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起葉歆,卻怎麼也發覺不到他的特別之處。 段延平見她盯著葉歆看,心中不滿,低聲道:「小姐,是時候走了。」 那女子點了點頭,向冰葉兩人笑了笑,然後轉身下台。直到那女子跨上馬背,葉歆這才想起還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只是見她走遠,也就算了。 兩人游賞了一陣,又乘馬車繼續他們的旅途。由於山路太過崎嶇,走了不遠,三人便棄了馬車步行上山。好在葉歆和青竹道人有道術相助,冰柔的輕功也很高明,所以走起來並不吃力。 第三集 第六章 轉過靈樞山便看到另一座山,比靈樞山矮很多,但也是周圍所見第二高的山。 青竹道人一指此山,道:「這就是雲錦山,山上為大片樹林所覆蓋,而在山腰處有一條帶狀的地區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火籐,如其名,籐色艷紅如火。火籐的紅染上了周圍的雲霧,染得雲錦山頂似錦如霞,再加上鬱鬱蔥蔥的森林,紅綠相疊,遠觀如一條錦帶環繞著山巔,故名雲錦。」 葉歆和冰柔抬頭望去,就見眼前的那座大山果然很奇特,山頂不是尖的,而是一個火山口。山腰有一圈浮雲,環繞著山腰。然而浮雲不是白色的,而是以紅色為主,又夾雜了其他的顏色,宛如一條錦帶鑲在山腰。 「好美的山啊!」葉歆和冰柔齊聲歎道。 青竹道人道:「那就是你們的新家。」 「我們的新家?師父你呢?」葉歆問道。 「我年輕的時候在此修道,年老後便很少來。以後這個地方就讓給你們。」 「師父,你不在,我怎麼療傷啊?」葉歆驚叫道。 「你的醫術比我高明,道力也不差,而且只有你才能將道醫結合使用。趁此機會既可養傷又可修道,我在這裡反而會阻礙了你。」青竹道人笑著又道:「況且你們新婚,我在這裡只會妨礙你們的夫妻生活。」 葉歆和冰柔羞紅了臉,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儘是甜蜜。 青竹道人又囑咐道:「山腰的火籐有毒,中者立倒,一日方醒,沒有人敢通過火籐生長的地帶,只能用木行道術引路才能通,因此山上不會有人打擾你們。山頂有一小型的火山湖,那裡風光怡人,你們夫妻可在此靜養。沿著山路向北去十幾里有一個小鎮,有什麼想買的可以去那裡。我此去雪嶺,三年內不會回來,若你們能在三年內傷癒歸家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我再來相助。」 「知道了,師父!」 走著走著,來到火籐生長的地帶時,果然見不少的動物昏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青竹道人用道術令火籐讓開了一條通道,三人方才過去。 上到山頂,果然有一個小型的火山湖。湖水清可見底,湖邊圍著一圈樹林,生長各種奇花異草,幽香四溢。天空的鳥鳴聲、瀑布的流水聲,以及其他各種聲音交織出山林交響曲。 看著如此怡人的景致,葉歆不由的從心底裡喜歡上了此地,因為這裡與他理想中的生活環境很接近。想到要和冰柔在這裡過上一段長時間,他不禁心喜萬分。 冰柔也被這新奇的地方所吸引了,興奮不已,跑到花草間看這看那,自然流露出來的少女嬌態揉和了周圍的美景,繪出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在青竹道人的引領下,三人來到了湖的北邊,這裡有座兩層的木屋。這座木屋本是青竹道人的住所,由幾棵大樹的枝幹構成,因青竹道人控制了枝幹的生長方向而自然的組合成了小屋。上層用作臥屋和書房,下面是客廳。 青竹道人將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冰葉二人,之後便飄然離去。 葉歆和冰柔看著自己的新家,他們十分滿意,相擁而笑,因為這裡是他們婚後的第一個家,是真正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家,而且還在一個美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多久,但這裡一定會留下他們甜美的回憶,他們將會在這裡享受著新婚的喜悅和甜蜜。突然間,任何問題都不再是心的羈絆,手的傷痛彷彿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葉歆深情地凝視著冰柔,道:「柔兒,這裡就是我們的新房了。」 「是啊!」冰柔微帶嬌羞地依在葉歆的懷中,抬起他的雙手,在雙手的傷口處輕輕地吻了一下道:「希望你的雙手能盡快復原。」 「對不起,不能為你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只能等我的傷好了才能正式娶你。」葉歆歉然說道。 冰柔嬌笑道:「傻瓜,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了。再說,等你將來功成名就,我自然就風光了。」 葉歆淡淡一笑,轉頭看著屋外,道:「外面的夕陽一定很美,我們出去看看!」 冰柔淺笑著攙扶葉歆慢慢地走向湖邊。夕陽的餘暉灑在湖面,泛起金光,湖邊的岸堤上留下了兩個影子,慢慢地合成了一個。 從這日起,葉歆便開始了每天艱苦的療傷和修道的生活,而冰柔也不辭辛苦的照顧著葉歆的起居飲食,日子過得煞是甜蜜美滿。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已過一年。外面的世界雖然瞬息萬變,但山中的生活卻始終如一,彷彿沒有了時間的束縳。 春天的來臨令百花盛開,湖邊一片生機盎然,輕脆悅耳的鳥鳴為山林增添了活力。湖邊的樹林中,一個輕盈優美的白色倩影正飄向湖岸,正是冰柔,她正拎著籃子為葉歆送飯。 一年的時光令她改變了不少,頭上梳起了代表少婦的盤龍髻,還插著一朵藍花。白色的長裙代替了以往紅色的勁裝,雖然少了一絲少女的活潑,卻增添了少婦素潔淡雅的韻味,加上嬌艷欲滴的桃腮粉頸,顯得越發動人。 穿過樹林便來到湖邊,一個瘦長的身影正靜靜地坐在湖邊出神地凝視著飄著霧氣的湖水。 冰柔忽然一笑,然後躡手躡腳走向葉歆,可是剛走近三丈距離就被葉歆發現了。 「柔兒,你來啦!」葉歆沒有回頭,仍然看著水裡的魚,平靜的臉添上微笑。 冰柔嬌笑:「又讓你發現了,你的感應越來越靈了,總是瞞不過你。哎呀——」 一條雪白色的籐突然從葉歆道袍中伸出,捲住了冰柔的纖腰後帶向葉歆的懷中。冰柔雖然嚇了一跳,但未掙扎,只是雙手護著飯籃,然後一蹬雙腳,順著去勢便偎進了葉歆的懷中。 葉歆手掌無力,無法攬住纖腰,只好用雙臂環繞著冰柔的嬌軀,嗅了嗅冰柔髮際的藍花,感受著軟玉溫香,輕聲地在她耳邊問道:「好香啊!這是什麼花啊?」 冰柔抬頭白了他一眼,道:「小心,別把籃子打翻了,我可是花了一個早上的功夫才做好的。」 葉歆鬆開雙臂,輕笑道:「好啊!讓我嘗嘗娘子的手藝進步了多少。」那條雪籐又捲向了飯籃。 冰柔急忙按住他,道:「別動,這次不行,等我下次做木碗,你再施展道術。」 葉歆哭喪著臉,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啊!」 冰柔一邊從籃子裡拿出飯菜放在草地上,一邊教訓道:「你已經摔壞了十幾個碗了,山上的碗只剩下幾個,我可不想下山為你買碗。」 「呵呵!」葉歆被冰柔說得不好意思,傻笑了幾聲,忽然故作神秘一笑,道:「今天我有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冰柔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葉歆忽然伸出雙手抓住飯碗,然後緩緩地將碗提離地面。 「啊!」冰柔又驚又喜,她知道丈夫的傷口雖然好了,但手一直都無力,連拿筷子也會顫抖。現在丈夫手中的飯碗雖然不住的顫抖,但這是丈夫受傷以來第一次可以拿起稍重一點的物件,所以她的心情興奮到極點。 可當她再仔細看,卻發現丈夫的雙手上各纏著纖細如發的雪籐絲,將整隻手包裹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對雪白色的手套。 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驚奇——失望的是丈夫的手並未完全康復,驚奇的是丈夫的道術又進步了,居然能通過雪籐絲控制自己的雙手。 葉歆得意地道:「這是我的新發現,我已經完成籐系道術的所有層次,現在已經可以完全控制籐系植物了,真不枉我這一年不眠不休的苦練。這些雪籐是我用道力驅使雪籐生長出來的。利用雪籐絲……哎呀!」說得忘形,道力有所不繼,手一軟,碗便向地上摔去。 冰柔急忙伸手接住,然後笑嘻嘻地看著他,調侃道:「還是我來吧!免得我又要花時間去做飯。」 「看來還要多加練習才能控制自如。」葉歆抬起雙臂,看著纏滿雪籐的雙手,搖頭歎息,但緊接著又自我安慰道:「只要繼續練習,我很快就能使用雙手了。」 冰柔用羹匙把飯菜送到他嘴邊,溫柔地勸慰:「相公,別急,日子還長著呢!」 葉歆感受著冰柔的溫柔,笑著道:「我不急,有這麼好的妻子服侍著,每天飯來張口、衣來張手,逍遙快活。」 冰柔猛的把羹匙插到他的嘴裡,笑道:「大少爺,吃飯吧!再說飯都涼了。」 葉歆笑嘻嘻地一口吃了下去,道:「等我傷好了,我也一口一口地餵你吃。」 冰柔心裡甜絲絲的,沒有答話,一匙一匙地餵著葉歆。 吃完飯,冰柔把東西都收拾了,又坐回葉歆的懷中,一起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美麗的景色。微風帶動了陣陣的漣漪,驚起了湖中的飛鳥,鳥鳴劃破寂靜的山林。 望著飛翔在湖面的鳥群,葉歆讚道:「好美啊!啊!每天抱著你坐在這裡欣賞風景,是多麼的寫意啊!可惜手還沒有復原。」 冰柔溫柔地安慰道:「相公別急,你手上的傷很快就會好。」 葉歆知道冰柔體貼自己,深情地道:「我現在最希望的是能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擁著你。」 冰柔擰了擰身子,使自己與葉歆貼得更緊,嬌笑道:「我這樣投懷送抱,不是一樣嗎?」 葉歆笑了笑,認真地道:「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擁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在這種仙境般的地方一起生活。也許大部分的人喜歡出將入相、倚翠偎紅,坐擁權勢美女。但我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就是我期望中的生活,平淡而清雅,不必參與人際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要是一輩子能和你在這裡共渡一生,那該多好啊!」 冰柔卻持相反的意見,道:「這裡非常美,我很喜歡,但我還是覺得應該趁著年輕多做些事情。更何況,男兒志在四方,就連我這個女兒身也想要做一番事業。況且,你用了那麼多時間去學習各種知識,若是不用實在可惜。而我也花了很多時間去練武,應該去天下闖一闖。等我們老了,厭倦了外面的生活,到時再回到這裡,豈不是更好嗎?」 氣氛突然顯然有些嚴肅,葉歆看著冰柔欲言又止,低下頭沉默不語。 冰柔卻越說越興奮,眼神充滿了對未來的嚮往和期盼,道:「這裡的生活有點平淡。我們還年輕,這種歸隱式的生活不適合我們。你的傷勢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想來很快就會復原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去考科舉,我們便可以一起做一番事業。」 葉歆暗暗歎了口氣,他第一次發現兩人的思想有這麼大的差別、對將來的生活各持完全相反的意見,不禁神色黯然,忍不住問道:「你真的這麼想出去闖嗎?」 「為什麼不出去?我練了那麼多年武,學而不用豈不是浪費了,我可不想變成廢物——」話突然間停住了。 冰柔知道自己一時口快,忘了葉歆的感受,「廢物」兩個字衝口而出,連忙道歉:「對不起,相公。」 葉歆淡淡地一笑,鬆開冰柔,道:「沒關係,我不介意。好了,我該去修煉了。你累了一早上,回去休息吧!」 冰柔甜甜地一笑,便拎著籃子走了。 ※※※ 葉歆的心情很沉重,他並非因為冰柔的話不高興,而是因為兩人對於未來和人生看法不同而感到不安,生怕處理不好會影響彼此的感情——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他很矛盾,既不願冰柔失望,又不想放棄自己的心願,冒然踏上仕途。 他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在悠長的歷史中,在官場中弄得家破人亡的例子數之不盡。就算是一代英雄豪傑,也有可能落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即使能平安無事,也無法找回如此平靜和諧的生活。 他很清楚自己喜歡的就是現在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然而他也知道冰柔一向好動,這種平靜的生活不適合她。她之所以能在此生活一年,完全是為了自己。要讓冰柔繼續忍受這種她不願意的生活方式,他實在心疼。冰柔一直都很體貼他,但是他這時才知道冰柔對於他的將來抱有如此大的期望,與他對自己的期望恰好相反。 思緒影響著他的心情,他如何也靜不下來修煉道術。為了一解胸中的悶氣,他來到雲錦山的最高處。站在山巔,眼前是巍峨綿延的崇山峻嶺,腳下是美麗的火籐和色彩斑斕的錦雲,心情霍然開朗,胸中悶氣解除了不少。他把煩惱暫時放下,盡情感受著自然的美麗和奧妙。 看著眼前高大巍峨的靈樞山,他不禁聯想起仙人的傳說,對於這充滿神秘的靈樞山產生濃厚的好奇心,忽然有種衝動想去看看,因此全力施出遁術向靈樞山飄去。 受傷後,他便對遁術進行了改良。從之前的事故中,他瞭解到施展遁術的缺點——所需的時間太多、步驟也過於繁雜,遇到突如其來的危險時根本來不及躲避。 他想方設法改良遁術,希望加快施術的速度,令自己可以在心動之間便可施展遁術,可隱可現。他知道最大的問題在於畫符的時間太長,待敵人攻到面前,根本沒有時間畫符。因此,要改良遁術必須減少施展道術所需的時間。而畫符的意義在於催動道力的施放,使道力產生不同的作用。 經過多番嘗試,終於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他先叫冰柔將符的圖案刺於背上,再每天用植物的汁液塗在背部的符上。長此以往,植物的汁液便滲入皮膚,在背上形成一個綠色的符,這樣一來便可以隨時使用遁術而不必臨時畫符。隨著道力的增長,現在的他可以隨想隨遁。 有了遁術相助,葉歆爬起來很輕鬆,再加上這一年都在山上居住,所以已經適應了高山的寒冷氣候和稀薄的空氣。 越往上,天氣越冷,猛烈的山風呼呼作響。葉歆剛一現身,便被山風吹得連連後退,他連忙施出盤根術,固定自己的身體,接著隱身前進。 去到半山,周圍被一濃霧所罩,伸手不見五指,路也無法找到,而且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山下,好像有一個迷宮設在山腰,阻止人們向上爬,他這才真正明白為何無人上山。 幸虧山上生長著各種植物,他利用木行道術的感應力讓山上的植物引領他前進。走了許久,方才穿過了雲霧帶。 爬到最高處的時候,他發現山頂果然別有天地,與自己所住的雲錦山一樣,都是火山口,中間的火山湖更大,湖的東部和北部各有一片很大的土地,生長著茂密的森林,四周的山坡上也長滿了各種花草,香氣隨著山風飄散,令人心曠神怡。湖上飄著淡淡霧氣,使人有置身仙境之感,從而使人忘卻世間的一切煩惱。 火山口內的氣溫明顯比山的外側要溫暖的多,葉歆悠閒的躺在山坡上,盡情享受如此美境,剛才的憂愁也暫時置之腦後。 忽然,東北方近森林的湖面突然泛起了巨浪,接著湖面更出現了片片薄雲,忽而又飄起了雪花。這番異象吸引了葉歆的注意,他覺得這些現象太過奇怪,非天然而成。在好奇心的慫恿下,葉歆飄向了那裡。 第三集 第七章 沿著崎嶇的山道,葉歆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尋找著異象發生的地點。尋了許久,方才走到東北方的森林。穿過茂密的樹林,葉歆來到了一處平地,隨即大吃了一驚,因為不遠處有一座小屋,他想不到這裡會有人住。 難道真的有仙人?還是有什麼異人?葉歆不禁心裡打鼓,七上八下。 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到小屋的門口。小屋其實是很大的樹洞,用一些樹木連接樹洞建成屋子。屋的四周長滿了各種花草,有異香飄出。 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葉歆高聲問道:「請問有人嗎?」 等了很久也沒人回應,葉歆心中奇怪,正在考慮是否推門進去。這時,不遠處的湖面傳來了巨大的水聲,葉歆急忙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隨著距離的接近,水聲越來越大。從樹林的縫隙望去,可見到前方的湖面上飄浮著巨大的藍色水體。葉歆嚇了一跳,生怕有什麼怪物,連忙施出遁術隱身而去。遁到湖邊時,眼前的奇境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湖中有個巨大的水球滾在水面,浮而不沉。葉歆好奇地望向四周,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再度仔細地觀察水球,赫然發現水球的中間隱約有一物體,但看不真切。 大水球周圍的水面,不時有浪花吐出一個個小水球。小水球跳到空中,在大水球的旁邊跳躍著。時而幻成水帶飛舞,時而幻成水點分飛。在光線的照射下,水帶和水點幻出了晶瑩的藍光,隨著水帶的運動而變幻著。 忽然,水球如花一般綻放,在水面形成了一朵巨形的水藍色花朵。花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婷婷裊裊的少女,赤著玉足,佇立於水上,正站在花的中央,舞動著身影。 細看這少女,婉約秀麗,望之如姑射仙子;雪膚花容,觀之若綽約天女。水藍色的長裙裹住嬌軀,更添婀娜。霧鬢雲鬟,以水藍色的飄帶系之,隨著陣陣的清風飄舞,越發顯得飄逸出塵。如仙境般的美景與清幽出塵的少女渾然一體,彷彿畫中世界,編織出一幅仙女戲水圖,使葉歆感覺既虛幻又真實。 奇特的是,她的衣服上有薄薄的水層包裹在衣服之外,然而衣服卻毫無潮濕的感覺,就像穿上了一層水做的長裙,在光線照射下,少女的身上便幻出晶瑩的藍光。 葉歆這時也放下心來,收了遁術。他不敢打擾少女,輕輕地走到湖邊觀看。面對如此絕美的少女,他心中不禁暗暗驚歎:「金玉愧其俗,冰雪慚其膚,花月羞其貌,星日慕其精。天上仙子不過如此,可惜我不善丹青,無法留下這麼美麗的畫面。可惜、可惜。」 這少女並未留意周圍多了一個人,仍專心地施展其神術。腳下的湖面又泛起陣陣漣漪,少女的雙足並未移動,仍立於波浪之上,由水的漣漪帶動向前飄去。 她舞動著那纖細修長如冰雕般晶瑩的玉手,指引著水流,通過控制著漣漪擴散的方向以控制自己移動的方向。轉了一圈後,她又飄回原地。 接著,湖水被引到空中,再度在她的身邊圍成水球,將她那絕美的身影包裹其中,從外面看只能看到一個倩影在水藍色的球內舞動。 突然,水球的水壁全部化成了水氣,再結成薄雲,隨後雲又幻成了片片的雪花在空中飄舞。不一會兒,雪花又結成了很小的冰粒,最後冰粒又幻成霧氣,使湖面變得霧氣騰騰,少女的俏影隨之隱入霧中。 漸漸地,風吹散了霧,湖面恢復平靜,少女的倩影也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著少女神乎其技的控水之術,一個名詞跳進了葉歆的腦海——水行道術。除非這少女真是仙人,否則他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奇術可以如此自如地控制水。 令他更震驚的是少女的年紀很輕,大約只有十**歲的樣子。一直以來,青竹道人都說他是修道中人的奇跡,想不到這個少女年紀輕輕,所擁有的道力和道術更加高明,而且使用的道術更是神乎其神,這水上漂流之術更是聞所未聞的奇技。 然而,少女接著施展的道術更令他吃驚,只見她身邊的冰粒又幻成了片片薄雲,然後少女的身體竟然離開了水面站在雲端,任由薄雲四處飄浮。 看到這裡,葉歆的感覺從驚歎變成了敬佩,一時興起,他也施展起木行道術。湖邊草地上的野花在他的操縱下也飛上了半空,然後幻成一陣花雨飄向少女。 當花雨飄進少女身處的薄雲,光線透過水折射在花瓣上,再反射出來,折射出各種顏色的光線,為水藍色的波光添上了斑斕。波光隨著水體形狀的變化而變幻著,在少女的周圍幻出如彩虹般的光芒。 看到周圍的變化,少女愕了一下,但她的臉上隨即綻放出蘭花般的笑容。這一刻,天地彷彿也為之屏息,所有事物都在這笑容間失去了光彩。 葉歆再次被感染了,讚歎道:「一笑傾國,天地間竟有如此美麗的笑容。看到如此的笑容,便是天地也會動容。」 在他眼中,這少女是如此的出塵不染、是如此的婥約多姿,如水般潔淨無瑕、如風般輕柔脫俗。 看著她,任何人都不會有絲毫不潔的念頭,是不敢,也是不忍,彷彿任何念頭都會褻瀆了她。她是一種純美的表現,只會讓人覺得自己太過污濁,生怕沾污了她。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時,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也是修道的嗎?」話語有些生澀,就像很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一樣。 葉歆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正有一雙如秋水般深幽的眸子凝視著他,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略有些緊張,行了一禮道:「我叫葉歆,道號雪竹,是木行道士,請教仙子法名。」 「凝心!」少女的臉上再次綻放出如蘭花般的笑容。 細細的柳葉眉下是一對明亮的眼睛,纖巧的小鼻子又挺又直,櫻桃似的小嘴鮮紅透亮,嫣紅的雙唇微張,露出二排如白玉般的小牙,白裡透紅的肌膚吹彈欲破,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玉肩,在水藍色飄帶的點綴下更添秀氣。方才從遠處望之,潔白明亮,若太陽升朝霞,此時臨近細看,鮮明秀麗,若芙蕖出綠波。 葉歆看得呆了一下,連忙低下頭,不敢正視。 凝心好奇地上下打量葉歆,問道:「這裡從沒有外人來過,你怎會找到這裡?」 「我住在旁邊的雲錦山。山下傳說這裡有仙人居住,因為好奇,所以來看看。」 凝心輕輕一笑,道:「仙人?哪裡有仙人,我住了十幾年也沒見過。」 受到凝心親切的笑容和溫柔的語氣所感染,葉歆漸漸放鬆下來,笑著道:「怎麼會沒有仙人?仙子仙姿玉貌、道術高明,既可踏浪而行,又可浮雲而游,不就是仙人嗎?」 凝心抿嘴一笑,道:「別叫我仙子,我可受不起!」 葉歆吶吶道:「仙子才貌雙絕,乃世外天人,不是仙子是什麼?」 凝心輕笑道:「什麼仙子,你還是叫我凝心吧!名字不是用來稱呼的嗎?何必再多此一舉。」 「這不太好吧!」葉歆覺得直接叫名字太過唐突。 凝心想了想,轉而問道:「你多大啦?」 「十六。」 凝心皺著眉頭苦苦地思索了一陣,道:「我好像十八了。」 「好像?」葉歆疑惑地看著凝心。 「是啊!自我懂事,便已在此山中與婆婆相依為命。十歲時婆婆死了,這裡就剩我一個人。一個人在山上,時間對我已經沒有意思了,只記得婆婆死後花開了八次。外面是什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凝心的眉宇不經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啊!對不起!」看著凝心絕美的秀面上露出戚容,葉歆彷彿覺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引得她傷心,惴惴不安道:「小生一時失言,仙子請勿見怪。」 凝心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平整了自己的心情,淺淺一笑,道:「我比你大,不如你叫我姐姐吧!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有個弟弟也不錯。」 葉歆不好意思,吶吶地叫不出口。 凝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了,連姐姐也不願叫嗎?」 「姐——姐——」葉歆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 這聲「姐姐」使凝心有些異樣的興奮。她從小獨自一人在山中修煉道術,任何情感都已經淡化了,葉歆的出現使她彷彿找回了些許人的感覺。更重要的是,葉歆也是修道之人,這種熟悉感使她覺得很親切。 她被自己的感覺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後,淺淺地朝葉歆笑了一笑,道:「我們都是修道之人,以後可以在一起修煉道術。」 葉歆興奮道:「太好了,有姐姐如此高明的水行道術相助,我的道術一定能更上一層樓。」 凝心微笑道:「是啊!木為水生,一起研究道術會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是啊!」葉歆想起凝心長年一人在山中居住,不禁問道:「姐姐這多年一個人過,會不會寂寞?」 凝心微笑著應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你也是修道之人,應該知道這樣才是修道的最好環境——無牽無掛,心湖自然平而不波。」 葉歆恍然大悟道:「姐姐能有如此高明的道術,想必就是得益於此。」 凝心點了點頭,問道:「你也是在一直在山上修道嗎?」 「我住在雲錦山,是來此養傷的。」說著,葉歆伸出雙手。 凝心疑惑地看著葉歆的手,問道:「你的手怎麼啦?」 葉歆施出道力,收回纏在手上的雪籐絲,露出雙手。手腕的刀痕仍在,雙手因為久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 「這是什麼道術?好奇怪啊!」凝心看著那條可以伸縮的雪籐很好奇。 「是我發明的,利用雪籐操縱雙手,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葉歆無奈地答道。 凝心忽然伸出玉手,一下抓住了葉歆的雙手。葉歆有點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卻又不敢。 凝心沒有看他,低頭凝視著傷口,一邊用玉手輕輕地撫摸著傷口,一邊憐惜地道:「好深的傷啊!疼不疼啊?」 「不疼、不疼……」葉歆嚇了一跳,想抽手,卻又不敢。 凝心抬頭問道:「這傷什麼時候能好啊?」 「不知道,可能一年、可能兩年,也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葉歆無奈地苦笑。 「啊!」凝心驚訝地看著葉歆,關懷地問道:「你也是一個人住嗎?手斷了,你怎麼照顧自己?」 「姐姐放心,有柔兒照顧我。」 「柔兒?」 葉歆靦腆地笑了笑,道:「是我的妻子,也住在雲錦山。」說起柔兒,他的臉上洋溢起幸福溫暖的笑容。 「妻子?」凝心有些好奇,問道:「你成親了嗎?師父說修道之人不宜成親,你難道不知道嗎?」 「不會吧!我師父只是說要避免受到感情影響,我和妻子的感情這麼好,不會有事。我的道行不高,成親也沒什麼事。」葉歆笑著又道:「況且成親有成親的好處,有困難的時候有個人在身邊照顧總比一個人好。像現在,我的手傷了,有柔兒在身邊照顧才能專心養傷。」 凝心看了葉歆充滿幸福的臉,忽然轉頭望向平靜的湖水,眉尖微蹙,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兩個人在一起,真有那麼好嗎?」 談到冰柔,葉歆才想起出來已久,怕冰柔擔心,於是向凝心告辭:「姐姐,天色不早了,我怕柔兒擔心,我要回去了,下次再來向姐姐請教道術。」 這些年來,凝心都是一個人,突然有人可以與她談話聊天,她感到有些奇特、有些興奮,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笑著道:「下次把你妻子也帶來吧!我從來沒有試過和兩個人在一起,很想知道那會是什麼感覺。」 葉歆笑著應了一聲便遁去了。 回到雲錦山的小屋,天色已經全黑,冰柔正焦急地在屋外等著,見到葉歆的身影立即撲了上來,問道:「相公,你去哪兒?我都快急死了。」 看著冰柔,葉歆又想到兩人之間暗藏著的問題,煩惱再次湧上心頭。他不想冰柔為此而擔心,於是壓下心頭的煩惱,換上一副笑顏,歉然道:「對不起,回來晚了,我去了靈樞山。」 冰柔好奇地問道:「靈樞山?就是那個仙山?真的有仙嗎?」 葉歆笑著道:「有,進去再說吧!別餓壞我的娘子。」 冰柔嬌笑著挽著他走進屋子。 晚飯時,葉歆將今天的遭遇說給冰柔聽。聽到凝心神奇的道術時,冰柔羨慕不已,逼著葉歆要他帶自己去。葉歆欣然答應。 ※※※ 次日一早,葉歆便帶著冰柔去靈樞山。 一進到火山湖的範圍,冰柔便被周圍的景色所吸引,恢復了她活潑的天性,興奮地到處亂跑。葉歆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嬌美的冰柔穿梭於花叢間,撲蝶,他知道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讓她枯住深山,自己覺得有些內疚。 「來啊!」冰柔拿著一大堆鮮花,嬌笑著向他招手。 湖面又出現了異樣,葉歆知道凝心又在修煉道術,叫道:「柔兒,凝姐姐又在施展道術,我們快去吧!」 「好啊!」冰柔捧著鮮花跑了過來。 經過樹林和小屋,兩人來到湖邊。冰柔一下子就被凝心的道術驚呆,她雖然見過葉歆的道術,但凝心所展示出來的道術已經突破了一般人的想像力,她驚歎著居然有人可以踏雲而飛、漂水而渡。 凝心也注意到湖邊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昨日剛認識的葉歆,另一位婀娜多姿、嬌美可人。她知道這女子便是葉歆所說的柔兒,於是收了道術,飄回岸邊。 冰柔便一下子跳到凝心的身邊,接著圍著她轉了一圈,然後盯著凝心的臉,左看右看。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淺淺一笑。 冰柔突然問道:「姐姐,你是不是人啊?」 「什麼?」凝心怔怔地看著冰柔,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冰柔雙眼發光,道:「姐姐如果不是仙子下凡,怎麼會長得這麼美?如果不是仙子,又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道術?」 凝心被冰柔的嬌態逗得抿嘴一笑,道:「我哪有你美啊!連我都動心了,何況歆弟。能娶到你,他真有福氣。」說罷瞥了一眼葉歆,捂著嘴輕笑。 冰柔挽起葉歆的手臂,笑著道:「那當然,不是我,他早就在山上餓死了。」 葉歆裝模作樣地朝冰柔鞠了一躬,道:「多謝娘子的大恩大德。」 三人都笑了起來。 對著兩位如蘭似玉的美人,葉歆看得眼花繚亂,話都說不出來。 凝心清雅絕秀,冰柔嬌俏可人。雖然凝心更美,但是太美給人的感覺便不真實,彷彿是遙不可及的畫中仙子。冰柔則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令人想親近。 「去我的小屋坐坐吧!」凝心領著葉歆和冰柔走進了自己的木屋。 第三集 第八章 木屋建得很樸素,屋內除了一般的家俱外,沒有什麼特別的物品。然而屋子雖小,卻藏有大量的書籍,牆邊排著一排書架,架上擺得滿滿的都是書。 葉歆看著書房內各種各樣的書很興奮,由於雙手不便,所以很長時間沒有看書,這時不免有些心癢,問道:「姐姐果然飽覽群書,這裡都是修道的書嗎?」 凝心道:「有些不是,其中有很多奇特的書,我也不大明白,只是沒事的時候隨便看看罷了。」說罷便伴在葉歆身邊為他介紹著架中的藏書。 葉歆沿著書架慢慢地看,他發現書架中不單有水行道術的書,還有其他四行的書籍,好奇地問道:「這些書你都看過嗎?」 「是,一個人沒事做的時候隨便看看。」 「不是只能練一種嗎?」 凝心笑著解釋道:「五行道術注重相生相剋之理,因此必須瞭解所有五行的特點,才能練好自己的道術。況且,道術無極無限,需要我們去深入探討。我覺得道術應以太極為本,獨孤一味地分化五行,只會局限道術的發展。要追求更高的境界,就必須博采眾家之長。」 「姐姐果然道行高深,你能給我講講嗎?」凝心剛才的一番話宛如一把鑰匙,為葉歆開啟了道學更高層次的大門。他彷彿看到了更光明更廣闊的道學之路,通向無邊的道學領域。對於凝心的智慧,他由心的敬佩,不禁渴望向凝心學習更高明的道學。 「好啊!我正愁沒有人跟我一起研究道術呢!」凝心從書架中抽出一本關於木行道術的書,遞給了葉歆。 葉歆伸出雙手,無奈地笑了笑。 凝心恍然大悟,向他嫣然一笑表示歉意,然後把椅子搬到他身邊,正欲坐下,忽然又站了起來,雪白的玉臉上泛起淡淡的紅霞。 她回頭望著冰柔,尷尬地道:「你來幫他吧!」 冰柔笑著擺了擺手道:「不行、不行。那些道術我一點也不懂,和你們在一起只會悶死我。你們談吧!我一個人出去練武。」說罷就嘻笑著走了出去。 凝心淺淺一笑,道:「柔兒妹妹真的很可愛。」 葉歆深情地向門口望了一眼,然後對凝心笑了笑道:「我們開始吧!」 「好啊!」凝心又坐回葉歆的身邊,手捧著書,一頁一頁地翻給他看,細細地講解書中所述。 坐在凝心身邊,一絲絲如蘭似麝的幽香總是透鼻而入,弄得葉歆心神不定。轉臉一望,玉人近在咫尺,幾乎貼身而坐。兩彎淡淡的黛眉似皺非皺,如同一抹輕煙,朦朧典雅;一雙靈巧顧盼的秀目似笑非笑,流眄溢彩;櫻紅的小嘴吹氣如蘭,捧書的玉手似霜凝雪。 凝心給他的感覺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仙子,而是觸手可及的妙齡少女。 葉歆呆了一下,立刻低頭看書。與如此絕秀的玉人相對,便是石人也會動心,何況凡人,即便他這種修道之人也難免有些心動神搖。但他又捨不得這種修煉道術的好機會,於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收斂心神,凝視於書本之上。 凝心也察覺到葉歆的異樣,轉頭看了他一眼,發覺自己和葉歆貼得很近,臉上也染上了一絲紅暈,又看了葉歆一眼,緩緩地低頭繼續講解。 漸漸地,兩人都專注於道學的研究,越談越投入、越談越高興,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相處也越來越自然,沒有了開始時的生疏感。他們相互交流著自己對道術的見解,從道術談到道義,又從道義談到道心。討論完一本,凝心隨手又拿起另一本,繼續討論…… ※※※ 屋外的冰柔卻是孤身隻影,最初她跑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好,一時撲蝶、一時習武練劍,煞是寫意。可是時間一久便覺得了無趣味,面對湖光山色,卻絲毫提不起興趣。無聊之極便走回小屋,想找葉歆和凝心一起去遊湖。 怎料葉歆和凝心仍在那裡專心致志地談論道學,絲毫不知道她走了進去。葉歆神采飛揚,妙語紛呈,把凝心逗得花枝亂搖。一笑百媚生,凝心自然透溢出來的美態,連冰柔也看得呆了一下。 見兩人相談甚歡,冰柔也想一起說話,但她不懂道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躊躇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了一陣,最後在牆角坐了下來,雙手捧著腮,呆呆地望著談話中的兩人。 枯坐了一陣,見無事可做,她隨手從身邊的書架中拿出書本翻看。翻著翻著,她隨手從書架的角落中找到了一本怪書,書面上有四組符號,符號的下面有四個眠月文字——「魔語寶典」。 翻開一看,書裡所述都是魔族的語言,而那些古怪的符號正是魔族語,符號的旁邊還注有眠月文字。 看到此時,她明白這是一本魔族語詞典,不禁非常好奇。雖然小時候,葉歆曾給她說過一些有關異族的野史故事,但她一直都將它當們編出來的故事,這時她才知道異族是曾經存在的,只是不知何時滅亡了。 她不禁想起葉歆身邊的那本怪書,書裡也都是這種怪字,但沒有眠月文的註釋。她問了葉歆很多次,但葉歆只說那是一本看不懂的怪書。這時見有了「魔語寶典」,便可以翻譯那本怪書。 她很高興,急忙跑葉歆的身邊,興奮地叫道:「相公,我找到了一本好東西。」 葉歆和凝心都沉浸在道學的領域之中,心無旁鶩,此時被冰柔一驚,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冰柔。 冰柔把書放在葉歆的面前,邀功似的說道:「相公,那本怪書之謎,終於可以破解了。」 「哦!」葉歆早已將那本看似無用的「天嵐真經」給忘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口就應了一句。然而,當他低頭一看,卻整個人呆住了。 冰柔手裡的書所示的符號與「天嵐真經」上的符號非常相似。冰柔把書打開,一頁一頁地翻給他看。當葉歆看到書中怪字旁的眠月文註釋,整個人興奮地跳了起來。 凝心不知道兩人為何如此興奮,好奇地伸頭一看,接著笑著問道:「這本『魔語寶典』有什麼特別嗎?你們為什麼這麼高興?」 「『魔語寶典』?」葉歆疑惑地看著凝心。 「是,『魔語寶典』記載的是魔族語言和文字。」 「魔族?真有魔族?我看到野史中曾經提到其他種族,但是朝廷編的史書卻從未提到過。」葉歆既驚訝又好奇,對於人類之外的其他種族,他一直抱有很濃厚的興趣。 「是真的!」 接著,凝心開始講述著一段悲壯的歷史故事。 ※※※ 眠月一百六十三年,新的種族突然出現在大陸西岸,無論在形體上,抑或習慣上,新的種族與原有的人族十分相近。由於這個新的種族能使特殊的技能——魔法,故被稱為魔族。他們自稱由西方大陸而來,於眠月大陸西部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暗魔帝國」。 經過二十年的發展,魔族成為當時最強大的種族。由於魔族特有的魔法能量和優良的體質,使暗魔帝國建立了強大的軍事力量。當時暗魔帝國的皇帝——天魔帝,野心勃勃的希望利用其強大的軍事力量和魔法技能統一大陸。 眠月一百八十三年春,天魔帝終於發動全面的進攻計劃。短短的六個月內,暗魔帝國控制了整個大陸的一半。更甚的是,滅族政策使得魔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所有人族、精靈、矮人和半獸人皆在被屠之列。 九月,人族皇帝江天雲戰死。十月,其弟江天風繼位,以高明的外交手段和權謀,統合了人族、精靈、半獸人和矮人的戰力。 由於半獸人有較強的防守能力,而精靈箭手有高超的箭技,因此江天風以半獸人為主、以精靈箭手為輔,建立了強大的防衛體系,使魔族的進攻被迫停了下來。 而後,江天風利用矮人先進的冶煉技術打造了大量的優良兵器,使軍力大大的提高。武術被推廣至軍隊,道術也被用於戰爭。從此形勢逆轉,魔族漸漸落於下風。 眠月一百八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江天風結合高超的武技和五行道術,深入敵軍腹地,刺殺了天魔帝。魔軍因而大亂,節節敗退,一個月內損失六十萬大軍。史稱「滅魔之戰」。 最後,戰爭使魔族被滅了族,矮人、半獸人和精靈也損失慘重。 戰後,人族恢復的最快,佔了九成的人口。因為害怕魔族的事件再次發生,所以當時的天嵐帝國就找了些借口把其他種族殺光了。 說到最後,她感歎道:「幾百萬異族就這麼被殺光了,可是就算沒有了其他的種族,戰爭和不公平還是存在,所以我不願出山。」 葉歆和冰柔聽了後震驚不已,久久不能說話。 凝心又道:「人類為了瞭解魔族的語言和魔法,因而撰寫了這本『魔語寶典』。魔族被滅後,聖皇江天風下令銷毀一切與異族有關的東西,其中包括書籍文字,所以世上沒有什麼人知道當年之事。這些故事都是小時候婆婆說給我聽的,她說我的師祖曾經參與過滅魔之戰,因為不滿天嵐皇朝濫殺異族,因而歸隱此地。這本書便是我師祖留下的。」說到婆婆,她的眼眸中不禁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意。 葉歆定了定神,問道:「此書能借我一用嗎?我有一本魔族語的書,一直都看不懂,這本『魔語寶典』應該可以幫我解開疑團。」 「當然可以,我拿著也沒有什麼用。想不到你竟然敢藏有魔族的書,我看書上說這是滅族的大罪。」 「我也知道,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柔兒也不清楚。」 冰柔好奇道:「那本是什麼書啊?這麼神秘。」 葉歆道:「武林傳說那是一本至高無上的武林絕學,據說源自天嵐皇朝,故名之天嵐真經。想不到竟是來自西方大陸的魔族所著,是不是武功秘笈也尚未可知。」 「我們快回去找找吧!看看這書到底是不是武林秘笈。」柔兒一聽可能是武林秘笈,立即產生了興趣,急著想知道那本怪書是不是武林秘笈,因此催促丈夫離去。 葉歆和凝心看了一下外面,這才發現日已西斜,對望了一眼,葉歆笑道:「想不到一說起話,時間就過得這麼快。時候不早了,我們告辭了,太晚路就難走,明天再來和姐姐論道!」 凝心點了點頭,便送兩人去到門口。 冰柔忽然嬌笑著攬住凝心,道:「姐姐,不如明天你去我們家做客吧!」 「我答應了師父,終身不離此山,所以我不能出去,還是你們來吧!」凝心摸了摸冰柔肩上柔軟的青絲,笑著婉拒了冰柔的邀請。 冰柔沒有辦法,失望地和葉歆走了。 ※※※ 回到家中,葉歆立即讓冰柔找出那本「天嵐真經」。 冰柔拿著「天嵐真經」,然後坐在桌前細細地查閱著。葉歆則坐在她身邊,等待結果。 查找了片刻,他們發現書的封面上的四個怪字並不是「天嵐真經」,而是「水系魔法」。葉歆苦笑了一聲,他知道武林中人的猜測可能都錯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們繼續翻譯此書。 由於書很薄,兩人花了一夜的時間就將怪書破譯。 看著桌上這本所謂的武林秘笈,葉歆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書中所載,根本不是練武之法,皆是有關水系魔法的原理。 從書中,他們得知世界上果然還有另一個大陸叫「西方大陸」。西方大陸上有一種特異技能叫魔法,就和眠月大陸上人人練武一樣,西方大陸上也是人人都練魔法。而魔族其實也是人族,當年眠月大陸的人因為他們會用魔法,才稱他們為魔族。 西方大陸除了人類外,還有各種不同的種族生存。各族之間紛爭不停、戰火不斷,因而就產生了魔法。各族有自己不同的魔法,但產生的原理相同,只是使用的方法和效果不同罷了。 據書所載,天地間有水、火、風、地、光、暗六種魔法元素,因此就產生了六種相應的魔法。 通過不同的魔法操縱六種魔法元素,可以在短時間產生大量的能量。不同的魔法使魔法元素產生不同的組合形式,不同的組合形式產生不同的效應。 由於魔法的產生源自於戰爭,在不斷的改良中,魔法的攻擊力大大的增加,而防禦力也相應的得到增加,因此魔法的效果越來越厲害。六種不同的魔法各有特色,若練至極限,據說能毀城移山、斷河分江。 看到此處,兩人打了一個冷噤,不寒而慄。腦中不禁幻想起當年魔族入侵的畫面——日月無光,山河變色,大地咆哮,江河震動,烈火焚天,城牆崩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同時,他們的心裡不禁產生了疑問,當年魔族有此如此強大的魔法,為何仍在眠月大陸上落個滅族的結果? 一種想法出現在葉歆的腦海中,他猜測當年必有能與魔法抗衡之術,因此他想到了道術。假若真是如此,當年的修道之人必有過人的道力和道術,也就是說當年的道術大都已經失傳了。 想到此處,葉歆感到深深的惋惜。同時他很興奮,因為他彷彿看見了道術的更高境界。 他們又繼續往下看,此書專注於水系魔法的使用。水系魔法以強大的防禦力為主,當然也有很多攻擊性的魔法。 看到此處,他們興奮了起來,如果能有強大的防禦力,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可他們都失望了,後面的大部分都已被燒掉,留下的部份只是介紹水魔法元素的特點,以及收集和操控水魔法元素的方法,然而教人如何施展魔法的部份全被燒掉了。 冰柔見勞無所獲,失望地把書往桌上一丟,噘著嘴就跑去睡覺了。 葉歆則呆呆地坐在那裡,他想到了送他此書的許百槦,想到那麼多人為了這本無用的書丟了性命,實在太不值得。 武林中人一定很多像許百槦一樣,為了此書相互仇殺,落了個客死異鄉的下場。忽然,他產生了一種衝動,想把這本害人的書毀掉。 他走到湖邊,想把書扔入水中。 不過,當他看到平靜的湖水,他想起了凝心——凝心練的是水行道術,這些水系魔法原理或許對她會有好處。於是決定把書送給凝心。 第三集 第九章 翌日,葉歆帶著那本「水系魔法」去找凝心。 凝心細細地讀了一遍,覺得很有趣,笑著道:「這本書很新奇,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水魔法元素的存在。以前我修煉水行道術的時候,經常發現有些不明的水能量粒子,但我沒有去留意,以為那是水體變化所產生的水能量。看了這本書之後,我覺得水系魔法與水行道術可能有些共通之處,也許可以從此書中找出令道術有所突破的方法。」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邊研究道術,一邊研究此書,有用則用之,無用則棄之。」聽了凝心的話,葉歆突然對此書產生了濃厚興趣。自從昨日一談,他深深地瞭解到凝心的道學知識豐富,既然她有興趣,就代表此書確有些用處。 「正合我意!」 練了一陣道術,葉歆忽道:「不如姐姐試試操控水魔法元素。」 他還是對魔法元素很好奇,因為魔法元素之中沒有植物系,他很奇怪為什麼沒有這方面的研究和發展,想知道魔法元素究竟是什麼。 凝心又細讀了「水系魔法」中魔法元素的控制方法,她覺得這感應魔法元素的方法與修煉水行道術時感應水的方法有些相似。 確認之後,她伸出右手,嘗試著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應魔法元素,原本她以為會很難,誰知念力一動,右手的掌心便一點點慢慢地聚集了晶瑩的藍色物體。 葉歆目不轉睛地盯著凝心的玉掌,只見掌心處出現了一個似水非水、似霧非霧、似冰非冰的藍色球狀物體,慢慢地越來越大。這種球體與平時看凝心利用道術所結成的水球大不相同。 凝心停止了念力,笑著對葉歆道:「想不到這麼容易。」 「姐姐,這究竟是什麼?」 凝心仔細地檢查了這個球狀的流感水晶體,然後試著利用水行道術去感應這個物體。 過了良久,她忽然驚歎道:「這些水魔法元素可是好東西啊!它是水之精華所在,比一般的水更純、更晶瑩、更潔淨。它應該是天地之間的水體在變化流動轉形中產生的水能量,這種能量本是透明的,但因為它的能量而依附了水的精華,也就是最純淨的水分子,因而變成水藍色。這水可以凝合變化,從而產生更大的能量。但缺點是這種水魔法元素非常少,而且很難收集。」 葉歆想不到凝心一語便道破了魔法的優劣,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姐姐真厲害,這麼快就發現了水魔法元素的秘密。」 「我修煉的是水行道術,自然對一切有關於水的東西能感應。而且,照書上所說,魔法元素並不需要像道術一般感應融合之後才能操制,而是用一種奇特的方法驅使這些魔法元素變化成形,從而產生使用者想要的效果。」 葉歆盯著那個水藍色的小球,忽道:「我覺得魔法與道術是兩個方向。照你所說,魔法的精華便在於駕馭,駕馭魔法元素,從而強硬地逼使魔法元素凝合成形而產生大量的能量,進而產生破壞力,這種方法似乎有違道術天人合一。不像我們所學的道術,道法自然。道術在於融合,萬物即是我,故我動則物動。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希望控制水,便是如水相通,只有與水融合。是水自己在動,而並非我們要它動。」 「對,例如,我覺得修煉水系魔法的人也會溺於水,而修煉水行道術之人便無懼於水,可踏水、分水、馭水、隱水、遁水、幻水。換言之,練了水行道術之人,是不可能淹死的。」 「我明白了,魔法中之所以沒有木,是因為萬物中只有生物是有靈性的,有靈性必有自己的感覺,只有與之相融,才能借用其心其力,強硬的駕馭是無法令生物被完全控制。若強硬的駕馭,就會產生反效果,導致生物抵抗。正如人一樣,沒有人希望被別人控制,太多的壓抑只會使人們反抗。」 「你的說法很精彩,將道義的根本說得透徹。然有利必有弊,依書所說,魔法起源戰爭,而魔法元素則是各種能量,使用魔法便是使用這些能量粒子。這種高能量的東西一旦被使用,其可能造成的效果將是十分龐大的。而我們修道之士以修煉道心為主,道力和道術只不過是修道時產生的副產品罷了,因此,我們沒有必要去使用這種高能量的元素粒子。」 「姐姐果然見識過人,但我覺得姐姐既然是修煉水行道術,也應可以與此等水魔法元素感應,從而與之融合。若是能更好的使用這種水之精華,應該對你的道術有極大幫助。說不定可以用道術融合魔法元素,再使用之。」 「你說的對,我應該嘗試與這些水魔法元素融合。利用這些水魔法元素施展道術,想必是一件奇特的事。你也應該能夠駕馭這些水魔法元素,不如你試試吧!」 「也好,只是不知我這種修煉木行道術之人是否有能力控制水魔法元素。」 「但試無妨。」 葉歆點了點頭,試著利用念力感應水魔法元素。雖然他的精神力也很強,但他可不比凝心,凝心每天都在感應水,天下的水體她都能感應,水魔法元素既然是水體產生的能量粒子,因此感應水魔法元素也應是大同小異,而葉歆之前沒有絲毫經驗,所以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覺。然而,他一直耐心的嘗試著。 等了許久,只有一點點反應,但一現即逝。 葉歆無奈笑了笑道:「看來我還是不太適合此術。」 「不必灰心,多試幾次就行了。」 「我還是先練好道術吧!有時間再來練這魔法,況且書中的操縱之法已失,而我又無法融合水魔法元素,即使能控制水魔法元素也無用武之地。」 「也罷,這書我留著慢慢研究,我們繼續研究道學。」 接著,兩人又開始研討道學。 ※※※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修煉,他們發現雙修道術的效果更好,他們不知道若是兩種相剋的道術士在一起修煉是否也有相同的效果,但他們至少瞭解了如果相生的道術在一起修煉,修煉的效果要比一人獨自修煉的效果好上百倍。 水木相生之天然理法,果然對葉歆的木行道術有極大的幫助,無論是道力,還是道術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的木行道術被水行道術激化,從而使他的道力有大幅度的提高,道術層次的進展勢如破竹,木系的幾個層次很快便被一一突破。 然而,最令他興奮的是,他發現若利用水魔法元素和水行道術相助,這對他的傷勢有極好的效果。於是他聯合凝心,嘗試著將水行道術也加上醫術,使醫術、木行道術和水行道術相互結合,從而發展出新的治療技術。 通過凝心對水魔法元素的解說,葉歆覺得水魔法元素是一個很好的媒介,這種似水非水,似霧非霧的流質晶體粒子可以變幻成形,又含有極高的能量。木行道術中若加入水魔法元素,威力會被激化。 於是,他想到可以利用這種水之精華去培育藥材,使藥材的藥力突破本身的極限,達到更高的層次。另一方面,利用這種技術,也可以使醫療中所使用的藥材減少,而藥的療效則會增加。 但問題是他必須熟悉水魔法元素的操控方法,必須靈活的運用水魔法元素輔佐道術,然而他操控水魔法元素的能力很差,只好求助於凝心。 凝心對這種新的技術很感興趣,她覺得這不但是醫學上的突破,也是道學上的新開始。但她知道葉歆修煉的木行道術,不能巧妙使用水魔法元素,必須花很多的時間去練習,如此一來,待他能熟練的控制水魔法元素時,可能已經垂垂老矣。 雖然她覺得自己可以幫助葉歆共同研究和發展這種新的技術,然而她不懂醫術,不瞭解其中的要訣,她不知道如何幫助葉歆,於是她最後把自己的難題告訴葉歆。 因此,葉歆又花了很多時間向她講解用藥的醫學知識和原理。在葉歆的幫助下,加上凝心的聰明,很快兩人便能默契地配合,進一步研究道醫相生之學。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歆每天都與凝心一起研究以道入醫的技術,果然發現水和木在一起對藥材的生長與藥力的效果有絕大的好處。純淨的水魔法元素是水中的精華,由於凝心的道力作用使水魔法元素被其融合,凝心可隨心所欲地使用融合後的水魔法元素,利用隱藏其中的水能量刺激藥材的生長,而水魔法元素本身可以激化和淨化藥力,藥力中的雜質和引起副作用的份子完全被清洗乾淨。 水行道術還能將藥力融合在水魔法元素以及其他水體之中,使水體再轉化成氣體。這樣一來,被人吸收後,藥力直接產生作用,就可以避免藥力在腸胃中因身體功能的差異而產生差異。 然而,水魔法元素唯一的缺點就是加入植物的生命力,因為生命力無法融合於水。因此必須同時利用木行道術中的移命術,才能相輔相成,達到最高的效用。 待一切都瞭解之後,他們便開始醫治葉歆的手。首先他們共同施展道術,將藥材中的藥力融入水魔法元素之中,再由凝心利用水魔法元素中的水能量激化藥性,使之達到極點,再使之轉化為氣態。 隨後凝心利用道術將這種藥氣包裹在葉歆的手腕上,再使藥氣慢慢地滲入皮膚,最後到達手筋的傷處。在藥力和水能量相互的作用下,手筋被不斷地刺激。與此同時,葉歆利用移命術將植物的生命力注入手筋,一同刺激手筋的活力。 ※※※ 經過了幾個月的治療,葉歆的手越來越有感覺,手掌的力量也漸漸地增長。他興奮不已,他從未想到自己的手會好的這麼快。對於凝心,他是萬分的感激和敬佩。 除了醫治手傷之外,他們還一起研究新的道術,想利用水行道術和木行道術的特點,將之融合。當然,這種道術需要兩人共同施展才能達到效用。 凝心越來越開心,笑容也多了,與葉歆相處親密無間,完全把他當成了親人、知己。 她也是越來越喜歡葉歆。在她的眼中,葉歆不再是一個弟弟,而是一個相知相敬的知己,自己所有的喜好和興趣都與他一樣,只要與他在一起,她便有一種滿足感和親切感,覺得無比的快樂。一日不見他,便有些掛心、坐立不安,彷彿生命中缺少了什麼。 她的心湖越來越不平靜。她有點驚慌,師父一直要她練到心湖不波的境界,可她現在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心,彷彿被一種什麼給牽引住,無法擺脫。 她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的道術會受到影響,她也曾想過斷除,但她捨不得,一想到要與葉歆分開,她的心便像針刺一樣的痛,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忘記這個只相處一年的男子。就算他們只談一些家常小事,也能談個一天。只要與葉歆說話,她的心情立即開朗了許多。 她開始有些羨慕冰柔,羨慕冰柔與葉歆在一起十幾年的時光,她不知道什麼是夫妻,只是在書本上偶而看到過,她有的時候也會幻想過著與葉歆一起在山上修仙練道的仙侶生活。 現在的他們是每天在一起,便宛如山間修道的仙侶。然而,她明白,這種生活是不會長久的。葉歆的手一天天好起來,也就是說他離開的日子也漸漸地近了。因此,凝心眉宇間流露出的憂愁越來越明顯。 葉歆看在眼裡心中愧疚,但他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裝作視而不見。他的心中很清楚,凝心將會他是一生中最好的知己,只有她能明白自己的感覺,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要什麼。 他覺得與凝心在一起的感覺很和協,無論是氣質、興趣、思想、人生觀,他們都是十分相似,面對對方就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冰柔雖然很體貼他,但冰柔的主觀意識很強烈,對人生的理解尤其主觀,一直在逼他下山入仕。 但每天回到家中見到冰柔的溫柔和體貼、見到冰柔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那柄染著自己和冰柔鮮血的長劍,他便不斷地警告自己,不可動情。因此,他一直強硬地控制著自己,與凝心在一起的時候不去想道術和醫術以外的事,免得多生事端。 他知道自己仍是深愛冰柔,所以他怕自己做出任何傷害冰柔的錯事、害怕心中漸漸增長的新感情。雖然三妻四妾之事常見,但他並不覺得那是對的,他覺得感情是不能分割的,一生中應該只有一位妻子。 然而,他又不想失去修煉道術和醫治雙手的機會。思前想後,他決定每次修道之時都把冰柔一起帶去,這樣才能控制自己的感覺。 但冰柔只去了靈樞山幾次便不去了,一個人在雲錦山上練武。她覺得自己不懂道術,去了也只是看著他們兩個一起修煉道術,太過無聊。 孤獨感雖然偶而使她有點不開心,但她天性開朗,又知道葉歆和凝心在為葉歆的傷勢而努力,同時對葉歆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凝心和葉歆之間會出現任何異變,只是心裡不禁羨慕起凝心,覺得若是自己懂得道術該多好。 葉歆見冰柔不願去,也不強迫她,反而更加感激和敬愛,這至少表明冰柔對於自己和兩人之間感情有無比的信心。 正是這種信心讓她放心地讓丈夫和一個比自己更美的女子朝夕相處啊!這種感慨堅定了葉歆在感情路的執著。同時,也讓他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手傷復原之後,便與冰柔下山,做冰柔所希望的事。 山上的日子過得也算快意,所以過得很快,葉歆已經忘了在山上住了多久,只知道湖中的荷花已經含苞待放。他也沒有留意,只知道每日不斷的修煉道術,研究道術。 凝心雖然知道時間過得很快,葉歆的手已經差不多痊癒了,但她並沒有刻意去提醒葉歆,而且,總是提出一些想法,吸引葉歆的注意力,希望藉此使他多留一段時光。 而這些日子,冰柔總是覺得渾身不自在,但又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每日昏昏欲睡、懶懶的、躺著就不想動,還不時的有作嘔的感覺。本來她以為只是小事,休息兩天就好了,可情況持續了幾天,依舊未見好轉。 葉歆看出冰柔有些不妥,他一直在專心修道,可以說是廢寢忘餐,因此對她略為疏忽。而今,一發現她的異常情況,立即憂心如焚,急忙幫她把脈。 第三集 第十章 冰柔躺在床上,緊張地問道:「相公,我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病啊?」 葉歆臉上忽然有驚喜之色,隨之又隱去,他再次幫冰柔號了號脈,終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太好了!」葉歆驚喜地叫了起來,一下便抱住冰柔,不停地大笑。 冰柔見了葉歆的神情大惑不解,嗔道:「你怎麼了?人家不舒服你還高興,再笑我就惱了。」 葉歆摟著冰柔,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動地喊道:「柔兒,我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冰柔呆了一呆:「我當真是、是有了?你沒騙我?!」 葉歆笑道:「我是醫師,怎麼會騙你,已經二個多月了。」 冰柔滿面通紅,含羞帶喜地低下了頭。 「這下可太好了,我要做父親了……」葉歆實在掩不住心中的喜悅,挽著冰柔走出了小屋,對著平靜的湖面大聲地叫著。 冰柔道:「要是爹娘知道,一定很高興。」 「是啊!他們一定會樂壞了。」 提到父母,冰柔眼圈忽然一紅,撲在葉歆的肩上抽噎道:「相公,我想回家。兩年沒有回去,我有點想家,不知道爹娘現在怎麼樣。我想讓他們知道這一喜訊。」 冰柔突然的要求衝擊著葉歆的思緒,他環抱著冰柔的纖腰,望著遠處的山峰,細細地思考著。 冰柔依在他懷中又道:「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離開了。現在是七月,再過兩個月就是府試的日子,現在回去正好參加府試。我想讓我們的孩子生在家中,讓爹娘第一時間便能看到他們的孫兒。」 「柔兒,你真的想我出人頭地嗎?」 「那當然,你不是說,就算我想要天下,你也會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嗎?我不需要天下,我只希望陪在你身邊、看著你成功,我就高興了。」說著,冰柔的臉上染上了一抹嫣紅,摸了摸小腹,羞澀地低頭道:「不為了我們,也應該為了快要出世的孩子著想,難道你不想讓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嗎?」 「孩子」這一個特殊的名詞刺激著葉歆的思維,他在湖邊踱著步,細細地思考著這個關係一生的問題。 一直以來,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他總是認為無憂無慮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他童年的夢想就是無憂無慮地遨遊天下。 而今,婚姻和家庭令他彷彿多了很多責任,不能再只為自己著想,還要為妻子、父母和下一代著想。現在,冰柔懷孕,他不能不為孩子的將來著想。 冰柔繼續勸道:「公公也一直希望你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難道你想讓他老人家失望嗎?我知道你想周遊天下,又想行醫救人。若是你功成名就之後,我再陪你一起遨遊天下,這樣豈不更好。」 葉歆想到的卻是另一點:「柔兒,你不知道,官場複雜,一不小心便要禍延滿門。是福是禍,還是未知之數。」 「我不信以你的聰明才智不能成功,你的遁術如此出神入化,我還想不出天下有誰能傷你,大不了一走了之罷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道士,就算我的遁術再好,恐怕也無能為力。」葉歆聽了直搖頭,為冰柔的想法而苦笑,但冰柔已經提出了要求,他只有這一個選擇。 同時,他也面對另一個問題,便是凝心的感情。如今看來,離開這裡是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 他倏地一轉身,堅定地道:「柔兒,我們回家吧!」 「真的?」冰柔燦爛的笑容綻放在她那嬌美的俏臉上。 「真的!」葉歆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啊!我們明天就走。」冰柔興奮地叫了起來。 看著興奮無比的冰柔,葉歆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微笑道:「不急,我還想去看看凝姐姐。」 「是啊!好久沒見她了。要是凝姐姐和我們一起回家就好了。」她和凝心相處得很融洽,把凝心當成了親姐姐看待,不捨得與她分開。 「凝姐姐是不會出去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修道,恐怕誰也無法讓她離開靈樞山。」想到要和凝心分開,葉歆不禁有一絲悵然,又有點擔心凝心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 ※※※ 翌日,葉歆和冰柔又來到心湖。 凝心見冰柔到來,笑著迎了上去,道:「柔兒妹妹,好久不見了。」 冰柔嬌笑著撲到凝心身邊,嬌嗔道:「凝姐姐,你怎麼也不去看我?」 凝心抿嘴淺笑道:「我立了重誓,終生不下此山。你怎麼也不來啊?」 「我又不會道術,來了也是悶著,還不如自己在家練武。姐姐,我們要回家了,今天特地來看你。」 凝心聽到他們要走,臉色劇變,眉頭緊皺,急切地問道:「這麼快就要走了?」 冰柔道:「姐姐你怎麼啦,捨不得我們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看你。」 凝心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瞥了葉歆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你們去吧!該去的總歸是要去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順其自然最好。」 葉歆吶吶地道:「凝姐姐,柔兒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讓她回家。」 「有了身孕?」凝心吃驚地看著一臉紅暈的冰柔。 葉歆道:「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冰柔道:「可惜你們兩個以後都不能在一起修煉道術了。」 凝心幽幽地道:「我慣了一個人在山上,你們來了反而有點不適應,去了正好,我可以靜心修道了。」 葉歆聽了心有不忍,插嘴道:「別在這裡站著了,我們去小屋說話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調笑道:「你急什麼,你每天和凝姐姐在一起說悄悄話,就不許我跟姐姐多說一陣。」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凝心的玉臉微微一紅,隨即變得黯然。 葉歆有點發窘,輕喝道:「柔兒,別胡說,姐姐乃是雲心月性之人,別褻瀆了姐姐。」 冰柔嬌笑著調侃道:「我不過是說笑而已,你慌什麼,莫非真的有事?」 「沒有、沒有!」葉歆心虛地看了凝心一眼,正好凝心也在偷看他。雙目相對,葉歆看到了凝心眼中的無限柔情,心中一緊,連忙轉頭看著冰柔,不敢再看凝心。 凝心一直盯著葉歆,淡淡地道:「我怎能和你比,你們兩個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話語中隱約有一絲失落、一絲憂鬱。 冰柔卻聽不出來,跑到葉歆的身邊,嬌笑著抱著他的手臂,道:「那當然,我們可是立了血劍之誓的夫妻,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血劍之誓!」凝心的神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自然。然而心中卻是驚訝、憂怨、失落,所有負面的感情一起湧上心頭,使心湖掀起了巨浪。 葉歆看在眼中,雖然心有所感,卻絲毫不敢露出任何神色。 「我們去湖邊吧!」凝心淡淡一笑,沒有再看他們,轉身走向湖邊。 葉歆心中默默一歎,拉起冰柔走向湖邊。 湖中,凝心已經站在水上等著葉歆。 葉歆操控起草葉浮於湖面,然後腳踏草葉,浮水而立。凝心用手一招,平靜的湖立即產生了波浪,葉歆便順著水流漂向凝心。 凝心凝視著他,幽幽地道:「既然要走了,今天我們就不練了,我贈你一曲。」 「好!」葉歆又漂回岸上,等待著凝心的演奏。 凝心輕揮玉臂,湖面出現了一條條的波浪,她以湖水為琴、浪為弦,彈奏起水的音樂。一時間,山泉的叮咚聲、大江的奔騰聲、巨浪的拍岸聲、瀑布的擊石聲、小溪的流淌聲……眾音共鳴,譜出一曲激盪的水之歌。 悠揚的音符一個個自水中跳躍而出,忽高忽低、時續時斷,有如一根看不見的細絲,撥動著冰柔和葉歆的心弦。 那柔曼如提琴者,如草叢中淌過的小溪;那清脆如彈撥拔者,如石縫滴下的細泉;那厚重轟響者,如萬川匯於空谷;那雄渾如銅管齊嗚者,如激流直下於深潭。 激盪之聲鳴於心,纏綿之意表於情,凝心越彈越投入,身形也隨之飛舞於湖面。她那優美的體態,朦朧明滅、若有若無,似輕雲之蔽月;她那飄舞的身影,飛旋揚起、飄忽輕盈,若流風之回雪。 冰柔聽呆了,葉歆也看呆了。 然而,葉歆卻從音符聽出了凝心情緒上的變化,他抽出雪竹蕭,為凝心合弦。木之音伴隨著水之音一起共鳴。湖邊的樹木開始搖擺,花草飛旋於空中,伴著凝心起舞。葉歆的身影也幻入飛花之中,隨之沉浮。 凝心先是一頓,隨即恢復正常,臉上綻放出無比的喜悅,忘形地在湖上飛舞。 原來激盪的曲風為之一變,變得像水一般柔和、像風一般飄逸,兩種音符跳躍在一起是無比的和協,彷彿本來就是共生共鳴。 冰柔坐在湖邊的草地上觀看,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面前的兩人擁有的氣質完全一樣,一個飄逸出塵,隱隱仙道之氣;一個綽約仙姿,觀之若水中月、鏡中花,有矇矓之感,自己與他們彷彿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連一直相親相愛的丈夫也有了一點琢磨不透的感覺。 她忽然有些害怕,於是使勁地搖了搖頭,甩去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不停地安慰自己。 一曲奏罷,凝心和葉歆回到湖邊,冰柔道:「今天是臨別之日,姐姐,不如我們一起去遊湖吧!」 凝心頷首道:「這湖這什麼大,你還有很多地方沒去,今天就逛一逛吧!」 「太好了!」冰柔又恢復了她少女的天性,興奮地跑在前面追花逐蝶。凝心陪著葉歆慢慢地在後面走著,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默然不語。 冰柔在前面叫道:「你們怎麼走得那麼慢啊!快來啊!」 凝心和葉歆相視一笑,各施遁術,瞬間便來到冰柔的面前…… ※※※ 遊玩了一天,凝心見天色已晚,便邀請兩人留宿一晚,兩人欣然答應。 一進小屋,冰柔便累得趴在桌上就睡著了,葉歆笑著把她抱到了凝心的床上,歉然道:「這個柔兒,總是這樣,一忘形就什麼都不顧了。」 凝心微笑道:「這正是她動人之處。讓她在這裡睡吧!我們出去走走。」 葉歆點了點頭,與凝心一起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湖上,泛起淡淡的藍光,也為湖邊的兩個身影披上了銀色的披風。靜靜地走了一會兒,兩人回到小屋前的湖岸,坐在草地上。 凝心眉尖微蹙,幽幽地歎道:「真的要走嗎?」 「是!」 「雖然柔妹妹有了身孕,也不必走的這麼突然啊?」 葉歆不敢正視,歎道:「柔兒說她想家,又說府試的日期就要到了,所以希望我們一起回家。為了柔兒,也只有這麼做了。況且,再晚,柔兒行動就不方便了,到時候再走怕有些不便。」 凝心聽了葉歆的話,低頭靜靜地沉思著。過了半晌,才呢喃道:「真是可惜,以你的天賦若能在山中靜修,必能為道術找出新的境界。」 葉歆輕笑一聲,道:「論天賦,你比我要好,只要你繼續修煉下去,道術必會有嶄新的一頁。」 凝心惋惜道:「可惜你要走了,在道學和醫學方面我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共同研究。」 「是啊!這些日子全賴姐姐相助,我的道力才能有這麼快的進步,還創出了一些新的道術,更治好了我的手。」 「不必謝我。」凝心凝視著他,又問:「你不是一直都不願意入仕嗎?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我想通了,有了家室就不能只考慮自己。不僅要為妻子、父母考慮,還要為後代創造好的環境。你雖然沒有任何親人而有些孤獨,但無牽無掛,可以全心全意的修煉道術。我想,我這一輩子也無法到達道術之極了。」 凝心看著平靜的湖水,道:「她的運氣真好,有你這麼一個好丈夫陪著她一輩子,情願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心願。」 「娶到她,是我的福氣。在外面,我是個不能練武的廢物,手又廢了,她本來有更好的選擇,可她仍然不離不棄地在我身邊照顧我,能有今天全是因為她。我不能負她,為了她,就算要我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也在所不惜。」葉歆信誓旦旦地朗聲答道。 ※※※ 此時,遠處的樹下有一個倩影癡癡地依在樹邊,正是冰柔。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起來後發現房內無人便找了出來,剛接近便聽到葉歆的鏗鏘誓言,不由的癡了。從這一刻起,她彷彿成熟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思想直接簡單的冰柔了。 她慢慢地走回小屋,腦中不斷重複著葉歆的話…… ※※※ 次日一早,兩人便向凝心告辭。 冰柔盡最後的努力勸道:「姐姐,和我們一起走吧!在山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寂寞啊!大家一起下山多好啊!我們家鄉很多好去處,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凝心搖頭道:「山,我恐怕是不會下了。從此以後,除了你們,我不會再見外人。你們什麼時候想來,我這心湖小屋都歡迎你們。」 葉歆和冰柔知道無法再勸,只好告辭離去。 凝心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凝望著他們遠離的方向,幽幽地長歎了一聲。 ※※※ 離開了心湖,冰柔一直沉默不語,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歆一看就知道冰柔有心事,問道:「柔兒,在想什麼啊?愁眉深鎖的樣子,這可不像平時的你,莫非有什麼心事?」 冰柔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欲說還休,在葉歆的一再催問下,終於答道:「相公,不如我們留下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葉歆驚奇地看著冰柔,不明白一直想回家的冰柔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我的意思是我們回去看爹娘,等孩子生了下來,再回來這裡定居。我知道相公一直都在為我的意見煩惱,既然相公不想出去做官,就留下來吧!」 「柔兒,你也學會胡思亂想了。」葉歆攬著冰柔,開心地笑著道:「你放心吧!我既然決定出去,就一定會做到底。」 「可是相公會不高興。你這些日子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我很擔心,我怕要是相公出山後每天都這樣,我、我可成為罪人了。」 葉歆知道冰柔體貼自己,在她的耳邊輕聲道:「要我開心很容易,你安心的休養,到時候給我生個好兒子,我就開心了。」 冰柔啐了一口,羞紅著粉臉,嗔道:「沒正經!」 葉歆嘻笑道:「難道你不想嗎?」 冰柔紅著臉,白了他一眼,嗔道:「這事又不是我說的算。」 「你說的不算,我說的算,快回去吧!」葉歆哈哈大笑,回頭看了一眼雄偉的靈樞山,然後攬著冰柔向雲錦山飄去。 第三集 第十一章 時至初夏,略帶西斜的七月太陽殘忍地停留在半空,灑下炙膚的熱力,每一片土地都似乎在喘息。 沿著山路向南走,葉歆帶著冰柔又來到了請仙台,背後是高聳入雲的靈樞山,他依然記得那一聲幽幽的歎息。 對於這世外桃源的仙山,還有那貌若仙子的凝心,他實在是非常喜歡,但是既然選擇了離開,他也無怨無悔。何況,有心愛的人陪在身邊。 「相公你看,請仙台上好多人啊!」冰柔驚呼了起來。 葉歆向請仙台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台上台下都擠滿了人,他們都穿著破舊的衣服,應該都是些農民。這些人不停地向著仙山磕頭,嘴裡還念叨著什麼。 兩人很奇怪,於是走向請仙台。走到近處,他們便發現請仙台上的每一個人都面有菜色。大多是一家老小扶老攜幼,不斷地湧向請仙台。 葉歆拉住走過身側的一個老農,問道:「老丈,請問你們這些人為何到此祈福?」 老農隨口答道:「這裡的人都是來祈雨的。」 「祈雨!」 「祈雨?為什麼要祈雨?」 老農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身著也算光鮮,臉色並無饑色,問道:「這位公子怎麼會不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昌州連年旱災,今年更是一滴雨也沒下,因此民不聊生,還餓死了不少人,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來請仙台求雨。」 葉歆與冰柔對視了一眼,他們未曾想到山下會是這種情況,與山上的日子有天壤之別。山上四季如春,每天都有新鮮的瓜果,湖中還有魚可捕,因此不需為生活而煩惱。 冰柔問道:「若是山上沒有仙人怎麼辦?」 老農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道:「不要褻瀆了神靈,山上真的有仙,否則為什麼各地都缺水,樹木枯死、河流斷水,而這裡卻雲霧繚繞,土地肥美,樹木茂盛,百花盛放?山上流下來的溪水乾淨清澈,而且綿綿不絕,養活了四周的百姓,這一帶現在根本就是昌州的樂土,所以很多人都趕來求雨。」 「你們為什麼不搬到這裡來?」 「這一帶是仙人所住之處,我們豈能居住?若惹得仙人不高興,將大旱延長,我們昌州的百姓豈不是沒有了活路。昌州總督已經將這一帶列為禁區,只能朝拜,不能居住。」說罷,老農沒有再理他們,隨著人群湧向請仙台。 「相公,你怎麼不勸勸他,告訴他山上並無仙人。」 葉歆歎道:「百姓愚昧無知,以為這天時可改,殊不知自然之力乃天成,非人力可為,就算有人可以逆天而行,久後必遭天譴。」 冰柔好奇地問道:「真的有人可以行雲布雨嗎?」 葉歆望了靈樞山一眼,道:「凝姐姐也許有這種能力,只是她發了重誓,永不下山,就算她有能力,也不會輕易施為。」 「可我覺得這些人真可憐,又可笑。」 「這是朝廷的責任,相信一定會有賑糧運到,我們還是走吧!早點買一輛馬車,免得累壞了我的嬌妻。」葉歆笑著攬著冰柔的纖腰,往南下的第一個小城凌峰縣縣城而去。 ※※※ 走了一會,葉歆和冰柔見到路邊有個茶寮,便走進去休息一陣。 茶寮中只有一個老頭,他笑呵呵地端兩碗茶過來,道:「客官,您慢用。」 葉歆問道:「這水是從仙山上流下來的嗎?」 老頭崇敬地望著靈樞山的方向,道:「是啊!多虧了仙山,我們才有活路,比起昌州其他地方,我們這裡真是人間樂土啊!」 葉歆聽了不禁也有所感,冰柔道:「我們在這裡住了兩年,竟然不知道。」 路上響起了馬蹄聲,葉歆和冰柔向路上望去,不一會兒便見三匹快馬飛馳而來,跑到了茶寮外,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勒住了馬,回頭道:「下去喝碗茶再走!」接著便跳下馬來。另外的兩人也跳下馬,把馬拴好後,便走進茶寮。 葉歆看了一眼,只見為首者大約三十幾歲,滿臉落腮鬍,一身青色的勁裝,手提長劍。他左側一人臉色焦黃,身材修長,背後插著一把刀。右側那人面若青銅,眉角有一紅痣,手拿著一對短銀槍。葉歆知道這些人必是什麼地方的武者,不願理睬,低下頭喝茶。 ※※※ 茶寮很小,因此三人一進來就看到葉歆和冰柔,為首的那個落腮鬍老大看到冰柔時,倏的眼睛一亮,臉露驚喜之色,隨後向身邊的兩人擠了擠眼睛,又朝冰柔努了努嘴。 他身邊的兩人見到冰柔也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欲說話,老大搖了搖頭,找了張桌子坐下,又叫了三碗茶。 面有紅痣的老三小聲道:「大哥,是不是她?」 滿臉落腮鬍的老大從懷中拿出一幅畫,看了看畫上的女子,又看了看冰柔,點頭道:「我看是她,與畫上有幾分像。」 臉色焦黃的老三道:「不是說她頭上總是有一支銀羽釵嗎,怎麼不見?」 「嘿,一定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收了起來。」 「可她的身邊應該有個丫環,怎麼變成一個年輕的書生?」 「說不定是她看上了這小子,奸戀情熱,怎肯讓一個丫環跟在身邊。」 「公子也沒說她是什麼人,有個相好的也不算奇怪。」 「我們怎麼辦?」 「先穩著,等他們上了路,我們再跟上去。」 「好,就依大哥。」 三人一邊喝茶,一邊盯著葉歆和冰柔。 ※※※ 不多時,葉歆和冰柔喝完茶便上路了。 這三人相互使了個眼色,扔下兩個銅板就跟了上去。 葉歆和冰柔走了不遠,就聽到後面又響起了馬蹄聲。回頭一看,又是剛才在茶寮所見之人,因此並未留意,繼續向前走著。 可是,三匹馬跑到他們身邊的時候,馬上的三人跳了下來,圍住他們。 冰柔立即抽出佩劍,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落腮鬍老大道:「小姐不必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奉公子之命前來請小姐的,請小姐跟我們走。」 葉歆和冰柔都萬分詫異,道:「我們不認識什麼公子。」 落腮鬍老大笑道:「小姐就別裝了,我們有你的畫像。」 葉歆道:「你們認錯人了。」 紅痣老三嘿嘿一笑,道:「小子,都是你拐跑了小姐,否則也不會勞動我們。識相的自己走人,要不然我們可不客氣了。」 葉歆氣憤道:「你們怎麼這麼不講理,分明是認錯了人,還在這裡危言聳聽。」 黃臉老二有些猶豫,在落腮鬍老大的耳邊道:「大哥,是不是我們真的認錯人了呢?」 落腮鬍老大道:「我也不知道,上面就給了一張畫像,其他資料都沒給,我也無法確認。」 「那可如何是好?」 「大哥,先帶回去,不是再說。」 落腮鬍老大向他點了點頭,轉身對冰柔道:「不管是不是,總之我們就是要帶你回去覆命。」 冰柔和葉歆見他們橫蠻無禮,心中惱怒,葉歆冷冷地道:「我們自有去處,不勞三位。」 那三人一晃手中兵器,道:「小子,這就由不得你了,看你這樣子,最多也只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別在我們兄弟面前班門弄斧,免得丟了小命。」 冰柔氣憤不過,抽出佩劍,一劍就劈了過去。 落腮鬍老大嘿嘿一笑,道:「小姐的武功果然不錯,難怪會動用到我們兄弟。」 接著,他又朝身邊二人道:「二弟,小心點,別傷了人,回去不好交待。三弟,你去把那小子廢了,我和二弟抓這小妞。」 「是,大哥!」那個紅痣老三舞動雙槍,就向葉歆攻去。 葉歆見他們動手,喝道:「你們是何門何派,難道不知道私下比武是要受重罰的嗎?」 「老子的事,輪不到天龍皇朝管。」 「輪不到天龍皇朝管?你們是鐵涼國的?」 「三弟別跟他多說,快點宰了他。」 此時,冰柔不知道葉歆的道術是否有能力自保,急忙回身相救,卻被那老大和老二攔住。冰柔奮力相擊,劍舞長空、身若披霞,將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一一使出。 二人見冰柔的妙招層出不窮,有點吃驚,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與她拚鬥在一起。 冰柔的武功比二人都高,雖以一敵二,本應游刃有餘,只是有孕在身,怕傷胎氣,不敢出盡全力,稍落下風。但落英劍法和仙翎劍法都是一流的武功,足以自保。 面對老三的攻擊,葉歆先是瞥了一眼冰柔,見她有能力自保,便放心下來。然後不慌不忙地施出遁術,在那老三的身邊晃來晃去,時左時右,時前時後,並沒有攻擊。 他此時尚不知道自己的道術用於實戰會有什麼結果,因此先用道術試探一下自己遁術的靈活性。 這老三根本跟不上葉歆的速度,被他晃得暈頭轉向,只覺得四處都是葉歆的身影,卻永遠觸摸不到,不禁驚叫道:「大哥,這點子硬,快來幫我。」 老大和老二見老三險象環生,心中大急。他們本來以為這是手到擒來之事,誰知兩人的武功都如此厲害,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搶著辦這件事,弄得現在進退兩難。 他們互看了一眼,出全力攻向冰柔。一時間,冰柔被突然而來的猛攻弄得手忙腳亂,有點應付不了。 葉歆一見,連忙舍下老三,遁至冰柔的身邊。腰間的那條雪籐也自動地彈了出來,一頭繞在葉歆的手指上,另一頭攻入圍攻冰柔的兩人。 那二人見一條雪籐攻至,嚇了一跳,連忙縱身後退,與老三會合,然後又一起攻了上來。 葉歆對冰柔道:「柔兒,你休息一下,讓我來。」 冰柔見他有信心,於是退至一邊,但仍準備隨時上前助丈夫退敵。 葉歆道:「三位不信我們的話,我也沒辦法,此事確是誤會,不如罷手吧!」 三人卻心想:「既然接受了這次任務,就算是抓錯人也要抓一個回去覆命,免得空手而回受罰。」因此不答話,圍著葉歆猛攻,嘴裡還道:「怪不得小姐不肯跟我們走,原來有你這麼一個護花使者,我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只好自歎倒霉,也惱怒這三人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抓人。於是,催動道力,手上的雪籐便如游龍般捲向三人,同時又用道術,使雪籐攻擊的方向不時的變換著。 三人只能看到滿天的白影,自己被籠罩在白網之中,無處可逃。他們並不知道那白影是什麼,因此不敢與之相碰。這正合了葉歆的意,他本就不願雪籐與兵器相交,怕金氣損了雪籐。 冰柔在一旁看得手癢,叫道:「相公,讓我玩玩。」 葉歆見冰柔如此有興趣,笑道:「一起來吧!我們聯手。」 冰柔嬌喝一聲,挺劍,旋身飛至。葉歆為了讓冰柔盡興,只在一旁騷擾,不做正面攻擊。 三人被葉歆弄得心神不定,生怕葉歆隨時會出現在他們的身邊。這一分神,使得他們的招式露出更多的破綻,冰柔很快就攻破了他們的防禦網,用劍尖點了三人的道。 葉歆見了,笑道:「讓他們在這裡睡一陣,我們走吧!」 冰柔指了一指三人的坐騎,道:「現在我們有馬了,我們騎馬吧!」 葉歆見到馬有點怕,遲疑道:「這不好吧?」 冰柔嬌笑著道:「我知道你怕騎馬,我們共乘一匹如何?」 葉歆只好點頭,選了一匹最好的青馬,兩人共乘而去。 坐在馬上,冰柔道:「這三個人真是糊塗,認錯人還說沒錯,我們真倒霉。」 葉歆道:「想不到一下山就遇上這種事,希望他們不會再追來。」 冰柔嬌笑道:「追上來又如何,還不是又輸給我們,反正一路上挺無聊的。」 「我們還是小心點。」 「怕什麼,我看天下沒有人比你逃得快。你剛才用的遁術,連我的眼睛也給弄花了。」 葉歆笑而不答。 走了兩個多時辰,凌峰城那古老的城牆就在眼前,兩人剛才打鬥了一番,葉歆怕冰柔累了,於是便決定在凌峰城休息一晚。 ※※※ 夜,漸深。 四週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已熟睡,只有窗外沙沙的樹搖聲。 五條黑影正沿著無人的大街,奔到凌峰客棧的後院。 看了看不大的客棧,為首一人輕聲問道:「是這裡嗎?」 「是,我們查過了。他們就住在這裡的地字二號,我還見到我的那匹馬呢!」 「你說他們睡在一個房間?」 「是!」 「嘿嘿,這下有好戲看了。要是二皇子知道這個消息,一定開心。只是便宜了那小子。」 「隊長,他們的武功可不低,正面打,有把握嗎?」 「蠢貨,在這種地方怎能硬來?若是驚動了別人,我們可吃不完兜著走。凌峰城的銀槍門雖是小派,但驚動了他們,也不易對付。」 「那如何是好?」 為首那人從懷中拿出一支煙筒,道:「有這個**煙,就是神仙也會倒。」 「隊長果然英明,不愧是二殿下的親信。」 隊長笑了幾聲,道:「許安平,你的輕功較好,你去。若是不成,就把他們引到城北的那幾間破屋去。」 「是!」 於是,一道黑影便竄向二樓的地字二號房。 ※※※ 透過門縫往屋裡看,裡面黑忽忽的,什麼也看不到。許安平笑瞇瞇地拿起煙筒,對著門縫朝屋內吹去,煙筒前端噴出了一團白煙。 他正洋洋得意之際,背上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以為是同伴,隨手向後一拍,道:「別弄,還沒好呢!」 「是嗎?我來幫你。」 許安平還未來得及發聲,便被一隻玉手在他的後頸一拍,頓時昏了過去。 後面,葉歆和冰柔正笑著看著這個黑衣人。 「相公,看來他們真的不肯死心。這些蠢貨,以為白天跟在我們後面就神不知鬼不覺。」 「柔兒,應該不止一個,外面應該還有人接應,我們去看看。」 「好啊!想不到今天我也有機會做一回俠女。」 葉歆輕聲笑道:「你要想做俠女,乾脆我們把他放了,等他們下次再來。」 冰柔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幹,這些人總跟著,連覺也睡不安穩。快走吧!我還想睡個好覺呢!」 說罷,冰柔一躍而去。葉歆笑了笑,隱身跟在後面。 ※※※ 客棧外的四人等得心焦,那隊長道:「丁梭、吳平、滕依,你們去看看許安平那小子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是!」 三人剛想動身,身後有人說話了。 「不用勞駕各位,我們來了。」 那四人嚇了一跳,隊長低喝一聲「走!」,便縱身而去。其他三人也趕緊往同一方向逃去。 冰柔一躍便把其中一個攔下,轉頭道:「這個交給我,你去追帶頭的那個。」 葉歆看著那隊長逃去的方向輕輕一笑,飄然一幻,便到那隊長的面前,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隊長見葉歆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沒有對手快,索性停了下來,道:「小子,好輕功,有膽的跟我到城北一鬥。」 葉歆知道他害怕驚動了其他人,輕輕笑道:「尊駕為何無緣無故施迷藥想害我們?」 「小子別裝蒜了,你幹的事自己清楚,不過你這麼做,我們主子很高興,跟我們回去,一定有你的好處。」 葉歆聽得不知所以然,訝異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只知道你想害我們,我看你還是乖乖的去見官吧!」 「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我宰了你,再去辦正事。」說罷便舉起兵器攻向葉歆。 此時,突然有人叫道:「什麼人?!」 葉歆抬頭一看,只見幾個巡夜的人提著燈籠和兵器走了過來。他不願惹事,因此瞪了那隊長一眼,急遁而去。 ※※※ 回到客棧門口,冰柔早已在那裡等著他,她面前的地上還躺著一個黑衣人。 「相公,沒抓住嗎?」 「遇上巡夜的,不想多事。」 「這個人怎麼處理?」 「帶回房中細問。」 回到房中,冰柔將倒在門口的那個黑衣人也搬了進去放在地上,將抓住的那個放在椅子上。他們揭開地上那黑衣人臉上的布,發現這人是白天見到的那個老二。 之後,冰柔又揭下方纔所擒那人臉上的黑布,黑布下卻是個花樣少女。她隨手在少女的身上拍了兩下,解開她的昏睡,少女才幽幽醒來。 少女睜開眼,見面前有兩個陌生人,而身體又動彈不得,驚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葉歆道:「你來放迷藥,還問我們是什麼人。」 「是你們!」 「我跟你們無怨無仇,怎麼總是跟我們過不去?白天用武,晚上用迷藥,我們說過了,你們認錯人了。」 少女細細地打量了冰柔,又搖搖頭道:「我也分不清楚,是與那張畫有幾分像,要我們的總領才清楚其中的細節,連隊長也不清楚。」 冰柔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拍了她幾下,解開她所有被封的道,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們隊長,我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不要再來煩我們,還有地上的那個你也帶走。」然後又拍開地上那人的道。 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拉著剛醒的許安平,飛快地跑了。 ※※※ 次日早上,葉歆和冰柔又合乘一騎,向府城綿陽城而去。 離開「仙山」越來越遠,一路上,葉歆和冰柔見到了乾涸的河流、龜裂的土地,有等著賣兒賣女而抱頭痛哭的家人、有看著荒蕪田野長歎不已的老農,也有一邊殺著瘦弱的老牛一邊默默流淚的村民。 看著眼前一幕幕淒慘的景象,他們感到無奈和傷感,然而他們做不了什麼,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便繼續趕路。 走了四個時辰,隱約能看到綿陽城就在前方,遠遠望去,城門口正排著長長的隊,似乎在排隊進城,但吵雜的喧鬧之聲從遠處便能聽到。 葉歆和冰柔走到城門口下了馬,城門口有一大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吵著要進城,卻被一群手持利刃、橫眉怒目的兵丁所擋。而其他等著進城和出城的人都無法通過。 「知府大人有令,不許閒雜人等入城,你們這些叫花子快給我滾開,其他人排好隊,一個個檢查。」一個軍官指著那群難民不停地喝斥著。 難民不肯罷休,還是往城門口擠。 有人跪在地上,哀求道:「兵大爺,讓我們過去吧!我給你們磕頭了。」說罷就砰砰地磕起了頭。 那軍官喝道:「再磕幾百個頭也沒用,城裡的賑糧都已經派完了,進了也沒用,快給我滾開!」 「哇——」一個嬰兒嚇得大哭,她的母親不斷地輕拍著她,哄她不哭,卻一不留神,被士兵們推開,一下摔倒在地,正好摔在冰柔的身邊。 冰柔連忙扶起那位婦人,好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然後,她憐惜地用手摸了摸小孩的臉。自從她懷孕之後,變得越來越心慈,看著小孩瘦黃的小臉,她又憐憫又傷感,腦中幻想著自己孩子的模樣,臉上不禁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婦人抬頭見冰柔盯著她的孩子,又見她衣著華美、頭戴玉釵、容貌秀麗、神態和譪,看了看懷中正在啼哭的孩子,一咬牙,對著冰柔說道:「夫人,我女兒才一個月,您要是喜歡,您就把她買下來吧!」 冰柔嚇了一跳,從幻想中驚醒過來,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婦人見她不肯,抱著女兒哭著哀嚎道:「女兒啊!不是娘不救你,實在是娘養不活你。」 冰柔聞言頓感淒涼,不禁流下了眼淚,卻又不知怎麼辦,抬頭望向葉歆求助。葉歆也是傷感,但又不想無端買個孩子,於是從懷中取出幾錠銀子,遞給冰柔。 冰柔明白他的意思,接過銀子後,把銀子塞在那婦人的手上,安慰道:「這幾錠銀子,你拿去給孩子買點東西吃。」 那婦人看著手中的銀子,感激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拚命地磕頭,道:「夫人和老爺真是心腸好,我們母女倆的命已經是你們的了,我願給你們做牛做馬。」 有孩子的難民見到這種情況也都圍了上來,跪在地上哀求著要賣孩子。 葉歆這下也沒轍了,與冰柔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集 第十二章 突然,那個領頭的軍官一腳踢開幾個難民,喝道:「還不快滾,這少爺和夫人是看你們可憐,才給了幾錠銀子,怎麼,還想要啊!人家可不是來放賑的。」他見葉歆和冰柔穿著華麗、氣度不凡,以為是什麼官宦子弟,因此不敢怠慢。 他走到葉歆和冰柔的面前,陪笑道:「兩位是要進城吧!您快走吧!要是真的給這群人纏上,想走也走不了。」 葉歆只好忍下同情心,拉著冰柔便往城裡去。他邊走邊問那軍官:「這是怎麼回事?」 軍官無可奈何地道:「這昌州兩年大旱,顆粒不收,難民就多了起來。」 「朝廷難道沒有放糧放賑嗎?」 「別提了,朝廷幾次派人來放賑,卻都被人給搶了,所以現在無糧可派。」 「搶了?!」葉歆想起了那些無助的眼神、想起了那些面黃肌瘦的面孔,也想起了餓死在路邊的屍體,胸中突然燃起的怒火使他失態地叫了起來。 「誰幹下這種無恥的事,實在太可惡了。」冰柔此時也豎起秀眉,煞氣頓現,目光變得凌厲,猶如利劍般從她那秀目中射。 軍官看得心頭一震,連忙道:「我也不大清楚,消息是傳出來的,聽人說是征北大將軍府中傳出來的。」 葉歆看了冰柔一眼,冰柔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便向城內走去。 冰柔小聲道:「相公,這事我們不能不理,那些難民太可憐了。」 葉歆頷首道:「我也是氣憤不已,只是此事要從長計議,你現在有了身孕,萬事要小心才行。」 「不怕,才兩個多月,不會有影響,我實在氣不過那些連賑糧都搶的山賊。」 葉歆見她堅持,只好答應。而這兩天合騎一馬,雖然溫馨,但不甚方便,他們決定買一輛馬車,於是來到城東的一家馬店。 馬店很簡陋,外面的馬廄只有幾匹瘦馬和幾匹小駒。 一個夥計正在餵馬,見葉歆和冰柔進去,男的神色平和、瀟灑出塵,女的貌美如花,娥娜多姿,便臉上堆滿笑容迎了上去,問道:「客官,你有什麼吩咐嗎?」 葉歆看著廄內的馬不甚滿意,眉頭一皺,道:「想買輛馬車,有好馬嗎?」 夥計點頭哈腰地陪笑著,道:「不好意思,小店的馬只有這幾匹了,您多包涵。」看了看他們身後的那匹馬又道:「你這匹比我們這裡所有的馬都好。」 「沒有再好一點的嗎?」冰柔很不喜這幾匹又老又瘦的馬。 「客官,您是要上哪兒?」店內走出了一個中年漢子。 「我們要南下臨川府。您是……」葉歆遲疑地應了一句。 「我是這裡的店東,叫張富。」中年漢子陪笑著應道:「我看客官還是將就點吧!這幾匹馬雖然跑不快,但拉車還是可以的。從這去臨川府也就是幾天的路程,慢慢走不會有事。」 葉歆奇怪地問道:「昌州不是產馬之地嗎?怎會只有這幾匹馬?」 「客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張富好奇地看著他們。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們一直住在山上。」 「原來是這樣。」張富歎著氣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幾年昌州一直有旱情,去年更是沒下過一滴雨,許多地方顆粒無收、牧草短缺,馬死了不少。有的養馬人因為缺糧而把馬殺了充飢。不但如此,朝廷的賦稅又加了一成,說是收什麼兵稅。更甚的是,好馬都讓征北大將軍的軍隊給徵用了,聽說是為了防止鐵涼國入侵。這裡的人能吃飽飯已經是不錯了,誰管他打不打仗,就算真打起來,也不過如此。」 夥計插嘴道:「朝廷比山賊還狠,說不定讓鐵涼國來管還更好呢!」 張富瞪了他一眼,喝道:「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人聽到告到官府,我們可是要殺頭坐牢的,少給我惹禍,還不快去餵馬。」 「我可沒說錯。」夥計嘟囔著走開了。 葉歆和冰柔對視一眼,慨歎不已。 「生意豈不差了很多?」 「可不是,我們賣馬的沒馬可賣,豈不是笑話。天災連年,可賦稅未減反加,收了人頭稅,又收地稅,還有什麼兵稅、貢稅、馬稅,更有一些連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稅。聽說很多都是征北大將軍巧立名目,私自徵稅。可是我們小民百姓怎能與大將軍爭鬥,官府要甚麼,我們只能交什麼。交不了稅就搶馬搶東西,這種年景,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誰還有能力繳交那麼重的稅。上個月收稅的人還來過一次,大批的馬都給搶走了,幸好送了一些上山放牧,才留下這些。要是全搶走了,客官您想買還買不到。」張富無奈地苦笑著。 「是啊!官軍比山賊更凶。有些山賊只搶軍糧軍餉,從不傷騷擾百姓,有的時候還派人送糧救濟災民。就像前些日子,一個好美的女英雄帶著一大批糧食來救濟我們鎮,人們高興啊!都讚他們是替天行道的英雄。哪像那些官兵,抓不到山賊就抓幾個平民頂替,有錢才能放出來。就像秀芳家——」夥計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越說越激憤,說到最後還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張富本想阻止他說下去,但聽得心中感歎,無奈地默然不語。 「稅監住在什麼地方?」冰柔氣得粉臉通紅,剛才被賑糧被搶一時激怒了,此時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夥計嚇了一跳,連忙應道:「在昌州城。」 葉歆忽然按住冰柔,給她使了個眼色又搖搖頭。他也是義憤填膺,想教訓一下稅監,但他覺得此時要謹慎考慮,不便聲張。 冰柔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怒意暫時按下。 張富忽問:「兩位是去給金家賀壽的嗎?」 「金家賀壽?」葉歆和冰柔大惑不解地看著張富。 「兩位不知道?那可是昌州的大事,好多官紳富商都去給金老太爺祝壽。」 「金家做壽,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這金家是昌州第一大糧商,您也知道,這兩年昌州大旱,饑民如潮,賑糧又不見蹤影,只有金家派糧賑災,救了好多人的性命。昌州無人不知金家的大名。現在的糧食可是比天還高,金家拿出糧食就等於拿出白花花銀子。您說金老爺大壽,誰不去賀一賀。」 冰柔聽了很感興趣,道:「這麼好的人家,是應該去賀壽。」又對葉歆道:「相公,我們也去吧!」 葉歆自然是笑著點頭同意。只是他心裡琢磨著,賑糧丟失,而昌州最大的糧商是金家,賊人若想圖利,必找買主,金家便是最好的買主,此去順州正好經過臨川,不如前去看看。金家若真是大善之家,倒也值得去拜會一下。 「馬車我們要了,我這匹馬留下,您給我們套好車,我們吃完飯就來取。」葉歆從包袱中拿出銀子交給掌櫃。 出了馬店,葉歆和冰柔見左邊有一間酒樓,便想進去吃午飯,忽聽後面有人叫道:「恩人留步!」 他們回頭一看,卻見剛才那位婦人抱著女兒跑了過來。 冰柔奇怪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跟他們說,恩公給的是銀子,就是買下我們母女,我們現在是恩公的僕人,要跟著恩公上路,他們就放我過來了。」 冰柔急忙辯道:「我們只是給點銀子讓你買東西給孩子吃。」 那婦女又要跪下哀求,冰柔連忙扶住,道:「我們有事,不能帶著你。」 葉歆道:「這樣吧!我們先上去吃點東西,你的孩子也餓了。」 冰柔點了點頭,便領著那少婦進了酒樓。 店夥計見少婦衣衫破爛不堪,面有菜色,知道她是難民,本不想讓她進去,但又見冰柔的樣貌和衣著,這才心有不甘地招呼他們。 點了幾樣東西後,那少婦狼吞虎嚥地吃著,葉歆和冰柔對於賑糧被盜一事十分氣憤,都沒有心思吃東西,只是吃了幾口便不吃了。 「那些盜賊實在太可惡了,連賑糧都敢搶,這事我們不能不理。」 「是啊!竟敢幹這種事!」 少婦忽然抬頭道:「可我聽說賑糧到了昌州,都讓鐵涼國派人來搶走了。」 「什麼?!」葉歆和冰柔都對這個新的消息感到震驚。 他們將信將疑地看著少婦,不相信鐵涼國會為了一點點賑糧而破壞與天龍皇朝的關係,而且這樣做只會為鐵涼國帶來罵名,鐵涼國能人不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旁邊忽然有人插嘴道:「可我聽說是征北大將軍把賑糧都吃了。」 葉歆和冰柔又是一愣,這個消息更令他們吃驚,如果一品大員不顧千萬饑民,連賑糧都貪,可是吏治之**。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旁邊的桌子坐著兩個帶有綠色面紗的女子,一個身形婀娜,頭戴玉瓚,綠衣綠裙,外披紅色的斗蓬,腰懸寶劍,腳蹬粉緞劍靴;另一位長得嬌小玲瓏,身著粉衣藍裙,身旁放著兩個包袱。 葉歆問道:「你們從何得知?」 「現下災情嚴重,曾經有人見軍隊運了大批糧食去昌州城的倉庫,卻不見官府派糧。」 葉歆點了點,拱手道:「多謝姑娘贈言,民間各種傳聞都有,不可皆信。我們也只是閒來無事,議論一番而已。」 驀地,門被踢開了,十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為首一人光禿著大腦袋、尖尖的鷹嘴鼻子、蓄著一撮山羊鬍、穿著一件嶄新的官袍,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後面跟著的都是彪形大漢,一臉凶相,目露凶光,手裡還提著鋼刀。 夥計連忙陪笑著迎了上去,問道:「李稅監,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只見李稅監一巴掌打了過去,把夥計打倒在地,啐了一口道:「你是什麼東西,快叫你們掌櫃來侍候。」 冰柔一聽是稅監,本就不高興,又見了他如此橫蠻無理,更是氣憤,喝道:「你怎麼無故打人?!」 李稅監轉頭一看,見是一個美貌如花的少婦正怒視著他,他眼睛像冒火般直直地盯著冰柔,一臉,口中喃喃道:「嘿,想不到這裡有這麼標緻的小娘們。」 旁邊一個爪牙為了逢迎上司,道:「小娘子,還不過來陪李大人喝酒!」 另一個爪牙也叫道:「對,小美人,快過來陪李大人喝酒,要是侍候的好,李大人收你做第五房小妾,包你享受榮華富貴。」 「呸!」冰柔啐了一口,正待罵他,葉歆說話了。 「就你這狗樣,給我娘子做看門狗都不配。」葉歆此時已怒不可遏,面色陰沉,冷冷地嘲諷著。 對他而言,沒有什麼事情比傷害冰柔更令他憤怒與不快,就算是語言上也不行。現在他只想殺了這個李稅監,以圖一快——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對別人產生殺意。 他用手指輕輕一彈,想施道術,但殺念一動,道力像是遇到了一堵牆,如何也施放不出。 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剛才怒火中燒,忘了「施展木行道術不能有殺意」這一原則。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 李稅監這才發現美人的身邊坐著一個男子,想必是那美人的夫婿。 他心中又忌又妒,覺得這美人讓這臭小子給摘了太可惜,面泛怒意,吼道:「你這臭小子,來人啊!把這小子給我廢了。」 接著,他又堆起笑臉對冰柔道:「小美人,你要是肯乖乖地侍候你家老爺我,我可以饒你男人一命,否則我就給你們一個私通山賊的罪名,到時候別怪我無情。」 說著,一群爪牙立刻作勢衝向葉歆。冰柔氣得咬牙切齒,立即拔劍相向。那些爪牙見冰柔動了劍,有些怕,都停了下來,也各自抽出兵器。 「柔兒坐下!」葉歆冷冷地笑了笑,仍安靜地坐著。 他從未傷過人,但這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教訓一下這些在言辭上污辱冰柔的人。此時的他想到了另一種教訓李稅監的方法,因此按住心頭的殺意,手指在空中暗暗一彈,木質的桌子突然飛出幾根細如牛毛的木刺,然後他暗用道力控制著木刺從地上飛向李稅監的爪牙,直刺入小腿。那些爪牙頓時覺得小腿一癢,以為是蚊子咬的,也沒有留意。 冰柔看了葉歆一眼,收劍坐回了原位,仍是滿臉怒意地看著李稅監。 爪牙們見冰柔收了劍,便回頭看著李稅監,等候指示。 「算你識相,惹怒了你家稅監老爺,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小美人,你還是過來侍候你家大爺我吧!」李稅監本來還挺害怕的,此時見冰柔收了劍,以為他們怕官,立即又擺起了稅監老爺的架子。 葉歆用冷若寒冰的語氣喝道:「滾!」 冰柔從未見過丈夫如此憤怒,就連他被蘇家兄弟傷了手也未曾憤怒,好奇地看著他,想知道他會怎麼做。 葉歆對人一向都十分溫柔,修煉了道術後更不喜動氣,此時的葉歆卻突然表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霸氣,令她又驚又喜。 「喝,你還得意起來了!上,把他給我抓了,老爺我今天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李稅監陰霾地冷笑。 「是!哎喲……」爪牙們聞言馬上要撲向葉歆,可腳一發力,立刻兩腿發軟,全都倒在地爬不起來,還不停地呻吟著。 原來葉歆見他們撲來,暗用道力,令木刺在爪牙們的腿內爆裂,刺入他們腿上的血脈,令他們腿上的血脈被阻,無法動彈。 「你們怎麼啦?」李稅監驚叫了起來。 「大人,剛才腿上微癢,我們沒有留意,可現在我們的腳又酸又痛,走不了了。」爪牙們不停地哀嚎著,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葉歆有些驚訝,他不曾想到自己這一招比殺人還厲害,可以令人痛不欲生,因此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剛才他們對冰柔的態度,眼神又變得冰冷。 由於剛才那招太毒,因此他正思考著如何控制道術的傷害力,以便懲治為禍已深的李稅監。 這時,店內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見到李稅監的手下這般模樣,心裡都高興地叫了起來,可誰也不敢當面叫好。 「妖法、妖法,你們會妖法。」李稅監指著葉歆和冰柔大叫,又驚又怕。 葉歆輕輕一笑,道:「稅監老爺,你可別亂說,我們可不會妖法。我看他們是做的虧心事太多,有報應。您什麼時候受報應啊?」 李稅監用顫抖的手,指著葉歆道:「我可是屈大將軍的人,你跟我過不去,就是跟屈大將軍過不去,我能要你生不如死。」 「李稅監,輪到你受報應了。」一把輕脆的聲音從牆角傳來。 眾人轉頭一看,卻見聲音的主人是坐在牆角處的兩個面紗遮臉的女子,正是剛才和葉歆說話之人。 「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對老爺我這麼說話!我明白了,剛才一定是你用了什麼妖法偷襲暗算。」 綠衣女子嬌斥道:「要是我,早就把你的手下給宰了。」 李稅監見是個女的,於是抽出爪牙的佩刀,走向那綠衣女子。突然,一把光晃晃的寶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綠衣女子朝著他冷冷一笑:「你這狗官,我早已聽聞你仗著自己的姐姐是征北大將軍的小妾,仗勢欺人、為禍一方,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稅監嚇得膽顫心驚,雙腿發抖,顫聲道:「我沒有,我是好人。」 「哼,你是好人?」綠衣女子怒極反笑:「你只知道到處撈油水、搶東西。城西的秀芳家就是因為交不起稅,又不願送女兒做你的第五房小妾,你就誣陷她父親勾結山賊,結果全家落了個通匪的罪名,男的被發配軍前做苦工、女的被送入教坊,可憐秀芳一頭撞死在家門口。本姑娘今天就要為昌州除害!」 說罷,綠衣女子手中長劍輕輕一帶,一抹鮮紅飛灑半空。隨之,李稅監的屍身便摔倒在地。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想不到這女子如此輕易便殺了李稅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冰柔早就有殺這李稅監之意,但丈夫不願她殺人,只好作罷,這時見這個女子乾淨俐落地了結了李稅監,為地方除了一害,頓時喜笑顏開。 她擊掌稱快,道:「姐姐殺得好!這等小人就這麼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蕩盡天下不平事,是我輩學武之人當為之事,何勞稱讚。」 那綠衣女子向冰柔一拱手,以示感謝,然後飛身而出,幾劍便將李稅監的爪牙殺得一乾二淨。 圍觀的人見殺了官,還殺了這麼多人都嚇得跑了,連酒店的夥計和掌櫃也跑了。 「大庭廣眾,擊殺朝廷命官,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葉歆看著一地的鮮血以及掉落一旁的頭顱,搖頭不語。 綠衣女子看在眼裡,不滿道:「你這人怎麼比我們女人還懦弱!剛才還見你挺神氣地教訓這些人,現在怎麼轉眼間變得如此膽小如鼠。不就是殺了幾個敗類,你好像很不滿。」 葉歆輕笑不答。 冰柔維護道:「我丈夫不是膽小怕事之徒,他此番作為必有深意。」 「有什麼深意,不就是膽小怕事嗎?」綠衣女子哼了一聲,一甩袖子,然後提劍而去,眼中儘是不屑之意。 葉歆無奈地笑了笑,對那少婦難民道:「你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帳我會付。」說罷,放下一錠銀子便和冰柔走了。 那少婦知道他們不會帶上自己,高聲問道:「恩公尊姓大名?」 葉歆和冰柔回頭笑了笑,沒有回答就走了。 少婦跪地上,不停地往他們離去的方向磕頭,嘴裡還念道:「保祐恩公夫妻一生平安,大富大貴……」 第四集 第一章 「你們站住!」 葉歆和冰柔剛出酒樓就遇上了蜂湧而來的士兵,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為首的一個粗壯的軍官將他們攔住,其餘的士兵衝進了酒樓。 葉歆神態自若地問道:「大人,不知喚住我們所為何事?有甚麼事需要我們幫忙?」 那軍官還未說話,就聽一個士兵跑出來稟報道:「大人,李大人真的死了。」 軍官哼了一聲,轉向葉歆,粗聲粗氣地問道:「聽說殺死李大人的是兩個女匪,你們可見過她們的真面目?」 「大人,那兩名女子皆戴著面紗,看不清楚樣貌,只知一人身著綠色衣裙、一身則是粉衣藍褲,身手高強、武藝出群,可憐李大人竟被她們所殺,草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助官拿匪實在是沒有用。」葉歆假裝頓足捶胸、憤憤不平,似乎真的是在為李稅監的死而發怒。 軍官打量了他們一眼,見他們神情鎮定、目光清澈,也就相信了,於是擺了擺手,將圍著他們的士兵散開。 接著,軍官下令:「立即封鎖四門,搜尋城內,不能讓殺死李大人的兇手逃了。」他也很怕,畢竟李稅監與征北大將軍屈復清是姻親關係,萬一屈復清遷怒於他,他可就大禍臨頭了,因此拼了命地想捉住兇手,好向上頭交差。 士兵們應了一聲就跟著軍官去了。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覺得這次下山所遇頗奇,別有趣味。他們去到馬店,見馬車還沒備委,便想在城中逛一逛,於是向張富問明了城中最熱鬧的去處。 轉過兩條街,他們走到城中最大的一條街。雖然旱災為禍,但街上還是吵吵嚷嚷的,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街道的兩側有很多小攤子,擺著各種各樣的貨,琳琅滿目,從吃的到穿的、從看的到用的,應有盡有。大多是因為家裡沒有糧食,所以想變賣物品換取糧食。 他們沿著大街邊走邊看,冰柔兩年來都沒有見到如此熱鬧的場面,所以特別興奮,看完了這攤又去看那攤,還不時的拿起東西細看,一見到喜歡的就向葉歆伸手要錢,弄得葉歆跟著她到處亂跑。 不一會兒,手上便多了一大堆東西,有吃的、有戴的,更有很多小巧的玩具,說是要留給孩子的。葉歆看在眼裡既是愛憐,又是好笑,索性給了她一疊銀票,自己則坐在街邊喝茶。 冰柔拿著銀子,興高采烈地在街上到處亂逛,慢慢地便走到了街尾,她見那裡有一攤賣首飾的小攤子,便走了過去。 正當她蹲在地上,拿著一枝珠釵在看,突然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問道:「小姐,我這裡有好東西,您要看看嗎?」 冰柔正蹲在地上撫弄著一枝銀釵,抬頭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面黃肌瘦,身形削長,頭髮披散在臉前,將臉遮去了一大半,兩道幽深的眼光,從發間射出,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長袍,正用哀求的眼光看著她。 她覺得這人必是災民,於是動了惻隱之心,問道:「大叔,你叫我嗎?」 中年漢子一臉可憐地哀求道:「小姐,我家裡已經斷糧十幾天了,一家老小正等著我買糧食回去,我有一枝羽釵,您要是有興趣就買下吧!」 「好吧!那枝釵要多少錢?」冰柔見他說得可憐,心就軟了,況且她手上有錢,因此也就不在乎了。 「太好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老小永世不忘,只是這羽釵在我女兒那裡,您跟我去取吧!」中年漢子喜形於色,手一指左前方的小巷子:「我女兒就在那條小巷子裡。」 冰柔猶豫了一下,回頭瞧了葉歆一眼,見他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碗,不知道在想甚麼,又回頭見巷子不遠,心想索性幫人幫到底,也就點頭同意。她卻見不到中年漢子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以及被頭髮遮住的臉上露出的異樣笑容。 漢子陪笑著在前面引路,冰柔一邊走還一邊好心地詢問著中年漢子家中的情況。中年漢子隨口敷衍了幾句,加快腳步,走向小卷子。 冰柔走進小巷子,卻見不到一個人,心中有些懷疑,問道:「你女兒呢?」 中年漢子驚叫道:「女兒,你在哪兒啊?」然後哭號著衝進了巷子的深處。 冰柔不放心,急步跟了上去,想幫他尋找女兒。那個漢子卻繞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離大街越來越遠。 冰柔有些擔心,衝到他的前面,急聲問道:「你的女兒是不是回家了?」 「女兒!」中年漢子忽然對著前面大叫。 冰柔轉頭一看,前面甚麼也沒有,正在犯疑之際,忽然感覺到腦後有一股勁風直掃向她頸部的府風。她大吃一驚,連忙將身體前傾,讓過頸部,只覺一股勁風從頭上掠過。 那漢子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另一隻手居然後發先至點向她腰間。 冰柔倉促之間,無法拔劍,只能回掌急拍。 勁氣相碰,冰柔立時就感覺到一股寒氣從掌心的勞宮滲入,沿著經脈迅速蔓延至整個手臂,手臂變得麻木。 她心道不妙,自己方才大意,沒有及時用內力護住經脈,現在被寒氣入體,再打下去一定會輸,便想縱身逃走。同時,她的心裡後悔萬分,埋怨自己太不小心,上了這漢子的當。 漢子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想逃,陰陰一笑,道:「紅大小姐,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接著雙臂一揮,兩隻青灰色的手掌夾帶著寒冷的勁氣撲向冰柔的面門。 冰柔聽到「紅大小姐」幾個字才明白又是那一夥人,正想辯駁,可是勁氣撲面而來,她剛張開嘴,就被勁氣壓得說不出話。由於右臂無法動彈,她踩著落英步,左閃避開。 中年漢子見她愣然的表情,知道自己可能抓錯人,但事已至此,不由得他放棄,又見她連避兩招,有些吃驚,提掌又攻。與此同時,冰柔的背後突然有利器的破空之聲,直向她的後腰打來。 冰柔大驚,擰腰讓開,就見一枝寸長的小銀槍夾著勁風從她的腰間堪堪掠過,正當她慶幸之時,中年漢子的掌風又向她的小腹掃到。 冰柔驚惶失措,嚇得面色煞白,心想若被他這一掌掃中小腹,肚子的孩子一定保不住,此時掌風已至,連退開的時候都沒有,更不容她細想。她一咬牙,拚命地使出全力推掌迎擊。 這中年漢子突然雙掌翻起,上擊冰柔的胸口,只聽砰的一聲,冰柔被勁氣掃中前胸,她立即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原來中年漢子方纔的那一招本是虛招,本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效果,誰知冰柔過於顧忌腹中的孩子,不敢放開手腳搏鬥,而且驚惶之下也沒有查察敵人招式的虛實,因此躲閃不及。 其實她的武功比這漢子只高不低,只是一時措不及防而已。好在中年漢子意欲生擒,沒想到要傷她,否則這一掌便可使她重傷。 「想不到這小妞這麼難纏,花了這麼多功夫才弄到手。」中年漢子看著倒在地上的冰柔得意地笑了。 他先在冰柔的身上點了幾處道,然後吹了一個口哨,片刻間,巷中便出現了四個人,正是那夜之人。 許安平問道:「隊長,她到底是甚麼人?害得我們從平安州趕到這裡,還失手被擒,若不是那小子蠢,我們早就沒命了。」 「二皇子派來的密使只說她姓紅,涼州人,還給了幾張畫像,其他甚麼都不肯說,我已經十幾年沒去過涼州了,每次都是往鐵涼國送消息,也沒有得到過甚麼消息,所以不知道她是甚麼人。」中年漢子把遮臉的長髮向後一撥,然後用衣服在臉上摸了摸,立時現出本來面目,大約三十多歲,面白無鬚,尖額瘦臉。 「姓紅,這個姓可不多見。我沒去過涼州,涼州有這個姓嗎?」 滕依歪著頭想了一下,忽然驚叫起來:「姓紅?雪狼關鎮守使也姓紅,他好像有個女兒,而且上次那個密使提到過,紅家之女……」 「住口,不要胡亂猜測。」隊長喝止了她的話,滕依嚇得不敢再說。 「那她豈不是……」三人吃驚地看著隊長。 隊長搖了搖頭,厲色道:「我們屬二皇子管轄,他下的命令一定沒錯,其他的事就輪不到我們操心了,你們只需幹好本分,別的事少知道為妙,免得惹禍上身。還記得當初我說過甚麼嗎?」 四人唯唯諾諾地答道:「不能妄自猜測,不能告訴任何人。」 隊長點了點頭,陰笑著道:「記住就好,這事若成,我們就可以回涼州了,而且還會陞官。這人姓紅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誰要是透露了半點消息,二皇子會叫他生不如死。」 四人都嚇了一跳。 滕依看著冰柔,疑惑地問道:「隊長,真的是她嗎?我們沒有抓錯人嗎?」 隊長笑了笑道:「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像,她的形象與總領所說的有點區別。但是,不管有沒有錯,也要交回去再說,錯了也不要緊,送一個大美人給二皇子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勞。而且,她既然和我們的目標相像,說不定二皇子另有妙用,這就不是我們所能管的了。」 許安平等三人都陰陰地陪笑起來。 滕依有些不忍,那夜被葉歆和冰柔放走後,她一直耿耿於懷,此時有恩將仇報的感覺,但自己位低言輕,說話沒有份量,不敢多言。 許安平道:「隊長,我們快走吧!讓那小子知道可就麻煩了,他的輕功真*快,像鬼影一樣,被他纏上可不容易走。」 隊長想起那晚葉歆突然在他面前出現的情況,有些不寒而慄,催促道:「走吧!還這麼多廢話,事辦砸了唯你是問。」 「隊長,為甚麼不立即出城?這樣不是更好嗎?」 「聽說城中死了一個稅監,官府正四處搜查,此時不宜出城,等城裡平靜下來再說。滕依,你背著她,你們三個在旁邊護著,立即回客棧。」 滕依無奈地應了一聲,背著軟倒在地上的冰柔,跟許安平等三人向著城北走去。 ※※※ 且說葉歆,他只是低著頭想了一些事情,抬頭一看,卻不見了冰柔的身影,驚得站了起來,緊張地四周張望,可怎麼也找不到冰柔的身影。 「柔兒!」他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 四周的人看著他,卻沒有冰柔的影子。他心神皆喪,急得四處亂跑,邊跑邊叫著冰柔的名字。在街上來回地尋找著,越找心越急,從街頭問到街尾,尋問了每一個攤子的小販。 小販們見過他和妻子一起來,最後他找到那個最後見到過冰柔的小販。小販聽了他的描述,覺得是方才在他這裡看東西的少婦,於是告訴他,一個中年漢子有東西要賣給冰柔,冰柔和他走進了小巷之中,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葉歆此時心道不妙,這明顯是個騙局,必是那一夥人幹的好事,怒火沖天,惱恨他們認錯人還死心不改,屢次為難他們夫妻,這次更把妻子給騙走了,此刻不知所蹤,本來已經心急如焚的他,更加擔心了。 好在四門都有士兵嚴察,那群人一時無法將人城外。但是一個女子落入幾個大漢手中,其危險性是顯而易見。 想到這裡,他也不顧大庭廣眾,便施出了遁術,整個人突然在空氣中消失,嚇得周圍的人大叫起來。 葉歆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由城南至城北,不斷地尋覓著冰柔的蹤跡。 街道上,有的攤子無緣無故被撞倒了;有的人見到一個青影突然出現隨即又消失;也有的人走得好好的,手上的東西不知被甚麼給撞掉在地上。 如此一來,城裡頓時如煮開了的沸水般,沸騰了起來,這消息比李稅監被殺還要震動人心,人人都說有鬼,膽小的更立即趕回家,將門窗都關得緊緊的,生怕被這不知名的力量騷擾。 葉歆可不理這些,發了瘋似的到處亂闖。可就是如此,才讓他找到了線索。當他遁至北城花家巷的時候,突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當初遇到的三人之一。 此人正是吳平,他和同伴將人送到客棧後,見客棧內無聊,便想出去找點樂子,不想正碰上葉歆。 葉歆隱身在他身邊,冷冷地盯著他,他不願驚動了這人,怕他有同伴在附近,萬一打草驚蛇,可就得不償失了。因此葉歆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後面,希望跟著他找到冰柔的所在。 吳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跟蹤,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間掛著「玉生香」招牌的店,他喃喃地道:「媽的,那麼美的女人,可惜不能碰,害得老子心癢癢,還是自己找點樂子算了。」逕往「玉生香」走去。 葉歆聽到他的話也稍稍有些放心,對於這個打妻子主意的人,冷冷地一笑,心道:「先讓你快活一陣,等我找到柔兒再來收拾你。」 吳平走進了玉生香,一個龜奴迎了上來,他見吳平穿得一般,不像是甚麼有錢人,沒精打采地叫道:「有客!」 吳平哼了一聲,走進了大廳,老鴇笑臉迎人地出來迎接,道:「請大爺去花廳吃酒。」接著叫道:「菊花,快來接客。」 「哎,來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妓女走了過來,搭著吳平的肩膀,匿聲道:「大爺!」 吳平不多說,笑嘻嘻地摟著她,直接走進了房間。 葉歆有些不耐煩,看見房間中有不少薔薇花,隨手招來幾片花瓣貼在吳平的臉上,吳平覺得臉上有些發癢,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卻不想臉上留了幾點紅印。 不一會兒,吳平慘叫一聲,一臉驚惶之色,隨手扔了幾錠碎銀子,便衝出來了。後面,菊花一臉不屑地看著他的背影。 「自作孽!」葉歆冷笑了一聲,跟在他的後面。 吳平氣沖沖地走在大街,又窘又惱,口中不停地漫罵著,不一會兒便去到城北角落一間很小的客棧。 葉歆抬頭一看,只見招牌上寫著「雲來客棧」,知道這裡便是這群人的藏身之地,冰柔很有可能藏在這裡,心急的他不等吳平帶路,身形一晃便衝了進去。 第四集 第二章 客棧很小,從大堂轉過去,只有五、六間房,葉歆順著次序一間一間地查看,終於在第二間找到了冰柔。 她躺在床上不動,看來是昏迷了,身子似乎冷的蜷縮在一起,臉色發青,葉歆一見就知道是寒氣入體,心下大驚,以為妻子受到甚麼重傷。又見上次放走的那個女子坐在桌邊,看著冰柔歎氣。 葉歆急欲為妻子看病,縱身幻至滕依的身邊,然後現出身形,緊接著腰間的雪籐迅速彈向滕依。滕依措不及防,被雪籐緊緊地纏住了頸部,她急欲擺脫,伸手去扯雪籐。 就在這時,葉歆輕喝一聲,雪籐的表面立即泛起薄薄的綠光,將雪籐包裹在內。與之同時,雪籐的表面伸出幾根籐刺,直插滕依頸部的幾處大,滕依還不及反應便已昏倒。 葉歆沒有再理她,走到冰柔的身邊,抓起來她的手號了號脈,探得妻子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這才放下提到嗓子口的心。他馬上利用雪籐伸出來的刺,幫冰柔解開道。 冰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葉歆關切地看著自己,又看了看四周,問道:「相公,我怎會在這裡?這是甚麼地方啊?」 葉歆親匿地擁她入懷,伸手撫了撫她的鬢絲,柔聲道:「柔兒,沒事了,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你。」 冰柔這才想起自己被那個中年漢子設計暗算,心頭那把無名火焰騰騰的按捺不住,正欲叫喚,卻被葉歆摀住了嘴。 「柔兒,先不忙,等我幫你醫好,再去教訓那些東西。」葉歆的眼中突然露出懾人的寒光,看得冰柔心頭一震。 她感覺到右臂又酸又麻,胸口脹痛,寒氣漸漸來到肩膀,問道:「我的傷甚麼時候能好,孩子沒事吧?」 「你的胸口中掌,那掌勁氣不強,且無寒氣,只是震動了內腑,靜養便可痊癒。而右手的勞宮被寒氣侵入,寒氣沿經脈而上,麻痺了手臂的經脈,使氣血不順,我幫你扎幾針,過後再服些藥,將寒氣驅除就會沒事。不過這兩天你不能動手。至於孩子,你放心,一切都安好。」 冰柔聽到孩子沒事,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又道:「那個中年漢子的武功不錯,又卑鄙陰險,你能對付他嗎?」 葉歆自信地笑道:「若是連這些人都料理不下,我在山上兩年的苦修不是白廢了嗎?」 冰柔看他如此有信心,也就放心下,她知道丈夫不是個愛吹噓之人,他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有把握。 葉歆從牆角找到了他們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一盒銀針,走到冰柔的旁邊,在她的手臂上紮下幾針,道:「我先幫你控制寒氣的移動,等我收拾了其他四人再幫你去除。」 冰柔受了幾針之後,立即覺得胸口的悶氣已平,身體不再覺得冷了,只是右手麻木,不能動彈。 「相公,是時候教訓他們了吧?我實在忍不住了。」冰柔憤恨地叫道這次葉歆沒有阻攔她,此刻他胸中的憤怒不少於妻子,加上妻子平安無事,也就不用投鼠忌器了,盤算要教訓一下那群人,因此也就不怕妻子驚動他們。 房子建得很簡陋,冰柔這麼一叫,立即驚動了隔壁的人。此時,隊長正指著垂頭喪氣的吳平訓斥著,罵他不該私自外出,聽到隔壁的聲音,大叫一聲不妙,立刻衝出了房門。 當他們四人衝到冰柔的房中時,就見葉歆擁著他們捉來的女子安坐床邊,像是等著他們。 葉歆用那凌厲的目光掃了四人一眼,冷冷地道:「我兩次告戒過你們,認錯了人,事不過三!這次居然敢把我妻子給擄來,不給你們點教訓,當我們是好欺的。」 隊長瞧了瞧伏在桌上的滕依,哼了一聲,喝道:「小子,我們可不管有沒有抓錯人,只要看上去有點像的,我們都要。你到挺有能耐,居然能查到這裡,算你有本事,不過遇上我們幾個可不這麼好過的。」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震怒之下不再多言,右手迅速在桌面畫出一符,然後輕輕一拍桌子。 只聽啪的一聲,那四人正想笑,可剎那間,桌子已化成萬點梅花狀,時而幻成利針、時而變成薄刀,如濃霧般向他們籠罩過去。四人只見到一團灰濛濛的東西撲面而來,急忙舞動雙手,緊閉雙目,縱身而退。 就在此時,葉歆已經遁至四人的退路,一條雪籐幻作靈蛇向四人捲去。因為雪籐不是靠勁氣所動,所以移動時無聲無息。 許安平等三人被幻想遮眼,看不清四周的情況,還未來得及運氣護身,便皆為籐刺插中位而倒,只有隊長一人早有準備,用內力護著全身,雪籐沒有勁力,所以刺不進他的肌膚。 就是如此,他也嚇得一身冷汗,此時他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有木針和竹刀衝向他。他被眼前的幻象嚇住了,不顧一切地縱身硬闖而逃。 葉歆本想追趕,但妻子受了傷,無法與人打鬥,他怕敵人還有伏兵,因此沒有追趕。他隨手一招,屋內似乎又回復了原狀,連桌子也是完整無缺。 冰柔又驚又喜,驚奇地看著丈夫,問道:「相公,你甚麼時候練的這一招?怎麼方才看到桌子碎裂成粉狀,現在又變回原樣了?」 葉歆收回雪籐,笑著解釋道:「這一招叫草木幻境,只是利用現場的物件產生幻象,幫助打鬥而已,並不是甚麼奇術。那個漢子被我抽中也能逃,這就說明這一招的效用還有限,有時間要改良一下。」接著他又歎道:「我有力攻人卻無力護身,只要身體直接被擊中,便九死一生,不像你有內力自然保護。」 冰柔指著地上的人問道:「這幾個該如何處理?」 葉歆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他們的手段如此卑劣,一定不是甚麼好人,我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柔兒,去解了他們的扶風,我要問話。」 冰柔走了過去,將四人的扶風解開,然後回到他的身邊。 葉歆見四人漸漸地甦醒,問道:「為何要為難我們夫妻?」 許安平等三人見不能動,哭喪著臉哀求道:「不關我們的事,是上頭吩咐要這麼做的。」 葉歆哼了一聲,喝問道:「你們到底是甚麼人?上頭又是誰?」 許安平等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回答,葉歆正欲發作,卻見滕依張口欲答,於是用雪籐將那三人點倒,走到滕依的身邊,道:「你是否有甚麼想說?」 滕依面有慚色地答道:「我們是鐵涼派在天龍的暗探,他們是潛龍隊的成員,本來在平安州活動;我是臥鳳隊的成員,在綿陽府活動,這次受二皇子的命令前來抓人,為了配合他們的行動,因此借調過來。」 葉歆和冰柔都很吃驚,自己居然惹上了鐵涼的暗探。葉歆心想若不是自己及時發現了妻子,妻子很有可能會被送到鐵涼國,到時候問題就大了。 同時也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還牽扯上鐵涼國的二皇子,其中可能暗藏著不小的陰謀,想必是與鐵涼國內部的政治鬥爭有關。 「你們要捉的人叫甚麼名字?她是甚麼人?」 「她是甚麼身份,上頭不肯說,我們也無法證實,手上只有她的畫像,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冰柔抱怨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們夫妻是順州人,路經此地而已。」 滕依低著頭道:「我知道,只是潛龍隊隊長李嘯遠說,抓錯了也要送回去,他說送個大美人給二皇子也有功。」 葉歆氣得拍桌子,吼道:「這個李嘯遠,下次再讓我見到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誰敢動我妻子,我就要他生不如死!柔兒我們走吧,我還要去幫你抓藥治傷。」 「相公,他們怎麼辦?」冰柔指著滕依和地上那三人。 「這位姑娘既然把事情都告訴了我們,我看就再饒她一次。其他三個就扔在這裡,經此一役,他們應該不敢再來煩我們了。剛才我刺破了他們的膻中,他們的真氣被破,內力應該只剩不到一成,不足為患,這也算是對他們的懲罰。」 「姑娘,道半個時辰後自解,就麻煩你在這裡待一陣。」接著葉歆拿起包袱,扶著冰柔走出了客棧。 ※※※ 東城外,葉歆和冰柔正坐在馬車上向東馳去。 葉歆趕著馬車,轉頭看著冰柔,溫柔地道:「你的傷不礙事了吧?」 冰柔靠在他的肩頭,道:「還有點麻木感,不過好多了。」 「不必著急,過兩天就好了。」 冰柔摸了摸小腹,嬌嗔道:「都是這個小東西,害得我又驚又怕,不敢放手一搏,要不然也不會被擒。」 「柔兒,以後小心點,人心叵測,不可不防。」 冰柔知道自己的缺點,歉然道:「相公,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上了他們的當,以後我會小心。」 葉歆溫言勸道:「柔兒,你一向直爽豪邁,我很喜歡,只是有的時候該多留點心眼,我們在曉日府的時候沒有經過甚麼大事,所以處事的經驗不足,以後要多加小心,眼看亂世又生,人心越來越難測。」 冰柔皺著眉道:「真想不到外面這麼亂。」 葉歆輕聲笑道:「我們以後還會遇上更多的事情,你若是這麼快便放棄,不如我們立即回雲錦山算了。」 冰柔嬌笑道:「我可不幹,說好了下山闖一闖,就算再難也要試一試。」 葉歆瞭解妻子的心態,仍有些擔心,問道:「柔兒,如今這樣,你還想去查賑糧之事嗎?」 冰柔剛經歷這次被擒的事件,心裡有點怕,但她想起滿街的災民,以及那些求助的眼睛,又想做點事,猶豫之間,無法決定。 葉歆看在眼中,知道她的想法,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有孕在身,又受了點傷,不適合冒險,剛才的事把我急壞了,弄得全城都以為有鬼,我可不想你再次遇到甚麼危險。」 「三種說法中,山賊劫糧這一說法最簡單。若是征北大將軍所為,我們一介草民,不可能做些甚麼,他現在是天龍帝國北邊的大將,手持重兵,即使真有其事,也不能怎樣。若是鐵涼國所為,那就更麻煩了,不是你我可以一查到底的。」 「而且,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這個時候敢冒天下之大不諱來劫賑糧,不知道背後還有甚麼隱藏著的秘密,我怕一旦查到甚麼內幕會牽扯上麻煩,而招致殺身之禍。經過這次的事件,我們已經惹了不小的麻煩,雖然我們能應付他們,但是像這種陰謀詭計,防不勝防,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牽入其中。我覺得他們在找甚麼重要人物,此中必有重大的陰謀,否則不必勞師動眾地來尋人,說不定兩者之間也有關聯。」 冰柔伸了伸舌頭,歎道:「這麼複雜啊!這麼一件小事,虧你想到這麼多,還牽扯上了朝廷大事,聽得我越來越怕,還是不要說了,我可沒心思去想那麼多,也許只是一群黑心山賊干的,或者是饑民餓極了搶糧。你既然不願去查就算了,說實話,我也有點擔心。」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妻子最討厭的就是動腦子,陰謀詭計的東西和她直爽的性格不符,所以一聽就煩。 ※※※ 出了東門,走了片刻,就聽身後有急促的馬蹄聲,他們轉頭一看,就見身後大批的士兵急奔而過,大約有百人。 葉歆和冰柔連忙將馬車勒停在路邊,等軍隊過去再走。 「相公,他們是去抓那兩位姑娘的吧?」冰柔似乎不太喜歡官府去抓那二個女子,語氣之中有些不滿的意味。 「應該是吧!只是反應慢了一點,前後已經快兩個時辰,應該追不上了。」 「我們怎麼不走南門,而走東門?」 「你不是想去見識一下臨川的金家嗎?我打算繞道臨川,反正路程差不多。」 「是啊!這麼一個大善之家,真應該去看一看。」 「我們走臨川府南下順州,一則可以去拜訪一下金家,二則可遊玩一下。此次回順州,我將參考科考,你亦將為人母,恐怕沒有時間一起出來遊山玩水了。」 冰柔嬌笑道:「相公對我真好,保祐相公考個狀元。」 葉歆回以一笑。 ※※※ 沿著大道,他們一直朝東南方向而去,在南安小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繼續行程。當馬車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左側林子裡突然傳來了叮叮噹噹的打鬥聲,還有喝斥聲和慘叫聲。 葉冰二人對望了一眼。 「柔兒,你先趕著馬車去前面的林中等著,我用遁術隱身去看看。」 「相公小心,有事叫我。」冰柔說完就揚鞭驅車向前而去。 葉歆施出遁術往打鬥聲的方向而去,行不多遠,便見前面的林中人影翻飛,刀光劍影,其中便有前幾日所見的那兩個女子。 一大群官兵正圍攻著一位綠衣綠裙的姑娘,正是昨日殺了李稅監的那位女子。地上已經躺著不少士兵,有的昏死、有的氣絕身亡,還有的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著。 而與她在一起的那粉衣少女身上多處染血,靠著大樹,勉強的揮劍迎敵。 綠衣女子的主要敵人並不是那些士兵,而是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軍官,黃臉上長著短鬚,眉角有一顆黑痣,雙目炯炯有神,鷹視狼顧,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但其身手矯健,一把虎頭刀使得是虎虎生風、刀刀要命,更甚的是,刀尖掃過之時,真氣貫注於刀身,時隱時現,弄得那綠衣女子頗為吃力。 這綠衣女子本來佔了上風,但身邊的同伴受了傷,因此她既要對敵,又要照顧同伴,便落了下風,身上也多處受傷,但此時被士兵包圍著,想逃也無處可逃,只好咬著牙硬拚。 那軍官忽然虛晃一招,用刀氣引出劍鋒,然後左手一揮,三枚藍色的小針呈品字形向粉衣少女射去。粉衣少女根本無力躲避,眼看著藍針逼近,卻無計可施。 綠衣女子大驚,見回招已經來不及,於是全力擲出手中長劍,追向藍針,她也縱身過去,想推開粉衣少女。 可是,眼看藍針就要被長劍擊落的時候,突然迴旋擊向綠衣女子。綠衣女子措不及防,連忙矮身相避,雖然避過了兩針,卻仍是被一枝藍針刺中手臂。 軍官此時也躍身舉刀當胸便劈,粉衣少女死命地推了綠衣女子一下,綠衣女子才讓過要害,卻只聽得嗤的一聲,刀尖自上而下劃破衣服,並且將綠衣女子的面紗挑下。 面紗之下露出一張秀麗的面孔,眼睛明亮如波,俏麗的眉毛又細又長,小嘴嫣紅,在面紗之下別有一番味道,正是桃花人面薄紗籠。 綠衣女子慘叫一聲,仰後便倒,胸口處血如泉湧。 粉衣少女,驚得大叫:「小姐,你怎麼啦?」 綠衣女子躺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刀,鮮血淋漓,她感到傷有麻癢的感覺,並且有暈眩感,心道不妙。 她怒瞪著那軍官,有氣無力地道:「這個卑鄙小人,居然在刀上抹毒。」 那軍官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小美人,別讓她跑了,大家樂完了再拿回去給李大人報仇。」 「是!」士兵著附和。 第四集 第三章 葉歆此時方才趕到,見情勢危急,急忙飄至那女子的身邊,施出道術,地上的落葉被他一卷而起,在空中飛舞,士兵們只見鋪天蓋地的樹葉撲面而來,嚇得大叫。 那綠衣女子見身邊突然間多了一個人,心中一驚,便昏了過去。粉衣少女則趴在她身上不停地哭叫著。 葉歆不想傷人,用葉子結成直徑三丈球壁,將自己和兩個女子包在中央。 士兵見那兩個女子倒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葉球,並泛著薄薄的碧光,看不清楚中間有甚麼,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都看著那軍官。 那軍官也嚇了一跳,但他不甘心就此放掉兩個犯人,舉起手中的虎頭刀就向球壁劈去。當刀劈到球壁上的時候,球面的碧光就像平靜的湖水突然被投入一顆石子般,產生了漣漪。隨著漣漪的擴散,他覺得自己擊在葉球表面上的勁力被分化而去。瞬間,球壁又回復了平靜。 軍官不憤,又連劈數刀,但結果還是一樣。 這一招是葉歆結合了凝心的水行道術的特點而創出的防禦性道術──「葉之漣漪」,是利用木行道術能吸收、轉化和釋放能量的特點,將攻擊的勁力吸收,再利用漣漪化散而去。 這一招也可以反守為攻,因為葉歆可以將吸收而得的勁力收集再由被攻擊點釋放回去,敵人的勁力越猛,所受的傷害就越大,除非敵人一直用內力護身,才能減少這種反作的傷害。但他不願傷人,所以沒有利用這一招的反攻。 「軍官大人,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想傷人。」 那軍官如何聽得入耳,叫道:「都給我上,用兵器擲死這妖人。」 士兵們紛紛將手中的兵器擲向葉球,然而只能在球壁上留下一個個漣漪。 葉歆看著地上受傷的兩個女子,歎了一氣,知道要盡快將這些人趕跑,否則時間一長,這個中毒的女子就難救了。 於是,葉歆使出另一種新創的道術──「葉雨瀟湘」。樹葉在空中急速的舞動,四周的樹木在道力的作用下,不斷滲出綠色的木能量,樹葉在綠光的包裹下變得晶瑩通透,彷彿是一片片薄薄的碧玉,飛向那群士兵。 然而,對那群士兵們來說,每片樹葉便如一片片薄薄的刀子,向他們攻去。各個都舞動兵器,想撥開樹葉,但樹葉太多,剛讓開正面的攻擊,碧葉又從兩側攻入,弄得所有人手忙腳亂。 霎時,士兵們的身上被葉子留下幾百個刀口,每一刀都淺得剛好見血,傷口不大卻疼痛難當,身上的衣服則被割得一片一片的,看上去就像一群乞丐在林中亂跳。 士兵們見抵擋不住,都抱著頭向林外狂跑,連那個軍官也嚇得慌不擇路。 那個粉衣少女沒有昏迷,見到這個情景也嚇呆了,口中喃喃地道:「這是甚麼武功,這麼厲害。」 葉歆見他們都跑了,連忙收了道術,他拿出雪竹簫吹了幾下,這是他和妻子連絡的方法。 「請你救救小姐吧!」粉衣少女躺在地上忍著身上的痛楚,不住地哀求著。 葉歆道:「放心,我會盡力。」 說罷,他將綠衣女子平放在地面上,令他驚訝的是,這女子的外貌與冰柔有幾分相似,正是當年在請仙台上所見之人。 隨即他又想到這幾日的事,那些人要抓的應該就是這個女子,只是不知這個女子有何來歷,勞動那些人如何大動干戈,還連累了他們。 他拿出幾根竹針,將傷口附近的道都封閉了,為綠衣女子暫時止住血,又給她號了號脈,確定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你們叫甚麼名字?」葉歆一邊為綠衣女子療傷,一邊問那粉衣少女。 「我叫錦兒,小姐叫紅緂。」 正說著,冰柔趕著馬車到了。 她跳下馬車一看,驚問道:「她們怎麼傷成這樣?」 葉歆指著紅緂道:「這個叫紅緂的女子傷得不輕,又中了毒,比較難救。」又指著錦兒道:「她中的刀傷沒有那麼重,容易治。」 「你快點救救她們吧!我很喜歡這個紅緂,她剛才殺那狗官的樣子我還記得很清楚。」冰柔哀求著。 「柔兒放心,我會救她們,你先拿兩顆龍魄丹給我。」 冰柔急忙拿出懷中的錦囊,從中取出兩顆龍魄丹交給葉歆。 葉歆把紅緂的牙關撬開,將龍魄丹放在她的嘴裡,然後又喂錦兒吃了。 「柔兒,我們先把她們抬上馬車,這裡不安全,我們必須立即找到城鎮,紅姑娘的傷有救,只是我手上沒有藥,無法幫她治,現在能做的只有先用道術把她們的傷穩定下來。」 「好!」冰柔答應了一句便幫著把兩人抬上馬車,趕著車向東南方最近的九岳城而去。 ※※※ 葉歆在馬車內用道術幫紅緂和錦兒去毒療傷,他正想幫紅緂上藥,可手剛碰到紅緂的身體又收了回,錦兒躺在旁邊,急聲問道:「怎麼了?」 葉歆尷尬地道:「我恐怕不方便!」 錦兒明白了葉歆的意思,滿臉嬌羞,細聲道:「此時也顧不得甚麼了,只請公子盡快幫小姐療傷。」 葉歆猶豫了一下,把頭伸出馬車,對冰柔道:「你來幫她們療傷吧!我不方便。」 冰柔道:「我不會醫術,幫不了你。」 「可是我實在不方便。」 冰柔卻道:「心正不怕影子斜,你這是救人,難道在醫館中我爹沒有教你嗎?」 葉歆點了點頭,又回到馬車中,一咬牙,迅速解開了紅緂的上衣。 紅緂胸前的傷口很深,血肉模糊。葉歆先拔出她胸口所中的毒針,然後拿著隨手採的青葉貼在傷口處,利用「去毒術」將毒吸到葉上,一片青葉轉眼已變成黑色。 看著青葉全黑,他又換了一片,直到毒去清後,他又拿出隨身攜帶的一些草藥,將草藥化成藥泥,敷在傷口,再撕下幾塊布條,將布帶包好。而後,又用移命術為紅緂減輕痛苦,促使傷口盡快癒合,最後幫她穿好衣服。 整個過程中,紅緂一直重傷不醒,只是有時因為劇痛而無意識地叫了一下,又昏了過去。 治完了紅緂,葉歆又為錦兒依法療傷,他發現錦兒的身上也有十幾處傷,讚道:「錦兒你真勇敢,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堅持戰鬥。」 錦兒羞得粉臉通紅,不敢睜開眼睛,道:「公子過講了。」 「你們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我覺得你們的武功不差,應該有時間跑。」 「我們在林中休息,誰知讓他們追上了。那群卑鄙小人一上來就圍攻我們,居然還用毒針暗算。好在公子相救,不然我們不但被抓,恐怕還會受到那群狗賊的污辱。公子的大恩大德,錦兒不知如何才能報答。」 「我是醫師,救人本來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謝。」 「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九岳城。」 ※※※ 傍晚時分,他們驅車來到了一處山溝,兩側是山崗,各有一片茂密的松樹林。他們見天色漸黑,正想快馬加鞭趕到九岳城過夜。 就在此時,兩側的山崗上出現了火光,接著七匹快馬從右側衝了出來,為首一名男子手提金戟,看了看冰柔,對身邊的那人道:「不是她,走吧!」 那人正是葉歆見過的李嘯遠,他因為屢次失敗,受了上司的責罵,心存報復之念,此時己方人多,又有高手助陣,想教訓一下葉歆,因而陪笑答道:「她與那人相似,不如抓回去,也許二皇子有用。」 為首那人又瞥了冰柔一眼,點頭道:「也罷,就擒下這女子送給二皇子。」接著傲氣十足地對葉歆道:「把身邊的女子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雖然敵方有七人,但葉歆很鎮定,他冷冷地看著李嘯遠,喝問道:「又是你們!賊心不死,又想來抓我們?想對我妻子不利之人,我必除之。」 李嘯遠叫道:「小子,上次你運氣好,這次可就不同了,快把人交出來,不然讓你死無全屍。」 冰柔掣出長劍,秀目一豎,喝道:「你們這群人,不是告訴你們認錯人了嗎?怎麼又來了?」 為首那人,陰陰笑道:「小妞,算你運氣不好,誰叫你長的和我們要找的人相似,乖乖跟我走吧!免得受罪。」 「呸!」冰柔如何忍得住,抽出佩劍就衝了上去:「問過我的長劍再說!」 「你既然不肯乖乖跟我們走,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都給我上。」 「是!」以李嘯遠為首的六人都衝了過來,攻向冰柔,只有為首那人悠然地坐在馬上,胸有成竹似地看著手下六人。 此時冰柔已將「落英劍法」練成了,而且這次有丈夫在身邊,她信心十足,因而全力施為,不再像上次那樣縛手縛腳。 一柄長劍在她手上施展起來揮灑自如,內氣充盈,劍氣衝霄,體迅飛鳥,飄忽若神,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波流。 那群人被她一陣急攻,弄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為首那人見了大怒,喝道:「沒用的東西,被一個女人弄成這樣,回去我要重罰。」他仍是不屑出手夾攻一個女子。 他的手下也似乎是知恥近乎勇,奮力地攻了上去。 葉歆自然不肯讓妻子受險,飄身而至,道:「柔兒,你去護車,這群人交給我。」 冰柔嬌喝一聲,長劍急舞,揮開圍攻的人,然後退回車上。 葉歆則操縱著雪籐,游戰於六人之間,並時刻留意著為首那人的動靜。經過了幾次的打鬥,他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練習搏鬥用的技術,道術太過怪異,難免有人生疑,而他又不能一味的遁走,因此借這六人圍攻之際,試著將道術和武藝結合,希望利用道力使出武力招式,從而達到另類的效果。 在之前的打鬥中,他使用雪籐時並沒有招式,只是利用自己的遁術使雪籐突然攻擊,而今開始將自己所記住的武功招式用雪籐施展出來。 他的手並沒有如何動彈,只是利用道力控制雪籐的揮動,同時仍用遁術使自己的位置不斷地變化。 有的人想抽身去攻冰柔,可身子一動,便被葉歆突然出現的身影攔住。六人見到葉歆那如同鬼魅的身影,不敢大意,凝神靜心圍攻。 葉歆遊走於六人之間,落英劍法那種輕柔飄逸的特點在他的手上表現的淋漓盡致,雪籐化作劍招,居然可以連續劈出一百零八下,而且是從不同的角度攻向六個人。 冰柔看得目瞪口呆,她師父陳剛也只能刺出七七四十九劍,而她自己也只能刺出三十六劍。 然而,葉歆的招式只是神似而非形似,由於雪籐不像劍一樣鋒利,因而其產生的效果也有所不同。 為首那人突然喝道:「月牙陣!」 他的手下聽了此話立即後退,然後迅速地結成月牙陣形,再次攻向葉歆。 葉歆看在眼中,驚訝萬分,心裡納悶,覺得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賊人,所用的陣形都是戰場上用的,可見他們必然受過軍事訓練。他不禁懷疑起這群人的身份。 然而,陣勢並沒有機會發揮其威力,因為陣剛結成,就被葉歆時隱時現的身影所擾,無法發揮陣形的效用,六人反應不及,無法及時找到葉歆出現的位置,因而無法產生攻擊效果。 葉歆以的身影在陣的外圈盤繞,由於速度太快,那青色的身影在陣的外圈形成一個青色圈,將六人包裹在其中。他們被葉歆弄得頭暈目眩,漸漸無法支援。 為首那人見手下以六敵一仍落下風,吃驚不小,也顧不得身份,提起金戟飛躍而至。他一加入,情勢立即出現了變化。 因為他看出葉歆所用的是一根長籐,因此專找葉歆的雪籐攻去,他的功力不凡,應變能力極快,葉歆的身形一現便能立即做出反應,使得葉歆一直都沒有下手的機會。而其他六人見了,也都有了信心,賣力地狂攻。 葉歆的道武結合之術尚未完善,面對突然而來的狂攻,一時無法反擊,但他的遁術超凡,在七人間不停地晃動,利用敵方人多這一特點,讓他們自己人成為自己人的障礙。尤其是為首那人,幾次險些傷了手下,氣得他哇哇大叫。 打了良久,七人的勁力消耗了不少。葉歆由於不停地使用遁術,雖然道力強大,但他的體力和精神力消耗了不少,覺得有些累。而他也知道,自己雖有道術相助,但天生體質弱這一特點並不能消失,任何一掌便能要自己筋斷骨折。 葉歆看了看周圍的松樹林,又看了看地上的松針,臉上浮現出笑容,心道:「想在這裡抓我們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用這些松針再試試我的道術!」 於是葉歆放棄了游鬥的念頭,突然遁回了馬車旁。一見那七人追了過來,他手捏一劍訣,心中喚起道力,身下的松針一根根豎了起來。 霎時間,松針如驟雨般向那七人攻去。那七人見到滿天飛來的松針都慌了,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這種打法,也想不出這是甚麼武功,一時間不知如何應變,只好扔下手上的兵器,頻頻推出雙掌,用內勁擊飛松針,臉上則露出驚惶的神色。 葉歆見了他們面有懼色,靈機一動,抽出那根雪竹簫,嗚嗚地吹了起來,身影也隨之飄動,一絲絲幽怨而淒涼之聲跳了出來,恍若鬼哭,令人毛骨聳然。 再加上昏暗的天色,以及閃著森然綠光的松針,使這荒山野嶺添上一種陰冷淒厲的氣氛,那七人心中早已害怕,再加上涼風一吹,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斷地劈出勁力後,他們的手腳漸漸慢了下來,都心知不妙,葉歆這種打法根本不需要耗費太多氣力,而自己七人的內力有限,很快就會無以為繼,於是對看了一眼,便倉皇而逃。 松針在葉歆的操縱下追著他們而去,為首那人搶先跳上馬急馳而去,其他六人反應不及,都被松針刺中,被刺中的人只覺得渾身發軟,四肢無力,接著便軟倒在地,動彈不得。 「這是甚麼武功?」那為那人邊逃邊回頭看,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心中震驚不已,同時也埋怨李嘯遠無故招惹這個厲害的人物,害得自己損失了五個手下。 葉歆知道見為首那人已經縱馬遠去,便不再追趕。 「相公,你剛才怎麼用雪籐施展出的,那幾招明明是落英劍法,可是所用的勁力大不相同,那到底是甚麼武功,我怎麼沒見過。」冰柔很好奇,她覺得葉歆這種打法很新奇。 葉歆笑道:「這只是臨時想到的,我要研究一下,以便往後能更靈活運用。」 冰柔道:「這些人怎麼辦?總是死纏不休。」 葉歆的眼中寒芒一閃,去車上拿出銀針,走到那六個人的身邊,在每個人的身上紮了幾針,然後挽著冰柔回到車上,錦兒和紅緂似乎都睡著了,一動不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車內,笑了笑,揚鞭而去。 「相公,你對他們做了甚麼?」 「我說過敢動我妻子之人,我不會放過他們。那個李嘯遠被我破了丹田、膻中和氣海三個要,以後都無法凝聚內力,其他的人則被我破了真氣,需要幾年時間方能復原。」 冰柔甜蜜地一笑,依在他的肩頭,道:「這次我可大開眼界了,想不到你這麼厲害,以前我說過一輩子要保護你,看來不用了,以後我要靠你保護了。」 「那當然,我是你終生的守護者。」 此時的葉歆豪氣沖天,眉宇間隱隱地露出了霸氣,似乎真的選擇了這一條仕宦之路,冰柔看在眼中更心慕不已。 第四集 第四章 九岳城乃一座小城,地方不大,也挺偏僻,城裡的人也不多。葉歆和冰柔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下來。然後又買了些藥材,幫紅緂治病。 直到次日早上,紅緂才幽幽地醒來。 紅緂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環境,問道:「這是哪裡?」 躺在紅緂身邊的錦兒見紅緂醒了,立即忍著痛爬了起來,高興地叫道:「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紅緂轉頭見是錦兒,高興地道:「錦兒,你沒事吧?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可身子一動,傷口被牽動,哎喲地叫了起來。 「別動!」冰柔走過來溫言道:「這裡是九岳城的客棧,你受了重傷,所以把你放在這裡養傷。」 「是啊!小姐,多虧葉公子和葉夫人相救,我們才得以保命。」 紅緂見到冰柔,放心似的舒了口氣,道:「原來是你,不知姐姐尊姓大名,怎麼會救了我們?」 「我叫冰柔,我丈夫叫葉歆,就是前幾天在酒樓你見到的那個。你先躺著,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說罷就走出了房間。 「小姐,我們這次可是大幸啊!要不然不僅命沒了,連清白也難保,若不是葉公子武功高強,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成了甚麼樣子呢!」 「他?他有這種本事嗎?他那麼文弱,我看連刀都提不起來。」紅緂一臉不信地看著屋頂。 「小姐,他的本事可太厲害了,連刀劍都不用,只用了一堆樹葉就把那群士兵給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 「真的!」錦兒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又把二皇子的那群暗探打得落花流水。」 「二皇子的手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見到帶頭的那個好像是暗探總領孫明成。」 「他?他不是坐鎮天龍城總部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知他們好像與葉公子夫妻有仇,要抓他們,結果他自己落荒而逃,他的六個手下都被葉公子廢了武功。」 「他真有那麼厲害?孫明成可是鐵涼的高手之一,居然也會輸給他?」 「還不止呢!他的醫術也很高明,我們的傷都是他給治的。」 「哎呀!」紅緂知道自己的傷在胸口,驚叫了起來,急聲問道:「都是他一個人治的嗎?怎麼治的?」 錦兒一想起療傷的過程就羞得臉紅,用最小的聲音道:「小姐……我不多說你也明白,我們渾身是傷,除了那樣還能怎麼治!」 「啊!」紅緂羞得臉紅到耳根上,又氣又急:「他怎能……」 這時,冰柔正端著一碗粥與葉歆一起走進來。 葉歆道:「紅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紅緂見到葉歆便想起療傷之事,臉泛桃花,不自然地道:「好多了,多謝公子相救。」 「不必言謝,我本就是個醫師,那是我應該做的。」 冰柔端著粥走紅緂身邊,讓錦兒將紅緂扶起來,然後一口一口地餵她。 冰柔很敬佩紅緂前日的那種豪爽之氣,道:「妹妹當眾擊殺惡官,實在是大快人心。」 紅緂抬頭一看,笑道:「姐姐過講了!」頓了頓,嘲諷似的又道:「可你的相公卻不是這麼想,他好像還挺有同情心,連惡官也不忍相害。」 葉歆道:「這位姑娘,教訓這等敗類本就是當為之事,那個狗官我也想殺,但不能只圖一時之快而不顧結果。」 「殺官就殺官,有甚麼了不起。」紅緂毫不在意地應著。 「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殺了那狗官,姑娘何至於此?」 「我……」紅緂一時想不到甚麼話辯駁。 葉歆又道:「對我們來說,固然是心頭一快,滿心歡喜,覺得為天下除了一害,是有功之人。但若我們細想便知此事雖小,但牽連不小。此人既為官員,我們殺官已是重罪。可是你這一走,這殺官之罪便會落在城中之人的身上,不知多少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是我殺的,與他人無關,官府又怎會怪罪到其他人頭上呢?」紅緂口氣有點軟,但仍是強辯著。 「此人既有征北大將軍做靠山,即使他不管,底下的官員也會為了討好他,而將小事化大。」 「依你之見,難道我們就放任這些小人在此胡作非為?」 「你可先制住他們,再移之野外,到時再動手就不怕牽連他人。況且我已在他身上施了手腳,就算不殺他,他將來的日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紅緂這才明白葉歆的意圖,有點不好意思,道:「小女子莽撞,不知公子早已定計,方才冒犯公子,還請恕罪。」 葉歆還以一禮,道:「姑娘不必多禮,其實也沒有甚麼,只是拙荊有了身孕,我不想讓她見到血腥罷了。」 冰柔嬌羞地低下了頭,心裡卻是無限的歡喜和甜蜜。 「恭喜兩位。」 「姑娘可記得我們?兩年前在請仙台曾有一面之緣。」 紅緂細細地想了想,笑道:「對不起,記不得了,兩年前我是和師兄們一起經過請仙台。」 葉歆笑了笑,表示明白,等紅緂吃完了東西,忽道:「紅小姐主僕想必是來自鐵涼吧?」 「你怎麼知道?」紅緂和錦兒都驚得叫了起來。 「是貴國的暗探告訴我們的,昨日與我相鬥的那群人也正是為紅小姐而來,似乎是鐵涼國的二皇子下令捉拿紅小姐,其中有甚麼陰謀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二皇子要抓我?」紅緂驚地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甚麼好。 錦兒驚訝地問道:「小姐,怎麼會……」 紅緂剛從驚訝中反應過來,連忙打住錦兒的話,介面道:「不錯,我們是從鐵涼而來,天龍和鐵涼是主臣之國,我們想來看看而已。至於鐵涼國的暗探之事,我們不清楚,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許是二皇子有事找我,又不知道該如何找到我,所以派暗探前來請我,只是部分暗探不明事情的真相,以為是要抓我,所以才會造成這種效果。」 葉歆見她說得言之鑿鑿,表情自然,心中十分佩服紅緂的應變能力。但他很清楚,那些人屢次的行動似乎志在必得,而且手段卑劣,不會是為了小事。而紅緂能與鐵涼國皇室扯上關係,可見她的身份對於鐵涼的內政和朝局應該有不小的影響。 他輕輕一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窮追不捨,誤認我妻子是你。」 紅緂有些不知所措,正在猶豫之間,錦兒插嘴道:「恐怕他們是認錯人了吧!葉夫人和我家小姐有幾分相像,所以才會有誤會。」 紅緂打量了一下冰柔,頷首道:「我也覺得葉夫人長得與我有些相似,難怪他們會認錯人。」 葉歆也細細地打量了兩人,點點頭,道:「果然有幾分相像,難怪他們為了姑娘幾次與我們為難,甚至設下陰謀,擄我妻子,最終大打出手,他們可真是鍥而不捨啊!請個人居然用到這些手段,真是難得。」 紅緂愣了一下,接著陷入了沉思之中,眉頭緊皺,似乎在苦苦思索著甚麼,不到片刻,她的臉色大變,牙關緊咬,驚惶之色越來越濃。 葉歆看在眼中,勸道:「我想姑娘還是小心點,萬一他們真是有甚麼企圖,以兩位的身手恐怕無法相抗。我見姑娘義殺惡官,想必不是壞人,因此勸你一句。若真是有事找你,倒也好辦,若是牽連上國家大事,可就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雖然這裡是天龍境內,鐵涼國的勢力不會太大,可是你若真有甚麼特別價值,事情就難說了。好了,我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柔兒走吧!」說罷便轉身走出了房間,冰柔回頭看了紅緂一眼也走了出去。 ※※※ 傍晚,葉歆和冰柔又去看紅緂,葉歆見紅緂的氣色好了不少,只是眉宇隱隱有淡淡的憂愁,知道她在為二皇子捉她之事苦惱,安慰道:「姑娘不必多想,凡事自有解決之道,此地應該安全,姑娘可安心休養,否則傷會好的很慢。」 紅緂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葉公子,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相瞞,我父親是鐵涼國的征東大將軍兼雪狼關鎮守使紅烈,我也有銀羽將軍的虛銜。」 葉歆和冰柔早已料到紅緂的身份不低,卻想不到竟是將軍,葉歆驚歎道:「原來你竟是鐵涼國名門之後,又是將軍,難怪言談舉止之中常常露出威嚴的霸氣。」 「那是學自我父親的,他是一代名將,我雖不常在他身邊,但自幼學習兵法韜略,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像父親一樣統領大軍。」 葉歆淡淡一笑,紅緂的志向與他的童年願望有點像,也是希望走軍法韜略這條路。 他又問道:「你既然是鐵涼的官員,那些暗探為何不認識你?」 「由於我母親是銀州人,她的家鄉與我父親把守的雪狼關很近,她晚年一直喜歡住在自己的家鄉,我自七歲起就一直伴隨母親移居銀州,每年回去雪狼關陪伴父親幾天,都是暗中前去,沒有驚動他人。由於我們母女住在天龍境內,我父親不敢聲張,怕天龍會對我們母女不利,因此國內的人只知道我父親有一個女兒,但見過我真面目而認識我的人沒有幾個。三年前,母親去世,我去了銀州的虎劍門學武,沒有再回涼州。」 「二皇子為何有你的畫像?」 「今年我隨同父親入京,父親突然帶我去見皇上,因此我才有了銀羽將軍的封號。當時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場,我想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有我的畫像。不過,我在京中的那段日子,他們對我都很好,幾乎每天都來看我,似乎沒有加害於我的意思,而且鐵涼國內沒有發生甚麼大事,我父親在官場也好像沒有甚麼敵人。而我除了去皇宮之外,都是以面紗遮臉,以便來天龍行走。至於二皇子為甚麼要抓我,我真的不清楚。」 「原來如此,此中疑點甚多,我猜測不出其中緣由。政治之事錯綜複雜,不在其中很難知道其中的始末緣由。我也不想妄加猜測,擾亂你的心神。唯今之計只有多加小心為上,尤其是重傷未癒期間,千萬小心。好在兩位都面紗遮臉,常人不易見到真面目,相信不會有甚麼事。」 「希望如此。請問公子,我的傷何時能好?」 葉歆思考了片刻,道:「姑娘傷的不輕,需要大約一個月方能復原。」 「這麼久?!」 冰柔問道:「妹妹有甚麼要事要辦嗎?」 「柔姐姐,也沒有甚麼事,我們這次來是想遊歷一下,明年六月再去武道大會看看。」 「武道大會?離現在還有一年,妹妹傷勢未癒,不如去我們順州作客,那裡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況且有相公在,你的傷會好的快一些。」 「好啊!我們本想先去臨川,之後的行程未定,去一趟順州也不錯。」 「臨川,難道也是去金家嗎?」 「對啊!你們也是去金家嗎?」 「是啊!聽說金家是難得的大善之家,聽到金老太爺大壽,所以我們想去湊個熱鬧。」 「我們卻不只是去祝壽,金家亦不只是個富商這麼簡單,其實金家也就是金劍門,金劍門的飛劍之術名聞遐爾,神乎奇技,為當世一絕,列為一級上品,與天一劍法、定魂刀法和破雨槍法並為四大奇術,見過的人沒有幾個,我們想去見識一下。而且,這次金老太爺大壽,金家廣邀武林豪傑會聚金家,說是要弄個武林聚會,因此我們也想去湊湊熱鬧。」 「武林聚會?」冰柔十分好奇:「我知道有個武林,武林聚會不知是甚麼組織?」 葉歆插口道:「武林聚會是指流浪武者的集會。以前,有很多武者行走四方,門派間也有不少的爭鬥,他們有自己的遊戲規則,這種官府之外的社會被人們稱之為武林。而今這武林之稱有變,分大小武林。眠月大陸尚武,因此幾乎人人會武……」 說到這裡,葉歆想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聲,接著又道:「由於眠月大陸的習武之人太多,好勇鬥狠,天龍朝廷一直都不放心,採取各種措施控制這些習武之人,尤其是對於那些頂尖的高手,更是恩威並施,加以控制。因此現在的武學門派完全由官府所控制,其實也不能稱之為武林了。而小武林是指那些沒有門派的流浪武者,他們的武功大都不入流,沒有本事追求名利,又不甘心做小人物,但他們卻嚮往著以往武林那種沒有法律,無拘無束的生活,因此終日無所事事,遊蕩四方,他們自稱是真正的武林中人,外人稱這種形式為小武林,其實他甚麼也不敢做,只是吹噓自己而已。這些人無事便找地方聚在一起,說是比武練功,這種集會他們稱之為武林會。」 紅緂插嘴道:「這次不同,由於金劍門是在冊門派,他們搞的武林聚會非比尋常,各門派都派人去祝壽,這次在冊的門派會不會參加武林聚會還是未知之數。若是都來參加,那可是舉世矚目了。」 冰柔聽了十分有興趣,又問:「朝廷是怎麼控制武林的?」 紅緂笑著解釋道:「天龍皇朝規定所有的門派都必須登記註冊,只有登記之後才能授武,沒有登記的門派組織一律以反叛罪論處。門派中的所有人也都必須在朝廷中登記,以便管制。註冊之後,朝廷會按門派的等級分發銀兩和糧食,每個門派必需派門下的弟子進入軍隊服兵役,或者充當衙役,以免這些門派生亂,同時又能使軍隊有充足的高手坐鎮,增強軍隊的作戰能力。等級較高的門派的子弟可以得到較好的職位。但任何門派的成員都不能超過一千人,避免其勢力過於龐大。」 「所有門派之間的比試和打鬥都必須在官府登記比試之人的姓名、門派、時間、地點。私下打鬥者,不僅其本人要受重罰,其門派也要受到重罰,因而杜絕了私鬥的風氣。而正式的比武又能成為門派之間地位高低的旁證,以及為各地提供娛樂。但由於申請比試的手續繁雜,門派間又不敢擅自打鬥,久而久之,比試越來越少,門派之間的交流也少了。這一政策使各門派故步自封,缺少了切磋之後帶來的改良和進步。同時,在冊的武者若是犯案,刑律加倍。」 「沒有門派的武者無需登記便能比試,但有死亡、受傷者,以殺人或傷人罪論處。但他們若想與有門派之人比試也需登記,否則也以重罪論處。」 「其實武者最強的就是三國的皇室,他們擁有自己的絕技,因此才能鎮住天下群豪。限制了武學的發展使皇家的武學保持了其崇高的地位,別派無法代替。」 「有兩種人不可參加武道大會,一是沒有門派註冊的武者,二是有官職在身之人。所以大多數出名的高手都喜歡註冊門派,因為這樣才能在武道大會上揚名,而後得利,但新門派在註冊時必須有一品官員擔保,因而限制了創新學和新門派的發展。」 「朝廷定天下門派為五等,主要為一、二、三流,每一流分上、中、下三品,另有四個皇帝親封的特級門派。」 「門派的等級按武道大會的成績排列,四大世家所代表的門派為特級,其門派中特有的武功也列為特級,這四個門派不參與武道大會。其餘的門派分三級九階。一流每品三個門派,共九個門派;二流每品五個門派,共十五個門派;三流每品十個門派,共三十個門派;入不了級的統稱為末流。」 「天龍皇朝利用這種門派品級的評定使大部分練武之人都沉醉於練武,爭取門派更進一級,從而避免他們過多的參與軍政之事。而且各門派只允許在註冊的地方授徒,不能設置分部,違反的門派,門派中的所有成員將被囚十年。由於門派之間相互監督,沒有門派膽敢違規,因為一旦違規,他們所面對的將是全天下的門派以及軍隊,即使武功再高也無法抵禦。同時,無論出身甚麼門派,只要一有官職在身,就必須退出該派,不得有利益的來往,以防他們相互勾結。不過這些人也可授徒,但只能收一人,也需註冊在籍,列入原屬門派之中。」 「但天龍皇朝仍怕他們作亂,因此所有門派掌門人的直系家屬都必須住在京城旁邊的武城,享受高薪厚祿,但會成為官府監控的目標。」 「由於沒有門派的人在天龍無法施展才華,因而使得清月和鐵涼吸收了幾乎所有這些沒有門派的高手,只是那都是早期的高手,後一輩的高手因為在天龍有名有利,因此越來越少人去清月和鐵涼二國,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清月和鐵涼兩國的實力。但軍事戰爭不完全靠這些高手,因此一強兩弱的局面仍然維持著。種種的限制都嚴格地控制了各武學門派,避免了不少的問題。」 冰柔聽懂了一點,但還是不太明白,眼露迷茫之色,紅緂見了,好奇地問道:「你練過武,怎麼會不知道武林呢?」 冰柔面有慚色,道:「我沒有見過世面,所以知道一點,但不太清楚,妹妹千萬別見笑。」 紅緂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又問:「柔姐姐腰懸長劍,想必是習武之人,不知師從何門?」 「我師父是落英門的陳剛。」 紅緂點頭,道:「原來是落英門的左護法,落英門是一流中品,也算是名門。落英劍和落英掌算是一絕。他現在可是順州的重要將領,聽說他很快又要陞官了。」 「真的嗎?」冰柔心裡一直惦記著師父,此時聽到師父要陞官,又驚又喜。 「你不知道嗎?」 冰柔搖了搖頭,道:「我和相公在山上住了兩年,外面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紅緂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又讚道:「大哥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想不到武功這麼好。不知道是哪一個門派的?」 葉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傻傻的笑了笑。 冰柔心裡在偷笑,嘴上卻道:「妹妹,可別小看他,他可是個神秘人物,有些事連我都不知道。」 「真的?」紅緂笑著調侃道:「是不是大哥另有……」 葉歆慌得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妹子可別亂說。」 「他敢?!」冰柔撇著嘴,面帶嬌笑,斜視著丈夫:「要是真有,我一劍殺了他。」 葉歆伸了伸舌頭,面露驚慌之色,道:「不敢、不敢。」 紅緂和錦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紅緂的外傷雖重,但無內傷,經過了葉歆精心的調理,所以只花了三天時間便可下地行走。 於是,四人商量著立即出發,因為金家的壽宴安排在五天後,從九岳城去臨川府需要四天,所以他們不得不上路。 第四集 第五章 「你們將來有何打算?」坐在馬車上,紅緂好奇地問葉歆。 冰柔答道:「我們正準備回去參加今年的科考,想從仕途上發展。」 紅緂道:「想不到你們想入仕途,當今天龍朝政局不穩,內有皇位之爭、外有割據之慮,實乃一觸即發之勢。而且,皇帝年老體弱,前年還大病了一場,若不是有甚麼神藥相助,可能早就不行了。此時若入官場,恐怕不易立足。」 葉歆聽到「神藥」兩字輕輕一笑,又聽聞官場之事,不禁歎道:「天下官員如李稅監者多不勝數。此時為官,清則不容於官場、濁則不容於良心,難啊!」 冰柔不以為然道:「我覺得這種時候才要做官,只有手中有權才能為平民做事,殺貪官、懲酷吏,蕩平天下不平之事。」 「好!」紅緂擊掌而起:「柔姐姐大義凜然,慷慨陳詞,紅緂佩服。若姐姐能掌大權,必能造福萬方。」 冰柔不好意思道:「我可沒有那種雄心,我只是想為百姓做些事,以免辜負了大好年華。」 葉歆忽然歎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官場險惡,縱然手握大權,只怕也是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終日。如此做人,還不如做一小民,笑傲山林,遊歷四海,怡然自得。」 「葉公子的看法好新奇啊!眠月大陸以武為上,以強為尊,各個爭強上進,有公子這等看法之人,我可從未見過。」紅緂雖然口中不說,但心中對葉歆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 葉歆笑了一笑,並未回應,心中卻暗暗慨歎,天下雖大,但知己難求,不禁又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明白自己,可惜伊人遁隱於靈樞山,不知何時方能相見。 紅緂見葉歆的見解奇特,又問:「公子乃有識之士,不知對天下有何看法。」 葉歆笑道:「想不到姑娘對天下大勢有興趣。天下九州,天龍皇朝佔其七,清月鐵涼各佔其一。但清月鐵涼兩國佔有地利,清月有躍虎關、鐵涼有雪狼蒼狼兩關,易守難攻。只要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情,三足之勢很難改變。」 紅緂聽了很感興趣,追問道:「何者為變?」 「此等國事,不談也罷!」 紅緂見葉歆不肯說,只好作罷。 ※※※ 幾天下來,四人越混越熟,況且年紀相若,一路上四人談談講講,倒也舒服。只是一問到有關紅緂和錦兒的事,她們就顧左右而言他,問了幾次後,葉歆和冰柔便不再問,令他們對於紅緂主僕的來歷感到好奇。 而紅緂則對於這一對似乎不相稱的夫妻感到莫名的好奇和好感。一是因為冰柔嬌美可人、性格爽直,與她相仿,況且又認了姐妹,所以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一路上,冰柔和紅緂不時的談論武藝,有談有笑。 而對於葉歆,她覺得這個樣貌普通,偏偏又出塵瀟灑的男子很神秘,而且知識淵博、見識非凡,對於世途和人生別有一番道理,與眾不同。紅緂雖有不同的意見,但也承認葉歆這種心態和價值觀造成他自在灑脫的特質。 ※※※ 臨川府位於昌州腹地,北有玉子山,南有汝河相伴,糧產甚豐,本是昌州少有的富裕之地,但此時汝河的部分流域水枯流斷,因此臨川府也同樣面臨災禍,只是情況較好而已。 金家住在臨州府登雲縣二十里外的金家鎮,也是金劍門所在,鎮上約有四百多名金劍門弟子,以及他們的親屬。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鎮的面積也不斷地擴大。 一進鎮,他們就發現此地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這裡沒有面黃肌瘦的災民,也沒有賣兒賣女的情況,難民倒是不少,但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他們覺得奇怪,於是葉歆拉住一個中年男子問道:「請問您貴姓?」 男子和氣地道:「小姓馬,公子有事嗎?」 「看這裡的人這麼高興,有甚麼喜事嗎?」 「公子你不知道,這裡的金家是遠近馳名的大善之家,見昌州饑荒,因此大發善心,常常派米,明天是金老太爺的大壽,所有人都高興啊!聽說明天不但派米,還要派肉。知道這事的災民都來了,你看滿街的人都是。」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冰柔讚道:「果然是大善之家!」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對金家此舉他也是十分讚賞,但心存懷疑,不明白金家怎會有如此財力,進行這種善舉。 此時昌州的糧價高居不下,現在派糧比派銀子的開銷還要大,金家又是如何得到這批糧食呢?莫非與賑糧失盜案有關?這個疑問使他對這個金家很好奇,想一探究竟。 除了災民之外,街上還有不少拿著兵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獨來獨往、或三五成群,吵吵嚷嚷,很熱鬧。 「這些是甚麼人,怎麼這種樣子?」葉歆看這些人很不順眼。 紅緂道:「這些人便是武林中人,那些腰上繫著金色腰帶的就是金劍門的弟子。」 葉歆看了很不以為然,道:「這些人每天到處亂逛,無所事事,難道武林中人都是這樣的嗎?」 紅緂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一直想和他們一樣無所事事,遊歷天下嗎?怎麼現在又批評起人家了?」 葉歆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笑道:「紅姑娘說的對,大哥失言了。」 冰柔笑道:「還是妹妹厲害,他這張嘴,誰都說不過他,就只有你比他厲害。」 錦兒嘻笑著調侃道:「小姐,怎麼以前沒看出你這麼伶牙俐齒?」 紅緂嬌嗔道:「多嘴、沒規矩!這幾天你越來越壞了,一點也不像個丫鬟,倒像起主子了,看我不教訓你!」 錦兒仍是嘻笑以對。 「好了,我們先找間客棧吧!妹妹的傷還沒痊癒,經過了這幾天的舟車勞頓,也該休息了。」冰柔打斷了她們的說笑。 三人都點頭應是。 ※※※ 於是,四人來到鎮上最大的客棧──「金家客棧」。 一進客棧,夥計見他們四人衣著華美,樣貌不凡,知道是有錢人,立即熱情地迎了上來,問道:「諸位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要吃飯?」 葉歆道:「我們先在這裡吃飯,你給我們準備二間上房。」 「好,客房我們給您備下,您這邊請。」夥計將他們四人引到中央的一張空桌 紅緂和冰柔一摘下面紗,立即吸引了店中所有食客的目光。 這客棧的大堂中,都是練武之人,大部分是年輕的漢子,有不少光著膀子正在喝酒談天,身邊都放著刀劍。見到葉歆身邊的兩位美貌的妙齡少女,都羨慕不已,有些人的嘴裡更不清不楚起來。 這使得冰柔等三人很不高興,怒目瞪了他們一眼,反而惹得他們更高興。 葉歆對於武林人士的觀感是差到極點,立即站了起來,吩咐道:「我們要雅間。」之後一甩袖子就往二樓走去。 「嘿,你這臭小子真有艷福,弄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邊,老子看了不順眼,快讓一個陪老子喝酒。」一個酒客突然叫囂了起來。 葉歆回頭怒目而視,說話之人的樣貌以及穿著打扮都很平常,只是下巴的那一撮雜亂的鬍子給人留下印象,背上背著一柄長刀。 他左手邊一個身著黃衣,尖嘴猴腮的男子,嘻笑道:「一個不夠,三個才行,我們這桌一人一個,誰也不落空。」 右手邊的一個附和道:「對啊!這兩天見的美女不多,還是今天這三個最漂亮。」 「昌州三鷹,你們雖是無門無派,口下也該留德。」一個中年婦人聽了他們的話很不順耳,因此忍不住說了話。 老大轉頭一看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香玉谷的鐵秀姑,我們昌州三鷹的事輪不到你管。我們只不過說兩句罷了,又不是要和你們香玉谷的小娘們比試,你插甚麼嘴。」 「是啊!甚麼時候我們昌州三鷹到你們的香玉谷作客,你再好好招呼我們,現在輪不到你,誰叫人家長的比你美多了。」老二和老三都嘻笑著附和道。 「你──」鐵秀姑氣得說不出話。 冰柔也氣不過,想拔劍去教訓昌州三鷹,卻讓葉歆攔住了,他不想讓懷有身孕的妻子冒險動手,哼了一聲,繼續跟著店小二向樓上走去。 紅緂氣憤道:「你怎麼這麼沒骨氣,別人調戲你的妻子,你一點也不生氣?」 葉歆瞥了一眼樓下的那群人,冷冷一笑,道:「我不想與狗對咬。」 那三人聽了如何肯罷休,此時甚麼也顧不得了,各自拔出兵器就向葉歆撲去。 葉歆向紅緂和錦兒笑了笑道:「這幾天你們總是想見識我的武功,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 說罷,腰間的那條雪籐便如一條蛇般鑽入了葉歆的手中,另一端挺得筆直,就如一根雪白色的大棍。 紅緂驚奇地盯著葉歆手上的雪籐,雖然也曾聽錦兒說他用雪籐作為兵器的事,而且每天都見他繫在腰間,但一直沒有親眼看到他使用,十分好奇,很想見識一下錦兒所說的奇術。 她知道這籐條再硬也不能與兵器相交,所以既興奮又緊張,不知葉歆能否得勝。雖然眼前的葉歆很鎮定和平靜,表現得很有自信,但她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而冰柔並沒有上去幫忙,因為她瞭解丈夫若不是有信心,就不會挑釁那三人,丈夫從不輕易出手,更不會無故挑釁,他這樣做一定是動了真氣,想教訓一下那三人,於是淡然地等著丈夫表現。 那三人見葉歆拿出了一根籐條,都哈哈大笑起來。 老大道:「小子,你遇上我們昌州三鷹,算你倒霉。」 葉歆朝他們微微一笑,似乎真想打,挑釁道:「三位既然有興致,我自然是奉陪,只是我怕三位輸了,沒面子再留在這裡,到時金家問我要人,我可沒處找。況且,無故私鬥而傷人是違法的,我怕自己一時失手傷了你們,到時候要吃官司。」然後向身旁的冰柔等三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開。 昌州三鷹哪裡忍得了,氣得哇哇大叫,怒吼一聲就要攻上去。 這時,客棧的掌櫃急忙跑上來哀求道:「四位大爺,要比試的話請去外面打,別弄砸了小店。」 接著,幾個金劍門的弟子也走了出來道:「你們無門無派,若是私鬥,請到門外,這裡是金劍門的地盤,不許有人違規。」 昌州三鷹不敢招惹金劍門,哼了一聲,道:「好,我們就給金劍門一個面子,小子有種就出來。」說罷就提著兵器走了出去。 葉歆不想太過招搖,沒用遁術,只將雪籐盤到手上,緩緩地向客棧外走去。 人們都愛看熱鬧,所以都跑了出來,圍在大街上等著看這場龍爭虎鬥。 紅緂和冰柔跟在後面,紅緂擔心地道:「柔姐姐,大哥行嗎?我可從來沒看過他練武。」 「小姐你放心,那天一百個士兵,葉公子都不怕,怎麼會怕這三個小毛賊呢?」 冰柔笑著道:「放心吧!打不過就逃,他要是想逃,任誰也抓不住。」 圍觀者之中有不少是武林人士,都在竊竊私語。 「這小子是甚麼人啊?敢一個人跟昌州三鷹打,這不是找死嗎?你看他那文弱的樣子,我總覺得他不像個學武之人。」」 冰柔等三人轉頭一看,是一對中年夫妻在說話,男的大約四十歲,身著青衣長褂,女的身穿綠色小襖、青色長褲。 只聽那妻子應道:「那也未必,天下像他這樣的高手有不少,像是『綿裡藏針』羅星陣、『柳風劍』曲烽,都像是文弱的書生,當年在武道大會上誰也沒有看好他們,可是一出手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我看這種人的武功才可怕。」 冰柔插嘴問道:「兩位,昌州三鷹是甚麼人?」 那男子見冰柔正是葉歆的同伴,勸道:「還是讓你的同伴認輸吧!這三個人的功夫可真不錯,萬一受傷了,不是件好事。」 錦兒道:「大叔,你放心吧!我葉大哥一定能勝。」 男子一臉不信地望向場中。 昌州三鷹以品字形圍著葉歆,不停地轉動著,此時他們見葉歆神色鎮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敢大意,擺好陣式,想看看葉歆如何反應。 葉歆淡淡一笑道:「既然你們禮讓,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一抖手中的雪籐,雪籐宛如長槍般向昌州三鷹的老二怒鷹迎面刺去。 昌州三鷹見葉歆動了手也各自出招。老大破天鷹騰空而起攻頭部,老三禿鷹滾地而下攻腳部,怒鷹則是直劈雪籐,想把葉歆的兵器砍斷。 葉歆卻忽然停住了,隨手招來一片樹葉,往籐上一貼,立時,場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幻影。葉歆即隱即現,如鬼魅般於場中挪移。由於隱身和現身的時間相差極短,所以在外人看來,與高明的輕功無異。 圍觀的人都驚呆了,他們想不出甚麼輕功能移動的如此迅速。 昌州三鷹只見到身邊有一片青影在場中飄動,根本無法拿捏,由於葉歆不時地出現在他們的背後,他們只能將刀網舞得水潑不進,不給葉歆有偷襲的機會。 他們號稱三鷹,所練的騰鷹步也算是輕功中的好功夫。可在葉歆面前竟然不能看清葉歆的動向,心中又驚又怕又悔,後悔自己不應該招惹這麼一個看似文弱,實為厲害的人物。但他們都是桀驁不馴之人,不肯就此認輸。 葉歆戲弄了他們一陣,又站回原地,看著昌州三鷹舞得滿頭大汗,輕笑道:「我看還是算了吧!再打下去,你們可要累死了。」 昌州三鷹見葉歆現了形,又猛撲上去。葉歆搖搖頭,施出道力,手上的雪籐便如一條靈活的小蛇般,時硬時軟,時直時曲,時而槍幻群花,時而棍劈斷空,時而鞭掃大地,時而繩鎖橫江。 那條雪籐在他手上就像是會變幻一般,將扎猛的霹靂槍法、陳剛的落英劍法和許百槦的仙翎劍法混合使用,而葉歆本身並不需要做任何動作,只是不斷的釋出道力,控制雪籐的閃轉騰挪,劈打掃撥。 他還有更厲害的道術沒用,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想太過張揚,而且不便使出道力,免得橫生枝節,因此他只用這種亦道亦武的方式與昌州三鷹相鬥。 然而,他並不敢用雪籐與昌州三鷹的兵器相交,因為雪籐畢竟是植物,就算再硬,與金屬之器相交也會受損,他很珍惜這條師父所贈之物,所以總是避開兵器。再者,他的道力只是帶動雪籐,其能產生的勁力是無法與內力和腕力相比的,故此,避開兵器相交也可令道力的施展不會因雪籐受到撞擊而減緩。 雖是如此,葉歆仍靈巧地操縱雪籐,使之遊於兵器之間,還不時利用軟硬交替的變故來影響昌州三鷹的心神──明明看到一條白影直刺前胸,霎時間那白影卻變成靈蛇般的軟鞭以螺旋形纏向他們的手腕。 葉歆的神奇「武功」令周圍的觀眾歎為觀止,尤其是葉歆所表現出來的瀟灑意態,悠然自得得彷彿不是在與人搏鬥,而是在遊戲人間。 在打鬥過程中,人們根本看不見葉歆曾經出手攻向昌州三鷹,他總是垂著左手,右手偶而輕揮,然而雪籐變幻與他的動作完全不成正比,就像是湖邊撥動著湖水的那般輕柔舒服,身形移動,翩若驚鴻。 「這是甚麼功夫,怎麼這麼奇特,偏偏又這麼好看!」 「說不定是甚麼隱世高手的子弟!」 冰柔聽著心中暗笑,卻也驚奇丈夫的表現,上次與鐵涼暗探打鬥的時候,丈夫也是用了這種打法,但有些生澀感。而今丈夫將劍法,棍法和槍法混合使用,似是而非,就像信手拈來般,偏偏既好看又實用,比上次打鬥有了很大的進步。 紅緂看呆了,面帶驚喜之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同時在冰柔的耳邊輕聲問道:「大哥用的是甚麼功夫,好奇特啊!」 冰柔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也沒見過,等他打完了,你去問他。」 「哦!」紅緂的心神又回向場內,盯著那個幻同鬼魅、飄逸若仙的身影。 其實,葉歆是在嘗試著將自己的道術和武功結合。之前只是用過一次,其中的訣竅並未真正掌握。在這幾日的旅途中,他花了些時間去思考如何將道術和道力以武功的方式使用出來,便如那些術士一般。 而此時他也是以一種遊戲的心態去應付這場搏鬥,希望將來以這種形式護身,因為真正的道術只能在非用不可的情況下使用。 第四集 第六章 與之同時,客棧的二樓雅間有一對眼睛正凝視著葉歆。 「他就是你說的葉歆?」 「是!」 「不是說他不會武嗎,怎麼這麼厲害?」 旁邊又多了一個肥胖的身影,解釋道:「他以前確實不會武,只是離家兩年,不知在甚麼地方學會了武功。」 又一把沙啞的聲音道:「少主,也許那不完全是武功。」 「哦!不是武功,是甚麼?難道和你一樣?我怎麼看上去都是武功的招式,好像有槍聖的霹靂槍法。」 「我不能肯定,似是而非,若非道術,如何能如此輕易地控制那條籐?」 「你是說,他能將道術和武功結合在一起使用?」 「不敢肯定。」 那胖子又道:「他會道術?怪不得當年他師父可以用一些樹葉幫他治傷,原來是道術。」 那沙啞的聲音又道:「但他的身法實在太詭異,我不會武,不知道是否有身法能如此之快。不過,遁術也應該不會這麼快,而且我沒有見他畫符。我若施遁術,必須先手畫一符再寧心靜氣,而後才能施展遁術。我從未沒有見過不需要畫符就可以使道術的人。也許他這種隨隱隨現的身法是新的道術。」 「不管他用的道術,還是武功,若你與他相鬥,結果會如何?」 「若他用的真是道術,必是木術士。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的道力不差,只是沒見他用甚麼道術,不知是否有所隱藏。若他現在表現的是他全部的實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況且我還是金術士,剛好克制他。若他用的是武功,反而麻煩一點,這麼快的身法,我的道術還沒有施出,他便跑了。」 「你找時間試一試他。」 「是,少主!」 「那兩個女子中,誰是冰柔?」 胖子道:「少主,穿白衣的便是。」 「果然是國色天香,英氣不凡。想不到在這裡竟能遇上他們兩個,我們的運氣還真的不錯。」 「少主有何妙計?」 「葉歆若真有材,我自會用他,至於冰柔,我另有用處。」 「少主,你不會是想……」 「你以為我想甚麼?別亂猜,她對我們的大事,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可是,他們是我的朋友。」 「你放心,他們若識抬舉,我不會虧待他們,你要好好勸勸他們。」 「是!」 ※※※ 場中,昌州三鷹雖然凶狠,但畢竟不是一流高手,外功雖強、招式雖狠,內力不濟卻是他們的弱點,時間一長,護身的內力便不夠了。這時,葉歆雪籐才有可乘之機,雪籐抽一下便抽在怒鷹的背上。 怒鷹本來以為被雪籐抽中也只不過是疼一下而已,誰知雪籐在抽到他皮膚的時候,籐上突然伸出了一排小刺,每一個刺伸出的地方剛好刺中他身上的道,而他的內力不繼,無法護身,因此一下就暈了過去。 破天鷹和禿鷹見兄弟倒地,大喝一聲,發瘋似的狂攻了上去,完全不理會自身的防禦。葉歆趁他們怒火攻心、心神不寧之際,隨手幾下又抽中了兩人,他們自然也摔倒在地。 霎時間,場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叫好聲和拍手聲,與方纔的樣子截然不同。 葉歆看著躺在地上的昌州三鷹,先走到他們身邊,用木刺在每人的身上刺了幾針,然後悠然地走向冰柔她們。 昌州三鷹慢慢地都醒了,只是四肢無力,只能躺在地上。 「葉大哥好厲害啊!」錦兒一下就跳了過去,像看英雄似的看著葉歆,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 「過講了!」葉歆微笑著挽起冰柔走向客棧,留下又驚又敬的觀眾們。 所有人對剛才的那場打鬥仍是津津樂道,都在猜測葉歆的身份和背景。 因為,誰也不曾聽說天龍境內有出現沒門派的武功高手,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年輕的高手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紅緂跟在後面,嬌笑道:「想不到葉公子的武功真的這麼好,甚麼時候指點一下小妹啊?」 葉歆笑道:「妹子要是有興趣,等你傷都好了,我們可以切磋一下。」 「好啊!」紅緂興奮地叫了起來:「大哥可別失信。」 ※※※ 走入客棧,店小二的態度更加熱情,急忙招呼著葉歆他們去到二樓的雅間。 走過了二樓的轉彎處,忽然背後有人叫道:「葉老弟!」 葉歆心裡奇怪這昌州怎會有人認識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胖得像球一樣的人正笑著跑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宋錢。 宋錢跑到葉歆的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興奮地道:「葉老弟,太巧了,竟然在這裡見到你。你甚麼時候練的武?這麼厲害,連甚麼昌州三鷹也不是對手。」 葉歆笑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你還是那麼胖。」冰柔一見宋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紅緂主僕見了他的樣子也笑了起來。 宋錢笑道:「你們現在可是雙宿雙棲,快活似神仙啊!難為我一天到晚四處跑,累得要死,可還是這麼胖,想減也減不下去。」 接著,宋錢看了一眼紅緂和錦兒,見一個貌美如花,與冰柔有幾分相似,另一位嬌小可人,嘻笑著問道:「兄弟甚麼時候又多了兩位美貌佳人,艷福不淺啊!」 「大哥,這位是……」紅緂和錦兒的臉刷的一下羞得通紅,不好意思的問。 「他叫宋錢,是我的同窗!」葉歆地拍了宋錢一掌,道:「別胡說,她們是我的朋友,紅緂和錦兒。」 「朋友?」宋錢笑瞇瞇地看著紅緂和錦兒:「都叫大哥了,怎麼還會是朋友,這麼漂亮的朋友我也想認識幾個。你就不怕冰小妹吃醋?」 冰柔啐了他一口,嗔道:「死胖子,別亂說,小心我教訓你。」 宋錢嘻笑著道:「你放心,你這麼凶,我兄弟怎敢再動其他的念頭。」 葉歆道:「好了,別說笑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錢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光顧著說話,把正事給忘了,快跟我走,你們是來吃飯的吧!正好,我有幾個朋友在這裡,大家一起吃吧!」 葉歆和冰柔對望了一眼,體貼的詢問紅緂:「我是無所謂,不過你們若不想去也無妨。」 紅緂道:「你們去吧!我想去房中休息,晚些我會叫店小二送飯菜去我房中。」 「這樣也好,妹子,你小心點,我們吃完飯就去幫你換藥。」葉歆說罷,就去找店小二領紅緂主僕二人回房。 ※※※ 宋錢把葉歆夫妻引到二樓北邊的一個雅間。 推開門,葉歆發現裡面還坐著四人,像是宋錢的保鏢。 葉歆笑道:「我記得當年你還沒有這麼多保鏢呢!現在可不一樣了。」 宋錢笑著道:「他們可不是我的保鏢,都是我重金請來的武林高手,我待若上賓。現在世道太亂,昌州又逢大災,沒有武林中的朋友保護不安全。」 然後他指著為那些人介紹道:「這位是胡宏,人稱『旋風刀』;這位是談嘯雲,人稱『穿雲槍』;這位是李高順,人稱『白面虎』;這位是『飛天雪鼠』,人稱白松。」 葉歆和冰柔一一拱手行禮。 宋錢又指著葉歆和冰柔,道:「這二位是葉歆和他的夫人冰柔,是我的兄弟。」 這些人見葉歆二人年紀尚輕,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冰柔貌美如花,眉宇間英氣十足,雙目清澈有神、透出靈氣,腰上又懸長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武者。而葉歆的眼睛則透出淡淡的異光,令人捉摸不透,再加上剛才的一場爭鬥,便知身手十分不錯。 白松讚道:「葉公子方才一戰真是令人佩服,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一定能排入一流之列,怎麼從未聽說過葉兄之名,不知師從何人?又是何門派?」 葉歆笑道:「白兄過講了,葉某只是一時僥倖得勝,區區彫蟲小技,怎能入大家的法眼。」 眾人一聽就知道葉歆不願說也就不多問。 宋錢笑道:「我這個老弟總是深藏不露,今天讓我們看到了這麼一場打鬥實在是幸運,明年的武道大會上,他一定能一展雄威。」 「是啊!」其他人都附和著。 「諸位抬愛,小弟心領,只是武道大會之事只是適逢其會,葉某只是想見識一下,以葉某的身手,難登大雅之堂,而且葉某無門無派,不能參加。」 胡宏道:「以葉兄的身手,就算是開創新派也不為過,只要找到一位一品大員擔保,即可開宗立派。」 葉歆道:「葉某正打算考文試,所以這武道大會恐怕是無緣參加了,諸位的抬愛,葉某心領。」 宋錢插嘴道:「大家吃啊!別停著,邊吃邊談。」 ※※※ 酒足飯飽,白松等人相繼告辭而去。 待眾人走後,宋錢關心地問道:「老弟,你的手現在怎麼樣了?」 葉歆伸出雙手動了動,笑道:「早就好了,要不然怎能與昌州三鷹相搏。」 「太好了!」宋錢興奮地叫了起來:「我還在擔心你的手甚麼時候能好,想不到兩年就康復了,太好了,伯父伯母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多謝大哥關心!」葉歆對於宋錢這番情意很感動:「大哥這兩年過得如何?」 「還不是做買賣,你知道我就會這個。兩年前你留下那些錢後,我就退出了學堂,也離開了宋家,專心為你去打理生意。我現在只想著怎麼幫你賺錢。」 「大哥,你可別這麼說,那些錢我留著也沒用,交給你使用正好。以大哥之能,想必成果不錯吧?」 冰柔笑著道:「看他還是這麼胖就知道了。」 「托兄弟的福,生意還算不錯,我可不敢把你的錢都賠了。各地都有些買賣,兄弟若是有興趣,我會一一介紹。」 「算了吧!有你在就行了。兩年沒有回去,不知曉日城現在怎麼樣,也不知我父母和岳父母怎麼樣了。」 「曉日城倒是沒有怎麼變,你們的父母也都很好,只是老了不少。」 冰柔一聽,不由的眼圈一紅,眼淚隨之落了下來。葉歆連忙好聲安慰。 忽然,冰柔覺得胸口作悶,接著摀住嘴,不停地作嘔,還吐出一灘清水。 葉歆連忙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撫著,柔聲道:「柔兒,不如早點回曉日城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冰柔微笑道:「沒事,你不是說這是正常的嗎?既然來了,我們住幾天再走。」 宋錢關心地問候道:「弟妹出了甚麼事,是不是病了?」 「柔兒有了身孕。」葉歆一想到自己將要做父親,就忍不住開懷地笑了起來。 宋錢喜上眉梢,高興地道:「太好了,老弟,你要做父親了。」又道:「這下蘇劍豪可沒機會了,他雖然風光,但終究是你的手下敗將。」 聽到「蘇劍豪」這個名字,葉歆和冰柔不期然地對望了一眼。因為這個人的出現,使他們離家兩年,還害葉歆險些終生殘廢。此時此刻,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此人。 宋錢接著道:「你們還不知道吧!蘇劍豪自從你們走了以後,也沒有再去學堂,可他文試武試連中六元,成為一時的佳話,名滿天下。去了京城後,很快就從一個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升至如今的從二品禁軍副統領,還受封三等斌侯,聖眷正隆。」 「他本來就是天之驕子,現在的成就早已注定,何必去羨慕他。」 「那是,只是皇上招他為駙馬,他居然拒絕了。你們尚未正式拜堂成婚,說不定他還是對弟婦念念不忘。」 葉歆和冰柔愣住了,若是蘇劍豪真的如此癡情,也是一件為難的事,他們怕蘇家再來騷擾。好在冰柔身懷六甲,雖未行拜堂之禮,卻已拜過了父母,是名符其實的夫妻,蘇家如此豪門,應該不會再來騷擾他們。 宋錢見他們驚魂不定,知道他們在想甚麼,改口道:「那只是我的猜想,說不定他嫌公主不好看,才沒有答應。」 「他這種人品,自然是要千挑萬選。」葉歆勉強地笑了笑,覺得此事若餘波未了,將來不知還會發生何事,隱隱有些擔心。 「是啊!他現在可是天下所有少女的理想丈夫,自然是要精挑細選。」 葉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道:「你說在各地都有些買賣,到底都有些甚麼買賣?」 一說起生意,宋錢立即高興起來,道:「從吃的到穿的樣樣都有,還有運輸、錢莊等等,我們現在的財產大約值三百多萬。」 「這麼多,你可真行啊!不愧是商業天才。」葉歆想不到宋錢的商業才能居然這麼厲害,兩年就將自己交給他的財產翻了一倍。 宋錢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玉牌交給葉歆,道:「這是我的錢莊的信物,代表了我的身份,你只要拿著此物去楓葉錢莊,想提多少錢都可以。」 葉歆接過玉牌,只見玉牌上雕有一片精美的楓葉,栩栩如生,他把玉牌交給冰柔。冰柔見這玉牌雕得好看,也就收入懷中。 宋錢問道:「兄弟,你來此所為何事?也是來給金老太爺祝壽的嗎?」 「我們只是聽聞金家派糧,心中敬佩,想見一見金家的善人們。明天就是金老太爺的生日,我們自當去慶賀一番。」 冰柔附和道:「是啊!我也想見一見這些樂善好施之人。」 「原來如此!我和金家之人很熟,明天我帶你們去。」 「大哥想必也是來祝壽的吧?」 宋錢笑道:「除了祝壽,順便來做買賣。」 「昌州正在受災,有甚麼買賣可做嗎?」 「老弟,這你可不懂,正是因為受災,才有買賣做。你想想,這裡最缺甚麼?」 「難道是糧食生意?」 「兄弟果然聰明,一猜就中。」 葉歆不想干涉宋錢的生意,但忽然想到金家派糧一事,便問道:「你與金家也有生意來往嗎?」 「這裡除了金家,誰還有能力買糧啊!」 「金家派給災民的糧食,是你賣給他的?」 宋錢漫不經意地道:「也算是吧!我已經賣了不少的糧食給他,不過與他一起合作的糧商可不少。」 「他們買這麼多糧食,只是為了賑災嗎?」 「這就不得而知了。」宋錢眼神閃爍,像是隱瞞甚麼。 葉歆看在眼裡,心中起了疑慮,他知道商人以利為重,怕宋錢見利忘義,為了錢做出甚麼壞事,自己也就成了他的幫兇,於是語重心長的勸道:「大哥,你的商業才能雖好,可不能昧著良心做事,要是惹了甚麼禍事可不得了。」 宋錢的臉色微變,隨即自然地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我還有事要辦,我們晚上再聊。」 而後,宋錢放下幾錠銀子,就逕自推門出去了。 葉歆總覺得宋錢有點怪,但未在意,攬著冰柔,讓店小二領路,便向後院的房間走去。 ※※※ 來到紅緂和錦兒的房門口,就聽裡面正興高采烈地談論著。 只聽錦兒道:「小姐,葉大哥可真厲害,文采武功樣樣皆能,要是他去我們那裡就好了。」 葉歆和冰柔相視一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們想帶我們去哪兒啊?」葉歆扶著冰柔坐在床邊,笑著問道。 錦兒見葉歆和冰柔進來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紅緂把門關好,沉吟了一下,道:「葉公子的文采武功,小妹佩服。天龍朝內治敗壞,大哥即使有才能也未必能夠一展才華。」 葉歆知道紅緂想說甚麼,故意問道:「妹子有甚麼更好的提議嗎?」 「葉公子不是想做官嗎?聽說鐵涼國吏治清明、百姓安樂,非天龍皇朝可比。鐵涼國雖為附屬國,但有雪狼和蒼狼二關為堅,又不必納貢,所以經濟繁榮,民生富裕。當今鐵涼國主仁義寬厚,禮待群臣,因此臣民歸心,久之必成大業。」 「哦!我看不會吧!連你這個重臣之女都要受到暗探的捉拿,二皇子又牽涉其中,我看鐵涼的局勢似乎有些灰暗。」 紅緂歎道:「我也不明白發生了甚麼,又不敢回去,怕給父親添亂。」 葉歆道:「其實官場之事都一樣,無非是為了權和利。將來孩子出世了,我們也許會去鐵涼看看。」 「太好了,我可以向父親推薦你們,以葉公子的才能,最少也是個三品官。」 葉歆笑道:「呵,三品,不小啊!看來我不去還不行了,否則白白喪失了一個好機會。」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第四集 第七章 次日中午,葉歆等四人在宋錢的引領下前去金府。 冰柔和紅緂為了禮貌,沒有戴面紗,還特意打扮了一下。 冰柔身穿粉紫銀花纙袍,下著金枝線葉沙綠花裙,腰際束一條鵝黃絲帶,頭上插著紫金盤玉鳳銜珠,外披紫色斗蓬,恍似嫦娥離月殿,猶如神女到筵前。 紅緂一身紅衣紅裙,上著大紅蝶穿花纙袍,下著紅段玉花裙,腰束銀色絲帶,外罩雲錦穿花披肩,頭上插著銀羽釵,鬢邊略綴海棠數朵,正是沉魚落雁鳥驚諠,羞花閉月花愁顫。 錦兒則是一身的百花小裙,雖不若冰柔和紅緂貌美,卻也有楚楚動人之態。 而葉歆依舊是青色道袍,與二位美人走在一起確實不相配,只是他穿慣了,不願更改,諸人也不好勉強他。 宋錢一見紅緂和冰柔兩人,眼睛都看直了。還是葉歆拍了他一下,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來。 他在葉歆的耳邊小聲地道:「紅小姐既是你朋友,不如把她介紹給我。」 葉歆笑道:「我倒無所謂,只是你這肚不減,恐怕人家也不會有興趣。」 宋錢摸了摸肚子,只好苦笑。 葉歆又叮囑道:「對了,她現在叫銀羽,別叫錯了。」 宋錢笑道:「我一定記著。」 一路上,冰柔和紅緂招來了不少的目光,兩人身邊的葉歆更為突出,只因昨日一戰,葉歆已有些名氣,因此沒有人上來挑釁,即使有心,也不便在金府壽宴之日。 ※※※ 一行五人且不理無數的羨慕之光和妒忌之色,慢慢地走到金府。 金家位於鎮東,大宅佔了整整一條街,氣魄非凡,水磨青磚高牆,學士門口,黑漆大門,酸枝「趟櫳」,兩側有紅木雕花矮門,白石門框台階。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此時,中門大開,門口站了很多僕從,分列兩側,進去拜壽之人是絡繹不絕,身邊都帶著不少隨從,捧著各種禮品。 葉歆小聲問道:「這金家怎麼這麼氣派,到底有甚麼背景?」 宋錢古怪地一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金家以及金劍門,近幾年風生水起,財大氣粗,在昌州又是善名遠播,聽說這次連昌州總督也要親自前來賀壽。」 葉歆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對這個神秘的金家越來越感到好奇。 這時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邊走邊道:「唷,這不是宋老闆嗎?你怎麼才來啊?老太爺正等您呢!您快請。」 宋錢滿臉堆笑地遞上帖子,道:「陳管家一向可好。」接著向葉歆夫妻介紹道:「這位是金府的陳東陳管家。」 又對陳東道:「這兩位是葉公子和他的夫人以及他們的兩位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不可怠慢了。」 陳管家見他身後的冰柔等人衣著華貴、氣度不俗,尤其是冰柔和紅緂,貌若天仙。而葉歆昨日一戰已經成名,他雖沒有親眼看過,但也聽到金劍門的弟子談起過,此時不免多留意了幾眼。 他笑著道:「既然是宋老闆的朋友,自然是金府的貴賓,裡面請。」說罷便在前面引路。 由於賓客太多,所以分了內廳和外廳,內廳只招呼親朋戚友以及特別的貴客,外廳又分幾個廳,有的專門招呼普通官員,有的專門招待仕紳,有的是宴請文人墨客。另有武廳是招待各門派派來的代表。 陳東並未將他們引至外廳,而是直接引入了內廳,葉歆心裡奇怪,宋錢在金府應該不只是一個商人的身份,恐怕還有其他的關係,卻未多問。 剛接近內廳,一個衣著華美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笑著道:「宋老弟,怎麼這麼晚才來,爹等著你說話呢!」 宋錢笑著迎了上去,首先介紹了此人給葉歆和冰柔。這人是金老太爺的次子金仲南,接著又將葉歆和冰柔介紹給這金仲南。 金仲南瞥了冰柔一眼,只是微微向四人點頭示意,然後拉著宋錢便向書房走去。 陳東將四人引入內廳。這內廳並不如剛才經過的外廳華麗,卻十分典雅舒適。廳內坐著不少人,都是衣衫華麗、氣勢不凡,連女子也表現出英武之氣。紅緂和冰柔一進來,就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這不是羽妹嗎,你怎麼來啦?這位嬌美如花的姑娘是誰啊?」兩人的左側突然出現了一個藍色的身影。 冰柔向左一望,卻見一個青年男子微笑著望向她,此人面如冠玉,鼻若懸膽,身著寶藍色銀絲滾袍,腰束於彩絲攢花結帶,頭戴束髮銀冠,腳蹬青緞靴。長得頗為英俊,一身貴氣,但眉宇間傲氣太重,目光有點邪意,眼睛總在兩女的臉上瞄來瞄去,露出一絲貪慕之色。 紅緂不高興地道:「我們不熟,請別叫我羽妹。」 「好、好!」明揚笑著又問:「你甚麼時候認識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姑娘?」 冰柔問道:「妹妹,他是誰?你認識嗎?」 紅緂似乎不太喜歡此人,淡淡地道:「這是我新認的姐姐冰柔。」又指著冰柔後面的葉歆,道:「這位是她的丈夫。」再對葉歆和冰柔道:「這位是明揚,明公子,曾經有一面之緣。」 明揚聽到葉歆是眼前美女的丈夫,神色立即有些不善,又見他只穿著一身青色長袍,撇了撇嘴,道:「怎麼把甚麼人都帶進內廳,這裡招呼的客人可是非富即貴,不是甚麼人都有資格來的。」眼角還斜視著葉歆,明顯是瞧不起葉歆,認為他不夠資格。 紅緂秀眉一豎,嚷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明揚一撇嘴,輕笑道:「沒甚麼,只是不想與一些沒有身份的人在一起,免得有**份。」 葉歆笑了笑,沒有理他,挽著冰柔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冰柔氣憤不已,小聲道:「這種人,怎麼不給他一點教訓。」 葉歆笑著在她耳邊輕聲道:「難道要我和一隻瘋狗對咬嗎?」 冰柔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才怒氣全消。 明揚忽然一改臉色,走到葉歆恭敬地作揖。 葉歆見明揚突然從一個小人得志的無賴,變成了一個翩翩君子,心中詫異,問道:「明公子何故前倨而後恭?」 「葉公子,請原諒,方才在下只是試探公子,果見公子大度。久聞葉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紅緂驚訝地看著明揚,眼神中透出陌生和迷茫,不知道這個一直傲氣十足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謙恭有禮,心中甚是懷疑其用心。 「明公子何以知曉在下,在下好像不曾見過公子。」葉歆更是奇怪,自己並不認識此人,此人何以如此恭敬。 明揚笑道:「你我雖素未謀面,但我對公子的大才是聞名已久,公子想必知道宋錢。」 「原來是他!」葉歆恍然大悟,微笑著向明揚點了點頭。 「我與宋錢乃至交,雖相識不久,但交情卻深,他每每在我耳邊提起公子的大名,都贊公子是曠世奇才,我心嚮往,只是緣不得見,今日得見真是太好了。」 葉歆見明揚如此客氣,又如此推崇自己,也就忘卻了方纔之不快,與他愉快地交談了起來。 紅緂、冰柔和錦兒則在另一邊談話,冰柔問道:「他是甚麼人?」 紅緂不屑地道:「我們在銀州遇過一次,他那時自命風流瀟灑,到處招惹是非。」 錦兒道:「是啊!剛才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個色狼。」 「我們不理他就是了。」 「昌州總督劉大人到!」 突然而來的消息引去了眾人的注意力,賓客們紛紛起身恭迎昌州總督。 片刻後,門口走進一人,此人長得頗為瘦削,有著國字臉、兩條細眼和漆黑的細鬍鬚,頭載官帽,鑲著一顆紅寶石,上銜珍珠,身穿藍色官袍,胸前繡鶴,披領及裳表以紫貂皮,腰繫藍色腰帶,上有鏤金銜玉方版四塊,每塊飾紅寶石一顆,腳蹬錦緞官靴。 他身邊陪著一位七旬老人,白髮白鬚、面孔修長,條條飽經風霜的皺紋像刀刻似的,而那筆白眉幾乎連在一起,一雙丹鳳眼卻炯炯有神。 看著他精神的煥發、步履的穩健,誰也看不出那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金家老太爺金耀明。 後面還跟著幾個人,葉歆和冰柔見宋錢也在其中,不禁大為驚訝。由此可見,宋錢不但在金家有地位,更與官府扯上了關係。宋錢居然在兩年內變得如此風光,可見他確實有才能。 宋錢向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跟著金耀明坐在了主桌。 葉歆夫妻、明揚,以及紅緂主僕坐在一起,邊吃邊談。 「葉公子和夫人的事情,宋錢已經告訴了我,實在是感人肺腑,賺人熱淚。明某萬分敬佩。」 「甚麼事啊?」紅緂十分好奇,她和冰柔一路同行,也算是無話不說,卻沒有聽過任何關於他們夫妻的事。 明揚神秘地一笑,道:「還是讓他們自己說吧!」 葉歆和冰柔有些害羞,低頭不語。 明揚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們不說,我來說吧!紅小姐,你可知道蘇劍豪?」 「當然知道,六元及第、文武全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因而名動天下。」 「要是嫁給這樣的人,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傳聞屬實,自然是件美事。」 「可就是有一個姑娘對於蘇劍豪的求婚無動於衷。」 「誰這麼厲害,連蘇劍豪的求婚也拒絕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紅緂看著冰柔,驚訝道:「是你?」 冰柔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未必是最好的,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就是我丈夫,誰都無法取代。」 葉歆緊緊地抓著她的玉手,激動不已。此刻,他覺得自己下山這個決定是對的。 明揚擊掌而笑,讚道:「好,果然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紅緂和錦兒看著他們,不禁羨慕萬分。 忽然,主桌的金伯南說話了:「上壽禮!」 僕從們將各種壽禮一件一件地送上來讓金耀明觀賞,金耀明樂呵呵地看著每樣壽禮,不停地點頭讚賞。 「昌州總督劉大人送東珠一百八十顆、玉雕一座。」 「明揚送紫金玉芙蓉九朵、翡翠玉獅一座、裴海的千里山河圖一幅。」 眾人聽了一片嘩然──這個明揚送得居然比總督還要名貴。眾人一起望向劉昌熔,劉昌熔似乎早已知道,面上仍是淡淡地微笑。 「昌州總兵李大人送玉如意三柄……」 「……」 「葉歆夫妻送──」金伯南忽然停了下來,面帶驚喜之色,聲音有些顫抖。 金耀明開口問道:「伯南,有甚麼嗎?」 金伯南笑道:「沒事,只是太驚訝了。」 「哦!快念來聽聽,有甚麼好東西沒見過啊?」金耀明好奇地道。 「爹,還真別說,這東西可真沒見過!」金伯南大聲讀道:「葉歆夫妻送玉蓉丸一顆。」 「神藥!」所有人都驚得站了起來,連劉昌熔也驚得愣住了。在座眾人只聞神藥之名,誰也沒有見過神藥,就算是貴為總督的劉昌熔也只見過玉蓉丸一次。 自從葉歆入山之後,神藥便再無供應,弄得價格越來越貴,便是有錢也買不到。只有宋錢見過,所以他笑咪咪地看著,感到很有面子。 紅緂則凝視著葉歆和冰柔,她早知葉歆神秘不凡,但想不到葉歆竟有如此寶物。 明揚卻沒有驚訝之色,只是暗暗地點了點頭。 而葉歆和冰柔神態自若,面露淡淡的微笑。對他們來說,想煉製這些藥丸並不是甚麼難事,只要有藥材在手,便可煉製,只是葉歆不願多制罷了。 金耀明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真是神藥?」 「是,爹!」 「快拿來我看看!」 「是!」金伯南親自捧著裝藥的錦盒去到金耀明的面前。 金耀明激動地接過錦盒,細細地看著裡面的一顆藥丸,眼睛發直,既是興奮又是自豪。眾人都想看,但又不敢,只好伸長了脖子希望能看上一眼,金耀明身邊的總督劉昌熔也忍不住伸過頭來。 金耀明小心翼翼地把錦盒收入懷中,問道:「哪位是葉公子?」 葉歆微笑著站了起來,拱手道:「不才葉歆祝金老太爺福壽天年。」 「葉公子送我如此重禮,實在愧不敢當,這神藥已欽定為皇上御用,不准私自買賣,你這神藥從何而來?」 葉歆吃了一驚,想不到自己停止了進貢,不但沒有招來皇上的不滿,反而將藥的地位抬得更高。 「在下曾有緣得見神醫一面,他見我有緣,故而相贈,而今借花獻佛送給金老。金家善名遠播,今天有幸見到金老,實在是三生有幸。這藥只不過是樣物件,怎能和金老的善心相比呢!金老長命百歲,昌州的百姓才能受到更多的好處。」 金耀明聽得十分舒心,連連頭頭,道:「好、好。葉公子的美意我領了,葉公子是隨何人前來?」 宋錢應道:「他便是我常向您提到的好友,這次特意攜同妻子以及兩位朋友來給您老拜壽。」 「原來是他,難怪如此,還請葉公子和你的朋友在我府上多留幾日。」 葉歆連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 「葉公子若是不肯,這藥我也不好收下。」 「那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大家多喝幾杯。」 經過這麼一件事,葉歆立時便成為眾人的焦點所在,人們不斷的詢問葉歆有關神藥和神醫之事,以及有關葉歆的一些事情。 明揚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一現即逝,煞感興趣地盯著葉歆。 酒過三巡,劉昌熔便告辭離去,其餘賓客也陸續離去,最後只留下葉歆夫妻,以及紅緂、錦兒、明揚、宋錢。 金耀明將葉歆等四人安排到後院西廂房居住,宋錢也在他們隔壁住了下來。 ※※※ 「這裡很不錯啊!難怪金家有能力經常派糧。」看著雕樑畫棟的房間,冰柔不禁感歎著。 「柔兒,你的身體怎麼樣?這幾天好像有點虛,你要小心。」葉歆攬著冰柔的纖腰,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摸著,彷彿能感覺到孩子一般。 冰柔摸了摸腹部,甜笑著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柔兒,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還是回家好,萬一在外面出了甚麼事,那可怎麼辦啊!」葉歆似乎有點不放心。 冰柔道:「也好,過幾天就回家吧!我越來越想爹娘了。」 「柔兒真是又孝順又仁慈,這孩子將來一定孝順你。」 冰柔靦腆地問道:「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葉歆正欲回答,忽然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宋錢推門進來,笑著道:「你們夫妻怎麼大白天的也貼在一起,捨不得分開?」 「大哥你說笑了,有事嗎?」 宋錢嘻笑著道:「明公子請葉老弟去下棋談天。」 冰柔起身道:「去吧!我去找紅姐姐說話。」接著便出去了。 看著冰柔的背影,宋錢道:「弟婦只會在你面前溫柔,我至今還記得她當年那個冷冰冰的樣子。」 葉歆笑道:「就要做母親了,不溫柔一點,將來生下來的孩子可是會頑皮的。」 「走吧!別讓明公子久等了。」宋錢拖著葉歆向蓮榭走去。 第四集 第八章 明揚正在榭中等候,見到葉歆,連忙迎了上來。 葉歆看著亭中的石桌上擺好了棋案,道:「想不到明公子有如此雅興。」 「既然無事,何不下棋為樂?」 葉歆笑著應道:「在下一定奉陪。」 明揚一邊落子,一邊問道:「宋錢說葉公子是難得的軍事天才,十二歲便已出謀劃策,擊敗山賊。」 「明公子過講了,那只是運氣好罷了,從此再無佳作。」 「以公子之大才,必成大器,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我本無意官場,只是因為家室之累,不得不投身仕途,此次回家就是為了參加今年的科考。」 明揚在左上角下了一子,問道:「不知公子對當今的世道有何看法。」 「好棋!」葉歆一邊下棋,一邊歎道:「世道不好啊!我剛下山便聽說很多地方災禍連年,官府**無能,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明揚也長歎一口氣,道:「是啊!若有人肯挺身而出,解救天下,那該多好!」 葉歆抬頭看了明揚一眼,道:「想不到明公子竟有如此抱負,真是難得!」 明揚一拍大腿,道:「可惜我無權無勢,不能救黎民於水火之中,實在是有愧啊!」 「明兄何故如此感慨,不如入朝為官,也許能做些事情。」 「葉公子此言差矣!朝局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但其中暗伏隱患,並有一觸即發之勢,此時入官場恐怕不但不能有所做為,反而會引火燒身,自尋死路。」 「明兄所言正說中我心!」葉歆想起官場的黑暗,也不由的連連歎息。 「不知葉公子對天下有何看法?」 「明公子大才,自有見解,方才一番話已令我欽佩不已,何必我來獻醜。」 「葉公子過謙,宋錢每每在我耳邊提及公子大才,都讚歎不已,何故瞞我。」 葉歆瞥了一眼宋錢,笑道:「宋錢大哥過講了,鴉雀之才,怎能與鴻鵠相比。」 「說說不妨,這正是我輩相互學習之途,葉公子莫不是嫌我太過愚笨不成?」 葉歆連忙擺手,道:「既然明兄一定要知,我只能獻醜了。」他放下棋子,凝神靜思了片刻,侃侃而道:「天下九州,天龍得其七,鐵涼清月各得其一,乃平和之勢。鐵涼和清月雖小,但有險關阻擋,易守難攻,天龍必不會輕舉妄動。而天龍本身亦有諸多問題,除了民生困苦最為人詬病之外,誠如公子所言,皇位之爭禍害極大,一不小心便會引起黨爭,三位皇子自有勢力,朝中因而分成數派,彼此朋比為奸、相互傾軋,為一小事而起大干戈,吏治因而敗壞、政令因而不通,長此以往,百事皆休。試問,內不穩,何以攘外?這些問題雖然隱藏著,但終有爆發的時候,不及早處理,後患無窮。」 明揚聽得連連點頭,讚歎不已,又問道:「如此說來,若此時鐵涼清月夾攻天龍,豈不是必勝?」 「非也!」葉歆搖了搖頭,拿起一顆棋子順手放在天元,道:「天龍雖暗藏危機,但未至滅亡之時。」 明揚似乎有些不服氣,急問:「何以見得?」 「除非蘇方志和屈復清同時叛變,鐵涼和清月方有可乘之機,只要有一方不叛,勝算不大。」 「這是為何,假若我是鐵涼,又得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昌州瞬間可得。此時,鐵涼佔有三利。一是佈局,鐵涼已佔先機,又有屈復清為內應,攻勢如潮,勢不可擋。繼而集結六七十萬大軍順勢北攻銀州,南下順州,東侵平安州。其中以順州最為要緊,順州一失,清月、鐵涼便可連結成勢,到時候天龍便會處於劣勢,小則三足鼎立,大則被那兩國瓜分。」 明揚續道:「二是民心,此時的昌州,不滿天龍朝之聲比比皆是,皆因官員私徵稅款,弄得民不聊生,又逢天旱,故此糧食短缺,百姓無法生存。此刻,只要鐵涼國有足夠的糧食填飽昌州人的肚子,民心必向鐵涼。只要民心穩固,鐵涼國便無內憂。」 「話雖不錯,但清月國為蘇方志所阻,他是名將,將順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只要能抵抗兩面夾攻一個月,天龍便可召集大軍,反撲昌州。昌州四通八達,易攻難守,一旦開戰,天龍軍可由東面的平安州、北方的銀州和南面的順州同時發兵進剿,三面受敵可不是容易之事,況且天龍兵多將廣,鐵涼勝算不大。」 「聽說鐵涼兵強,可以以一敵十,天下軍隊沒有比鐵涼軍更厲害的軍隊。」 葉歆微微一笑,道:「就算鐵涼軍能夠以一敵十,可天龍之軍數十倍於鐵涼,而且地大物博,就算死傷過重也會及時有新的兵源補充,而鐵涼國人力資源有限,後備力量不足。昌州這麼大,若想守住東、南、北三面,六十萬剛剛足夠,但內腹中空,一旦有一方突破防線,便如入無人之境,屆時鐵涼必敗無疑,說不定連涼州也守不住。另外,軍費頗巨,又要安撫災民,鐵涼雖富,恐難持久。」 「依公子所見,難道天龍真的是穩若盤石嗎?」 「除非有變數,否則現今之勢不變。」 「變數何在?」 「只要天龍政局一亂,便會產生變數,或皇子爭位、或權臣亂綱、或藩鎮自立,只要有亂,清月和鐵涼才有可乘之機。」 明揚拍手大笑,道:「葉公子分析的果然透徹,明揚心服,公子實乃曠世奇才,若能手握大軍,必能雄霸天下。」 「我只有笑傲山林之心,除了父母妻兒之外,別的事都是可有可無之事。」 「這豈不是太可惜了,若公子有意,明某願助公子。」明揚盯著葉歆的雙眼,彷彿想看透他的心。 葉歆心中一緊,不知道明揚是真有這意思,還是在試探自己,但臉上仍帶著笑意,不答反問:「看來明公子對軍事頗有興趣,又對朝局頗有微詞,為何至今尚未出仕?」 明揚不慌不忙地道:「而今天下亂事已伏,不是入仕的良機,依我看,只需數年,天下必會有亂,亂世出英雄,那時也許有出頭之日。此時出仕只能屈居閒職小官,不能一展所長,故我不願為之。」 葉歆見他有如此抱負,有些驚訝,道:「你是指當今皇帝之事?」 「正是!」明揚笑道:「他已老邁,不久於人世。他若仙去,朝局必亂,到時候三子爭位,群雄並起,正是我輩可乘之機。可如今掌權之人沒一個好人,希望有明主出現,振興天下,使百姓安逸。」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還是天下太平最好,明揚兄這棋路很有銳氣,可惜只顧衝殺,沒有宏觀的調配,看來這盤棋是我贏了。」 明揚看了葉歆一眼,笑道:「輸贏言之尚早,說不定我還有後發先至之能。」 「下棋、下棋,明公子若是再分心,恐怕這盤棋就真的輸定了。」 「好啊!我們繼續下棋。」 明揚另找話題與葉歆談了起來,他們越談越高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至人文,兩人是無所不談。 葉歆從談話中瞭解到此人頗有才氣,只是他的言語間往往不經意地流露出傲氣和極大野心,還不停地試探自己的意思,似乎有意招攬自己。 葉歆並不在乎明揚有野心,他也明白,天下一定有不少人能看透亂世即將到來,都在等著這個機會,況且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以前的野心也不小,只是學習了道術之後,野心被消磨殆盡。再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是冒險的時候,將來孩子出世,更需要一個穩定的生活。因而屢次暗示自己沒有野心,只想過點平淡的生活。 下了幾盤後,葉歆便告辭而去。 ※※※ 宋錢看著葉歆的背影,對明揚道:「如何?我的推薦沒有錯吧?」 明揚露出幽雅的笑容,道:「真是奇才,可惜生性淡泊,不為名利所動,確實有些怪異,我以帝王之位試探他,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啊!我這兄弟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當初還有點雄心,如今卻變成了隱士,真是想不通。」 明揚皺著眉道:「這等奇才若不為我所用,將來必是大禍,我一定要收服他,不能將他讓給其他人。」 「你有好辦法嗎?」 「我正要問你,他有何弱點?」 「本來我以為他的弱點是不會武,可他突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這出乎我的意料。如今看來,他的弱點似乎只有他妻子。」 「哦,那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嗎?按原定的計劃行事,大事成矣!」 「這不好吧!他的妻子有孕在身,我們這麼做似乎有點……」 「你放心,他們兩人都對我有用,我不會害他們。」 微風輕拂,樹聲沙沙,太陽已經西下。昏暗的亭中,一個陰謀正在醞釀著,正如日落西山的大地,將要面臨黑暗的到來。 ※※※ 葉歆回到自己的屋中,紅緂和錦兒都在,他們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傍晚時分,兩個嬌小的丫鬟提著食盒進來了,她們把飯菜放好,年紀略大的一個道:「我叫侍酒,她叫侍茶,是負責服侍四位的丫鬟。我們老爺說他今晚還要宴請賓客,不能招呼葉公子,請葉公子和三位小姐在府上隨意。」 「請兩位轉告金老太爺,就說葉某感謝老太爺的招待。」 兩個丫鬟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四人一見桌上的美味珍饈就都開懷地吃了起來,邊吃邊談。 說的正高興,葉歆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連忙幫自己號號脈,不禁大驚,連忙叫道:「不要吃了,菜中有藥!」 接著,隨手從花瓶中招來幾片花瓣和葉子,然後將葉子貼在自己的手心,將體內的毒氣轉入葉中。 紅緂由於之前受了重傷,所以身體較弱,因此也覺得天旋地轉,一下便向後倒去,還好冰柔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 此時,冰柔和錦兒也感到暈眩,但內功仍在,連忙運功抵抗。 葉歆除掉了自己身上所受的藥力後,立即為冰柔施術,他怕這藥會對胎兒有影響,所以特別緊張。 之後,又為紅緂和錦兒除去了所中之毒。 看著這桌上的珍饈,他們都感到既是害怕,又是驚訝。若不是葉歆醫術高明,及時化解了藥性,他們已經昏迷不醒了。 冰柔憤憤不平道:「為甚麼會這樣,我們好像沒惹誰。莫非又是那群人幹的?想不到他們居然賊心不死,又想來抓我們。」 紅緂歉然道:「是我不好,連累了兩位。」 葉歆道:「事情沒有瞭解清楚之前不要過早下定論,菜中竟然有兩種迷藥,這事不尋常,也許是其他人幹的,目標也不一定是你。」 錦兒道:「會不會是昨天的昌州三鷹輸了之後心中不憤,因而下藥。」 葉歆搖頭道:「不對,若是他們,為何不下毒藥,而是迷藥?此中必有緣故。」 「對!」紅緂附和著:「必是有人想活捉我們或者其中一人,才會下此迷藥。」 「這迷藥可真厲害,若不是反應快,我們都倒了。」 「大哥,你太神了,用幾片花瓣和葉子就救了我們,那到底是甚麼功法?」 「我們還是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葉歆避而不答。 「相公,我們該怎麼辦啊?」 「我覺得要先弄清楚為甚麼要迷倒我們,是否又是鐵涼暗探做的、有何目的?」 錦兒忽然緊張道:「會不會是見小姐和柔姐太美了,所以想……」 「不會吧!」冰柔和紅緂對望了一眼。 葉歆面色凝重,眼光冰冷,道:「若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冰柔安心似的笑道:「相公,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紅緂道:「應該不會吧!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何必大動干戈,跑到金府來捉人。等我們走在路上才下手,豈不更好?」 葉歆同意她的看法,道:「此事既然發生在金府,飯菜又是他們送來的,金家之人有更大的嫌疑,只是我們這裡好像沒有甚麼有價值的東西,難道是白天我用玉蓉丸作壽禮,因此有人見了眼紅?」 「這還真有可能,這一顆玉蓉丸就十萬兩銀子,誰不想要啊?我還想要呢!」 葉歆笑道:「想要,我就送你一顆,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真的?」錦兒興奮地叫了一下,又掩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 冰柔焦急地道:「我們還是說正題吧!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葉歆想了想道:「過一陣,一定還會有人來探查我們中計了沒有,因此我們可以引蛇出洞,看看是甚麼人想捉我們。」 「好,葉公子說得對,我們可以將計就計,抓住想害我們的人。」 葉歆又道:「這樣吧!一會你們趴在台上不動,我隱身一旁,看看誰會來,查探一下他們的真實來意。」 安排好一切之後,葉歆用遁術隱身躲在屋內。 見葉歆忽然從視線中消失,紅緂和錦兒都嚇得臉色蒼白,喃喃地道:「葉公子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鬼嗎?」 冰柔笑道:「別怕,他就會嚇人,見慣就不會怕了。我們還是依計劃行事吧!」 於是,三人都趴在桌上,假裝被迷昏。 等了一陣,門外果然出現了四個身影,都用黑布蒙面。四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從門縫向屋內一看,見冰柔等三個女子都趴在桌上,唯獨不見葉歆。四人又向四周圍望了望,然後才推門而入。 一人笑道:「看來那迷仙散還真厲害。」 另一人擔心地道:「那個葉歆怎麼不在,會不會出了甚麼意外?」 「放心吧!不在也無所謂,我們今天的目標只是她。」說罷,手指著冰柔。 葉歆一聽敵人的目標竟是冰柔,大吃一驚。 他本來覺得最有可能是鐵涼國那群暗探所為,目標是紅緂,因為那些人幾次為難自己夫妻就是為了找她。 而現在敵人竟說是為了冰柔而來,他就想不通了。他們遠居山林二年,認識冰柔的人很少,而冰柔也沒有甚麼特殊的身份可以被人利用。 難道是他? 葉歆第一個想起了蘇劍豪,昨日聽宋錢言及蘇劍豪抗婚一事,心中便已有些擔心,如果此事是蘇劍豪所為,就會合理一些。 但他隨即又排除了這一想法,因為他們下山才幾天,蘇劍豪不會這麼快就知道,更不會有時間策劃今夜的行動。 又一人道:「留下這個美人太可惜了。」說著,就要用手去摸紅緂。 葉歆正想動手,卻聽另一人喝道:「住手,別弄砸了今夜的行動,小心你的腦袋,上頭要是怪罪下來可不是弄著玩的。」 那的蒙面人只好怏怏地收回他的髒手。 「快點動手吧!別遲了。」 紅緂等三人見他們要動手,正欲發作,外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那四個蒙面人嚇了一跳,正欲躲藏,門口又闖進了四個蒙面人。兩撥人都愣了一愣,後來的那撥人立即退了出去,先來的那撥人追了出去,但似乎兩撥人都想避免驚動金府之人,又不想讓到手的獵物飛了,於是頗有默契的都向屋外跑去。 先來的那撥人的頭領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們是甚麼人,但獵物今天晚上我們是要定了!」 「鎮外說話!」 「好!」 第四集 第九章 葉歆見有兩撥人要對付他們很是吃驚,不知道這兩撥人是否都是來抓冰柔的。他本想讓兩撥人自己打了起來,藉此驚動金府,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試探一下這兩撥人是否和金府有關,誰知兩撥人不打就跑。 葉歆看了一看後面的屋子,覺得這兩撥人走了,應該不會再有甚麼事情,於是暗中跟著這兩撥人而去。 出了鎮,這兩撥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 先來的那撥人的首領道:「我不知道你是甚麼人,獵物我們要定了。」 後來的那撥人的首領道:「不行,我們是志在必得。」 「這麼說,是要手底見真章了。」 「是又怎麼樣?」 「那就打吧!」 說罷,八個蒙面人各舞兵刃,捉對廝殺,你來我往,各不留情。一時間,空地閃起了刀光劍影。葉歆隱身在一旁靜靜地觀看著。 先來的那一撥都是用劍,而且招式相同,像是同一門派的,而後來的那一撥的四人武功各有不同。 不一會兒,後來的那一撥佔了上風,他們的武功都比先來的那一撥人強。先來的那一撥人見勢頭不對,清喝一聲,四人結成四方陣勢。 這變化使原來的局面完全改觀,這四人像是在一起練了很久,配合非常默契,攻防的效率極高,陣形的變化使他們四人的力量被揉合在一起,並成倍的增長。 後來的那一撥人越打越亂,不到片刻便被劍陣打得落花流水,見勢不對,便想逃走,卻被早已蓄勢待發的葉歆給攔住了。 葉歆現身在他們面前,雪籐飛快的閃動著,在空中編織一幅白色的網。 「說,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這四人大吃一驚,以為敵人來了援軍,見勢不妙,急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逃跑,卻不想葉歆的雪籐早已迎面抽來。他知道這些人想對付冰柔,心中早已怒不可抑,下手便不容情。 為了速戰速決,葉歆並不與他們直接交戰,而是將剛才吸入迷藥的花瓣和樹葉撒向四人。 四人見是花瓣和葉子,並沒有躲閃,反而加度,卻不想這些花瓣突然在他們面前化成碎粉狀,四人在不知不覺中吸收了葉粉,由於每一個粉粒都帶有藥性,所以這些花瓣和葉子便成了**粉,更甚的是葉歆利用木行道術使藥性激化變異,更加強烈。 四人感到頭暈目眩便知不妙,本想運功將藥性逼出,可藥性異變,藥效發作的極快,來不及運功便被葉歆追上,刷刷幾籐就被抽倒在地。 這一變故使另外四個蒙面人呆了一呆,相互施了個眼色,撒腿便跑。 葉歆如何肯放過這四人,身形一隱一現便攔住了四人,厲色道:「說,是甚麼人讓你們來的?」 四人對望了一眼,舉劍就向葉歆劈了過去。 葉歆還是用遁術與之相鬥,他疾畫一符,輕喝道:「草木皆兵!」 剎時間,身邊十丈以內的所有植物都在他的感召下釋出了木能量,地上的柔軟小草一根根豎了起來,在木能量的包裹下,就如一把把小刀,形成了一片刀陣,直刺四人的腳。 四人大驚,急忙躍身而起,想跳出刀陣。 葉歆冷冷地一笑,右手輕揮,又施展新的道術──「森林之鎖」。 這些小草閃著碧光飛入漆黑的夜空,並在空中結成正方形,猶如一個草籠將四人困住,葉壁上有無數葉刀對著四人。 那四人看到四周都是發出盈盈碧光的綠草,在黑夜之下,煞是嚇人,他們心神皆喪,死命地用劍劈向葉壁。 葉歆早料到他們會有這種反應,用「葉之漣漪」將能量吸去。四人花了很多氣力都無法劈開。然而他們的腳邊又是一枝枝草刀,使他們不敢移動,也不敢坐,互相張望,嚇得臉色慘白,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打鬥過,敵人所施展的「武功」根本就是神乎奇技。 此時,葉歆又遁入了葉籠之中,冷笑了一聲,喝道:「說吧!誰派你們來的?!說完了我自然放你們出去,要是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 四人見到他進入葉籠,相互使了個眼色,然後大叫一聲,一起撲向葉歆。 「冥頑不靈!」 葉歆冷喝了一聲,眼色閃爍出懾人的寒光,接著身上的雪籐在空中盤旋著,宛如一條靈蛇,在四人的身邊繞來繞去。 四人手舞著長劍,不顧一切地劈向雪籐。 葉歆搖了搖,左手輕彈。那雪籐吸收了大量的木能量,然後彈出數十枚晶瑩的綠色小刺飛向那四人。 四人措不及防,被小刺一一刺中,渾身上下頓時如割肉般的劇痛,痛得他們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葉歆用的是上次對付李稅監手下爪牙的那一招,利用籐刺刺激他們的血脈,從而產生劇痛。自從他見過上次的效果後便覺得這招過於歹毒,不肯輕用,此時惱怒這四人意圖傷害冰柔,罪不可赦,因此才下了毒手。 他首先穩住四人體內的痛楚,命他們平靜下來,然後挑開了黑布,藉著月光察看,地上這四人他們都不認識。 葉歆想一一審問,可是他的內心突然產生了一恐懼感,彷彿整個人被一種甚麼能量所壓制,自己的道力也好像受到了壓制,心湖也無法平靜下來。 葉歆回頭一看,就見一片白光衝向他。白光的最前面有十幾把小劍正以半月形排列,疾速衝向他。他若有所悟,知道這種白光必是克制木行道術的金行道術。 第一次遇上這種克制自己的道術,葉歆的心裡十分緊張,不知道自己的木行道術是否真會完全被金行道術給克制。 由於沒有經驗,他不敢相抗,於是急用遁術而退,那些金劍卻沒有跟著他,而是直刺向地上的八個蒙面人。 葉歆暗叫一聲:「不好!」急欲回去相救,可是晚了半步,八個蒙面人都被小劍穿心而過,死在地上。 葉歆此刻不顧一切,急往白光射來之處,可是那裡並無一人。他知道那個金術士已經遁走了,而且方向不明,無法追尋,只好無奈地回到那八個蒙面人死去的地方。 心中有些怨恨自己太膽小,方纔若是運起道術相抗,也就不會斷了線索。眼下所有的線索都沒有了,只有這十幾把殺人的小劍。 他首先走向使劍的那四人,在四人的身上找了一下,見沒有甚麼證明身份的東西,只好轉向先放倒的那四人,見也沒有甚麼發現,只好無奈的苦笑,最後他摸了摸那些小劍,記下了小劍的樣式,沒有處理那些屍體和小劍便遁回金府,因為拿著金屬之物無法施展遁術。 回到金家,前府熱鬧非凡,而後院也是張燈結綵,整個金府仍在慶賀著金老太爺的壽辰,對於方才發生的事,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當葉歆靜悄悄地走回自己的房中,冰柔、紅緂和錦兒都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冰柔一行都不敢出去,因為紅緂身上有傷,冰柔和錦兒留在她身邊保護她。 葉歆關上房門,神情嚴肅地道:「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全被人滅口。」 冰柔急著問道:「他們的目標到底是要抓誰啊?」她剛才閉著眼睛,不知道這四人要捉的是何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你!」葉歆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然後像發誓似的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 「我?!」冰柔驚呆了,她做夢也想不到敵人的目標會是自己,自己與人無怨無仇,不明白為甚麼自己會成為別人的目標。 紅緂和錦兒對這一結果也很吃驚,紅緂問道:「怎麼會是柔姐?柔姐,你有甚麼仇人嗎?」 冰柔迷茫地搖了搖頭。 葉歆既是擔心又是惱怒,他害怕敵人對冰柔有任何的不利舉動,此時冰柔有孕,他更加害怕。同時又對敵人的不詭企圖感到無比的憤怒,他要保護自己的妻子,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葉歆又道:「妹子,可能還有你。」 「我們兩個都是目標?」 「對,你也應該知道先後有兩撥人,第一撥是為柔兒而來,第二撥還沒來得急問,就已被人滅口了。也就是說第二撥的目標可能是屋內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錦兒。」 錦兒嚇得直顫,道:「不會是我吧?」 「除非你有甚麼特殊的利用價值,否則不會是你。」 紅緂道:「滅口?也就是說對手還派了另外一個高手接應,此時想必已有下一步的計劃。」 「妹子分析的很正確,他們還會再來。」說著,葉歆眉頭皺了起來:「那個潛伏的高手正好是我的剋星,我未能與之正面交手,不知是否能敵。我方才被他的聲東擊西之計所惑,白白丟失了線索,真是慚愧。」 「剋星?難道是……」冰柔吃驚地看著葉歆,見他點了點,知道自己猜對了,果然是金術士,憂慮的道:「連你都有剋星,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葉歆分析道:「我們不清楚兩撥人的目標是否都是柔兒,只能將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在內。若他們的目標只是柔兒,這就說明敵人不會是為了美色而來,而是有更大的陰謀。柔兒這兩年都沒露面,她的利用價值在於何處,這一點確實耐人尋味。我覺得只會是與她身邊的人有關,除了她父親之外,就是她師父。只是岳父和陳伯伯都好像沒有那麼大的利用價值,讓敵人如此大動干戈。」 紅緂忽然問道:「大哥,那些的人武功如何?」 「雖是不錯,但不能算是甚麼高手,最多只能算是二流。那四個要抓柔兒的人似乎是同一個門派的,他們還有一種陣法,頗為厲害。而後來的那一撥人,各人武功較好,尤其是帶頭的那個。」 「既然有兩撥人與我們為難,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小心。」 「妹子說得對,以後我們必須多加小心。柔兒,千萬不可離開我半步。」 冰柔茫然地點了點頭,她現在也無計可施,只有聽從丈夫的吩咐。 葉歆又道:「妹子,你真的想不出二皇子為甚麼要對付你嗎?」 「不知道,我離開涼州一個多月,此中有甚麼變故,我無從知曉。」 「希望如此,事到如今,我看只有立即逃離,才能擺脫追兵。」 「你我之事倒是不怕,因為偷襲的那些人已死,敵人近期內只會更小心的對待我們,不會再輕舉妄動,不過下次來的人一定有更毒的計謀和更高明的武功。我只擔心今夜所遇那人,他所會的與我相剋,我怕應付不了他。」 「大哥,雖然我現在外傷還未痊癒,但內力無礙,可以相助。若我們四個在一起聯手對敵,相信效果會更好,人多敵人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下手。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我看還是盡早離去為妙。」 「妹子說得有理,明日我們盡快離開此地,前往順州。今夜你們便在此屋睡下,我去門口守著。」 「這如何使得,你不睡怎麼行?」 冰柔道:「放心吧!一晚而已,他不會有事。有他守著,我們才能安心睡覺。他就是坐著也能休息,別管他了,我們快睡吧!」接著便拖著紅緂和錦兒走向床。 葉歆輕輕一笑,走出了房間。 ※※※ 遠處的屋子裡,燭光仍亮著,窗前晃動著兩個人影。 「正如您想的一樣,他們果然失敗了,可惜被葉歆發現了,我只好殺了他們。」 「很好,這只是第一步計劃,若是這麼容易便成功了,我會很失望。看來此人文武雙全,正是我們想找的人才,我們必須得到此人。接下來的事情按計劃進行,他們很快都會成為我的重要棋子。」 「少主,另有一批人也來搶人。」 「甚麼人?」 「不知道。」 「人呢?」 「全部滅口。」 「辦得好,去查一查,究竟是哪方面的勢力也想截人。」 「這個恐怕不容易,人都死了,沒有線索。」 「不要緊,他們還會派人來的。不過我有點好奇,他們是如何解去迷仙散的。」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個葉歆的確是木術士,而且遁術非常高明,若非我走得早,早就讓他發現了。」 「哦,你能對付他嗎?」 「沒有交手,不清楚。但我見到他施展了幾種奇特的道術,威力不弱。」 「你怕了?」 「沒有,為少主效勞,誓死不懼……」 ※※※ 翌日早上,金府似乎絲毫不知道昨夜之事,侍酒和侍茶仍提著食盒前來送早飯。葉歆並沒有告訴金家之人,只是小心地檢查過所有食物才吃。 之後,金耀明便請他們去參加武林聚會。葉歆卻提出離去的意思,雖然金耀明再三挽留,但葉歆堅持要去。這時,宋錢說他也要回順州,要葉歆等他一天,明天再走。葉歆見宋錢發話,只好答應再留一天。 隨著金劍門一行人出了金家鎮,葉歆等人來到了鎮南的一片山谷之中,這裡已經擺下了酒席。基於朝廷的限制,各門派的使者都已離去,並沒有參加這聚會,他們不想朝廷有所誤會,而且金家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此時,谷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金家以壽宴的名義請來的武林人士。由於金家的名聲,來的人不少,大約有四百多位,都是在四處流浪的武者。 今天的宴席是專為宴請這些人而設。大約有百名金劍門弟子在谷口把守,不讓外人進去騷擾會場。 山谷只有一個出口,東面設有一個主台,台下排著八、九十張大桌,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佳餚,對於那些平時四處流浪的人來說,絕對是難得一見,因此不少人看得直流口水,就是沒有人敢動。 葉歆和冰柔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很高興。他們並沒有隨著金耀明坐在主台之上,而是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經過昨夜之事,四人不敢再分開,寸步不離地跟在一起,而且冰柔三女特意改了裝扮,都穿了一件細花長裙,臉上也都戴上了面紗,使自己變得不太起眼。 同桌有四人,冰柔的左側是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臉上塗脂抹粉,頗為妖艷的女人。她的旁邊是一個大胖子,手上拿著一柄巨大的雙手錘,看上去有幾十斤重。再有就是一個普通的大漢,粗布衣褲,一直坐在那裡喝酒,從未停過。最後是一個粉面油頭的小白臉,尖嘴猴腮,三角眼,腰間插著一把戒尺。 通了姓名之後,他們才知道那艷婦是「玉蜂」吳玉嬌、胖子叫「巨球」袁熊、喝酒的那個叫「斷玉指」胡慶東,尖嘴猴腮那個是石和,有個不太雅的外號叫「去尾猴」。 這四人見葉歆其貌不揚且其他三個女子都面帶薄紗,便不理會他們四人。 胡慶東拿起酒壺不放,袁熊抓著一根豬腳在那裡啃,石和和吳玉嬌則在一起打情罵俏。 明揚和宋錢坐在主席上。 明揚今天又有所不同,表現的神采飛揚,而且故意將自己打扮一番,希望吸引更多人注意。 事實上,的確有很多人留意他,尤其是那些遊歷江湖的女子,更是不住的向其拋媚眼。 第四集 第十章 只見金耀明走到台中央,大聲地喊道:「各位,承蒙各位朋友前來為小老兒祝壽,金家不勝感激,今日之武林聚會能請到這麼多武者,金某實在感到榮幸,請大家多飲幾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杯祝賀道:「祝金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家同飲此杯!」金耀明笑瞇瞇地舉起酒杯道:「今天難得大家都在,在下不才,想向大家推薦一名武林新秀,此人武藝高強,心胸廣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是小老兒的朋友,今後還請諸位照顧一下。」 台下有人叫道:「金老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是何人令金老如此推薦,讓我們也見識一下。」 金耀明笑著指著明揚道:「這位史明揚公子,一身武藝不凡,而且胸懷大志,以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為己任,是我們武林人士的榜樣。我金家之所以能派米賑災,全靠明公子一手策劃,昌州百姓之福實乃明公子所賜。」 明揚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向台下諸人行了一禮,顯得謙恭有禮,然後用他響亮的聲音說道:「諸位朋友,金老過講了,在下是一介草民,總想以個人之力為百姓做點事情。」 他頓了頓又道:「如今昌州大旱,民不聊生,朝廷又胡亂用人,至使賑糧被昌州的征北大將軍私占。難得金家慷慨解囊,賑濟災民,實在是大善之舉。」 金耀明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諸位,其實派糧之事並非小老兒所想,而是明公子一手策劃而成,因此,我們當敬明公子一杯。」 台下一片嘩然,人人都以為是金劍門派糧救民,現在知道了真相,都報以熱烈的掌聲,並大聲稱讚明揚的豐功偉績。 明揚謙虛地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忽然一改辭鋒,慷慨激昂地道:「人們都說我們這些流浪武者終日無所事事,簡直是浪費糧食……」 台下立即有人叫囂了起來:「是誰說的,告訴老子,等老子去教訓一下這口不擇言的傢伙!」 眾人一看,是一個中年漢子,長的十分憨厚,看上去像個老實人。 明揚微笑著向他擺了擺手道:「這位想必是人稱『呆劍』的李勿言李兄,李兄剛才說得好,這種人是該教訓一下。只是當我們教訓完之後,又能怎樣呢?」 那漢子介面道:「你說我們還能怎樣?」 明揚的眉毛一揚,手握拳頭,喊道:「因此我們要做點事,讓天下人都不再對我們這些遊歷四方的武林人說三道四。」 另一人插嘴道:「我們逍遙自在,誰理別人怎麼說。」 明揚道:「樂簿兄,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家習武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嗎?可如今朝廷掌握了武林,大小門派都被大大小小的條文限制住,不能撥揮。而我們這些沒有門派的武人更是倒霉,除了餐風露宿之外,還要面對人們的恥笑和曲解,這難道就是大家所期待的生活嗎?」 「不是!」 眾人都被明揚這一番話給說動了,每個人都想起自己苦練武功,到頭來得到的卻 是屈辱和飢餓,在那些有門派的武者面前根本抬不起頭做人。 就像是低人一等般,連揚名唯一途徑的天下武道大會也由於自己沒有門派的推薦而無法參加。同時又被那些有門派的人所牽制,不能為所欲為。 李勿言叫道:「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一定要為自己爭取權利。」 「對!我們要廢除所有武林的限制條款,不能再讓那些門派欺負我們。」不少人隨之叫了起來。 「對,要反抗!」 明揚又道:「可是大家沒有實力,憑甚麼去反抗?」 眾人剛靜了下來,樂簿叫道:「我們這麼多人,怕甚麼!武林中除了我們這些,還有更多的流浪武者,只要我們站在一起,就能成功。」 明揚介面道:「樂兄說得太好了,我們這些流浪武士為甚麼淪落至如今的地位,就是因為我們不團結。我們一定要聯合在一起,共同對付欺負我們的人。我提議,大家聯合起來,建立一個組織,為大家謀利。」 「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不能逍遙自在?」一個中年漢子問了出來。 不少人都有同樣的疑問,於是一起盯著明揚。 明揚坦然面對所有懷疑的目光,笑道:「大家放心,我提議的這個組織並不是門派,而是一個讓大家有難的時候可以得到幫助的組織。我們並不需要朝廷給錢才能維持下去,大家只要加入,將來無論在甚麼地方都可以得到錢銀上的幫助,而且附近的同伴還會趕去幫助你們。」 李勿言道:「這麼好的事,我第一個報名。將來沒錢喝酒了就找組織,不知道這個組織叫甚麼名字。」 「破龍會!」 明揚瞥了台下的眾人一眼,又道:「請各位到台前來簽名和按手印,以後大家就都是破龍會的一份子,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接著,有幾個金劍門弟子抬出兩張桌子,上面有幾幅銀白色的絹冊,金劍門的人首先在絹冊上簽名。 李勿言和樂簿搶著上去簽了名,然而不少人都在猶豫,他們不知道簽名之後會有甚麼後果,所以都在觀望。 只聽明揚又溫言道:「大家不必擔心,破龍會不要求大家做甚麼,只是希望大家在有困難的時候能相互幫助,同時總會也會盡量幫助大家渡過難關。」 李勿言故意大聲對樂簿道:「樂老弟,以後我看到有門派背景的就可以大模大樣地走在他們面前了。」 樂簿應道:「李老哥說得好,我以後找不到飯吃的時候就來破龍會,不用再餓肚子了。」 李勿言道:「那可不只這些,說不定還能靠著破龍會弄個甚麼官做做,到時候大家都可以出人頭地了。」 不少人聽了心有所動,都跑過去簽了名。隨著台上台下相互配合,簽名的人越來越多,葉歆這桌的四人也跑去簽名。 葉歆等人看著這一幕幕的推演,心裡很明白明揚要幹甚麼。看著面前的酒杯,他心中暗暗歎息,當才能和野心結合之後,隨之而來便是陰謀詭計──一將功成萬骨枯,無數人的犧牲,換來的東西是否真的這麼值得? 紅緂小聲道:「大哥,這個明揚好像很有野心,居然在這裡招集會眾,還要成立一個甚麼破龍會,這分明是告訴別人他想幹甚麼。」 葉歆輕笑著應道:「我知道,此人頗有才氣,野心極大,有染指帝位之心。其實有野心也不是甚麼壞事,只是他如此明目張膽,似乎胸有成竹。」 紅緂不以為然道:「做這等大事,豈能如此輕率,他這麼做豈非兒戲,這些人要是出去一嚷,全天下都知道,還圖甚麼大事。」 葉歆神秘一笑,道:「你說錯了,他早已有了後招。」 「後招?甚麼後招?你怎麼知道?」 葉歆指了指她的酒杯,紅緂低頭一看,卻見杯中不知甚麼時候多了一片草,這草不是碧綠的,而是呈灰色。 她又看了看冰柔和錦兒的杯子,發現每個杯子裡都有一片草葉,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葉歆道:「酒中有一個草藥,喝下去暫時無礙,但是若加上別的藥物混合在一起,便會產生毒性,使人昏迷。」 紅緂大怒,想立時發作,但被葉歆按住,葉歆道:「不可造次,口說無憑,雖有這根草葉,只怕是說不清楚。況且他們一定另有安排,我們伺機而動,出了這個谷再行處理。」 紅緂按下怒火,瞪著台上的明揚,一臉憤恨的樣子。 葉歆笑道:「妹子不用氣惱,我們自己要坐在台下,若是按他們的安排,坐在台上,也就不會有這種事了,看來他們並不想對付我們。」 紅緂點了點頭,同意葉歆的看法。 葉歆又道:「其實這裡的人沒有幾個是好人,就像昌州三鷹那樣,到處惹事生非、不務正業、滋擾百姓。這種人就是因為無人管束才為非作歹,現在明揚將這班人收為部下加以管束,也算為百姓做了點好事。明揚既然有野心,又是個聰明人,必然不會放任他們胡作非為,敗壞他的名聲,反而會小心約束,使他們多做好事,從而提高自己在民間的威望,增加自己競爭的籌碼。」 紅緂心有所悟,怒氣頓消。 冰柔看著那些排著長龍等待簽名的人,每個人的面上都很興奮,插口道:「這些人中了明揚的圈套,有點可憐。」 「柔兒,你看,居然所有人都去簽名了,這說明他們都是自願加入的。他們都不是小孩,有自己的思想,他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面對前面的一切,正如我們下山一樣,不也是中了世俗的圈套嗎?」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 「不敢、不敢!」葉歆笑著攬住妻子的纖腰。 紅緂和錦兒見他們郎情妾意,羨慕不已。 ※※※ 台上的明揚神采飛揚,滿臉笑意,誰都看得出他內心的興奮之情。 見所有人都簽了名,明揚安排完餘下的事情,便和宋錢向葉歆等人走來。 「恭喜明公子創立破龍會!」葉歆面帶微笑迎了上去。 明揚笑著問道:「葉老弟怎麼不願參加我這破龍會?」 葉歆拱手道:「小可只想從文,不想修武,因此這武林之事,還是留待武林人士去辦。」 宋錢道:「兄弟,你這話可不對,老哥我手無縛雞之力,還不是一樣加入了破龍會,還擔任財政總監之職。兄弟聽我一言,這是大展雄才的好機會,你又何必拘泥於科舉之事呢?況且,即使你加入了我們,也可以繼續參加科考。破龍會只不過是一個名而已,方便行走罷了。」 「大哥之意,小弟心領,小弟胸無大志,只想做點小事,你們辦的是大事,不適合我,大哥還是找其他人吧!」葉歆當年就知道宋錢很想出人頭地,一展雄才,但想不到他會選擇了明揚。 宋錢又道:「兄弟,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在醉香居的時候曾經說過要幹一番大事業,這個破龍會正是我們的大好良機,我們不但可以為武林中人謀求更好的利益,而且還能利用這些力量救治百姓,這次金家派糧就是破龍會所辦,難道兄弟不想參與這麼有意義的事嗎?」 葉歆搖了搖頭,道:「派糧之事固然是好,我們衷心地佩服,有大哥和明公子在,我想沒有辦不成的事,小弟衷心的支援。但柔兒有孕,將來我還有孩子要照顧,恕小弟不能參與。」 明揚似乎早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答應,微微一笑,道:「宋錢,葉公子不願意就不必強求了。」 「還是明公子大量!」 「哪裡!葉公子對我這破龍會有何意見?可成大器否?」 葉歆看了宋錢一眼,他也不想宋錢一敗塗地,因而誠心勸道:「成大事者雖不拘小節,但手段過於卑劣終不得人心。霸道只可得一時之利,若想成萬事的大業,還是王道為佳。葉某只有此言,告辭了。」葉歆抱了抱拳,便帶著冰柔、紅緂和錦兒離去。 明揚知道他點破自己下毒一事,看著葉歆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歎道:「好厲害的人物,連這種毒都知道,上次的迷藥不成,這次的奇毒恐怕也起不了作用,而且軟硬不吃,要想得到此人真是難。」接著轉頭問道:「那事查清了嗎?」 「查清了,可以進行原定的計劃。」 「好!」明揚得意地笑了。 ※※※ 且說葉歆等人出了谷,他看著山邊有一片盛放的白色小花,道:「果然如此。」 紅緂見他看著那些白花,問道:「這些白花就是毒藥的引子?」 「正是,這種白花叫『白君子』,其性溫和,但一遇上『素梭』就會混和產生一種毒藥,而剛才的酒正是摻入了『素梭』。」 「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不是王者的氣度。」紅緂還是心有不憤。 葉歆歎道:「要想成為帝王,有的時候就必須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的座位下總是堆滿了厚厚的白骨,我不想參與其中,就是不想成為他座位下的白骨。」 冰柔道:「我覺得他好像十分器重你,一直在邀請你去幫他。若是跟著他,也許能成為開國功臣。你不是說天下將有大變嗎,為甚麼不趁這個機會名揚天下?」 「你不是希望我入仕嗎?怎麼現在又勸我造反?」葉歆驚訝地看著妻子。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只是覺得現在的官府沒有幾個好人,相公在朝中建功立業的機會不多,如果那個明揚真能成大事,相公何不相助。」 葉歆皺著眉頭道:「這造反之事,一旦失敗就會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可不想落得那種下場。更何況,即使成功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也是多不勝數。」 紅緂忽問:「公子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稱帝嗎?」 葉歆笑了起來,道:「你不會不知道我的願望吧?你若是想做皇帝,我倒可以效勞。」 紅緂連忙擺手,笑道:「大哥說笑了,我可沒那個命。」 「相公,既然你不願加入,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們告到官府?」 「柔兒,這事可不是這麼簡單。第一,我們手上並沒有確實的證據;第二,他們在昌州的名聲甚響,此時告發他們,恐怕會被那些災民撕成碎片;第三,他們與官府有親密的來往,可能已經打通了官府的脈絡;第四,宋大哥已經加入,我不想害他。」 「大哥,別說了,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他們見我們不肯加入,怕洩露消息,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不會吧?」其實葉歆也沒有甚麼信心,他只是覺得宋錢不會害他。 「此事難說!」 第四集 第十一章 回到金府,四人又聚在房中商議著如何處理眼前之事。 紅緂道:「葉大哥,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成功嗎?」 「無論他們成功與否,對鐵涼不是一件好事嗎?最少可以削弱天龍皇朝在昌州的民望和軍力,甚至可以使天龍大亂,到時候鐵涼便有可乘之機。」 紅緂幽幽一歎,道:「大哥此言差矣,我雖然有銀羽將軍的封號,但是我在天龍住了七年。此時我只希望天下太平,不希望看到戰亂發生,我經常聽父親談及治國之論,若不能安民,國有何用。天龍若是無道,自會有人取而代之,可是若國泰民安之時挑起戰爭,便是千古罪人。」 「妹子且勿多心,我只是說笑而已。妹子有這等見識,實在難得,若為人君,必是一代有道名君。」 「大哥說笑了,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冰柔道:「那些人有點可憐,就這樣讓那明揚給網羅了,而且身中奇毒。相公,能不能幫他們解毒啊?」 葉歆道:「柔兒,那些人已經入了破龍會,明揚自會為他們去毒,此時他有名冊在手,不怕那些人會反抗。」 紅緂道:「不如我們立即離開此處!」 葉歆又道:「早上宋大哥要我留下,我答應了,此時若走恐怕不太好,反正明天必走,今晚小心一點也就行了。」 紅緂撇了撇嘴道:「你那個宋大哥想來也不是甚麼好人,居然會逼你入會。」 葉歆歎道:「宋大哥經商的才能確實難得,因此才會被明揚看中,此時為名利所惑,所以才跟著明揚想做一番大事業。若明揚是一個可信之人,倒是不妨一試。而今他只是邀我入會,並沒有做出甚麼不利的舉動,所以我們不必太再意。再留一日,我們便可南下,若宋大哥再挽留我們,我也會推辭。」 紅緂忽道:「我覺得明揚最有可能聯合我鐵涼國,借助鐵涼的人力和財力,為他創下基業。」 「妹子說得很道理,但這一點並不可慮。雖然說天下大亂對明揚有利,但是他若是將眠月大陸上的三個國家都拖入戰場,對他反而沒有好處。因為他的野心太大,若是天龍內亂,他尚有可乘之機;若是天龍皇朝有外患,民心的取向必然不會是他這麼一個沒有實權的人,就算他再有才能,不能掌握民心,只能空談大業。我們現在所要做的是看他的下一步如何走,依我的看法,他可能會是挑起昌州的民變,從而引鐵涼入侵昌州,他便可進而依附鐵涼,再利用鐵涼的軍力,逐漸擴大勢力,以達到稱帝的目的。」 「不會吧?我鐵涼國多有良才,一定有人能看出他的計策。」 「當然,他的野心若小一點,只圖個封王封侯尚有可為。若想成帝,就不是容易的事。」葉歆心裡清楚,此時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刺殺皇帝明宸──明宸一死,天下大亂,明揚就有可乘之機──這是最快捷的辦法。 冰柔幽幽地感慨道:「想不到一下山,所遇到的都是壞消息,追殺、迷藥、下毒,我還差一點被人抓去涼州,這每一樣都是驚心動魄的。現在更麻煩,竟然想抓我,還遇上有人想造反,早知就不下山了,山上雖然有點無聊,但也好過這些爾虞我詐。」 葉歆知道妻子在短短幾天內遇到這麼多不順心的事情,而且都是些陰謀詭計,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若是明刀明槍的打殺,妻子不會有這種感慨。 他攬住妻子,安慰道:「柔兒,別怕,有我在。」 冰柔伏在丈夫的懷中,似乎這樣才能使自己平靜下來。 紅緂和錦兒也感同身受,默然不語。 最後還是葉歆打破了房間的寂靜,道:「柔兒,紅姑娘和你長得有些像,現在又共患難,不如結拜姐妹如何?」 冰柔立時雀躍起來,興奮地道:「好啊!我早就有這個意思了,就是不知道紅家妹子意下如何?」 紅緂笑道:「我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但都不相熟。若是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姐,我真是求之不得。」 報過年齡後,冰柔比紅緂大一點,因而還是稱呼紅緂為妹。 四人一直留在房中談話直到夜深,半步不出,即使是金耀明和明揚邀請他們前去遊玩,他們也推說身體不適。 ※※※ 翌日,正當四人收拾好行李,準備向金耀明辭行之際,金耀明卻主動前來說要為他們送行,他們見主人意誠,便沒有推辭。 宴席剛擺上,宋錢急急忙忙地跑到,氣急敗壞地道:「不好了,我運來的糧食給山賊搶了。」 「甚麼?給山賊搶了?!」眾人都驚得站了起來。 葉歆本來對宋錢也有些懷疑,只是見他急得滿頭大汗,不像是假,因此問:「報官了嗎?」 宋錢皺著眉,苦笑道:「報了,沒用,臨川府說軍隊換防,無兵可派,要我等半個月。」 金耀明道:「這可使不等,只要兩三天,賊人就把糧食給運走了。」 金仲南附和道:「是啊!必須立即把糧食給找回來。」 「可我沒有兵,怎能搶回糧食呢?」宋錢不停地唉聲歎氣,一籌莫展。 金耀明一捶手,道:「這樣吧!既然這批糧食是賣給我的,我就讓我們鎮上的人去幫你搶回來。」 宋錢連忙搖手,道:「這可使不得,怎能為了我的事,讓鎮上的居民冒生命危險呢?」 金仲南道:「這話可不對,山賊既然在我們鎮上作亂,遲早會搶到我們頭上,不早些除掉他們,鎮上居民的生命同樣受到威脅,因此我們必須前去,這不光是為你,也是為了金家鎮的長治久安。」 冰柔也道:「宋大哥,我也幫你。」 宋錢感激得熱淚盈眶,道:「謝謝金老,謝謝大家。」 葉歆扶起他,安慰道:「大哥,別著急,會有辦法的。」 宋錢忽然捶胸頓足,哭號道:「可是敵人有五千人,鎮上能打的居民加起來才二千多,這仗怎麼打啊?」 金耀明歎了口氣道:「可惜我們這裡沒有將才,這以少打多的仗確實難打。」 葉歆見宋錢急成這個樣子,忍不住挺身而出,道:「大哥,有我在,我會幫你。」 宋錢感激地緊緊抓著葉歆的雙臂,道:「兄弟,全靠你了,我知道你十二歲便出謀打敗了山賊,以你的才智一定能成功。」 「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想個萬全之策。」說罷便問起了山賊的位置和地形特點,又問了己方的實力。 金耀明一一細說,宋錢又把所得到的情報告訴了葉歆。 葉歆聽了後,心中懷疑,問道:「山賊怎麼會行動如此緩慢,搶了東西後不立即回寨,反而明目張膽的在原地休息一日,不太可能吧!」 宋錢解釋道:「臨川府無兵,所以山賊不怕官府征剿。」 葉歆點了點頭,接著綜合所有情報,細細地分析。思考了良久,正欲說出自己的打算。 金伯南忽問:「葉公子可願親自指揮?」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只能出主意,帶兵的事我不在行。」 「既然這樣,葉公子何不將計劃一步一步寫下來,以便我去部置,我怕不明白,若是因此壞事就不好了。」 葉歆點了點頭,便將計劃一步步寫了出來。眾人看得連連點頭,面露喜色。 金耀明歎道:「公子心思縝密,安排合理,真是大才,能用公子者必成大器。」 葉歆笑道:「行一棋不足以見智,彈一弦不足以見悲,天下之良才,多如過江之鯽。葉某小才,不足掛齒。」 「葉公子過謙了。」金耀明笑了笑,轉頭對兒子道:「伯南,你立即去招集鎮上的壯丁,就說要為金家鎮滅賊,再把所需之兵器物件分發給他們,晚上出發。」 金伯南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金耀明問道:「葉公子既然不願領軍,可願隨他們去觀戰?」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算了,我們去反而會拖累你們,不如我們在此等候你們的好消息。」 「相公!」冰柔不明白丈夫為甚麼決定不去。 「柔兒,你的身體不好,不要去了。」葉歆溫柔地安撫著冰柔。 冰柔知道丈夫體貼自己,只好算了。 ※※※ 傍晚時分,金氏兄弟帶著二千一百三十五個鎮民悄悄地出了鎮,與明揚的四百多名破龍會成員會合,然後直撲東面的白樺林。 葉歆等四人見事情突變,此時不便告辭,只好多住一晚,等候消息。 一夜無話,翌日早上,金家的一群夫人要去派糧,邀請冰柔同去,冰柔無法推辭,便和紅緂、錦兒去了。 葉歆不放心,暗中跟了一陣見她們確實去派米,大庭廣眾之下,又有金劍門的弟子護衛,也就放心了,自己回房看書。 直到傍晚時分,冰柔和紅緂主僕才回到房中。 四人正說著話,宋錢跑了進來,滿臉笑容,道:「兄弟,我們勝了。」 「大哥,太好了,這下沒事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宋錢笑道:「不忙,金老太爺在書房備下酒菜,吃完了再走不遲,晚上我和你一起走。」 葉歆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 一進書房,葉歆發現房內早已坐滿了人,其中包括金耀明、金伯南、金浚、金濮、金澤和明揚。 明揚居然坐在正中,其他幾位分坐兩側。 葉歆拱手笑道:「恭喜金家又為昌州做了一件好事,大勝回來怎麼不慶祝一番,讓其他人也高興一下。」 金耀明微微一笑道:「請坐下說話,我們邊吃邊談。」 葉歆坐下之後,道:「既然糧食已經搶了回來,我們也該告辭了,吃完飯我們就走。」 金耀明沒有應他,卻道:「這次勝利全仗公子的妙計,宋錢一直跟我說,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葉歆輕輕一笑,道:「宋大哥過講了,我只不過是個無用的書生。」 明揚突然單刀直入地道:「葉公子,我想請你留在昌州,助我成就千古大業,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葉歆想不到明揚又提此事,愣了一下,笑道:「在下早已說過,葉某才疏學淺,恐不能勝任,明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明公子自己就是大才,何必留我。」 「公子過謙了,我不會看錯人。」 宋錢道:「兄弟,留下來吧!與我們一起幹大事,事成之後,你就是開國元勳,必會名留青史。」 明揚道:「若葉公子助我成大事,將來首輔之位、王爵之尊,非公子莫屬。」 宋錢又道:「如此高位,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葉歆淡淡一笑,道:「心領了,拙荊已身懷六甲,不便久留。」 看著面前的陣勢,葉歆心知明揚是要逼他就犯,便將手慢慢移向腰間。 冰柔,紅緂和錦兒都知道處境危險,也各自摸向佩劍。 明揚看在眼中,並不在意,繼續勸道:「正是因為尊夫人身懷六甲,公子更應留下,此地錦衣玉食,正是調養的好地方。我還有更好的安排,葉公子將來的生活非現在可比。」 「諸位的美意,在下實在是心領了,只是歸心似箭,不得不走。」 金伯南冷冷一笑,道:「只怕你走不了。」 「這是何意,難道金家要強留嗎?」葉歆雙目一睜,站了起來,用凌厲的目光掃向在座諸人。 明揚喝道:「伯南,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我們是請公子留下來助我。」他特意在請字上用了重音。 金伯南被他一喝,乖乖地不敢作聲。 明揚仍然保持著笑容,道:「葉公子,你知道這次我們搶回來的是甚麼嗎?」 「不是宋大哥的糧食嗎?」 「告訴你,我們搶的是賑糧。」 「甚麼?」葉歆、冰柔和紅緂主僕都驚得呆住了。 在座諸人都笑了起來,金耀明道:「葉公子,這次劫糧是你訂的計劃,我們有你的手稿為證,你現在是搶劫賑糧的同夥,我們這條船,你不上也不行了。只要我們向外一說,你便成為天下所不恥的人,甚麼功名仕途都沒有了。天下雖大,已無你容身之處。想走?能走到哪兒?」 葉歆一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突然間,寒冰一般的眼光射向宋錢,冷冷地道:「大哥,你居然騙我!」 宋錢陪笑道:「兄弟,我也是好意想幫你。這樣一來,你和我不就可以在一起共事了嗎?還是答應吧!只要我們同心協力,一定能奪取天下。」 「幫我?嘿嘿,是想幫我身敗名裂吧!」葉歆此時只有苦笑,冰柔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 「你和我一起,又怎會身敗名裂呢?我們都是自己人,誰也不會說出來。」宋錢好意安慰道。 「你們居然會為我這麼一個小人物如此費盡心機。」 明揚插嘴道:「其實這次行動早就決定好了,你的到來算是機緣巧合,這也是我們共圖大事的緣份。」 「兄弟,我們自己人,有機會當然一起發展。」 葉歆聽到「兄弟」這兩個字覺得分外刺耳,他從來沒有討厭過這兩個字。而今,只要聽到這兩個字,他就會覺得無比憎恨。 宋錢看到他眼裡的寒光射向自己,委屈地道:「兄弟,相信我吧!我真的是好意,沒有一絲相害的意思。」 葉歆忽然輕輕一笑,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搶完了賑糧又派糧,你們的目的不簡單,如此大費周章,不只是為了賑濟災民,取得民心吧?」 「葉兄弟果然聰明,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軍師了。不錯,我們劫了糧食,不只是為了賑濟災民。其實,天龍朝多次運糧來賑災,只是大部分都讓征北大將軍給貪污了,我們只搶了兩次,反正落到他的手上還不如我們搶了,至少我們還會派糧,不像屈復清那樣都放進私囊了。」 「此話有點道理,若是如此倒是不錯。只是你們富有一方,不會為了一點賑糧而大費周章,還冒這麼大的風險。這一步恐怕是為了激起民憤吧?還有,我聽說你囤積的那些糧食足夠養活幾百萬人,現在糧價居高,你居然不賣,就說不過去了。除了養軍隊,誰又會有這麼大的需要呢?」 葉歆心中苦笑,明揚倒挺慷慨,居然一下就封了自己作軍師,看來他是成竹在胸,覺得自己是網中之魚,無處可逃。 明揚撫掌大笑,道:「軍師果然厲害,想不到你居然能想到這一步。」 葉歆苦笑道:「我不厲害,要是厲害怎會被你們算計。明公子,你到底是甚麼人?能驅動這麼多人,不會只是一個小人物吧?」 「既然你已經是我們的人,也不怕告訴你。」明揚面色一正,擺出威嚴的架勢,沉聲道:「我本姓史,名明揚,是銀雪帝國開國帝史超儀之後。金家是我家的重臣,我們一直在等待復國的機會。」 葉歆並未動容,淡淡地道:「原來是名門之後,難怪有如此抱負。」 身邊的冰柔和紅緂對望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宋錢插嘴道:「兄弟,史公子乃名門之後,在銀州有相當大的勢力,這次南下昌州,就是為了打開一個新的局面,金家兩年前遷移至此也是為了我們的大事做準備。」 金耀明道:「少主天生英才,乃天下的希望,只有少主登位,才能四海昇平,百姓安樂。軍師才能過人,正是少主所需的人材。以少主之尊,下駕求賢,這難道不是名主的表現嗎?」 明揚聽得很舒服,面帶微笑,默默點頭。 葉歆冷言嘲諷:「公子以一名門之後,行此卑劣的手段,似乎與金老丈所說不符。」 「閉口!」金伯南和金仲南怒吼了起來:「你雖是軍師,但也要尊稱少主,更不得妄自批評少主。」 史明揚也有點不高興,道:「算了,他新來乍到,不懂規矩,以後不要再犯就行了。」言辭之中,已將葉歆當成了自己的部下。 葉歆輕笑道:「我好像沒有答應任何事情。」 冰柔、紅緂和錦兒聽到這句話,全都手摸佩劍,準備隨時應戰。 「你──」金家諸人都站了起來,手按佩劍,怒目凝視著葉歆,只要史明揚一聲令下,他們便要收拾眼前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整個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兄弟……」宋錢也驚得站起來,他想不到葉歆到了這地步還不妥協,兩邊都與他有關係,一邊是自己效忠的人,一邊是自己的好友,他不希望兩邊成為仇人。 史明揚也很不高興,凝視著葉歆,葉歆的頑固令他十分不滿和不解。 葉歆的心裡雖然十分緊張,但是臉上表現的十分輕鬆,伸出手在冰柔的手背上輕輕地撫摸,使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 他坦然一笑,道:「怎麼,連這點氣度都沒有,還談甚麼天下大事,我只不過試探一下而已,原來這裡都是無能之輩。可惜、可笑!」 史明揚一擺右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後露出優雅的笑容,道:「公子難道不怕我們公開你參與搶劫賑糧的事嗎?」 葉歆回以一笑,道:「似乎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此事。」 金耀明拿出懷中的一張紙,道:「這是你寫的計劃書,可以證明。」 葉歆假裝皺了皺眉,道:「我又沒有簽名,如何證明是我寫的?」 「上面有你的筆跡,還有大家作證。」 「那是我的筆跡?宋大哥,你說呢?」葉歆微笑看了看宋錢。 金耀明大驚,連忙將那張計劃書交給宋錢,宋錢一看就知道不是葉歆平常的筆跡,對著史明揚搖了搖頭。 「葉公子果然心思細密,凡事留有後著,不知公子是如何發現的?」 「沒甚麼,只是這些日子總是遇上一些不順心的事,所以小心一些而已。」葉歆見史明揚仍是微笑以對,毫無反應,心中奇怪。 「既然如此,不知公子是否還願留下?」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葉公子若是沒有想清楚的話,我還有一物給你看。」史明揚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銀色的封面,上面畫著三片純白雪花,交疊在一起,像是一個符號。 他指了一指小冊子,道:「這本是銀雪帝國的名冊表,在這上面簽名就代表對我史家銀雪帝國宣誓效忠。上面的都有金家諸人的簽名和指印,也有宋錢的……」 葉歆不解其意,茫然地看著史明揚。 史明揚笑道:「第十四頁有個名字,想必你一定有興趣知道。」 接著,史明揚翻到十四頁,然後向著葉歆打開冊子。 葉歆驚得不知所措,張目結舌、六神無主,只因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冰柔。 第四集 第十二章 「尊夫人已經向我效忠,你不會不理她吧?她既然是我銀雪帝國的人,你也難逃關係,除非你休了她。只不過,你們的『血劍之誓』可不是兒戲,讓人知道你破了血劍之誓,那可是造反的罪啊!」明揚認為葉歆這次真的沒有選擇了,所以語氣有些強硬。 葉歆轉頭望向冰柔,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她。紅緂和錦兒看著這一變故,也都嚇呆了。 「我沒有、我沒有。」看著冊子上自己的簽名和手印,冰柔也慌了,盲然地搖頭,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極力地辯駁著。 金家的人都得意地笑了,金仲南道:「葉夫人怎麼忘了,下午你不是簽了名嗎?怎麼一會兒就忘了?」 冰柔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捐款賑災的捐款人名冊,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 「葉夫人可能記錯了,下午你簽的正是這個,而且有很多人見證,你縱然想否認,只怕難掩悠悠眾口。」 「相公……我……對不起。」冰柔知道自己中計,轉頭看著葉歆,眼神中充滿了歉意和內疚。 葉歆知道妻子上了史明揚的當,無奈地長歎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摸了摸妻子花容失色的俏臉,安慰道:「別難過,沒事。」 冰柔見丈夫沒有責怪自己,反而安慰自己,眼圈不由的一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葉歆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轉頭道:「史公子好計策,想不到公子才是算無遺策,看來這一局我輸了。」 史明揚得意地笑了,將名冊收入懷中,道:「尊夫人心地太過善良,葉公子想成大事,還是多規勸為好。」 「我妻子光明磊落,乃女中豪傑,我尚且自愧不如,怎能與小人相提並論。」 史明揚聽到葉歆的譏諷之辭,也不介意,道:「事到如今,葉公子已別無選擇,還是加入我們吧!其實我們只是用一點小計,招引良才而已,公子何必耿耿於懷。」 「招引良才?」葉歆苦笑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名言果然沒錯。」 「葉公子何必如此感慨,將來我們成就大業,揚名天下之時,公子就不會再說這句話了。」 「史公子為了我這麼一個小人物費盡心機,想必有甚麼事要我去辦。」葉歆冷靜了下來,他明白現在他處於被動,要想爭取主動,就必須冷靜下來,一步步周旋。他更想知道史明揚為甚麼會對他這麼一個小人物如此大費周章。 「確實有些事要葉公子幫忙。」 「我一無權、二無勢,有甚麼事要我幫忙?」 「第一,是要你去做官!」史明揚見葉歆的態度有軟化的跡象,認為他已經接受了事實,因而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做官?」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史明揚的用意:「原來如此,似乎這是你早已應該做的事情,為何等到現在才做?」 「不錯,我早就想如此做了,只是我剛出山,大業才起步,一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朝中本有兩個官員與我相通,但都因貪污而被殺。至此,我在朝中一點勢力也沒有,這不便於計劃,所以我一定要在朝中安插我的人。」 「現役官員不是更好嗎?」 「話雖不錯,但位低的起不到作用,而位高的不是貪權就是貪錢,這種人只要有錢,隨時都可以找到,這些人不會忠於我,因此有些事不能讓那種人去做。我要的是必須有能力在朝中站穩位置的人,一方面為我提供方便,另一方面有能力左右朝局,而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人。而我手下都是武人,最多能進軍隊,無法進入佔據要職,我正在找一個文武雙全的人安插在朝中。可惜一直沒有適合的良才,本想自己去,但是要辦的事太多,無暇分身。這遇上你也算是機緣巧合,而且宋錢也向我推薦過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忠於你?」 「你現在未必會,但將來一定會,因為我會帶來名和利。」史明揚顯得很有信心,似乎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現在只是布衣百姓,要想達到你的要求,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也許要十年八年,到時候你的大業恐怕早已煙消雲散了。」 「我既然有這種打算就自有安排,昌州學政那裡我已經打點好了,有一個舉人的空缺,我隨時可用,而今你可以以舉人的身份進京,參加今年的京試,以你的才能不是狀元,也至少在三甲之內。」 「公子安排的如此周密,實在難得。然而,即使我中了狀元也只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根本就不能做些什麼。」 「這個容易,我手上有征北大將軍屈復清貪污受賄、侵吞賑糧、私徵稅官的證據,只是你找到機會,辦了這件大案,陞官豈不是指日可待。之後的事我們慢慢再安排,一定會讓你在兩年進入內閣,成為明宸身邊的紅人。」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史明揚確實計劃周密,自己的出現只不過是為他增添了一顆棋子而已,與這種人相處,不是甚麼好事。 「公子好周密的安排。既然有第一,肯定還有第二,公子請一併說了吧!」 史明揚猶豫了一陣,道:「我要借尊夫人一用。」 「甚麼?!」葉歆和冰柔激動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原來下迷藥要擄我妻子的是你!恐怕你居心叵測要網羅我們夫妻,不是因為我吧?」 史明揚輕笑道:「既然知道那事,就應該知道我有金術士相助,你即使道術高明,也不是我們的對手,況且我會將尊夫人毫髮而傷的送回來。」 「拙荊似乎沒有這麼大的作用,請公子另請高明吧!」葉歆堅決不肯讓妻子再被這些人利用。 見葉歆動了真怒,史明揚解釋道:「葉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傷害尊夫人,只是有點事需要她出面去做。」 「不行,我妻子身懷六甲,不能替你冒險,這件事絕無半點商量的餘地。」葉歆忽然叫了起來。 明揚用強硬語氣道:「這事由不得你,我跟你說一聲只是好心告訴你,就算我們把尊夫人強行擄走,也不是件難事,你還是三思吧!」 葉歆的眉頭一揚,眼睛閃著寒光,凝視著史明揚,右掌一拍桌面,冷冷地道:「誰打我妻子的主意,我就要他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少主,小心!」金耀明突然叫了起來。 只見葉歆的身體突然釋放出刺眼的碧光,接著一團綠光迅速從身上彈出,猶如一條青龍,霎時間湧向史明揚。 緊接著,金耀明的身上也閃出一小團白光撲向綠光。綠光速度極快,雖然被尾隨的白光吞食了一大片,但綠光太過強烈,白光無法一時間就將綠光消滅。 當晶瑩的綠光撲到史明揚的面前時,他的身上也冒出薄薄的白光,保護著身驅,將綠光擋在身體之外,並逐漸將綠光吞噬。 正當他們慶幸之時,葉歆突然出現在史明揚的身後,他那條雪籐瞬間攻向史明揚的後心。 史明揚正在抵抗面前巨大的木能量,發覺身後的葉歆時,已經遲了,雪籐也已攻到後心。但金家諸人都拔劍攻向葉歆,逼得他無法攻擊。 冰柔抽劍躍至葉歆的身邊,為他抵擋金家眾人的攻擊,使他有機會攻擊史明揚。室內狹小,金家雖然人多,但也施展不開,被冰柔的精妙招術擋住,無法解救史明揚。 紅緂雖然重傷未癒,但也抽出佩劍,護在葉歆的身邊,而錦兒也幫著她一同抗敵,不讓人有機會妨礙葉歆施展她們從未見過的奇術。 葉歆施展出「草木幻境」幫助冰柔抗敵,金家眾人的眼前都出現了無數飛刺,如驟雨般灑了過來,看得他們是心驚肉跳,連忙舞動著手中長劍護身。 與之同時,葉歆揮舞雪籐直擊史明揚背部的幾個大,卻被金耀明攔下。原來金耀明看見史明揚能抵擋那團綠色的木能量,便施出飛劍之術,攻擊葉歆。 他也是兩頭為難,既想破解葉歆草木幻境之術,又不敢讓葉歆的雪籐攻向史明揚,最後還是認為少主的性命要緊。 葉歆見五把飛劍以梅花形飛向自己,劍上還包裹著白色的金能量,只好揮籐相迎,以強大的木能量再加上精妙的武功招式,與金耀明周旋。 由於木為金所克,因此葉歆的道力雖然強大,但只能壓制金耀明的攻勢,一時間無法擊敗他。 僵持不下之時,冰柔見金家父子被草木幻境弄得手忙腳亂,全力將佩劍向史明揚擲去,史明揚大驚,這一走神,身上的白光突然暗了許多,綠光乘勢突破了防線,攻到史明揚的身上。 金耀明怕史明揚有危險,連忙放棄了飛劍,手畫一符,想用馭劍術控制冰柔擲出的佩劍,可他這番舉動反而給了葉歆機會。 葉歆手上的雪籐彈出十數枚籐刺,在碧色的木能量包裹下,高速刺入史明揚的身體。史明揚本想用內力防住,但反應不及,被籐刺刺入背上的幾處隱,一下便昏了過去。 金耀明一見史明揚倒下,不知他傷得如何,心下大急,不顧一切地將身上的道力全都釋放了出來。一片刺眼的白光,將屋子照得極亮,所有的金屬之器都似乎有了回應,不停的振動著,隨之而來的是清脆的金屬之聲,葉歆的草木幻境也因而被破去。 葉歆本想挾持史明揚,但金耀明全力施展的金行道術,使他無法捉住史明揚,他不敢讓妻子和紅緂主僕冒險,只好碎桌為刺,化作木刺之陣,反攻金耀明。 金耀明雖然有金行道術,但他面對強大的木行道術時,也不是一招便能化解的,只能慢慢破解,這給葉歆取得了時間。 「走!」 因為紅緂的傷尚未痊癒,因此葉歆拉著紅緂向門外飄去,冰柔和錦兒也隨著逃出門口。 這時,葉歆又施出了「葉雨瀟湘」,庭院中的樹葉小草都被喚起,組成巨大的葉網刀陣,將剛破解木刺之陣的金家諸人擋住。 金府之人聽到書房的打鬥聲,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都趕了過來。 錦兒機靈,邊跑邊叫道:「有刺客,快去書房,老太爺被刺傷了。」 那些人大驚,都湧向書房。 葉歆等四人趁著混亂之際,迅速逃離金家鎮。 金耀明怕史明揚有事,只派金劍門弟子四處搜尋,他則留在金府救治史明揚。 ※※※ 鎮外三里的枯林中,葉歆等人正在休息。 葉歆向紅緂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妹子、錦兒,謝謝你們相助,想不到把你們拉入這次事件,實在對不起。」 「大哥,你這話就見外了,我們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況且,方纔若不是我們在那裡,以大哥的身手,早就可以逃走了。」 「名冊毀了嗎?」冰柔問道。 「柔兒,多虧了你方纔那一劍令史明揚分了神,我才有機會毀去那本名冊,若非如此,我們一生都要受他們的擺佈。」 「都是我的錯,害得大家受苦。」冰柔低著頭,覺得沒臉見人。 「柔兒,別介意,他們既然早有預謀,即使你不簽那個名,他們也會用其他辦法,想不到他們竟然想利用你,我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哼,誰打你的主意,我都不會放過他!所幸這史明揚以為我們是網中之魚,會由他擺佈,當面提出要求。若是他們暗中行動,問題就大了,現在挑明了更好。」 冰柔大惑不解地問道:「我實在不明白他們為甚麼要抓我。相公,你知道嗎?」 葉歆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們想抓你,只為了一個人。」 「誰?」紅緂和錦兒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冰柔驚奇地看著葉歆。 葉歆不想提這個人,笑了笑,道:「既然事情過去了,就不必提了,我們現在要想一想之後應該怎麼做。」 紅緂和錦兒見葉歆夫妻像是在打啞謎一樣,面面相覷,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 冰柔歎了口氣,幽幽地道:「都是我惹的禍,當年是,現在也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我們回雲錦山吧!」 葉歆安慰道:「柔兒,別想那麼多,現在我們反而不能回去了。」 「為甚麼?」 「宋錢瞭解我們的底細,我怕他們去曉日城為難爹娘和岳父岳母。」 「這可怎麼辦?」冰柔急得一下抓住葉歆的手臂。 「我們不能就這麼走,最少也要消滅了那個金耀明才能走,他的金行道術很高明,不能留他為患。」 「道術?你們剛才用的就是道術嗎?甚麼是道術?」紅緂好奇地看著葉歆,她方才就對那場打鬥感到十分的新奇,這種有別於一般武鬥的打法,實在是令她大開眼界。 「道術只是武功之外的另一種技能,大同小異,只是你們沒有見過,所以覺得新奇而已。等我有空,再詳細地告訴你們。現在你要記住,金耀明和史明揚都是金術士,他們有道術相助,會隨時出現在你們身邊,絕不可大意。史明揚的道力很淺,不足為患,但金耀明的道術非同小可,令人防不勝防,那飛劍之術就不是輕易能抵擋的。」 紅緂和錦兒嚇了一跳,驚問道:「我們該如何是好?」 「你們放心,我會用草木感應,探察四周,只要他們遁至十丈以內,我都會及時發現。而且我已找到了他的弱點,他施展道術的速度太慢,而且不能同時施展兩個道術,只要在打鬥之中有人能給他一劍,讓他分心,便有可乘之機。此時我再用一些藥物輔助,便可拿下他。」 紅緂舒了一口氣,道:「既然大哥有信心,我也不怕了。我看應該先把他引出來,然後我們三個人在旁相助。除去這人,我們就不用怕了。其他金劍門的弟子武功雖然不錯,但比起金耀明,似乎差了許多,他的兒孫們好像也不會甚麼道術。」 「妹子言之有理,現在我便去金家看看,你們在這裡等著,小心點,別出事。」 冰柔忽然驚叫道:「我的包袱還在金府,這可怎麼辦啊?」 紅緂問道:「裡面有甚麼重要的東西嗎?」 「劍!」葉歆望著金家鎮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著甚麼。 「甚麼劍這麼重要?」紅緂疑惑地看著葉歆夫妻。 「血劍!」 紅緂立即明白了他們所說的是那把立誓的血劍,對旁人來說,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劍,甚至有人會因為上面的血斑而棄之,但對於這對夫妻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物件,是他們的定情信物,也是血劍之誓的證明。 「相公,我們不能丟了那把劍,一定要拿回來。」冰柔急切地看著葉歆,等待他的決定。 錦兒插嘴道:「葉大哥用遁術去拿回來,不就行了?」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拿著金屬之器不能施展道術,去了也沒用,必須有人一同前去,但此時的金府戒備森嚴,同去之人不易脫身。」 「我一定要拿回來,你不去,我去!」冰柔下了決心似的便要往金府走去,彷彿那把劍比她的安危還重要。 葉歆急忙拉住她,柔聲道:「柔兒,別急,我知那柄劍的重要性,一定會取回來,但我們一定要想個好辦法,將危險減至最低。」 他知道妻子重視的不是那柄劍,而是劍所代表的意義──那劍就像是一把看不見的鎖,將兩顆心緊緊地鎖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冰柔在葉歆的眼中看到了堅定的信念,含笑道:「相公,我聽你的。」 紅緂和錦兒似乎也感受到他們的柔情密意,被深深地打動。 「妹子,你和錦兒在這裡守著,我和柔兒去金府。」 「大哥,光你們兩個,太危險了。」 「不怕,我先將他們引出府,柔兒去取東西,只要金耀明不在,以柔兒的身手不會有事。」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分頭行事,我記得五里外有個村子,我和錦兒去那裡看看有沒有馬或馬車可以買,你們取了東西就去那裡會合。」 第五集 第一章 「少主,屬下該死,沒有保護好少主,使少主受傷,屬下甘願受罰。」 金府的書房內,金耀明正跪在剛來的史明揚面前請罪。 「老師請起,這事不能怪你」史明揚擺了擺手,道:「我自己也來不及防禦,那小子實在是厲害,不用畫符也能施展遁術,速度極快,防不勝防,若不是我們的道術剛好克制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便是這樣,他也能在這府之中來去自如,還能將我打昏。」 金耀明歎道:「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能同時使用幾種道術,這次實在是大開眼界,可惜這種人材不能為我們所用。少主,如今該怎麼辦?」 史明揚冷冷地道:「既然敬酒不知,只能給他吃罰酒,他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您想殺他,只怕不易。」 「殺了他?沒這麼便宜,我要他趴在我面前,求著為我效力。」史明揚的眼中閃爍出攝人的寒光,看得金耀明心頭一震,同時也慶幸少主終於開始有了霸王的氣勢,這正是他一直期望的。 「砰」的一聲,門被踢開了,葉歆笑帶微笑地走了進來,邊走邊說:「想我趴在你面前,不會這麼容易吧?我現在來了,可一點趴在你面前的意思也沒有。」 金耀明和史明揚都嚇了一跳,他們想不到葉歆竟敢去而復返,而且只有一個人。 金耀明陰陰一笑,道:「只怕你再也走不了了。」 葉歆淡然微笑,道:「我繼然來了,就不怕你們,實話告訴你,我回來就是要收拾你們兩個,免得你們在找我的麻煩。」 「好,痛快,那我們就手底下見真章,你若輸了乖乖跟著我辦事。」 「哦﹗我豈不是佔了便宜,你若輸了可要自盡。」 金耀明擔憂地看著史明揚,史明揚的道術是他教的,能有多大的效果他最清楚,因此不想讓史明揚打這個賭。 史明揚卻胸有成竹,道:「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葉歆忽然如鬼影般飄出書房,背著手,在庭院之中悠然地站著。 金耀明和史明揚都躍了出來,史明揚忽然在金耀明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耀明先是一驚,隨後便得意地笑了起來,接著離開了庭院。 史明揚微笑著站在葉歆的面前,並不著急動手,雙方對峙著,誰也沒動。 不到片刻,金耀明帶著府中所有弟子,緊緊地將葉歆團團圍住。 史明揚得意地道:「我好像沒有說過誰跟誰打,你若是能打敗這麼多人,我可真服了你,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是甚麼可恥之事。」 葉歆很鎮定地站著,他本就想將府中的所有弟子想引出去,史明揚如此安排正合了他的心意,於是微笑道:「史明揚,這裡太小,不方便,我們去鎮北的草地。」說罷,他的身形一晃,便出現在包圍圈之外,輕輕地向金耀明招了招手,然後向西北遁去,由於他的身形時現時現,看上去就像是極高速的輕功。 「追,一定要把這小子給我活捉了。」史明揚指揮著金劍門弟子追了上去,金伯南和金仲南兩兄弟聽到史明揚的命令,便金府眾弟子,朝著葉歆遁去的方向追去,他們知道葉歆的同伴不多,不可能有甚麼陷阱,因而窮追不捨。 史明揚和金耀明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們修行道術,因而留在最後,待所有弟子都追了上去,才施出遁術。金耀明則陪在他的身邊,以防葉歆偷襲。他們後發先至,從快便已超越了其他人。 葉歆將金府中人金家鎮,來到鎮外的野地,他改變方向,呈弧形曲線迴繞至追擊群的尾頭,然後同時施展出「草地皆兵」和「葉雨瀟湘」兩招,那群金劍門弟措不及防,被空中和腳下的草葉所擾,皆受了點傷,雖然傷的不太重,但對著無處不在的攻擊,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金耀明和史明揚已經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雖然發現了葉歆的攻擊,卻無法及時的防護,氣得哇哇大叫。 葉歆自然不會理會他像的叫囂,朝他們笑了笑,繼續遊走。 史金兩人如何忍受到的了,急忙追去。 葉歆時跑時停,以自己靈活的遁術,戲弄著史明揚和金耀明。他們的道力不及葉歆,施展了遁術之後,道力有不繼的現像出現,尤其是史明揚,他修行道術的時間很短,道基不穩,此時已經不能連續地遁行。 而葉歆帶著他們在鎮外繞圈正是想消耗他們的道力,沒有道力,金行道術也無法發揮作用。但他見到金耀明仍然緊追不捨,知道他的道力修為不淺,不願冒臉,於是繼續遁逃。金耀明不願失掉這個機會,只好扔下史明揚,自己去追。 當然葉歆在城西大鎮上飛馳的時候,突然發現大道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紅緂和錦兒,她們被綁馬上動彈不得。周圍圍著五匹馬,馬上各大坐著一名大漢,各持著兵器,滿臉笑意地談笑著。為首的正是當日使金戟的那人,也就是紅緂所說鐵涼暗探總領孫義成。 葉歆大驚,想不到紅緂還是被鐵涼的暗探給抓住了,這群人往西走,似乎要回涼州。他不知道這群人要幹甚麼,但這些日子與紅緂相處,知道她不是壞人,此時更不能見死不救,因此停了下來,轉身撲向鐵涼暗探們。 五人正走著,忽然一陣風吹起了地上的樹葉,飄向五人。 孫明成上次被葉歆的松針嚇怕了,一見到飄起的樹葉,心頭就不由的一震,立即運起內力保護自己。 其他四人都奇怪總領為甚麼會這樣,心裡都覺得好笑,但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點異樣。 可這些飛舞的樹葉飄到馬身上的時候,坐下的馬立即長嘶一聲,前腳躍起,然後像一支箭一樣衝向前方,只有放著紅緂和錦兒的那兩匹馬留書原地。 葉歆現身在紅緂的馬側,為她們鬆了綁,拿掉她嘴裡的布,道:「你們先等休息一下,我去收拾他們。」話未說完,他的身影已經遁至孫義成的馬前。 孫義成見到葉歆心中有些怕,但自己這次帶的都是最優秀的部下,又不願在部下面前丟臉,大聲呼喝著手下進攻。他自己揮舞著金戟攻向葉歆,其他四人也甘落後,各持著兵器圍了上去。 這五人聯手,情勢果然不同,葉歆只覺得身邊勁氣沖宵,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只是他一現身,立時有掌風掃到,逼得他不得不隱身暗處,覗機而動。 那五人見葉歆突然間消失,都很吃驚,但不敢大意,背靠著背,準備面對隨時而來的攻擊。 又是一陣風吹過,天上又飛起了樹葉,如一張巨網般罩向五人,而每一片樹葉都閃著晶瑩的綠光向一把把利刀,原來葉歆又使出了「森林之籠」 五名鐵涼密探見到如此情況都不由自主地提著手中的兵器,劈向葉壁,但勁力都被葉壁吸收了。 孫義成必意是暗深總領,心思細密,叫道:「集中攻擊」 其他四人立即明白,盡全力攻向一點。頓時,薄薄的葉壁因無法一下轉化勁氣,被破開一個大口子。 五人鑽了出來,卻見葉歆正和一個白髮的老者在裡打鬥,五柄小劍和一條雪籐在空中來回交錯,雖然沒有相交,但它們外面所包裹著的白光和綠色卻不時的碰撞,白光吞噬著綠光,但白光本身也因此而被削弱。 原來,正當葉歆想收拾孫義成等五人時,金耀明趕到了。他見葉歆正與人摶鬥,便飛起五柄小劍以梅花形攻向葉歆。葉歆因而無法加強葉壁的厚度。雖然葉歆施出百般道術,卻因金耀明用「金之鎧甲」護身,屢屢無功而返。然而金耀明被他變化多端的道術所壓制,方才一陣造趕又消耗了許多道力,因而落於下風。 孫義成見有這麼個好機會,如何肯放棄,大嚇一聲,便領著四名手下圍攻上去。 形勢頓時逆轉,葉歆一方面要面對金耀明的道術,另一方面又要對付鐵涼密探高強的武功,雖然道力高深,但也不免首尾難顧,只能用高速的遁術牽制六人。 金耀明怕他逃走,離開了圍攻的圈子,又喚起十把金色的小劍,懸在打鬥中六人周圍,隨著金劍的出現,一道白色由每把金劍中發出,然後連結成網,最後結成一個能量罩,其用意在於想利用金克木的原理,使葉歆無法正常發揮他的道術,給那五名高手可乘之機。 能量層雖然很薄,但葉歆被五人所擾,無法專心攻破能量陣,只能留在原地,希望先擊敗抵抗著五名高手。能量層最大的影響就是葉歆活動的空間受到一定的限制,他無法利用快捷的遁術幫助他打鬥。 面對這種困境,葉歆的鬥志突然旺盛了起來,因為他心中惦記著冰柔的安危。史明揚沒有再度出現使他越來越怕,若是史明揚領著金劍門的弟子回去,冰柔會面對很大的危險。雖然他覺得史明揚的道術不會對冰柔產生任何危險性,但史明揚的狡猾卻令他心驚肉跳。 紅緂主僕見他落於下風,都急了,葉歆一輸,就代表她們將會再次被擒。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葉歆輸,因此她們赤手空拳攻向外圍的金耀明。 金耀明一邊要守護著能量層,一邊又面對兩女的攻擊,一時間猶豫起來,能量層也變得不穩定。 葉歆見有機可乘,用籐甲術擋住孫義成等五人攻擊,他則全力攻向能量壁,金能量雖能克制木能量,但強大的木能量使能量壁被磨損,只要出現一點破洞,能量壁的完整性便被打破。 而紅緂和錦兒不顧一切地攻擊,使金耀明手忙腳亂,不得不放棄能量陣,轉而攻向她們。她們來來想找兵器,但心急之下只能用拳腳攻擊,這反而給金耀明更大的壓力,因為她們若是用了兵器反而會被金耀明的金行道術所控制,而今只用拳腳,金耀明便要一招一招地接,稍有不慎便會骨斷筋裂。 葉歆也在瞬間脫離了金之劍陣的控制,他不想再糾纏下去,地上的草葉再次結成葉籠,罩向孫義成等人,阻止他們前進,然後連合紅緂和錦兒合攻金耀明。 金耀明見勢不對想逃走,但他被三人合攻,無法畫符施展遁術,這使他心神皆喪,雖然他用了金之鎧甲,但心神所受的壓迫感使道術的施展也受到影響,本來他的道力就不如葉歆,年紀又大,而且沒有武功相助,幾次被錦兒和紅緂擊中身體,靠著「金之鎧甲」,他勉強支撐了下來,但內力的透入使他的內腑重到損傷,精神越來越差,道術也越來越差,又中了幾掌後,他終於支持不住,護身的道術消失殆盡,被紅緂一掌擊中心口,噴出一大口鮮血後,倒地不起,紅緂怕他反擊,又上去給了他一腿,金耀明立時氣絕身亡。 葉歆見金耀明死了,便回身攻向正受到刺網騷擾的鐵涼暗探。他們見金耀明死了,自己沒有了依靠,不可能打敗葉歆,便起了逃走的念頭。 「大哥,不能放走他們」紅緂經過了一場摶斗之後,傷口有些破裂,血又流了出來,嚇得錦兒大叫,連忙點住胸口的道。 「好」葉歆冷冷地看著,為了爭取時間,他將此時能用上的道術都用了出來。 孫義成等人面對的是虛空,是幻境,是木刺,是葉壁,是無盡的森林,也是浩瀚的植物之海。即使身為暗探總領孫義成也不免心驚膽顫,無法控制恐懼從心底的滋長著。他的四個手下首先被道術放倒,他支撐一陣也束手就擒。 葉歆把五人交給錦兒和紅緂,叫她們在這裡等待,自己則用最快的速度趕往金家鎮。 去到與冰柔約的地點時,沒有見到冰柔,他知道大事不妙,冰柔一定出事了,而且一定與金家有關,於是他立即遁往金府。 當他闖入書房,卻見史明揚一個安然坐在那裡,奇怪地是,他的腰掛著一排金色的小金劍。 「你怎麼才來?比我預期中要晚。」史明揚朝他微微一笑「我的妻子呢?」葉歆怒目而對,手上那條雪籐不停地晃動,準備隨時攻擊。 史明揚指了後面的書檯,葉歆定睛一看,台上有一支紫金釵,和一支粉紅色的劍鞘,正是冰柔的東西。他此時後悔莫及,埋怨自己不該太過自信,以為可以引開金府中人,如今妻子落入史明揚的手上,不知他又會提出甚麼條件。 「我妻子果然在你的手上,你是怎麼知道的?」葉歆強壓胸中怒氣,冷冷地問道史明揚笑道:「你的調處離山之計很好,我沒有想到你還有伏兵,全賴你兄弟宋錢,他知道那柄劍對你們的重要性,所以就收了起來,想還給你。你的妻子在還來的房間找不到東西,於是四處搜尋,偏巧遇上了宋錢,可惜她沒有找到東西,卻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 「宋錢﹗」葉歆恨恨地罵著,「這個買友求榮的混蛋,他不會武怎能抓住我妻子?」 「其實也不能怪他,尊夫人提著劍去走他,他以後尊夫人要殺他,只好用了點迷藥,尊夫人知道他不會武所以不把他放在心上,結果就被他迷倒了。」 「這個卑鄙小人」葉歆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宋錢,埋怨自己瞎了眼,居然結識了這麼一個人。 史明揚嘿嘿一笑,道:「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後果,你若是早點答應我的要求,不就沒有事了嗎?弄到今天的地步只能怨你自己,現在你談判的籌碼已經沒有了,除了加入我們,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想要幹甚麼?」 「沒有甚麼,還是原來那兩個要求。」史明揚拿起身邊的一個信封遞向葉歆,「這是我的書信,只要拿到學政衙門交給昌州學政杜立青,他就會將你的名字放入舉人的名單當中,然後你立即進京,參加明年春的京試。」 「我要先見我的妻子」葉歆看都不看便將信封收入懷中。 「現在不行,你要先辦兩件事,事完了我再讓你見你的妻子。」 「說」葉歆此時無計可施,他想過抓住史明揚要脅他放人,但他不敢亂動,史明揚不是不知道他厲害,敢一個人單獨見他代表他成竹在胸,不怕自己動手。他偷偷地望了望四周,並無發現,心中甚是懷疑。 「第一,去殺了臨川府知府,拿人頭回來。」 「殺人﹗」葉歆愕然地看著他,「為甚麼?」 「沒甚麼,只是想讓你再無二心而已。」 「第二呢?」葉歆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也就不再追問。 「立即趕去昌州城,把信交給杜立青,將一切要辦的事辦好後,我便讓你見你的妻子。」 葉歆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第五集 第二章 史明揚望著他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葉歆步到門口,腦中突然閃出一線靈光,想起金耀明已死之事,臉上的陰雲沒有了,現出了一絲笑意,轉身道:「史公子,有一件事我忘了,金老太爺在我手上。」 「甚麼﹖他在你手﹖」史明揚勃然變色,金耀明不單是他的家臣,更是他的軍師,他的師父,是他一手籌劃,金家才能有今天的勢力,也只有他是自己的心腑之臣。他本以為金耀明的道力雖然沒有葉歆深厚,但能克制葉歆的木行道術,不會被有事。此時聽到金耀明已落入葉歆的手中,不由他不震驚。 「正是,想要他就拿我妻子來換。」 見葉歆表現的很輕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史明揚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事實,恨恨地道:「好,我要你先放人。」 葉歆冷冷地道:「不行,金耀明在我手上安全的很,他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只要你放人,我不會為難他。但我妻子不同,你早已有心利用她,所以我必須見到她安然無事,才能放人。」 「好,就讓你見她一面,反正你也救不了她。」史明揚一甩袖子,氣沖沖地遁身而出。 葉歆施展遁術跟在他的身邊,穿過金府的後門,眼前出現了一個極為茂密的林子,樹本繁多,樹與樹之間又有很多青籐纏繞著,大部份都有毒,林中只有條羊腸小徑,一個人也沒有。又走了片刻,便見樹林深處有一個小屋,屋外用巨大的木材做成了一個院子。 走進小院,院子裡種著幾棵大樹,右上方還有一口井。濃密的樹蔭將整個小院罩住,不讓一絲陽光透入,因而顯得格外陰森。那間小屋黑呼呼的,正面沒有牆,整個都是一扇大門,兩側有幾個很小的窗子。葉歆用了摸了一下才知道是一間鐵屋,令人看上去有說不出的沉重感。 巨大的門是鎖上的,史明揚並沒有拿出鑰匙開門,而是用手在鎖的住置畫了一個符,只聽啪嗒一聲,鎖自行開啟了。史明揚推開兩扇沉重的大門後,葉歆急忙跑了進去,卻見屋內漆黑一片,甚麼也看不到。 史明揚藉著外面的一點光線找到了火石,將壁上的燈點。 葉歆睜眼一看,頓時怒火沖天,胸中的憤怒差點使他的心口炸開。因為冰柔正倦縮在一個白色籠子裡的軟墊上,身上穿著小衣,似乎昏迷著,對屋內發生的事一點感覺也沒有。 籠子大約有一六尺高,一六尺寬,四四方方,白色的金屬柱子在燈火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不知道是甚麼東西做的。柱子的間隔不密,大約三四歲的小童可以鑽進鑽出,但大人則不行。 「柔兒」葉歆一個劍步就撲到冰柔的身邊,伸手抓住冰柔的小臂,不停地搖晃著,但冰柔一點反應也沒有。 葉歆急忙幫她把了把脈,發現在脈像正常,立即放下心頭大石,回頭怒喝著:「快放了我妻子。」 史明揚冷冷地道:「我不會開這籠子,普天下除了金老之外沒有人能開這個籠子,所以要一起放人。」 「甚麼﹗」葉歆驚得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接著冷笑著喝斥道:「這種騙人的手法太淺了吧﹗若是不能開,你當初又是如何把人放進去的呢﹖」 史明揚哼了一聲,道:「這種籠子名為『天地之籠』是金家的祖先留下的,聽說有幾百年的歷史。製造些籠時,集天地之金,用異族的冶煉技能,再加上金行道術幫助,煉製用的是三味真火,燃燒的是木之精華,冷卻時則是用水之精魄,最後用土之氣養它五年,方才成形。以金為主,但也算是五行歸一。而且有一種能性,就是能吸收金之氣,只要金屬之器與之相接,便會被它吸收金之精華,繼而變成一堆癈物。唯一的開啟之法只有金老知道,因為他說這是金家的祖制,只傳一人,他說要到臨死前再找傳人,所以他的子孫也不知道。剛才籠子是打開的,因為金老說開啟之法很煩。當籠子的關上之後,欄杆會自動結合在一起,變成一體。」 「你騙我﹗」葉歆怒吼著撲向史明揚,速度奇快。他的心中萬分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金耀明已被紅緂打死,若史明揚說的是真,妻子便沒有可能脫出牢籠,一輩子都要住在這四方的籠內,這種結果任誰也無法接受,何況是一對誓言相守到死的夫妻。 史明揚心中剛起了反擊的念頭,便被葉歆一把抓住,身上的雪籐也化作長鎖將史明揚的身體緊緊地捆住,並伸出無數小刺,分刺身上各處大。史明揚動彈不得,手又無法畫符施展道術,只能驚愕地看著葉歆。他本來早已預備了抵抗葉歆的方向,可這一次卻被葉歆神奇的速度的道術使他的計劃落空。 「我不信」葉歆叫了一句便施展出自己所有道術,一陣又一陣的攻擊不斷攻向籠子,但籠子沒有絲毫反應。葉歆見自己的道術沒有用,又跑到院中,找了一塊磚,想用磚頭砸開籠子,只聽叮叮地幾聲,籠子紋絲不動。葉歆急了,抽出史明揚身上的配劍,雙手盡全力向籠子劈去,卻見籠子晶光大盛,剎那間,那柄純剛的長剛佈滿了袨部A接著斷裂成數段,掉在地上。 「沒用,還是找金老來吧。」史明揚嘲笑著勸道「金耀明已經死了」 「甚麼﹖他死了」史明揚呆了一下,接著狂笑了起來,「哈哈哈,你的妻子這一輩都要在這籠子裡渡過了,哈哈,報應。」 「你騙我,你騙我,快,快打開籠子,要不然我殺了你。」葉歆絕望了,他此時狀若顛狂,面目猙獰,死命抓著史明揚的衣服,不停地朝著他怒吼。 史明揚嚇呆了,他認識了葉歆這些日子從未見到過他這種模樣,即使被他算計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樣子,此時的葉歆就像一個魔鬼正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吞噬著一切。 「快說」葉歆見他嚇得沒有反應,一巴就括了過去,面上立即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掌印,接著葉歆又括了他十幾個耳光,把他打的鼻青臉腫,口角溢血,連牙齒都打鬆了。 而葉歆的手也打得腫了,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是死命地打。 「別…別打了……真的…沒有……」史明揚被他打得死去活來,開始苦苦哀求。 赤手空拳地打了一陣,葉歆也用光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手還是沒有放開史明揚的衣服,眼睛也狠狠地盯著史明揚。 史明揚緩過氣來,道:「你還是放棄吧,除了金老,誰也無法把籠子打開。女人如衣服,穿完就扔。天下美女這麼多,你再找一個就是了,何必這種樣子。」 葉歆一腳就踢了過去,接著史明揚發出如殺豬般淒厲的慘叫。 葉歆沒有理他,突然撲到籠子旁邊,喪魂落魄地搖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欄杆,死命的搖晃,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繼而大哭了起來,叫道:「柔兒,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我該死,我該死。」說罷竟然用頭去撞籠子,腦上頓時鮮血直流,本已猙獰的面孔被血污所染,越發顯得恐布,嚇得史明揚昏了過去。 葉歆並沒有任何反應,還是死命的撞,看上去根本就是想撞死在這裡,最後他軟軟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醒來,頭上的血已經干了,但血污仍在,葉歆動了動身子,額上的劇痛使他清醒了過來。他雙手撐地,想坐起來,可雙手一,便痛入骨髓。他低頭一看,雙手都腫了,很容易便看到一大片紫色的淤血。 史明揚也醒了,他的雙頰紫腫,雙眼露出無比的恐懼,身子一直向後縮。 葉歆抬頭看到他,怒氣又直衝入腦,撲到他的身邊,喝道:「既然我妻子出不來,我要你先填命。」接著抓住他的頭,便要往地上砸。 史明揚看著葉歆猙獰的面孔,驚叫道:「別殺我,我有辦法。」 葉歆一聽抓著他面向自己,狠狠地瞪著他,道:「快說」 忽然他聞到一陣臭味,原來史明揚早已被嚇得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褲子。 史明揚吶吶地道:「天下能人這麼多,說不定有甚麼奇人也能開,不如……不如你幫我取得天下,我再召集天下的能人商議辦法……啊﹗」 「去死吧﹗」葉歆站起身一腳就狠狠地踢中他的後腦,史明揚慘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看著昏迷的史明揚,葉歆安靜了下來,他在想史明揚方纔的那句話。 對啊﹗天下有不少能人,也許有人可以助我。 他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兩個人,一是師父,二是凝心。 他們也許有辦法想到這一點的葉歆稍微有了點喜色,他走到籠子邊上,伸手進去摸了摸冰柔,然後找出幫她解開身上的道。 冰柔的身體動了一動,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嚇得大叫起來。 葉歆用手抹了抹臉,露出本來面目,道:「柔兒,是我。」 「相公」冰柔聽到丈夫的聲音才放心,她轉頭看了看,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籠子裡,驚得大叫,「這是甚麼地方﹖我為甚麼會在這裡﹖」 「柔兒」葉歆的心中痛到極點,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在血污的臉上留下兩條淚痕。 冰柔看見丈夫急問道:「相公,我怎麼會被關在籠子裡﹖快放我出去。」 葉歆忍不住流下眼淚,傷心地道:「柔兒,相公沒用,沒辦法現在就放你出來,我一定會想辦法。」 冰柔以為丈夫在開玩笑,所以笑著問道:「要等多久﹖一兩個時辰﹖」 「我沒有辦法放你出去,這個籠子太過奇特,只有金耀明才能打開,可是……可是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可以打開。」 「相公,你是在開玩笑,對嗎﹖」冰柔看著葉歆,雙手一停地搖晃著葉歆的手臂。 「我該死,我沒用」 「我要一輩子住在這裡﹖一輩子……」冰柔喃喃地自言自語,目光呆滯,緊接著她激動地抓著欄杆,不停地搖晃,哭嚎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這裡,我不要。」 「柔兒,忍一忍,我會想辦法,我會盡一切力量,救你出來,可是現我確實沒有辦法。」 「相公,你的道術呢,你不是有神奇的道術嗎﹖快救我,我不要待在這裡。」 「我沒用,我該死,是我害了你。」葉歆漸愧地跪了下來,緊緊地抓著妻子的手痛哭不已。 冰柔突然將身子向欄杆的空隙擠去,想鑽出來,便只鑽了一點便被夾住了,但她還是死命地往外擠。 葉歆大驚,連忙攔阻她,叫道:「別再擠了,小心孩子。」 冰柔聽了一愣,她也憐惜肚子裡的骨肉,於是停止了瘋狂的行動,呆呆地靠著欄杆坐著,眼睛發直,喃喃地道:「孩子,孩子怎麼辦啊﹗」她那絕望的眼神看得葉歆心都碎了。 葉歆忍著悲痛,安慰道:「我去找師父,去找凝姐姐,她們一定會有辦法。」 「對,凝姐姐的道術那麼厲害,道長伯伯也是,他們一定會辦法。」冰柔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彷彿走到了一絲光毫,令她的精神突然的亢奮起來。然而那只是短暫的,不確定性的存在使她忐忑不安。 「柔兒,睡吧,我來想辦法。」葉歆用木刺刺入冰柔的睡,使她睡著了。他把妻子的身子平放在軟墊上,憐惜地摸著她的粉臉,與方纔的驚惶失色對相比,此時的妻子才是她本應有的樣子,安靜而祥和。 葉歆站了起來,在屋內不停地徘徊踱步,開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動。 這些年與師父相處,師父所注重的是道義和道心,對於道力和道術的研究並不太高明,若以此時的道力相比,自己未必會低於師父。然而,師父的經驗和經歷也會有很大的幫助,也許他認識其他修道的人能夠解救妻子。可是師父雲遊四方,人海茫茫,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只能出雲錦山看看,不能寄厚望於師父還是先去找凝姐姐,她對各種道術都有深入的瞭解,一定會有辦法。 葉歆稍展的眉頭忽然又皺了起來可是凝姐姐立了誓,永不下山,而柔兒困在籠子裡,不可能搬上靈樞山。這可難辦,不行,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凝姐姐,就算是用強也再所不惜。唉,希望凝姐姐能體諒我的苦處。 葉歆打定了主意又看了看冰柔和那令他憎恨萬分的籠子 此去靈樞山需要數日,柔兒一個人在這裡讓自己實在無法放心離去,萬一再有個甚麼三長兩短,自己的罪就更大了。若是帶妻子走,這麼一個大籠子走在路上恐怕太引人注意,自己一個人沒有辦法,必需有人幫忙,就算把籠子留在此地也要有人守護著。 可是這金府中有這麼多人,怎麼辦呢﹖對了,紅緂妹子和錦兒可以幫我,先把她們找來再說。 葉歆想到這裡,先在史明揚的身上下了更多的限制,接著走出了屋子,用道術喚起林中的植物,在樹林中布下了一個葉陣,將原來的小路封死,以防不測,一切安排完閉後便去找紅緂和錦兒。 鎮西,紅緂和錦兒已經將人都收拾了,正準備往金家鎮而去,見葉歆突然出現在她們的身邊,紅緂笑道:「大哥,人都收拾了,柔姐呢﹖」 「我去了就知道」葉歆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痛苦的表情不言而譽,眼中流露出無奈、憤恨、和憂傷。 紅緂知道一定是冰柔出事了,急聲問道:「柔姐呢,她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到底出了甚麼事﹖」 「到了那裡你就明白了」葉歆不想多言。 紅緂知道一定出了大事,連忙上馬,和錦兒一起向金府疾馳而去,葉歆跟在她們的身邊同行。 第五集 第三章 去到小院,紅緂和錦兒一見到籠子中的冰柔就撲了過去,驚問道:「柔姐怎麼會困在裡面?」 葉歆憤怒地踢了踢地上的史明揚,道:「都是這小子弄的。」 紅緂這才發現史明揚,問道:「有他在手,怎麼不想辦法打開籠子?」 葉歆長歎一聲,道:「唯一會開籠子的人已經死了。」 「甚麼!」紅緂和錦兒驚地一下站了起來:「是誰?」 「金耀明!都怪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葉歆頓足捶胸,埋怨著自己。 紅緂愕然不語,腿一軟,一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是我害的,我不應該殺了他,是我的錯。」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懊悔和自責。 葉歆掃了她一眼,眼神之中也頗多責怪之意,但隨即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怪紅緂,她殺了金耀明也是為了安全著想,畢竟事前沒有人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妹子,除了你,我沒有人可以相信了。你能幫我嗎?」 紅緂眉頭一揚,堅定而誠懇地道:「大哥,柔姐變成這樣是我害的,如果能救出柔姐,我萬死不辭。」 「好!」葉歆一把抓住紅緂的臂:「大哥就靠你了。」 紅緂誠懇地答道:「大哥,有甚麼吩咐儘管說吧!」 葉歆沉聲道:「我要去找一個人,她也許能救柔兒出來,只是這裡我不放心,我不能再讓柔兒受到任何傷害,因此需要有人能守護在柔兒身邊。」 紅緂一聽有人能救冰柔,喜道:「大哥快去吧!這裡我和錦兒守著,就算拼了命,我們也會守住柔姐。」 「是啊!葉大哥,我和小姐一定守著這裡,不讓任何人接近。」 葉歆擺了擺手,道:「這事不能有絲毫問題,金府雖然死了兩個高手,但他們有數百人之多,外面更有大批災民,這些人都受過金府派米之恩,只要金家的人一呼,他們必效死命。妹子你身上有傷,不便打鬥,即使能打,我也不會讓柔兒和你們冒險。」 「大哥有甚麼辦法嗎?」 「柔兒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已經受到這牢籠之苦。她這樣子若是再讓別人見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一定更大,我不能再讓她心靈受到折磨。我首先要做的是消滅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他走到史明揚的身邊,將他弄醒,喝問道:「知道這裡的有幾個人?」 為了活命,史明揚忙不迭地答道:「只有我,金家祖孫三代以及他們的妻子,其它人都不知道,連宋錢也不知道,金家將這裡定為禁地,任何人不准進入。」 「我妻子是怎麼弄進來的?」 「是宋錢迷倒了後,我讓金氏兄弟的妻子們弄進來,放在籠子裡,沒有驚動其它人。」 葉歆點了點頭,內心突然升起了濃烈的恨意,欲殺之而後快,他朝史明揚冷笑了幾聲,然後抽出紅緂的佩劍,一劍就刺入了史明揚的心口。 史明揚的眼睛還是大睜著,似乎在為自己無法復國而死不瞑目。籌劃了長久的復國大計竟然被葉歆所破壞,這是到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看著史明揚的屍體,葉歆愉快地笑了,他感到無比的舒暢,不但除去了心頭大患,還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胸中的憤怒也找到了地方宣洩,他不曾想過殺人是如此容易的事,而今輕描淡寫的一劍就結束了一個生命,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殊不知心魔便由此而起,若是他情緒激動之下錯手殺人,倒也沒有甚麼事。在平常人來說,這也許只會影響一段短的時間,但對於一個道力高深的人來說,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道術的修煉,力求心如止水,平而不波,將內在的不良情緒排除,保持內心的純淨。 現在他以喜悅之心殺人,便是被魔性所侵,平靜純潔的心湖就像是被滴入了一點污水,出現了一點混濁,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影響卻是深遠的。 紅緂和錦兒看著他突然變得猙獰的表情,內心出現了一種深沉的恐懼,由內心深入而起,直抵大腦,因而身子微微地顫動了幾下。 葉歆呆呆地站了一陣,回過神之後發現自己殺了人而大驚,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驚愕道:「我……我殺了人!」 「大哥,你怎麼了?」紅緂一把扶住了葉歆。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然後還以微笑,道:「沒甚麼,我殺了人。」 其實他的內心五味俱全,剛才鬼使神差地殺了史明揚,如今一時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走到冰柔的身邊,解開她的道,等了片刻,冰柔才幽幽醒來。 葉歆溫柔地道:「柔兒,我去找凝姐姐,她會有辦法救你的。你在這裡好好地休息,等我回來。」 冰柔一聽就急了,抓住葉歆的手臂,哀求道:「相公,我不要離開你,帶我一起去吧!」 葉歆猶豫良久,方道:「你這個樣子怎能走在大道上,不能讓你再受到屈辱。」 冰柔想到自己困在籠中在大街上讓人指指點點的樣子,情緒一下就激動起來,抱著自己的頭,縮成一團,瞪出被凶狠的痛楚變了形的眼睛,發了瘋似的叫道:「不要!不要讓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要是那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 葉歆見到冰柔這個樣子,柔聲安慰道:「柔兒,我發誓,不會讓別人看到你,只有紅緂妹子和錦兒知道,她們會照顧你。外人見到你一眼,我就殺了他。」 「對,殺了他。」冰柔眼睛直直地盯著葉歆,眼神之中隱藏著無限的恨意和殺意。 紅緂走到籠邊,憐憫地看著她道:「柔姐,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見到你。」 冰柔死抱住葉歆的手不放,叫道:「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其它人,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葉歆很清楚,帶著冰柔一同前去會引起金府眾人的注意,此時以救出妻子為最要緊的事,要對付金府中人還不是時候,決意將冰柔留在此處。 「柔兒,此去靈樞山有百餘里,帶著你前去只會耽誤時間。我一個人去將凝姐姐請來,好讓你早點出了籠子。」 冰柔知道丈夫說的是實話,雖然心裡不願與丈夫分開,但為了早些脫離牢籠,也只能點頭同意。 葉歆給紅緂使了個眼色,紅緂意會,立即點了冰柔的睡。 「妹子,我去找人,你和錦兒幫我照顧她,我不能讓柔兒走在大街上讓人指指點點。」 紅緂同情地道:「可是你一定要快點回來,人若是像野獸一樣關在籠子裡,誰都會瘋,只能用感情安撫她快要崩潰的心,沒有你在她的身邊,我怕她真的會瘋。」 「我會全力施展遁術,相信五日可到達,再花個五六日便能回來。」 紅緂想起一事,眉頭輕蹙,問道:「大哥,這裡是金家的地方,他家必然有人知道,若是派人來搜,我們該如何是好?」 葉歆背著手在屋內徘徊了幾趟,思考了良久,又看了看死去的史明揚,心中猶豫了起來,兩種聲音正在激烈地鬥爭著。一個聲音要他殺了所有知道這小屋的人,一個聲音叫他不要再殺人。 正當猶豫不決時,他看到冰柔安祥的睡態──妻子將來還能如此安祥嗎?妻子受到這種屈辱,能放過害她的人嗎? 不,不能!另一把更強烈的聲音在心中響起。葉歆心想既然開了殺戒,就不在乎多殺幾個,反正這些人也是死有餘辜,現在最重要的是妻子沒有任何危險。 葉歆厲色道:「金家之人不可留,為了保證柔兒的安全,我離開之前必須清除一切隱患。我想即使我不去惹金家,他們也會為了史明揚和金耀明來為難我,我不能養虎為患。」 想到殺人,葉歆回頭瞧了瞧地上的史明揚,冷冷地笑了起來,銳利目光透出絲絲冷意,而且多了一分冷酷。 紅緂明白葉歆的心情,她也憤恨金家的人,但聽到葉歆的話意中似乎暗示著要殺掉金府的人,心中不由得一緊,問道:「都殺了嗎?幾百人?這……這太……」 葉歆冷笑道:「先把金家知道這裡的人捉來,以防他們洩漏這個地方。這裡有水井,再買些食物便能住上一個月。我還會在樹林中布下陣法,應該不會有人進來打擾。至於殺不殺他們,若是柔兒有救,自然沒有必要殺他們,若是柔兒不能出來,哼!我要整個金家陪葬。錦兒,你和我先去鄰鎮買些食物和所用之物,晚上我們再去抓人,辦完之後我再走。妹子,你的傷沒好,留在這裡休息,我和錦兒去辦事。」說罷便向屋外走去。 紅緂不再說話,靜聽著葉歆的決定,她對自己有無盡的自責,埋怨自己殺了金耀明,因此決定不理葉歆有任何要求都要幫他解救出冰柔。 翌日早上,金劍門的弟子發現金家一家老小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人發現了一封無名書信,是葉歆仿照史明揚的筆跡寫的,說金耀明一家人有要事去辦,叫金家的弟子如常生活,但不得離開金家鎮半步。 此時紅緂和錦兒已經準備好一切所需之物,在鶴鳴山山麓的林中小屋照顧冰柔,而葉歆已經踏上了前往靈樞山的路。 走在碧綠的山地上,清爽的花香迎面飄來,刺激著葉歆的精神為之一振,對面高大的靈樞山依然是那麼挺拔秀麗巍峨動人,天還是那麼藍、花還是那麼艷、水還是那麼清,鳥也還是在那裡唱著悅耳的歌聲。 然而,重歸舊地的葉歆沒有一絲的眷戀、沒有一絲的感慨,他此刻只想聽到凝心親口說出「有救」這兩個字,別的東西再美,也與他毫無關係,他眼裡的世界只是灰濛濛的一片。 他站在雲錦山上,想起了昔日的溫馨和溫言軟語歷歷在目,那銀鈴般的笑聲不知何時能再聽到,小屋內似乎仍殘留著餘溫──一個月就變成了今日這個模樣,葉歆寧願再斷一次手,也不願面對如今的難題。 其實他並不是十分有信心凝心能夠救出冰柔,如今只是抱著強烈的期待和盼望而來,因為他已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而且他還有一個問題要面對,那就是凝心是否肯下山。 她雖然沒有說發過甚麼樣的誓,但從她以往的態度來看,似乎真的受到了誓約的限制,連自己邀她下山也拒絕了,這次為了冰柔,她會否改變主意呢?這個疑問一直困擾著葉歆。 沒有在雲錦山上找到師父的蹤影,他來到了靈樞山。 湖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響,凝心似乎沒有在練道。葉歆急速穿越草地和樹林,來到凝心的小屋前面。他沒有敲開,直接就闖了進去,眼前所見使他為之愕然。 凝心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兩頰泛紅、嘴唇發白、身體輕微地發抖,明顯削瘦了不少。 葉歆以為她發生了甚麼事,急忙撲到她的身邊,他不只是為了凝心而擔心,更是為了冰柔而擔心。 他伸手摸了摸凝心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觸手滾燙,又發現她四肢冰冷,完全是發燒的症狀,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心急地盼望凝心能早一點好起來,幫他去救冰柔。 「歆弟、歆弟……」凝心翻了一個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葉歆心頭大震,他雖然知道凝心喜歡自己,卻從不知道凝心用情如此之深,這場病只怕也是為了他,不由的萬分內疚。 心中歎著,上天竟然讓自己有兩位紅顏知己,一位溫柔解語、一位知己明意。然而都因為自己而遭遇不幸,一個因為自己而被困牢籠,可能終身無法出來;另一個則相思成病,臥倒在床,自己卻不能慰以真情。 對於凝心,他只能愧疚,因為血劍之誓,他不會也不能再傾心於他人,而且他知道自己只把凝心當成最好的知己,雖然曾一度心搖神動,但終究被妻子的柔情所化,此刻只有友情,沒有愛情。 「凝姐姐!」葉歆伏在凝心的耳邊輕聲呼喚著。 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凝心的眼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昏沉的病態使她雙目無神,迷迷糊糊之中看到眼前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因而心中大驚,睜大眼睛一看,立即欣喜若狂,那種昏沉的病態也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她見到了葉歆。 疑是夢中,凝心忙不迭地一把抓住葉歆,狂喜地問道:「歆弟,是你嗎?」 「凝姐姐,是我,你怎麼會病成這樣?」 凝心的臉染上了一抹鮮紅,螓首含羞,欲言又止,雙手不自然地撫弄著衣襟,就像一個害羞的小故娘。 葉歆不敢看她,此時此刻,他不想再惹上情債,冰柔如今的情況令他更不願撥動情絲。 凝心低著頭坐了一片刻,聽不到葉歆說話,於是抬頭看他,發現他愁眉不展,絲毫沒有之前的瀟灑脫俗的氣質,而且眼中不時的閃出一絲懾人的寒意,雖然非常輕微,但逃不過凝心的雙眼。 凝心驚異地細看著他,突然發現葉歆的身上居然多了一絲殺氣,這是不可能在木行道士身上看見的東西,也是不允許的,雖然不太明顯,但以凝心的道力,很容易便察覺到了。 她驚問道:「你身上怎麼有殺氣?你殺人了?」 葉歆默然地點了點頭,想到史明揚和金耀明,他眼中的殺意就更濃了,看得凝心心寒不已。聰明的凝心自然想到了很多事,葉歆的突然到來還帶著濃濃的殺意,身邊又沒有冰柔,除了冰柔出了事,葉歆不可能這般模樣,而且還殺了人。 她用顫抖的聲音又問道:「發生了甚麼事?柔兒妹妹呢?」 葉歆又悲又痛地道:「柔兒被困於籠中,我特來求凝姐姐相助。」 凝心聽到冰柔沒受到甚麼傷害,心中的驚惶稍減,隨之而來的是失意和落寞,病魔又開始折磨她的精神,高燒使她精神不振,此時因心情不快,頭腦又變得昏沉。 她受不住躺了下來,臉上方纔的興奮之情早已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 「歆弟,我發了誓,今生不下此山,柔兒妹妹困在籠中,你的道力高強,沒有甚麼事辦不成。」 葉歆跪在床前,淚水湧了出來,哀求道:「凝姐姐,我已經束手無策,實在是沒有辦法,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誰有這能力開啟籠子。我求你,下山吧!」說罷就咚咚地在地上磕起了響頭。 凝心見葉歆這個樣子,忍不住爬了起來將他扶起,問道:「到底是甚麼籠子,連你也打不開?」 「籠子所用金屬乃采天地之金,用異族的冶煉技能,加上金行道術融合相助而成。煉製時,燒的是木之精華,用的是三味真火,再用水之精魄冷卻,最後用土之氣養半年。因此這籠子能吸收金氣,不受刀劍砍擊。我用盡了方法也無法開啟,而知道開啟之法的人卻死了。」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按葉歆所說,這籠子乃五行合一而成,不是輕易便能強硬破解的,她想了想道:「克金者為火,也許用火可行。」 葉歆搖了搖頭道:「用火恐怕不行,柔兒在裡面,一旦用火,籠子未破,柔兒早已化成灰燼了。況且,天下之大,修道之人卻少之又少,是否有人在修煉火行道術尚未可知。」 凝心躺回床上,沉思不語。 第五集 第四章 「凝姐姐,求你下山看一下,你也許有能力開啟。」 「不行,我不能破誓。」凝心堅定地答覆道。 「只此一次而已!」葉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凝心就是不答應。 「我曾立誓若是下山,必遭天譴,死於非命。」 「凝姐姐,你是幫我去救人,上天只會贊同你的作法,不會責罰你的。」 「我並不是怕天,而是人必有信,若是要你必須破了血劍之誓才能救出柔兒妹妹,你又如何?」 葉歆驚呆了,愣了片刻,低頭沉思不語。凝心凝視他片刻,閉上眼,靜靜躺著。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屋外的微風吹拂著樹葉,響起了輕微的沙沙之聲。 葉歆忽然雙眼一睜,咬著牙道:「若是真有需要,我願破了血劍之誓,受千刀萬剮之刑也在所不惜。」 「歆弟……你不能這樣,你的心魔已生,若是不靜心修道,將來會有大患。」 凝心想不到葉歆連破血劍之誓都肯答應,一方面為他的情癡而感動,另一方面,也為他言語中流露出的魔意擔心不已。 葉歆似乎沒有聽到凝心的勸說,道:「沒甚麼,只要柔兒平安無事就行,其它的事我都不在乎。姐姐若是真的想我破此誓才肯下山,我一定照辦。」 凝心苦笑道:「難道你認為我是這種人嗎?我雖然……哎……不說了,總之我不會這麼卑鄙。」 葉歆面有愧色,道:「對不起,我說錯了,姐姐乃天下奇才、道心如鏡,不會要我做出這種事情。」 凝心淡淡地一笑,道:「我不是甚麼天下奇才,只是山林中的一個平常女子,也只想在這山上住一輩子。」 「凝姐姐,你沒有見到柔兒的樣子,因此你不知道,我只要一想到柔兒在籠子裡的樣子,心都要碎了。再這樣下去,柔兒她會發瘋,她的肚子裡還有孩子,你難道忍心看著她一屍兩命嗎?」 「這……」凝心猶豫了,她乃道術之士,心地純良,方才只是被感情所弄,才有了一些負面的思想,她一直自責著自己。 聽了葉歆的話,她腦海中出現了冰柔被困籠中的情況,心想如今冰柔一定很慘,否則葉歆不會願放棄血劍之誓而求冰柔平安出籠。 葉歆繼續苦勸道:「凝姐姐乃修道之人,講的是純靜的自然之心,如今有妖士用道術害人,姐姐怎能坐視不理呢?!」 凝心轉過身去,苦苦地思考著,不再看著葉歆。 葉歆雖然心急如焚,但知道事情不能急,需要慢慢地勸,況且凝心有病,作為朋友,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帶病下山,因此不敢過於逼她。 他柔聲道:「凝姐姐,你還病著,我先幫你治病,下山的事等病好了再說吧!若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柔兒就沒有機會了。」 凝心感受到葉歆的體貼,回頭看了看他,雖然心裡明白他只愛冰柔一人,卻也為他這份關心而感動。 「凝姐姐,你休息吧!我去幫你採點藥回來。」 在葉歆經心的調養下,凝心的高熱只一晚就退了,只是身體虛弱,需要靜養。 真正治好她的病的是葉歆給予的溫柔和關懷,雖然她明知葉歆對自己只有友情,沒有愛情,但在這不知真假的感情滋潤下,凝心的心情好多了,病也就自然好了,這幾天的生活對凝心來說如在夢中。 葉歆見她的精神好了許多,又開始遊說她下山。 直到上山後的第三天,葉歆的耐心漸消,他不得不想其它的辦法。 「姐姐,求你了,就下山一次,即使不行,我和柔兒都會永遠記著你的恩情。」 「其實我下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這兩天我苦思了一下,那籠子既然是五行合一之物,我根本想不出有甚麼方法可以打開它。」凝心終於開口了,這兩天她一直沒有表態,甚至連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聽著葉歆的勸說。 葉歆立時急了,他最怕的就是聽到這句話,道:「凝姐姐,沒試過怎麼知道呢?說不定你見了就會有辦法。」 「若是有把握,我甘受破誓之責也會去救柔兒妹妹,可如今我確實仔細地想過,實在是無能為力。論道力,你和我相差無幾;論道術,你自己新發明的道術都是前所未見的。因此,你既不能破之,我又奈何。」 葉歆急得坐立不安,縱步走到凝心的身邊,抓著她的膀子,道:「凝姐姐,就這一次,你去試試吧!」 凝心依然搖頭道:「歆弟,你就別逼我,實在是下山也幫不了甚麼,而且我向師父發的誓也不能輕易破了,你還是趕緊下山找其它人幫忙。」 「你真的不肯下山?」葉歆激動地把凝心拉到面前,兩人幾乎貼在一起。 凝心聞到葉歆身上發出的男子氣味,不由的心慌意亂,她抬起頭望著葉歆的眼睛。四目對望,凝心那美麗的眼中閃出了絲絲柔情。 而葉歆本來有些生氣,用責問的眼神看著她,然而當他看著那秀絕的顏容以及凝心眼中的柔情時,不由的軟了下來,覺得自己這麼對待凝心太過份。 他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逼你,只是我現在心亂如麻,請你原諒。」 凝心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忽然撲在他懷中哭了起來,晶瑩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其實她也很想幫葉歆救出冰柔,但她想了三天,根本想不出破解之法,即使下山只怕也是無力回天。 溫玉在懷,葉歆有些不知所措,察覺到凝心的心臟急促跳動,身體也微微顫抖著,他本想推開她,但沒有動。他為求凝心破誓下山,因此不願破壞了凝心的心情,只好一手撫扶著她的香肩,一手輕撫著她的秀髮,表示安慰之意。 凝心貼在葉歆的懷中,一股男人氣息衝鼻而入,刺激的她差一點昏了過去。 她軟軟地依在葉歆的懷中,感受著這一切突如其來的甜蜜,她知道,葉歆只是一時衝動,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如此親密地與他相處,因此十分珍惜這一刻的溫馨。 葉歆腦中忽然彈出一個想法,手不由自主地往凝心的肩井移去。 凝心雖然知道葉歆想幹甚麼,但她正陶醉在一時的溫馨之中,不忍離開,心中歎了一聲。 果然,葉歆的手去到她的肩井時,手上突然出現了一根小竹刺直肩井。 凝心的身子不能動,嚶嚀一聲便軟軟地向地上軟倒。 葉歆連忙抱住她,柔聲在她的耳邊道:「對不起,為了柔兒,我只能這麼做了,將來要打要殺我都甘願。」 葉歆心裡實在是內疚不已,但凝心一直不肯下山,使他不得不用這卑鄙的手段。 凝心凝視著葉歆的眼睛,過了片刻,她閉上了眼睛,彷彿認命般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但此刻她的心中如巨浪般起伏不定。 對於葉歆對妻子的專情和真摯,她十分感動,也感到傷心,若是葉歆能如此對待自己,這一生就不枉了。 她在心中默默念著:「婆婆,凝兒不肖,為歆弟而破了當年之誓,我願承受一切破誓的苦難,無論如何請您保佑我想到辦法破解『天地之籠』,救出柔兒妹妹。」 葉歆心中愧疚,不敢看凝心,雙手將她抱起來溫柔地放在床上,然後幫她收拾了幾件衣服,最後將包袱背著身上,雙手抱著她便往山下遁去。 凝心躺在葉歆懷中,感覺已離開靈樞山,幽幽道:「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葉歆解開她的道,凝心彈身而起,她並沒有責怪葉歆,而是面向靈樞山磕了三個頭,嘴裡默默地念著甚麼。 葉歆也陪著跪了下來,向著靈樞山說道:「婆婆,凝姐姐雖然破了誓,但都是為了幫我救人,請您將一切責難加在我的身上。」說罷也磕了幾個頭,接著又朝凝心拜了一拜,道:「凝姐姐,是我該死,讓姐姐破了誓言。」 凝心歎了口氣,眼神中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有些無奈和幽怨,她淡淡地一笑道:「這也許是天意吧!誰叫我認識了你,我們上路吧!」說罷從包袱中取出面紗戴在臉上。 「謝謝凝姐姐。」葉歆感激地無以復加,問道:「此去金家鎮有二百餘里,姐姐想怎麼去?是坐車還是用遁術?」 凝心嫣然一笑道:「山下的世界是甚麼樣子我都已經忘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去最好,你決定吧!」 她此時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再多想,道心堅固的她又回復了她本來的樣子。 葉歆見了她這樣方才真正的放心,道:「柔兒的事需要盡快辦,不能再拖,我們要用最快的方法去到金家鎮。等事情完了,我再陪姐姐四處看看,若是姐姐有興趣,我們可以去順州一行。」 凝心搖了搖,回頭望向靈樞山,幽幽地道:「事情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回山,留在山下只會無趣。」 葉歆知道她指的是甚麼,卻無法回應,自己若是接受了凝心而把她留在身邊,一則對不起妻子,二則也無法施捨感情予凝心,這樣對凝心和冰柔都不公平。若是只把凝心留在身邊當個朋友,她又會觸景生情。 凝心平整了心情,想了想道:「不如用『雲卷術』吧!這樣會快一些,你用『葉飄術』跟在我身邊,我帶你走,你只要指明方向便可。」 葉歆又驚又喜,連聲叫好。 凝心隨手一召,面前頓時出現白雲;葉歆施出「葉飄術」使自己變的像樹葉一樣的輕。凝心牽著葉歆坐到雲上,玉臂輕揮,薄雲便飛上了高空,飄向金家鎮。 花了兩天時間,葉歆和凝心就到了金家鎮,此時已是七月底,暑熱依舊,乾旱持續,眼前是蒼翠的鶴鳴山,由於山上有溪水下流,所以不像別的地區那麼乾。 凝心早已忘記了山下的世界,這次下山,她沒有用道術壓抑自己的心境,因為她知道這段路會是她終生難忘的一段歲月,她想給自己一點留念,因此放鬆心情,享受著與葉歆在一起的短短兩日。 雖然她很想走慢點,但為了冰柔早點脫出牢籠,不得不疾速前行。 「大哥你可回來了,柔姐這幾天每天吵著鬧著要見你。」 紅緂和錦兒一見到葉歆就高興地跑了出來,又見葉歆的身邊有一個少女,苗條身形婀娜多姿、纖腰盈盈不勝一握、青絲灑灑如柳絮拂水般輕柔、水藍色的長裙隨風而飄,雖然頭戴面紗,但給人的感覺是個一塵不染的仙子。 二人不約而同問道:「她就是你請來的人嗎?」 「凝姐姐,她是柔兒新認的妹妹,叫紅緂。」葉歆介紹完紅緂,又指著錦兒,道:「她是紅緂妹子的丫鬟叫錦兒。」接著再轉身介紹道:「這位是凝心姐姐。」 紅緂和錦兒福了一福,道:「凝心姐姐。」 凝心回了一禮,並沒有摘下面紗,道:「快去看柔兒妹妹吧!」 葉歆點了點頭,推門領著凝心去看冰柔,凝心見到蜷縮在籠中的冰柔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她走到籠邊,輕撫著冰柔的秀髮,見冰柔一動不動,問道:「她怎麼了?」 「她被我們點了睡,所以昏睡不醒。這段日子,柔姐一醒來就哭著鬧著要見大哥,我們沒辦法,只好點了她的道。」說到這裡,紅緂不由的歎了口氣:「柔姐太可憐了,你是大哥請來的高人,請救她出來。」 葉歆摸著冰柔的臉頰,道:「妹子,把道解開吧!她應該很想見到我們。」 紅緂應了一聲,便走到冰柔的身邊幫她解開道。 冰柔幽幽地醒來,一見到葉歆就抱著他不放,哭道:「不要扔下我,不要……」 葉歆柔聲道:「柔兒,我把凝姐姐請來了,我們會盡量想辦法救你。」 凝心也伸手撫弄著冰柔日漸削瘦的俏臉,溫柔地道:「柔兒妹妹,我來了。」 「凝姐姐!」冰柔伸出右手,緊緊地抓住凝心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你不是發誓不下山嗎?」 凝心看了葉歆一眼,道:「妹妹有難,我這做姐姐的怎能袖手旁觀?只要你平安無事就行了,歆弟為了你都快發瘋了,你可要振作起來,別讓他也倒下。」 葉歆慚愧地低下了頭,很感激凝心沒有將自己強擄她下山的事說出來。 冰柔抓著葉歆,激動地道:「相公,都是我累了你。」 「柔兒,別想太多,這些都我的錯,我有責任,況且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你待在這個籠子裡面一輩子。」葉歆轉頭對凝心道:「姐姐,你檢查一下這籠子,看看能否想出甚麼方法開啟它。」 凝心點了點頭,摘下面紗,露出仙子一般的玉貌,紅緂和錦兒都看呆了。 錦兒看了看紅緂和冰柔,又看了凝心,她本以為冰柔和紅緂已是少見的美女,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凝心這麼美的女子,與她一比,誰都會自形慚愧。 凝心沒有留意她們的眼光,細細地察看了一下整個籠子,道:「這籠子很奇特,我一時也想不出甚麼方法。歆弟,我們一起試試,看看能否起到作用。」 「好!」葉歆轉頭對紅緂和錦兒道:「妹子、錦兒,麻煩你們先去門外守著,我怕會誤傷了你們。」 待紅緂和錦兒出去後,葉歆和凝心端坐在籠子的左側,雙手貼在欄杆。 「柔兒,我們施術之時不要亂動。」 冰柔點頭答應,坐在籠子的右側,靜靜地看著兩人。 片刻間,兩人的身上各自閃出了晶瑩的光芒。葉歆身上的綠光和凝心的藍光分別沿著身體衝向籠子。 籠子的白色柱子在兩種光的包圍下各有不同的情況。 葉歆的綠光擊圍著柱子時,柱子顯得格外晶瑩,並閃閃發亮,綠光在不斷的攻擊後,越來越淡,葉歆見了這種情況,不再勉強,收回道術,看著凝心。 凝心卻面對另一種情況,由於金生水,所以當凝心的水行道術擊中柱子時,白色柱子輕輕一顫,色澤立時暗了許多。凝心沒有半點喜色,因為這應該是正常的現象,然而隨後的變化卻令她有些驚訝,白色柱子突然出現了一些黃斑,緊接著又出現了綠色、紅色和黑色的斑點,最後整個籠子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了。 葉歆大喜,以為籠子被化解了,興奮地衝向冰柔,可是當他跑向籠子原來的位置時,竟然撞上了一個看不見的東西。 慢慢地,籠子又現出了白色的外框。 葉歆驚異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大惑不解。 凝心歎道:「這果然是五行所鑄而成,非我們所能開,五行合一便成了透明狀,但其中以金為主,所以最終還是現出了白色的外框。」 葉歆和冰柔絕望地對視著,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接著衝到籠邊,相擁大哭。不同的是,冰柔眉間的憂傷越來越重,而葉歆身上的煞氣也越來越濃。 凝心除了陪著落淚,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五集 第五章 門外的紅緂和錦兒聽到哭聲,趕緊跑了進來,見到屋內的情況就明白了,也忍不住掉下眼淚。 葉歆忽然抬起頭道:「凝姐姐,不如我們試一試將道力混合,也許有用。」 凝心雖然沒有甚麼信心,但此時也不便駁回他的新提議。 於是兩人又開始施展道力,當葉歆的綠色木能量和凝心的藍色水能量混合在一起,頓時綠光大盛,不斷地侵蝕著籠子,部分地方開始有些裂痕。 葉歆大喜,知道自己的木能量有水能量相助,效果大異,籠子本身似乎被削弱了不少。因而催動所有道力,收集木能量,加強攻勢。 然而,籠子似乎有種暗藏的能量抵抗著這一切,在裂痕出現之時,不斷在修補。這是由於五行相生,籠子裡有五行能量存生,相生相繼,永不間斷。 葉歆想起山上修道時凝心曾用水元素激化他的道力,因而叫道:「用水魔法!」 凝心不加思索,用水魔法召集水元素,再將水元素加入葉歆的木能量之中,由於水元素蘊藏著大量水能量,葉歆的木能量受到激化而突然增強了幾百倍。 葉歆頓時覺得身體像是被抽乾了似的,全身乏力,而內腑卻受到很大的壓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後便昏了過去。 過了良久,葉歆才醒轉過來,腦中只記得自己吐了血,隨後聽到幾聲驚呼,便不省人事了。 此時,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對著籠子發愣。 冰柔似乎已經放棄了出去的念頭,坐在籠子裡,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欄杆,不知在想些甚麼。 葉歆欲哭無淚,一想到冰柔一輩子都要待在籠裡,胸中的怒火劇烈地燃燒起來。 他大聲吼道:「金家的那些人呢?」 紅緂嚇了一跳,趕緊應道:「在屋後。」 葉歆哼了一聲,一個箭步走到紅緂身邊,抽出她的佩劍,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紅緂和錦兒都義憤填膺,覺得那些人該殺,所以沒有勸阻,也氣沖沖地跟在他身邊。 凝心正細細地思考著解救方法,見他提劍出去,急忙遁至他的身邊將他攔住,道:「你不能再殺人了。」 葉歆此時怒不可遏,如何聽得進去,一手撥開凝心,吼道:「不行!既然柔兒出不來,我要他們為自己贖罪!」 凝心顧不得羞澀,一把抱住他,道:「這件事,需要的是真正的破解之法,而不是一味強硬,你就算殺了所有人也於事無補,想破此籠子並不是沒有辦法。」 葉歆立即停下腳步,看著凝心,急切問道:「有甚麼辦法?」 「五行合一聽說是至高的境界。即使那籠子以金行道術為本,但有其它四行相輔,因而相生相剋,只攻一環恐怕只會浪費時間,若是你能請到金、木、水、火、火五行的道士,也許會有機會。」 「五行的道士?」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天下雖大,但真正的道學之士不多,自己是木行道士,而凝心是水行道士,其它三種無處可尋,若真是逐個找,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凝心給予他一個方向,不至於像如今一樣束手無策。 「對,需要道力高深的道士,合五行之力破之。按照你所說的,金耀明是金行術士,他能夠打開這個籠子,想必金行道術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有甚麼方法可以在開啟籠子的同時,避免其它水、火、木、地對他施術的影響。」 「姐姐不愧是道學奇才,說的太有理了。」葉歆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把金耀明給忘了,既然他這個道力有限的術士也能開啟,其它人也會有辦法。 「還有個方法可行,只是極難。」凝心撫著烏黑鬢絲,露出無奈的苦笑。 「姐姐快說。」 「如果你能突破現有的極限,達到太極無形的境界,化萬物為己用,那時,籠子就算再神奇,也可以打開。」 「這需要多長時間?」葉歆大喜,這方法似乎比找人要容易。 凝心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明天,也許一輩子。聽說滅魔之戰時,有各種道術流派,除了五行,還有陰陽八卦、兩儀四象,可惜由於禁道,大多失傳了。若能留下一些,也許能幫一幫,現在靠我們自己修煉,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 葉歆心想,突破道術境界之事不是一朝兩朝的事,說不定一輩子也無法成功,而召集五行道士之事比較實際可行,雖然不知道是否真有用處,但總可以一試。如若兩者同時進行,則更為妥當。 只是這召集道士非常困難,若是花上二三十年才能召齊,妻子豈不是要在籠中住二三十年,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而如何安置妻子也是另一個問題。 想到這裡,葉歆安靜了下來,在屋內來回地踱步,苦思著未來之事。 其它人都靜靜地看著,生怕擾亂了他的思緒。 苦思了良久,葉歆的臉色一沉,道:「凝姐姐,兩種方法我同時進行,一方面我要召集天下的能士,另一方面我要苦練道術,力求達到太極無限的境界。」 凝心問道:「你有甚麼辦法將道術提升至極點嗎?」 「我發現魔法元素對我的道術有極大的幫助,既然我也能修煉魔法,我想將兩者結合,盡量將道力激化,希望能有效果。」 凝心驚道:「不行,剛才你就是因為道術被激化而吐血昏倒。一下子提升數倍誰也受不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冒這個險,否則柔兒妹妹就沒有人能救她了。」 「姐姐說的我都知道,我會以找人為主。道術和魔法則分開修煉,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嘗試結合兩術。」 紅緂插口道:「大哥,召集天下能士可不是容易的事。首先,道術仍被很多人稱為妖術,我是第一次見到道術,其它人也大致如此,天下如此之大,要找他們可是件很難的事,大哥無功無名,就算站出來找,那些人也未必會出來。」 「我想過了,這種人不但少,而且大多只願留在山林之中,即使我們找到了也未必能請他們出山,只要我有權力將道術立為國術,受百姓敬仰,那些人自然會出來,到時候就容易找到合適的人選。」 「這……這太難了吧!」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做。」 「難道大哥想學史明揚一樣造反?」 「不,我一無人望、二無勢力、三無準備,此時造反誰也不會聽我的,要想走這一步需要多年的時間去經營,否則只會和史明揚一樣功敗垂成。我決定按原定計劃去考科舉,借助朝廷的權力達到我的目的,等我有了權力,不一定要做皇帝才能號召天下名士相助。」 「不如你去鐵涼國,我讓父親推薦你,有我家的支持,你在官場上會容易些。」 葉歆搖搖頭道:「鐵涼太小,只有一個州,實力太弱。況且,從他們追捕於你,便可看出鐵涼將有內亂。只有天龍最合適,在天龍掌握大權就等於主宰天下。」 「可是有的人做了幾十年官也只能做個小官,要想做大官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除了家勢還要財富,更要有些運氣。」 「我已想好了,史明揚本來就安排我去做官,他還買通了昌州學政杜立青,我只要去找他便可有舉人的身份,明年三月的京試也不會是一件太難的事。」 「原來如此,可是即使你中了狀元,只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無權無實,只不過是皇上身邊的小臣罷了。」 「妹子不必擔心,我自有後策,三年之內當可成為一品大員。」 「可柔姐姐如何安排?你的父母,還有岳父岳母,怎麼辦?」 葉歆猶豫了,這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父母。爹娘和岳父一家子若知道這個消息必然會痛不欲生,此時他們年老體弱,若是他們因此而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擔不起這個罪名。然而,若是不說,自己一旦做官,父母遲早會知道自己在京。 他走到冰柔身邊,溫柔的說道:「柔兒,我決定去做官,召集五行道士救你。」 冰柔默然點了點頭,除了聽葉歆的安排,她也沒什麼好辦法。 「柔兒,有件事要和你商量,這件事是否要告訴岳父岳母,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你怎麼看?我岳父岳母年紀不小了,我怕他們會……」 冰柔雖然想見父母,但一想到父母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情景,不由地驚叫道:「不,不能告訴他們,他們會傷心的。」 葉歆歎道:「也好,能瞞一時算一時吧!我會盡快想辦法救你出來。」 「大哥,此去京城幾千里路,要走兩三個月,柔姐這個樣子很不方便。這麼一個籠子,裝在馬車上似乎也會引人矚目,而柔姐又不能讓人見到,實在難辦。」 葉歆思考了良久道:「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假扮商人帶物入京,我將籠子混雜在車隊之中,再用黑布蓋上,我親自看著,然後再找幾十個人護著車隊一路東去。這樣一來,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這個方法倒是不錯,只是沒有這麼多錢。」 葉歆冷冷地道:「我們沒有,可某人有!」 紅緂立時領悟,道:「你說的是宋錢?!」 「這個混蛋,他的錢都我給他的,如今恩將仇報,是時候還債了。」說罷便向屋後走去。 屋子的後方有塊草地,十幾個人被捆得死死的,身上雖然都穿著綾羅綢緞,但幾天沒洗,又躺在這骯髒的地上,所以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灰塵,就像是一群乞丐。 為了防止叫喊,他們嘴裡都塞了布塊。他們一見到葉歆都唔唔地哼了起來。 凝心見了他們覺得很可憐,但又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好人,沒有處事經驗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既想勸葉歆放了這些人,又怕這些人繼續與葉歆作對。 葉歆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走到宋錢的面前將他嘴中的布塊拿出。 宋錢忙不迭的哀求道:「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當時弟妹提著劍,我以為她要殺我,所以就灑了點迷藥,我並不知道史明揚居然將弟妹關在籠子裡,看在兄弟一場,你就饒過我這一回吧!」 葉歆冷冷地道:「別叫我兄弟,我沒有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兄弟。」 宋錢連忙應道:「是、是,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過小人,小人一定改過自新,從此不敢怪事,我還可以幫你去捉史明揚。」 「晚了。」 「別殺我,別……」宋錢嚇得全身發抖,屎尿沿著褲子不斷地往下滴。 「你還有用,暫時留著你。」 「謝謝,公子真是海量。」宋錢大喜過望,急著道謝。 「先別謝我,我可沒那麼容易放你走,我要銀子。」 「這個好辦法,您我去錢莊,我將所有的現錢都交給您。」 「不必了,我要的是你所有的買賣。」 「可是我大部分的買賣都在順州,其它地方只有少量生意。」 「京城呢?」 宋錢想了想道:「京城的買賣不多,只有一間糧店和一間藥鋪,加上存貨,大約值十萬兩銀子。」 葉歆一聽藥鋪立時有了主意,道:「好,你立即寫下契約,將所有買賣轉讓給我,然後我再考慮放你。」 宋錢雖然十分心疼,但為了活命只好點頭答應。 葉歆幫他鬆了綁,又叫紅緂從屋裡拿了紙筆出來,交給宋錢,要他寫下字據。宋錢不敢不寫,拿著筆忍痛寫下了轉讓所有買賣的字據。 葉歆將字據收好,冷笑道:「宋錢,事都辦完了,你也該走了。」 宋錢不停地作揖道謝,接著飛快地走進後面的樹林,葉歆暗暗召引了樹籐將他困在林中,然後陪著凝心回去小屋。 在小屋中,凝心對葉歆道:「既然你決定去做官,我要走了。山上有很多書,我回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甚麼可行的辦法。」 然後,她又走到冰柔的身邊,道:「妹妹,我要走了,恕姐姐沒用,不能救你出來,我回去一定苦練道術,將來有能力再來救你出籠。」 冰柔抓住凝心的手,泣不成聲,眼淚從兩頰不停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凝心的手上。 凝心安慰道:「妹妹,你要好生休養,肚裡還有孩子,別傷了身子。歆弟是個重情重意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救你出去的。我走了,你要保重。」說罷揮淚而別。 葉歆將凝心送出屋外,歉然道:「姐姐,強迫你下山,是我的不對,請你不要見怪,我送姐姐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凝心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柔兒被困在籠中,你的心情不好,但你不可操之過急,也不要隨便再殺人了。我發現你下山之後,脾氣暴躁了許多,戾氣太重對修道沒有好處,而且你是木行道士,影響更大,弄不好會有道力反蝕的現象,切記。」 葉歆歎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殺人,只是見到柔兒在裡面度日如年,我的心情怎能平復呢?以後我會盡量控制自己。姐姐道心如鏡,不必在這紅塵之中受到濁氣的沾染。姐姐助我醫好雙手、幫我修煉道術,又為了我破誓下山,姐姐的恩德我永世不忘。姐姐在山上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我幫不了甚麼,只能每日遙祝姐姐身體安康。若將來有機會,我一定再上靈樞山去探望姐姐。」 凝心很傷感,葉歆的這些話表明了他的態度。自己與他有緣無份,心中不禁苦笑,葉歆出現的這兩年將她的一切都搞亂了,不但心湖泛起了波瀾,居然還為了情字弄得大病一場,想起來不勝感慨,然而這一段的經歷卻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歆弟保重。」說罷,凝心揮淚登雲,再三回頭凝望,想再看一下心愛的人。 葉歆不停地揮手,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相見,細想一下卻也傷心至極,如此一個知己竟不能經常相見,不禁感慨良多。 他也想像凝心一樣在山林之中逍遙快活,可是卻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為了救妻子脫出牢籠,而在暗伏殺機的官場中摸打滾爬,終日不得安寧。 他不由的仰天長歎:「時也、命也,上天果然要我走這條路。」 紅緂默默地在他的背後站著,看著一切的發生。如今大陸上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面對如此絕世仙葩,葉歆竟然抗拒了她的感情,像葉歆這種情感專一的男子實在少見,不由的萬分敬佩葉歆對妻子真摯的感情。 而她也歎息著命運在捉弄著葉歆和冰柔這一對多災多難的夫妻,將來的結局又會是甚麼樣子,這是她很想看下去的。 看著葉歆的背影,她又想到自己,若將來能有這麼一個夫婿,人生無憾,可惜父親……想到這,她不禁也為自己的將來感到憂愁。 第五集 第六章 凝心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內,葉歆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眼中已經沒有了半點憂愁,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韌和高昂的鬥志。 他轉頭對著紅緂道:『妹子,我們要開始行動了。我現在去昌州城,換取舉人的身份,然後入京。』 『大哥,金家的那些人已經留了很久了,我們該如何處置?』 葉歆的眼中寒芒一閃,道:『我說過柔兒若是能出來,他們可以不死,可如今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紅緂雖然知道他會這麼想,但還是被嚇了一跳,顫聲道:『裡面有婦女和小孩,難道都殺了?』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殺!』 『真的都殺光?』 『這些人都知道柔兒以及我們殺了史明揚和金耀明之事,金耀明是個大人物,派糧賑災,光是那些災民就能要我們的命。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留下這個隱患給自己,否則一旦事敗,不但我們要死,就連柔兒也會受到牽連。而且就算我們有能力找到他們造反的證據,但柔兒必會被送到公堂上做證,大庭廣眾之下,我怕柔兒會受不起這個打擊,萬一她想不開而尋了短見,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為了柔兒,我就算是遭到天譴也在所不惜,何況是殺幾個壞人。』 紅緂明白了葉歆的苦心,也感受到他那種無奈和堅定的信念,道:『大哥,我也是害得柔姐被困的人,我一定會幫大哥救出柔姐。既然大哥殺人會影響道術,殺人的事我去辦,反正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死有餘辜。』 葉歆感激地道:『謝謝你,我身邊能信的人只有你和錦兒。那些人的事你去辦吧!其他的事等我從昌州回來再商量。柔兒的事,還請你多費心,多給她梳洗。』 『知道了,大哥,我會好好照顧柔姐,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 『好!』葉歆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走進小屋,向冰柔講述了自己的計劃。 冰柔只能依靠丈夫,道:『只要你在我身邊,其他的事我都不怕。』 葉歆安撫了她一陣,等她睡了才走出小屋。 屋後,紅緂已經把人都解決了,錦兒卻忍不住蹲在地上嘔吐。 葉歆走到錦兒的身邊,在她的背上輕撫著,道:『對不起,讓你幹這種事,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可以離開這裡。』 錦兒抬起頭,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紅緂,道:『錦兒不怕,小姐在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葉歆讚道:『好一個忠心丫鬟,難怪妹子這麼疼你。』 紅緂正在挖坑掩埋屍體,聽了葉歆的話,回頭淡淡地一笑,她也在為剛才殺了那些人感到萬分的不安。 安置好屍體以後,葉歆走入樹林。 在樹林裡,葉歆找到了惶恐不安的宋錢。 宋錢哀求道:『葉公子,我已經把一切都給了您,您怎麼還把我困在這裡?』 葉歆冷冷地道:『我還有事要你辦,不會殺你。』 宋錢忙不迭地道:『葉公子若想做大事,我一定鞍前馬後效勞,為自己贖罪。』 『你真想贖罪嗎?』 『千真萬確,我願對天發誓。』 葉歆點了點頭道:『發誓就不必了,你的生意我還是交給你打理。』 『真的?』宋錢大喜過望:『您真的要辦大事?』 『辦甚麼事,你不必知道。不過你要記得,我已經在你的身上下了手腳,你若不聽話,我隨時要你的命。』 宋錢大驚,跪在地上道:『我會忠心耿耿,幫助公子完成大事。』 『破龍會的成員都在甚麼地方?』 『鎮北的三羊谷,一共四百二十二人,上次劫的賑糧也在那裡。』 『好,你立即出林去找金劍門的人,告訴他們金家的一家老小因為搶劫賑糧之事被洩露,因此全家逃到三羊谷,再告訴他們,金家已經為他們安排好了,叫他們五日後去三羊谷會合,再告訴他們,官兵很快就會來,不想被官府抓住殺頭的就立即行動。』 『是!』 『很好,史明揚的東西都放在甚麼地方?』 『在他那間小屋的地下室中,翻開床下的石板便能發現入口。』 『好,你先按我吩咐的去做,辦完事,立刻去金家客棧二樓的雅間等我,我會給你下一步的指示。』 『是!』宋錢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他知道自己做了甚麼,其實他對葉歆一點敵意也沒有,只想把他拉下水。遇到這種結果,葉歆不殺他已經是萬幸了,此時為葉歆做事沒有半點委屈,反而興致勃勃,這本是他一直所想,只因葉歆受傷入山才跟了史明揚做事。 葉歆看著宋錢走出了樹林,便隱身往金家而去。 傍晚時分,葉歆去到金家客棧的雅間,手上拎著一大包東西。宋錢早恭候多時。 葉歆也不客氣,坐下便道:『事情如何?』 『都辦好了,金劍門的弟子知道後都嚇的不得了,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跑。此時,偌大的一個金府應該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好,你在金家鎮除了糧食生意之外,還有甚麼買賣?有運輸的生意嗎?』 『昌州我才剛插手,只做糧食生意,所以只有金家鎮往順州的糧食車隊。』 『明天開始,你動用在昌州的資金,購入大批的藥材,再找些人組成大型車隊,前住京城,辦成之後在這裡等我。樹林之事,你要是敢告訴任何一個人,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知道了嗎?』 『是!』宋錢伏在地上,又道:『是我忘恩負義,害了弟妹,我一定贖罪。』 葉歆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隨即恢復了正常,道:『你有這個心就好,若是柔兒安然無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你先去辦事吧!十天後在這裡等我。』說罷便離開了客棧。 八月十五,葉歆開始了上京之行。樹林外,有三十三輛馬車,正等著他。 小屋中,籠子已經用黑布罩好,裡面的冰柔被點了睡,安然地睡著。 葉歆指揮著宋錢的十個手下將籠子抬上特製的馬車。馬車用四匹駿馬拉著,車上搭了一個很大的車廂,用木板相隔,再用青布包著,有十幾個通風的小口。 車廂前面開了一個小門,籠子被放在中央。葉歆,紅緂和錦兒都坐在這個車上,錦兒趕車,葉歆和紅緂坐在她的身後。 見諸事已畢,葉歆坐在車頭吩咐宋錢道:『我要你辦的事怎麼樣?』 宋錢恭敬地答道:『已經派了馬懷仁前去,他是能手,一定能夠找到合適的房子。』 『辦的不錯。告誡車隊的人,不許打聽這車的任何事情,誰要是偷看一眼,後果你是知道的。』 『是,我已經打好招呼,請您放心。』 『起程吧!』 不多時,官道上出現一行三十四輛馬車的車隊,正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大哥,金家和破龍會的那事是不是太狠了,一個也不留?』紅緂忽然問向身邊的葉歆。 『他們都是搶劫賑糧的重犯,又有物證在,官府剿滅他們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剿匪又是大功,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怎麼會連一個活口也沒留?』 『我只不過是在密信之中告訴官府,這群人手上有他們私吞賑糧的證據,官員們害怕了,自然不敢讓這些人有機會說話。』 『大哥這招可真厲害,消滅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葉歆苦笑道:『我也不想看到這麼多人死,可是他們若不死,遲早會危及我們,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好在他們都是有罪之人,我的心也不會太過難受。』 正說著,車隊忽然停了下來,葉歆正欲尋問發生了何事,宋錢跑了過來。 他面有難色,道:『公子,前面有一大群人攔路,好像是劫匪,他們叫我們交出貨物和銀兩,便放我們走。』 『劫匪?』葉歆和紅緂相視苦笑,想不到出了金家鎮才四個時辰便遇上了劫匪。 『有多少人?』 『大約有一千多人,穿著破爛,像是災民。』 紅緂望著葉歆道:『一千多人,還是災民……事情不好辦。』 葉歆皺著眉問道:『我們有多少人?』 宋錢想了一下,道:『連車伕加保鏢算在一起,共一百三十三人。』 『一百三十七比一千多,勢力懸殊啊!我去看看。』葉歆跳下馬車,隨著宋錢走到了車隊的最前面。 四周是開闊的農地,但田里連一棵綠色的作物也沒有,只有幾株枯死的稻稈。 前面有一大群人手持著木棍和樹枝堵著大道,最前面有一個大漢,長得很高,濃眉大眼,但面黃肌瘦,雙頰下陷,一看就知道是災民,他手持一根大棍,正盯著車隊。 葉歆冷冷地一笑,走過去,問道:『你們是災民吧?你叫甚麼名字?』 大漢喊道:『我叫龍天行,後面都是災民,想從你這找點生路。』 『要多少銀子開個價,我們急著要走。』 『不行,你們是有錢人,失了這幾車東西不要緊,我們可有一千多人,這點東西買了也不夠我們吃幾個月。』 葉歆憐他們是災民,又見車隊沒有準備,不想與這群人開戰,眼睛一轉,計上心頭,道:『你知道這些是甚麼嗎?這是從金家鎮運出來去京城換糧的,換了糧食才能再派米,你們這麼做豈不是斷了金家的善心?』 這句話似乎真的有用,大漢一聽到是金家的車隊,態度立時有所不同,躬身道:『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是金家的車隊,我們這些人都受過金家的恩,這十幾天金家忽然停止了派糧,所以我們才出來冒險。』接著向後面叫道:『大家都讓開,他們是去換糧賑濟我們。』 人們聽了都自動地讓開了道路。 葉歆暗暗點頭,金耀明這一招的效果居然如此顯著,竟能使飢餓的災民放棄了搶劫。 雖然大多數人都讓開了道路,但大約三百人不肯讓開,為首一個黑臉漢子叫道:『不行,好不容易才遇上了這批有錢人,放了他們豈不是讓我們挨餓?!』 龍天行一揚眉頭,道:『不行,這支車隊不能動,我們再等下一撥。』 那黑臉漢子冷笑道:『龍天行,別以為你學了幾年武功就在這裡耀武揚威,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好欺的,我後面的三百名兄弟不能為了你一句話就餓肚子。』 『是啊!』黑臉漢子身後的三百多人同時叫囂了起來。 龍天行怒目相對,喝道:『駱陵,我今天就是不准你動他們,搶劫本就是不對,是要做牢殺頭的。我們是走投無路才做這種事,現在你們還要搶他們這種派糧的善人,還有沒有良心?!』 駱陵嗤之以鼻,道:『良心?吃飽了再講良心,餓著肚子誰還和你講心!』 龍天行一橫手中大棍,道:『今天有我在,誰也別想動這車隊。』 駱陵冷笑道:『今天就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說罷舉起大棍就向龍天行的頭頂砸去,龍天行也連忙舉棍相迎,兩人便打了起來。 駱陵的三百多人將兩人圍了起來,不讓其他人有機會幫龍天行。 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雖然龍天行有理,但誰也不想繼續挨餓,都在那裡觀望。 場中,龍天行將一條大棍使得虎虎生風,身形步法十分嚴謹,一看就知道他練了多年的武功,而駱陵明顯不是對手,招不成招,只知道硬砸硬劈,開始幾招尚且有攻擊力,可不到十招便已落於下風,身形左支右絀。最後,駱陵見打不過龍天行,突然往後一摔,連大棍也扔了。 龍天行見了連忙收招,關心地問道:『沒事吧?』 可就在此時,駱陵抓起一把沙子直撒龍天行的臉部。 龍天行只見黃沙迎面而來,未及閉眼,被沙子入眼。 駱陵陰陰一笑,上去就想給他一拳,可就在這時,他的脖子被一道白影纏住,頸部產生了一陣刺痛,隨後他便發現動彈不得。 眾人看場內的情勢一變再變,一片嘩然,不但對駱陵的陰毒所不恥,也對葉歆的突然出現感到萬分驚奇。 原來,葉歆看著事態的發展,對這個叫龍天行的人很有好感,又見他心地善良,頗有仁義之風,卻被駱陵以計謀所害,知道是時候幫他一把,否則自己的車隊也會大麻煩。 於是身形一遁一現便出現在駱陵的身邊,腰間的那條雪籐的纏上了他的脖子,不等他有反應便刺入了他的道,使他動彈不得。 駱陵就是無業遊民,在這附近的村鎮中有點勢力,平時在村鎮之間混點飯吃,武功粗淺,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因此一下便被葉歆制住。 葉歆微笑道:『駱陵,你這卑鄙小人,人家放了你,你居然用這種招術傷人,現在你還有甚麼話說?』 駱陵知道遇上了高手,自怨倒霉,哀求道:『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小的只是餓極了,才出來幹這種事。』 龍天行不停地揉著眼睛,整個眼睛都紅了,卻為駱陵求情,道:『這位公子,您武藝高強,是我們冒犯了您,請您看著我們都是災民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葉歆好奇地看著龍天行,問道:『他方纔那麼對你,你怎麼幫起他來了?』 龍天行道:『大家都是沒有辦法才做出這種事,方才只是意見不同而爭罷了,用不著記恨。』 葉歆點了點頭,放開駱陵,接著向宋錢招了招手。 等宋錢跑到身邊,葉歆道:『拿五千兩銀票來。』 宋錢不知道他要幹甚麼,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交給他。 葉歆拿著銀票塞在龍天行的手中,道:『這五千兩算是我們的買路錢,你先拿去買糧食。』 龍天行激動地接過銀票,然後跪在地上猛的磕頭,道:『果然是大善人,謝謝您這銀子,小人願做牛做馬為公子效命。』 其他人也都跪了下來,不停地道謝。 葉歆叫道:『大家不用謝,早點去買糧食吧!』然後對龍天行道:『我有話跟你說,你跟我去一趟。』 龍天行從地上爬起來,疑惑地跟著葉歆走到離人群較遠處。 葉歆問道:『你的身手不錯,怎麼會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龍天行歎道:『我本是雪刀門弟子,三年前父親去逝,老母又重病,我沒有辦法,只能退出雪刀門,回家照顧老母。今年老母去世後,我本想回雪刀門,可是門派的人數有規定,沒有我的位置,只好在家務農。誰知連年大旱,沒有了收成,才會出來做這事,實在是愧對老母在天之靈。』 葉歆很喜歡這個漢子,如此忠孝之人竟落到為賊的地步,不勝感歎,同時也動了愛才之心,身邊一直缺少可用可信之人,這龍天行有德有品,正是可用之人。 『你多大了?』 『二十二。』 『讀過書沒有?』 『在雪刀門的時候讀了幾年,字認得不少,只是文章寫不出來。』 葉歆點了點頭,又問:『不知你將來有何打算?』 龍天行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能安然過了這個旱年就不錯了,希望明年的雨水多一點。』 葉歆微微一笑,道:『你願不願跟著我辦事?』 龍天行大喜,正欲答應,又搖了搖頭,道:『公子的美意,在下心領,現在不行,這麼多的災民,我不能放下他們不管,自己去快活。』 葉歆越發喜歡這個漢子,道:『你若是答應,我讓人送一萬擔糧米給他們,想必可以渡過今年。』 『真的?』龍天行喜形於色,立即拜倒在地:『公子如此大仁大義,天行願終身追隨公子,效犬馬之勞。』 葉歆笑著扶起他,道:『龍大哥,你現在就跟我一起上路吧!糧食之事我會找人安排。』 『是,公子!』龍天行不但敬慕葉歆的善舉,而且萬分佩服葉歆方才顯露的武功,覺得跟著這樣的人是天大的幸事。 『家裡面還有甚麼要收拾的嗎?』 龍天行苦笑道:『家裡面甚麼也沒有,連衣服也只剩這件了。』 『沒關係,去到前面的城市我幫你添置一些日用品。你把那五千兩的銀票交給可信之人,別給駱陵,此人心術不正,恐怕會私吞了。』 『是,我有幾個相好的兄弟,都是老實的農夫,事情可以交給他們。』 『好,你看著辦吧!』說罷,葉歆走到宋錢的身邊,把糧食的事交待給他,便走回自己的車上。 紅緂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沒甚麼,都是些饑民,不難打發。而且,還收了一個好部下。』 紅緂好奇地問道:『哦,甚麼人令你如此嘉許?』 『一個好人,只要培養得宜,會成為有用的大將,而且此人心地善良,又有仁義之心,還是個孝子。』 『哦,這種人倒是要見一見。』 『他很快就會過來。』 第五集 第七章 正說著,龍天行在宋錢的引領下走了過來。 他見葉歆身旁坐在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以為是葉歆的妻室,行禮道:『公子、夫人,事情都辦好了。』 紅緂的面紗下玉臉生霞,嬌羞著低下頭。 葉歆有些尷尬,道:『這位是銀羽小姐。』 紅緂不想再惹麻煩,所以依然用了她在天龍境內的化名。 龍天行連忙道歉。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姓葉名歆,我也不是甚麼高人,只是赴京趕考的舉子,沒有必要多禮,只是你安心做事便可。』 接著,他厲色道:『你要記住一點,甚麼事也不許多問,有事我會告訴你。還有,我這輛車不許任何人接近,不許偷看車內,誰要是偷看一眼,我絕不留情。』 『是,公子。天行絕不偷看。』 『好,我知道你是老實人,也是好人,不會失信。等到了前面的鎮上,我給你買把刀,你以後就負責監視車隊的人,萬一我不在,你要死命護著這車,不許任何人打這車的主意。』 『是,公子。請公子放心,連這事都辦不好,我有何臉面跟著公子做事。』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言道:『你別怪我的規矩多,我只是想事先將事情都告訴你,免得日後有誤。我留你下來,就是覺得你是有用之材,我這次進京趕考,將來若有機會,我會扶持你做官,所以你一定要仔細的學、多讀點書。』 龍天行想不到葉歆對他有這種期望,感激地跪在地上,道:『謝公子栽培,天行一定盡力。』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不是金家的人。』 『你們……』龍天行驚愕地看著葉歆。 『我們由金家鎮過來,又遇上你們,我們不想打鬥,因而說了謊,還請龍大哥不要見怪。』 『天行不敢。』 『好。』葉歆接著又指左側的一輛馬車道:『你坐在那輛車上,該起程了。』 宋錢道:『公子,這一路可能還會有這類事情,下次就可能是真正的山賊了,我們是不是應該作點準備?』 『你說的有理,這樣吧!去到前面的城鎮,你去多買些弓弩箭枝和長槍刀劍,分發到每一個人的手中,連車伕也要。若遇上山賊,多用弓箭射走。』 『是!』 車隊緩緩地沿著大道而行,為了冰柔,葉歆一直不肯讓車隊進城,每到城鎮都只在城外安下帳篷,派人去買食物和應用之物,而他自己則半步不離冰柔。冰柔有他陪在身邊,似乎也漸漸無奈地接受了籠中的生活。 所有人都很奇怪大車裡的蹊蹺,但誰也不敢問。曾有山賊派人來,想偷偷地看一眼,卻被憤怒的葉歆將木刺刺入他的血脈,使他痛的在地上打滾,淒慘的哀嚎聲聽得眾人毛骨聳然,最後還是紅緂心軟,上去給他一劍,幫他免除痛苦。 自此之後,誰也不敢再看那車一眼,雖然所有人都對那輛馬車產生好奇心,但誰也不敢問,生怕自己也有同樣的下場。 然而,平時的葉歆卻是和譪可親,不時買些好酒好菜招呼他們,還加了他們的工錢,使得這些人又敬又畏,唯命是從。 不過,葉歆的那輛大車還是引來了無數人的注意,不時有人跟在車隊的後面,但都讓葉歆和護衛給解決了。 走了五天,他們來到了黃安縣境內的峬山一帶,此處有汝河的支流流經,所以受災較小,滿山的樹木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穿過一條坐落在兩個山崗之中的黃土道,眼前豁然開朗,大道旁有一片青翠的草地,還有一條很小的溪流從西向東流。左右各有一座小山,山上為密林所覆蓋。 葉歆看了看天,見天色漸明,日漸東昇,便吩咐眾人在草地上安營做飯,休息再走。 由於離明年春天的京試還有很長時間,葉歆並不急著趕路,一則是因為馬車顛簸,正常人尚且難以忍受,何況是困在籠子且懷有身孕的妻子,二則是因為天氣炎熱,籠子甚是悶熱,葉歆擔心妻子中暑,因此夜趕路、午間休息,以避開最熱的時辰。車伕和護衛們自然高興,誰也不想頂著太陽上路。 冰柔顯的很安靜,每天都睡很長時間。她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情況將會維持一段時間,她一想到這裡就不由自主的煩燥起來,好在有葉歆每日陪在她身邊開導,又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因此將憂愁占時壓下。 『喝口水。』紅緂端著一杯清水給葉歆,然後坐在他身旁:『柔姐又睡了嗎?』 葉歆接過水,喝了一口,暑氣頓消,覺得無比的舒服,回頭看了看車內,道:『柔兒似乎想明白了,這幾天安靜了下來,我的心也好過一點,現在我能做的只有為她提供最舒服的享受。』 『是啊!看到柔姐這個樣子,我也稍稍放心了。只是,這昌州的治安也太壞了吧!五天之內竟然遇上了四批人攔路打劫,好在都是災民,也不難打發。』 葉歆歎道:『治安如此之差,正是吏治敗壞的結果了,到現在還沒有人造反,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如此情形,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一定有不少人響應。』 紅緂看了看四周,車伕們和護衛們都跑去安帳幕和做飯,只有龍天行持著配刀,在不遠處守著。 她輕聲道:『在這種情況下,大哥只要振臂高呼,就不用再去天龍為官了。』 葉歆道:『造反雖然容易,但成功的機會不大,我若在這裡生事,光是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便能在幾天內滅了我,勝算太小,不可為之。』 『看來路還是要走下去,希望這一路能平安無事。』 紅緂還沒有說完,便聽到山崗上有急促的馬蹄聲和喊殺聲。 葉歆站了起來,登上篷頂張望,只見右側的山崗上塵土飛揚,不多時便見山崗上出現了一群人,有數十匹馬,其他都是跑來的。 『公子,有山賊,這次是真正的山賊。』宋錢和護衛隊隊長魏劭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葉歆看了看四周,鎮定地道:『別慌,將馬車排成圓陣,車伕爬上車頂,護衛們守在馬車間的空隙,用藥材做掩護,等敵人接近就用弓弩射、待敵人衝到馬車旁再用肉搏戰,這樣較容易守。我先去擋也們一陣。』 魏劭點了點頭,便去安排眾人依計行事,他原本也想提議用馬車作為障礙物,想不到葉歆的安排更加高明,用防守力最強的圓形陣禦敵。 『天行。』 『在!』 『你保護這車,除了銀羽小姐和錦兒,不許任何人接近。』 『是!』龍天行威風凜凜的立在車前,將刀放在肩上,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四周。 經過了幾天的相處,他越發忠心於葉歆,因為葉歆遇到難民搶劫,從不傷一人,都是用智力解決,而且葉歆知識豐富,有空還指點他一些武功,其實那些都是葉歆從書上看來的,沒有實際經驗,可便是如此也使龍天行受益良多。 『妹子,你的傷剛好,留在這裡守著,別讓人接近,這次可是真正的山賊,不知道我們是否能敵。』 『大哥放心,我和錦兒拚死也會守著。』 葉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然後飄身而去,為了避免眾人看到自己的遁術而驚訝,他每遁六七丈便現身一次,看上去就像是高明的輕功,他還告訴其他人這種輕功為『破風步』。 遁至山崗,就見山賊在高地上一字排開。 為首一個大漢手上提著九環大刀,安坐在一匹黑馬上,看著下面的車隊,得意地對身邊的人道:『這只肥羊看來不小,兄弟們又有好日子過了。』 葉歆現出身形,走到山賊首領的面前喝問道:『你們是甚麼人?意欲何為?』 那群人一陣哄笑,為首的那個粗豪漢子撇著嘴道:『小子,爺爺們是這峬山的山大王,要是想保住小命,就乖乖地把馬車都留下,尤其是中間那輛大車。』 葉歆聽到他們為自己那輛大車而來,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想活命的自己滾,別讓我殺人。』 那漢子怒極反笑,轉頭問身邊的人:『這小人是不是傻了,竟然叫我們滾?』 『寨主,這小子八成是讀書讀瘋了,連賊山是做甚麼的都不知道,乾脆把這小子給宰了,免得囉嗦。』 山賊首領大笑道:『小子,大爺今天心情好,不想殺你,怕污了大爺手上的刀。別愣著,想逃命就逃吧!』 葉歆已經沒有耐性再與這些人周旋了,這五天內遇到第四批人攔路,之前都是些難民,他總是好心好意地與他們交涉。 而這次卻遇上了真正的山賊,人數反比那麼災民要少,只有大約三百人。但他們的裝備則比災民要好的多。 災民都是靠人多勢眾,沒有兵器,他們若是有兵器早就拿去換糧食,因此手上都是拿著木棍竹棍,更多的則是赤手空拳。而這群山群不但手上拿著各種金屬兵器,還有幾十匹馬,每個人的臉上也沒有饑色,油光滿面,看來日子過的不錯。 葉歆暗暗冷笑,這群人定是搶了不少人,才能有如此的生活素質。這群人既然為禍四鄰,把他們收拾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而且,他們既是為大車而來,就不可能用談話解決,因而不由起了殺意。 他知道魏劭需要時間去安排,自己必須拖延足夠的時間,因而笑著問道:『這位首領不知叫甚麼?』 山賊首領道:『你給我記住了,老子叫車霆,外號穿山虎。』 旁邊一人勸道:『大哥,這小子在拖延時間,下面的那群人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像是在弄馬車,不知道是不是想逃跑。』 車霆自信地道:『我們有三百多名弟兄,又有快馬幾十匹,他們就算是跑到天上也能把他們抓回來。』 葉歆趁他不注意,又喚起『葉雨瀟湘』之術,山崗上的草葉在空中舞動,然而他並沒有加入木能量,那是因為他不想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施展道術。因此草葉雖然在空中舞動,但感覺上就像是被風吹起的。 山賊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見眼前被滿天的草葉遮蓋。車霆連忙舞動手上的大刀撥開草葉。 葉歆回頭看了看,見魏劭已經把馬車排成圓陣,知道一切就緒,冷笑了一聲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想殺人,有種的就下來吧!』說罷就一躍而去。 『小子,有種別跑!』山賊首領大怒,一拍坐下黑馬,緊追而去,其他山賊也跟著一窩蜂的湧向車隊。 葉歆的速度非戰馬可比,幾次現身便已遁到圓陣之中,接著給了魏劭一個手勢。 魏劭立即叫道:『都給我射,一個也別放過,他們是山賊,殺了有功。』 滿天的箭枝立時從守衛的一百多張弓弩飛了出來。 車伕們雖然沒有經驗,但誰也不想落入山賊的手中,又蹲在車頂上面,居高臨下,對著衝過來的山賊奮力射箭。護衛更是受過訓練,連珠箭般射向山賊,山賊陣裡頓時射倒了有四五十人之多。 山賊的人本來比葉歆他們多一半,因見他們人少,一直掉以輕心,這正給了葉歆主攻的機會。此時被迎頭而來的飛箭射的有些慌亂,前排的山賊往後跑,後面的山賊還沒來的及反應就被前面的山賊推攘著後退。 葉歆看著陣前雜亂無章的山賊,瞭解到兩軍人數的差距雖然不小,但敵人沒有受過訓練,進攻毫無章法。 車霆衝在前面,還沒下山崗,身邊的人已倒了一大片,中箭不死的躺在地上呻吟,同時也為後面的山賊們製造了障礙。 他一拍坐騎,揮刀撥開箭枝,不停叫著:『不許跑,他們只有一百多人,上啊!』 山賊們聽到他的呼喝聲都鎮靜了下來,看著葉歆這方都是些車伕裝束的人,心有不甘,都反身攻了過來,頓時殺聲震天。 『集中射擊中央!』葉歆站在馬車頂上看著態勢的發展,想從士氣上給敵人一個重創,從而嚇走敵人。 魏劭聽到了他的指示後,立即將護衛們的射擊點集中,以敵軍中央為主,效果立時顯現了出來,雖然箭枝被車霆揮開了很多,但對山賊陣形的中央造成了嚴重的打擊,山賊被逼左右散開。 車霆非常很勇猛,冒著箭雨一馬當先,箭枝飛到他身邊都讓他給擋開了,在護衛裝箭的空隙,他已經衝到的車陣之前,由於有馬車相隔,他無法騎著馬衝過來,於是騰身而起,跳上車頂,隨手劈翻了幾個正挺槍刺他的車伕。 山賊見他如此勇猛,士氣大振,都叫囂著衝過來。 魏劭見勢不好,立即舞著長劍躍至車頂,不讓他再進一步。 葉歆指揮著其餘的人,道:『車頂上的人換長槍、護衛們換配刀,守住自己的陣地。』然後,他幻至車霆的身邊,舞動著雪籐攻了上去,邊打邊對魏劭道:『這個交給我,你去指揮。』 魏劭應了一聲,撤劍躍下馬車,提起一桿長槍就向山賊攻去。 山賊都被車陣擋住,想突破車間縫隙者,被車頂上的車伕用長槍刺殺;躍上去攻車伕者,卻又遭地下的護衛用刀砍。兩面來擊,山賊又死了幾十個,而葉歆這一方大都只是受輕傷,實力的差距逐漸拉開,葉歆這方開始佔了上風。 為了減少傷亡,魏劭不讓任何人出陣攻擊,他知道山賊都是凶狠之人,單打獨鬥,自己這一方不是對手,能佔上風是多虧車陣相助。 而山賊們懼怕葉歆的這種打法,不敢太過接近車陣,於是便演變成雙方對峙的局面。一百多名山賊圍在車陣的外圍,既不交鋒,又不讓葉歆一方有射箭的機會。 唯一打鬥著的,便是葉歆和車霆。 這車霆似乎練了一身硬功,根本不顧自己,一把九環大刀使得虎虎生風,拼了命似的狂攻葉歆。葉歆的雪籐幾次抽中他的身體,然而伸出的籐刺卻無法刺入他的肌膚。面對車霆的狂攻,葉歆只好不停地轉換位置,使他無法正確找出自己的位置,伺機再攻。 葉歆一方的人都驚惶失色,魏劭想上去幫忙,又怕自己上去反而會妨礙了葉歆,只好著急地在一旁看著。 中央的紅緂和錦兒都站在車篷上,緊張地看著這一場打鬥。 龍天行見葉歆似乎落了下風,提著剛刀便衝了過去。紅緂攔他不住,又不願輕離此車,只好讓他去。 這時車霆邊打邊笑,得意地道:『小子,給爺爺抓癢嗎?太輕了!你小子也挺厲害,居然憑這些車伕和守衛就殺了我這麼多人,老子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葉歆忽然朝他微微一笑,雪籐彈出五枚碧綠的小針閃電般直刺他的嘴巴。 山賊首領大驚,由於小刺的速度太快,距離又近,他還沒來的及閉上嘴,便已被小刺刺中舌頭,一陣的劇痛之後,便是昏沉的暈眩感。 只聽『哎喲』一聲,他向後便倒,原來葉歆趁他中招疏忽功力不凝之際,用雪籐將他點倒捆住。 『你們都聽著,你們的首領已經被擒,都給我放下武器,然後各自散去,否則只有死路一條。』葉歆站在車頂高聲地喊著。 山賊們見首領被人捉了,都不知所措,不到片刻都放下兵器,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第五集 第八章 葉歆把車霆交給魏劭,然後他走到龍天行的身邊,面色一沉,道:「龍大哥,請你一個人將所有屍體都掩埋了。」 龍天行十分不解,問道:「為甚麼?公子,我做錯了甚麼嗎?」 葉歆正色道:「我吩咐你守車,你怎麼擅自離開了?這不是違背了我的吩咐嗎?若有人乘機去攻我的車,你如何承擔後果?」 龍天行低著頭想了一陣,抬起頭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應該不聽吩咐。」 葉歆十分看重龍天行,語重心長的道:「現在是小事,若是將來你當了官,不聽將命是要殺頭的,打仗若是將令不通,必敗無疑。」 雖然葉歆比龍天行小,但看上去葉歆卻成熟許多,畢竟他經過了幾次磨難、險死還生,無論對事或者對人,他的處理手法都更成熟,不像龍天行不是練武就是務農,很少涉及外面的事情。 龍天行虛心地道:「請公子日後多加提點,天行一定多學多聽。」 葉歆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溫言道:「別讓我失望。」說罷便走向自己的馬車。 龍天行認真的自我反省了一遍,然後走去完成自己的懲罰。 葉歆坐在籠子旁陪著冰柔說了一會兒話,魏劭便來報告--方才一戰,死了三名車伕,都是被山賊首領車霆所殺,還有十六名重傷,四十三名輕傷。 葉歆對於己方有人死亡感到難過,安排每人給五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又跟魏劭前去為重傷者治療,所幸都有救。 葉歆親自為他們治療,所有傷者都感激涕零。 辦完了事,葉歆在帳幕中提審車霆。 車霆此時臉上沾滿灰塵,粗黑的短髮雜亂無章,雙目圓睜,狠狠地盯著葉歆,像是要冒火。 他氣焰囂張,大聲地罵道:「卑鄙小人,用暗器傷我,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槍的打,這輸法我不服。」 葉歆煞是有趣的看著他,淡淡地一笑,道:「成王敗寇,輸就是輸,找借口不認輸的人才是小人。」 「我不服!」車霆一邊吼一邊掙扎,可是繩鎖太粗,他掙扎了半天也沒有鬆動。 葉歆聳了聳肩,轉頭對著剛進來的龍天行道:「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龍天行吶吶地道:「我覺得真刀真槍才是武者的行為。」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們剛才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拚命,這是戰爭,當你在戰場跌倒的時候,難道能要求敵人為了公平而等你站起來再打嗎?」 葉歆不是習武出身,所以沒有那種武士意氣和思想,而是將兵法和軍略那種思想帶進了打鬥之中。他的腦海中只知道兵者詭道也,敵我雙方以性命相搏,便如兩軍相交一樣,是鬥智鬥力的戰爭,而不是相互切磋的遊戲,自然沒任何理由相讓,而他還肩負著妻子的將來,不可能因為一點武者道義而陷自己於不利的境地。 「這……」龍天行仍是以武士思想為主導,雖然知道葉歆所說都是事實,但一時間無法接受他的意見,想辯駁又想不到甚麼可以說的,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葉歆不再理他,對著車霆道:「我說的對嗎?」 車霆哼了一聲,把頭扭過一邊,不理葉歆。 「你聚眾搶劫行商、殺人害命,實屬十惡不赦之徒,留你不得。魏劭,我不想動手殺人,你廢了他的武功,再派人將他送到最近的官府衙門,相信官府會很高興見到他。」 「是!」魏劭應了一聲便提車霆出去,車霆一直到走還是在大聲咒罵。 葉歆毫不在意,只是輕笑了幾聲,便離開了帳幕,回到自己的車上去休息,其他的事都交給紅緂和宋錢去辦。 宋錢成為了外事的代表,而紅緂則成為葉歆的代言人和監察人,負責監察宋錢的行動,以及處理一些車隊的簡單事物。這種形式只是葉歆為了將來作的準備。 經過了這次的戰事,葉歆才真正成為這支車隊的核心。之前的日子,護衛隊對於這個年紀輕輕,看上去十分文弱的書生並不看重,而後他幾次顯出身手,才漸漸地對他信服。這次葉歆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完全顯示了他卓越的才能,令車隊的所有人都不勝欽服。 經過了半天的休息,到了下午,太陽略西、氣溫漸落,車隊又準備開始起程。 魏劭走到葉歆的車邊,道:「公子,這一路上恐怕還有山賊,這次的三百多人我已經很吃力,若是下一次有上千名山賊,我們可束手無策,昌州境內的山賊盜賊多如牛毛,我們這麼一大隊車隊在這裡太引人注意,山賊就算本來沒有搶劫的意思,只怕也會來分一杯羹。」 「言之有理,不知魏隊長有何妙計?」葉歆也在為山賊的事而氣惱,他已沒有耐性去應付大大小小的山賊了,雖然他表現的很平靜,但他心中的戾氣日漸增加,尤其是對沒有保護好妻子的那種愧疚感,使他心如刺痛。方纔他沒有親自殺了車霆已經是仁至義盡,心中暗暗決定,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不再留情,格殺毋論。 魏劭道:「公子,為何不走水路?從這裡北上汝河,再由汝河進入眠月河,沿著眠月河自西而東,可以直達京城北方的端慶府,再由端慶府南下京城。」 「我從來沒走過水路,不知走水路的感覺如何。」葉歆猶豫了起來,總覺得大河滾滾,船隻在其中飄蕩,似乎不太安全。 魏劭笑道:「走水路是最舒服的方法,現在雖是雨季,但昌州大旱,這段河道水流穩定,坐上去既穩又平,不似這旱路顛簸,而且水道涼快,暑氣沒有這麼重,人也舒服一些、精神一些,又用不著花費力氣走路,而速度和旱路差不多。」 葉歆頓時心動了,心想既然水路舒服而且涼快,最適合妻子,免得她飽受車馬顛簸之苦,而且還可以避開煩人的山賊。 「好,你把宋錢請來,我跟他商量一下。」 不一會兒,宋錢跑了過來,急聲問道:「公子,您要改水路嗎?」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魏劭說水路既舒服又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錢略加思索了片刻,道:「水路是不錯,但我們的貨最少要五艘貨船,再加上近一百多人,一共需要七八艘船,只怕一時間很難找到這麼多船。」 葉歆眉頭一皺,他本不善理財,對這種商業運作的事情又沒有經驗,因而有些猶豫。想了一陣,又道:「這裡是延平府的黃安縣,離汝河應該不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近的城應該是大約五十里外的建衛府府城,那裡應該有碼頭。」 「公子說的對,這裡往東行大約五里,北上可通建衛城。但汝河只是眠月河的支流,水量不大,所以運載能力有限,因此建衛城的碼頭很小,不會有太多大船,我怕裝不下這麼多人和貨。」 「去看看再說,若是沒有足夠的船隻,可以分開走,或者晚一些再走。」 「也好,我立即親自趕去建衛城安排。」宋錢明白葉歆的意思,走水路沒有機會遇到意外,因此不必有這麼多馬車掩護。 重新設定了路線後,車隊轉向建衛城,第三天早上到達了建衛城。 車隊沒有進城,而是從城牆外圍繞到城北,汝河流經這裡再向東北去二百里匯入大陸的第一大河--眠月河。 作為河岸都市,建衛城並沒有受到旱災的影響,汝河的邊緣地帶仍有大片的農地,農作物已快成熟,金黃般的稻田使著這一片大地充滿了生機,與西部和南部的乾旱地區節然不同。 地方官府為了防止災民進入這一地區,在周邊的道路設置了路障,進入的災民必須有登記。通過這一措施,可以控制災民進入的數量,減少建衛府的負擔。 如此一來,水路交通竟然成了通往其他地區的最重要途徑。 車隊到了河岸,他們便驚奇地發現,原來的石料碼頭確實很小,因此人們在岸邊搭建了臨時的木板碼頭,搬運貨物的苦力和商人絡繹不絕,而岸邊有一排臨時用木板搭建的貨倉,貨倉的後面也有一排新建的木房,都是客棧和食館。 兩排房子的中間有一條寬廣的大道,原來的草地已經被人和馬踩成一條黃土道,只有路邊還有零星的草塊。 岸邊人潮洶湧、車水馬龍,吵雜聲、馬嘶聲和叫喚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宋錢早已先到一步,在岸邊等候,一見到車隊,便急步走到葉歆的車邊,敲了敲車廂,道:「公子,是我宋錢。」 葉歆坐在車中應道:「辦好了嗎?甚麼時候可以起程?」 「公子,商人太多,我又不是本地人,因此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條船,還是條小船,只能裝得下我們幾個。」 葉歆有點不悅,道:「怎麼會這樣?」 「稟公子,我都打聽了,昌州的治安太差,商人們怕被山賊搶劫,全都打算利用水路運輸,船隻的需求量也因而大增,我來的太晚,很多人都在這裡等了好幾天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 「一時間還想不出甚麼辦法。」 葉歆沉思了片刻,道:「租不了船,能不能買船,或者造幾條新船?」 宋錢一拍額頭,喜道:「你看我,光顧著找船,連這都忘了,真該死!還是公子聰明,我這就去找人買船。」說完便興沖沖地走向碼頭。 「大哥,這裡這麼熱鬧,你不去看看?」紅緂坐在車前看著熱鬧的岸邊,好奇的東張西望。 葉歆笑道:「妹子,你和錦兒去看看吧!反正一時也走不了,順便幫我看看有甚麼好吃的或者漂亮的衣服,幫柔兒帶點回來。」 「好啊!錦兒,我們去吧!」 葉歆道:「龍大哥,你陪她們一起去吧!若有甚麼要添置的,就跟銀小姐說。」 「是,公子。」 接著,魏劭走過來問道:「車伕和護衛如何安排?」 葉歆覺得不能虧待這些人,想了想道:「車伕每人賞三兩銀子,放他們出去吃酒,算是犒勞一番。一百名護衛分成三班,每三十三人為一班,輪流守衛車隊,他們辛苦一點,每人賞五兩銀子,另外,給守車的護衛安排好一點的膳食。你辛苦一點,留守在這裡看著,去到京裡我再重謝。若是有興趣,就留在京中,我會為你妥善安排。」 魏劭大喜,連忙拜倒稱謝,他干護衛這行也是為了混口飯吃,葉歆入京趕考,以他的才能和財富,一定能夠飛黃騰達,自己能跟在他身邊,將來也會有出頭之日。 葉歆坐在籠子邊,伸手入籠攬著冰柔,用自己的體溫安撫著冰柔的情緒。 不久,車外傳來了哄鬧聲,車伕和護衛們聽到葉公子賞銀子吃酒,頓時歡聲雷動,都高興地叫了起來。 由於商人眾多,他們這個車隊沒有甚麼人留意,只是有人會在看到中央的大車時多看幾眼罷了。 過了很久,魏劭急急忙忙地跑來稟告:「公子,吃酒的護衛回來稟告,銀小姐她們在酒館中與人發生口角,對方似乎挺有實力,公子是否要親自去看看?」 葉歆無奈地苦笑,心中暗歎又生事端,但紅緂是朋友,又是他身邊最可信之人,將來還要靠她,不能讓她有絲毫危險。 他吩咐魏劭:「我去看看,你親自守在車前。」頓了頓,又厲色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如何處置意圖偷看的人吧?!」 「公子放心,魏劭從不做背信之事,既然答應公子,就不會做有違道義之事。」 葉歆聽他的語氣堅定認真,點了點頭,小聲在冰柔耳邊說了幾句,便走出車廂。 跟著護衛劉大海,葉歆來到了事發地點,大道上被塞得滿滿的,無法通行。 圍觀者不少,大家都小聲議論著,而前方則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葉歆穿過圍觀人群一看,大道旁有兩群人對峙著,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一邊是自己人,以紅緂、錦兒和龍天行三人為首,身邊還有著幾十名護衛;而另一邊的人少一點,大約有二十餘人,都提著兵器。 為首者是名青年,頭束紫金冠、身著錦袍,面如冠玉、鼻若懸丹、唇紅齒白,手持折扇,長的倒是一副好模樣,可惜眉宇間顯露出輕佻浮躁。 葉歆走到紅緂的身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這群人飛揚拔扈,我們本來好好地吃飯,他們卻硬是要我們讓位子,護衛們不肯,就吵了起來。」 「就為這點小事?」葉歆皺了皺眉,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招惹是非,他那個巨大的車廂本就引人注意,他組織車隊本就是為了避開人們的注意。 龍天行插口道:「他們不但蠻橫無理,還出言污辱冰小姐,說她醜得不敢見人,所以才戴上面紗。」 紅緂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葉歆心中苦笑,沒有女人會容忍別人說自己丑,何況紅緂還是個美女,自然無法忍下這口氣。 他走到中央,道:「這位公子,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大動干戈,不如就這麼算了,免得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看了笑話。」 白衣青年哼了一聲,並不答話,他身邊的一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叫囂道:「你們這等賤民,竟敢惹我家公子不高興,你知道我家公子是甚麼人嗎?我家公子是征北大將軍的小公子屈顯武!」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語氣中還有驚異之意。 葉歆這一方的護衛們也大吃一驚,想不到惹上了這號人物。 葉歆上下打量了屈顯武,想起他父親在昌州的所做所為,不由暗暗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屈家的小公子,不知屈公子要如何才肯罷休?」 屈顯武撇了撇嘴,嘻笑道:「放過你們也行。你和那些護衛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再叫那個醜女人把面紗摘下讓大家看看如何丑法。」 「你……」紅緂和錦兒氣得便想衝上去給他一劍,卻被葉歆攔住了。 葉歆淡淡地一笑,道:「公子這麼做,就不怕玷污了屈大將軍的威名嗎?」 屈顯武瞪了他一眼,喝道:「叫你們跪下磕頭已經是便宜了你們!再多說,我可以叫人把你們抓起來,告你們一個辱罵大將軍的罪名。」 葉歆忽然輕笑了一聲,道:「屈公子,我跪下來,怕你受不起。」 屈顯武哼了一聲,道:「沒甚麼事是本公子受不起的。」 「這話也許不錯,不過我有樣東西你一定有興趣,看完了之後,屈公子一定有不同的看法。」 「甚麼東西?」屈顯武疑惑地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這樣東西,若是讓其他人見到,我怕會對公子不利,請公子隨我進去酒館細說。」說罷,葉歆便轉身走向右側的酒館。 屈顯武猶豫了半天,怕葉歆有甚麼不軌的企圖,遲遲不敢動作。 葉歆站在酒館門口回頭笑道:「公子難道怕嗎?這裡是昌州,我想誰也不敢動你。」 屈顯武一想也對,便走了進去。 第五集 第九章 不多時,只聽屈顯武「啊」的驚叫了一聲,他的手下以為他出了甚麼事,緊張地衝向酒館,卻見屈顯武好好的坐著,只是臉上有驚惶之色,而葉歆卻是滿臉笑意。 屈顯武見到手下闖了進來,怒喝一聲:「出去!」 那群狐假虎威的手下,立馬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酒館。 屈顯武見手下都離開了,顫聲問道:「這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葉歆笑道:「這你不用知道,其實還有其他的東西沒有拿出來給你看。我沒有將它拿出來,就是表明對屈大將軍沒有絲毫的敵意。」 屈顯武稍稍放心,問道:「你有甚麼企圖?」 「也沒甚麼,我本不想現在就拿出來,只是屈公子在此為難我,我不得不拿出來。我這次進京趕考,留著這東西,只是想在官場中有個靠山而已。」 屈顯武聽葉歆說了軟話,有求於屈家,立即現出笑容,道:「你放心,你若是為我們屈家辦事,我們不會虧待你,只是這東西是否可以先交給我?」 葉歆搖了搖頭,道:「說句實話,我可不敢現在就將東西交給你,我還在昌州境內,若是屈大將軍一時不高興,想殺我滅口,我可沒有辦法逃。這東西留在我手上,我才有保障,等我做了官,再考慮交還給你們。況且這事我沒有說給任何人知,我不會自己找麻煩,把它交出來。」 「你就不怕我立即叫人把你抓起來?」 「我拿出來給你看,就是說明我不怕你這招,其他的東西已經在京城,只要我出了事,自會有人幫我拿出來交給朝廷,到時候就算屈大將軍權傾一方,也未必會有好下場。」 屈顯武雖然心有不甘,但自家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只好說道:「好吧!我信你,這裡的事就這麼算了。」 葉歆笑了笑,道:「屈公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跟我過不去,將來屈公子若有甚麼要葉某幫忙的事,葉某一定萬死不辭,例如公子繼承大將軍之職一事。」 屈顯武笑了,道:「你果然是聰明人,好,我就交你這個朋友。」 「哪裡,今後還請屈公子多多提攜,葉某也好有能力為公子辦事。」 「一定,一定!」 當兩人滿臉笑意地走出酒館,所有人都驚異的看著兩人,不明白方纔的一對敵人,為何片刻之間已經變成了朋友。 屈顯武吩咐道:「沒事了,大家一場誤會,都散了吧!」 葉歆笑著拱手告辭,接著便領著人離開了。 回到馬車處,錦兒問道:「葉大哥好厲害啊!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成朋友了?」 所有人都有同樣的問題,全望著葉歆。葉歆神秘的一笑,不作回答便走回自己的車廂,眾人只好失望的離去。 宋錢聽了消息也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聽到葉歆與屈顯武交上了朋友,雖然很驚奇,但也沒有多問,只是告訴葉歆買船的事尚在進行之中,恐怕無法即時有結果。 葉歆思考了片刻,拿出一個很小的包袱交給宋錢,道:「你拿著這東西去找屈顯武,告訴他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然後請他幫忙找船,我想很快便有消息。」 宋錢將信將疑地接過了包袱,轉身去找屈顯武。 屈顯武看到包袱中的東西後大喜,在他的幫忙下,宋錢只花了兩天時間就買到了五條大船。 由於仍是不足,葉歆自己要了一條大船,船艙經過改裝,分上下兩層艙。上層是普通的房間,而下層分內外兩層,內層是一個密艙,外層是普通的房間,兩層之間有木板相隔,葉歆在中間放置了毒籐和毒草,只有用道力才能通過。 而這條船上只有葉歆、紅緂主僕及幾個船夫,其他人都分散在另外四條船上,由於裝不下所有貨物,宋錢留下了大部分護衛,由陸路前往京城,身邊只有魏劭所帶的二十名武功最高的手下,守在其餘四條船上。 臨行之日,屈顯武居然特地來送行,葉歆笑著迎了上去,道:「屈公子大駕光臨,葉某不勝欣喜,如今屈公子應該明白葉歆的意思了吧?」 屈顯武笑道:「明白、明白,葉老弟果然是真心助我,我一定在父親面前美言,祝葉老弟金榜提名。」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塊銀牌交給葉歆,又道:「這是代表屈府的牌子,有事的時候拿著它可以方便一點。」 葉歆自然是高興地接了下來,有了這一塊銀牌,日後在官場辦事也容易一點。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葉歆便起程東行。 水上行走果然十分舒適,不但沒有人騷擾,河風吹拂特別的涼爽,而且一路順水而行又穩又快。兩岸的風光無限,日出日落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除了經過一些河岸城市上岸購買食物和日用品外,船隊日夜航行。 只兩日,便已見到了汝河和眠月河的交匯口。不遠處,有一條黃色的長絲帶橫擺在前方,浪頭上閃著金黃色的火花。 明顯的見到汝河水清,眠月河水渾。由於眠月河流域廣闊、支流眾多,因此水中帶著大量的泥砂。這一段是眠月河中游的前段,河面寬廣,水流大而頗急,船隊一進入眠月河流域便覺得速度加快了許多,河道兩岸的景色飛逝,翻捲的河水像薔薇、像牡丹,一朵朵綻放著。 好在船夫都是特意聘請而來的能手,熟練的操縱船帆和船舵,船隊隱定的在河上行駛著。 葉歆第一次見到這條著名的天下第一大河,不禁感慨萬分,自己的命運似乎便如這大河一般,滾滾向前,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而且被河道所限,即使是洶湧的大河也無能力開創新的道路,只能沿著既定的道路而去。 進了眠月河後,靠岸的次數多了很多,主要是因為葉歆怕速度太快,妻子不適,而且水流太急,怕晚上航行有危險,因此每天黃昏靠岸休息,次日天明再走。若是前方沒有港口,他們便早早地在較近的港口休息。如此一來,進行的速度慢了許多,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走出昌州,進入平安州地界。 此時已是九月十七,漸漸增濃的秋意使得天氣開始轉涼,河風吹人,隔外寒冷,葉歆見天氣變了,於是和宋錢商量著靠岸添置冬衣。 宋錢道:「現在經過的地帶沒有甚麼特大的城市,十天後船到雙龍城,那是天下第一大城,十分繁榮,可以買到較好的東西,不如到那裡再買。」 紅緂插嘴道:「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聽說那是個神奇的城市,河兩岸各有一城,在寬廣的河面上又建了水城,將兩座城池連在一起,船可從城下的水道過去。」 葉歆早就從書本上看過眾多對雙龍城的描寫,也不禁心馳神往。 宋錢想起雙龍城的宏偉,也不讚歎道:「我去過一次,那真是天下最偉大的建築,固若金湯,光是城牆就有十丈厚,那河上之城更是巧奪天工,我實在想不出當年是怎麼建造的。」 龍天行和錦兒也忍不住幻想起天下第一大城的模樣。 又走了十天,巨大的雙龍城就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站在船頭,看著那高聳而寬大的城牆。 最奇特的是跨越大河的水城,河中有十個巨大的船形柱子支撐著上面的石城,向西的一面是尖的,為的是減少水流對柱子的撞擊力。而石城的下部呈拱橋狀,中間高、兩邊矮,船隻都是由中央的幾條水道航行。 在城下行船的滋味特別奇妙,看上面的石頂,每個人都擔心城池太重,會塌下來,但幾百年來,城一直都是如此穩固,從未發生過任何意外。 葉歆在讚歎的同時,也為妻子惋惜,她無緣得見這麼宏偉的建築。 船隊排著隊通過了城橋之後,兩岸便出現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碼頭,以及來來往往的船隻,碼頭上,苦力們正努力的背負著貨物在岸上的倉庫和船艙間頻繁的來往。 船隊停泊在碼頭後,宋錢走到葉歆的船上,問道:「公子是否也上岸看看?」 葉歆雖然很想去看看,但不放心妻子一個人在船上,只好說道:「我不上去了,你們先去吧!」 正說著,艙外突然傳來吵雜聲,他們趕緊出去瞭解發生了甚麼事情。 只見一個魁梧的軍官帶著十幾個士兵站在碼頭上,指名要見船主。 宋錢連忙陪笑迎上去,問道:「大人,我是船主,不知何事勞煩大人前來?」 軍官打量了他一下,見他滿身肥肉,一臉富態,十足的商人模樣,道:「凡是經過這裡的船隻都要檢查,還要交航運稅。」 葉歆一聽要檢查,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一路之上,他最擔心的就是官府的盤查,這是避無可避的,不像山賊和災民容易打發。 宋錢也知道不能讓他搜船,冰柔的事是如何也說不清楚的,一旦讓人發現,便可能會招致災禍,就算是能說明白,葉歆也不會讓冰柔這個樣子去公堂問話。 於是,宋錢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軍官的手中,道:「大人,交稅的事好說,其他四艘船都是藥材,大人但查無妨,只這條船上有家眷,似乎不太方便,大人能否通容一下?」 軍官哼了一聲把銀票扔還給宋錢,喝道:「別來這一套,我岳風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從不收賄賂。你叫家眷避開,船我一定要搜。」 宋錢束手無策,回頭看著葉歆。 葉歆雖然很佩服岳風的清廉公正,但此時此刻,他的清廉卻令葉歆面臨難關。 他鎮定地走到岳風的面前,讚道:「岳大人果然清廉為公,草民佩服,只是大人一個九品的副尉,恐怕還沒有資格檢查。」 岳風瞥了他一眼,喝道:「我奉命辦差,沒有甚麼船不能動。你們這樣軟硬兼施,船裡一定有甚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來啊!把這些人給我看住,其他人給我搜!」 「慢著!」葉歆拿出屈顯武給他的那塊銀牌,向岳風一揚,喝道:「這是征北大將軍的船,誰敢動,就是與屈大將軍過不去。」 士兵都停住腳步,看著岳風。 岳風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見葉歆手上銀牌刻著「征北大將軍屈」六個字,確實是屈復清的信物。 他猶豫了一陣,雙目一睜,喝道:「即使是征北大將軍的船,也得搜!」 「不行!你這麼做,就是對大將軍不敬。叫你的上司來,我要和他說!」對於岳風的固執,葉歆也覺得頭疼,岳風依章辦法,一點錯也沒有,自己也沒有做錯甚麼,只是船萬萬搜不得。 「岳某一定要搜!來人啊,給我搜,有事我頂著!」 十幾個士兵聽到命令,便要往裡闖。 「都給站住,誰敢動一下,別怪我無情!」葉歆站立在船艙門口,舞起雪籐將士兵攔住。 岸上的人見這裡吵了起來,都圍過來看發生了甚麼事。 葉歆見周圍圍著大群人,心生一計,道:「大人若是要搜,請大人一個進去,這麼多人會驚擾了女眷。」 岳風見他答應搜船,也就不再說甚麼,隨著葉歆走進了船艙。 岸上的人見沒事發生正欲離去,忽聽船艙內傳來大叫:「岳風,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調戲女眷,我跟你拼了!」 眾人一片嘩然,想不到名聲不錯的岳風竟然做出這種事情,都爭相回到岸邊觀看。只見葉歆走出了船艙,後面的龍天行拎著岳風出來,扔在甲板上。 葉歆大聲道:「諸位,這岳風竟然假藉搜船之機,調戲我家眷,被我擒獲。」然後指著地上的岳風破口大罵,道:「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以權謀私,硬闖女眷房間在前,調戲我妻子在後,實在可恥,朝廷竟然用了你這樣的軍官,實在是朝廷的不幸、雙龍城百姓的不幸。而且這是征北大將軍的船,你置屈大將軍的顏面於不顧?說,你受了何人的指使,跟屈大將軍過不去?」 岳風被他點中啞,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 他的官聲不錯、為官清廉,圍觀的人本來不太相信岳風會做出這種事,但見葉歆言之鑿鑿,而岳風又沒有出言反擊,都開始相信葉歆的話,不少人指指點點,有的更大聲斥罵了起來。 岳風聽了雙目怒睜,氣得肺都要炸開,卻又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只能無奈地聽著人們的咒罵。 而岳風的手下都慌了,連忙去找上司來。 過了不久,他們領著一個身著官服的人前來。 那官員走到葉歆的面前,瞪了地上的岳風一眼,然後道:「下官是平安州河道巡檢使汪寶山,請問這位公子是屈大將軍的甚麼人?」 葉歆聽到「汪寶山」這個名字覺得耳熟,略加思索後,眼睛突然一亮。 他的臉上出現了笑容,道:「原來是汪大人,在下葉歆,替屈五公子辦事,受命運四船藥材進京。」接著又亮出銀牌。 汪寶山見了銀牌立即行禮,問道:「不知岳風何事冒犯了葉公子?」 葉歆冷冷地道:「這個岳風藉搜船之機,竟然辱罵屈大將軍,又硬闖女眷的房間,見在下的妻子美貌,乘機調戲她,在下不憤,因而擒下他,本欲送官,汪大人來的正好,這事就交給汪大人了。這是有關屈大將軍的威信問題,不可等閒視之,汪大人若是不辦,我寫信請屈大將軍親自來辦。」 汪寶山頓時慌了,陪笑道:「這等小事不必勞動大將軍,下官一定將事辦的妥妥當當,包管公子滿意。」 葉歆傲然地點了點頭,道:「汪大人如此明白事理,不愧一方大員,果然是朝廷的棟樑之材,將來一定前途無限,屈大將軍若知道此事,一定十分高興。」 汪寶山大喜,立即鞠躬行禮,低聲下氣地道:「還請公子在大將軍面前多美言幾句。」 「一定!」 汪寶山為了得到屈大將軍這個靠山,當然要做樣表態。 他連忙喝道:「來人啊!把這個岳風給我捆上,帶回去押入大牢,聽候審訊。」接著又獻媚似的問道:「公子覺得如何處置這個岳風較為恰當?」 葉歆心知肚明,岳風是個好官,他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想因此而斷送了一個好官的前程。 他誠懇的道:「聽說這個岳風在這裡的官聲不錯,這次的行為想必是一時糊塗所致,我看也不必追究了,關他十天半個月讓他反省一下也就算了。」他計算著船在這裡最多待上三五天,不想岳風與他過不去,因此說了十天之數。 岳風弄不清楚葉歆在玩甚麼,他現在就是要將自己罷官問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為自己說情。 汪寶山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叫人把岳風抬走,還拍著馬屁,道:「公子果然海量,不愧是大將軍府出身,不知公子可願到我府上作客,讓下官盡地主之誼?」 葉歆笑道:「大人客氣,明晚定當登門拜候大人,不過這事請大人不要聲張,免得多事。」 汪寶山立即明白,他以為屈府運了甚麼重要的東西,不欲聲張,而且他也不願城中其他官員知曉此事而搶了他表現的機會,因而應道:「葉公子放心,這事我一定守秘。公子不如住在我府,豈不方便?」 「至於住在大人府上就不必了,只希望大人不要讓閒雜人等騷擾女眷就行了。」 「這是下官應當做的。」汪寶山轉身吩咐那群官兵道:「你們在這個碼頭守著,不許閒雜人等接近、不許向外洩露,一切聽從葉公子的調度。」 官兵們哄然答應,汪寶山便得意洋洋的告辭離去。 待汪寶山告辭後,紅緂問道:「大哥,這麼做好嗎?」 葉歆無奈地苦笑道:「有甚麼辦法?這個岳風軟硬不吃,除了這方法,我再也想不出甚麼辦法不讓他搜船。」 「他日後的仕途恐怕會大受影響。」 「此人剛直不阿、守職盡忠,是個人材,若我有機會一定會重用他,但這是日後的事,現在我只能說聲抱歉。」 「算了,不說了。有這群官兵守著,大哥你可放心的上岸了吧?」 「是應該上岸走走,我回去佈置一下,你在這裡等我。」 葉歆回到密艙,安排妥當之後,便帶著紅緂主僕和龍天行上岸。 臨行之時又叫宋錢賞了士兵每人十兩銀子,讓他們盡心守衛。 第五集 第十章 雙龍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分為三個部分。 眠月河以南的部分稱為南城,又稱民城,以商業區和住宅區為主,作為天嵐皇朝的首都時,光是居民就有百餘萬,而現在也有七八十萬人;河之上稱為龍城,有舊天嵐皇朝的皇宮,現在平安州各級各部的衙門以及官員的府第,都在龍城之中;河的北岸稱為北城,佈滿了軍營和糧倉等軍事設施,可以駐紮二十萬大軍。 南城和北城之外又挖了一條寬二十丈的護城河,引眠月河的活水入主,順流不息,成為城池的第一道屏障。 南城的護城河之外,有大片雜亂的民居,多為一些窮人的居所,還有各種各樣的小販在街道上擺賣,十分熱鬧,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也都喜歡在這裡落腳,因為這裡更加方便,官府的管轄也弱一些,因此黑市在這裡十分活躍。 葉歆等四人興致勃勃地沿著道路在城外的平民區走了一圈,他們都沒有見到過如此大的城市,不禁為這個城市而感歎,尤其是聽到有關舊皇朝時雙龍城如何繁榮的故事。 逛了一陣,他們來到了一間小酒館休息,酒館雖小,但客人不少,都在這裡談天說地、扯東道西,說的人高興、聽的人也高興。 葉歆等人坐在最裡面的一張空桌子旁,隨便點了幾樣小菜,也在那裡談笑。 「大哥,這城太大了,走得我的腳都酸了,城裡面還不知道是甚麼樣呢!」 「是啊!今天在城外轉轉,明天再進城。」 正說著,夥計便送了食物過來。 葉歆拉住夥計問道:「夥計,城外有甚麼好去處嗎?」 夥計笑著答道:「客官,這雙龍城最出名的當然就是這座城池。」 「我知道,我是想問還有沒有其他甚麼特別的好去處?」 夥計瞥了一眼紅緂和錦兒,小聲的在葉歆的耳邊說道:「西星街是個好地方。」 紅緂耳尖,聽了夥計的話,問道:「西星街?」 這一問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紅緂煞是奇怪,忍不住四周張望。 夥計笑著小聲道:「夫人小聲點,那裡都是妓院。」 紅緂窘得臉紅,玉面生霞,啐了一口,不敢再說,好在她戴著面紗,不然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葉歆也十分尷尬,道:「不是問你這個,還有沒有其他的好去處?」 夥計還是小聲地在他耳邊問道:「西星街尾有間白華客棧,那兒有個天下第一的地下黑市,每天晚上開門,早上關門,有很多好東西都可以在那裡買到,從寶物到美女,甚麼都有。」 葉歆有點好奇,又問:「不怕官府抓嗎?」 夥計小聲道:「官員都有銀子收,誰還來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客官您慢用,我還要招呼其他人。」說罷便走開了。 錦兒道:「葉大哥,不如去看看。」 紅緂和龍天行也點頭附和著。 葉歆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已答應了妻子要盡快回去陪她,不能失信,於是說道:「我們先回去,等天黑了再決定。」 紅緂立即醒悟,連忙點頭贊成。 吃完了東西,他們繼續逛街。由於區域太大,光是城外的區域,他們就逛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船上。 外面守護的士兵們收了銀子,又有上頭的吩咐,倒也盡心盡力地守護著船隊。冰柔被點了睡,正安靜地睡在密艙裡。 葉歆弄醒妻子,將所買來的食物和衣物拿給她,還與她說起這雙龍城的繁華,聽得冰柔羨慕不已。 她想到自己被關在籠子裡,甚麼地方也不能去,忍不住又傷心了起來,葉歆好一陣安撫才使她收了泣聲。 宋錢回來時,卻說已把四船的藥材都買了,又買了一大批絲綢。 葉歆沒有理會,他已經把財政都交給了宋錢,一切由他安排,只要有貨物可以避免將來上岸時引人注意便可。 夜深時分,葉歆見妻子睡了,這才和紅緂主僕以及龍天行前往夥計所說的黑市。 宋錢本來就對這一類事情好奇,聽到有黑市,也跟著一起去了,隨行的還有護衛隊隊長魏劭。 找到半天,他們才來到西星街。與其他街道不同的是,這裡十分熱鬧,燈火通明,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街道上有不少人進進出出,還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風塵女子站在妓院門口,笑吟吟地裊著腰肢,招引來往的尋芳客。 葉歆皺著眉頭走在街上,不時的避開迎上的煙花女子,一副厭惡的樣子。 龍天行則有些尷尬,臉窘得發紅,好在是夜晚,不太矚目。 紅緂和錦兒更是羞得低下頭,不敢多看。 而魏劭和宋錢則不時用眼掃瞄著每個女子,像是在評比著她們的姿色。 好不容易來到了街尾,眼前有一幢兩層高的客棧,佔地很大。門口有多名守衛守著,不時的有人進出。 葉歆一行人走到門口,只見一名守衛走了過來,問道:「您是要住店嗎?」 葉歆為了顯出身份,傲然一笑,道:「聽說這裡好玩,所以來看看。」 守衛立即心領神會,又見他氣勢不凡,像是富家子弟,而宋錢則一副富人的模樣,認定他們是想去黑市,陪笑著道:「您跟我來。」 在守衛的帶領下,葉歆等人走進了客棧,繞過了前廳後,來到一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守衛道:「下面會有人招呼,您請自便。」 宋錢隨手給了他一錠銀子,幾人便自行沿著台階往下走。 下到底部,果然有人迎了上來,問道:「客官想去哪一個廳?」 「哪一個廳?」 來人陪笑道:「客官是第一次來吧!我們這裡分絕色廳、古玩廳、異寶廳和神武廳。絕色廳買的是美女,異寶廳買的是珍貴的古董和珠寶,而神武廳買的是兵器。」 葉歆轉頭對諸人道:「你們自己選擇吧!無需一起,我只想隨便看看。」 宋錢和魏劭二話不說,一起急步向絕色廳走去,而龍天行想了想便轉身去了神武廳,紅緂和錦兒則留在葉歆身邊。 「妹子,你想去哪裡?」 紅緂調侃道:「大哥不會是想去絕色廳吧?」 葉歆笑道:「你和柔兒都已經是絕色了,何必再找絕色。」 面紗下的紅緂略帶嬌羞,卻有一絲興奮和狂喜,只是她自己不曾發現而已。 「那可不對,天下第一美女非你那位姐姐莫屬,我實在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麼美的女子,若我是男子,一定狀若癡狂。」 葉歆想起凝心仙子般的容顏,也不由地讚歎道:「是啊!凝姐姐當之無愧,可惜世人無緣得見,她若下山,必然傾倒天下。」接著正色道:「妹子,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 紅緂笑了笑道:「我知道,她除了你誰也不肯見,我實在佩服你,面對這等仙子般的人物竟然不動心。」 葉歆歎道:「是我擾亂了她的清修,得她垂青,心中有愧,但天下可失,糟糠之妻不可棄,我可不想天下人都罵我是負心人。」 「葉大哥,快走吧!再說天就亮了。」錦兒見他們兩個說得投入,覺得無趣,因而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他們首先走到絕色廳去找宋錢和魏劭。 這個廳十常熱鬧,偌大的廳內擠得水洩不通,到處都是人頭湧湧,不停地有人喝采叫喚。 台上有一個中年主持人,身著錦衣,正高聲地說話。台上還有一排十幾名的女子,樣貌也算是不俗,只是她們都濃妝艷抹,穿著褻衣,粉嫩的玉臂和細長的大腿都露了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她們的臉上還故意露出害羞狀,越發引得眾人垂涎,紛紛出價,不到片刻,所有女子都讓人給買光了。 葉歆和紅緂看著周圍的男人,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便想離開,這時宋錢和魏劭發現了他們,熱情地將他們請到自己的桌子。 紅緂不悅道:「這藏污納垢,與外面的那些有甚麼區別?」 宋錢笑道:「與銀小姐的美貌相比,固然是俗貨。」 魏劭和龍天行都沒有見過面紗下的紅緂,全好奇地盯著她看。 葉歆清咳了一聲,道:「你們看吧!我沒興趣,我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說罷便想離開。 宋錢一把拉住他,道:「我知道你情深意重,但看看無妨。這些只是普通貨色,我問過了,等一會兒會有絕色美女出場,聽說是這裡的頭牌,要價極高,至今都沒有人有能力買下她。」 紅緂和錦兒聽到有絕色美女,也想看看是否真的屬實,也慫恿葉歆留下來。但葉歆搖了搖頭,起身走了出去,紅緂和兒只好作罷,跟在他身邊。 就在這時,大廳突然變的鴉雀無聲,葉歆見面前的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的身後,知道一定是台上出現了所謂的絕色美女,但他沒有回頭,依然走向大門。 紅緂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頭一看,只見紅緂笑著指了指台上。 葉歆往台上瞧了一眼,只見一名清雅的少女裊裊婷婷地走上了台,面如芙蓉、眉若輕煙、腮染紅霞、朱唇似丹、纖腰拂柳、白紗裹身,裡面穿的是粉紫的長裙。 眉頭微蹙,有一種似有非有的淡愁,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但有一種自然的風流態度,讓人看上去便想小心呵護。 然而在葉歆的眼中,此女雖然出眾,但也只與冰柔和紅緂差不多,比起凝心,尚差一節,只是那種嬌怯的神態別有不同,然而他並不會被美色所動,否則早已接受了凝心。 他只瞧了一眼,便回頭繼續走向廳外。 出了絕色廳,紅緂追到葉歆身後,笑道:「大哥怎麼走得這麼快,難道此女不入你的眼睛,還是怕自己忍不住動了心?」 葉歆面色不悅,道:「妹子,別拿這事來說笑。」 紅緂見他生氣,連忙道歉。 葉歆拿她沒辦法,瞪了她一眼,然後輕輕一笑,也就算了。 接著,三人走進了異寶廳。 裡面有些暗,人也不少,但都是身著錦衣的富豪,身邊還有妻妾丫鬟和保鏢。 他們找了一張離台較近的空桌坐下,桌上有一個牌子,似乎是競爭用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台上正有一人,手持著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大聲道:「這顆夜明珠是天下最大的,是當年天嵐皇朝聖主江天風送給第一位妻子的定情之物,後來她不知所蹤,這顆夜明珠也消失了,今年才有人從山中找到此物。底價是二十萬兩銀子,有誰出價?」 台下看了都讚歎不絕。紅緂看了也是羨慕不已,不停地讚歎著夜明珠的美麗動人。 葉歆卻小聲地在紅緂耳邊道:「這東西買了也不能拿出來給人看,只有皇上和皇后戴了才不會招人話柄。」 果然,主持人叫了半晌也沒有人出價,只好收回。葉歆本想買來獻給皇上,做為進身之階,可身上沒有足夠的銀兩,只好作罷。 主持人接著拿出一個小盒子出來,道:「這是神藥『天心丹』,在世上流通的只有四顆,價值在三十萬兩以上,皇上又定為御藥,不可私下買賣。這顆的底價也是三十萬兩,請大家競投。」 四周的驚叫聲立即響了起來,只有葉歆苦笑連連,想不到這裡居然會有天心丹出售,同時又懷疑起天心丹的來源和真假。 有人替他問了出來:「既然曾經出售的天心丹只有四顆,我們怎麼知道這顆是真是假?」 主持人應道:「雖說只賣了四顆,但天龍醫聖後來又進貢了好幾顆給皇上,這顆是宮中流出來的,所以貨真價實,絕無欺騙。」 眾人一聽都爭相出價,交投立時活躍了起來,最終到了五十萬的價位,被一個青年商人買了。 正當紅緂和錦兒都在為奇高的價格感到驚訝時,葉歆卻在暗笑,這天心丹是兩年前做的,因沒有用移命術維持藥效,早已沒了效用,花五十萬買一顆沒用的藥,實在是愚蠢之極。 此時,誰也不曾想到這一顆失了效的「神藥」將會引致一場震撼朝野的軒然大波,就連葉歆自己也牽涉其中。 錦兒忽然小聲問道:「葉大哥,你說過送我一顆玉蓉丸,甚麼時候給啊?」 紅緂附和道:「是啊!聽說吃了後會變得更美,我也想試試。」 葉歆小聲道:「等柔兒出來了,我再送給你們。」 紅緂和錦兒立即噘起了小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正當他們談笑之時,主持又拿出一堆物品,像是一堆書籍,接著賣力的介紹了一番,說這些書是天嵐皇宮流落出來的存書,很有收藏價值。 可台下的人對於這些都似乎沒有甚麼興趣,雖是有幾百年的歷史,但書很難保藏,而富商們又不喜這一類東西,因此開了半天價,竟沒有人出價。主持人沒辦法,只好一本本拿起來展示給台下的人看。 葉歆原本也沒有甚麼興趣,但當眼角不經意地掃了台上一眼時,卻被主持人手上拿的一本書給吸引了,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魔族文字,想不到除了凝心的那本《魔語寶典》和自己的那本《水系魔法》外,還有第三本魔族的書。 台下眾人都看不懂書上的文字,因此誰也沒興趣。 主持人自己也覺得這些書不會吸引商人們的注意,無奈地正欲收回,卻聽葉歆問道:「底價多少?」 主持人聽到有人問價而大喜,望向葉歆。他見葉歆一身文人的打扮,知道這類人才會對這些書有興趣,笑著答道:「不多,三千兩。」 葉歆二話不說便買了下來,接著便有侍從捧著書走了過來,葉歆付了錢後便認真的翻閱起那本用魔族語寫的書,他雖然記不住所有的魔族文,但他那種過目不忘的本領也記下了不少的魔族文字。 剛讀到一半,他的神情已從好奇變成驚訝,再變成震驚。 紅緂和錦兒見他花了三千兩去買幾本破書,都覺得奇怪,又見他的神情異樣,都伸了頭過去看。 只見書是用普通紙做的,而書上的文字都是手寫的,隨著葉歆的翻閱,她們發現書中不但有她們看不懂的文字,還有很多地圖,幾乎是二三頁文字便有一張圖或者一幅畫。 「大哥,這是甚麼書?我怎麼都看不懂?」紅緂好奇地問著。 葉歆闔上書,笑道:「這可是寶貝。」 「寶貝?」紅緂和錦兒怎麼也不相信這本破書是寶貝。 葉歆將書揣入懷中,小聲道:「回去再告訴你們。」 紅緂和錦兒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越發好奇。 葉歆又翻了翻其他幾本書,都是些皇族的日記一類的東西,記載著皇族成員的私隱和醜聞。 他覺得沒意思,便交給紅緂和錦兒,她們卻被書中記載的東西吸引了,看得興趣十足,抱著書不放。 主持人又拿出一些東西拍買,都是些珠寶,雖然價值不菲,但葉歆一點興趣也沒有,坐了一陣,便帶紅緂與錦兒離開了。 第五集 第十一章 他們沿著華麗的走廊向右走,不到片刻便來到神武廳。 這裡的氣氛異常的熱鬧,在座的都是武人打扮,腰間都懸著刀劍,正在那裡為買一把寶劍爭的面紅耳赤。 葉歆三人瞥見龍天行在左上角的第六張桌,便走了過去。 龍天行一見到葉歆就興奮地道:「公子,快看啊!現在正在拍賣的可是名刀『華越』。」 葉歆眼都沒抬,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語,他對兵器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即使是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在他手上也只是一堆廢鐵,不如一棵小草有用。 但他看到龍天行眼都不眨地望向台上,心有所動,也看了看台上。只見主持人手拿一把細刃刀,刀身既窄且薄,看上去很輕,劍身是藍色的,在燭光下閃爍著耀眼的藍光。 他又看了看周圍的人,所有人都現出羨慕之色,連身邊的紅緂主僕也是如此。 這個廳中的武人似乎沒有方才異寶廳的人富有,叫價都是以五百或一千為單位,雖然很激烈,但叫了半天才叫到三萬的價位。 葉歆看了看身上的銀票,宋錢交給他的大約有十萬兩,再加上他隨身的五萬多兩,一共是十五萬,便開口叫道:「五萬!」 價格一下子上去了二萬,所有人都望了過來,葉歆有禮地回以一笑。 「五萬兩白銀,誰還出價?」主持人似乎對於五萬兩的價錢還是心有不甘,不停地鼓動著人們出價,想再推高價格。 可是眾人看到葉歆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都猶豫了起來,以為葉歆是甚麼富家的子弟,有豐厚的身家支持,所以都不願與他爭。 在沒有人出價的情況下,葉歆以五萬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名刀「華越」。 當侍從捧著「華越」到他面前的時候,葉歆沒有接,而是向龍天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接下。 龍天行激動地捧著「華越」看來看去,簡直愛不釋手。 葉歆滿意地笑了,小聲對紅緂道:「妹子若是看中甚麼名劍,跟我說一聲便可。」 紅緂搖了搖頭道:「我身上的劍是父親贈的,也算是名劍,不用再破費了。」 葉歆只好作罷,見廳內沒甚麼好看的,便想離開。這時,主持人的話令他留在了座位上。 「諸位,接下來要拍賣的是一份殺手合約,為期三年。」 「連這也可以拍賣?」葉歆被新的見聞嚇了一跳。 龍天行道:「我在雪刀門的時候聽過,確實有一種人以殺手為職業。」 「不是所有門派都在官府嚴密的控制下嗎?」 「這是以前黑道殘留下來的後裔。自從官府控制武學門派後,便開始全面打擊黑道,黑道幾乎被消滅殆盡,少量的人逃到了鐵涼和清月。但也有的人躲了起來,他們被官府列入了黑名單之中,不能曝光,只能暗地替一些人去殺人賺錢,這種人便成為了職業殺手的雛形。」 「現在不是已經不再追捕這些人了嗎?」 「就是因為大量黑道的後裔擺脫了原來的身份,殺手這一行業已經從天龍境內消失了,聽說在鐵涼和清月還有這一類活動,因此這份公開拍賣的合約在天龍境內可算是絕無僅有。」 「哦,原來如此。」葉歆煞是有趣地看著台上。 然而,主持人並沒有請出該名殺手,只是繼續說道:「這是今晚特別的拍賣,所以形式有些不同。為了保障買主和殺手,這個買賣將暗中進行。在此就請每位買主將自己所出的條件寫在紙上,再寫上自己的號碼。殺手此刻已隱身在大廳之中,他看了之後,若是同意其中一位所出的條件,便會跟著那人去到他家,你們回到家中自然會發現他的身影。」 「我怎麼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用?」一個瘦長的中年漢子說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主持人微笑著從台上拿起一把小刀,道:「請問這可是你的?」 那漢子嚇了一跳,驚叫道:「我的貼身小刀怎麼會在你手上?」 「這是那個殺手交給我的,這應該可以證明他的能力。」 不少人都不由的打了一個寒噤,對於這個無影無蹤的殺手感到恐慌,說不定甚麼時候便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然而更多的人對這名殺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因此,這個新的拍賣方式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參與,這不單是一項競投,也成了一場遊戲。 紅緂、錦兒和龍天行看著葉歆,等他拿主意。葉歆也很有興趣,笑著在紙上寫了幾句話,然後交給侍從。 錦兒好奇地問道:「葉大哥,你出了甚麼價?」 葉歆笑而不答,暗地裡則默默地用草木感應,想感應廳中是否有殺氣存在,因為木行道術對於殺氣是很敏感的,廳中的鮮花擺設,便成為了他利用的對象。 他覺得作為殺手,就算隱藏的再好,多少也會有點殺氣,可是探了許久,甚麼也探不到,他對這名殺手更感到好奇,網羅之心更濃。 收集完所有競投者的條件後,主持人道:「今日所有物品都已賣完,請大家明日再來。」 眾人見沒有東西看了,都一哄而散,葉歆等人也隨著人群離開了地下大廳。 宋錢和魏劭早已在上面等候,話裡還在讚歎著方纔的美女。 葉歆笑著對宋錢道:「既然未曾娶妻,何不買下?」 宋錢擺手道:「不行、不行,底價竟然要一百萬兩銀子,又不知道有甚麼背景,所以人們都看著,沒有人敢買。」 「一百萬?」葉歆也嚇了一跳。 宋錢歎道:「真是可惜,不過這種美女跟在我身邊實在有點不像話,買不起也好。所幸也沒有人買去,省得心裡不舒服。」又問道:「公子今日收穫如何?」 「倒是不錯,還有一樣不知道能否買成。」 「哦!甚麼東西這麼費神?」 龍天行和紅緂便把事情說了一遍。 宋錢好奇地問道:「公子出了甚麼條件?」 「一場小小的遊戲。」 「一場遊戲?」所有人都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意思。 「稍後便知。」葉歆微笑著瞥了一眼前方的樹梢:「說不定他已在我們身邊看著我們。」 眾人嚇了一跳,不停地向四周張望。 葉歆道:「不用看了,我們回去吧!他若是對我出的條件滿意,自然會跟著我們。」說罷逕自往碼頭方向走去。 回到船上,天邊初白,眾人一夜沒睡,此時都乏了,各自回房休息。 龍天行突然追到葉歆的面前,把那把「華越」交給他。 葉歆笑著道:「龍大哥,快把刀收下吧!回去再看,反正已經是你的東西,甚麼時候看都可以。」 龍天行驚訝地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葉歆,懷疑他說的是玩笑話。 「我從不用這些兵器,買了就是給你的,不過你可是得勤練刀術,免得讓人給搶走了。」 「這可使不得,太名貴了,天行受之有愧。」 「龍大哥何必客氣,將來有不少事要勞煩大哥幫忙,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大哥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龍天行不知所措地看著手上的刀,又看了看葉歆,他見葉歆滿臉熱忱,於是捧著刀跪在地上,激動地道:「這刀便是我的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天行一定鞠躬盡粹為公子效勞,以報公子厚贈。」 葉歆連忙扶起他,真誠地道:「大哥快請起,讓人看見了不好,我能結識龍大哥是我的福氣,大哥這麼做豈不是折殺葉某?!」 龍天行激動得不知道說甚麼好,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明白,然後回到密艙中休息。 密艙有兩層,葉歆在外層佈滿了毒籐和毒草,除了他,誰也無法進去。 他打開第一道門,走進了毒籐陣中,毒籐自動的讓開道路,當他走過去以後又回復原狀。 他正想打開第二道門的時候,手忽然停了下來,微微一笑,道:「出來吧!」 身後突然閃出一個黑影,個子不高,有點瘦,黑布蒙頭,露出兩隻晶亮的眼睛,身上看不出帶著兵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你是怎麼發現的?」蒙面人的聲音很怪,沙啞中帶著尖銳,聽得葉歆很不舒服,但他仍是笑臉以對。 葉歆指著周圍的毒籐道:「是它告訴我的。」 黑衣人雖然不明白,但未曾多說,問道:「你決定了嗎?為甚麼?」 葉歆笑道:「沒甚麼,只是想確定一下你是否真的能幹。」 「方纔大廳裡不是已經證明了嗎?」 「那只是小事,我需要能做大事的人,不是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小事,辦完了這件事就證明你有能力幫我做事。」 「時間?」 「一天之內。明晚子時來此見我,拿東西來,我交訂金五萬。」 「為甚麼要那東西?」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要的是辦事的人,不是打聽消息的人。」 黑衣人點了點頭,閃身離開。 葉歆坦然一笑,開門進了密艙。冰柔睡得很安穩,葉歆走到身邊,摸了摸她的秀髮,然後在籠子旁睡了。 一覺睡醒,已是正午過後。葉歆梳洗完畢,又帶著紅緂等三人出遊,這次他們直接從南城的東門進城。 走在高大的城牆下,向上看,感覺特異,就像是站在山腳下看著山頂一般。 龍天行不禁歎道:「好高大的城牆啊!」 葉歆附和道:「是啊!當年建此城者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正說著,他的身形忽然向前飄了半尺,一道寒光穿過了他原來站著的位置,「叮的一聲」打在石地上,閃出一絲火星。 「有刺客!」紅緂驚叫了起來。 不少的行人因此而驚惶失措,各自逃離。守城門的士兵也十分緊張,連忙跑過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葉歆從地上撿起一枚銅錢,笑著向士兵道:「沒事,我的同伴亂叫而己,不必驚惶。」 士兵將信將疑地回到自己的崗位。 紅緂小聲地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一會兒再說。」葉歆沒有回答,便領著三人走進了南城。 城內和城外分別很大,城外的街道雜亂無章,而城內的街道都是直道,沒有一條是彎的,街道寬廣,房屋分設兩側,十分整齊。 城內共分成五區,東西最外的兩側是商住混合區,向內是兩片高級商業區,最核心的是富人區。 南城和北城之間有兩條通道,分別位於龍城的兩側,由高大的城牆分隔開,這兩條通道並不開放,有重兵把守,因為北城有很多重要的軍事設施和糧草倉庫。 葉歆等人首先來到了平民區,雖說是平民區,但比起城外,還是好很多,這裡居住的人也可算是小康之家。 在這裡,他們一會兒去茶館喝茶,一會兒去琴院聽琴,一會兒又跑到酒館去與人談天說地。 游了一個下午,他們買了很多東西,因此葉歆打發龍天行拿著東西先回船,而他和紅緂主僕來到富人區內的一間十分雅致的酒樓。 酒樓很高,有四層,從四樓的雅間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很整齊的道路和房屋。 「大哥,我實在不明白,這裡這麼多官員你不去見,為甚麼偏要去見那個汪寶山,他又不是甚麼大官,而且只會阿諛奉承,我看他一定不是甚麼好官。」 葉歆輕輕一笑,道:「你別小看他,有的事情從表面上並不能看清楚其中的真相。而且不一定好官才要去見,有的時候壞官也值得一見,見他們可比見好官更重要。」接著苦笑了一聲道:「也許我也未必能有機會做好官。」 「大哥這話我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我要做官的目的是甚麼,若是做個好官,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達成目標,有的時候也不免要用些手段,甚至殺人。」 紅緂有些猶豫,問道:「若是好官與你做對,你怎麼辦?」 「能化解的便化解之,不能的便去之,總之不能讓人破壞了計劃。」 「大哥這麼做,豈不是有違道義?」 葉歆被她的斥責牽動了心事,一把搶過紅緂的酒杯,一飲而盡,心中的不滿和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恨恨地道:「若柔兒平安無事,我又何必百般籌劃,狐假虎威,冒天大的險來幹這種事?我也想無憂無慮的生活、我也想笑傲山林,可我又有甚麼辦法,柔兒一日不出來,我就一日不得安寧。你別以為柔兒如今很安靜,那只是她在掩飾內心的痛苦,誰待在那籠子裡都會發瘋的。但她瞭解我,她知道她不能崩潰,她一崩潰,我們兩個就都完了,因此她才強言歡笑不想惹我傷心,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些日子,我在人前總是一副笑臉,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麻木了,其實真正表情只有一個,那就是痛苦,臉上現出來的不過是一張張面具而已。」 紅緂看到葉歆一臉痛苦的表情而感到不安和內疚,寬言撫慰道:「大哥,是我說錯話,你別放在心上。」 「妹子,我們還沒有入京,你還有機會選擇離開,前面等待著我們的將是變幻莫測的官場、是殺人不見血的爭鬥、是血雨腥風的京華風雲,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恩將仇報、過橋抽板、落井下石,所有陰險的東西都會在那裡等待著我們,稍有不慎,將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紅緂和錦兒聽了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葉歆又道:「你們應該仔細地考慮一下,這事與你們無關,即使離開,我也不會怪你們。」 紅緂堅定地道:「大哥,我說過,是我殺死了金耀明,害得柔姐出不來。救出柔姐,我義不容辭。」 葉歆忽然捉住她的手,真誠地道:「謝謝,有你們相助,我的信心大了許多。」 紅緂的臉羞得腓紅,連忙縮手。 葉歆沒有在意,復道:「妹子,晚上汪府你就不必去了,我一個人去比較合適。」 「這是為甚麼?」 「汪寶山,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又在這大官眾多的雙龍城中,然而我重視的是河道巡檢使這個職位,以及他背後的勢力。」 「他只不過是個正四品的河巡檢使,負責平安州一段河道的運輸和管理,上面還有河道總督,沒有甚麼特別之處。」 葉歆問道:「妹子這一路行船,不知有何感想?」 紅緂立即有些領悟,反問道:「大哥指的是平安州的河運?」 「妹子果真聰明,正是如此。」 「難道大哥也想經商?若非如此,這河運與你有何關係?」 葉歆笑道:「這是其一。而今我發現官場之中,金錢是不能缺少的重要一環,能用金錢打發的事情還是要用金錢,打發不了的再使手段。這一段水道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尤其是這雙龍城,無論經濟還是軍事都有很重要的地理位置,我想在這裡留下眼線,同時也能經商一舉數得。不過這事需要宋錢去做,我只是向汪寶山要點東西而已。其二,妹子是否覺得這一路下來十分順利,連盤查也沒有?」 「是又如何?」 「昌州到平安州,這一路東來,沿途竟無一處巡查,可見此事已被遺忘,而河道巡檢使正是負責河道安全的官員,全州的水上兵船和水軍都在他手裡,雖然數量不會多,但也是舉足輕重。」 「大哥不是想在京城為官嗎?為何又想到軍事方面?」 「妹子有所不知,此時為官,有兩件事最為要緊,一是朝中的奪嫡之爭,二是潛在的軍事危機。必須看好這兩件事,才能平步青雲,早日達成我們的目標。」 「大哥深謀遠慮,小妹不明白這對軍事有何影響。」 「平安州住於大陸中央,連接南北和東西的陸路通道,但關山險阻,世情不穩,尤其以昌州為甚,因此水路的作用更為重要,這是我一路東來的體驗。而這條水路是平安州出入昌州其中一條重要的門戶,河面寬廣,船隻來往頻繁,無論在政治、經濟或軍事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乘船從昌州順流而下,很快便可直抵雙龍城,這地有東西和南北的道路,四通八達,順流再往下便可到京城,因而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有一軍,架輕舟從昌州沿河疾馳而下,無聲無息中便可到這雙龍城。到時由南岸而上,南城的守軍很少,可趁守軍不及回應之機一舉攻入南城,甚至龍城。控制了龍城,便可使北城的指揮受到影響,也可以由河而下,在無人處登岸,改從陸路進兵,到時候便可在天龍的內部進行騷擾。」 紅緂驚訝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道:「大哥怎麼會想起攻打雙龍城?」 葉歆歎道:「不是要打,而是要保,天龍不能不亂,也不能大亂,否則我們的計劃便要延長。雙龍城十分重要,不能有失,否則天龍危矣。只有在這一帶經營,方能力保天龍不失,不但如此,將來若有親信也才能安插到位。」 「既然要保,何不待將來入仕之後,再上書建言呢?這樣一來,天龍朝廷有了防備便可化解隱患。」 葉歆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了一句:「天下沒有幾個人不想權傾朝野,只不過太難了。」 紅緂不太明白,愣愣地看著他。 錦兒甚麼都不懂,覺得無聊,插口道:「時候不早了,公子不是還有東西要買嗎?」 「是啊!我們走吧!」 第五集 第十二章 待到天黑,葉歆便來到了龍城的汪府拜訪汪寶山。 汪寶山熱情的將他請入書房,並設宴招待。 葉歆擺出屈府要員的架子,神氣十足,汪寶山不但沒有不悅,反而更加慇勤。他覺得屈大將軍府來的人就是應該有這種氣勢和架子。 寒暄了幾句後,汪寶山問道:「公子不知此去何為,只為這幾船藥材嗎?」 葉歆瞥了他一眼,端著茶碗,慢慢地用蓋子小心地撥開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喝了一口,道:「汪大人做了這麼多年官,怎麼連做官的要訣還沒有掌握?」 汪寶山頓時醒悟,陪笑著道:「是汪某愚昧,忘了官場的大忌,請公子見諒。」 葉歆笑道:「其實也沒甚麼,我和汪大人一見如故,這事怎好意思瞞你,我此次入京,主要是參加科考。」 「參加科考?葉公子何不叫屈大將軍安插個職位,那豈不是更好?」 葉歆搖頭道:「汪大人,這你就不知了。葉某一介草民,蒙屈公子不棄,結為知己,葉某若想為官,何必等到今天?今去科考,實為公子辦事,非為自己謀官。」 汪寶山恍然大悟,猜測道:「想必是屈公子要在清流的文人中安插人手。」 葉歆笑而不答,心想這汪寶山有這層見識,倒不能小看了他。 汪寶山見他表情,覺得自己猜對了,很是得意。 「汪大人在這裡發了不少財吧!」葉歆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不經意地說道。 汪寶山卻嚇了一跳,連忙道:「葉公子說笑了,汪某絕對不敢做出有違朝廷制度的事。」 「大人是河道巡檢使,這裡每日上下貨的船隻多不勝數,這種肥到流油的位子不會沒有利益吧?」 汪寶山乾笑了幾聲,道:「是有些油水,可這裡是州城,大部分都讓總督吃掉了,汪某能得的只是些許小利而已。」 「聽說汪大人在這個任上已經待了十年,若非有利可圖,怎會待著不想走呢?」 「汪某才疏學淺,不足以擔大任,只能在這裡為朝廷辦事。」 「不會吧!汪大人看起來才三十多,聽說又是十幾年前的探花,前途無量。」 汪寶山歎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汪某一介文士,不識武功,向來被人看不起,又沒有人撐腰,我每日小心翼翼,才能保住這個位子。」 葉歆同情地安撫道:「這實在是朝廷的損失,若有機會,我一定向屈大將軍推薦汪大人。」 「還請公子在屈大將軍前美言幾句,下官不勝感激。」 葉歆看著茶碗中的碧綠茶水,淡淡地道:「其實汪大人不需要屈大將軍,也能飛黃騰達。」 「公子這話又是何意?」 「汪大人有這麼好的後台,又辦了大事,怎能不受重用?」 汪寶山的臉色稍變,不悅道:「葉公子是譏諷在下嗎?」 葉歆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笑道:「不敢。這封信,想必大人會有興趣一看。」 汪寶山好奇地接過信件一看,勃然變色,一下子站了起來,身體發抖,顫聲問道:「信怎麼會在你手上?這是抄本,原信在哪裡?」 「偶然得來,原信自然是在我的手上,想不到汪大人竟然是順親王的人,不敬之處還請汪大人見諒。不過,幾百萬賑糧的款項,難怪這麼多人會動心。」葉歆悠然地坐著,神態輕鬆自然。 汪寶山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安撫道:「大人不必擔心,這事只有我知道,連屈大將軍我也不曾告訴他,因此不會對大人不利的。」 汪寶山慢慢地坐了下去,問道:「你想怎麼樣?」 葉歆故意露出貪色,道:「也沒甚麼,只是有點事想大人幫忙。」 汪寶山咬著下唇,思考了良久,道:「五萬兩。」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十萬兩。」 「大人你誤會了,我怎會做出從別人嘴裡掏食的事情出來呢?」 汪寶山沉聲道:「你想怎樣?」 葉歆輕笑道:「一紙文書而已,我要平安州一段河道沿岸碼頭經營的關文,以及專用官船的證明書,別忘了在上面蓋上你的大印。」 汪寶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你要這幹甚麼?那是官船專用的。」 「屈府的事,你還是不問為妙,況且這對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有絲毫影響。」 汪寶山想起葉歆是屈府的門客,不便翻臉,道:「好,可是你要把原件給我。」 「一言為定。」 汪寶山走到書桌前,提筆疾書,然後不甘心地交給了葉歆。 葉歆接過來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入懷中,接著拿出另一個信封交給汪寶山。汪寶山拿過去看了幾眼就撕成粉碎,神情也隨之輕鬆了許多。 葉歆笑道:「大人這下放心了吧?」 汪大人冷哼了一聲,道:「你得了便宜,還想幹甚麼?」 「其實也沒有甚麼,我只是想說大人才是佔了便宜,這一封信要是到了皇上的手中,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連你的上頭也會受到牽連。況且我以後也會將碼頭和河運的利潤分給大人,到時候大人不但財源滾滾,而且在順親王面前也會大受重視,這難道不是你佔了便宜嗎?」 「我本來就控制著河道和碼頭,何必你來分一杯羹?」 「汪大人實在是太小看這條眠月河了。進入平安州水域以後,兩岸的碼頭並不多,即使河岸城市也只是有小小的碼頭,這不是白白浪費了發財的機會嗎?只要將河運擴大經營,何愁財源不滾滾而來?」 汪寶山細想一下,頓時眉開眼笑,道:「若是這樣,這買賣倒是值得。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是屈大將軍的人,怎會這樣做?你難道不怕屈大將軍不高興嗎?」 葉歆輕笑道:「屈大將軍勢力再大,也不過是個封疆大臣,而順親王不同,有朝一日榮登大寶,你我可就受用不盡了。況且這事是你和我兩個人之間的事,何必有諸多牽連,人多反而不好。」 汪寶山頓時明白,道:「公子說的是,這種好處不能讓其他人分了去。另外,我一定在順親王面前舉薦公子。」 葉歆心想你這個四品小官,在順親王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卒而已,憑甚麼推薦我,口中卻道:「還要仰仗汪大人,不過此時只能私下以官商的形式去做,我會安排人與你連絡。至於其他官員,我的手下自會打點,你不必怕。」 汪寶山笑瞇瞇地道:「這樣就好,為了大家的前程和財源,汪某一定全力相助。」 兩人又密談了許多有關河道之事,直到夜深,葉歆方才告辭離去。 回到碼頭,所有人都在等他。葉歆首先將碼頭的士兵打發走了,然後走向宋錢。 宋錢道:「公子,都準備好了,可以現在開船。」 「不,今天不走了。你跟我來,其他人各自回船,起程的時候我會讓錦兒吩咐下去。」 眾人各自離去,船夫們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這是葉歆規定的,不行船的時候,他們不准在甲板上停留,只能待在船艙的小屋,或者上岸。 回到上層艙的廳中,宋錢問道:「公子有事找我嗎?」 「跟你談生意。」 「生意?」 「對,河道生意。」葉歆從懷中拿出碼頭的經營特許書,以及官船的證明書,交給宋錢。 宋錢看完後又驚又喜,道:「這可是大喜事啊!光是這官船免稅權便可以省下大筆銀子,如此一來成本下降,利潤自然大增。還有這碼頭的經營權,上下岸的貨物都能控制了,這等於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平安州沿河一帶的物價和供給。由此而衍生的機會多不勝數,弄得好,平安州的商業就掌握在我們手上了。」 「這些事,你看著辦吧!不過有一點,勢力要遍及平安州沿河一帶的碼頭,以碼頭護衛隊的名義多招攬些人,最好將所有的駕船高手都網羅旗下。還要多造船隻,盡量將平安州的水運都掌握在手,但不能太過引人注目。各碼頭之間只能各自運作,你在暗處居中調度,不能讓人發現河運掌握在一個人手上,必要的時候可以用碼頭間的內鬥分散人們的注意。而且只能你自己以官商的名義行商,河道巡檢使那裡我都打點好了,有事可以找他,他會幫我們。其他地方官員的打點,你是老手,自己行事。」 「這太好了,公子放心,我一定不會糟蹋了這麼好的機會。」宋錢興奮地跳了起來,他夢寐以求的不是高官厚祿,而是在這種大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 「因而我決定多留幾天,把人和事都安排好。」 「是,公子。」宋錢興沖沖地走回自己的船上,安排著一切。 紅緂問道:「你去找汪寶山,就是為了這個?」 「不為了這個,我也用不著去與他打交道,你先去睡吧!我還有人要等。」 「大哥,有甚麼人要等?」 「他已經來了。」葉歆回頭望向門口:「出來吧!」 隨著話音,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門口,接著縱身至葉歆的面前,訝異地問道:「又被你發現了,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紅緂和錦兒都嚇了一跳,但見此人似乎沒有敵意,所以沒有拔劍。 葉歆指了指黑衣人面前的墊子,道:「坐下再說。」 黑衣人坐了下來,從懷中拿出一卷東西扔給葉歆,葉歆沒用手接,而是喚起腰間的雪籐將那東西捲了過來,只見雪籐接觸到那東西的時候突然劇烈地振動起來。 葉歆知道黑衣人是在試探自己,暗用道術將之化解。 他沒有看那卷東西,隨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後拿出一張五萬兩的銀子放在桌上,道:「這是第一期的訂金,以後每次增加五萬,一共五十萬。」 黑衣人毫不猶豫地伸手拿了銀票放入懷中。 葉歆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似乎不願多說,道:「山風。」 「我即將入京,你不用隨我入京,你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殺了昌州學政杜立青,用火燒了他的府第,但不可多傷一人。」 「明白。」山風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山風,你知不知道道術?」 黑衣人遲疑了一陣,問道:「妖術?」 「正是,我給你的第二個任務便是去找會道術的人。道術分五種,金、木、水、火、土,不論你找到與否,明年京試之前去京城找我。若是你能找到每一種的道士,活生生的帶回來,我立即將銀子加倍。」 「知道了。」 山風正想走,葉歆忽然說了一句:「五十萬比起一百萬,似乎少了點,不過,事辦好了,一樣會有一百萬。」 山風的身影猛的頓了一下,回頭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然後一躍而去。 紅緂驚奇地問道:「他就是那個殺手?」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站了起來,走向下層的密艙,邊走邊搖頭歎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錦兒,去告訴他們開船。」 次日,宋錢便帶著人去安排事情,又寫信去順州,招集手下到平安州幫忙。 因此葉歆停留了一個多月,直到十一月方才離去。 此時,葉歆的河運事業已經開始疾速的發展。宋錢在各碼頭安插了人手,十七個河岸城市和二十五個小鎮共幾百個大大小小的碼頭,都由汪寶山授權,暗中交給宋錢的人打理,但表面上還是獨自運作。 宋錢還組織了官船隊和私船隊,利用河上的便利,大量運載貨物,西北的鐵砂、東部的絲綢陶器等各種物品都是他的經營範圍,以圖逐步控制平安州河道兩岸的經濟發展。 不僅如此,由於平安州在中游,上游和下游的商業貿易也受到這裡的影響。來往的商人沒有發覺有何不同,表面上一切如舊,但暗中卻在慢慢地轉變著。 平安州沿河的府縣的官員大部分都接受了宋錢的賄賂,而且宋錢許以利潤分成,他們對於宋錢這種對己、對百姓、對朝廷都有好處的事情,皆大力支持,希望在收到好處的同時,能借宋錢的理財手腕,幫助地方的發展,從而提升自己的政績。 而葉歆從不露面,他知道這種事讓商人去做比他參與更有效,官員們不會顧忌派系的問題而加以阻撓。而且冰柔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他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她。 昌州也傳來了消息,昌州學政杜立青的府第大火,杜立青因醉酒而死於火海,其他的人都得以逃命。 對於這個消息,葉歆只是淡淡地一笑,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計劃中又多了一條人命,好在杜立青是個貪官,殺了他也算是為百姓造福,因而不會感到愧疚。 隆冬季節,猛烈的河風夾雜著小小的雪花,吹得船帆嘩嘩直響。樹木已經光禿,草地上的草也已退去,兩岸一片肅殺的景象。 在沒有結冰的河道中,葉歆的船隊滿載著各種貨物,正向著京城以北的端慶府進發,而且已經由原來的五艘船變成了二十三艘,宋錢成為船隊的首腦,處理船隊的大小事物。 葉歆和紅緂等人極少露面,只藏身船隊之中,朝他們的目標前進。 第六集 第一章 寒冬臘月,天空烏雲密佈,凜冽的西風搖撼著大地。鵝毛般的雪花猶如大風捲起的棉花在天空中、河面上、山野間不斷地翻滾著,兩岸的樹木、道路、房屋……一片白茫茫的。 船隊已經離開了平安州,進入京城所在——寧州,大風吹得船帆嘩嘩直響,聽起來挺嚇人的。河流湍急,船隻飛快地行駛著,為了避免碰撞,二十三條船不得不分開行駛。 這一段已經是下游地帶,河面寬有數十里,隔岸相對,只能隱約看到對岸,河水也沒有那麼清澈,黃色的奔流就如斷裂大地的黃綢帶,時刻舞動著。 領著船隊的是宋錢的船,他站在船上,眉頭擰成了疙瘩,口中唸唸有辭,埋怨著老天不開眼。 其實,這個月本就不是行船的好日子,可是平安州的事花了一個多月,雖說科舉明年三月才開,但若是年前不能到達,許多需要預備和打點的事情都無法進行,況且還有這二十幾船的貨物需要早日運到,因此才挺著風雪前進。 「東家,前面好像到了。」宋錢身邊的跟班丁才指著前方叫了起來。 丁才已經三十歲,舉人出身,但京試屢次不中,心灰意冷之下才棄文從商。為人通達圓滑、做事得體,是理事的好手,宋錢特意提拔他做自己的親信。 丁才原本一直跟宋錢四處打理生意,因病沒有去金家鎮。這次因為宋錢要在平安州大展拳腳,因此從順州調一批常用的人過來,當葉歆向他要些有用的人,他就把丁才也招了過來,想讓丁才在葉歆身做個親信。 宋錢撥了撥頭上和臉上的雪,睜大眼睛望向前方,由於雪太大,視野並不清晰,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前方的河道北岸有一排碼頭,以及碼頭後面不遠處的磐州城城牆。 「丁才,前面應該是磐州城,再走三五天就可以到端慶府,你去給後面打聲招呼,今天在磐州城休息一晚,等風雪過了再走。」 「是!」丁才高興地應了一句便去通傳。 這天氣,誰也不想走船,不但辛苦,而且危險性很大,東家能體貼下人,實在是件好事! 「真是見鬼,我出來兩年也沒有遇上這麼大的風雪,好在河道沒有結冰,否則就麻煩了,再這麼下去,年前也到不了京……」宋錢口中不停地嘟嚷著,詛咒著這場遲不下,早不下,偏偏這個時候刮起的大風雪。 各船聽到指示之後,頓時歡聲雷動,對於東主這個明智的決定感到萬分高興。 碼頭不大,已經停了不少的船,因而沒有足夠的地方停泊宋錢的二十三艘船,有的船就被迫隨便找個岸邊停下,再找重石固定船身。葉歆的船也是這樣停泊著。 龍天行和宋錢頂著風雪走到葉歆的船上,彈了彈身上的雪,見上層船艙中,紅緂和錦兒正準備著燒水沏茶。 龍天行奇怪地問道:「怎麼燒起水來了?都到岸了,岸上好吃好喝的多的是。」 紅緂無奈地道:「沒辦法,大哥死活不肯上岸,天上又刮著大風雪,他冷得縮在房裡,我們只好燒點熱水給他取暖。」 「這可不行,船上濕氣重,待久了會病,還是勸公子上岸吧!」龍天行一直不明白葉歆為什麼不肯離船。 正說著,葉歆披著棉被走了上來,被寒風一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龍天行勸道:「公子,這裡太冷了,還是上岸去住客棧吧!那裡既暖和,又舒服。」 「你們去吧!我留在這裡。」葉歆一口便回絕了兩人的邀請。 在所有的人之中,葉歆的體質最弱,又沒有內力保護,而道術並不能幫他驅寒,此時的他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卻仍是冷的牙關打顫,縮成一團。 雖然在山上生活的時候也遇到冬天,但那裡是火山湖,山上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也只是稍冷而已,不像這裡風雪交加、寒冰刺骨。 龍天行見到葉歆這模樣,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死也不肯離開船,苦勸道:「公子,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還是上岸吧!」 紅緂和宋錢當然明白葉歆為什麼不肯上岸,尤其是在這種時候,葉歆絕對不會離開妻子,因而不知道如何勸他,相互對望了一眼,無奈的苦笑。 自從打平安州出發以後,葉歆便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了,整個船隊上百號人,知道他的人卻寥寥可數。 原因不外是兩個,一則是為了陪妻子,再則船隊人多口雜,葉歆覺得不是露面的時候,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和商界有密切的來往。 「不必多言,你和宋錢去吧!回來的時候,幫我多買點食物回來,最好是熱的。對了,若有藥店,就買些老山參回來。妹子,你們兩個也去吧!免得在這裡無聊,況且岸上比這裡要舒服。」葉歆說罷又鑽回下層的密艙之中。 宋錢等人無可奈何,只好離開。紅緂和錦兒準備把燒好的熱水送到葉歆的房中之後再上岸,因此仍留在船上。 密艙中,冰柔身上裹著厚厚的衣服和棉被,挺著大肚子在籠子裡閉目養神。密艙中每天所見都是一樣的東西,看多了反而會有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索性閉上眼睛,幻想著曉日城的樣子、雲錦山的樣子。由於周圍的牆壁都用棉被封好,因此屋內挺暖和。 「柔兒,冷嗎?」葉歆溫柔的在冰柔的耳邊輕聲呼喚著。 冰柔沒有睜開眼睛,略帶煩躁地應道:「不冷!」 葉歆輕撫著冰柔的秀髮,歎了一口氣——妻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三兩日便大吵一次或者大哭一場,情緒極不穩定。 「柔兒,你想開點,否則你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知道了、知道了,你除了叫我忍耐,還會做些什麼?我不要待在這個該死的籠子裡面,你快點放我出去,不然我寧願死了算了。」 冰柔用手撥開葉歆的手,內心的焦躁和不安像火山一般爆發了出來,雙目圓睜,臉上完全被憤怒所掩蓋,如失去理智一樣,衝著葉歆就吼了起來。 面前妻子的責難,葉歆只能一聲不吭,默默的聽著。他知道妻子需要找人宣洩胸中的怨氣,這樣才會對她的健康和精神有好處,否則一旦過多的怨氣積聚在心中,所受到的精神壓力會更大。 冰柔越罵越狠,叫吼著:「你說什麼保護我,如今我被困在這裡,你卻坐旁邊看熱鬧,你這個沒用的廢物,給我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她一邊叫罵,一邊瘋狂地撕打著籠子裡的被子和墊子。 對於冰柔的斥罵,葉歆還是靜靜的看著她,這次是妻子鬧的最凶的一次,因而他時刻留意著她的動作,只要妻子有任何傷害自己的意圖,葉歆便隨時準備用道術制止她。 然而,種種指責是不容易承受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插在葉歆的心上,令他感到極度的自責和內疚。 但他不能像妻子一樣將自己心中的苦惱都發洩出來,那樣只會更加刺激妻子的情緒,只有忍耐才是最妥善的辦法。 直到冰柔罵的累了,葉歆才起身端了一杯熱水給她。 這時,冰柔安靜下來,也恢復了理智,看著周圍的零亂,她知道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歉然道:「對不起,相公,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喝杯水吧!」葉歆朝她溫柔的笑了一笑,什麼也沒說。 冰柔的眼中滾下了晶瑩的淚珠,嗚咽著道:「我的命真好,有你這麼一個好相公。」 「我不是個好丈夫,你受了這麼多苦都是我的責任,如果我因此而放棄你,就連畜牲都不如。」 就在這溫馨的時刻,船身突然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緊接著,只聽「喀嚓」一聲巨響,船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斷了,葉歆隨即感覺到船開始劇烈地搖動了。 「柔兒,我去看看。」話剛說完,葉歆已經衝了出去。 一上甲板,就聽紅緂驚慌失措地叫道:「大哥,船桅被風刮斷了。」 葉歆抬頭一看,二枝掛著白帆的桅桿都刮斷了,一起被吹入了河中。原來是船夫急著上岸,忘了收帆。 「這裡這麼多船都沒事,偏偏我們的船有事,真是不祥之兆。」 正當葉歆自歎倒霉的時候,固定船身的纜繩居然沒有扣緊岸邊的大石而鬆脫了,船漸漸地離開了碼頭,向河中心漂去。 三人頓時不知所措,愣在那裡。葉歆被刺骨的寒風一吹,打了個寒噤,終於反應過來。 他見船剛離岸不到三丈,朝著紅緂叫道:「妹子,你和錦兒快跳上岸去叫人幫忙,船上我看著。」 紅緂和錦兒想不出辦法,只好聽從葉歆的意見,先踏上船邊,然後盡力一躍便跳到岸上,接著飛快的衝向岸上的酒館。 此時,岸邊一個人也沒有,誰也不願冒著風雪待在岸邊,都跑到屋內去取暖了。 「救命啊!船被吹走了。」紅緂和錦兒邊跑邊叫,但在這大風雪中,立時就被呼呼的風聲給掩蓋了。 她們瞥見一間較大的酒館,疾速的衝了進去,屋內坐滿了人,而龍天行和宋錢果然在這裡。 紅緂一個箭步便躍至宋錢身邊,焦急地叫道:「快去救人,大哥的船被吹走了,桅桿也斷了。」 宋錢和龍天行猛的一下站了起來,扔下酒杯就衝了出去,酒館裡其他的船夫和護衛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們都很清楚在這種天氣下,沒有桅桿的船會有什麼後果。幸運的話,衝上岸邊的土坡;不幸的話,會撞上石堤或者在河裡就翻了船。而掉在寒冰刺骨的河水裡,活命的機會是非常小的。 船離開岸邊越來越遠,葉歆抓著船緣扯開喉嚨大叫,驚惶之色表露無疑。沒有駕船的經驗,船桅又斷,遇到這種事情,他一籌莫展,只能期盼著有人相救。 其實,他可以用道術逃生,但妻子困在籠子裡,不能丟下她不管。 飛雪迎面撲來,江河在腳下咆哮。船漂到河心,不停的打轉,而且緩慢的向下游漂去,葉歆被轉的頭暈目眩,幾次摔倒在地板上,但他還是堅強的撐著。 岸上的人見了都驚的大叫,宋錢和龍天行剛到岸邊,想都不想就衝上一條船,吩咐著跟來的船夫開船救人。宋錢清楚,他們不但是要救人,還要救船。 湍急的水流帶動著船向下游飄去,由於搖擺不停,船被浪打得東倒西歪,像是要翻的樣子,漸起的浪花打上了船,使葉歆全身濕透。 葉歆急得眼睛冒火,他在擔心密艙中的妻子,她懷了接近七個月的身孕,正是最危險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可是他不會駕船,船桅又斷了,根本無法控制船的運作。 同時,刺骨的寒風和被濺濕的衣服,使得他冷得面無血色、嘴唇發青,連話都說不出來,然而求生的**和營救妻子的堅定信念使他撐了下去。 好在沒有帆,船漂得不快,多在原地打轉,這使宋錢的船能更快的靠近他們。龍天行和紅緂見兩船相距不遠,腳踏船邊飛縱而過。 龍天行衝到葉歆的身邊,急聲道:「公子,快走吧!這船不能再用了。」 葉歆很冷靜,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我不能走。」 「大哥!」紅緂知道他無論如何也要陪在妻子身邊,激動地哭了出來。 龍天行撲到葉歆的身邊,抓起他就想提著他過去。 葉歆的身形一遁,飄到船艙的門口,凝視著龍天行喝道:「龍大哥,這是命令,你和銀小姐回去吧!想辦法救船,若是不能,就不用理我了。」 龍天行和他對視了一陣,點了點頭,轉身對紅緂道:「銀小姐,我們走吧!」 紅緂哭叫著不肯離去。 葉歆朝她笑了笑,勸道:「妹子,回去吧!想辦法救船。」 龍天行正色道:「公子,我不知道您為什麼不肯離開,但天行佩服您這份勇氣,希望您吉人自有天相,我們會盡全力救船。」 葉歆鄭重的答道:「因為這船上有比我生命更寶貴的東西。萬一我出了事,你跟著銀小姐或者宋錢,都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龍天行向他行了一禮,然後抓起紅緂,騰空躍回了宋錢的船。 這邊船上,宋錢瞪大雙眼,對著周圍的人怒吼道:「其他船呢?都是吃白飯的!」 丁才道:「東主,跟來的沒有幾個人,都上了這條船。」 「白養你們了,要你們幹活的時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丁才見宋錢正在氣頭上,不敢多說。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給我想辦法把船拖住!對,找繩子,快找粗繩!」 「是、是,我立即去!」丁才轉頭對著船夫叫道:「沒聽到嗎?趕快找繩子,把兩條船綁起來!」 眾船員一哄而散,翻箱倒櫃的找繩子。 宋錢見龍天行帶著紅緂跳了回來,急聲問道:「怎麼樣?」 龍天行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哥!」紅緂哭嚎著又想撲過去。 就在此時,只聽「啪」的一聲巨響,兩艘船劇烈地撞在一起,葉歆的船的左側被撞開了一個大口,水開始向船內灌。 葉歆的船受到衝撞後,也不再在原地打轉,而是順著洶湧的河水向下遊方向漂去。反而龍天行的船被撞得在原地打轉,兩船的距離一下便拉遠了。 葉歆回頭望著越來越遠的同伴,不禁仰天長歎,叫道:「難道天真要亡我嗎?」 葉歆走到下層的密艙之中,此刻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船隻,只好任它隨水漂流。 冰柔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置身於其中,切切實實的感受到船隻劇烈的搖擺起伏,因而嚇得花容失色,死抓著欄杆不放。 她見葉歆衝了進來,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葉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道:「船要沉了!」 「啊!」冰柔愕然看著他。 葉歆平靜的走到她身旁坐下。 冰柔忽然叫道:「你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葉歆的語氣十分堅定,完全表現出同生共死的思想和金石不渝的感情。 「不行,你不能跟著我一起。」 葉歆默然的坐著,憐惜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我死了是個最好的解脫,你也不必再痛苦下去,這樣不是最好的結果嗎?」冰柔嗚咽著勸道。 「柔兒,不必再說了,我的一生沒有什麼目標,什麼功名富貴、權利名望,我都沒有興趣,甚至學習道術也只是為了和你有美好的將來,若是沒有了你,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相公!」冰柔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葉歆看著妻子,以及那隆起的肚子,突然產生了無比的眷戀之情,不由的歎了一句:「可憐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總之爹娘對不起你,沒有辦法讓你見到這個世界了。不過這樣也好,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還是等到太平盛世的時候再出生吧!」 「相公,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冰柔實在不捨得丈夫陪她一起死,若只是她一人,倒也甘心等死,現在是一家三口,她不想就這樣死去。 「我方才試過了,現在是冬季,百木凋零,正是植物衰敗的時候,也是木性最弱的時候,木行道術的效果極低,根本沒有方法利用周圍的植物助我駕馭這麼大的船。若是凝姐姐在就好了,她的水行道術說不定可以推波助瀾,送我們到安全的地方,可惜……」 冰柔頹然坐下,似乎命運已經決定了他們的前路。 此時,水已經慢慢地滲入下層,冰柔沒有驚惶,只是絕望的看著緩緩流入的河水。 第六集 第二章 「我再去試試!」葉歆不甘心的衝回甲板,要做殊死的最後一搏,期望奇跡的發生。 此時,船已經漂了很遠,後面的碼頭被風雪所擋,消失在視線之中。 葉歆盤膝坐在船頭,風雪像刀子般割在臉上,但他絲毫不覺,靜氣凝神,全神貫注的施展道力,想用道術推動船隻正常的運行。 船頭漸漸發出了淡淡的綠光,但在風雪之中不太明顯,他已經施展出全部的道力,可是船依然沒有反應。看著眼前滔滔的河水,他突然希望自己會的是水行道術,而不是木行道行。 看來真的是命絕於此! 葉歆露出絕望的苦笑,起身想走回密艙,守在妻子身邊。但走了兩步,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危險的辦法——利用水元素對木行道術的作用。 自從凝心告訴他練至太極歸一便可解救妻子出籠,他就開始嘗試著練習,但效果一直都不好,而且對他本身的道力也產生不穩定性,但這時的他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先將道力釋放出來包裹著身體,然後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收集水元素,以圖刺激本身的道力達到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效果。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並不能像凝心那樣隨心所欲的操縱能量,其中所需要花的時間和精神力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而且,心中的焦急令精神力無法高度集中,使他遲遲沒有辦法收集到水元素。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風雪中似乎傳來了妻子的叫喚聲,不是耳邊,而是心裡,是兒時兩小無猜的親密之語、是血劍之誓的鏗鏘誓言、是雲錦山上的綿綿情話。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激發他的精神,這突然而來的刺激,使他的精神大振。此時的他忘卻了死亡的恐懼,只有極為強烈的生存意識,不但是為了自己,還為了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要救柔兒、我要救孩子,請上蒼保祐!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樣東西在劇烈地沸騰著,那就是無畏。 懷著無比的信念,葉歆的精神力已超脫物外,達到至高的境界,水元素似乎也被他這種感情所感動。 不但是水元素,整個大地都彷彿在淒鳴、在響應,連深藏在雪下泥裡的根,也在盡它最大的努力,發放著它的一切能量。 葉歆的船上出現了很多晶藍的小點,慢慢聚合在一起,然後融入葉歆身上的綠光之中…… 遠處,宋錢焦急地催促著船夫們加度,追趕葉歆的船。 「快看!」紅緂突然叫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前面的景象所吸引,白濛濛的河面上,突然閃爍著強烈的綠光,撕開了空中的風雪,眼前豁然開朗,那艘沒有桅桿的船正在遠處的河面上漂著,而那片綠光將整個船包裹起來。 突然,方圓一里的大地燃起了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綠色光點,向河的中央馳去。天空也出現了綠色的流光,劃開被風雪肆虐的天空,奔往葉歆的船。 就在大地與天空的流光會聚的一剎那,綠光大盛,還在不斷的暴漲。那晶瑩的強光,使風雪為之愕然、使河流為之詫異,足與自然抗衡。 綠光並不刺眼,反而很溫和、很舒服,將天空都染成綠色,飄下的雪花也被染成綠色,就像是下著綠雪,分外美麗。 正當眾人驚愕之際,整個船慢慢的離開了水面,大約保持離水面三四尺高,緩慢的向南岸移去。看上去就像是一艘長著綠色翅膀的船在天空中滑翔,最後安穩的落在岸邊的雪地上,綠光也隨之隱去。 天哪!這是什麼力量,居然能使船在天上飛! 這是神跡,還是人類的超自然能力? 宋錢船上所有的船夫都驚呆,他們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後,發現眼前所見都是真實的。 一個年紀較大的船夫突然拜倒在地,口中唸唸有辭,像是在說什麼「河神顯靈」一類的話。不多時,所有的船夫都跪了下來,對於他們這種在水上生活的人來說,河神是他們最崇拜的對象,面對這種奇異的景象,他們除了認為是河神顯靈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事。 龍天行雖然不相信什麼河神顯靈的荒謬解釋,但也對這種神秘的力量感到萬分驚奇,嘴裡一直喃喃說著什麼。 宋錢、紅緂和錦兒卻面面相覷,他們雖然見識過葉歆的道術,卻不曾想到他竟然有這種能力——偌大的一艘船竟然也能使之凌空飛行,不禁為之慨然。 太不可思議了! 這就是道術真正的力量嗎?! 難怪道術會被稱為妖術,果然妖異非常。 驚歎了一陣,宋錢首先清醒過來,吩咐著船夫將船停泊在岸邊。然後安排龍天行守在船上,而且不許任何船夫上岸,只帶著紅緂和錦兒一起離開了船。龍天行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也只好按宋錢說的去做。 走到葉歆的船邊,很明顯就可以看到船頭左側有一個大口,相信已經有不少水流了進去。 「大哥!」紅緂躍上船頭便見到葉歆倒在船上昏迷不醒,嘴角不停的流出鮮血,將他的臉和上衣都染紅了,臉色也因失血而變得慘白。 宋錢見到葉歆這般模樣,也十分震驚,但驚訝之色一現即逝,鎮定地道:「紅姑娘,你快去看看夫人。錦兒姑娘,你幫我把公子抬進你們的房間,這裡太冷,不能讓公子躺在這裡。」 錦兒問道:「葉大哥這樣,怎麼不送往城裡?」 宋錢搖了搖頭,道:「我瞭解公子,他寧死也不肯扔下夫人,我們若是搬走他,他醒來之時還會叫我把他搬回來,如此一來一去反而誤事,況且夫人一時無法抬出來,我們也不能放著夫人不管,不如就擱置在這裡,我再把醫師找來。」 紅緂附和道:「錦兒,就這麼做吧!我去看柔姐。」說罷,便向密艙走去。 而宋錢和錦兒把葉歆抬到紅緂原來住的房間,那裡沒有進水,一切完好無損。 紅緂進到密艙時,密艙中的水已經沒過了小腿,此時正慢慢退去。 冰柔挺著大肚子站在冰冷的水中,上身裹著厚厚的棉衣棉被,卻仍是冷的直打哆嗦,幸虧葉歆的神奇道力將船移到了岸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妹妹,相公呢?」冰柔一見到紅緂就急聲問了起來,她感覺到船身發生了一些事,似乎已經安全了,只是遲遲不見丈夫的身影,十分擔心。 紅緂想到滿身是血的葉歆,不由的愣了一下,隨即展出笑容,道:「沒事了,你們現在已經在岸上。」 然後,她找了一些小型的硬物放在籠子裡,讓冰柔站在上面,免得受到河水的寒氣侵擾。 冰柔見她避重就輕,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越發起疑,復問道:「相公呢?」 紅緂勉強地笑了笑,道:「他太累了,正在休息,我怕擾了他,所以沒有叫醒他。」 冰柔點了點頭,歎道:「這次真是幸運,我還以為死定了,想不到居然能衝上岸邊,而且毫髮無損,實在是難得,看來我們命不該絕。」 紅緂想起方才神奇的一幕,讚歎道:「多虧了大哥神奇的道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種神術,實在是大開眼界。」 「是相公?!」冰柔驚訝:「他的道力好像沒有這麼厲害。」 紅緂突然想起那日在密林的小屋中,葉歆也是施展完道術後吐了血,當時她聽不明白凝心和他在說些什麼,只聽到有一種叫「水元素」的東西,凝心在勸他不要再用,以免傷身子。 莫非大哥是強行用了那種叫「水元素」的東西,才產生了如此神奇的效果?危難之際,大哥不但放棄了自己逃生的機會,又明知這種作法對自己有害還敢使用,他對妻子的感情實在是叫人敬佩。 想到此處,紅緂不自覺的喃喃自語道:「難道這就是金石不渝的愛情嗎?」 冰柔看到她站在那裡發呆,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紅緂微微一笑,道:「沒什麼!」說罷,便幫著將密艙中的水一點點的弄出去,直到沒有積水為止。 過了一天一夜,葉歆方甦醒過來,望了望四周,發覺自己躺在船裡,而紅緂正趴在床邊睡著了。 「柔兒呢?」葉歆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妻子。 他只記得當水元素產生作用的同時,身體就像是要裂開一樣,五臟都彷彿被什麼力量所壓迫,產生了無比的劇痛,痛得他張大嘴巴,想叫卻又叫不出聲來。 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出現,上次與凝心一起合力破解「天地之籠」時,便已有這種情況出現,但上次時間較短,剛施展此術,便昏了過去。 而這次強烈的求生**和守護妻子的信念使他忍受了下來,直到船安全著地,他的心情才鬆弛了下來,劇痛的效果立時體現出來,隨即昏倒,他並不確定密艙中的妻子是否安然無事。 現在的他覺得全身無力,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身子一動,便軟了下來,只能軟軟地躺在床上。 「大哥!」葉歆的動作驚醒了紅緂,她樂極了,興奮的叫了起來。 「妹子,柔兒怎麼樣了?」 看著葉歆著急的樣子,紅緂實在很羨慕冰柔,不禁歎道:「你不顧自己,卻先想著妻子,若天下的男子都是像你一樣,該多好!」 「柔兒到底有沒有事?」葉歆不理她的讚歎,不停地急聲催問。 「你放心,一點事也沒有,錦兒在那裡照顧她。」 葉歆立時舒了口氣,連精神也似乎好了很多。 紅緂憐惜地看著他,道:「大哥,你到底做了什麼?只一天的時間,你的頭上竟然多了很多白髮。」 「什麼?!」葉歆吃了一驚,連忙叫紅緂拿鏡子來。 看著鏡中的自己,葉歆嚇了一跳,發覺自己果然一夜之間老了不少,昨天還是十八歲的面孔,今日已經變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再加上兩鬢添加的幾十根銀髮,完全不像自己,因而不由的呆住了。 「大哥!」紅緂見他愣住了,輕聲呼喚著他。 他急忙伸出手幫自己把脈,發現脈象怪異,肺脈跳動的異常劇烈,似乎肺脈過強,壓抑了其他腑臟的運作,因而對身體造成了不良的影響。 他大吃一驚,急忙檢查道力,發現果然有所不同。自己本身就是因為木性太強,經脈腑臟承受不了太大的壓力,因而不能練武,而修煉道力,使自己的木性平和而收斂,減少對身體的不良影響。而這時木性居然增強了數十倍之多,他仔細推敲了一下,覺得是水元素產生作用時不但激化了道力,而且刺激了身體內的五行,使之更加不平衡。 在山上與凝心一起修道時,他一直沒有發現有這種現象產生。一則是他們只是用水元素煉藥,沒有將兩者合用,而且一使用,他便不支倒地。二則凝心對水元素的控制比他好,此中也許有些細微的不同之處,因而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在這次之後,道力似乎消耗殆盡,難怪總覺得有一個虛空的感覺,如此一來,自己又需要時間去修煉道力。好在官場之中多用智力,而如今的道力也能施展遁術,這已經足夠保命。 但這道魔合一之術不能再輕易使用,消耗的不僅是道力,還有生命力,難怪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一定要找到解決方法才能再用,否則只是自找死路。 紅緂見葉歆愣在那裡想事情,十分奇怪,但不敢多話,見他似乎安定了下來,才問道:「大哥,你沒事吧?請來的醫師都看不出你有什麼病,把我們都急死了。」 「命不該絕!」葉歆笑著應了。 他知道一般的醫師是不可能明白他的身體狀況。他見紅緂的眼睛佈滿了血絲,知道她是為了照顧自己,長時間守護而勞累至此,不由心生憐意。 「妹子,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別把身子累壞了,我可擔當不起。」 紅緂守了一天一夜,也確實累了,笑了笑,道:「好吧!我去找宋錢來。」 過了良久,宋錢才姍姍來遲,見到葉歆安然無事,自然是高興萬分,隨即交待了自己的安排。 船的位置在磐州城東面三里的岸邊,周圍有龍天行帶人守著,又在岸邊臨時搭建了幾間茅屋。 受到這一變故影響,整支船隊不得不在磬州城停留了下來,而葉歆的船壞了,一時無法找到一模一樣的船,只好盡量的修理。 由於去端慶府只有三五天的路程,因而只求能航行三五天便可,好在風雪已過,此時已經開始修船,相信兩三天便可以啟程,年關之前一定能到京城。 聽了宋錢的稟告,葉歆安下心來,苦笑道:「這一路似乎特別多事,先是災民,後是山賊,還有岳風搜船的事件,這次更是危險,彷彿在預示著前路困難重重。」 「公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每次我們都能逢凶化吉,化不利為有利,就像是龍天行,平安州的水運事業,哪一項不是因禍得福。前路雖然有不少困難,但憑我們的財力和公子的智慧,一定能夠像這幾次一樣克服困難。公子那神奇的道術,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葉歆面色一沉,問道:「你沒跟別人說起吧?」 「沒有,看見的船夫都以為是河神顯靈,說公子能得到神靈的保祐,一定是大富大貴之人,他們都要跟著公子辦事,這樣才能分沾福氣。」 「荒唐!」葉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也好,這也許能使他們更忠心辦事,只是叫他們不要對外人亂說,免得被人說成裝神弄鬼。」 「是!」 然而,船夫們早已將故事編得活靈活現,還加上了不少渲染之辭,使故事更加緊張,突顥了神奇力量的傳奇。再加上宋錢不讓任何人上船打聽,因而使人們都對這艘船產生了好奇心。 船裡的人自然也成為打聽的主要對像,葉歆船上的幾個船夫並沒有發現葉歆等人的神奇之處,因此沒說什麼,只說船上有一男兩女,其他什麼也沒有。 葉歆為了讓妻子安心,將兩鬢增添的白髮全部拔去,好在不多,因而影響不大,但臉上的變化卻無可更改,只好以溫言安慰妻子。 第六集 第三章 十二月十九日。 這日,船終於修好了,下水之後,並沒有立即前行,而是回到碼頭,與船隊會合。所有的船夫都對這一艘曾經有河神顯靈的船肅然起敬,趴在碼頭上恭敬地向船磕了三個頭。 葉歆依然沒有露面,但他從宋錢和龍天行的嘴裡知道了發生的事。想到這次的事件,他有感而發,將船命名為「飂翼」,並以綠色的飛翼為旗,這便是日後內戰之中響譽四方的「魔旗」。 打點完一切之後,宋錢指揮著船隊繼續向京城進發。在端慶府換了馬車之後,親信和葉歆等人由馬懷仁帶領著進京,貨物則交丁才處理。 時光飛逝,十二月二十六日,終於抵達京城郊外。 一眼望去,前方出現了一座城,城牆雖然不矮,但面積不大。城牆用灰黑色的磚石建成,雖是黑夜,但城牆上仍是燈火通明,上面有守城的兵士巡邏。 紅緂奇怪地問道:「京城怎麼這麼小?」 旁邊的馬車上,馬懷仁笑道:「這不是京城,京城有三個子城,以品字形包圍中央的京城,眼前這一個叫文城。」 馬懷仁今年已五十歲,有一個兒子,也在為宋錢做事。 紅緂又問道:「文城?還有武城嗎?」 「正是,除此之外,還有軍城,是駐兵用的,十萬禁軍有七成駐在那裡,其他三成守在主城和文武城。文城是科考之地,國子監和太學都在這裡,還有眾多的書館和學堂,以及其他輔助設施。武城顧名思義,是習武的地方,武道大會便是在那裡舉行,各門派掌門人的家眷都在那裡,武城的限制很嚴,不是輕易便可進出。」 葉歆插嘴問道:「我要的宅子在什麼地方?」 馬懷仁知道葉歆的身份,恭敬的答道:「稟公子,現有兩宅,莊院在文城往南一里的聚賢池,那裡風光秀麗,是京城的第一好去處,周圍都是大官或者富商的私宅,既幽靜又清雅。另一處按公子的吩咐,在京城城南的淡雲街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合三間民居而成,周圍都是平民居所,毫不起眼。」 「好!」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馬老,請你在城中的宅子幫我找一個管家,要老實人,最好年紀大一點,處事穩重。」 馬懷仁疑惑地看著葉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以為自己會是葉歆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曾想過葉歆要另找一個管家。 葉歆察覺到他的眼神,笑道:「馬老別多心,莊院之事以及京中的生意,還要請你多費心,城中的宅子是為了將來之用。你在京城已久,認識的人一定不少,又有商家的背景,我不想現在就和商家扯上關係,因此還請你委屈一下,做個莊院的主人,在暗處才好做事。」 馬懷仁隨即放心地笑了起來,道:「公子這是抬舉馬某,能在聚賢池成為莊院的主人可是難得的事,就算是二三品的大官也未必有這個福份。」 葉歆笑了笑,又道:「馬老忠心耿耿為葉某做事,葉某一定不會忘記。等事情辦完了,我就會離開京城,莊院就送給馬老做為安渡晚年之用,以表示葉某的誠意。」 他知道馬懷仁將是他在京中的主要助手,不能不先攏絡他,況且說的也是實話,只是預先告訴馬懷仁一聲而已。這科考前三個月,他已將攏絡人心和探察情報做為主要目標,以方便將來的所有行動。 馬懷仁一時愣住了,驚愕地張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反應。他雖是宋錢的主要手下,每年過手的銀子也有十數萬之多,但這個莊院是他親自買的,共花了將近八十萬兩,宋錢手上的流動資金差不多都用光了,葉歆如此慷慨地送給他,實在不能不令他吃驚。 宋錢並不在意這宅子,平安州的生意若是弄得好,一年至少有上百萬兩的進項,因而微笑道:「馬老,還不快謝謝公子的厚賞?」 馬懷仁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伏地拜謝。 葉歆連忙將馬車停住,下車扶起他,道:「以後京中的事還要仰仗馬老周旋,葉某一介文士,初到此地,難免有些不合適的舉動,還望馬老多多提攜。」 「馬某一定盡力輔佐公子成為當朝首輔。」 不必說其他的,光是這八十萬兩的宅子就夠他賣命的,而且葉歆如此慷慨,往後指不定又賞些什麼,而自己的兒孫也盼望能依附葉歆入朝為官,到時候或許能成為顯赫一族。 夜深人靜,天色黑沉,聚賢池偶而傳來幾聲鳥鳴。 此時,兩輛馬車直入池南的一個很大的莊院。葉歆為了不引人注意,深夜時分才到莊院,莊園門口早已有人在此等候,見馬車到來,立即通傳,並點上數盞燈,門口頓時燈火通明。 莊園的門口十分雅致,沒有高大的院牆,而是密密的種著一圈竹子。中間有一個寬大的竹門,葉歆抬頭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匾,寫著「雪竹」兩個大字,字體剛中帶柔,飄逸不凡,一看就知是名家手筆。 葉歆很驚奇,難得這莊園的名字和自己的道號一樣,似乎是注定屬於自己的地方。 馬車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駛到莊園最裡面近池的一座獨立院子,叫「」。這是按葉歆的吩咐所建,院內有兩層院牆,一層是磚牆、一層是竹牆,每層牆的距離有三丈,中央有一間竹舍。 馬懷仁把不應該知情的人都弄走,然後把暫時管理莊園的兒子叫來。不一會兒,一個面白有須的青年漢子急步走了出來,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長得也算不錯。 他見這麼多人先是一愣,馬懷仁指著葉歆道:「皓兒,還不參見公子?」 馬昌皓拜連忙伏倒在地,道:「馬昌皓見過公子。」而眼睛暗中打量著葉歆,見他雖然樣貌不出眾,但氣質不凡。 葉歆走下馬車,扶起馬昌皓,道:「不必多禮,你父親才是這裡的莊主,以後見我千萬不可行此大禮。」 馬昌皓愕然轉頭看著父親,馬懷仁面帶微笑道:「皓兒,一切聽公子的吩咐。」 馬昌皓見父親如此說話,只好按葉歆所說的去做。 宋錢等人親自把黑布罩住的籠子抬下馬車,搬到竹舍中的臥房內。 臥房的窗戶很多,三面各有一排窗。奇怪的是沒有床,地上用軟柔的絨毯鋪蓋,中央有個一尺高的矮台,籠子便放在台上。台的中央有空隙,是葉歆為幫妻子洗澡和處理異物用的。臥室的四周有一些字畫瓷器,做裝飾之用。 葉歆很滿意,見諸事已畢,便讓眾人去休息,而紅緂主僕住在「」對面的「披雲榭」。 莊園東部的「寧氣堂」中,馬昌皓正坐在檀木椅上陪父親說話。葉歆的到來自然是他們的話題,對於這個沒什麼特別卻充滿神秘感的男子,馬昌皓十分好奇。 「爹,那個黑布罩著的東西像是一個籠子,裡面是什麼?」 馬懷仁瞪了他一眼,正色道:「皓兒,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是這樣?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問,小心禍從口出。魏劭告訴我,有人只看了一眼,便被公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自殺都不成,最後求著別人幫忙殺了他,還是銀小姐好心,才幫他了結了痛苦。」 馬昌皓嚇得一縮脖子,道:「想不到公子這麼一個文弱之士居然這麼狠。」 馬懷仁微白的眉毛動了動,說道:「東主說過,葉公子為人很好,只要不去打聽籠子的事,他會禮遇我們。我原本不大相信,但今天他居然把這莊子賞了給我。八十萬兩的莊子,如此輕易的便賞了別人,可見他的為人的確如東主所說。」 「這莊子?」馬昌皓驚訝萬分,懷疑地看著父親。 「是真的,東主也答應了。皓兒,這幾天我跟公子一起走,雖然他很平靜,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從眾人對他的敬畏表情,可見公子是深藏不露之人,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只要好好跟在公子身邊做事,隨時有機會出人頭地,甚至入朝為官。這是我們馬家的機會,籌碼都壓在公子的身上,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知道了,父親。」 聚賢池乃一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方圓也有數百畝,池的外圈長著一大片樹林,將聚賢池與外界隔開。 圍著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莊院,成為富豪之區,近百名官員和商人在這裡有私宅。池的南部一小塊是商家的私宅,其他地方都是官員的宅子,其中最大的要數刑部尚書白安國的「慕雅居」和兵部尚書卜思銘的「棲園」。 其中棲園就在「雪竹莊」的對岸,卜思銘不常在此居住,只有些小妾經常來此遊玩。除此之外,還有些面積不大,但出名的園子。 新年是歡樂的,連天上也顯出新年的氣象,天空一片蔚藍,家家戶戶都熱鬧非凡,一副國泰民安的景象。 葉歆自從搬入之後,莊內的人幾乎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似乎總是關在「」中,一步不出。他還在「」的院子布下了籐網,無論是頂上還是周邊都有毒籐保護著,這幾天他苦練道術,道力也慢慢的回復,一些簡單的道術也能使用。即使是新年到來,他也只是在屋內與妻子以及紅緂主僕一起慶祝。 而這座聚賢池邊的第三大莊子引來了無數的目光。這幾日,莊子裡多了很多人,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各處莊園都派人來拜訪,打聽誰是莊子的主人。 而馬懷仁正式以莊主的身份出去見客,這次他不再是表面上的莊主,而是實實在在的莊主,因此氣度立時有所不同。只說自己是商家,與朝中大臣沒有絲毫關係。但眾人都猜測著莊子的主人是某個不願露面的王公大臣,甚至是皇子。 同時,馬懷仁不讓任何人洩露葉歆等人在此居住的事情,也交待莊內所有的人不許接近「」,因而莊內的人只知道有客在,但不清楚是什麼人。 「馬老,不知京中的情勢如何?我久聞奪嫡之爭愈演愈烈,不知實情如何?」新年過後的第二日,葉歆便請馬懷仁父子在莊子的正廳「傲雪堂」議事,想瞭解京中情勢。 馬懷中略加思索,道:「其實從表面看來,京裡一點事也沒有,風平浪靜,皇上雖老,但身體尚算健康,朝中大勢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奪嫡之爭只是在暗中進行,個中細情,非外人所能知道,坊間有不少的傳聞,不過不知是否正確。」 「哦,說來聽聽。」 「皇上的十一個皇子中,排行老二的太子已死,除此以外,以大皇子榮親王、三皇子順親王和八皇子廉親王最有勢力。然而,皇上似乎也怕他們鬥爭過激而影響朝政,下了一紙明詔,不許諸皇子干政,但皇子們還是透過派系中的人馬,在朝中暗鬥。聽說大皇子有吏部尚書兼明英閣大學士軒丘聿和戶部尚書樸鴻鳴支援,這兩部應屬其派,又有四皇子依附,實力非同小可。而三皇子文氣極盛,又與清流們相交甚好,尤其是都察院掌院安泰和翰林院掌院言德謙,他們是三皇子府上的常客,因此三皇子在讀書人中的聲譽最響……」 葉歆聽到這裡,不由的冷笑連連。 馬懷仁問道:「公子,我說錯了什麼嗎?」 葉歆笑了笑,道:「接著說吧!」 「這三皇子在外有些實力,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而八皇子則有刑部尚書白安國支援,他的岳父是九門提督司馬尚,手掌京城除了禁軍以外的兵馬,九皇子成親王是他的死黨。其他皇子中,五皇子和六皇子聯合在一起,也有點實力,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則沒有絲毫實力,只是個閒王。」 「十皇子呢?」 馬懷仁笑道:「這個十皇子有些奇特,聽說有些荒誕不羈,為皇上所不喜,別的皇子都封了王,偏偏他不但沒有封王,還被皇上關在禁宮之中,半步不許外出。」 葉歆笑了笑,不以為意,忽然問了一句:「蘇劍豪是哪一派的?」 馬懷仁見他提起蘇劍豪的神態有些異樣,心中稱奇,但沒有問,答道:「這個蘇三公子如今聖眷正隆,入朝兩年,已經是從二品的禁衛軍副統領,前兩天皇上又賞了他兵部侍郎。而且,他是四大家族在京中的首領,各派都在爭取他,但他始終沒有表示。只是四大世家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是像話的,終日不務正業,連他也被牽連。」 葉歆點了點頭,若他是蘇劍豪,此時也不會答應任何一派,反正手上有兵力,父親又是邊疆重臣,誰也動他不了。不過,這四大世家的背景反而對他的仕途不利,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屈復清在京中有什麼關係嗎?」葉歆覺得在沒有找到適合的派系之前,屈復清將是他最好的靠山,然而馬懷仁的話使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只聽馬懷仁道:「屈復清是原皇太子一手提拔的人,太子死後,各方曾爭取過他,無奈此人不為所動,聽說是想推動原太子唯一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外孫繼承帝位,因此不願與諸皇子相交,在朝中的關係不太好,也沒有什麼勢力,各派雖不願動他,卻也不喜歡他,只有已故太子的幾個死黨與他尚有聯繫。」 「這原太子的兒子又是什麼樣的人?」 「他今年十八歲,封了宇親王,只知他在封地濂河,其他事倒是不曾聽說。」 葉歆略略思索了片刻,道:「濂河府在昌州和順州的交界處,地段十分重要。此人遠離京城,想必是不願參與奪嫡之爭。」 他遲疑了一陣,又補充道:「也許是別有所圖。」 葉歆想到了若有一天皇帝駕崩,此人有順州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做後盾,若有異心也未可知。 「難道他也想爭位?」 「也許吧!他在京中的都是些什麼人?」 「這不大清楚,好像都不是大官。我只聽說有前太子太傅呂作同之子呂葆新,他是個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沒有什麼實權。」 葉歆默然不語——若是不能借屈復清之勢,便需要重新找一個靠山,但朝中的勢態似乎非常複雜,此時自己白衣一身,根本沒有辦法交結官員。 葉歆問道:「馬老在京中可有相熟的官員?」 馬懷仁皺著眉道:「沒有,東家以前在京中的生意不大,沒有必要去結交官員,況且京城裡的官太多,打通幾個也沒什麼用。」 看來京中真的是一點基礎都沒有,一定要盡快建立關係,否則將來要用的時候不好辦! 想到這裡,葉歆道:「馬老,無論是做官還是行商,既然要在京中發展,就必須結交官員。宋錢,你也有這個打算吧?!」 宋錢應道:「是的,公子,我已有一張列表,都是對京中的生意有影響的人。」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卷交遞給葉歆。 葉歆接過細看,紙上列了十幾個名字,上面有京畿府尹錢如海、戶部主事張洋和巡城御史馮俊等等,都是些六七品的官。 葉歆面露不悅之色,道:「怎麼都是些小官?尚書呢?侍郎呢?」 馬懷仁解釋道:「公子,我們以商人的身份,不便結交大官,一則是大官們怕留下勾結商人謀取私利的罵名,他們要錢都是底下人弄的,沒有一個大官會自己去謀利,我們就是把銀子往他們家抬,也沒有人敢收,因此才有了這份名單。大官方面,要等公子考上了進士,再親自去拜訪。公子,你是不是太性急了一點,官場之事急不得。」 經他的提點,葉歆立即醒悟,連忙點頭,道:「是我太心急,多謝馬老提點,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 「公子,我方纔所說都是傳聞,沒有真憑實據,進了官場的人才知個中事實。」 葉歆又問道:「何處有這些傳聞?」 「公子若想去聽傳聞,酒館茶棚都是好地方,還有文城的議事堂,那裡是書生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他們在那裡高談闊論、褒貶時政,也有不少的密聞傳出。公子是舉人的身份,可以前去看看。」 葉歆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多派幾個手下,每日前往最多官員聚集的酒館,將他們閒談所說的都記下來。議事堂那裡,我親自去看看。」 馬懷仁讚道:「公子此計大妙,官員閒談中常露話機,即使他們不明深意,也能皇上和朝臣的意思,我即刻派人去做,這種喝酒的活,相信誰都願做。」 「好,馬老,你去吩咐一下。」 馬氏父子應了一聲便去了。龍天行則被葉歆安排去讀書,因為葉歆要他去考武秀才。這武科與武道大會不同,所考的主要是兵法謀略,龍天行書讀的不多,因此賣力的苦讀,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 第六集 第四章 宋錢見馬懷仁父子等人離開了,便問葉歆:「公子,過兩天我就回曉日城了,最快也要五月才能回來,有些事你必須考慮清楚,你父親和岳父那裡,你想如何處理?」 葉歆正為此心煩,看著宋錢那對陷在圓臉之中的小眼睛,道:「這事瞞不了他們多久,但柔兒不想讓岳父知道,我想還是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再告訴他們。你幫我帶一封書信回去,我自會在信中解釋,免得他們突然入京,橫生枝節。可是你回去以後,其他一切有關京中的事一概不能說。」 「這個好辦,我就說在路上碰到,因有急事而未細談,不太瞭解你的情形。」 「甚好,就這麼辦吧!」 宋錢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夫人之事,公子是否應當先想個周詳之計,免得出事。」 葉歆愁道:「我也在考慮此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舉人的資料中,我尚未成婚,現在暫時不用理會其他人。唯一怕的是蘇劍豪的反應,若他因此而糾纏下去,只怕會壞我大事,就算他放棄了柔兒,也會懷疑我為何遲遲不成婚。順州那裡,他也應該會得到消息。」 「公子既然考慮了,就該盡快想個辦法。按公子的計劃,最快也需三五年,然而『血劍之誓』的事當年在順州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朝中只怕早已有人知道,至少蘇劍豪知道。這段其間若公子不成婚,難免惹人生疑。尤其是蘇劍豪,若他真的對夫人死心塌地,一再追問,你又作何解釋。」 「我原打算安排柔兒假死,或者失蹤。」 宋錢細想了想道:「這兩個辦法雖然可行,但破綻太大,公子不會不知道,若非如此,公子早就安排了,何必拖到今天。」 葉歆深深地看了宋錢一眼,想不到他的領悟力和觀察力如此之高,幸好自己沒有一時激憤而殺了他,有他在也多一個好幫手。 宋錢又道:「公子若安排夫人假死,首先便會有人問,公子在喪妻之際,竟然安心千里迢迢入京趕考。即使人們不懷疑事情的真相,但公子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這對公子的大計不利。而且,公子他日若登上高位,又沒有成親,難免有人上門聯姻,而公子一定不會同意,如此一來便會得罪人,這豈不壞事。最怕的是皇上,他若像對待蘇劍豪一樣,賜個公主給你,或者賜個大臣的女兒給你,到時候你如何是好?蘇劍豪不答應,皇上無可奈何;你若不答應,那就是抗旨。若是公子肯答應,倒是有莫大的好處,只是以公子的性格,絕不會答應。」 葉歆驚道:「不會吧!皇上怎會逼我破這『血劍之誓』呢?」 「既然夫人名義上已死,再成婚也就不算是破誓了。」 宋錢的一席話說得葉歆直冒冷汗,若真的遇上這種情況,倒是兩面為難之事。 「若是公子安排夫人失蹤,難免有人會問,公子既然與夫人情深意重,為何不去尋妻,而在京中享受高官厚祿,這不也是有違『血劍之誓』嗎?如此一來,公子如何能在京中站穩腳跟?若是御史們因此而上書進言,皇上會如何處置公子,誰也不知道。公子在諸事上都算無遺策,為何在這件事上舉棋不定?長此下去,必生禍端,到時候悔之晚矣。」 葉歆緊捏著拳頭,他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希望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因此才沒有下決定。 猶豫了一陣,葉歆看著張口欲言的宋錢,道:「你這麼說,想必是有啥妙計。」 「妙計說不上,我覺得紅姑娘可以以夫人的身份出現在京中。」 「不行!」葉歆不是沒有想過讓紅緂假冒冰柔。可這樣一來,就必須拜堂成親,做個假儀式給別人看,但其中困難太多,無法進行。 一則妻子未必會答應,二則紅緂未必會答應,三則自己不願與其他的女子拜堂成親,四則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蘇劍豪,只要蘇劍豪在京,此計就必會被其察覺,因此只好作罷。 「其實也沒什麼,紅姑娘只不過是做個替身,仍是用冰家小姐的名義成親,在外人看來,一般無二,對紅緂小姐來說,她既不擔虛名,又不會有人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蘇劍豪方面,他和夫人相處也沒有多少日子,即使仍對夫人有意,也只是記得夫人當初的模樣。俗話說女大十八變,事隔三年,他又如何得知夫人變成了什麼樣子,紅小姐既然與小姐長的有幾分相似,公子硬說是夫人,他也無話可說,只不過在人前人後要表現的親匿一點罷了。況且,公子可以用夫人有病,不能見客為由,少讓夫人外出,這樣豈不是更好?」 聽了宋錢這些話,葉歆倒是有點心動,這個方法比安排妻子假死或者失蹤來得更合理一些。 然而,紅緂雖有幾分相像,但畢竟不是同一人,萬一蘇劍豪看出任何破綻,事情將會很棘手。而且,紅緂雖然說過會幫忙救出妻子,但畢竟是另一個國家的人,可能會有中途離去的一天,到時候又要重新安排,十分不便。因此,葉歆只將這個方法當成是最後的選擇。 「這事還要從長計議,容我再想想。」 「公子,最好在見到蘇劍豪之前就想好,否則一旦說出了口,便再無更改的餘地了。您自己慢慢思考吧!我還要去拜訪官員,先走了。」宋錢說罷便走了出去,留下葉歆一人坐在椅上苦思良策。 思考了良久,葉歆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只好暫時作罷,向「披雲榭」走去。 ※※※ 「大哥有事嗎?」紅緂和錦兒見葉歆來了,笑著讓座於他。 「妹子住的可好?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妹子海涵。」 紅緂抿著小嘴,嫣然一笑,道:「實在是太舒服了,比父親的將軍府還要好,我真想一輩子住在這裡。」 「自然歡迎,不知妹子日後有何打算?」 紅緂見葉歆突然問起了這個,心裡不由的緊張了起來,吶吶地道:「還沒想過,等柔姐平安出來再想也不遲。」 葉歆歎道:「若讓妹子的大好年華浪費在這裡,我實在不忍。」 紅緂的面色大變,半晌才顫聲問道:「莫非大哥要趕我走?」 葉歆連忙擺手,解釋道:「妹子誤會了,大哥只是有感而發,並非想趕你走。」 紅緂的表情立即輕鬆了許多,又綻放出笑顏,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大哥嫌我沒用,要趕我走呢!」 「有妹子幫忙當然是好,只是鐵涼好像在京城有使臣在,你難道不怕嗎?」 紅緂道:「這個不怕,只要我出去的時候戴上面紗便可,鐵涼國在這裡的使臣是禮部侍郎管意,他沒有見過我,即使是面對面也未必知道我是誰。」 葉歆點了點頭,道:「我來是想邀請妹子入城逛逛,不知妹子願不願意?」 「好啊!初來京城自然要到處走走。」紅緂興奮後,卻猶豫起來:「只是……」 葉歆明白她的意思,道:「妹子放心,柔兒嗜睡,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讓她吃了點安神的藥,只要早點回來就行了。」 紅緂和錦兒自然高興的答應了。 ※※※ 葉歆等三人沒有驚動其他人,讓魏劭親自駕著馬車,送他們來到文城,然後令魏劭自己先回去了。 城門口守衛不多,都懶散的靠著城牆說話,連正眼都沒看進出的人。 文城雖是小城,但也五臟俱全,正中是國子監、翰林院以及考場,周圍一圈都是學堂,還有各種店舖和客棧。 由於今年是科考之年,所以有不少學子都提前來到此地,準備開春後的京試,若能金榜提名,將是光耀門楣之事,誰都不敢大意。因而,街上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甚至還有不少人竟然拿起書本,搖頭晃腦的在街上邊走邊讀。 葉歆見迎面走來一名頗為俊朗的年輕書生,拱手行禮,問道:「這位公子,請問議事堂何在?」 書生微笑著還禮道:「在下正要去議事堂,如不介意,可以一起走。」 葉歆笑道:「如此便多謝了。」 書生領著葉歆向城東走去,邊走邊問:「在下柳成風,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葉歆,兄台可是今年參加科考的舉人?」 「正是,這裡的人十有**都是等著參加科考的舉人,在學之人都回家過年了,沒有人會在這裡。」 說著說著,柳成風見葉歆身邊有兩個女子,身形婀娜,一作丫鬟打扮,頗為嬌俏,另一人戴著面紗,便笑著問道:「葉兄怎麼把妻子丫鬟也帶來了?」 紅緂一聽,脂染玉面,窘得低下了頭,但面紗遮臉,柳成風看不見。 葉歆尷尬地答道:「這位姑娘並非在下的妻室。」 此時,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舉人的名冊上,自己尚未成婚,帶著紅緂出來,似乎有些不妥。若在其他地方,沒有問題,而今身在京中,若是遇上蘇劍豪,難免有些麻煩,因此開始有些後悔帶紅緂主僕出來。 柳成風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道:「失禮了,小姐是未嫁之女的裝扮,柳某太過唐突,請小姐見諒。」 「柳公子不必在意。」 葉歆放慢腳步回到紅緂的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妹子,不如你和錦兒自己去逛逛,我一個去就行了。」 紅緂明白了他的意思,嘻笑著小聲答道:「大哥,你是怕有人認出你吧?!不如我扮柔姐,如何?」 葉歆立時目瞪口呆,驚愕地看著紅緂。想不到紅緂也和宋錢一樣有這種想法,她這麼直接的說出來,葉歆不禁為之咋舌。他開始懷疑起兩人是否串通起來,不過看著紅緂調皮的笑容,似乎又是在說笑,因此也就不再多想。 柳成風走在前面,回頭見他們停在那裡說話,叫道:「有事嗎?」 葉歆立即從驚訝中醒過來,小聲應了紅緂一句:「妹子說笑了!」然後疾步走到柳成風的身邊。 紅緂噘著嘴瞪了葉歆的背影一眼,賭氣似的繼續跟在後面。 柳成風看了紅緂一眼,笑道:「葉兄,這位小姐就算不是你的妻室,恐怕是你的紅顏知己吧?」 葉歆乾笑了幾聲,轉移話題,問了些關於柳成風的事。柳成風以為他不好意思回答,也就作罷,隨即介紹自己是海州南海府的舉人,平民出身,今年二十一歲。 走了片刻,他們來到議事堂。這裡其實是叫「指心居」,是一間小茶寮,由於裡面的佈置十分清雅、別具一格,所以吸引了很多的文人到此。 茶寮的主人本是落第的學子,素來附庸風雅,最愛談古說今,見有這麼多文人到來,索性擴大規模,久而久之,便成所謂的「議事堂」。 文人們都喜歡在這裡議論國事、發表自己的見解,有的人甚至在此成名,就算落第也成為各府上的幕僚。店中一個夥計也沒有,都是文人們自己倒水倒茶,走時放下幾個銅板便可。 剛走進門口,兩個書生便迎了上來,向柳成風拱手,道:「柳兄怎麼來晚了?今日來的人頗多,說的正興,只少了柳兄的獨到見解,快請吧!」說罷拉著柳成風便往裡走。 柳成風回頭笑道:「葉兄,我先去了,你自便吧!這裡都是自己招呼自己。」 葉歆微笑頷首,和紅緂錦兒四周看了看這「議事堂」——店內只是一個大廳,門口有一個盒子,應該是文人臨走放錢用的。 廳的中央有一略高出地面的檯子,上面有一張桌子。有一個人正坐在那裡高聲地說著什麼,周圍也放著許多桌子,桌上有茶壺茶碗。屋子的兩側有些爐子,正燒著水,後面有一排櫃子,裡面放著各種茶葉。 葉歆三人找了一張空桌子,錦兒幫他們沏上茶後,便坐著聽書生們發表意見。 此時,屋內已坐了很多人,大約有百人,有男有女,圍著檯子坐著。由於天龍朝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因此有大約七八個女舉人在座。 相比起來,女子參加科舉的人很少,都是官宦之女,大約只佔不到半成,然而中榜的人卻有不少,但真正為官者就少之又少,主要是官員們為了家族的名聲而為之。 柳成風一上台,眾人都拍起了手掌。 柳成風高聲道:「聽說大家在議論昌州的大旱,小弟聽了也感同身受。昌州之事,實乃朝廷用人不當所造成。屈復清麾下二三十萬兵馬,居然連賑糧都保護不了,害的百姓受苦,其罪當誅。可朝中大臣卻不敢仗義執言,皇上也被瞞在鼓裡。」 「聽說御史張成節彈劾屈復清的奏折都去到御書房了,硬是讓御書房的大臣給駁了回來,說他無事生非,還降了他的職,你說氣不氣人?!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一至如斯,實在是令人痛心疾首。」這書生氣得連五官都擠在一起。 「就是,真是太氣人了!朝廷不聽言官的怎麼行,我們要想方設法上萬言書,勸朝廷罷了屈復清,另選賢能之士代之。」 「對,上萬言書,罷了屈復清!」 柳成風道:「大家說的好,不知還有沒有人有其他的意見?」 「書生義氣!」葉歆嗤之以鼻,連紅緂都覺得這些人是紙上談兵,空言而已。 他們的反應卻讓旁邊的人發現了,一人站了起來,向葉歆拱拱手,道:「這位兄台,像是第一次來,為何面露不屑之意?難道對大家所言都不以為然嗎?」 於是,眾人的目光都望向葉歆。 葉歆本不想出頭,事到如今也不能不有個說辭,只好站起來,拱拱手,道:「在下昌州舉人葉歆,與諸位一樣都是入京趕考之人,方才一時失禮,還望諸位見諒。」 柳成風走下台來,問道:「葉歆以為我等方纔所言成否?」 「大家都是一片愛國之心,葉某佩服,只是朝廷之事非三言兩語所能解決,皇上英明,屈復清之事自有解決之日。」 一個書生辯道:「非也,皇上雖然英明,但大臣舞弊,欺瞞皇上,這正是我們進言的時候,怎能坐視不理?」 葉歆正欲答話,突然有人叫道:「蘇大人來了!」 室內頓時熱鬧起來,眾書生全都站了起來,望向門口。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給了紅緂一個眼色。他沒有去京城而來文城,就是怕遇上蘇劍豪,誰知真的碰上了,如何不令他心驚肉跳。他腦中不停地思索著蘇劍豪可能會問的問題,最困難的是如何回答有關妻子的問題,正如宋錢所說,一句話說了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紅緂見了葉歆的眼色,便和錦兒走到角落不顯眼之處,等蘇劍豪進來,再出去迴避。 第六集 第五章 片刻之後,蘇劍豪英俊的面孔出現在門口,他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白雲金絲錦袍、頭束白金髮冠、腳蹬官靴,面帶微笑、長鬢飄舞,好不瀟灑。無論男女,精神都為之一振。 蘇劍豪一邊走進來,一邊拱手向眾人問好,這兩年在官場上得意,似乎人也更有自信了,表現出來的氣度更加出眾,站在眾書生的身邊,猶如鶴立雞群。不少的書生似乎和他很熟,紛紛圍了上去問好。 蘇劍豪微笑著一一問候,當他的眼睛掃到葉歆的時候不由的愣住了,驚愕之情使周圍的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面對他,心情有些複雜——若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自己的命運也不會如此波折,然而好像沒有理由去恨他。因為他並沒有對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只是由於地位特殊才使問題複雜化。而且這個時候,自己若想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蘇劍豪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人。 於是,他面帶微笑向蘇劍豪點了點頭,表示友好。 蘇劍豪撥開人群,走到葉歆的身邊,神情有些激動,問道:「葉公子的手好了嗎?」 葉歆揮了揮雙手,笑道:「完好無損。」 蘇劍豪見到葉歆雙手的兩道狹長的疤痕,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道:「當年之事實在是兩位兄長魯莽,蘇某在此向葉公子陪罪了。」 葉歆有些驚訝,本以為蘇劍豪即使不與他交惡,至少也會冷言冷語,可如今蘇劍豪以二品大官之尊拜向他這麼一個白丁當面陪罪,無論真假確是難能可貴。 他扶起蘇劍豪,道:「蘇大人為何如此多禮,當年只是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掛懷。」 其他人都驚異地看著兩人,蘇劍豪乃天之驕子、聖眷正隆,居然向一個趕考的書生陪罪,不能不令人吃驚。 「冰小姐沒有跟你一起來嗎?她在京裡嗎?」蘇劍豪特意向葉歆的附近張望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 「在京!」葉歆的心猛的一跳。 蘇劍豪果然問起了妻子!葉歆的神情顯得略為緊張,話便衝口而出,可剛說完,心裡又後悔了起來——如此一說,便是將後路給封死了。此刻他只能打定主意,以追求功名而延後正式拜堂成親這理由搪塞外人。 蘇劍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柳成風見兩人相談甚歡,插嘴道:「原來葉兄與蘇大人有深交。」 蘇劍豪笑道:「哪裡是深交,葉公子為了我差一點廢了雙手,這事順州的舉人應該有人知道。」接著轉頭向一名身形修長的書生道:「方諾誠,你應該知道。」 方諾誠比原來更加吃驚,道:「是他?!」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著三人,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葉歆不欲聲張,笑道:「往事不必提了,難得有幸見到大人,我們坐下再說。」 旁人見他如此說法,只好忍著好奇心,沒有多問。 蘇劍豪當然不想提及當年的醜事,高興地拉著葉歆坐到了台上。於是葉歆和蘇劍豪成了這議事廳的主角,所有人都望著他們兩個。 在這種情況之下,蘇劍豪當然不便問一些尷尬的問題,只是說了幾句閒話。 柳成風忍不住首先發問:「蘇大人,昌州之事,朝廷為何不徹查?難道朝廷不理百姓的生死嗎?」 蘇劍豪皺了皺眉,思索了半晌才道:「朝廷之事,自有他的分寸,做與不做、行與不行,皇上自有聖裁。不過,我也覺得似乎應該查一下比較好。只是我掌禁軍,這事不歸我管,我不能越權干涉其他衙門的事情。」 葉歆不願意朝廷現在就查此事,這本是他手上的一個籌碼,現在查出真相,手上便少了一個陞官的機會。況且,這事他已計劃好了,這是一步重要的棋,不能輕易便使出來。 他插嘴道:「這事還是暫緩一下更好,屈復清手上有二十幾萬大軍,沒有證據就不能冒然徹查。萬一查不出什麼,不但寒了邊關將士的心,還有可能逼屈復清造反,這恐怕不是大家想見到的結果吧?」 眾人一陣啞然,只有蘇劍豪拍手讚道:「葉公子此言有理。據報,昌州秋後的旱情減了很多,又有很多地方的富商捐款賑災,情況己經得到控制,屈爵爺居中調度,不能說他無功。這事就不必深究了,只要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便是朝廷之福。」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屈復清與父親私交不錯,而且唇齒相依,眼看皇上一天天衰老,卻遲遲不立太子,奪嫡之爭只怕很快便要展開,情勢也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因此不能不防著事態往壞的方向發展。 蘇劍豪在眾人心中的地位頗高,見他發話,眾人都不再言語,於是說起一些其他的不平之事,都是些欺壓百姓、逼良為娼的小事,蘇劍豪自然是答應相助。 葉歆看在眼裡有些想不通——如此看來,蘇劍豪經常來到這裡,他為何而來呢?難道是攏絡人心?可這些人中,能中進士的人有限、能成大官的人更有限,似乎不太值得這麼做。 葉歆不由的仔細端詳著談笑風生的蘇劍豪。兩年不見,他似乎變了一些,原來的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則越來越濃,走到任何場所都能成為核心人物。 那些女舉人的目光更是不同,她們都是出自官宦之家,也有機會參加科考,因而對於蘇劍豪這麼出眾的人品,自然不會放過。 坐了一陣,蘇劍豪說有公事,便起身告辭。臨走時還邀請葉歆去他家做客,葉歆自然是隨口應了。不知為何,葉歆看著蘇劍豪的背影,忽然有一種落寞的感覺,似乎蘇劍豪的背上寫著孤獨兩個字。 對於自己奇特的想法,葉歆不禁啞然失笑。又坐了片刻,他也告辭而去。 ※※※ 紅緂和錦兒正在對面的飯莊坐著等葉歆。 紅緂主僕二人一見葉歆出來,便迎了過去,道:「想不到真的遇上他了。」 錦兒卻道:「他真的很出眾,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葉歆調侃道:「怎麼,動心了?」 錦兒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嬌嗔道:「葉大哥真壞,拿我來開玩笑。」 葉歆瞥了一眼紅緂,笑道:「我倒覺得妹子和他挺相配的。」 紅緂勃然變色,怒氣沖沖的瞪著葉歆。葉歆只道自己開個玩笑,不知道說錯了什麼,當場愣在那裡。 「是啊!小姐……」錦兒很贊同葉歆的看法,可看到紅緂的面色就不敢再說。 紅緂凝視著葉歆許久,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也配不上,你還是另找他人吧!錦兒,我有些累,我們回去吧!」 紅緂說罷,便向城門走去,錦兒不知她為什麼會這樣,急忙追了上去。葉歆不明所以,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繼續在城中的大小酒館中遊逛。 自從這日之後,紅緂變得有些幽沉,雖然仍盡心地幫葉歆做事,但是話少了許多,總是喜歡坐在湖邊,靜靜地看著平靜的湖水。葉歆和錦兒都知道她有心事,但紅緂不說,他們也不好問。 ※※※ 「春天到了!」 紅緂依舊像往常一樣,坐在湖邊靜靜的看著,湖邊的草地已經冒出了青青的小草,樹上也發出了嫩芽,像征著春天的到來,湖上也多了很多水鳥,追逐著、鳴叫著、嬉戲著,生機盎然。 「小姐!」錦兒出現在她的身後,她知道這個時候紅緂一定在這裡。 紅緂似乎沒有聽到,呆呆地托著下巴坐在一段枯木上。 錦兒坐到她的身邊,也看著平靜的湖面,道:「小姐,你這個樣子,不如我們回涼州吧?」 「不,我決定了,直到柔姐出來為止,我都會在大哥身邊幫他。」 「可是,老爺……」 紅緂打斷了她的話,道:「我不回去,對爹也有好處,免得他老人家為難。況且,現在我不能走。」 錦兒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出了一個她一直藏在心中的問題,道:「小姐,你是不是為了葉大哥?」 紅緂幽幽地道:「錦兒,我很佩服大哥,他對妻子真摯的愛使我深深地感動了。我開始明白當初柔姐為什麼選擇了大哥,若是有人能為我如此,我也就心滿意足。不過,天下未必能有第二個像大哥這樣的人。現在是他最需要朋友的時候,我們應該幫他,孩子剛出世才三天,以後還有更多的事要我們幫忙。」 錦兒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了一樣事情,紅緂是因為感動葉歆對妻子的愛情而喜歡上他了。 她非常驚惶,著急地勸道:「小姐,你不能這樣下去了,這是不可能的,老爺也不會讓你這樣下去。」 紅緂笑了笑,道:「沒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得到過什麼,既然大哥這麼執著,我為什麼不能呢?恐怕要等到柔姐出來,我才能放下這份執著。」 「可是,柔姐若是一輩子出不來,你難道也一輩子待在大哥身邊?」 紅緂的笑容中帶著點苦澀,道:「若是能待在大哥身邊一輩子,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我不能這樣想,這太自私了,大哥也不會容忍柔姐在籠子待一輩子,他會拼了命去救柔姐出來。」 錦兒這下傻了,紅緂如此確切的回答,反而使她說不出話來,然而她想到另一種可怕的後果。 「錦兒,其實跟在大哥身邊會幹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也許會名留青史。大哥雖然沒有將計劃說出來,但我知道,他已經在策劃著一次大行動,只要他入了官場,便會不斷的推出一個又一個的計劃,直到柔姐出來為止。」紅緂傻傻地笑著,又道:「名留青史,歷史上會留下我們的影子嗎?又會如何評價我們呢?我實在想知道,可惜那是死去之後的事了。」 然而,此時的她不曾想到,她也將是歷史的撰寫者之一。 錦兒只有聽的份,不知該如何回答紅緂。其實,紅緂也不想知道錦兒如何回答。 過了半晌,錦兒突然醒悟起自己為什麼來找紅緂,急聲道:「小姐,我忘了,葉大哥找你有事。」 「你怎麼不早說?!」紅緂猛的站了起來,留下一句埋怨的話,便飛奔而去。 錦兒看著她緊張的神情,既想笑,又想哭。 ※※※ 「大哥,你找我嗎?」紅緂站在「」外,叫了一聲。 因為沒有葉歆的道術,周圍的毒籐是不會讓開路的,之前便有一個莊丁忘了規矩,不小心誤碰了毒籐,結果昏睡了十天,醒來之後還讓馬懷仁重罰,從此以後誰也不敢擅自來這一帶。 話音未落,毒籐左右移動,讓開了一條道。 紅緂走了進去,見葉歆正坐在書桌前寫著什麼。 葉歆抬頭看著她道:「妹子,我要搬家了。」 「搬家?」 葉歆見到她詫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正是,城裡不是有房子嗎?我登記的是那個地址,送喜榜的人會去那裡,所以要搬過去住,那裡已經安排好管家,就等我搬進去住。」 紅緂恍然大悟道:「難怪大哥當初要置兩處宅子,原來是為了現在用的。大哥是怕別人起疑心吧?」 「正是,我要給別人一個好形象,剛入官場,事情難料,還是保守一點較好。」 紅緂好奇地問道:「大哥雖然有才,但榜還沒有發下來,大哥怎麼知道自己已經中了?」 葉歆笑道:「我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紅緂愣了下,隨即明白,葉歆一定是用遁術去什麼地方查到的。 果然,葉歆說道:「昨晚我去到這次的主考翰林學士伏宇全的府上,他和一班考官們正在那裡準備發榜的事情,所以我就知道了。」 「考了第幾?」紅緂急著問道。 葉歆笑著豎起一隻手指,又歎道:「我本只想個二甲進士,誰知竟然中了魁首,這倒也出了我的意料。」 「狀元!」紅緂像是自己中了榜一樣,竟然高興地挽著葉歆又跳又叫,弄得葉歆很不好意思。 臥房裡的孩子被吵醒了,哇哇的大哭起來。 冰柔也被吵醒了,一邊哄著剛出世的兒子,一邊問道:「妹妹來了嗎?什麼事這麼高興?」 紅緂的臉立時染上了紅霞,鬆開葉歆的手臂。 「大哥中狀元了。」她邊說邊走進臥室,坐在冰柔的身邊,摸了摸孩子嫩滑的小臉,笑道:「小夢山,你爹中狀元了,你將來也要中個狀元,別輸給你爹。」 葉歆將兒子命名為破,意思便是希望他母親早日脫出牢籠。冰柔卻不喜歡,自己又給了兒子另一個名字——葉夢山,因為她想到了曉日城的夢山。 葉歆無奈,只好答應待妻子脫出牢籠之日,兒子便改名叫夢山。紅緂不喜歡破字,因而還是叫著「小夢山」。 冰柔早上便知道了,著實歡喜了一陣,現在見紅緂如此高興,又笑了出來。 紅緂想起一事,問道:「大哥,我們搬了,柔姐和孩子怎麼辦?」 葉歆道:「這正是我要找妹子來商量的原因。中了榜之後,我有很多事要辦,不能來回跑,而柔兒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就請妹子白天留下來幫我陪柔兒,我夜裡會回來這邊,好在孩子已經安全地生下來,柔兒有個伴我也放心多了。」 「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葉歆無奈道:「沒辦法,城門要檢查,若是不能保證安全通過,我不想冒這個險,也不想讓他們母子分開,況且這裡空氣好,對柔兒和孩子都有好處。」 冰柔生下孩子後,似乎心情開朗了許多,終日弄兒為樂,即使沒有丈夫在身邊,也不會像往常一樣大發脾氣。而且欄杆的空隙夠大,可以將孩子抱進抱出,這對於照顧孩子有很大的好處。 一時,孩兒餓了要吃奶,紅緂不好意思看著,於是回去書房。 過了一會,葉歆也走了出來,道:「孩子睡了,我們出去說吧!別吵醒了孩子。」 這個時候的葉歆才恢復了他本來的性情,溫柔和氣,十足是一個好父親的樣子。紅緂看在眼中感受甚深。 ※※※ 去到「披雲榭」,紅緂便問起葉歆有何打算。 葉歆臉色又陰了下來,道:「朝局的混亂,比我想像中的更難以捉摸。派系的分化似乎並不像坊間傳的那麼分明,因而無法看出各皇子的勢力大小,大臣與諸皇子間有頗多來往,外人實在是難以看出個中玄機。我本來打算找到一皇子投靠,但現在看來還不是時候,我拿捏不準誰是最適合的人選,萬一走錯了,我死不要緊,柔兒和破兒不能有事。」 「大哥怎麼知道這些情報?」 葉歆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她,道:「這是馬懷仁派人去城裡各處收集來的京城傳聞。我全部看過一遍了,只是有用的不多,但有幾條很重要,我都用紅筆圈了。」 紅緂翻開一看,果然見小冊裡寫著一條條的見聞,只有幾條用紅筆圈住。 她合上冊子還給葉歆,憂慮地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沉聲道:「只能見一步走一步,現在我既然中了狀元,對各個派系多少也有點用,就看誰會來找我。其實,不久便會有一次最好的機會。」 紅緂思索了片刻,道:「大哥可是說武道大會?」 「妹子果然聰明,武道大會是人才集中之地。眠月大陸以武為貴,況且其中不少人都有機會掌兵權,各派勢力不會放棄這個網羅人才的好機會。」 「這麼說,大哥是在等機會?」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時間等,柔兒母子也不容許我等。我不能讓機會操縱我,我要自己創造機會。」 「這話有理,但朝局非我們能夠左右,機會也不是輕易便能創造的。」 葉歆轉頭望向窗外,天邊泛起了彤雲,風也起了。 他忽然說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春天雖然好,只是陰雨太多,見太陽的機會不多啊!」 紅緂聽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第六集 第六章 此時,宋錢已經離京回順州打點生意,而龍天行也在剛完成的府試中取得了武秀才的資格,但只是榜末,因此仍在苦讀之中,希望在秋天的州試中考取舉人資格。葉歆的身邊主要是丁才和魏劭兩人。 這三個月以來,葉歆只在莊中,沒有再露面。他一方面苦練道力,希望使消耗的道力盡快復原,一方面將時間都花在了攏絡人心上,尤其是對身邊的幾個人。 他首先派人去將魏劭和丁才的家人帶來,以上賓招待,再安排丁才的弟弟丁旭以及魏劭的兩個表弟張廣和張肅在莊中練文練武,如此一來,這些人便與葉歆榮辱與共,賣力為葉歆做事。 丁氏兄弟主要是去幫馬懷仁打點生意;而魏劭一家則成為莊丁護衛的頭領,終日領著幾十個莊丁練武。 魏劭原來做護衛的經驗成為莊丁們學習的活例子,三個月下來,莊子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最重要的是練成了葉歆所傳的陣法,這樣一來方能彌補武功不足的缺陷。 ※※※ 「報,昌州舉人葉歆,應本科京試,高中第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報喜人笑得連眉毛眼睛都擠在一起,對著葉歆道:「狀元爺,小的給您賀喜來了。」 身後的人把鑼鼓敲打得更響,狹長的街道上,立即熱鬧了起來。 圍觀的鄰居們一片嘩然。 「呵,咱們這條街出了個狀元,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怎麼從沒見過他?」 「你沒有聽喜報上怎麼說的嗎?昌州舉人,一定到京不久,在這裡置了房產。那個管家劉老我見過,以前是城北李老爺的二管事,為人老實,我還跟他喝過酒呢!」 「劉老,賞!」葉歆滿臉笑容地接過喜報,心裡卻道:「終於要開始了。」 身邊的一個年過半百,發須花白的老人喜笑顏開地掏出五兩銀子給報喜的人,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老朽侍候了人一輩子,就是沒有侍候過狀元,這可是小老兒最榮慶的事。」 葉歆笑道:「以後還要劉老多多提點才是。好了,你去外面打點吧!我進去休息一陣,一會兒一定有國子監的人來接。」 「您放心,這裡都交給小老兒了。」 ※※※ 這宅子不大,很普通,用一般的磚石木材搭建,有前後二進,前面有正廳、書房,後面有正房一間、左右廂房各兩間。 葉歆轉身走進了宅子,來到書房剛坐下,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要的人沒有找到。」 「回來就好,辛苦了,坐吧!」 葉歆早已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便找到修道之人,因此並不介意,他站了起來,拿了一個茶杯倒了一杯茶給她。 山風也不客氣,坐在葉歆的對面,端起茶就喝。葉歆瞥見她拉起臉上黑布的一角露出粉嫩的臉,嫣紅的小嘴份外誘人。 葉歆笑了笑,道:「姑娘辛苦,要你跋山涉水,實在不好意思。」 山風知道葉歆早已洞察了自己的身份,道:「訂了合約,就要遵守。到處跑,總比殺人要好。」 「難道姑娘竟是第一次殺人?」 「是又怎樣?」 葉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風有些不知所措,驚問道:「你這是為何?」 「在下令姑娘染上了血污,在此陪罪。」 「你這人真怪,你付錢,我殺人,陪什麼罪?」 葉歆碰了個釘子並不介意,反而笑道:「說的是,姑娘的名字應該是嵐吧!」 嵐看了看他,沒有回答。 葉歆背著手,看著牆上的秋煙山水圖,忽然歎道:「嵐是個好名字,雲霧繚繞,飄然自在,無拘無束,實在令人嚮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那種生活。」 嵐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葉歆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對不起,我說了些廢話。」 「接著要我做什麼?」嵐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 葉歆卻沒有回答,問道:「以姑娘的美貌,每天穿著這身黑衣隱在暗處,不覺辛苦嗎?」 「職業而已!」嵐扯下面紗,露出嬌嫩的臉,眉宇間的那種淡淡憂愁似乎總是揮之不去。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姑娘打算以什麼身份在京中行走?」 嵐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想過,我以為你會不停地給我任務,不是嗎?」 葉歆笑道:「我又不是喜歡殺人的魔頭,不會天天要你去殺人,很多事是不需要殺人就能完成的。」 「我該幹什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暫時什麼也不用做,我在文城給你安排了住所,你先休息一下,有事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我已經有了住處,不勞你費心。」嵐弄不明白葉歆在想什麼,花五十萬兩銀子雇她來,竟然只是安排她休息。而且葉歆從沒有正眼看過她,這令她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我長得很差嗎,你怎麼連正眼也不看我?」 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女人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美貌,連殺手也不例外,別人不盯著她看反而是一種不對的行為。 他苦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自有天下人欣賞,我已有妻室,這非禮莫視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嵐聽在耳中,覺得葉歆言下之意是指自己不夠資格吸引他,氣得一甩袖子就想走,還是葉歆用話把她攔住了。 「姑娘,且在此處稍留片刻,等辦完了事,我帶你去居所。」 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坐下,仍是不理睬他。忽然,她看了外面一眼,接著閃身而去。 片刻,劉管家跑了進來,道:「少爺,國子監的轎子來接您。」 「知道了,你去做事,我換好衣服就去。」 待劉管家離開後,嵐又出現在房內,道:「想不到你竟能中狀元。」 「僥倖而已!」 ※※※ 坐著轎子,一路大鑼大鼓的敲著,中榜的新科進士們陸續來到了國子監。 葉歆一下轎,便見柳成風也剛好落轎,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柳成風見了葉歆也笑臉相迎。 葉歆自從新年去了議事堂之後,便再也沒有去了。一則是覺得議事堂沒有什麼可用的消息,二則是不想再碰上蘇劍豪,現在還不是與他交往的時間,等到自己決定了走哪一條路線,再去見他不遲。 一問之下,才知道柳成風中了榜眼,兩人相視大笑。 柳成風信誓旦旦的道:「如今我等已是朝廷命官,一定要在朝中大展拳腳,為百姓謀福。」 「正是,兄之才勝於我,還望柳兄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 國子監內人潮洶湧,一百三十八名新科進士都會聚在此,一百二十五名男進士、十三名女進士。葉歆和柳成風卻發現除了三甲之外,其他大部是公卿之子女,都在一起說話。葉歆、柳成風、探花海承思以及平民出身的進士,則聚成一小堆。 海承思感歎道:「看來自古官場難入的道理確實不假,能中進士的大都是官宦子弟,我們平民出身的才二十幾人,鬥不過他們。」 海承思是個矮個子,長的一副冬瓜臉,看上去不太舒服,今年二十九歲,三次落第,今年終於考上,還考了個探花。 一個三甲進士道:「好在一甲都是我們平民得到,也算是個好兆頭。」 眾人都點頭稱是,深以為然,唯獨葉歆搖頭歎息。 柳成風覺得奇怪,問道:「葉兄高中狀元,為何這般模樣?」 葉歆也感覺到沒有背景在京中是如何人單勢孤,因而有心將這群平民出身的進士凝聚在一起。 他故做愁態,道:「大家似乎還沒明白,我們這一甲的魁首遠不如他們,我倒希望自己是中二甲。」 「這話怎麼說?」身邊的人都驚訝的看著葉歆——居然有人不願中狀元?! 葉歆輕咳了一聲,道:「我們這些一甲雖然榮耀,但仕途遠不如他們。他們二甲分發到各地去當知縣,或者六部主事、中書,不但有權,還有錢,過了三年五載,便能高昇。而我們只能待在翰林院中,運氣好的,將來分發到六部做主事;運氣不好,只能一輩子在翰林院裡讀書,這又有什麼好處?」 這些平民出身的人都是十年寒窗,不明白朝中之事,現在聽了葉歆的一席話才恍然大悟,而那些原本因為只得三甲進士而感到不憤的人,則都暗自慶幸。柳成風和海承思則默然不語。 葉歆又笑著安慰道:「柳兄、海兄,不必擔心,我們平民出身的進士只要團結,就不怕沒有出頭的機會,你們兩位年長,老成持重,必然是朝廷的棟樑,我們這些平民出身的進士還指望兩位帶著大家為朝廷和百姓多做點事。況且今科的主考內閣學士林大人就是平民出身,他是清流的重要人物之一,有他在朝中,我們多少也有點希望。」 在場眾人都贊同葉歆的意見,一群朝中新人的關係因此就親密了起來。柳成風本來就喜歡大膽直言,因此沒有推辭,甚至安排眾人去他家議事。 葉歆自柳成風出頭之後便不再說話,因為他要的就是這種勢態——朝中的政局不明朗,用清流去刺激一下,也許會驅散朝堂上遮眼的煙霧。 ※※※ 「宣新科進士進殿!」 葉歆淡淡的笑了笑,整了整新換上的官服,沿著漢白玉的台階緩緩走向金鑾殿。柳成風和海承思在後面跟著,後面還有二甲和三甲的進士。 大殿中金碧輝煌,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海承思和柳成風是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場面,心驚肉跳,背上已經被汗浸濕,身體微顫。 而葉歆看似神態自若,但若細心看,卻能發現他牙關緊咬,雙目透出一閃即沒的陰霾。 百官們見到葉歆的氣勢和神態都不禁暗暗點頭。皇帝江明宸,史稱明宗,端坐在龍椅上,看到葉歆也是暗暗點頭,覺得此人氣度不凡、瀟灑飄逸、與眾不同,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葉歆第一次看到明宗,他覺得這人外表祥和,雖是滿頭白髮,但全身散發一種王者的威嚴,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他開始有點擔心,自己的計劃會否讓明宗察覺出來。 雖然自己並沒有篡位之心,但奪權謀政、擾亂朝綱、挑起內亂,都是滅門的大罪,只要被察覺一二,便死無葬身之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歆等人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剛起身,海承思突然一下子暈倒在地,口吐白沬,身體不斷的顫著。眾人一見就知道是驚喜過度所致,雖是平常事,但在此朝堂之上卻有失體統,又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明宗乃愛才之人,見探花如此模樣,心下疼惜,急傳太醫。 葉歆跪在地上,稟道:「稟皇上,微臣頗曉醫術,能否為探花一治?」 明宗大喜,連忙准奏。 葉歆伸出右手,貼在海承思的命門,借助藏在內衣的雪籐施展道力。片刻間,海承思便甦醒過來。 明宗見了龍顏大悅,讚道:「葉愛卿的醫術如此高明,我看與太醫不相伯仲,不知從何而學?」 「謝聖上誇講,微臣自幼學醫,曾得『天龍醫聖』指點一二,故尚可一用。」 「哦,你竟然有緣得到那神醫指點?!機緣不小啊!既有這等醫術,為何來考科舉啊?」 「微臣年少學醫,乃心存救人之心,而後微臣苦思救人之法,醫人者只能救一二,為官者可以為千萬百姓造福,其中大小,微臣深知。故棄醫而入仕,只想為皇上解憂、為萬民造福,此乃微臣之宿願。今蒙皇上恩點,賜狀元之殊榮,微臣定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明宗聽了連連頭點,道:「好!你有這等想法,朕心甚慰,朕相信你一定能夠為江山社稷做出貢獻。你寫的那篇『武德賦』,朕看過了,寫得很好,是朕多年僅見,與蘇愛卿那篇『民論』不相伯仲。」 接著,明宗手一擺,身邊的一個中年太監走了出來,張開聖旨,讀道:「眠月四百一十七年,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葉歆,授翰林院修撰;第一甲第二名……」 大監讀完之後,明宗站了起來,道:「朕很高興,又多了這麼多賢良之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有才,朕一定會破格錄用,就像是這次的柳成風,從他的文章裡,朕看到了他對治國的熱忱和能力。柳成風,朕升你為翰林侍讀。」 「謝主隆恩!」柳成風大喜過望,剛入朝堂便陞官,而且這翰林侍讀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向皇上進言。不僅如此,這個從五品的官,還比原來的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升了三級。 朝臣們和進士們都對柳成風刮目相看,覺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葉歆也暗暗高興柳成風成了新科的領袖象徵,自己這狀元便顯得不起眼了,免得這些偏好談論國事的翰林們將自己推出去做代言人,那時自己就左右為難了。 明宗沒有再說什麼,便退朝了。 之後,由禮部頒下金銀、綢緞,給狀元、榜眼、探花遞法酒、簪花披紅,請他們上馬,然後由鼓樂彩旗導引,從東北方向出發。至京府官衙,府尹迎於階下,三人下馬入堂,即開樂宴,宴罷葉歆這才回府。 ※※※ 一進書房,嵐便閃了出來,道:「你怎麼了?」 葉歆笑了笑,道:「沒有什麼,我們走吧!」 去到文城,葉歆把嵐帶到翰林院對面的一間小茶舍。 茶舍有兩層樓高,十分古樸典雅,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些竹簾木雕之類的小擺設。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小酌,都是些文人學子。 嵐跟著葉歆繞到樓後,從那裡的樓梯登上了二樓。 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丫鬟從門內走了出來,道:「參見公子!」 葉歆指著嵐道:「秋兒,這位是嵐小姐,你以後要好好的服侍她,我會有重賞。」 「是!」秋兒向嵐福了一福,道:「秋兒見過嵐小姐。」 「你要我住在這裡?」嵐實在不明白葉歆要幹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葉歆笑道:「正是,這裡不好嗎?」 嵐轉了一圈,道:「是挺舒服,不過我總覺得下面是酒館有些怪。」 「下面的茶舍是我讓人開的,所以想吃什麼,叫秋兒去弄,屋裡面有幾千兩銀票,是給你用的,其他的開支也都算在我的帳上。閒來無事,可以叫秋兒陪你到處走走,或者去下面的茶舍坐坐。好了,我該走了,你休息吧!」 說罷,葉歆轉身離開。見天色已昏暗,他沒有回府,逕往雪竹莊遁去。 ※※※ 晚上,馬懷仁設宴為葉歆慶賀。歡聲笑語中,只有葉歆愁眉暗索。酒過三巡,丁才匆匆趕來。 「公子,蘇劍豪親自登門拜訪,見您不在,留著帖子,請您過府一敘。另外,柳成風也請您過府。」 「哦!」葉歆對於蘇劍豪如此舉動微感吃驚:「還有什麼人拜訪?」 「不多,只是些翰林。柳成風府上卻是賓客眾多,連閣老和要臣都派人慶賀。」 馬懷仁愕然道:「一個狀元如此受冷落?」 葉歆笑道:「馬老,這正是我要的。俗話說,旁觀者清,如今的朝局不能不看清楚再走。柳成風雖然有機會在皇上身邊辦事,但沒有實權,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官雖然不小,但風險也不小,而且他又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定會大數眾臣的不是,不用幾個月便把人都得罪光了——他那種官,我不想做。等我看清了局勢,再行動也不遲。」 馬懷仁心神領會,笑道:「公子說的是,言官無用,可是這翰林院也做不了什麼事,公子怕是要有什麼行動吧?」 「馬老不愧是老謀深算,我正有計劃要跟你們說。丁才,你也坐下。」 看著身邊的人一眼,葉歆的眼中射出懾人的精光,道:「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葉歆知道諸位都是胸懷大志的人,葉歆雖不算大才,卻也希望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希望諸位助我。」 眾人心中一緊,隨之暗喜——葉歆有如此大志,正是他們想要的名主。 大伙都起身舉杯道:「願助公子成就大事。」 春風暢然,屋外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然而室內的人正策劃著一場推動朝局的陰謀。牽涉之廣,影響之深遠,歷史也為之咋舌。 ※※※ 散席之後,紅緂特地把葉歆請到「披雲榭」。 紅緂擔憂地道:「大哥,這事是不是太危險了?若是讓人查出,將是滅門的大罪,我覺得大哥在玩火。」 葉歆沉重道:「妹子,這條本就是險路,在險路上再加些危險,並沒有什麼。這事就算有人懷疑,也不可能有證據。況且,我已經找好了擋風避雨的地方。」 「誰?」 葉歆摸了摸腕上的疤痕,眼中射出凌厲的精光,緩緩吐出了三個字:「蘇劍豪!」 第六集 第七章 「大人,新科狀元葉大人已在門口下轎。」蘇府的管家李進站在正廳門口稟告。 蘇府屋內有不少,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正在調風弄月,只有蘇劍豪一人與之格格不入。 蘇劍豪大喜,道:「書房設宴,我親自相迎。」 他正欲離開,卻聽身邊一人傲氣十足地道:「劍豪,用不著親自去吧!他只不過是一個狀元,有什麼了不起,沒有必要如此禮待他。」 說話的是蘇劍豪的舅舅顏僖,被削爵之後仍留連煙花之地,絲毫不理正事,架子卻很大,以自己出身豪門為榮,幹了不少的壞事。 一聽顏僖之言,其他的世家子弟也連聲附和。 蘇劍豪很不喜歡這些只知玩樂的親戚,這兩年不知惹了多少事,全靠自己周旋,弄得自己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但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只好忍著氣道:「舅舅,他現在官職雖小,卻是有用之人。我在順州,便已知道此人大材,不可小看。而且,父親一直交待我,要在京中多建立自己的勢力,可我在京兩年也沒有什麼進展,卻得罪了不少人。」 顏僖哼了一聲,道:「劍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不幹事,誤了你的大事?」 蘇劍豪雖然心裡說是,嘴上卻道:「怎麼會呢?你們都是我的親戚。」說完就轉身出去,不想多費唇舌。 ※※※ 「葉大人!」蘇劍豪笑著走到門口。 「蘇大人,別來無恙?」葉歆見到蘇劍豪親自相迎,連忙施了一禮。 這幾日在翰林院碌碌無為,這使他意識到要盡早離開,於是提前拜訪蘇劍豪。 蘇劍豪將葉歆引至書房相談。他對於葉歆被哥哥砍傷一直耿耿於懷,對於葉歆,他抱有深深的歉意。 這次見葉歆安然到京,而且還考中狀元,他實在很高興,因此去葉府邀請他,想不到他真的來了。 蘇劍豪略帶歉意的道:「葉大人,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本想去拜會,卻因事情太多,晚上才有空,所以請你來,想不到你真來了。」 「蘇大人,在京城之中,下官沒有熟人,只有大人相識,所以第一個便來拜會大人。這三個月為了科考,在家苦讀詩書,未能拜會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別什麼大人、下官的,叫我蘇兄就行。」 「這如何使得,大人是二品大員,又是候爵,下官怎敢造次?」 蘇劍豪假裝惱怒的樣子,道:「你若是不叫,我可就惱了。」 「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 「葉老弟是朝中新貴,前途無可限量。」 葉歆見他一下便入了正題,笑道:「哪裡,怎比蘇兄手掃禁軍,現又掌兵部。」 蘇劍豪見他甚是油滑,話語含糊,似乎對現在的官位有些不滿,問道:「聽老弟之言,似乎對現職不甚滿意?」 葉歆歎了口氣,道:「翰林院這個地方,每天抄抄寫寫,一點作為也沒有,還要受到壓制,倒不如做個知縣痛快。」 蘇劍豪哈哈大笑,道:「老弟放著六品不願幹,竟然想去做七品?」 葉歆還是歎道:「蘇兄,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我雖是新科狀元,但在京城中沒有背景,很難在官場上站住腳。」 蘇劍豪似乎明白了葉歆的意思,道:「老弟第一個便到我府上,莫非是有意表態?」 葉歆正色道:「小弟思前想後,只有蘇兄可以依靠。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了,我的手也好了,我不是小器之人,不想因為小事而斤斤計較,也不想為自己在官場中設下一個敵人,因此就先來拜會蘇兄,表示和解之意。」 蘇劍豪見他意誠,原來的些許疑心已經被一抹而去,歉意使他對葉歆有親近感,況且,他也很佩服葉歆當時立下血劍之誓的勇氣。 他笑著道:「哪裡,是我的過失,你不怪我就不錯了。我也知道官場難混,連我有父親撐腰也覺得舉步維艱,如履薄冰。」 這三個月在京城,葉歆已經將官場的情況瞭解了一二,蘇劍豪所說確實是事實。 蘇劍豪本身名氣太盛,難免樹大招風,好在他聖眷正隆,又有父親支援,沒有人敢動他。 然而四大世家剩餘的都是些紈褲子弟,不知進取,往往惹事生非、欺壓百姓,京中的百姓早就不滿,多虧蘇劍豪庇護,才沒有重罰。而蘇劍豪為人正派,官聲甚好,在清流中有些地位,因此言官們才無微辭。 這正是自己的前車之鑒,鋒芒顯露之時必須有強硬的後台支援,否則四面受敵,防不勝防。自己現在的目標是迅速陞遷,難免又重蹈覆轍之險。 來之前,他思考了很久,既然各皇子都不能依附,至少現在不能有所表示,剩下的就只有蘇劍豪這一個選擇,他現在鋒芒畢露,正是自己最好的擋箭牌。 蘇劍豪本就招人忌,自己在他的陣營之中,就算官升的再快,別人也只會將目標放在他的身上,而非自己。換句話說,只要跟著蘇劍豪讓他多立大功,踩著他的腳印前進便能力保不失。 葉歆笑了笑道:「蘇兄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六元及第更是前所未有的殊榮,必然千古流芳。小弟萬不能及,若有機會還請蘇兄提攜一下。」 「葉兄客氣,我們有同窗之誼,又是舊識,我在京中雖已一年,但所識之人不多,只是與皇上相合而已,有葉兄相助,自是求之不得。我們聯手,定能為天龍開創新局面。」 蘇劍豪本就想招攬葉歆。父親一直要求自己力爭大權、培植黨羽,力保蘇家在朝中的局面,而後再圖陞遷,他至今還未能成事,全因族人所累,所結交之人都是阿諛之徒,不能重用,心裡甚煩,此時見葉歆以低姿態相求自是求之不得。 「多謝蘇兄,小弟定為蘇兄效犬馬之勞。」 葉歆漸漸開始瞭解蘇劍豪的性格,知道他雖然文韜武略皆善、聰明過人,只是性格承繼了武者的風範,直爽豪邁、不擅權謀之術,此種人辦事是良才,但在政治鬥爭之中,卻缺少了點東西,不比自己自幼喜讀雜書,對權謀之術瞭解頗深,雖未曾做官,但亦知官場處事之道,自己和他一起,倒是天作之合。 「來!我帶你去見一見四大世家的人。」說罷,蘇劍豪便領著葉歆去到正廳。 ※※※ 廳中的幾人仍在那裡猜拳的猜拳、喝酒的喝酒,顏僖甚至抱著蘇府的一個長得頗為嬌俏的丫鬟動手動腳,弄得丫鬟又哭又叫,拚命的掙扎。 蘇劍豪見場面如此不堪,面色立即沉了下來,冷言喝道:「舅舅,夠了。」 廳中所有人立即停止動作,滿臉懼意。有的人的爵位雖然比蘇劍豪高,但面對他卻自然而然的感到畏懼。 顏僖像是喝多了,醉眼矇矓地轉頭看著蘇劍豪,嘻笑道:「劍豪,你這丫鬟不錯,送給我吧?」 那丫鬟趁他不注意,掙脫了他的懷抱,掩著臉跑了出去。 蘇劍豪冷言道:「舅舅醉了。來人啊,送舅老爺回府。」 顏僖怒不可遏,把酒壺往地上一扔,吼道:「不就是一個丫鬟嗎?有什麼了不起,你以前不也是為了人家的女人,弄得失魂落魄嗎?」 蘇劍豪的臉窘得通紅,抓起身邊的一枝筷子就刺向顏僖,顏僖還沒看到筷子,已經被點倒,只聽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送舅老爺回府。」 後面的兩個家丁立即上去抬著顏僖離開了正廳,其他人都一溜煙跑光了。 葉歆看著這一幕,並沒有笑,反而感慨良多——世家子弟便是這個樣子,沒有付出代價的權利和地位只會帶來這種問題。 同時,他也為蘇劍豪感到可憐,有這些人在身邊,難怪蘇家至今仍是毀譽參半。 蘇劍豪氣得一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葉歆倒了杯茶給他,笑道:「顏老只是醉酒而已,蘇兄不必如此大動無明。」 蘇劍豪歎道:「老弟,你都見了,我就是想有作為,也被這些人給敗壞了。」 葉歆知道,如果要依靠蘇劍豪,就不能留這些人在京裡壞事。 心念一轉,葉歆小聲問道:「蘇兄為何如此忍讓?」 「賢弟,他們到底是我的親人,又沒有犯什麼大錯,總不能叫我……」說到此處,蘇劍豪歎了口氣。 「小弟有一計,可去這些人。」 蘇劍豪抬頭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能做出有損家法之事。」 「大哥放心,此計不會害他們,反而會對你和蘇家都有利。」 「哦,說來聽聽。」 「方纔所見,其他人都對蘇兄有懼怕之心,只是顏僖身為長輩,蘇兄不敢教訓,是不是這樣?」 「正是!」 「蘇兄如此聰明之人,難道不知擒賊擒王的道理?」 「你是要我殺了他?」 「不是,只要將他送出京城便可。」 蘇劍豪無奈地道:「我也是這麼想,幾次勸他出京,去父親那裡,他總推辭,說京裡熱鬧,非外地可比,我又不好用強,只好作罷。」 葉歆笑了笑道:「我聽說顏老最近又惹了禍。」 蘇劍豪立時皺起了眉頭,露出煩惱的樣子,道:「可不是,為了一個妓女,在大街上和小混混打了起來,讓人打得鼻青臉腫,還被巡城御史給抓住了。這事已鬧到都察院,還是安泰安大人說情,才暫時壓了下來,我正為這事煩惱。」 「這正是好機會,蘇兄可以以此為理由,送他去順州老大人處。」 蘇劍豪本是聰明人,一點即透,面露微笑,道:「你是說,我去找安大人,要求公事公辦,而這種小事必不會嚴懲,我再去京兆尹甘大人處,請他將舅舅發送至順州。」 葉歆有些吃驚,蘇劍豪果然是良才,自己只說了一句,他便能將自己所想的估計出來,而且一點不差。看來自己以後說話要小心,免得讓他洞察了自己的用意。 「賢弟此計實在是妙,愚兄佩服,就這麼辦,以後還望賢弟多加提點。」 「哪裡,蘇兄謬讚,小弟愧不敢當。」 「走吧!書房已經備好宴席,我們痛飲幾杯。」 「好,不醉無歸。」葉歆雖知自己不能飲酒,此時卻也不便掃了他的興致。 ※※※ 兩人回到書房,邊吃邊說,說的都是些京中的風情習俗,沒有再談朝事。 葉歆不敢多喝,因為淺嘗了幾口便覺得胸口發悶,很不舒服。 蘇劍豪忽然言辭吞吐,臉上露出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 葉歆知道他想問冰柔,為了避免他多問,主動說道:「冰姑娘托我向蘇兄問好。」 蘇劍豪強顏歡笑,神色間有些黯然,用低沉的聲音謝道:「多謝她的關心,她還好吧?」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還好、還好,我喝多了。」 「賢弟和冰姑娘情投意合,為何至今尚未成婚?」 葉歆早已想好,隨即答道:「不瞞蘇兄,小弟與冰姑娘已經拜過父母,只是尚未行拜堂之禮,只因小弟曾有誓言,要為妻子爭一副誥命回來,方才正式成親,如今小弟已入官場,希望能多為朝廷辦事,早日為她爭得一副誥命。」 蘇劍豪是否真的對冰柔餘情未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他要去見冰柔,就成了難題。 自己既然要投靠蘇劍豪,他必會拜訪自己的府第。不讓他去,怕他有所誤會;讓他去,事情更大。萬一他知道了冰柔被關在籠中,一定會大發雷霆,而自己卻又無法說清楚。即使說出真相,他也未必會信,而且柔兒再三叮囑,不能讓外人知道。若蘇劍豪因此參上一本,自己必定會被處斬。 想了很久,在無可奈何之下,他才決定以誓言為借口,一方面暫時擺脫窘境,畢竟要得到誥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得到了,也有時間再想其他的方法搪塞。 蘇劍豪卻為葉歆的話所感動,歎道:「老弟對冰小姐的情意,實在令我敬佩。蘇某一定鼎力支援,希望你們早成眷屬。」 「多謝蘇兄!」葉歆也感慨不已,蘇劍豪能有如此肚量,不愧為天下第一英才。 又坐了片刻,葉歆便告辭了。蘇劍豪熱情的將葉歆送出府,他很高興,身邊終於有了一個既可用又相善的官員,而且看上去前途無量。 ※※※ 出了蘇府,葉歆坐在馬車中細細地思量著下一步的行動。對於剛才的一番做作,不禁苦笑連連,自己所喜者乃自然的道家之學,而所用者卻是陰險狡詐的權謀之術,相去甚遠,不免心中感慨。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後悔之意,此時他早已將個人的一切榮辱置之度外,不在乎行事的手段,只在乎達到目的。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救出妻子。他的心中很清楚,只要一走上這條路,自己將來未必會有好下場。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避免因朝局的變幻而產生的危機。有蘇劍豪撐腰,並不是絕對安全。 從剛才的談話看來,蘇劍豪在官場的時間太短,雖然有父輩提點,但仍不擅為官之道,應該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習慣。在現今他的地位還不夠穩固之時,必須找到與各派系都交好的方法,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同時,葉歆覺得蘇劍豪身上有王者之氣,心中不禁有一種特異的想法——此人若是為帝,也許天下會更好。 如今自己和他沒有利益上的衝突,正好互相扶持。只有幫他陞官,自己的地位和勢力才能得到提升,到時候狐假虎威,也能起到很大的效用。 怎麼辦呢…… 葉歆一直在思考各種問題。 他並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柳成風的府第。他並不打算今天去拜會其他相邀的官員,他還想等皇帝是否有其他的交待。 第六集 第八章 柳成風是平民出身,家裡只是小康,因此在京並沒有府第,今日知道高中榜眼,才臨時在城西租了一處不大的宅子。 此時,柳宅熱鬧非凡,因為皇上已明言重用他,又是侍讀,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很多在京城沒有家的新科進士,以及後一輩的翰林都來了。 他陞官的機會很大,此時已成了新科進士的象徵,比狀元還受到歡迎,此時不少翰林院的官員在座,因而就成了清流中後一輩的聚會。 眾人聽聞狀元來了,都起身相迎。 柳成風一一介紹了幾位在座的翰林,都是近兩屆的進士,年紀不大,最大也只是三十一歲,都在翰林院內苦熬資歷,等著外放做知縣,或者分發到六部九卿各衙間。 這種清流聚會的場面,葉歆自然不會出頭,因為清流的領袖大多只有虛名虛銜,掌握實權者極少,又容易得罪人,因而他並不想成為這類人。 當然,柳成風是主角,又是在座官位最高者,因而在席上高談闊論,講述了許多自己的抱負,什麼為百姓造福、什麼匡正朝廷的得失、什麼清平吏治,聽得眾人不斷地拍掌稱讚。 葉歆也附和著,只是心中明白,若奪嫡之爭一日不明確,朝廷也不會有機會辦其他事。正如昌州賑糧一事,以皇上如此精明的人,竟然沒有派人去查,其中自有深意,言而妄動朝議,實乃不智之舉。 坐了一陣,他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離去,回到雪竹莊去看妻兒。 ※※※ 初入翰林院的葉歆實在沒有什麼事可做,終日碌碌無為,在翰林院中與人閒談賦詩,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不像許多眼巴巴等著陞官的人,終日想盡辦法找機會向皇上進言,希望得到皇上的賞識。 葉歆的這種氣度使眾人對他頗有好感,自然是因為沒有利益衝突,少了一個競爭的對手。 然而,葉歆的身影卻頻頻出現在蘇劍豪的府中,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葉歆即使現在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也將會投入所謂的「蘇派」。 轉眼已到四月,雪竹莊的地契上,名字已經換成黃雪竹。馬懷仁父子以及原有的莊丁們都不再出現在莊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人。 葉歆在莊下建了一個小形地宮,將冰柔母子暫時安排在裡面,由紅緂主僕相伴。出口在「披雲榭」的臥室,這是葉歆一開始就吩咐馬懷仁去辦的。 平靜的聚賢池風景怡人,太陽射在水面上,銀光返映,如一郊晴雪。湖中有小舟數艘,是池邊私宅的少女們在池上泛舟戲玩。 然而,最特別的是池內出現了很多紫白相間的異種荷花,香氣醉人。特別是池子的西部和北部,這種異種荷花特別多,香氣隨風一飄,連京城都能聞到,人們讚不絕口。有官員竟然上奏,說這是上天對皇上的讚賞,因而授此奇花。明宗自然大悅,封此花為御花,領著一大群官員親臨聚賢池賞花。 可剛過兩天,怪事發生了。 京城突然有怪病作亂,上次去過聚賢池的人回到家中都上吐下瀉,開始的時候都以為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便隨便去藥鋪抓了些止瀉的藥。不吃還好,一吃病勢就越來越沉重,整個京城因而人心惶惶,還傳出死訊。 很多官員也病倒在家,不能理事,甚至連幾個皇子也被波及而臥病不起,只有皇帝沒事。而沒病的人都嚇得躲在家中,不敢上朝,弄得朝堂之上冷冷清清。 皇子們病勢沉重,明宗十分擔心,自然很不高興,下令徹查,可太醫們卻找不出什麼病源,氣得明宗關了幾個入天牢。 又有人傳言是御花惹的禍,於是明宗派人去查,卻什麼也查不出來。 ※※※ 葉歆和紅緂沿著湖邊慢慢走,整個地區已經空無一人,了無生氣。 「大哥,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的大事就是這個?」 「正是,你不覺得湖的荷花開得不是時候嗎?」 「是啊!我正覺得奇怪,才四月怎麼會有荷花,還是紫白色的,原來京裡的怪病是這些荷花造成的。」 葉歆笑道:「這荷花的異香本無大害,但葉香卻是有害,當兩者加在一起,便會產生另類毒性。人要是吃了肉再來聞這兩種香氣,就會產生作用,又吐又瀉。本來這也沒有甚麼,吐完瀉完也就沒事了,可是大多數人都去抓藥吃,藥鋪中的藥一吃下去,就會加劇病情。這時人們更害怕了,就會不停地吃藥,這病怎能好呢?而沒有錢吃藥的反而好了,因此久病不愈的都是富人和官員。窮人吃肉少,所以得病也少,富人吃肉多,所以得病多。這招雖然損,但對平民的影響極少,他們最多也只不過是提心吊膽。這些日子來看花的人不少,但這一帶都是富人區,因此來的大都是官員或者他們的家眷,病的也正是這一類人。」 「小妹一直不明白,大哥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意?」 葉歆笑了笑道:「大哥先賣個關子,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沿著湖堤,二人越走越遠,不知不覺中走到離池較遠的一個小村子。村子裡的人都下田幹活去了,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病人。 他二人走到一個農家門口,突然裡面有人叫道:「娘……你不要死啊……娘!」 葉歆和紅緂聞聲立即衝了進去。 只見一個中年婦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小腹隆起,一看就知道是懷有身孕。旁邊有兩個**歲大的小女孩正抱著母親痛哭。 葉歆走到那女人的身邊,伸手號了號脈,然後對紅緂搖了搖頭。 那兩個小孩見了兩個生人,嚇得不敢哭出聲,但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淌。 紅緂看了也是傷心,她的母親也已亡故,所以此時的感受特別深刻,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蹲了下去,憐愛地摸了摸兩個小女孩,問道:「你們的爹呢?」 較大的一個小女孩答道:「死了。」 另一個小女孩問道:「娘也死了嗎?」 「啊!」葉歆突然大叫了起來。 其他人都嚇了一跳,紅緂輕聲問道:「怎麼啦?」 葉歆發了狂似的,一下子衝出了屋子。 紅緂急忙追了出去,就見葉歆蹲在地上,雙拳緊攥、牙關緊咬、淚如泉湧,口中喃喃的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紅緂呆了一下,衝上去緊緊地抓著葉歆的衣服,鳳目圓睜,氣得直想罵他,可話到嘴裡,又嚥了下去。 葉歆雙目呆滯,喃喃的道:「我竟然沒有想到孕婦不能受此毒!一屍兩命,我殺了兩個無辜的人,我該死!」 紅緂雖然心中極度不快,但仍是勸道:「大哥,你在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無辜的人會因你而死,也許將來還會發生很多這種情形,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除非柔姐能盡快被救出來。」 葉歆抬頭看著紅緂,平靜了下來,因為他想到了妻子,以及那個令他恨不得劈成碎片的籠子。 紅緂又道:「大哥,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妹子,除了柔兒之外,我最相信的便是你,有話請講。」 紅緂聽得很舒服,但仍是一副責怪的樣子,道:「大哥,我一直琢磨著這事,難道除掌權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嗎?我想不是,如果大哥將這件事透過陳剛大人告訴朝廷,朝廷未必不肯相幫,就算是蘇劍豪也會相助。這樣一來,時間就快了許多,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膽、費盡心機,只是柔姐要受點委屈。大哥應該知道這個方法,但為什麼不這麼做呢?這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 她凝視著葉歆無神的眼睛,頓了頓又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因為大哥太愛柔姐了,對柔姐百依百順。柔姐是個要強的人,當然不希望讓別人見到自己困在大籠子裡,因此對這種意見一定不會同意,而大哥不想柔姐再受半點委屈,所以才沒有走那一步。而且大哥心中有內疚感,認為是自己害得柔姐被困,所以希望借自己的力量救出柔姐。也就是說,大哥今日和將來所要面對的難題是大哥自己造成的。現在,大哥一方面要權傾天下,另一方面要欺瞞天下人,這實在是難比登天,而且有很多無辜的人會被捲入其中,甚至因你而死。」 葉歆被她一席話擊中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痛楚,不禁淚流滿臉,歎道:「我何嘗不知,我曾多次向柔兒提及此事,她竟以死相脅,徒之奈何。我只好鋌而走險,走上這條路,從買下舉人的身份,殺死杜立青開始,已經無路可退了。凝姐姐說我會因此而入魔,看來果然如此。」 紅緂憐惜地看著葉歆,眼前這人本是瀟灑不羈、飄逸出塵,可如今卻被情所擾,落至如今的地步,除了歎息,還能怎樣呢?與此同時,她又羨慕這種感情,期盼著這種感情的出現。 想到此處,不禁苦笑,自己居然連誤殺孕婦都能原諒他,也是一樣不可救藥了。 她溫柔地安慰道:「大哥,如今已經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歎惜已是沒有用了,只能走到底才能有光明。大哥是天下奇才,不能遇到這麼點小事就退縮,人已經死了,還是考慮如何安置吧!」 他忽然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道:「妹子說的對,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今天的事遲早都會發生,雖然我慚愧、我內疚、我痛苦、我自責,但什麼也比不上柔兒,只要我一想到那只籠子,什麼事我都能做。我說過,我可能因此而不得好死,但一定要在我達成目標之後。」 「大哥,兩個小姑娘無依無靠,不如我們帶回去吧?」紅緂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做些補償,也好安心。 「我正是這麼想,我害了她們的母親,會盡量補償在她們身上。」 他們回到農屋,兩個小女孩仍哭泣。 紅緂柔聲道:「小妹妹,不要哭,哥哥帶你們去吃東西。」 兩個小女孩一聽吃東西,立即吞了吞口水,疑惑地看著紅緂。 「你們叫什麼名字啊?幾歲了?」 大一點的女孩道:「我叫蓮兒,我妹妹叫柳兒。」 「蓮兒、柳兒,以後你們就跟著哥哥,哥哥給你們吃、給你們穿。」 「真的?」 「真的!」 「可是娘呢?」 葉歆看了看婦人的屍體,臉上露出了異常痛苦的表情,道:「我們先把你們的娘葬了。」說罷抱起屍體走到屋外,葬在了屋後。 此後,冰柔的身邊多了兩個小女孩陪著她說話,葉歆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只說是怕她悶,找兩個小女孩來,可以幫著服侍她。 冰柔十分歡喜,把兩個小女孩當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樣,兩個小女孩也漸漸習慣了,沒有再傷心。 葉歆很奇怪,那婦人應該無法去到池邊,為何也會中毒。問了兩個小女孩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兩個小女孩偷跑去玩,在近岸的地方摘了些荷花和荷葉回家,因而使母親中毒,而解藥其實就是池水,可惜兩個小女孩沒有把池水一併帶回去。令他稍微心安的是沒有其他孕婦因此而死。 自從這次事件後,葉歆的處事作風更加硬朗,必須下手時,也不再猶豫,一切以救出妻子為目標,能不傷害無辜就盡量不傷害,若是免不了只好硬著心腸去做。 紅緂對此又喜又憂,卻無能為力。 一連半個月,怪病疫情毫無起色,朝廷也因為官員病倒太多,而致政務受到了影響,很多事都沒法辦理。 ※※※ 這日深夜,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皇宮之外,正是葉歆。為了查明明宗為何沒有病倒,他決定夜探禁宮,因而至此。 他的身影一隱一遁,便想從禁宮的門口遁入,可當他想進入宮門之時,卻發現有一道無形的壁,將他擋在宮門。 他又看了看身邊,發現人們還是正常的出入,沒有問題。他心中大驚,認為皇宮中必有能人設下了防禦壁以阻止像他這種道士用遁術進出。 難道皇宮裡有道士? 葉歆又驚又喜。驚得是,能阻擋他的遁術的人必定是高手;喜得是,說不定宮中的高人可以解救妻子。 此時,他又陷入了為難之中——此時計劃已經開始,若是就此向皇上求援,自己只有死路一條,而妻子也未必能出來,似乎計劃仍有必要進行,只不過得更加小心,在沒有把握之前不能與之相抗。 他立即離開,只因道力尚未回復到原來的水準,有些高深的道術無法施展,因而不敢久留。 ※※※ 次日,葉歆造訪蘇劍豪的府第,蘇劍豪沒有生病,正忙於辦公,聽到葉歆來了,立即請他入書房談話。 「葉老弟既然沒病,為何不去衙門,怎麼有閒情到我府上來?」 「現在京城人心惶惶,翰林院病倒了不少,去了也沒意思。」 「唉!」蘇劍豪歎了口氣:「這怪病來的也太奇怪了,皇上為了此事大發雷霆,太醫們也束手無策。」 「誰要是能辦好此事,可是大功啊!」 蘇劍豪無奈地道:「是啊!可是誰有這個能力呢?能不病就不錯了。」 葉歆道:「蘇兄,你應該知道,小弟學醫出身,又蒙醫聖指點,所以醫術算是不錯。因此小弟這兩天正在研究此事,希望能為皇上分憂。」 蘇劍豪一拍桌子,叫道:「哎喲,我怎麼把你忘了,你有辦法嗎?」 葉歆面有難色,道:「我想了幾天,又去查看了一下,這病雖然古怪,但一切病皆有其源,不會無故發病,所以我覺得應該找出病源。而藥物方面,我已有小成,只待我查到病源就能對症下藥。」 「可這病源去哪裡找呢?」 「小弟已有些眉目,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敢擅自行動。」 「這個容易,皇上正為此事煩心,你若立此功,必使龍心大悅。」 「小弟官卑職小,還請蘇兄向皇上推薦。」 「這個容易,我現在就進宮面聖,你隨我一同前去。」 「還靠蘇兄成全,小弟一定不忘蘇兄大恩。」 第六集 第九章 去到宮門,蘇劍豪直接進去面聖,葉歆則在外等著。 蘇劍豪知道此時皇上必在御書房批閱奏章,便直接去到御書房。 「叩見皇上!」 明宗正在書房批閱奏章,抬頭一看是蘇劍豪,問道:「蘇愛卿怎麼來了?」 「臣有事稟奏。」 「何事?」 「關於京中怪病一事。」 皇上臉現興奮之色,急聲道:「我為此心煩,蘇愛卿可有良策?」 「臣保舉一人,或許可以破解怪病之秘。」 「何人?」 「新科狀元葉歆,他醫道高明、思慮周密,必能成功。他告訴為臣已有小成,只是不在其位,不敢擅自查辦。」 明宗大喜,道:「快傳!」 過了不久,葉歆隨著太監來到御書房。 「葉愛卿,蘇愛卿說你有破解怪病之法,可是真的?」 「稟皇上,微臣多日來一直在研究此事,已有些眉目,只是未曾找到病源,無法配出藥方。」 「好,朕命你處理此事。」 蘇劍豪插嘴道:「皇上,葉大人以翰林院修撰身份查辦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蘇愛卿言之有理。葉歆,朕升你為刑部主事,若能辦妥此事,再行升賞。」 「謝主隆恩,臣一定不負皇恩,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但有個請求。」 「說!」 「既是蘇大人推薦微臣,臣請蘇大人主辦此事,臣為輔。蘇大人文武全才,又有禁軍相助,不像微臣只是個文臣,所以若蘇大人主辦此事,必能從速化解此事禍端,早安民心。」 「此議甚佳,准奏。」 ※※※ 出了禁宮,蘇劍豪笑著道:「恭喜賢弟陞遷,這事是你想到的,你為何要我主辦此事?」 葉歆小聲道:「我們既然相交,這立功的事怎能一人獨吞?小弟官小,立了大功也沒甚麼用,最多陞官快一點;蘇兄就不同,蘇家在朝中的位置越穩,小弟才能站得住腳,況且小弟一個人也辦不了此事。」 蘇劍豪見他如此待己,十分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的美意,我領了。好好幹,刑部主事雖只是個正六品,但也算是個實缺,做得好不難出頭。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正要求蘇兄幫忙,小弟想借點兵。」 「這個容易,回頭我叫齊槐去幫你,再給你三百人。」 「謝蘇兄,小弟這就去準備,盡快給兄一個好消息。」 ※※※ 次日一早,齊槐便來到葉歆的府上,兩人早已在蘇府相識,知道是自己人,也就不客氣。這個齊槐本在順州軍中,是蘇方志的親信,跟著蘇劍豪入京,在禁軍中任參將一職。 「恭喜葉大人榮升!」齊槐笑著拱手道賀。 他知道葉歆在蘇府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隱隱有軍師的地位。顏僖被逐出京城後,蘇劍豪公正不循私的形象使蘇府的聲望提高了許多,這全賴葉歆的計策,因此雖然自己的官階較高,也不敢輕慢葉歆。 「同喜,齊大人,這事若是辦好了,齊大人只怕也要高昇了。」 「托葉大人的福,最要緊的是三公子能再陞官,我倒無所謂。」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萬分高興。 兩人又寒暄了數句後,葉歆道:「這事關乎你我和蘇公子的前程,不能有所懈怠,請大人派人查訪京中和京郊一帶,看看發病的人都去過什麼地方。」 齊槐答應了一聲便離去。 丁才見他走了,從廳後走出來,道:「公子,皇上沒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自葉歆為官之後,丁才便離開了商場,成為葉府的二管事,為葉歆處理密事。 葉歆歎道:「我也不知為何,當日去聚賢湖的人之中,只有皇上和他身邊的待從沒有病,這裡面似乎有什麼秘密。不過我們本就不想殺人,無論如何,計劃算是成功,下一步就看你的了。記住,將傳言散播得快一些,別讓人發現傳言的源頭。」 他知道必是宮中的高手保全了皇上,卻不明白為何其他人會出事——莫非此人只能保護皇宮? 丁才拍著胸口保證道:「這事不難,丁才一定辦好。」 葉歆笑道:「這事若是辦好了,你也可以弄個官做做了。」 「還望公子抬舉。」 ※※※ 一連數日,齊槐的三百名士兵在城裡城外收集資料,漸漸發現生病的人都是當日皇上封贈「御花」時,一同去過聚賢池的人。 葉歆立即將範圍縮小到聚賢池,逐步搜查。終於讓齊槐「意外」的發現「御花」有問題,於是他讓齊槐將發現告訴蘇劍豪。 蘇劍豪高興萬分,忙帶葉歆去見明宗。 明宗見幾天便有了眉目,非常高興,道:「你們兩個果然是能臣,辦得好!」 葉歆跪稟,道:「啟奏皇上,此事尚未完結,蘇大人正領著微臣和其他同僚研究治療之法,相信不出數日,便可找到應用之藥,皇子和同僚們便可無恙。」 「好!」明宗更喜,撫著短髯微笑點頭。 蘇劍豪道:「皇上,臣請皇上封鎖聚賢池一帶,以便研究,免得再有人受害。」 明宗點頭應許。 蘇劍豪對著葉歆笑了笑,喜上心頭——齊槐有此福氣,居然發現了荷花的問題,實在是天大的福氣,而葉歆能從異處察明真相也是有其過人的本事,這次的大功,想不立都不行了。 ※※※ 次日,聚賢池一帶被蘇劍豪的禁軍封鎖,只有葉歆和齊槐進去查訪,其實不必封鎖也沒有人敢來,都怕會出事。士兵們也有些怕,於是葉歆「好心」讓他們離遠一點,甚至讓他們回去,不必把守。 同時,京裡也出現一個傳聞,說這次的怪病其實是逆臣謀反,以圖殺害皇上及多位皇子。當日去賞花的人之中,原本住在聚賢池一帶的官員大都沒事,這些人包括了兵部尚書卜思銘和刑部尚書白安國,而皇子中,大皇子、八皇子都沒有去。 茶樓中、酒館中,越傳越厲害,最後變成了兩位皇子合謀弒父,再平分天下。白安國和卜思銘是他們的幫手,是他們暗自種下毒荷花,妄圖謀逆。好在皇上吉人天相,才躲過這一劫。 這個傳聞震驚朝野,這種事情不但直接關係到兩位皇子以及百名大臣的生死,也關係到未來皇位的繼承,因此有心者紛紛聚眾議事,商量著對策。 由於兩位皇子是諸皇子中勢力較大的,其他的皇子本身是受害者,對於皇位爭奪情勢都心知肚明,皆密謀藉此機會消滅這兩個最強的對手,於是剩下的皇子聯合起來,以三皇子為首,準備進行一次大行動。 而蘇劍豪則成為他們爭取的目標,因為蘇劍豪是這次主事的官員,只要他說此中有陰,便是有利的證據,即使不能消滅兩個兄弟,也能使他們在父皇的面前不再受寵。因此,蘇家的門口是車水馬龍,來往官員絡繹不絕。 受牽連的兩個皇子是心急如焚,調查結果一日不出來,心就要一直吊在嗓子口。他們算是委屈到家了,自己什麼都沒做,只因沒去一趟賞花,就落下個謀圖弒君殺父的罪名,實在是冤。 事實上,這兩個有勢力的皇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大皇子陰狠、八皇子狂傲,他們也的確想過這麼做,只是手上沒有壓倒性的權力,怕行動之後沒有能力收拾殘局。 同時,他們之間的暗鬥比其他皇子要激烈的多,此時同受傳言之擾,不得不走上同一條戰線,共同防禦四方而來的暗箭。 而受牽連的百個官員中確實有他們的黨羽,正如白安國是八皇子的重要支援者,而卜思銘雖沒有明顯的派系背景,但也與這個得勢的皇子有密切的關係,如此一來,話就說不清了,只能期盼著調查能夠完成。但蘇劍豪自成一派,他倒向誰,實難預料,更何況還有準備推波助瀾的諸皇子。 因此每日招集黨羽在府上研究對策,商議來、商議去,只能暗中查訪傳言的來源,可傳的人太多,追來追去也查不到什麼,卻因而誅連了不少平民,有的只說了一兩句,便被他們的手下打得死去活來。 可越是這樣,傳的就越凶,甚至連他們兩個不是皇上親生的話都有人說。 最平靜的自然是葉歆,但他仍在聚賢池假裝研究醫病的藥材,這個時候出來面對百官是不明智的,況且有蘇劍豪在,自己也不必出頭,而自己專心做事不但讓那些病人以及家屬產生好感,還能落個君子不黨、與人為善的美名。 他的府上去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不在家,這些人只好跑到蘇劍豪那裡。 而且令他最高興的是,朝中派系和實力的分佈已經明瞭,因為他早已派人暗中盯著各皇子和主要大臣的府第,將所有進出府第的官員名字記錄下來,這個時候進出的自然是同派系的人。 因此,葉歆手上已經有了一份詳細的清單,列明各派系都有些什麼人、背景如何、手上的權力又如何。有了這份名單,他日後辦起事來才知道如何更妥善利用派系之間的鬥爭而從中得利。 這邊葉歆悠然自得,那邊蘇劍豪可忙壞了,每天都要接待幾十名官員,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推說尚在研究之中而不便下定論。同時也派人催促葉歆盡快完成調查。 葉歆可不理這麼多,他在等皇上的反應,想要通過皇上對此事的反應來瞭解皇上對太子之位的看法,誰才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選。因此他只交了一份控制病情的藥單。 蘇劍豪連忙交給明宗,明宗似乎沒有察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大讚他們辦事得利,找到了減緩怪病的方法,賜了他們幾壇御酒、幾匹貢錦。 ※※※ 「皇上這麼按兵不動,不知道是走哪一路棋?」葉歆接到皇上的賞賜,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在雪竹莊密議。 馬昌皓搶著說道:「皇上也許真的不知道,所以沒有表示。」 葉歆搖了搖頭道:「皇上城府頗深,不是等閒之輩,況且兩個皇子在街上鬧的如此不像話,皇上怎會不知,只怕是另有深意,不想現在就動手而已。」 馬懷仁道:「我覺得皇上是在觀望,現在無人上報,皇上想看看誰會上報、哪一個皇子會先動手。若兩位皇子真有心謀反,在這種情勢之下,也許會鋌而走險。」 「此話有理,馬老繼續說。」 「皇上也許是在等蘇劍豪的意見,蘇家雖置身事外,但蘇方志手握大軍,而蘇劍豪也手握部分禁軍,他們的態度對朝局影響非小。皇上在等蘇劍豪如何上奏,蘇劍豪若想推波助瀾,必會指責兩位皇子;若是想保兩位皇子,便會在奏章中輕描淡寫的提及事件的始末;若是想持平公正,便會在奏章中暗中點明,但不作評語,留待皇上自行判斷。」 葉歆對馬懷仁的分析讚歎不已,道:「以馬老之能,應是朝堂棟樑,現在要馬老為我做事,實在是太委屈了。」 馬懷仁擺了擺手,道:「朝廷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才能,而馬某之才都是些陰謀詭計。」 「馬老過謙了,葉某還是倚仗馬老,請馬老多加指點。」 丁才笑道:「公子將來送個爵位給他就行了。」 此話惹得哄堂大笑。 馬懷仁笑了幾聲後,面色一正,問道:「公子,想要什麼結局?」 葉歆沉吟道:「我既然依附蘇劍豪,自然是要將他捧上去,我在後面躲避風雨。只是還要為以後著想,一定要看清誰在皇上的心目中最有地位、誰將會是太子的人選,這一點一定要弄清楚。」 「對,公子這個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公子想掌權,蘇劍豪只是第一棵樹,風雨太大的時候樹也會斷,因此不能不留一條後路。」 葉歆忽道:「若把蘇劍豪捧上帝位,你們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驚異著葉歆有如此大膽的想法,居然要助蘇劍豪篡權奪位。 葉歆看著四周驚愕的臉,笑了笑道:「不必驚慌,只是說說而已,你們難道不覺得蘇劍豪比起這麼多位皇子都好嗎?」 馬懷仁試探著問道:「公子自己登帝,不好嗎?」 葉歆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這樣子,像個皇帝嗎?將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皇帝這種煩人的事還是交給別人吧!」 「可是……」丁才正想說話,卻被葉歆把話給攔住了。 「好了,說正事吧!這幾日池邊的大宅只怕是都求賣吧?」 馬懷仁道:「正是,原來值百萬兩的宅子,現在的價錢才十分之一,人們一聽到病源出自這裡,還連上了反叛的罪名,誰也不想再留下來,紛紛求賣。我已經動用了所有的資金,又把部分產業抵押了,現在池邊的一大半宅子都歸了我們,只要病去,便是十倍的暴利。」 葉歆搖了搖頭道:「不能賣,而是要將整個池買下來,我要將這裡當做大本營。以後你們都是莊主,要多收些莊丁,我要控制整個池。」 眾人明白,馬懷仁道:「公子,京中的流動資金不多,若是不脫手,只怕會有影響。」 「若是沒錢,就叫宋錢從其他地方抽調一些過來。至於這些莊子,反正都是用你們的名字去買的,將來就當是我的謝禮吧!」 「謝公子!」每個人都大喜過望,因為他們的名下至少都有三個莊子,連紅緂和錦兒也不例外。 紅緂沒有特別高興,反而正色道:「大哥,皇帝不動,不如我們動。現在是出招的時候了,不能再等。」 葉歆摸了摸腰間的雪竹簫,略加思索後,朝紅緂瀟灑地笑了一笑,道:「妹子說的對,皇上不出招,我就逼他出招。」 樹影婆娑,月光浸空,一片寧靜,只有屋內的燈火,仍在照耀著晃動的人影。 第六集 第十章 「各位,不是我李三說謊,確實是有證明,大皇子和八皇子勾結起要謀反,聽說連八皇子的岳父司馬尚大人……」京中的「長鯨樓」上,一群小混混正談著閒話,不知不覺中就說到了京裡的傳聞,每個人都說得繪聲繪色,像是親眼看見一樣。 柳成風正和海承思在此喝酒聊天,聽到旁邊的談話也不禁說了起來,道:「海兄,這事有些蹊蹺,你怎麼看?」 海承思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翰林院裡的人議論紛紛,我上任才一個月,京中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應該知道的比我多。」 柳成風歎道:「沒人跟皇上說,只怕是皇上還蒙在鼓裡。幸好皇上吉人天相,沒有受害。就算沒有這事,兩個皇子也太猖狂了,平白無故就把人給打了。」 「怎麼不跟皇上提一提,讓皇上也好有個準備,別真是有人謀逆,到時候再說就慘了。」 「我也想說,只是怕這僅是傳聞,萬一皇上以挑撥父子關係為由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我是想等蘇大人和葉大人的研究結果出來之後再行上奏。」 「這倒也是,蘇大人和葉大人遲遲不奏報調查結果,弄得人心惶惶,實在是大問題,這對皇上的名聲和官府的威嚴都有影響。」 「算了吧!還是再等兩天,來,喝酒!」柳成風提著酒壺正欲為海承思斟酒,就聽一把沙啞的聲音傳來。 「你*敢亂編皇子的是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人們愕然之際,只聽一聲慘叫:「啊——」 說得正興的那個李三被一枝冷箭正中胸膛,死於血泊之中。一同來的人都驚叫起來,四散而逃。 柳成風和海承思大驚,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殺人,還是皇子的人,如今看來,皇子就算沒有弒逆之心,也是橫行霸道,禍亂京城。 「反了、反了!」柳成風氣得一拍桌子:「皇子竟然派屬下到處行兇殺人,我要上奏。」接著怒氣沖沖的就要走。 海承思一把拉住他,道:「柳大人,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柳成風一向以清正為己任,面對這種事情自然是怒不可遏,哪裡還聽得進去,決然道:「海兄,這事我非管不可。若是不管,我如何對得起皇上、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人、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海承思見他執意要行,只好放他去了。 次日早朝,柳成風果然上本直言,說起了京中的謠言,以及李三因為言及兩位皇子謀逆而被殺一事。柳成風之言終於將這隱而不發的火頭點燃了,朝堂之上立時引發了激烈的辯論。 工部侍郎李存孝出班跪倒,首先發難,道:「皇上,此事有關朝廷和民心,不可輕視,一定要徹查到底,無論是否為真,這種有害皇上聖威的事,不可不查。」 吏部尚書兼明英閣大學士軒丘聿、戶部尚書樸鴻鳴和刑部尚書白安國一起出班,道:「皇上,此事是要查,為了還兩位皇子一個清白,請皇上下令,臣等願親身徹查此事,一定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 明宗瞇著眼睛、眉頭微皺,手不停地著指上的斑指,嘴輕輕的著。若有人此刻在他身邊,一定能聽到他一直在喃喃的說著「好棋」這兩個字。 工部尚書柯柏宇,道:「皇上,三位大人所言雖然有理,但與此案有牽連之人,不適宜辦理此案。」 白安國怒喝道:「柯柏宇,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們是有牽連的人嗎?」 柯柏宇撇了撇嘴,嘲諷道:「誰是有牽連的人,心知肚明。那異荷可不是長在我家的附近,有人天天聞著荷香卻沒事,真是奇怪。」 白安國氣得瞪著柯柏宇而說不出話來,他也煩悶自己為什麼會沒事。 樸鴻鳴道:「皇上也沒事,你難道是指皇上也與這事有關?」 安泰道:「這話不能這麼講,皇上是天命所受,自己能化百毒,非我等可比,你怎麼能拿皇上與我們相比?」 八皇子一黨見了連忙還擊,這邊三皇子和七皇子的黨羽也不甘示弱,朝堂之上一片混亂,甚至比起潑婦罵街還要厲害。 明宗看在眼里長歎不已,他最怕就是京官的黨爭,之前他已再三設法控制,如今這一件事將他苦心佈置的局面弄的一團糟,原本隱而不發的矛盾一時間都爆發了出來。 而且,朝中的諸位重臣居然都參與派系鬥爭,這是他最心痛的事。若不是自己的威望以及幾萬禁軍還在手上,只怕早有人圖謀不軌。 同時,他也暗暗讚歎道:「好一連環計,連朕也算計了,到底是誰這麼高明,竟能安排下這環環相扣之計。」 看著朝堂上的大臣們不成體統,明宗對天龍朝日後的發展感到憂慮難安,頓時覺得胸悶氣短,彎著腰不停的咳了起來,一旁的太監連忙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輕推,幫他理順呼吸。 眾官員見了不敢再吵,朝堂立時靜了下來。 驀然,明宗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不由的瞥了靜靜站著的蘇劍豪。 難道是他? 京中能人,非他莫屬。只是這如此毒辣之策不似他的人品,若他真是如此深藏不露,倒要提防一下。姑且試探他一下,看他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想到此處,明宗故意輕咳一聲,百官頓時靜了下來。 他看了看朝堂上的大臣,道:「朕初聞此事,十分心痛,堂堂國都,想不到竟有這等事情發生。你們所說的,朕都聽到了,蘇愛卿,你是辦理此事的大臣,你有什麼看法?」 蘇劍豪一直不說話,其實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事情涉及皇家內部,不好處理,他開始有些後悔接了這個差事。 此時明宗相問,他不得不出班答道:「啟奏聖上,微臣和一干同僚正在調查之中,此事有可能是自然,也有可能是人為,在沒有證據之下,臣不敢妄自推斷。」 明宗見蘇劍豪如此回答,倒也放心下來,至少他沒有推波助瀾。只是,明宗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更加懷疑,心裡也開始懷疑起是否真的有人想謀逆,然而這種事情不太好查,派去查的人也很難選,朝堂上的人各有派系,只有像柳成風這類剛入官場的人沒有背景。雖然他不滿柳成風無意之中煽動這次的爭鬥,但也賞識他的直言。 一念及此,明宗說道:「既然如此,就等結果出來再議,退朝。」 下了朝後,蘇劍豪憂心忡忡,立即召葉歆到府上議事。 葉歆知道是時候出現了,坐著馬車與齊槐一起來到了蘇府,蘇劍豪將他們引入書房密議。 「賢弟,這事怎麼會弄成這樣?」蘇劍豪一副責怪的樣子盯著葉歆。 葉歆攤開雙手,一臉委屈的道:「蘇兄,小弟一步沒出聚賢池,這事齊大人能夠做證,小弟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傳聞之事也許是因為怪病擾民,一些小民在茶餘飯後難免對此事添油加醋、以訛傳訛,便發展到如今的說法。另外也有可能是有人藉此機會圖謀不軌,我們不能排除傳聞是真,俗話說空來風未必無因,即使皇子們本來不聞不問,此時只怕也是想著如何乘機爭取利益,打擊對手。」 蘇劍豪覺得有理,事情確如葉歆所說,安撫道:「賢弟,做哥哥的難啊!無論如何,我們要盡快給皇上一個交待,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齊槐道:「公子,葉大人和我都盡心盡力辦事,沒有絲毫懈怠,連家都沒回,只盼著早日了結此事,葉大人說再過兩天便能完成。」 「是啊!蘇兄,再過兩天就行了。」 蘇劍豪問道:「你們是否查過這事的禍源?」 葉歆思索了片刻道:「小弟覺得應該是天然而成,非人力所能為之,然而為何發生在此地,就不得而知。」 蘇劍豪皺著眉頭道:「今日上朝,皇上問我,我無法回答,只能推說要查完才知道,而今你又說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朝中的大臣已分成兩派,怎麼說都會得罪人,唉!實在為難。」 葉歆忽然走到門口,打開門向外張望了一下,見院子中一個人也沒有,然後將門關好,回到座位上。 他小聲道:「蘇兄,小弟在此進一些肺腑之言,蘇兄可願聽?」 蘇劍豪見他神秘的樣子,好奇地道:「賢弟請說。」 「蘇兄,這次是個好機會,蘇兄的前程也就看這一次。」 蘇劍豪嚇了一跳,他已有些瞭解葉歆要說的話。 葉歆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問道:「蘇兄覺得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很好啊!我才入朝三載,便已官至從二品,這已是特有的殊榮了。」 葉歆搖了搖頭道:「小弟不以為然!」 「此話怎講?」 「以蘇兄之英才,足可獨當一面,可是你自入朝以來,何曾有過機會?最初是從四品的侍讀學士,只能在皇上身邊說說話而已;而後升了一等侍衛,也是在皇上身邊;接著是從二品的禁軍副統領和兵部侍郎。蘇兄可曾想過這些職位有什麼共通點?」 蘇劍豪思考了良久,臉上忽然露出驚愕之色,急聲道:「你是說皇上在防著我?」 「正是,這些職位當中,沒有一個是正職,都是副職或者皇上身邊的陪臣,這不明擺著是怕老大人在順州的實力嗎?皇上升你這麼快,是為了給世人一個愛才的印象,也能使老大人在順州安心守疆。」 齊槐也驚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公子升得快,是受皇上的寵信呢!原來是別有用心。」 蘇劍豪對葉歆的話深以為然,父親早就說皇上並不是十分信任他,只是動他不了而已,自己連升數職之後早已將父親的提醒給忘了,如今看來,還是父親說的對。同時,對於葉歆的才能和智慧更感興趣。 葉歆的眼光閃爍,狡黠地眨了眨眼,緩緩問道:「不知蘇兄是想成為萬人之上,還是一人之下?」 蘇劍豪知道他是問自己有沒有登帝的野心,不禁大驚,勃然變色,輕喝道:「賢弟不可胡言!這話我只當沒有聽過。」 葉歆拿起面前的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呷了一口,道:「蘇兄,這便是小弟的肺腑之言,此事可大可小,有三條路可走。不知蘇兄可願聽否?」 蘇劍豪用疑惑的眼神掃著葉歆白晰而瘦削的臉頰。他的身上還是那個款式的長袍,只是換了絲錦繡之,加了不少花紋修飾,而胸前仍是那段雪白的竹節,眉宇看不出陰險和狡詐,只有幽雅的微笑和平靜的神色,絲毫沒有因為方纔那句驚天動地的話而有絲毫的動容。 「但說無妨!」琢磨了片刻,蘇劍豪還是想聽完葉歆的話。 「好,既然蘇兄肯聽,小弟就進一次忠言了。此三策分為天子之路、權臣之路、公侯之路。天子之路在於暗中挑起內鬥,消耗各派間的實力,同時暗中擴張自己的勢力,就算不能在京中奪位,只要使皇子們為皇位大動干戈,而後把京中攪亂,使皇上位置不穩,蘇兄便可起順州二十五萬兵馬,以『清君側,平內亂』的名義揮師入京,還可聯合清月鐵涼二國和屈復清,許以平分天下,待滅掉天龍後,再吃下其他三個勢力。此乃天子之策,可定天下。」 蘇劍豪暗暗點頭,這與父親當初安排的後路不謀而合,只是多了京中的手腳,使計劃更加完美,成功率更高。 「權臣之路在於削弱各派勢力的同時,減低皇上對蘇家的疑心,以退為進,放棄京中兵權,使皇上減少對蘇兄的猜疑,之後蘇兄便可成為皇上的重臣,雖不帶兵,但也是朝堂上的重臣、未來新君必然的輔政大臣,同時也能收買各方人心,誰想登基都要看蘇兄的。用此策,可使祿位官位升至極點,除非有特別事故,否則皇上不會將兵權交與你。這一策彈性較大,進可挾天子權霸天下稱王稱帝,退可為輔政大臣而成為天龍朝的擎天之臣,但皇上一定會為你豎立眾多敵手,打擊你、監視你,使你騰不出手來造反。」 「三是無所做為,以保全蘇家現有的勢力為目標,置身事外,讓情勢自行變化,蘇兄待在家中享清福。這三條路無論選哪一條,都是關係著天下的大事,不可輕下決定。」 蘇劍豪低著頭在房中來回走動,沉默的細細思考,如此人生大事,便是如蘇劍豪之才也無法一時決定。 齊槐是武官出身,對政治的反應沒有這麼快,聽了半天只知道上策是造反、中策是掌權、下策是和現在一樣。 他急著道:「三公子是天下奇才,不做皇帝,將是天下人的不幸,老爺的二十五萬大軍隨時可以支援公子,放手幹吧!」 蘇劍豪猛的回頭,凝眼了葉歆片刻,厲色問道:「葉大人,你鼓動我篡位,有何居心?」 面對蘇劍豪的詰問,葉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輕輕一笑,道:「實話說,小弟以一個狀元的身份,就是不幹事,二三十年下來也能當上二三品的閒官,何必鼓動蘇兄造反?」接著轉身問齊槐:「齊大人,你在三公子面前是否感到心有怯意,崇敬之心自然而起?」 「是啊!每次見到三公子,總覺得有種懾人的氣勢,令我心生怯意、唯唯諾諾。」 蘇劍豪啞然失笑,他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種氣質。 葉歆問道:「蘇兄,你可知這是什麼?」 「不知!」 「這就是王氣,天子之氣,雖然不盛,但親近的人皆能感受得到。」 「天子之氣?」蘇劍豪疑惑不解地看著葉歆。 齊槐忽然插嘴道:「對,是天子之氣,難怪每次見到公子就好像見到皇上一樣,原來這是天子之氣,看來三公子真有皇帝的氣質,我果然沒有跟錯主子。」 葉歆又道:「天子之氣,非常人可有,我和齊大人都沒有,有的人生下來並沒有王氣,但日漸積累,便產生了王氣。而蘇兄不同,我看蘇兄這王氣與生俱來,因此二十一歲便有了天子之氣。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皇上才防著你,他知道,若你有異心,他的那些兒子誰也不是你的對手,因而明升暗壓。」 蘇劍豪皺著眉頭,邊聽邊思索,葉歆言之鑿鑿使他不由的不信,而齊槐的親身體會便是證明。自己的野心並不太大,從未想過要做皇帝,但父親似乎有此打算,何去何從,難以抉擇。 「蘇兄,小弟並不是要鼓動蘇兄造反,而是蘇兄有條件這麼做,不同的處理方式,會帶來不同的後果,希望蘇兄三思。若選第一條路,這一腳踩下去便永無回頭之日,其他兩條是中庸之道,可緩之。」 蘇劍豪有些坐立不安,一時坐下喝口茶,一時又在房中徘徊,臉上忽喜忽憂。 葉歆卻安然而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靜靜的等待蘇劍豪的舉動。無論蘇劍豪選哪一條路,對他都有好處,只是蘇劍豪真想稱帝,事情的變化性就更大一些,要做的事也多了許多。 屋內靜的彷彿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拱手道:「蘇兄,你慢慢考慮,小弟先走一步。」說罷便向門口走去。 第六集 第十一章 忽然蘇劍豪一拍桌子,斬釘截鐵道:「當今皇上英明神武,我願做擎天保駕之臣,不願落下篡位之名,此事不可再提。皇上在位一天,蘇家就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若將來的皇帝要對付我蘇家,我才考慮此事。」 葉歆大笑,撫掌而回,讚道:「蘇兄真是無雙國士,小弟佩服,方纔之言只是試探一二,蘇兄請勿介意。既然蘇兄決意已定,此事便容易的多。」 蘇劍豪也笑了笑道:「賢弟過獎,此事如何說,還望賢弟指點。」 葉歆坐回原位,道:「蘇兄是聰明人,想在朝中有所做為,就必須去掉皇上的疑心,要去掉疑心,只能用事實表明心意。」 「賢弟是指今次奏章?」 「正是,從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朝中黨爭激烈,皇上不能不有所壓制。若蘇兄奏折中的言辭偏袒任何一方,該方便會受挫,但蘇兄不能這麼做,因為皇上不想看到內鬥。此事之前,朝局表面仍是平靜,這全賴勢力的分佈平均,沒有一個皇子獨大,而皇上的心目中似乎已經有了太子的人選,此時不說,也許是怕一旦公佈了這人,其他皇子便會群起而攻之,到時候朝局就更亂了。」 蘇劍豪點頭道:「賢弟所言甚是,愚兄一直不擅這種派系鬥爭,你繼續說吧!」 「既然皇上最怕的便是內鬥,蘇兄若能在此事中不偏不倚,想方設法擺平此事,令朝局回復平靜,便能令皇上高興。但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某些人是必須要拉下來的,否則蘇家在這件事上就不能有所得宜。」 「賢弟之言,莫非是要我暗中將罪過牽連到一部分人的身上,使涉案的三位皇子免受牽連,但同時削弱他們的實力?」 「正是,只要蘇兄的奏章寫的好,這件事雖能擺平,但皇上心中必然有根刺,涉案的官員必受冷落,兵部尚書卜思銘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們都有失察之責,理當問罪。蘇兄是兵部侍郎,卜思銘不理事,蘇兄便是兵部首腦。按我的估計,皇上為了避免同樣事情發生,必會收回京中兵權,像九門提督司馬尚這些人都會受波及。此時,蘇兄須以專心處理兵部事項為由,辭去禁軍副統領之職,兵部雖管兵事,但手中無兵,這樣便是表明蘇兄沒有異心,忠心為國,而且蘇兄又立了大功,京中勢力之間的爭鬥自這次事件之後必然越發激烈,皇上為了保全自己,自然會攏絡你,放心的將部分權力交給你,也許升為兵部尚書,或者其他職位。」 蘇劍豪聽罷,深深的向葉歆鞠了一躬,道:「有賢弟助我,實乃蘇家之大幸。」 葉歆笑道:「能為蘇兄效勞,實乃小弟之幸,況且蘇兄高昇,我和齊大人自然受益。是不是啊,齊大人?」 「當然,我們還盼著三公子權傾天下呢!」齊槐雖然對蘇劍豪無意稱帝略感失望,但對他權傾天下,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支援。 蘇劍豪非常高興,打開書房,叫道:「設宴,上酒!」接著回過頭來,笑道:「今天要喝他個痛快!」 葉歆和齊槐相視一笑,知道蘇劍豪已經真正的將他們當成心腹了。 ※※※ 明月高懸,清風送爽。 離開了蘇府後,葉歆沒有立即回聚賢池,而是來到嵐的小樓。 秋兒卻告訴他,嵐每天天明出去,直到深夜方才回來,不知道在做什麼。 葉歆聽罷,眼睛露出了深沉的神色,心裡想到,嵐如此作法一定是京中有什麼親人或朋友。如若背後有人操縱著,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無論如何一定要查清楚嵐的底細,這是一把鋒利匕首,不能讓它有機會傷到自己,合約只是協定,她若是不遵從也無可奈何,唯有掌握了一切才能安心做事。 想到這裡,葉歆離開了小樓,臨走時吩咐秋兒不要告訴嵐自己來過。 次日天明之前,他重臨小樓,隱身於室外,等候嵐的出現。 等了不久,便見嵐穿著紫色的紗裙,盤起長髮,離開了小樓,慢步行向文城外,葉歆緊隨其後。嵐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絲毫沒有想到會有人跟蹤她,因而漫不經心的走著。 出了文城後,嵐沿著大道南行,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來到了城南的一個小村莊,這裡住的都是在京郊耕種的農民。 正當葉歆感到奇怪之際,嵐進入了一間村舍。屋外有一個小院,用籬笆圍著,小院有一口水井,左邊放著一堆柴。 葉歆走到門口,沒有進去,只聽裡面有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像似嵐的聲音道:「芳兒,弟弟醒了嗎?」 這個叫芳兒的女子答道:「還沒醒。昨晚又咳一大灘血,我差一點嚇暈了。嵐姐,再不想辦法可不行了。」 嵐歎著氣道:「弟弟得的這個病只能拖著,只要忍上三年,我就有五十萬兩,可以買藥了。」 「嵐姐,神藥真的可以救嗎?」 「我們找了幾十個大夫,都說沒救,只能拖上三四年,既然神藥是天下最好的藥,我們怎麼也該試試。」 聽了兩人的對話,葉歆恍然大悟,原來嵐有親人在京,而且重病在身,難怪她每天早出晚歸。 同時,他也為嵐的行為而感動——她為了救弟弟,竟然不惜自己的終身幸福,肯用一百萬兩白銀的價格將自己賣出了!葉歆認為嵐的用心與自己苦心經營,以圖救妻子出籠是一樣的,不由的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因而下決心要幫這對兄妹。好在煉藥不難,只需找齊藥材,便可煉製成功。也可以透過這種方法,使嵐更盡心辦事。 他沒有驚動屋內的人,逕自回到府上,將煉製天心丹所需的藥材告訴丁才,吩咐他盡快找到新鮮的藥材。 好在他們在京中有藥鋪,這種事並不難做,只是要新鮮的藥材有些難度,但事情不急,只要求丁才找人從速辦好。 不過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天心丹可以救治任何病,因而他等到晚上,重臨小屋,想親自看看嵐的弟弟的病。 時至二更,葉歆又來到小屋前,屋門沒鎖好,葉歆輕易的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葉歆的手上亮出了淡綠色的木之光,面前是一個簡單的廳,左右各有一間房,用布簾所遮。 葉歆撩起布簾,走進了左邊的房間,只見床上有一個削瘦的青年男子正睡著。他首先用刺點了這男子的昏睡,然後抓住他的手腕,為他號脈。 片刻之後,葉歆輕輕的放下他的手,暗自點了點頭。這男子得的是肺病,似乎又練了陰性的內功,寒氣相逼,已經入骨,兩者同時催逼,病勢自然沉重,不需一年便會吐血而亡。 葉歆沒有立即醫治,而是悄悄的離開了。因為此病至少需要十枚天心丹的調養,再加上其他藥物長期治療,才可醫治。因此他想等藥煉好,方才行動。 8 三日後,蘇劍豪在朝議事將調查的結果上奏明宗,這一份就是流傳後世的「奏異荷書」。 朝堂上的群臣們都緊張的盯著明宗,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有多少人會在這次事件之中被貶被殺,希望其中沒有自己的名字。 明宗看著這一份不太長的奏章,很滿意——蘇劍豪能不偏不倚,沒利用這次機會做手腳,這證明他確無異心。 明宗滿意的瞥了蘇劍豪一眼:「蘇愛卿,你將結果告訴他們吧!免得有人擔驚受怕。」 蘇劍豪揚了揚眉,笑著轉身對朝堂上的官員道:「諸位,這件事實乃天禍,非人力所能防也。」 兩位皇子的黨羽一聽都鬆了口氣,而意圖生事的人則暗叫可惜。 工部尚書柯柏宇忍不住問道:「為何住在池邊的人無事?」 「因為住在池邊的人飲用了池水,異荷生長之時有一種甜味滲於水中,故此池邊的人都喜飲之。是不是啊,白大人?」 白安國忙不迭地道:「正是、正是。」 「這池水可解毒性,故池邊的人無事,皇子以及眾大臣只是賞花,沒有飲水,方才會有人因此得病。」 軒丘聿道:「這就是說沒有人要謀逆?」 蘇劍豪笑了笑,道:「我無法給大人一個結論,是否有人事先知道這花有毒,下官不知。」 不少人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軒丘聿急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下官沒有任何意思,只是就事論事。不過,在下相信朝堂上都是忠貞不二之臣。」 柯柏宇著急問道:「按你的意思,白安國和卜思銘兩位大人至少有失察之責?」 蘇劍豪道:「確是如此,兩位大人雖是無心之失,但置皇上於險地,實非臣下所為。」蘇劍豪特地在「無心之失」四個字上下了重音。 白安國和卜思銘急忙跪倒在地上,道:「臣等無知,置皇上於險境,臣等有失察之過,臣等自請降職。」 失察比起謀逆之罪不可同日而語,況且此事弄得沸沸揚揚,若是沒有個處置,實在難以平百官之心。兩人都是久在官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因此自行請罪,保住了命,日後還有陞官的機會。 「既然如此,蘇愛卿,你是主辦此事的人,你覺得應該如何懲罰?」明宗也覺得事情應該結束了,只是這傳言的來龍去脈頗為蹊蹺,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啟稟皇上,白大人和卜大人都是無心之失,略加申斥,再罰俸一年也就足夠了,不必因小過而重罰。」 白安國和卜思銘感激地看著蘇劍豪,想不到說好話的竟是他。 明宗思索了片刻道:「這事弄得不小,對百姓也該有個交待,這樣吧!白安國和卜思銘為侍郎,罰俸一年,其他人不予追究。」 「謝皇上聖恩!」白安國和卜思銘皆感激涕零。 明宗又道:「蘇愛卿,這事你辦得很好,升一等斌侯。」 蘇大人連忙跪倒謝恩,又道:「皇上,此次全賴刑部主事葉歆和參將齊槐相助,微臣才能查出結果。」 「朕知道,對他們兩人的才能,朕十分滿意,葉歆實授兵部員外郎一職,齊槐升為副將。」 一場震驚朝野的大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在這次事件中,得益的只有蘇氏一黨,其餘各派都毫無所得。蘇劍豪在京城中的威望又高了些,部分中立的官員逐漸依附在蘇劍豪的周圍,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禮、「光祿寺少卿」楊甫等,雖然人數不多,但對蘇家在京中的勢力有很大的幫助。 然而,異荷事件表面上雖然完結,但京中的奪嫡之爭也正式展開了。由於派系的明朗化,各個派系的首腦都想盡辦法打壓異己,由此引發更激烈爭鬥。 半個月後,蘇劍豪以事務繁忙為由,辭去了禁軍副統領之職,這一招深得明宗的喜愛,雖然允許他辭去禁軍副統領一職,但不久便賜他兵部尚書兼內閣學士銜,從而攏絡他。 蘇劍豪成為了兵部乃至朝中的一號人物,威風八面,也因此越發相信葉歆。 正如葉歆所料,皇上的心中已經有了根刺,趁機收回兵權,原九門提督司馬尚轉任刑部尚書,另安排親信一等侍衛張全接替該職。 而葉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來表態,在別人的眼中,葉歆是因為蘇劍豪的榮升而陞官的,只是將他當成了蘇門一黨而已,沒有人特別注意他。 令官員感激的是,葉歆找到了解藥,使所有的病人都恢復健康,因而葉歆的聲譽日響,但非建立在官場之上,而是醫術的高明,如此一來,其他人便不會對他抱有戒心。 他現在掌管著武官勳祿、品命、誥敕及軍戶、版籍、盤詰巡訪等。又有蘇劍豪撐腰,在兵部也算是個人物,況且他表現的十分友善,從不擺架子,對上恭敬、對下友和,不時的請上司下屬吃飯,因而十分得人心。 而且,他知道所有人的派系背景,因而在言辭之間不會過激,還經常暗捧他們背後的皇子,因而就成了八面玲瓏的人物。 但他在做事上卻是全心全意、從不懈怠,深得蘇劍豪和同僚們的讚賞。當然,做官難免不得罪人,也有的人妒忌他的才能,但見到他背後的蘇劍豪聖眷正隆,也不敢輕易惹他。 京城雖然有了短暫的平靜,但氣氛極其怪異。聰明的人都看得出,這只是驟雨前的寧靜,之後將會有更大的風雨出現。 尤其受牽連的兩位皇子,他們在皇帝面前的印象差了很多。在皇帝的心中,他們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也大減,而他們又是最有實力的兩人,因此免不了會做出一些違逆之事。 ※※※ 上任不久,葉歆便參與了第一件大事——武道大會,因此他第一次來到武城,隨行還有禮部主事趙誠和吏部員外郎王褆。 武道大會一向是由兵部、禮部和吏部聯合舉辦,而他們這些低級的官員負責安排賽場和一切準備事項。 剛入武城,葉歆便覺得這裡的氣氛有一種特別的壓抑感,似乎令人覺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城中分成幾個區,城東有一片內城,是門派掌門人的居住區,每個門派有一個宅院,宅院的大小是按等級區分的。 這些人可以自由的走動,但若是離開時間太長就必須登記。朝廷並不怕這些人逃回去,只因刑罰很重,沒有人敢這樣做。 內城之外,是眾多的比武場和武道大會賽場,規模很大,人們可以在這裡比武切磋,但實際上到這裡比武之人少之又少。練武的人倒是有一些,也有不少人來參觀,因此到處都是空蕩的一片。 由於六月三十才是武道大會開始的日子,因此葉歆等人只是查看一下比武的賽場,便離開了。 仲春五月,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晚,葉歆重臨嵐的小樓,懷中還放著十枚天心丹。 小屋中,嵐慢步輕挪,幽香隨著身形而飄。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明月,輕笑道:「公子將我安插在這小樓,又深夜來訪,莫非……」說著抿嘴一笑,嬌態動人。 葉歆沒有看她,啞然失笑道:「若是如此,當初就是百萬的價了,何必多費功夫?倒是小姐似乎有事瞞著我。」 嵐回頭瞥了他一眼,道:「這話怎麼講?」 葉歆也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寂靜的文城,歎道:「姑娘竟然賣身救弟,葉某實在佩服……」 話還沒說完,葉歆隱身而沒,只因為嵐的玉掌已經劈向了他的後背。 葉歆現身在屋子的另一側,輕笑道:「姑娘若殺了我,拿什麼去買神藥?」 嵐沒有再進攻,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是葉歆的對手,因而面色寒氣凝重,冷冷的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歆走到椅子上安然坐了下來,道:「姑娘莫急,我們坐下慢慢說。」 「你想怎麼樣?」嵐沒有辦法,只好也坐了下來,但面色仍是不善。 「姑娘不必動怒,這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葉某並不想如何,我們既然有了合約,我不必再做任何打算,我只是不明白,以姑娘的身手,要偷盜幾十萬兩不是難事,何必要出價一百萬銀子,將自己出售呢?」 葉歆的話似乎觸動了嵐的心事,她柳眉緊蹙,眉宇間揮散不去的憂愁更濃了,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她見葉歆並無惡意,況且以他的財力,便是花百萬兩銀子買下她也不是難事,因而不再有敵意,幽幽的道:「祖上有訓,後輩者不得為盜、不得為丐、不得為官,我也不想這麼做,只是弟弟的病拖不了太久。」 「令弟因何而病?我發現令弟的肺脈受損,寒氣入骨,實在是病入膏肓之相。」 「弟弟叫峰,年少好勝,為了考武舉去偷學武功,誰知練不得法,走火入魔,便成了如今的模樣。我找了幾十個大夫,都說沒得救,我聽聞神藥能醫百病,才出此下策。」 「原來如此!」葉歆瞭解了原因之後,對治病之法更有信心:「我去過你弟弟的小屋,你弟弟的病只怕是拖不了三年。」 「真的?你怎麼知道?」嵐驀的一下站了起來。 葉歆面色一正,道:「姑娘,我本是醫師,我曾為令弟把過脈,肺木已虧,腎水已竭,只怕一年內便會吐血而亡。」 嵐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來,抽嚥著道:「苦命的弟弟,難道真是沒救了嗎?這叫我如何對的起死去的爹娘?!」 葉歆憐惜道:「姑娘莫要傷心,我有辦法。」 「真的?!」嵐那梨花帶雨的俏臉上展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 葉歆鄭重的點了點頭道:「你弟弟需要十顆天心丹調養……」 話還沒說完,嵐就叫了起來:「天啊!十顆?!我把自己賣了也沒那麼多錢。」 「這裡有十顆,你讓你弟弟每天吃一顆,便能將病體壓制,再用陽剛真氣逼出他體內的寒氣,我最後再來幾味藥相助,便可活命。」說罷,葉歆從懷中拿出一個布袋交到嵐的手上。 嵐顫抖著雙手接借過布袋,就聞到裡面有異香透出,令人心曠神怡、酥透心扉。這十顆天心丹市值四五百萬兩銀子,葉歆如此輕易的送給她,實在令她難以置信。 葉歆見嵐愣愣的看著自己,笑道:「是真的,效果比外面所有的都好。」 嵐看了看手中的藥,又看了看葉歆,「撲通」一聲跪倒在葉歆面前,道:「公子救我弟弟,嵐就是您的人了,此生願為奴為婢,服侍公子。」說罷便欲磕頭。 葉歆連忙扶起她,道:「姑娘切勿如此,葉某只是感佩姑娘捨身救弟之情,因而贈藥,我若因此而要脅,豈非君子之舉。」 「可是……」嵐感激地看著葉歆,久久不能自己。 「姑娘若硬要這樣,還不如當面罵我是豬狗不如的畜牲。況且我們有三年合約,就當是額外的酬金吧!」葉歆笑了笑,又道:「我可不想回去讓夫人責罵。」 嵐見他這樣,更加感激的無以復加。 葉歆叮囑道:「這天心丹現在是御藥,只能皇帝享用,不得擅自買賣,否則便是抗旨,我贈藥之事千萬不可外洩,切記。」 嵐施了一禮,真誠地道:「嵐記住了,公子以後但有吩咐,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葉歆起身還了一禮,道:「有姑娘相助,葉歆何愁大事不成。農舍中濕氣太重,對令弟的健康不好,姑娘不如將弟弟接來小樓一起住。」 「謝公子,明日我就將弟弟接來。」嵐忽然問道:「公子要我住在這裡,不會只為殺個小混混吧?」 葉歆道:「不瞞姑娘,葉某本想讓姑娘在此處露面,以另一種身份行事,可如今姑娘有親人在,還是不做罷了。」 嵐見葉歆如此寬待她姐弟,越發想為葉歆做事,以圖報恩,於是道:「公子但說無妨,嵐若有能力一定辦到。」 葉歆猶豫了片刻,道:「算了,那事不提也罷,這幾個月你盡量幫令弟治病,只怕到武道大會之後,便有事請你幫忙。」 「謝公子美意!」 葉歆見夜深了,站起身道:「這事暫時不急,你可以考慮一下。明晚我再來為令弟醫治。」說罷便離去了。 第六集 第十二章 翌日夜晚,葉歆又來到小樓,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的歡聲笑語。葉歆感受到他們的喜悅,不禁為妻子的不幸感到傷心和憤怒,若自己也能遇上一個有辦法救妻子出籠的人該多好啊! 沉浸在思緒中的葉歆被開門聲驚醒了,只見嵐滿臉笑意的開門,見是葉歆,道:「公子來了,我已經把弟弟和照顧他的芳兒接來了。」 葉歆笑著走了進去,只見廳內的竹床上躺著一個青年,和自己差不多大,身形高大,只因久病而顯得削瘦,如今看上去骨瘦如柴,但雙目卻怒瞪著自己。 嵐見弟弟看著葉歆,面帶不善之色,嗔道:「弟弟,這是葉公子。全靠他,你才有救,還不謝謝葉公子?怎麼這麼看著葉公子,一點禮貌都沒有!」 峰怒視著葉歆,責問道:「你想對我姐姐怎麼樣,我寧可死也不會讓姐姐賣了自己,我不要你救。」 「弟弟,不許無禮。」嵐輕聲喝斥了峰,然後歉然道:「公子切勿多心,弟弟出言不遜,奴家在這裡陪罪了。」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不介意,微笑著應道:「我從來沒有打算過要買你姐姐,救你只是被你姐姐賣身救你的感情而感動,沒有別的意思。」 「真的?」峰的語氣稍好了一點。 「真的,我發誓對你姐姐沒有絲毫非份之想。況且我已有妻子,不會再有第二個。」 峰見葉歆的言辭和態度都非常誠懇,這才相信,轉而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能讓姐姐為了我斷送她的一生,方才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公子救我一命,峰願跟在公子身邊聽從使喚,只要公子不要姐姐以身相還便可。」 嵐看著兩個男子,似乎鬆了口氣,雖然她願將自己當成報恩之物,但畢竟沒有人想因此而決定自己的將來。 葉歆走到峰的床邊,幫他把了把脈,道:「藥還要繼續吃,過兩天我再送些藥來。」 嵐和峰自然是感激不盡。 「姑娘身手不凡,不知是何門何派,難道不怕做殺手害了門派嗎?」 嵐似乎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葉歆見了道:「請恕葉某無禮,姑娘不必回答,這事並不重要。」他見嵐和峰從來沒有提及姓氏,便知道他們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問了。 在葉歆的調理下,峰的病日漸好轉,吃完了十顆天心丹,峰的體質開始有所變化,當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峰的生命力仍未因病而消磨殆盡。由於峰的起死回生,這對姐弟因此死心塌地的為葉歆效力。 ※※※ 五月底,明宗在明華閣設宴,命令朝中歷代一甲進士相陪,葉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一進明華閣,葉歆便看到蘇劍豪的身影,他正與幾位老臣說話。 蘇劍豪一見葉歆,連忙拉著他介紹,道:「這位新科狀元現任兵部員外郎,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這群人葉歆都認識,有刑部主事黃錫敏、大理寺少卿呂明才、戶部給事中符星遠、御史張成、國子監監丞駱少章,這些人都是朝中清流的代表人物,都是有名的清官,因此官位都不高。蘇劍豪與他們交往是想得清流之助,自己若想陞官也不能得罪這群官。 他笑著拱手道:「各位大人都是前輩,下官年輕,還望大人們多多指教。」 張成笑道:「哪裡,大家同朝為官,何必多禮。」 「聖上到!」 聽說皇上到了,官員們立即跪地相迎。 明宗笑著走來,邊走邊說:「起來吧!免禮,都坐下。」 眾官員起身份坐兩側。 「在位都是各屆的狀元、榜眼、探花,都是我天龍朝的棟樑之材,今年的新科三甲也已出爐,朝中又添了三位能臣,朕心甚慰。」 葉歆、柳成風和海承思,連忙起身,道:「謝聖上誇講。」 眾官員面前各有一個小台,台上擺著各種佳餚,眾官員按著品級的高低分坐兩側。 明宗坐在正中,看著這一群文臣武將,心裡高興。正當他舉杯邀飲的時候,一個俏麗的女子出現在門口。 葉歆不識此女,正欲問身邊的人,卻見不少官員起身行禮,道:「參見玉霞公主!」 葉歆這才知道此女便是明宗最愛的小女兒,今天十七歲,傳聞明宗曾賜婚與蘇劍豪,可惜被蘇劍豪拒絕了。 但明宗還是希望能與蘇家聯姻,一方面是因為蘇劍豪的才貌,一方面也是為了穩定蘇方志的忠心,因而一直沒有再指婚。 葉歆瞥了一眼蘇劍豪,卻發現他根本就不敢看玉霞公主,低著頭自斟自飲。 玉霞公主見眾人行禮,還了一禮後,立即撲到明宗的身邊,笑著嬌聲道:「父皇,怎麼不叫我來?」 明宗看著這個引以為傲的女兒,笑道:「你又不知道去哪玩了,早上派人找不到你,正想著你沒福前來,想不到你自己來了,快坐在父皇身邊。」 玉霞公主答應了一聲,便坐在明宗的身邊,親匿地挽著父親的左臂,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逗得明宗開懷大笑。眾官員也相互敬酒,聊了起來。 明宗指著前面的官員對女兒道:「這些都是我朝的重臣名臣,有的你認識、有的你不認識。」 玉霞公主掃了一眼在場的官員,最後在蘇劍豪的臉上停了下來,眼神有些幽怨——被蘇劍豪拒婚使她很尷尬,卻又覺得這麼一個男子才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因此又丟棄不下。 明宗知道女兒在想什麼,笑道:「玉霞,代朕去給諸位大臣敬酒吧!」 「好啊!」玉霞公主高興的答應,她從宮女那裡拿過酒壺,首先走到蘇劍豪的面前。 「蘇大人勞苦功高,請多喝幾杯。」玉霞公主眼都不眨的盯著蘇劍豪。 蘇劍豪雖然問心無愧,但對著玉霞公主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吶吶地道:「謝公主賜酒。」 玉霞公主給了他一個甜笑,便走開了,接著給在場的每一個官員都斟上酒。 明宗挽著回到座位上的玉霞公主,又看了看在場的官員,道:「蘇愛卿,上次賜婚,你說大丈夫當以事業為重,因而拒絕了。今日你已貴為兵部尚書兼內閣學士,算是功成名就,如今你可願娶我的寶貝公主為妻?」 身邊的玉霞公主羞紅了俏臉,將頭埋在明宗的懷裡,不敢看別人,然而心中卻是不勝欣喜。 蘇劍豪愣住了,想不到明宗竟然在這種場合賜婚,上次是單獨面君,故此婉言拒絕了,這次可不一樣,有群臣在,若駁了皇上的面色,實在是有違人臣之道。 初戀是難以望懷的,雖然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但這種感情是難以割捨的,因而不由自主的轉頭望了望葉歆。 殿中眾官員都在看他,他們早有耳聞蘇劍豪拒婚一事,今日皇上親口說出正好證明這事,而且越發說明蘇劍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葉歆見他看著自己,心中猛的一跳,立即緊張了起來,他可不願意將自己的事拿到眾人面前來說,尤其是不想讓皇帝知道。 果然,明宗見蘇劍豪沒有回答反而轉頭去看葉歆,心中奇怪,問道:「蘇愛卿,朕問你話,你怎麼去看葉愛卿?難道葉愛卿與這事有關?」 葉歆心下大驚,臉色微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盼望蘇劍豪不要提及自己的事。 蘇劍豪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舉動帶來的後果,見明宗詢問,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欲言還休。 明宗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越發好奇,假裝惱怒,輕喝道:「蘇劍豪,欺君可是死罪,你和葉愛卿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說。」 葉歆和蘇劍豪對望了一眼,蘇劍豪的只是愧疚,然而葉歆的心中卻是擔心不已。 柳成風在議事堂聽過傳聞,見兩人都不說,出席插嘴道:「稟皇上,這事關乎葉大人和夫人的一段千古佳事,臣以為實乃朝臣的典範,皇上不可不知。」 「哦!」明宗煞是有趣的看著葉歆:「葉愛卿,柳成風既然說是千古佳話,朕也想聽聽,你就向大家說說吧!」 葉歆心中埋怨著柳成風多事,但面對皇帝的問話,只能應道:「稟皇上,這只不過是臣與妻子之間的小事,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說為妙。」 柳成風笑著又道:「葉大人何必過謙,光是葉大人與夫人所立的『血劍之誓』便足以傳頌千古。」 「血劍之誓!」 殿中一片嘩然,連明宗和玉霞公主也不禁動容。在座都是飽學之士,自然知道「血劍之誓」的崇高意義,因而都望著葉歆,口中讚歎不已。 在座唯有蘇劍豪和葉歆的心中別有一番滋味。蘇劍豪一想到葉歆和冰柔立誓的情景,便由衷的佩服他們兩人,同時也為自己而傷感。 葉歆卻在想,若是冰柔無事,此時此刻他和妻子應該萬分的高興——受到朝臣乃至皇帝的嘉獎是非常榮幸之事,而今卻成了他們的危機。 蘇劍豪見了眾人的反應,苦笑一聲,站了起來,道:「還是讓我來說吧!」 接著便將當年所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連自己的兄弟傷了葉歆的手也如實稟告。 在座諸人都聽得唏噓不已,連聲讚歎果然是千古佳話。玉霞公主更是感動的在明宗的懷中抽泣了起來。 葉歆聽了自己的故事,想起當年兩情相悅、無憂無慮的生活,也是不勝唏噓。 明宗忽然站了起來,鼓掌叫好:「難得!想不到我朝之中竟然如此重情重義之人,葉愛卿實不愧為朝中典範,這事朕要大大的嘉獎,還要立為朝臣的榜樣,明日朕就叫翰林院寫篇贊文,通傳全國,讓天下的百姓和官吏們都看看,天龍朝有這樣的官員,天下何愁不治!」 葉歆感到身上的壓力又大了——今後全國都看著自己,做事的難度就更大了。但此刻,他仍需滿臉喜色的伏倒在皇帝面前謝恩。 明宗又道:「葉愛卿,朕升你為兵部郎中,再賜爵一等輕車都尉,以示嘉獎。」 一等輕車都尉等於正三品,雖是虛榮,但也算是貴族了。葉歆再次跪倒謝恩。 呂明才忽出席跪倒,道:「聖上,葉大人與冰家小姐之事,實在是感人肺腑,情深意切。『血劍之誓』可非同小可,我實在佩服葉大人的勇氣。葉大人和冰家小姐既未完婚,皇上何不賜婚,讓葉大人和那冰小姐早日成婚,也好成就了這件美事。」 明宗點頭道:「甚合朕意,就這麼辦了,我現在就下旨賜婚,葉愛卿,你擇個良辰吉日成婚吧!」 葉歆心神皆喪——皇帝親自賜婚,這婚就非成不可,可冰柔正在籠中,如何成婚? 若說實話,那是叛國之罪;若不說實話,那是欺君之罪,兩者都是滅門的大罪,看來非要找人做一場戲不可。事到如今,只好按照宋錢的方法,可是紅緂這方面…… 蘇劍豪道:「啟奏皇上,葉大人曾立誓要為妻子爭一副誥命,方才成婚,臣請皇上封贈冰家之女。」 明宗笑道:「當封!如此剛烈的女子,實在難得,朕加封她為三品誥命。葉愛卿,婚後帶同夫人一起入宮,朕和皇后要親自見她一見。」 「微臣領命!」葉歆無可奈何,跪倒謝恩,臉上裝出十分驚喜的樣子,但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成婚之事可以作假,但皇上要見妻子,這就是件難事。最大的問題便是在於蘇劍豪,他若是認出妻子是假冒的,必然不肯善罷干休。如此一來,就是死罪,而且還會連累一干人等。事情如此棘手,不能不想一良策,方能渡過這一險關。 卻聽駱少章道:「聖上,下月二十日是大吉之日,可於那日成親。」 葉歆急忙道:「皇上,臣正參與籌辦武道大會一事,恐怕無暇成親,可否等大會之後再行成婚?」他知道親是一定要成的,但在沒有想到最好的辦法之前,只能盡量拖著。 明宗越發高興,道:「你能以國事為重,朕心甚慰,但武道大會將於六月三十日開始,你可於六月二十完婚,到時候朕讓百官去為你道賀,二十二日你帶妻子入宮,朕和皇后要見一見你們夫妻。」 張成道:「賀喜葉大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榮啊!」 葉歆趴下謝恩,心想我寧可不要這殊榮,都怪自己考慮不周,沒想到明宗會插上一腳。 蘇劍豪雖然心中有些神傷,但他知道自己和冰柔是不可能的,於是笑著祝賀道:「葉大人大喜,恭喜葉大人。」 其他人也紛紛道喜。 「葉大人已經大登科,再加小登科,可謂是人生得意啊!」呂明才笑道。 「謝諸位大人。」葉歆心裡罵他多事,無端求皇上賜婚,現在事情難辦了。 呂明才笑著又道:「什麼時候請葉大人和夫人到我府上一坐。」 「好、好,呂大人相招怎敢不去,成婚之後自當過府拜訪。」 明宗又看著蘇劍豪道:「蘇愛卿,葉愛卿的事已了結,你的事又如何,你還沒有回答朕。」 蘇劍豪見無可推托,只好道:「謝皇上隆恩!得公主垂憐,實是微臣的大幸,臣怎敢不從。」 明宗大喜,連聲道好,又要安排他和葉歆同日成婚,卻被蘇劍豪以父母不在京中為由而推辭了,明宗於是另擇日期,幫蘇劍豪完婚。 葉歆方才一陣慌亂,此時聽到蘇劍豪的推托之辭,這才想起父母和岳父岳母,心中又是一陣煩悶。 現在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操辦婚事,而父母和岳父岳母遠在順州,他們若是因此而入京,只怕又生枝節…… 第七集 第一章 天空烏雲密佈,正如葉歆此刻的心情一樣灰暗。夏日將至,又悶又濕的天氣令人很不舒服,使葉歆的心情更加煩燥不安。 看著眾官員對他的態度截然不同,葉歆若有所感,事情傳出之後必然會對葉歆的官聲有極大幫助,但如何過此關便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成婚之事是在所難免,而急中之急卻是如何令得蘇劍豪和其他人不生疑端,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作為外人,畢竟很難瞭解蘇劍豪心中的冰柔究竟是何模樣。 葉歆一臉愁容地回到了府第,一進門,便見丁才迎面而來。他一見葉歆,便滿臉喜氣地告訴他,宋錢回來了。 葉歆聽罷,愁容稍解,換了便服之後立即遁往「雪竹莊」。 ※※※ 「順州的情況如何?」葉歆一見到宋錢,劈頭就問起了父母和岳父岳母的事。 宋錢笑著道:「全按公子的吩咐辦好了,我走的時候,公子高中狀元的消息剛傳到順州,曉日城的人都為您感到自豪,老爺和夫人都高興極了,都想入京看您,被我勸阻了。順州的很多官員都到府上拜訪慶賀,葉府如今已是門庭若市。」 葉歆點了點頭,臉上一點喜色也沒有。 宋錢見了心下奇怪,問道:「公子,有甚麼事嗎?為何如此愁眉不展?」 葉歆歎了口氣道:「正如你當日所說,今日宴席之上,皇上賜我完婚,成親之日定於下個月二十。」 宋錢神色一緊,問道:「為何無故賜婚?」 葉歆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後歎道:「機關算盡,想不到竟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宋錢半憂半喜,沉吟道:「公子,這事如果處理好,對公子的仕途有極大的幫助,至少皇上對您的印象極好,官聲也會越來越好,只是風險極大,不可輕易視之。」 葉歆道:「我知道這事的重要性,只是如何處理起來卻有些難。」 宋錢緊鎖雙眉,沉聲道:「公子,這事的麻煩便在於皇上要召見夫人,事到如今只有用李代桃僵之策,找人假扮夫人與公子成親。當然,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外面的女子很難信任,我覺得紅小姐是最適合的人選。」 葉歆沉默無言,雖然他知道宋錢的提議最簡單最有效,然而要他親口答應娶其他女子,心裡總是很不舒服,即使一切都是虛假的。 宋錢很清楚葉歆和冰柔之間的感情,也知道葉歆在猶豫甚麼,因而勸道:「公子,只不過是演一場戲,何必為難?只要知道內情的人守口如瓶,一切都會做的完美,放心吧!」 葉歆無奈地歎息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瞞天過海。我實在不想與其他女子行拜堂之禮,可惜別無良策,消息傳出,整個京城都將注視著我,假死或者失蹤這些辦法都無法用了,好在是以柔兒的名義成婚,又是假成婚。我卻擔心蘇劍豪,還有其他隱藏著的漏洞,萬一讓任何人發現蛛絲馬跡,我們大家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宋錢正欲回答,門口響起了馬懷仁的聲音:「公子在嗎?」 「進來吧!」 馬懷仁推開門走了進來,躬身道:「公子,丁才讓我來告訴您,府上來了很多客人,請公子立即回府。」 葉歆心情不暢,忘了掩飾,苦笑著自言自語道:「這麼快就傳開了,真是煩人,別人成婚興高采烈,想不到我的婚事居然如此痛苦。」 宋錢道:「皇上賜婚這等大事,自然傳得極快。」 馬懷仁心中一緊,小聲試探地問道:「公子可是為籠中之人煩惱?」 葉歆臉色大變,腰間的雪籐急纏馬懷仁的脖子,眼中亦射出懾人的寒光,厲色喝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說!」 馬懷仁雖然動彈不得,但並不驚慌,反而微笑道:「公子,小老兒是從您房中的設計以及公子的行為看出來的。小老兒無意背叛公子,只想為公子分憂,其他人並不知道,我已將設計和建築房間的人送去了外地,此地除了我和東主,沒人進過房間,其他人最多只知道是個籠子,不知道裡面是甚麼。」 宋錢走上來好言勸道:「公子,馬老是個能人,口風緊,這事他也牽連在內,不會洩露。」 葉歆盯著馬懷仁的眼睛看了一陣,鬆開了雪籐,無奈地坐回原位,道:「既然馬老知道,我也不瞞你,籠中是我的妻子,被困在內,籠子卻無法打開。葉某入官場也是為了找到能士,開啟籠子,救妻子出來。」接著便將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只將紅緂的身份和道術之事隱去。 馬懷仁聽後不禁動容,道:「公子對妻子之情,小老兒佩服,小老兒願助公子成大事。」 葉歆苦笑道:「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無後退的餘地,悔之晚矣。」 「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宋錢勸我做一場戲,紅姑娘長得與柔兒有幾分相似,想讓她假扮柔兒成婚,我正在考慮。」 馬懷仁思索了片刻,瞥了宋錢一眼,道:「這事可行,我看得出紅姑娘對公子有意,必會同意。」 葉歆再一次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馬懷仁。自己屢次在紅緂面前講述自己今生只有一個妻子,再無第二個,因此也不曾留意紅緂的神情和舉止。 事實上,紅緂一直極力隱藏深深的愛意,在葉歆面前只是稍做親匿之態,並無異樣。葉歆的確看不出紅緂會鍾情於有婦之夫,但馬懷仁言之鑿鑿,不由的他不信。 馬懷仁察覺到葉歆的反應,笑道:「公子從不正眼看別的女子超過三眼,對紅姑娘也只是以兄妹之情相待,但她的反應卻毫不相同,老朽看得真切,紅姑娘對公子確實有意,只是公子鍾情於夫人,不肯另結新歡而已,因而不曾留意她的舉動。」 葉歆想了想自己的行為,馬懷仁說的確實是實話。 馬懷仁微笑著又道:「就算公子真的娶了她,只怕她也會心甘情願。」 葉歆搖了搖頭,自己絕無意思娶第二個女子,假婚也是迫於無奈之舉,不能當真。而且他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紅緂的身份不簡單,鐵涼國在京中必有密探,若是被認了出來,事情就難辦了。 自己一直不讓她出莊就是怕被密探察覺,若是娶了她,必然要出席各種場合,也更有機會讓密探認出她。 「且讓我想想。」葉歆扔下一句話便悶悶不樂地走了出去。 宋錢和馬懷仁對望了一眼,神情極為怪異,因為他們想到了一個極為重要而葉歆似乎又忽略的事情,但他們不敢說,想與紅緂談了之後再說。 ※※※ 不知不覺中,葉歆走到了池邊,整個聚賢池都已經屬於他,長楊映沼,芳枳樹籬,游鱗瀺灂,菡萏敷披,池面上的異荷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白的荷花,清香陣陣,水鳥一雙雙、一對對,在池內玩耍飛躍。 但葉歆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愣愣地坐在岸邊的草地上想著心事。 對於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來說,事情太過繁雜,而且時時刻刻都可能會有危險,難免會有種想逃離的衝動,但他還是壓抑住了,因為妻子仍在受苦,自己不能為了一時的煩惱而放棄了救妻子的機會。 思考了良久,他終於下定決心,走向「」。 ※※※ 「鳳鳴軯」中,蓮兒和荷兒正趴在桌打盹。葉歆拍醒她們,讓她們回房去睡。 走入臥室,看著睡在籠中的妻兒,葉歆不停地大罵自己糊塗,竟然想出了這種不知所謂的計謀,實在是後悔莫及。 冰柔慢慢地醒來,一見葉歆,她便笑了起來,彷彿被困籠中之事已經忘卻,只要見到葉歆,她就覺得很幸福、很開心。 葉歆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柔兒,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小葉破睡得正香,冰柔抱起兒子,憐愛地在嫩滑的小臉上親了口,微笑道:「有甚麼事嗎?」 「今天皇上知道了『血劍之誓』的事,因此封了我一等輕車都尉的爵位,還升了我的官,並且封了你三品誥命,更讓翰林院撰文通告天下百姓和官員,立為表率。」葉歆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口。 冰柔驚喜萬分,嬌笑道:「太好了,相公,你終於出人頭地了。」看了看籠子,惋惜著復道:「可惜我困在這裡,要不然我們就好好慶祝一番。」 葉歆吞吞吐吐又道:「皇上……皇上知道我們沒有完婚……因此……親……自……賜婚。」 「真的!」冰柔先是極度高興,忽然愣住了,顫聲問道:「我出不去,怎麼成親?」 葉歆轉頭不敢看她,道:「宋錢建議舉行一個假的婚禮。」他特意在「假」字下了重音,表示自己真正的意思。 冰柔立即陷入了沉思,摟著懷中的孩子,輕搖了一陣,臉色越來越蒼白,顫聲問道:「你……你是不是想……另娶……不要我了……是嗎?」 葉歆一聽大急,連聲道:「不是,是假婚禮,是做給別人看的,全天下都知道我娶的是冰柔,是順州冰家的小姐,沒有人能搶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在今生只有一個妻子,我不會忘記我們所立的誓言,你放心吧!」 「真的?」冰柔見他急得滿頭大汗,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葉歆信誓旦旦地道:「真的,拜完堂,送走賓客,我就回來陪你,不會有其他事。」 冰柔見事已至此,別無他路,否則葉歆是不會來求自己,葉歆若是真的想有其他的女人,他也不必來告訴自己,因而歎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反而我困在這裡,甚麼也做不了,也管不了你。」 葉歆急聲辯道:「不會,我今生只有你一個妻子。」 冰柔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幽幽地道:「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你,再陪你一起死。」語氣雖然不強,但話裡透出的冷意,使葉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他看著窗外的灰濛濛的天空,長歎了一聲,道:「柔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怎麼能忘呢!一輩子也忘不了。」柔兒的臉現出少女般天真的笑容,腦中也浮現出兒時兩小無猜的情景。 「記得六歲那年,我問娘甚麼是媳婦,娘告訴我,媳婦就是妻子,一生一世在一起生活的人,還要我好好照顧你。當時我高興地大叫,那是我第一次發誓,我向娘大聲說要照顧柔兒一生一世。那一個誓言與『血劍之誓』同樣令我難以忘懷,我永遠是你的小葉子。」 冰柔哭了,伏在欄杆上大聲地嗚咽道:「小葉子,我錯了,我不應該懷疑你,更不應該懷疑你對我的感情。」 葉歆撫弄著冰柔的秀髮,柔聲道:「柔兒,我明白,你被困在這裡心情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 「好了,別哭了,我陪你說說話。」 冰柔揉了揉哭紅的眼睛,問道:「你打算找誰扮我?」 「我想讓紅緂妹子扮你,你看如何?」 「妹妹與我長的有幾分相似,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人家是名門之女,又是將軍,怎肯幫你做這種事,這麼做豈不壞了她的名聲?」 葉歆當然不敢提及馬懷仁所說之事,笑道:「只好我去求她,好在是做場戲給外人看,天知地知,我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 冰柔點頭道:「去吧!好言相求,若是她不願意就算了。」 「是,娘子。」 ※※※ 「披雲榭」中,紅緂和錦兒正在廳裡說著閒話。 見葉歆推門而入,紅緂與錦兒對視了一眼,問道:「大哥,有事嗎?」 葉歆強作笑顏,坐了下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欲言還休。 紅緂知道必有事發生,否則葉歆不會如此模樣,問道:「大哥,有話就說吧!」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妹子可知皇上今日賜我與柔兒成婚之事?」 紅緂面露驚喜之色,道:「真的!這太好了。」接著皺了皺眉,復道:「可柔姐在籠子裡出不來,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不敢看她,盯著桌上的茶碗,道:「妹子可願幫大哥一個忙?」 「大哥儘管說吧!小妹一定幫你。」 葉歆吶吶地道:「大哥……大哥是來求妹子和大哥做場戲,演給外人看,其實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召見我和柔兒,這一次絕不可露出一絲破綻,因此才來找妹子幫忙。」 紅緂立時羞紅了臉,垂首不語。 葉歆以為她不肯,心裡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道:「既然妹子不肯就算了,我再想辦法。」 紅緂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抬起頭笑道:「我可沒有說不肯,年初我就和大哥說過,讓我來扮柔姐,既然大哥不嫌棄我這個醜丫頭,小妹一定幫大哥做這一場戲。」 葉歆道:「我是怕日後傳了出去,對你的聲譽有不好的影響。」 錦兒嘻笑道:「葉大哥怎麼會這麼說?我家小姐可是一直都想幫你,其他甚麼都不在乎。」 「錦兒!」紅緂嬌嗔著喝斥著,但眼睛不由自主的掃了葉歆一眼,葉歆也正好看著她,四目相對,嚇得紅緂連忙低下頭,臉更紅了。 葉歆發現馬懷仁所說都是真的,自己的確忽略了紅緂對自己的感情,但他不願意令紅緂造成誤會,因而他站了起來,一撩長袍,跪在紅緂面前。 「大哥有事好說,不要這樣。」紅緂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 葉歆仍然跪著,鏗鏘直言道:「我這一跪是替柔兒感謝妹子,我們夫妻一定會感謝妹子的大恩大德,妹子若有難,我們夫妻一定傾力相助。」 紅緂的臉色黯了一下,隨即恢復原狀,溫柔地扶起葉歆,婉言道:「大哥言重了,小妹應為之事,大哥不必記在心中,小妹也是為了柔姐能早日脫出牢籠。」 葉歆站了起來,感激道:「多謝妹子大恩,既然這樣,我就去叫劉管家準備婚事。」 錦兒嘻笑道:「葉大哥,你是不是應該改口叫夫人?」 葉歆尷尬地一笑,道:「這不太好吧?」 錦兒道:「有甚麼不好,若是柔姐一輩子都救不出來,小姐便要跟著你一輩子,這與真夫妻也沒甚麼兩樣。」 「這個……」葉歆突然愣住了,他的心中一直堅信自己能救出妻子,因而從未想過妻子會困在籠子一輩子,此時聽到錦兒的話,不由的想起妻子困在籠中一輩子的情景,眉頭也自然地皺了起來。 看著沉思中的葉歆,紅緂轉頭埋怨似的瞪了錦兒一眼,嗔道:「你看你,就會亂說話,弄得大哥不高興了,還不陪罪!」 葉歆回過神來,沉聲道:「錦兒說的有理,我的確要仔細地考慮一下,不能讓你跟著我演一輩子戲,況且你是鐵涼國的將軍,遲早要回鐵涼,我必須早做打算,免得到時候為難。」 紅緂有點著急,道:「大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渡過這次的危機,我的事倒不用那麼在意。我受到二皇子的追捕,暫時無法回去,不如幫你盡早救出柔姐。至於將來的事沒有必要現在就考慮,我想三五年並不是太長的時間,我們都還年輕,這幾年就當是歷練吧!況且,大哥要做的是大事,能有幸跟在身邊,我很高興。」 葉歆的確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無奈地接受事實,思考了一陣,又道:「這樣吧,我會盡量早一點安排你合理地脫離那個身份。」 「這事不急,大哥,你岳父岳母那裡是不是該說一下?這消息遲早會傳到他們的耳中,還有你的父母,他們想必也想入京看你,若他們鬧出甚麼事,情況就糟了。」 葉歆一拍前額,叫道:「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真該死,我馬上派人去安排,先告辭了。」 正當葉歆轉身離去之時,紅緂忽然問了一句:「大哥,你不會後悔吧?」 葉歆愣了一下,停步回頭看著紅緂,不知紅緂是甚麼意思。紅緂的面上有一種半真半假的笑意,似乎笑容背後隱藏著很多東西,令葉歆有些心悸,心底深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是甚麼意思?」 「沒事,說說而已。」紅緂笑著把他送出了「披雲榭」。 第七集 第二章 是不是她們有甚麼瞞著自己呢?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後,葉歆懷著不安的心情離開了「雪竹莊」,內心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 剛到府門便見到門口停了許多馬車和轎子,屋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門口新召來的小廝李旦一見到葉歆便迎了上來,急聲道:「老爺,來了十幾位大人,都說來慶賀,正在屋內等您呢!您快點進去吧!」 「知道了。」葉歆隨口應了一句便快步走進宅子。 進到大廳,果然見來訪者將客廳擠得滿滿的。 「諸位大人怎麼都來了?實在是蓬蓽生輝啊!」葉歆掃了一眼,在座都是舊識,多是同科的進士,也有些前科翰林。 「恭喜葉大人榮升。」 「葉大人現在是百官的表率,實在是不同凡響。」 「葉大人的故事我們都聽過了,實在是感人肺腑。」 …… 葉歆抱拳向天,笑著應道:「哪裡、哪裡,葉某本一末臣,本不當如此嘉獎,這全是皇上的隆恩。」 海承思笑道:「葉大人何必過謙,皇上的旨意已經下到翰林院了,我們正為這篇撰文犯愁呢!最後掌院言大人要親自為你寫這篇文,老弟這下可是名揚四海了。」 葉歆謙虛地應了幾句。 寒暄之後,海承思道:「葉大人,我們今天來其實是有事相商。」 「甚麼事居然要勞煩諸位前來?」葉歆早已清楚,這些人若是沒有事不會留在府上這麼久。 海承思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昌州的事,皇上至今仍未派人去查,我們都怕日子過久了,就算查也查不到甚麼,所以想聯合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人,一起奏請皇上派人徹查此事。」 「是何人居中聯絡?」葉歆心中懷疑,昌州之事牽涉了三皇子在內,翰林院和都察院的兩位掌院都與他相善,為何自己去查自己? 心念一轉,立即明白了,三皇子想讓自己人上奏,他就能順理成章派自己人去查,不利於他的東西必將毀滅。 「是三皇子提出來的,兩位掌院都贊成。」 「果然如此。」葉歆心中暗暗冷笑,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石二鳥的計策,道:「這是好事,正應如此,這樣吧!我去找兵部蘇大人幫忙,他現在是皇親,說話比我有份量。」 「太好了!」眾人大喜,他們來此就是想通過葉歆請蘇劍豪幫忙。 ※※※ 是日夜晚,葉歆便開始安排籌備婚事的細節,劉管家辦過不少婚喪慶典,因而由他全權處理,葉歆只交給他一些銀兩,讓他辦的好一點。 此時,葉歆的心中,已經把這事當成了自己和冰柔真正的婚禮,因而十分投入。 翌日辦完公事之後,葉歆乘著馬車來到蘇府。 下了馬車,葉歆瞧見到柳成風也剛下轎子,笑著迎了上去,道:「柳兄,你怎麼來了?」 柳成風見是葉歆,連忙施禮相迎,笑道:「原來是葉兄,葉兄此刻京城聞名,可喜可賀,著實為我們新科進士添了顏面,皇上又親自賜婚,還要將你的事情告知天下,這次葉兄可名滿天下了。」 「哪裡,怎比柳兄在皇上身邊得意。柳兄此次前來,是要拜會蘇大人嗎?」 「正是,我總覺得昌州的事不解決,終究是朝廷的隱患,所以想請蘇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進言。」 「柳兄之言正合我意,承思兄昨日跟我說了,我已經答應勸蘇大人幫忙。不過未必有用,蘇大人是兵部的,這事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若他上奏,難免有越權之嫌,但我仍會盡力勸說。不過我倒覺得去幾位大學士一起上奏就更好,蘇大人那裡我去說說,柳兄還是去找幾位內閣大學士吧!」 柳成風聞言大喜,道:「此言甚是,我也是覺得人單勢孤,方來找蘇大人相助,既有葉兄幫忙,蘇大人府我就不進去了。我這就去找幾位尚書大人一起上奏。蘇大人這方面還要請葉兄多多幫忙。」 葉歆笑道:「你我同榜進士,又同是出身平民,你的事我怎能不幫,我這就進去。」 柳成風不再多言,急急忙忙地上了轎子。 葉歆看著離去的柳成風微微一笑,又輕輕一歎,柳成風做事倒是熱心,不知不覺中幫了自己不少忙,只可惜他沒有看到事情的真相,這也難怪,自己若不是偶然間得到那麼多證據,也許想法與他一樣。 ※※※ 「葉大人,您來了,大人正在書房會客,您最好先等一下。」由於他是常客,與蘇劍豪一直以兄弟相稱,所以守門的護衛長胡鵬見他來,連忙點頭哈腰打招呼。 葉歆隨手塞了二十兩銀子在他手上,笑道:「看你們站在這裡日曬雨淋,實在辛苦,這幾天又熱了起來,這點銀子拿去喝酒解暑吧!」 胡鵬看著手上的銀子自然是高興,可蘇家的規矩不許收禮,因而十分為難,猶疑道:「這不好吧!大人不許我們收銀子。」 葉歆笑道:「你還跟我玩這個,我又不是第一次賞你們銀子,這是我請朋友喝酒的,收著吧!」 「謝了,爺,您真是好樣的,只有您記著小的們。」胡鵬堆起笑臉,向身後的護衛一招手:「快過來謝賞。」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可甚麼也沒賞,只不過請幾個朋友喝酒而已。」 胡鵬和幾個護衛都樂不可支,滿口讚著葉歆懂人情事故,是個好官。 「蘇大人在見甚麼人?」 「是翰林院掌院言德謙,言老爺。」 葉歆心中明白,定是為昌州之事,想來要費一番時間,便拉著胡鵬在門房裡聊了起來,趁機打聽蘇家一門的動靜。 「胡大哥,近來有甚麼新鮮趣聞嗎?」 胡鵬笑道:「您的事就是京城的頭等大事,連我們大人要娶公主都排在第二,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我敢打賭,天下要是沒有不知道這事的人,我去給您守門。」 葉歆笑道:「我可不是來聽你吹捧的,也沒那麼大的宅子讓你去給我守門,等蘇大人娶了公主之後,不是親王也至少是個郡王,你這個護衛長的身價也自然不同,到時候我還要給你請安呢!」 胡鵬笑道:「唉呀,這我可不敢。您對我們這麼好,別人也就罷了,您來了,我們怎麼也要恭敬地稱呼一聲爺,況且我們大人做了王爺,您不也一樣跟著高昇。」 葉歆笑了笑道:「別說這個,我才五品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再升上去可就麻煩了。」 胡鵬滿不在乎地道:「這您甭怕,有我們大人和老大人在,蘇家的人誰也動不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蘇老大人如今可以享清福了,蘇門三傑在朝內外都獨當一面。」 胡鵬自豪地道:「可不是,就連清月國和鐵涼國也都怕了我們蘇家,連年派人專程去順州送禮,若非我們大人答應了皇上的賜婚,說不定還會娶兩國的公主。」 葉歆心中一緊,原來蘇家與清月和鐵涼兩國來往如此頻繁,他們到底要幹甚麼呢? 但他假裝沒聽清楚,問道:「甚麼清月國?」 胡鵬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聲道:「沒甚麼,我是說清月國都怕了我們大人的威名。」接著指外面道:「言大人走了,您快點進去吧!晚了,說不定我們大人有事。」 葉歆笑著離開了門房,心裡琢磨著蘇家的勢力是不是膨脹的太快了。 ※※※ 書房中,蘇劍豪顯得心事重重,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連葉歆進來似乎也沒有察覺。 「蘇兄。」葉歆輕聲喚道。 蘇劍豪這才從思緒中醒來,見是葉歆,笑著問道:「賢弟為何不在家辦理喜事,跑我這裡來了?」 葉歆坐下來,歎了口氣道:「我也沒辦法,昨天剛到家就來了十幾位翰林,他們為了昌州之事逼著叫我來找蘇兄,小弟本不想來打擾,但盛情難卻,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來了。」 蘇劍豪點了點頭道:「這事我知道,方才言德謙大人來過,要我一起聯名上奏徹查昌州之事,我沒有立即答應,說還要考慮一下。我正想找人商量,正巧你來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葉歆小聲道:「恕小弟斗膽問一句,蘇兄是不是不想他們去查?」 蘇劍豪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知道他聰明,領悟力高,因此也不瞞他,道:「我蘇家與屈家雖不是至交,但蘇屈兩家都是鎮守邊關的大將,唇齒相依,父親曾派人私下去查,屈家似乎與這件案子大有牽連,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在這個事情大做文章,不但屈家難逃責難,還可能引致皇上乘機削弱我蘇家的實力。父親寫信說昌州那裡是屈家的地盤,不便有太大的動作,要我想辦法從京中派自己人去查,這樣便可明正言順的主持此案,想要甚麼結果就掌握在我們手上。」 葉歆讚道:「原來老大人如此有先見之明,小弟佩服。我的意思也一樣,若是不想左右皇上的意思,最好的辦法是蘇兄自己去查。」 「我?」蘇劍豪一臉驚愕地看著葉歆。 「正是,若蘇兄自己去查,可以避重就輕,盡量大事化小,至於屈家,最好讓他們多做點善事,提高形象,這樣才能保住屈家在昌州的位置。」 蘇劍豪思考了一下,搖頭道:「我也曾想到這一點,只是這種事該歸刑部或者都察院管,我掌兵部,不可能越權去查此事。」 葉歆笑道:「這個容易,皇上一定是怕牽連太多,不想明查此事,若非如此也不會拖了這麼久。這兩天翰林和御史們都會上奏,皇上只怕還會再拖,過幾日,蘇兄上奏請旨,可以用昌州連年大旱,民亂頗多,恐影響軍心士氣為由,前往巡視。蘇兄如今是皇上的乘龍快婿,這事又對國家有利,皇上不會不答應,蘇兄到了昌州便可以用明暗兩種手法去查,只要回來之時遞上一份漂亮的奏章,一切皆可如願,甚至皇上會給你一道密旨暗中察訪。」 蘇劍豪連連點頭,讚道:「賢弟妙計,果然不同。若是皇上不答應,該如何是好?」 葉歆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奈的樣子,道:「小弟只能想這一點,皇上若真的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覺得皇上有八成會答應。」 蘇劍豪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希望真能如願。」忽然皺了皺眉,道:「可是我這一去,豈不是無法參加你的婚禮?」 葉歆心裡巴不得蘇劍豪不在京城,嘴上卻道:「蘇兄的美意,小弟心領了,國事為重,其中又牽扯了家事,蘇兄不可以為了我這點小事而害了朝廷和蘇家。」 蘇劍豪無奈地道:「只好如此,明日我備上厚禮,為你慶祝。」 其實他也想避開,看著心上人與他人成親,畢竟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同時也免得皇上逼著他早日成親。 ※※※ 葉歆見蘇劍豪同意用他之策,心裡十分高興,出了蘇府後,他來到了嵐的小樓,準備佈置下一步的行動。 嵐和峰正在下棋,芳兒正在一旁看,見到葉歆來了,連忙相迎。 葉歆見峰可以下地走路,高興地道:「峰小弟,你就快康復了。」 峰笑道:「還差一點,走的不利索。葉大哥,等我好了,你可別忘了帶我去練武。」 「我答應的事怎麼會忘了,過兩天你們就搬到我的莊子。」 「太好了!」峰興奮地跳了起來,但雙腿無力,一便摔在地上,隨即「哎喲」地叫了起來。 嵐嬌嗔著扶起他,心裡卻是十分高興,見葉歆給了她一個眼色,因而道:「芳兒,你扶著弟弟去找秋兒,一起出去走走,對他的身體也有好處。」 「是,姐姐。」芳兒扶著峰慢步走了出去。 葉歆走到桌邊坐下,嵐捧了一杯茶過來,問道:「有事要我做嗎?」 葉歆接過茶碗,道:「是有點事要麻煩你。」 「公子但請吩咐。」 「我想請你走一趟昌州。」 「昌州?去做甚麼?」 「蘇劍豪不久便會去昌州調查賑糧被劫一事,我手上有些證據,想你幫我交給他。」 嵐奇怪地問道:「公子為何不現在給他?」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現在不行,我就是要讓蘇劍豪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你要將證據一點一點給他,最好將他拖在昌州一年。」 嵐點了點頭,秀眉微蹙,道:「可是弟弟……」 葉歆道:「放心吧!我會照顧他,一切我都會安排好,讓他有機會學文練武,而在生活起居方面,有芳兒和秋兒服侍他,也足夠了。他這麼伶俐的人,我有大用,說不定會讓他做官。」 嵐忽然盈盈一福,道:「多謝公子美意,母親有遺訓,不許我們姐弟為官,所以請公子不要讓他做官。」 「哦!」葉歆覺得很難得,居然也有人不想做官,問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的身世,如今看來,想必挺複雜吧?」 「嵐不知,母親從不說我們姓甚麼,因此我們也不知道。」 「真是難為了你們,你放心,峰的事情我會好好安排。」 「公子不必多言,嵐欠公子的情一輩子也還不清,昌州之事我一定辦到。」 「姑娘不可大意,蘇劍豪文武全才,姑娘雖然身手不凡,但為了安全,還是小心為上。」 「多謝公子關心,嵐會想辦法混到蘇劍豪的身邊。」 葉歆驚道:「這樣太危險了吧?」 嵐撇了撇俏麗的小嘴,自信地道:「不怕,我倒想看看這個天下第一美男子有何出眾之處。」 葉歆總覺得她太過自信,有點不放心,但自己又不能跟在她身邊管著,只能再三叮囑她小心行事。 第七集 第三章 蘇劍豪果然聽從葉歆之計,上奏請求巡查昌州軍務,指出賑糧無端被劫,昌州的軍務有整頓的必要,而且久旱之後民心不穩,必須強化軍隊才能有效的控制地方。明宗沒猶豫,直接了當的派他巡視昌州。 欽差是無上的殊榮,蘇劍豪第一次出巡地方,自然感到無比的高興。臨行之前,蘇劍豪在府中宴請所謂「蘇派」的眾官員,葉歆當然在座。 「賢侄,這次去昌州可是個苦差事,大旱之後,地方混亂,賢侄這個時候請旨巡查昌州軍務,實在令人佩服。」說話的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丁衍禮。 「哪裡,為皇上分憂,本就是我等份內之事。」 齊槐笑道:「丁大人說的可不對,怠慢欽差可是大罪,誰敢對大人不敬,去到昌州還不是像往常一樣。」 「說的是,我們就在此祝大人馬到功成。」眾人一起站了起來,舉杯敬酒。 正在此時,胡鵬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稟報道:「大人,三皇子到訪。」 在座諸人驚異萬分──三皇子這個時候到訪,必有深意。眾人都望著蘇劍豪,葉歆深知三皇子此行的目的必是試探蘇劍豪的態度,聖旨中雖然沒有說到賑糧一事,但有心人不難將兩者聯繫起來。 蘇劍豪略加思索,吩咐道:「請入書房。」 「不必了,還是這裡熱鬧。」門口出現了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三十幾歲,面帶微笑,手搖折扇,一身青色錦袍,看上去平易近人,讓人一見便產生好感。 「參見順親王。」眾人皆拜倒在地行禮。 三皇子擺了擺手道:「罷了,我可不講那麼多規矩,都坐。」然後笑著走到蘇劍豪面前,道:「劍豪,怎麼連我都不請?我不請自來,可不要見怪啊!」 「不敢,家中小宴,本不敢有勞王爺大駕,既然王爺大駕光臨,實乃下官的榮幸。」 三皇子坐了蘇劍豪的主位,朝在座諸人笑了笑,道:「算了,都坐吧!我也是悶得慌,想找人聊聊,聽說這裡熱鬧就來了。劍豪,你將是我的妹婿,自家人,自然要常來往才好。」 三皇子表現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形象令所有的人都放鬆了下來,席間立時響起了歡聲笑語,三皇子表現的尤為出色,反而搶了蘇劍豪的風頭。 葉歆坐在席間一直沉默不語,入京半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子,三皇子的形象果然不同,難怪能與一向孤傲的清流來往,此人不容小視。 大皇子和八皇子受到異荷案的牽連,傳聞他們已經不受皇上寵愛,而這個三皇子便成了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葉歆因為手上的那堆證據,一向對三皇子沒甚麼好感,這次交給嵐的證據中,有不少是牽涉到三皇子,他想趁機削弱三皇子的勢力,使皇位之爭更加激烈,避免有一人獨大的情況出現,唯有混亂的朝局才利於他安插私人,樹立自己的勢力。 自從賜婚之後,葉歆越來越受人注意,在眾多的讚美聲中,負面的反應也隨之而來。很多官員見他三個月內連升了三級,都眼紅不已,開始有人私下口吐惡言,甚至說他是靠著女人陞官,這些反應正是葉歆當初不願意太引人注意的主要原因。 前兩次陞官有蘇劍豪在前面擋著,自己躲在他身後十分安全,而今賜婚之事全屬自己的私事,而且皇帝又列為百官的表率,還撰文通告全國,難免有人妒忌,沒有了蘇劍豪這棵大樹擋著,所有的箭都會指向自己,雖說外人覺得自己是蘇劍豪一黨,有些顧忌,但自己官階不夠高,勢力也不夠大,蘇劍豪此次離京,自己便需要更加小心,免得因被人妒忌而遭到陷害。 酒過三巡,三皇子微笑道:「劍豪,你這次去昌州辛苦了,雖說是巡查軍務,若有機會也應該將賑糧之事弄個水落石出,也好解了皇上之憂。」 蘇劍豪道:「這是自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若有機會我一定查,不過軍務煩忙,我怕沒有機會。」 「也罷,若是查到甚麼一定要重重處罰,一定要殺幾個帶頭的以洩民憤,不能讓這麼禍國殃民的官員再留在這個世上。有甚麼要我幫的,儘管說。」 眾人齊聲讚道:「三皇子之言真是慷慨激昂,我等不勝欽服。」 三皇子笑了笑,轉而說起了風花雪月。 葉歆心中暗暗琢磨著三皇子主動要蘇劍豪下重手查辦昌州之事有何用意,若以手上的證據來看,三皇子牽涉其中,只要查到了真相,他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爭奪皇位,論理他應該想方設法令蘇劍豪大事化小,使昌州之事不了了之。 難道三皇子又做了甚麼手腳不成?還是他有甚麼後招,所以才有恃無恐?若是這樣,這個三皇子可真不容小視。 忽然他發現自己少計算了一樣,那就是蘇家對於皇位的取向。 作為地方上最大的兩大勢力之一,蘇家雖然表面上中立,但皇上年老,蘇家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取向。從蘇劍豪的行為來看,蘇家對皇位似乎沒有野心,因此他們必然有一個支援的對象,也許只是在暗中支援。 如此看來,任何一個皇子一旦得到蘇家的支援都會成為皇位的有力競爭者。至少有蘇方志手上的二十多萬大軍做後盾,爭奪皇位的信心也會大增。 到底蘇家支援哪一個呢?若是蘇家的取向與自己有利益衝突的時候,該如何處理呢? 所有問題都敲響了葉歆心中的警鐘,自己太過注重自身的發展,忽略了一些隱藏著的勢力,也許這些隱藏的勢力才是決定性的因素。 「葉大人,葉大人。」 葉歆被叫聲驚醒,轉頭一看,見蘇劍豪正在叫他,連忙應道:「蘇大人何事呼喚下官?」 蘇劍豪笑道:「王爺問我誰是葉歆,我只好叫你。」 葉歆連忙起身,躬身問道:「王爺不知有何吩咐?」 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外貌並無特異之處,眉宇閃出一絲輕視之意,一現即逝,微笑道:「葉大人聞名天下,小王今日得見,實在是高興。」 「王爺過講,下官無德無才,實不敢當此殊榮。」葉歆察覺到三皇子眉宇間的神色變化,甚是高興──被輕視的人必然不會被當成主要敵對目標,至少眼下這個時間不會招惹到三皇子和其黨羽,五品的小官在這些親王的眼中與平民無異,只要不觸怒他們,他們也懶的對付自己。 三皇子果然沒有再留意他,轉頭去跟其他人說笑。 葉歆並不介意,微笑以對,又坐了片刻,他便起身告辭。蘇劍豪礙於三皇子在座,無法相送,因而只是點了點頭。 ※※※ 葉歆自己一人漫步在街上,一邊走,一邊將整件事情思量一次,隱隱覺得有甚麼不妥之處,卻又想不出甚麼。 三皇子突然的到訪不會只為了一餐酒席,而他的行動與自己的估計剛好相反,其中一定代表了甚麼,也許背後的事情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 滿腦子的問題令他煩悶不已,其實自從賜婚之後,他的心就沒有平靜過,事態的發展有異變,難題也越來越多,這些事本就不是他希望做的,唯一支撐他的就是解救妻子的心,那是一顆義無反顧的心。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葉歆久不在街上閒逛,發現街上多了很多人,隨即想到了下個月底舉行的武道大會,自己正忙得不可開交,雖說所有參加的門派都已登記在冊,但每個門派出來的人有多有少,因而需要重新記錄參賽著的資料,還要為他們分等級,很費工夫,好在還有一個月時間去處理。 走了片刻,偶然抬頭瞥見前方有一處酒樓,樣式很典雅,樓上有一匾,寫著「君不見」三個大字。 身邊忽然五個人快步超前,只聽一人道:「金劍門這麼快就完蛋了,可惜沒機會見到那神奇的飛劍之術。」 「老三,上去再說吧!我的肚子都餓扁了。」 葉歆原本沒有意思進去,可他們的談話吸引了他,於是轉身跟著走進酒樓。 店小二見葉歆衣著光鮮,連忙走了過來,陪著笑臉問道:「客官有何吩咐?」 葉歆環視酒樓內部,在京城之中算是挺大的,樓下已經沒有空桌,見那五個人上了二樓,於是應說:「我要上樓。」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勸道:「客官,樓上聚集好多人,都拿著傢伙,吵吵鬧鬧的,很不安靜,還不如樓下舒服呢!樓下雖沒空桌,但擠一擠也能有個座位。」 葉歆笑了笑,扔了一錠碎銀子給他,道:「沒事,我上去看看,不滿意再下來。」 店小二掂了掂手上的銀子,見有二兩多重,立即眉開眼笑,點頭哈腰道:「您慢走,我先上去給您安排張桌子。」說罷就跑了上去。 葉歆緊跟其後,上了二樓,果然見差不多坐滿了人,只有窗邊還有一張空桌。而且,在座諸人各攜兵器,有的懸在腰上、有的放在桌上,議論紛紛,似乎在進行甚麼聚會。 雖然他無心於武學門派的事情,但事關金劍門,其背後是否還有甚麼力量存在對他確有影響,因而硬著頭皮也要上來。 「店小二,我不是吩咐過包了二樓嗎?怎麼又帶人上來,快走。」 葉歆轉頭一看,大廳中央有一個穿青衣的中年人正怒目相視,此人長得一張國字臉,高大粗壯。 店小二點頭哈腰地陪笑道:「大爺,下面沒座了,您能不能將就一下?」 「沒座位關我甚麼事,那張桌子有人,況且大爺們說的是要緊事,不相關的人最好別聽。」 葉歆插口問道:「搭個坐也不行嗎?」 青衣漢子瞪了葉歆一眼,喝道:「你小子也給我滾下去,別惹大爺們生氣。」 葉歆掃了樓上的人一眼,淡淡一笑,道:「在下雙耳能聽天下事,只有三樣不聽,一是造反謀逆,二是淫人妻女,三是忤逆不孝。若在座諸位說的是這三樣,在下立即就走,絕不多留。」 「你……」青衣漢子人氣得臉紅氣粗,卻不知道如何辯駁。 坐在他身邊的一個文士裝扮的青年站了起來按住他,轉頭對葉歆冷冷地道:「閣下好利害的辭鋒,我們說不過你,你自便吧!不過後果自負。」 「謝了,堂堂皇都,沒甚麼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葉歆拱了拱手,走到窗邊的空桌坐了下來,向店小二要了幾樣小菜和一壺茶,然後悠閒地看著窗外景色。 樓上的人本有些不自在,看著葉歆欲言還休,但葉歆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本以為今年的武道大會好看,誰知少了金劍門的飛劍術,實在可惜。」 「是啊!好好的一個金劍門,一下就沒了,太奇怪了。」 「誰說金劍門完了,京裡不是還有金劍門的人嗎?只怕他們還不知道金劍門發生了甚麼事。」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不過留在京裡的大多是掌門人的女眷,沒甚麼用才留在京中。」 葉歆眼睛看著窗外,耳朵卻仔細地聽著,此時心中暗罵自己糊塗,居然把這個也忽視了,雖說金耀明在京裡的家眷未必知道甚麼,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那青年文士面露痛心的神色,沉聲道:「諸位,金劍門是由我們銀州搬過去的,也算是銀州門派的一份子,就這麼無緣無故的沒了,這不是太氣人嗎?說句不好聽的,也許咱們這些門派不知道甚麼時候也無緣無故的沒了。臨川府的公告說曾派官軍在三羊谷殺了幾百名盜賊,我看這幾百十人根本就是金劍門的人。」 「不行,這事一定要朝廷查清楚,金老在昌州派糧派米,救濟災民,是人盡皆知的大善人,不能讓金劍門消失的不明不白。」 「對啊!不能就這麼算了。」周圍的人都叫囂了起來。 青年文士揮了揮拳頭,憤憤不平地道:「大家都是來參加武道大會的,我們可以一起要求皇上查一查是誰幹的。」 「不僅如此,我覺得這個武林的規矩要改一改,朝廷管得太嚴了,幾百年前,武道大會是天下人的盛事,可如今變成了武功表演,*,每天練武居然就是為了來皇上面前像小丑一樣表演一番,咱們也太窩囊了。」 「說的是,以前的武林自由自在,哪像咱們,武功越高,受到的管制越多,管得像囚犯一樣。」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心中暗地琢磨,這個年輕文士不時的挑撥其他人的情緒,其居心頗為可疑。 想到此處,不由的看了那文士一眼,正巧那文士也在盯著他。葉歆沒有迴避,朝他笑了笑,又繼續喝茶,但他依然是感受到那個文士仍舊用那冰冷的眼光看著自己。 此時,一陣沉重的樓梯聲響令眾人靜了下來,都望著樓梯。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二樓。此人虎背熊腰,濃眉怒目,手提著一條鑌鐵大棍。眾人一見到他,都站了起來,拱手相迎。 葉歆轉頭一看,頓時大喜,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不見的扎猛。扎猛還是一副老樣子,只是外貌成熟了一點。 葉歆算計著,扎猛三年前就應該參加了武道大會,這次居然又見到他,實在是高興,自己在京中的親人只有妻子一個,而扎猛是少年時的朋友,親密感自然不同。 他本想上去打招呼,忽然又坐了下來,心裡盤算著是否要將柔兒的事告訴他。 只見扎猛抱了抱拳,向眾人道:「諸位,扎猛來晚了,大家別見怪。」 青年文士笑道:「哪裡,你若不來,誰也不肯走。」 扎猛笑道:「我昨天剛到,你就找到我,還是你厲害。」 青衣漢子道:「趙公子是神仙,聞到了你身上的酒香。」 扎猛哈哈大笑,道:「我可沒喝酒,今天還要你請客才成。」 青年文士瞥了葉歆一眼,不悅道:「可惜你來晚了,有人佔了你的座位。」 扎猛順著他的眼光一看,見到窗邊的桌子坐著一人,覺得很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畢竟當年相見之時,葉歆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如今已是十八歲的,樣子更是改變了不少,尤其是鬢角的幾條銀絲以及眉宇間的沉穩,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十八歲的青年。 青衣漢子大聲喝道:「小子,吃完了趕快滾,我們的客人到了。」 葉歆見扎猛認不出自己,並不急著相認,笑道:「這桌子還有位子,請他過來一起坐,不就行了?」 青衣漢子怒道:「再不滾,老子要你好看。」 葉歆滿不在乎道:「按律,在冊武者若要武鬥必先到相關衙門申請,等衙門指派監督,而後才能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在冊的武士,你要是想教訓我,先去衙門走一趟,我在這等你。」 「你這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偏要教訓你。」青衣漢子人拿起身邊的刀就想撲向葉歆。 扎猛一把抓住他,勸道:「老孟,別惹事,人家喝茶又沒惹我們,用不著動這麼大氣,我過去和他一起坐,也不是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葉歆撫掌大笑,道:「還是這位英雄識大體,請英雄過來一起坐吧!我以茶代酒敬你三杯。」 扎猛笑著走到他的身邊坐下,道:「喝茶有甚麼勁,還是酒好!」說罷大聲喝道:「小二,拿兩罈好酒上來。」 葉歆感覺到扎猛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豪爽,笑道:「這個大哥,在下不勝酒力,只能喝茶。」 「看你這麼大膽,怎麼連酒都不敢喝?」 葉歆微微一笑,道:「酒是英雄喝的,我不是英雄,只能喝茶。」 扎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接過店小二手上的酒罈,一手拍開封蓋,然後就往嘴裡倒。四周的人見他如此豪情,都大聲叫好。 青年文士等他喝完,讚道:「真乃無雙豪傑!」 扎猛一臉滿足之態,閉著眼睛回味著酒香,過了片刻方道:「玄華公子,明揚公子呢?他怎麼沒來?」 趙玄華歎了口氣道:「表哥去了金劍門之後就再無音訊,連金劍門也一起消失了。我在金家鎮以北的三羊谷找到了戰鬥留下的痕跡,只怕表哥與金劍門的人一起遇害了。」 見到扎猛提及史明揚,葉歆心中猛的一震,史明揚曾說過自己在銀州的勢力不小,但留下的資料中沒有一份紀錄有關銀州的事,因此葉歆心中一直存疑,以為他的話都是假的。 如今看來,史明揚在銀州的確有些實力,還留下了一個表弟打理他的事業。 他冷冷地再一次打量了趙玄華,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燒著,正是因為趙氏一族的野心,妻子才被困於籠中,受盡折磨,此仇不共戴天。 扎猛似乎感覺到葉歆眼中濃烈的殺意,詫異地看著他,葉歆連忙換上了微笑,低著頭喝茶。 扎猛沒有再看他,歎道:「金劍門無故被滅,實在太可惜,明揚公子總是說甚麼天下即將大亂,還要我們銀州的門派團結起來,維持地方的和平,話倒是不錯,只是這天下之事不是我們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門派所能影響的。」 趙玄華立即辯道:「表哥說的沒錯,我們的力量雖然小,但為了銀州乃至天下的和平,我們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看著百姓受苦,這有違武德,若是如此,我們又有何面目自稱是習武之人?若是天下人都只顧自己,那麼天下會變成甚麼樣子,大家知道嗎?」 在座諸人聽得連連點頭,不停地附和。葉歆看在眼中,第一個感覺便是趙玄華與他表哥一樣,都是能說會道之人,不愧是同出一門。 趙玄華表現的痛心疾首,沉聲道:「最令我痛心的是朝廷,朝廷居然有意消滅所有的武林門派。」 「有這等事?」扎猛驚愕地問道。 「千真萬確,這次金劍門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金劍門是名響天下的門派,在地方上,金老太爺更是響譽四方的大善人,這麼一個門派居然會被朝廷暗中毀滅,可見皇上心中在想甚麼,只怕這是不好的預兆,說不定朝廷想逐一收拾所有門派。」 葉歆暗暗點頭。他並不是贊同趙玄華的意見,而是感慨趙玄華居然可以利用這次重大的損失,化危為機,從而幫助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看來這人比起史明揚更加厲害,也許身邊有高人提點。 「不會吧?」扎猛將信將疑,沉思了片刻,又道:「朝廷這麼做,並沒甚麼好處。」 旁邊有人附和趙玄華道:「可話說回來,朝廷害怕我們,想收拾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次先下手為強,表明了朝廷開始有所行動,我們再這麼等下去,遲早出事。」 趙玄華歎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朝廷再這麼下去,早晚會有大亂。」 青衣漢子道:「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想法子救咱們自己。」 「對,大不了拼了!像金劍門這樣消失的不明不白,我可不甘心。」 「對,拼了!」 第七集 第四章 葉歆冷眼旁觀,樓上的人都是一夥的,似乎目的只在遊說扎猛,因而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扎這麼多年不見,扎猛的地位似乎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不再是以前那個流浪四方的武士了。 扎猛滿臉心事,一言不發,靜靜地坐著喝悶酒。 趙玄華又道:「扎猛老弟,我們都商量好了,準備聯合天下所有的門派一起向皇上進萬言書。」 「萬言書?」扎猛一下愣住了,疑惑地看著在座諸人。 「對,我們要以罷賽做為與朝廷談判的籌碼,要求放寬對諸門派的限制。你們聖槍山是銀州武林最具代表性的門派,若是你們出來說一句,一定有用。所以我們希望聖槍山能做為銀州武林的代表,向皇上進萬言書。其他地方的門派我遊說了一些,大家都對金劍門的事十分憤慨,答應響應我們的舉動,甚至罷賽,直到皇上同意改變現在的規定為止。」 「若是皇上不答應,怎麼辦?」 「不答應再走下一步,我們武林被朝廷壓制的太久了,一定要爭取自由,再這麼下去,我們這些門派都會被朝廷剷除。」 葉歆聽到他們要罷賽,著實吃了一驚,若是真讓這群人罷賽,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武道大會三年一次,是天龍朝最大的盛事之一,然而這數十年來,武道大會的性質有所改變。 自從武科產生後,皇帝認識到帶兵不能全靠武力,武科考的不但是武藝,還有兵法韜略,更有能力管理軍隊。 如此一來,武道大會雖對於武者以及普通百姓來說仍是無上的盛事,但對於皇帝來說便不再重要了,只當成了一種娛樂而已。近幾期的武道大會冠軍都不再像以往一樣授與軍職,而是入宮充當侍衛,雖也是高官厚祿,但不掌兵權,威勢和影響力都小了許多。 令葉歆尤為擔心的是,自己是參與武道大會的官員,若武道大會出了事,自己難逃責難,若是因此而被貶,自己之前所花的心思就全都白費了。 因此不能讓這些人對自己的計劃有任何的影響,而且趙玄華此舉一定還有其他的用意,他們趙氏一族久謀復國,不會只關心武林門派的利益,也許進言和罷賽只是擋箭牌,後面還連著一大串的陰謀。 況且扎猛是自己的朋友,不能讓他陷入趙玄華的陰謀。 想到這裡,葉歆決定出言擾亂趙玄華的計劃,因而不等扎猛回答,便插口道:「不會吧!我專程跑來看比武,你們竟然要罷賽,實在太可惜。」 趙玄華瞪了他一眼,冷笑著輕喝道:「沒你的事,少插嘴,小心你的狗命。」 葉歆假裝發了書生的脾氣,指著趙玄華,驚問道:「汝為何出言而不遜也?」 趙玄華似乎不敢在這裡動他,不再理他,對扎猛道:「老兄仔細想想,上次那狗官誤了你的報名時間,害的你苦等三年,我們在武林本應自由自在,何必受朝廷的氣,況且這武道大會不必朝廷,我們自己也能舉辦。」 「對,我們要有自己的武道大會,用不著朝廷來拍馬屁。」眾人皆附和著。 葉歆拿起茶杯,自言自語道:「三流的東西,始終都是三流,既然上不去,索性不要,這倒是個好辦法。」 眾人怒瞪著他,十分不滿,趙玄華冷冷地道:「多管閒事的人通常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葉歆驚愕地道:「我說這茶是三流貨色,我可沒說你。」 「你……」趙玄華到底年輕氣盛,缺了點沉穩,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喝道:「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給我轟走。」 幾個大漢早就不耐煩了,這時都拿著兵器圍了上來。 葉歆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不勞各位,我自己會走,只是各位要想想,我看不了比賽不要緊,若是朝廷將聚眾生事的罪名安在各位頭上,只怕各位連命都沒了,還談甚麼規則。」 扎猛煞是有趣地看著葉歆,道:「這位兄弟請留步!」 葉歆拱手問道:「這位英雄有何見教?」 趙玄華怒瞪著雙眼,插嘴問道:「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歆笑道:「我自然是普通的文人,既沒有挑撥離間,又沒有暗藏陰謀。」 趙玄華雖然生氣,但大庭廣眾之下卻也沒有辦法,只好給身邊的幾個人施了個眼色,那幾個人點了點頭。 葉歆一直留意著他,明白他要幹甚麼,自言自語道:「我這個人就是愛說話,甚麼都說,可一直擔心有人聽了不順耳會殺了我。」 扎猛笑道:「既然這樣,你還是少說一點為好。」 葉歆連忙擺手,道:「這可不行,俗話說不平則鳴,若是見到有人暗藏禍心、設下陰謀詭計,難道這也不說嗎?又例如有人謀逆造反、忤逆不孝、淫人妻女,這難道也不該說嗎?」 扎猛一拍大腿,讚道:「說的好,這種事應該說,應該罵。」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道:「這位英雄,這裡的空氣不好,不知有沒有興趣換一換地方?我知道有一間酒店有上百年的好酒,我想請英雄共飲幾杯。」 扎猛一聽有百年的好酒,連聲叫好,拉著葉歆便往樓下走。 趙玄華急了,叫道:「扎猛,我說的事怎麼樣?」 扎猛隨口答道:「下次再說吧!反正還有二十幾天。」接著急步下了樓。 其他的人見了這個情形,也都告辭離去。 趙玄華恨恨地看著葉歆的背影,低頭吩咐道:「給我宰了這小子。」 他身邊的三人點了點頭,起身離去。 ※※※ 出了酒樓,扎猛忽然問道:「新科狀元是不是叫葉歆?」 葉歆反問道:「你認識他嗎?」 扎猛歎道:「他可是我的小兄弟,去年我去了趟順州,聽說他手傷得很嚴重,一直很擔心,若他真是中了狀元,我想去看看他傷好了沒有。」 葉歆立時感到心頭一陣暖流,眼下雖然有一班人幫自己做事,但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少的可憐。扎猛與自己只是短短的相聚,卻對自己如此關心,像他這樣的人實在難得。 扎猛見他神情異樣,關心地問道:「有事嗎?」 葉歆正欲回答,可草木感應告訴他身後有殺氣,歎了口氣,微笑道:「扎猛大哥,對不起,我突然想起點事,你住在哪兒,晚上我帶上好酒去找你。」 扎猛道:「不要緊,我住在銅錢街的廣源客棧人字五號房。」 葉歆拱了拱手,回頭看了一眼,便急步離去。那三人本來怕扎猛在他身邊不好動手,這時見兩人分開,自然大喜過望,急步追了上去。 葉歆不知道這三人的深淺,但自己的道力未復,不想涉險,又不想放過這三個人,因而決定將三人引到嵐住的小樓。 三人見葉歆時快時慢,走得很自然,卻總能將距離保持在十丈左右,對於葉歆的行走速度十分驚訝,想不到這個文弱的書生居然有這種本領,也許還有其隱藏著的本事,但上頭下了命令,而己方也有三人,因而並沒有退縮。 ※※※ 嵐正準備起程,見葉歆突然到來,有點驚訝,微笑道:「你的故事很動人,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葉歆知道她指的是甚麼,無奈地笑了笑。 峰一臉敬慕地道:「葉大哥真行,才十八歲就名滿天下,我比你小幾個月,可一切都差的太遠了。」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了峰的情況。峰這些日子重新開始練武,嵐早已將武學知識教給他,現在需要的只是苦練。 葉歆一邊聽,一邊走到窗邊,開了一個小縫,見那三人正在對面的屋簷下站著。 他冷冷一笑,轉頭對峰道:「對面樓下有三條狗總是跟著我,有沒有興趣殺狗?」 峰大喜,從窗縫中看了看,道:「好啊!葉大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這三條狗竟敢跟蹤葉大哥,我去把他們抓回來。」 嵐擔心道:「弟弟,你的內息剛剛平復,還是我去吧!」 葉歆擺了擺手道:「讓他試試,有危險再幫他。」 峰自信的道:「姐姐放心吧!這些日子我一直苦練,即使沒有姐姐利害,也至少有姐姐的五成。」說罷便走向房間去取嵐的配劍。 葉歆搖頭道:「大街之旁,不能硬拚,你姐姐是高明殺手,你也應該學學怎麼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動手。記住,我要活的。」 峰立即明白,將配劍扔在桌上,笑道:「我這就將他們一個個擒來。」 嵐似乎有點不樂意,道:「我弟弟可沒和你訂契約,我不想他也成為殺手。」 葉歆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道:「這也對,還是你辛苦一趟。」 峰卻叫了起來:「為甚麼我不能去?我不管,這三條狗我要定了。」 嵐勸道:「弟弟,做殺手一輩子也沒有出息,只能像姐姐一樣藏身暗處,見不得光。」 峰滿臉不樂意,但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十分重要,他不敢不聽姐姐的話,只好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葉歆知道嵐的能力,所以很放心,走到了峰的身邊和他聊了起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果然見嵐提著一人上來,道:「還有兩人在下面。」 峰急忙跑了下去,提著另外兩人上來。 三個跟蹤者都被嵐用重手法點了道,一直昏迷不醒。 葉歆並不著急審問,而是對嵐道:「時辰不早了,你先上路吧!這三人,我會處理。」 嵐拿起包袱,提起配劍,最後走到峰的身邊,道:「姐姐不在你身邊,你要小心,別只顧著練武,要注意身體。」 「姐姐……」峰見要與姐姐分別,十分不捨。 嵐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而去。 葉歆向嵐深深一揖,道:「辛苦你了,千萬保重,事情可緩可急,一切以安全為上。」 嵐自信地笑道:「我一定成功。」說罷便離開了小樓。 峰站在小樓的窗前依依不捨地看著姐姐離去。 「是不是怨我讓你姐姐去冒險?」葉歆走到窗邊凝視著離去的馬車。 「不,我只是……」 「不必多說,我明白。」 峰看著葉歆,道:「葉大哥,你我的年齡只相差幾個月,怎麼看起來好像差了十幾歲,你是那麼沉穩,而我仍像個未成年的少年。」 葉歆苦笑著摸了摸鬢角新添的幾根白髮,道:「誰也不想十八歲就有白髮,成熟是需要代價的,你姐姐也一樣。」 「是啊!姐姐為了我浪費了幾年的青春,一切都變了。」 「所以你要努力,將來出人頭地,你姐姐也會高興。」 「我一定努力。」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會幫你的,我剛為你找了個練武的好對手。」 峰興奮地問道:「是誰?」 「過幾天你就會知道,還是辦正事要緊吧!」 「正事?」 葉歆向地上的三人努了努嘴,道:「這三條狗要細細查問。」 峰看了看地上的三人,問道:「葉大哥,能讓我來嗎?」 「你?」葉歆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點了點頭:「也罷,以後這種事很多,你比我適合。」 峰先用繩子將三人捆了起來,然後解開三人的道。 三人慢慢地醒轉過來,見到身上被縛,莫不大驚失色。而後,抬頭見自己要殺的那人正微笑著坐在椅子上,身邊還有一個青年手持著小刀,冷冷地看著自己,不禁流下冷汗。 峰喝道:「說,把你的來歷和主人都給我說的清清楚楚。」 三人哼了一聲,轉頭不答。 峰走到其中一個灰衣人的身邊,冷笑道:「好啊!都是好漢,忠心耿耿,我很佩服。」 那人道:「有種就放了老子,咱們單打獨鬥,用下流的手段暗害我們,老子不服。」 峰輕笑道:「要單打獨鬥?可以,不過你若輸了,就必須說出一切。」 「不,我絕不會說任何事情,別作夢了。」 峰笑道:「如此說來,放了你,我豈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那三人又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再言語。 峰悠然地拿出小刀,在灰衣人的額角割下一小塊肉,鮮血沿著面頰直流。灰衣人居然咬著牙,還是一聲不吭,任憑鮮血流出。 峰冷笑連連,道:「好一條漢子,不過你們應該聽說過甚麼是凌遲,就是一塊一塊地將肉割下來。你們若是不說,我就一點一點的割,吃完飯割,睡醒了再割,直到你們三個都死了為止,反正少爺我有的是時間。」 三人面色煞白,吼道:「臭小子,有種就殺了我們。」 峰一聲不響,又在灰衣人的面頰上割了一小塊肉,灰衣人終於忍不住慘叫了出來。 慘叫聲驚動剛回來的秋兒和芳兒,她們衝著門口高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峰一拳打昏了灰衣人,答道:「沒甚麼,對了,你們兩個去幫我買條褲子,我練劍不小心劃破了。」 芳兒和秋兒噗哧笑了出來,嘻笑著走了下樓。 葉歆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這三個人一定是趙玄華的手下,也就是史明揚的手下,與妻子被困也有關係,死有餘辜,所以並不將他們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峰居然能這麼狠,實在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換成自己也未必能做出這種事。回頭一想卻也有點明白,峰這兩年一直臥病於床,心中恐怕早已累積很多怨氣要發洩。 峰等秋兒和芳兒走了,拿著小刀在其他兩人的面前晃著,繼續盤問道:「再不說,我可真要動手了。」 兩人嚇得面無血色,想說又不敢說。 「既然不說,我只好動手。」峰說著,揮刀做欲砍之勢。 「別動手,我們說!」兩人爭先恐後地將一切說了出來──他們是趙玄華的親信,受了趙玄華的命令要殺葉歆。 峰給了兩人各一腳,然後抬頭看著葉歆,用眼神詢問著下一步的行動。 「我來問吧!」葉歆知道他們還有更多事情沒有說出來,於是親自審問:「史明揚在銀州的勢力有多大?」 兩人對視了一眼,道:「史明揚?不認識。」 葉歆冷哼一聲,道:「不肯說?峰,你看著辦吧!」 「是!」峰又持著小刀走向兩人。 「別過來,我們說!」兩人驚慌失色,大叫了起來。 「銀州九成的門派都在明揚公子的控制之下,還有三個知府、十一個知縣、數千山賊,其他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公子突然失蹤,二公子剛接手,有點控制不住。」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史明揚居然有這麼大的勢力,難怪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惜,可恨。 「趙玄華進京一定是有甚麼目的吧?」 「這……」兩人又猶豫了起來,不敢說。 峰見了又走了上去,兩人一見到他動就像老鼠見到貓,嚇的半死,忙不迭地答道:「我們知道的不多,只知二公子見了很多武林門派的掌門人,遊說他們上萬言書和罷賽,九成都答應了。」 「真的只知道這麼多嗎?」 「真的,我們雖是親信,但這事是大公子安排好的,計劃只有二公子知道。」 「還有其他的事嗎?」 兩人想了想,又道:「二公子好像暗中去了幾次大皇子的府第,不過是一個人去的,我們不知道他去幹甚麼。」 「大皇子!」葉歆陷入了沉思,趙玄華圖謀不軌,這是顯而易見的,也不難應付,可牽扯到剛失寵而又有著龐大勢力的皇子,情況就變得微妙。 站在皇子們的立場,誰也不會喜歡這些妄想分裂國家的人,除非他們能從中取得絕大的利益。對於他們來說,最大的利益自然是登上皇位,也許兩者都是在利用對方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問題在於兩者合作的形式,以及趙玄華是以何種名義去見大皇子?雙方的關係又如何?是早有勾結,還是臨時起意的呢? 問題很複雜,雖然皇位對自己沒有直接關係,但自己若想達到目的,這是不可忽視的因素,明白局勢的發展才能下好這盤不想下的棋,沒有實力之前,朝局一定不能太亂,否則自己不但沒有利,還會破壞自己現有的一切。 峰見葉歆沉思不語,小聲喚道:「葉大哥。」 葉歆回過神來,朝峰點了點頭,又問道:「趙家除了史明揚和趙玄華之外,還有甚麼人?」 「應該沒有,不過大公子和二公子好像各有一個謀士,大公子那個我們不知道,二公子的謀士沒有姓名,二公子總是叫他朱雀上師,我們也都這麼叫。」 「他來了嗎?」葉歆暗地琢磨,史明揚的謀士應該就是金耀明,而這個趙玄華看上去很浮躁,不像是做大事的人,如此說來這個謀士必不簡單。 「不知道,這個上師是高人,來去無蹤,不知甚麼時候就出現在你的面前。」 葉歆不再多問,朝峰笑了笑道:「這兩個人交給你了,如何處置,你自己拿主意,就當是考驗。」說罷便走了出去。 「葉大哥放心。」峰笑著走向地上的兩人…… 第七集 第五章 夜剛拉下了它的黑幕,京城裡燈火通明,大街上似乎比白天更熱鬧,葉歆抱著一壇百年老酒走到扎猛所住的客棧。 廣源客棧的門面不大,裡面卻挺寬敞,前堂是飯館,後面有不少房間。葉歆剛進客棧,便看見馬昌皓迎面走來。 馬昌皓奇怪地問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來找人,你呢?」 馬昌皓笑道:「公子,這是我們自己的店,我來查帳。」 葉歆驚訝地看了看四周,自己從不理生意上的事,想不到這間客棧竟然是自己的,不禁啞然失笑。 「公子,您要找誰?」 「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一聽此言,馬昌皓轉身要走,卻被葉歆叫住了,問道:「這裡住的都是些甚麼人?」 「以前都是商人或者自己人,現在住的都是來參加或者觀看武道大會的人。」 「銀州人多嗎?」 「不少,住客中有六七成是銀州人,大約有幾十個。」 「明天把住客的資料給我。」 「您要這幹甚麼?」 葉歆朝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便轉身離去。 ※※※ 走到人字五號房門口,便聽到裡面有勸酒聲,扎猛的聲音尤為響亮。推門一看,扎猛正和六個人圍著桌子喝酒。 「兄弟,是你!」扎猛見是葉歆,連忙放下酒碗迎了上來:「師弟們,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 葉歆笑道:「扎猛大哥,你說錯了,我們可是老朋友。」 扎猛搔了搔頭髮,雖然覺得面熟,但總是想不起來。 葉歆將酒罈放在桌上,輕笑道:「當年我們還一起去打山賊,扎猛大哥不會忘了吧?」 扎猛猛的一驚,張大了嘴巴,雙目圓睜,上下打量著葉歆,最後興奮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叫道:「葉小兄弟,原來是你!好你個小子,下午還騙我。怎麼樣,手好了嗎?我可擔心死了。六年不見,長成大人了,冰小妹呢?皇上是不是賜婚了?我聽到這個消息高興死了,一進京就想打聽你的府第,又怕是同名同姓,所以想弄清楚再去。」 葉歆見扎猛興奮得不停地說話,心中感到了真摯的友情,心情也十分激動,一把抱住紮猛,問道:「扎猛大哥,這些年可好?」 「好、好,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扎猛的師弟們聽說是新科狀元,都站了起來見禮。 葉歆拱了拱手道:「大家別客氣,我是扎猛大哥的小兄弟,你們也不必把我當成官,隨便就好。」 扎猛笑道:「我都忘了,你現在當官了,還沒見禮呢!」 「我可受不起,我們還是照舊吧!不必講甚麼虛禮。」 「對,你還是葉小兄弟。」 葉歆笑著指了指自己鬢角的幾條白髮,道:「白髮都有了,還叫小兄弟,就快成了老兄弟了。」 扎猛這才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葉歆,發現葉歆雖然比自己小六歲,但從行事態度上看來,比自己還成熟,不禁問道:「葉小兄弟,吃了不少苦吧?」 葉歆笑了笑,將酒罈子遞給他,道:「喝完酒再說。」 扎猛點了點頭,一手拍開壇蓋,濃烈的酒香撲鼻而入,他忍不住對著壇口就灌了起來。 他的師弟們看得嘴饞,緊張的叫道:「師兄,留點給我們。」 葉歆看著依然豪爽的扎猛,心中大讚,若不是自己有事在身,與扎猛一起遊歷天下,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 扎猛一口氣喝光整罈酒,方才醒悟過來,歉然道:「對不起,我都喝光了。」 葉歆笑道:「我天生不能喝酒,這罈酒本就是送給大哥做見面禮的,明天我再叫人送幾壇給你和幾位弟兄喝。」 扎猛等七人大喜,連聲叫好,更將主位讓予葉歆,葉歆將扎猛推了過去,自己坐在他的下手。 「扎猛大哥,你怎麼今年才來參加武道大會?」 扎猛歎了口氣,道:「三年前得罪了一個小人,誰知他竟是管理報名的人,居然暗中將我的名字抹去,沒辦法之下只好再等三年,希望這次不會遇到他。」 葉歆大怒,問道:「是誰?」 扎猛憤憤不平地道:「軒丘梁。」 「是他!」葉歆的腦海立即閃出一張白晰的臉、三角眼、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他父親軒丘聿是大皇子的死黨,他自然也是大皇子一黨的重要成員,現任兵部郎中,與自己同級,對自己陞官抱持不滿而每每嘲諷,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師兄只是從軒丘梁的手上救了一個姑娘,他就百般刁難,真是可惡。」 葉歆安慰道:「扎猛大哥,這次不必擔心,他並不負責此次武道大會,報名和管理之事是其他幾名官員所管,所以不必擔心。」 「太好了!」扎猛等人大喜過望,叫了起來。 「葉小兄弟,冰小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葉歆心中充滿了苦澀,臉上卻仍是帶著微笑,道:「大哥,酒喝完了,不如到我府上去坐坐。」 「好啊!我正想去看看冰小妹。」 ※※※ 葉府 葉歆帶著扎猛參觀完自己的家,將他引入書房。 扎猛找不到冰柔,疑惑地問道:「冰小妹怎麼不在?她不是也在京裡嗎?」 葉歆不再掩飾,長歎了一聲,道:「一言難盡。」 扎猛大驚,急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葉歆將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他覺得父親妻兒之外,扎猛便是最可信的人,而且武功高強,得到他的幫忙對自己的計劃有絕大的好處。 當然,他並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因為他知道扎猛性格剛直、為人忠義,陰謀詭計不能告訴他,免得多事。 「史明揚這個混蛋!」扎猛越聽越氣,一掌拍向桌子,木桌不堪他的重擊,裂成幾塊。 響聲驚動了府中的人,管家劉老急步跑到門口詢問:「老爺,出了甚麼事?」 「沒事,回去做自己的事。」葉歆隨口打發了他們。 扎猛知道自己造次,降低了聲量,但仍是按捺不住怒火,道:「那兩個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在銀州到處亂竄,還遊說聖槍山加入甚麼聯盟,原來是想造反,幸虧掌門師兄沒理他,否則就要倒大霉。冰小妹也太可憐了,兄弟,有甚麼要大哥幫忙的,只管說。」 「謝謝扎猛大哥,我只希望大哥在這次武道大會爭取好的成績,將來在官場上,我也好有個幫手,免得像現在一樣人單勢孤。」 「我一定盡力,甚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冰小妹?」 葉歆想了想,道:「柔兒也應該想見一見你,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帶你去,你在客棧等我。」 「好。」扎猛頓了一下,又問道:「既然冰小妹被困籠中,你如何成婚?」 「我打算找個女子假成婚。」 「假成婚?」扎猛嚇得捂著嘴悶哼了一聲,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從第一步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扎猛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同時也感受到葉歆所受的壓力,雙手重重地拍了拍葉歆的雙肩,誠懇地道:「大哥一定盡全力幫你。」 葉歆感激地道:「只怕會拖累大哥。」 扎猛滿不在乎地道:「沒甚麼,有個兒子繼後,我甚麼都不怕了。」 葉歆驚問道:「大哥成婚了?」 扎猛罕有地露出靦腆的笑容,道:「三年前沒能參加比賽,回去就娶了房媳婦,去年春天剛添了個兒子,才一歲多。」 葉歆見到扎猛慈愛的眼神,想到自己的兒子,感同身受,也笑了起來。 同時,心中的計劃也隨之改變了,本想讓扎猛直接幫自己,但既然扎猛有了家室,就不應該讓他跟著自己冒險,若論刑律,自己早已死有餘辜,不能拖累朋友。 「大哥,我看你暫時還是不要跟我太過接近,柔兒那裡我會告訴她,我見過你的事不要太到處宣揚,若有人問起,就說在順州有一面之緣。」 扎猛大惑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葉歆真誠地道:「扎猛大哥,我現在做的事太危險,你既然有了家室,我不想讓你涉險。」 葉歆的話還沒說完,扎猛便叫了起來:「兄弟,這話可不對,咱們是朋友,為朋友自然要兩肋插刀,你這麼說是看不起我扎猛。」 葉歆連忙解釋道:「大哥,我不是要你幫,而是想讓你暗地裡幫忙,這樣你便不會牽涉入危險,你若有甚麼事,我無法向嫂子和侄兒交待。」 「這……」扎猛知道葉歆體諒自己,心中十分感動,一時想不出任何言辭來表達心中所想,只能激動地抓著葉歆的雙手。 葉歆淡淡一笑,道:「扎猛大哥,我雖心急如焚,但知道這事急不了,一方面也派人暗中四處尋訪道士,另一方面也在官場努力,然而沒有三五年,只怕難以達到目的。大哥若想幫我,也要等你有了最好的實力,以大哥的實力,此次武道大會必有做為,無論是出任宮中侍衛還是外任軍職,都對我有莫大好處。」 扎猛點了點頭,道:「兄弟,大哥知道你智慧過人,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大哥聽你的。」 葉歆思考了片刻,然後在扎猛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扎猛一邊聽一邊點頭…… ※※※ 悄悄送走了扎猛,葉歆在回莊之前又去見峰。 「人呢?」葉歆掃視了一下屋子,那三個人已不見了蹤影。 峰笑道:「用重手法點了死,沉屍河底。」 葉歆心中暗驚,峰辦得如此乾淨俐落,實在出乎意料,因而有點擔心,面色一沉,輕喝道:「是誰叫你這麼做的?」 峰有點驚愕,道:「不是你說要我處置嗎?」 葉歆步步進逼,又問:「為甚麼要殺他們?」 「為了你,不殺他們會惹禍。」 「殺人痛快嗎?」 「不痛快,但必須殺。」 「下次還有這種事呢?」 「隨機應變,要下手時絕不手軟,況且這三個人也不是甚麼好人。」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讚道:「想不到你做事比你姐姐還要乾淨俐落。」 「真的嗎?」峰一向崇敬他的姐姐,聽到葉歆讚他比姐姐要好,高興極了。 「真的,你姐姐始終是女人,感**彩過重,容易壞事。這次行動我有點不放心,但沒人可用,若是你的武功再高一些,我會選你。」 峰一拍胸口,道:「葉大哥,下次有事只管吩咐,我一定辦好。」 葉歆笑道:「練好武功再說,我找了『霹靂虎』扎猛來指點你。」 峰大喜,興奮地叫道:「太好了!」 「不過,他是個正直的人,也是個極好的朋友,有的事還是不說為好。」 「是!」峰立即明白,點頭答應。 葉歆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方才問道:「你姐姐的武功是從何處學到的?」 「是母親教的,我本來學得比她好,由於太過心急,以致走火入魔,若不是大哥你救了我,我這一輩子都會躺在床上,還要連累姐姐。」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便離開了小樓。 ※※※ 婚事辦的如火如荼,言德謙為葉歆寫的文章一發出去,葉歆之名天下皆知,慕名而來拜訪的文人墨客多不勝數,葉歆也因此而累積了不小的聲望。 做為百官表率,他的一言一行更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官場,不知多少對眼睛盯著他,想看他出醜的人也不在少數,只是葉歆深居簡出,除了家和衙門,甚麼地方也不去,使那些人找不到半點可以非議之處。 暗地裡,葉歆卻四處奔波,首先安排了扎猛和峰見面,讓兩人互相切磋。 扎猛本就是個武癡,為了武道大會自然每日苦練,而峰也想早日練好武功,幫葉歆做事,因此兩人在小樓的院中日夜苦練。 葉歆又暗中探查了金劍門在京中的人,並沒有甚麼發現,然而最重要的趙玄華卻不知所蹤,也沒有因為損失了三個人而找自己的麻煩,因而葉歆有些擔心趙玄華必在暗中佈置,這次的武道大會也必然有大事發生,只是始終無法猜透他想做甚麼。 第七集 第六章 轉眼已是六月二十,正是葉歆的成親之日。 劉管家和丁才早已將葉府佈置完成,到處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府外的小路被轎子和馬車塞的滿滿的,既然皇上有旨,讓百官道賀,誰敢不來。 京中數百名大小官員來了不少,一、二品的大官雖然沒親身來,但也派了管家前來道賀,不但官員來了,連京中的名流士紳們也來了,葉府應接不暇,府內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好讓他們站著。 葉歆披紅掛綵,站在堂前招呼賓客,見舊識新交相偕道賀,心裡百感交集,他曾幻想過成婚的一天是甚麼情景,卻如何也想不到竟是這般情況。 「榮親王、廉親王到!」 這一聲叫喊令熱鬧的葉府頓時鴉雀無聲,都向門口張望,大皇子榮親王和八皇子廉親王出現在葉府原本不是甚麼大事,可兩人都是剛失寵的皇子,自從異荷案之後一直隱居在家,半步不出,此次專程前來葉府道賀,其中代表了甚麼意思,的確耐人尋味。 葉歆也大吃一驚,雖說賜婚是天大的榮幸,但對皇子們來說,也只不過是皇室攏絡下臣的手段之一,並無特別之處,而且自己只是個五品官,不值得兩位皇子親臨道賀,而且其他的皇子都沒來,可見二人此行必是別有用心。 雖然心存疑惑,但他不敢怠慢,表現的受寵若驚,急步走到府門外相迎。 門口有兩頂華麗的綠絨轎子已經落轎,侍從打開了轎簾,右側的轎子走出來一名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左右,狼眉鷹眼,臉頰瘦削,面色陰沉,沒有一絲笑意。左邊的轎子也走出一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尖嘴方臉,身材略矮,卻總是仰首斜視,神色倨傲。 葉歆一看就知道年長的是大皇子,年輕的是八皇子。細心觀察之下,發覺兩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當他們看到了自己不起眼的府第,以及狹窄的小巷,皺了皺眉,似乎很不情願來。 見兩位皇子如此反應,葉歆心中納悶,既然兩皇子不願意來,為甚麼又來了呢?他略加思索,覺得二位皇子前來也許是為了借這個場合重新建立聲望。 「參見榮親王、參見廉親王!」 「免了。」大皇子的語氣像冰一樣冷,令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廉親王看了看四周,一邊搖頭,一邊撇了撇嘴道:「葉歆,父皇賜你成婚,這是天大的榮恩,你在這種破地方成婚,豈不是有意令父皇丟面子?」 圍觀的人都愣住了,二位皇子前來似乎像是來挑剔葉歆的不是,而不是來道賀。皇子居然當著百官說出如此不得體的話,不得不令人吃驚。 葉歆雖然心中十分不滿,但對方是皇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發作,但在百官面前又不能示弱,略想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覺得這才能顯出皇上是千古的名君,下官一介末吏,本不當如此殊榮,但皇上天恩,賜下官與拙荊成婚,本應大肆鋪張,可惜下官做的是天龍朝的官,皇上再三告戒百官不可過於奢華,下官這麼做正是遵從皇上的聖訓,是對皇上的敬意。而今百官駕臨,更有兩位皇子屈駕寒舍,這已是天大的榮耀,令寒舍蓬蓽生輝,何必再要其他的擺設。」 周圍的人聽了暗暗點頭,心想不愧是新科狀元。 大皇子凝視了葉歆片刻,吩咐道:「上禮。」神色略有改變,但語氣仍是那麼冷。 他身邊的侍從,立即將手上捧著的賀禮送葉歆手上。 葉歆躬身雙手接過賀禮,再轉交給身後的劉管家。 八皇子似乎仍是不太喜歡葉歆頂撞他,隨口叫人送上賀禮後便沒有再說甚麼,慢步走了進去。百官們紛紛上前見禮,他並不搭理,逕自走到正喜堂內,在左手第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皇子的態度稍好,見到相熟的官員,隨意地點了點頭,但並不多言。 葉歆心裡嘀咕,兩位皇子這等性格,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支援?尤其是八皇子,如此倨傲刻薄,在他手下當差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可他的勢力偏又強大,可以說整個刑部都差不多在他的掌握之下,實在令人煞費思量。 吉時未到,賓客在院中廳中閒談,宋錢和馬懷仁也以賓客的身份在座,他們相互使了個眼色,一起走到內院無人的西廂。 「東主,都安排好了嗎?」 宋錢道:「安排好了,紅小姐說只要我們把公子留在府中便可。」 馬懷仁擔心道:「只怕公子明日會遷怒於我們。」 宋錢無奈地道:「事到如今也無他法,明日一早,我們來請罪吧!公子是明理之人,他也應該明白,我們為他做的都是必要的,就算一時責怪,我們也只能受著。」 馬懷仁點了點頭,又道:「方纔在廳中之時,我聽到有些官員對公子大出風頭有些妒忌,這事不能不防,公子本不想現在就引人注目,可三個月連升三級,不可能不引起某些人的妒忌,這事我們要小心應付,不能讓那些小人偷放冷箭。」 宋錢道:「馬老說的對,公子叫我們安插的人訓練好了嗎?有了這班人,應該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 馬懷仁有點擔心,皺眉道:「時間太短,還有待訓練,有幾個倒是可以用一用,不過要試試他們的忠心。這樣吧!我先把這幾個交給丁才,讓他去安排,有些重要府第就先安插進去。」 「也好,看大皇子和八皇子的樣子,似乎對公子沒有甚麼好印象,早點安插密探進去也是必要的,可惜要忙的事太多了,有點吃力。」 「是啊!要忙的事太多了,光我們幾個,似乎有些不足,公子是不是應該吸納一些幫手?」 「這事不可過急,人才雖然重要,但忠心更重要,我們缺的是辦事的人,不是出謀劃策的人,不能隨便讓新人加入。」 「這話有理。」 宋錢忽然笑道:「公子大才,只是一直想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而且將感情看得太重,所以做事優柔寡斷,不夠堅決,經過這事,我想他應該會有所改變。以公子之才,即使不登帝位,至少也會權傾天下。」 馬懷仁狡猾地一笑,道:「即使公子不願登帝,我們也能推他上去。」 宋錢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原來馬老也有同樣的想法。」 馬懷仁撫掌大笑,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不能讓公子將眼光只放在感情之上,還要讓公子更加關心將來的發展。我覺得公子百般都好,只是缺少了野心。老夫平生閱人無數,可像公子這樣沒有半點野心的人,實在是平生僅見,但公子也因此缺少了需要的霸氣和豪氣,這樣下去很難吸引人才來到公子身邊。」 宋錢擊掌讚道:「馬老此言太有理了,公子一不好名,二不好利,三不好色,似乎有甚麼東西束縳著他的心,我們必須想方設法令公子釋放自己的野心和**,有了野心和**才能做大事。」 馬懷仁撫髯一笑,道:「也許過了今夜,公子便會開竅。」 宋錢道:「但願如此,不過一切言之尚早,我們的實力並不足以與任何一派勢力抗衡,公子的三年計劃經此一變,不知道會有甚麼影響。」 「時辰到了,我們快走吧!」 兩人剛離去,房內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還有那陰冷的笑聲:「原來這個葉歆並不簡單。」 ※※※ 新房之中,一對巨大紅燭點亮了紅通通的房間,大紅色的喜帳扣在大床的兩側,床上鋪著鮮紅龍鳳被,一對鴛鴦枕放在被上。 紅緂穿著大紅色的新娘嫁衣,眉宇間充滿了喜氣,彷彿這不是葉歆安排的假婚禮,彷彿她將成為真正的葉夫人,彷彿這是真正屬於她的新房。 錦兒看著鏡中美艷動人的紅緂,嘻笑著讚道:「小姐穿上這身衣服太美了。」 紅緂甜甜地一笑,道:「這輩子我只穿這一次,不會有第二次了。」 「小姐,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後果是甚麼,你不會不知道吧?」 「難道你覺得他們比大哥好嗎?」 「這倒不是,葉大哥重情重義,能有這樣的相公實在是福氣,只是葉大哥的心裡只有柔姐,我怕小姐會失望。」 「我以真情對他,日子久了,他也不會無情對我,況且他還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老爺那邊該如何交待?」 「爹手上有大軍,別人動不了他,少了我這個因素,他老人爺應更加高興。」 「小姐難道不怕葉大哥生氣嗎?」 「大哥是當局者迷,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好在此事只有幾個人知道,只要不傳出去,對大哥不會有影響。」 「可是……」 這時,一個侍女走了進來,道:「夫人,時辰到了。」 紅緂興奮到極點,忙不迭地拿起紅頭蓋往頭上一罩,在錦兒的攙扶下,細步走入正堂。 正堂中,來觀禮的官員分坐兩邊。最引人注意的葉歆披著紅色新郎的服裝,滿臉喜氣地看著眼前的新娘,他已經在意識上麻醉了自己,完全將眼前的新娘當成是冰柔,即使頭蓋下只是一副面貌相似的臉孔。 錦兒將紅緂扶到葉歆的身邊,葉歆滿臉喜悅走上前牽著新娘的手。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行交拜大禮。」 堂前主婚的是朝中德高望重,今年七十五歲的禮部尚書尹禮,奉明宗的旨意前來主婚。 葉歆和紅緂牽著紅色綢帶走入喜堂…… 經過了隆重的儀式,新郎和新娘被送入洞房。賓客也開始離去,葉歆送走賓客之後正想離去。 宋錢忽然走到他身邊道:「公子,紅小姐有話要告訴您,請您回新房一趟。」 葉歆點了點頭,回身向新房走去。 宋錢看著葉歆的背影,輕輕一笑,喃喃地道:「良宵苦短,公子好自為之吧……」接著便登上馬車離去。 ※※※ 今夜的葉府似乎特別寧靜,紅緂早已吩咐劉管家安排僕人散去,後院空無一人,只有前院有兩個看門的僕人。 葉歆推開貼著喜字的房門,只見紅緂已經去了頭蓋,微笑著端坐在床邊。 她一見葉歆進來,便迎了上來,甜甜的一笑,道:「你來啦!」 葉歆看著一身嫁衣美艷動人的紅緂,怔怔地盯著她的臉,腦中不禁幻想起妻子身披嫁衣時的模樣。 紅緂羞澀地低下了頭,扶著他坐了下來,給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 葉歆一口喝盡,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問道:「妹子,到底有甚麼事?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回莊,有話就快說吧!」 「夫君且坐,賤妾有東西給你看。」紅緂轉身走向首飾盒。 葉歆此時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特別是這一聲「夫君」,平時冰柔都叫他「相公」,如今有另外一個女子叫他夫君,感覺十分怪異,但紅緂既然有東西給他看,他不能不看,只好坐等。 紅緂捧著一個金色的盒子走到葉歆的面前交給他,葉歆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條金色的手煉。葉歆拿起來略略地看了看,這手煉是十幾片小金葉串成,每一片上都刻著字,都是些吉祥如意、百年好合之類的話。 葉歆笑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一個男子,為甚麼拿這個給我看?」 紅緂溫柔地接過煉子,嫣然一笑,然後將手煉戴在葉歆的手腕。 葉歆笑道:「妹子這麼大了,還這麼頑皮,不會真要我戴吧?」話剛說完,手腕突然一痛,手腕被手煉緊緊地鎖住,腕上的道也被控制住了。 與之同時,紅緂並指急點葉歆週身大。 葉歆的身子動彈不得,只有頭能動,驚愕地問道:「妹子這是幹甚麼?」 紅緂走到他的面前含笑道:「夫君,我今日美不美?」 葉歆急聲道:「美,快放了我吧!別玩了,柔兒還等著我呢!」 紅緂面色一正,坐在桌子的對面,道:「夫君,紅緂此生只會有你這麼一個夫君,今天是洞房花燭夜,紅緂是不會讓你走的。我知道你戴上金屬之物便無法施展道術,所以才出此下策,請夫君原諒。」說罷,站起來,向葉歆福了一福。 葉歆大驚,急聲道:「妹子,這可不行,一切都是假的,這可是說好的。我此生只有一個妻子,絕不可能有第二個。」 「夫君,當日我問你後不後悔,你沒有回答,如此想後悔也來不及了,這是夫君自己選的路。」 「妹子,我雖然不後悔,但也不必如此!」 「夫君千算萬算,怎麼會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後果。」 「我知道一旦洩露出去是欺君大罪,但只要做的好,外人不會知道。」 紅緂搖了搖頭道:「只是夫君算漏了一件事。」 「甚麼?」葉歆愣愣地看著紅緂,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甚麼地方出了錯。 「如果我明日走出去仍是處子之身,你覺得會有甚麼後果?皇上是武學高手,不會看不出來,萬一因此而生疑,夫君的大業豈不是前功盡棄?」紅緂的臉紅的像熟透的桃子。 「這……」葉歆一時反應不及,愣在那裡。 就在這時,葉歆覺得身體躁熱,一團火由丹田升起,眼前出現了幻覺,像是妻子正站在他面前一樣。 他使勁的甩頭,想甩脫幻象,口中驚道:「幻夢草!你在茶中下了藥?」 葉歆一直信任紅緂,沒有用道術相試,怎麼會想到她在茶中下藥,而且份量剛好,異味被茶香蓋住,因而不知不覺喝了下去,此時雖然察覺,但道力被鎖,無法解除藥力。 「夫君,這都是宋錢和馬懷仁安排的,他們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就範。」紅緂紅著臉解釋道,畢竟她仍是黃花閨女,說起這種事自然是害羞。 「快放開我!」葉歆咬著牙忍受本能的**,此刻的他無法使用道術,身體又無法動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自然無法抵抗幻夢草的藥力。 紅緂輕撫葉歆的臉,柔聲道:「夫君,這也是莫可奈何,他們不想你功虧一簣。賤妾原也以為只是假成婚,可那日宋錢和馬懷仁向我說起這事的重要,賤妾便下定決心,要做你真正的妻子,哪怕只是一年或者幾年,直到柔姐出來為止。」 「不……不能這樣……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對不起柔兒……」 「夫君,你已經沒有選擇了,沒有人會告訴柔姐,只要柔姐出來,我自然會消失。」 葉歆的體質柔弱,在沒有道力的保護下,藥力發作的特別快,不到片刻便神智不清,然而他用最後的理智說了一句話:「不必用此計,也能瞞天過海……」 可惜他已口齒含糊,紅緂聽不清楚。 這夜,葉歆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 城的另一方,小葉破整夜不停地啼哭,弄得冰柔無法入眠,葉歆一夜未歸也令她睡不安寢──一直以來,丈夫每一夜都陪在籠外,今夜的失落感令冰柔的心越來越緊張。 難道相公騙我,他不是假成親?莫非出了甚麼意外呢? 冰柔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胡思亂想著。 第七集 第七章 一夜夢醒,葉歆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大紅的鴛帳,他猛的坐了起來,驚慌地望了望四周。 「我怎麼會在這裡?」 梳妝台前,紅緂披著長長的紗袍,正梳著烏黑的長髮,聽到床上的動靜,知道葉歆醒了,回頭嫣然一笑,道:「夫君,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接著走到床邊拿起衣服想為葉歆穿衣。 葉歆見到紅緂,想起昨夜模糊的印象,大驚失色,一把抓住紅緂的手,怒吼道:「為甚麼要這麼做?」 紅緂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溫柔地為他穿上衣服。 葉歆一手甩開,緊攥著拳頭,悲痛萬分地喝問道:「為甚麼?這叫我如何去見柔兒?」 紅緂並不在意,撿起衣服,繼續為他穿衣,道:「先穿好衣服,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葉歆見了她這種不焦不躁的樣子,只好抓起衣服,胡亂地穿在身上,然後緊緊地抓著她的雙臂,急聲問道:「說!」 紅緂看著葉歆發狂的樣子,淚水奪眶而出,道:「那日宋錢和馬懷仁遊說賤妾假戲真做,又說這是為了夫君將來的大業著想,賤妾當時亦有私心,考慮之後便答應了。昨日的一切安排是我的主意,夫君若要責罰,賤妾甘願領罰。」 葉歆憤怒已極,舉起手掌便要打過去。紅緂沒有避開,反而正面凝視著葉歆,眼中除了柔情,還是柔情。 看著梨花帶雨的俏臉,葉歆實在狠不下心打下去,更何況紅緂與自己拜過堂,又有了夫妻之實。 手舉了很久,終於落在了自己的臉上,葉歆罵道:「我糊塗,我該死。」 紅緂急忙抱住他,不讓他繼續打,哀求道:「夫君要打,就打我吧!」 葉歆仰天長歎,道:「我是天下最愚蠢的人!我辜負了妻子,也違背了誓言!」 「夫君,賤妾正是佩服你的這份真情,賤妾別無所求,只求代替柔姐照顧你一段時間,況且宋錢和馬懷仁所提到的難題不能不有個解決方法。」 「其實我已經有了應變之策,只是想完成了婚禮再說,誰知……」葉歆狠狠地拍了一下床。 紅緂歉然道:「對不起,夫君,我們不知道,他們怕你不肯接受這種提議,因此瞞著你。紅緂也有私心,因此就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葉歆轉頭看著紅緂,問道:「妹子,天下的好男子多不勝數,為甚麼是我?」 「是啊!天下的好男子數不勝數,但我只是喜歡你一個。」紅緂站起來,抱住葉歆的手臂:「賤妾不是不知羞恥的女子,也不貪圖甚麼,其實賤妾也有苦處。你知道二皇子為甚麼要抓我嗎?」 「不知道,這和這事有甚麼關係?」 紅緂站了起來,恨恨地看著那對紅燭,道:「因為我是鐵涼國太子的未婚妻,也就是鐵涼國未來的皇后。」 「啊!」葉歆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紅緂無奈地苦笑道:「我審問了暗探總領孫明成之後才得到這個消息,原來我離開涼州之後,皇帝便與我父親商議,等我回去便要將我許配給太子,二皇子為了爭皇位,不願意我父親與太子聯姻,想捉我要脅父親助他奪位。」 葉歆顫聲問道:「你為甚麼不做皇后,要做……」 「做你的妻子,這正是我想要的。」紅緂朝他笑了笑,接著神色淒苦地道:「鐵涼國太子昏庸無能,好色如命;二皇子陰險毒辣,手段卑鄙。嫁給他們任何一個,賤妾都不願意,賤妾不想將這清白的身子給了那兩頭惡狼。但是,只要賤妾回去,就會被迫嫁給其中一個。」 葉歆這才明白紅緂為甚麼一直不肯提回國之事,還要嫁給自己,她的這份感情的確令人感動,但自己無法原諒她昨夜的行為。 紅緂走到他的身後親匿地抱著他的脖子,嗚咽著道:「我寧願嫁給你,哪怕只是小妾也好。」 葉歆撥開她的手,淒然一笑,道:「妹子,你這麼做豈不是陷我於不義,我怎能背叛柔兒呢?」 「即使沒有昨夜的事,夫君也已經破了誓言。昨日成親之事,天下皆知,只要有人知道昨日和你拜堂的不是柔姐,誰也不會相信你是清白的。」 「至少我問心無愧。」 「夫君若是問心無愧,為何殺那孕婦?夫君若是問心無愧,為何借官府之力殺了金劍門和破龍會一共九百六十一人?問問自己,這能問心無愧?既然夫君為了救人無所顧忌,又何必在意一個誓言?」 葉歆如被雷擊一般,當場呆住了,動也不動,耳邊響起了妻子當日的話:「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了你,再陪你一起死。」 同時又響起了另一種聲音──當日凝心問自己是否肯為了救出妻子而破誓,自己毫不猶豫的便說「是」,想不到當日之言果然成了事實。 紅緂試圖解開葉歆心中的束縳和枷鎖,繼續說道:「夫君,你還記得你說過甚麼嗎?你說為了救出柔姐你在所不辭,如今你難道想為了守住『血劍之誓』而使整個計劃功虧一簣嗎?可惜你現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朝廷的文告已經發往全國,天下都知道你的事。而且,你能容忍柔姐一輩子被困在籠子裡嗎?」 葉歆呆呆地坐著,沒有絲毫反應。 紅緂見他如此,忽然跪在他的面前,道:「夫君,柔姐若有任何懲罰,賤妾願替夫君領受,我們這就去向柔姐領罪。」 葉歆閉上眼,搖了搖頭道:「柔兒曾經說過,『你若是真的違背了我們的誓言,我寧可親手殺了你,再陪你一起死。』若是柔兒知道此事,我實在無法想像她會變成甚麼樣子。」 紅緂像一隻小貓一樣擠進葉歆的懷中,柔聲道:「夫君放心,此事只有五人知道,除你我,還有錦兒、宋錢和馬懷仁,他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葉歆推開她站起來,不停地徘徊,此時的他只有悲痛和無奈。他已徹底明白紅緂的心意,只是自己心裡容不下第二個女子,可事到如今,還能有甚麼辦法呢? 「妹子,你知不知道,在天龍朝背棄『血劍之誓』,會有甚麼後果嗎?」 「一個誓言,難道也要受到王法的約制嗎?」 葉歆苦笑道:「其他誓言可以不算,但這『血劍之誓』傳自天嵐皇朝的聖皇,背棄者將要面對的是凌遲處死、傳首天下,還有天下千萬人的唾罵。我立誓之時人證、物證俱在,只要秘密一洩露出來,後果如何,不難想像。」 「啊!」紅緂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了起來,她以為「血劍之誓」雖然隆重,但只是一般的誓言,破了也無所謂,怎知後果卻是如此之嚴重。 葉歆神色冷然,仰天長歎:「想不到我葉歆居然是個背信棄義的人,愧對於天,愧對柔兒。現在只求柔兒和孩子安然無事,吾願足矣。」 紅緂正欲好言撫慰,門外傳來了錦兒的聲音:「葉大哥,宋錢和馬懷仁在外面有緊急事求見。」 葉歆聽到宋錢和馬懷仁的名字,面色又沉了下來,怒喝道:「他們還有臉來見我!」說罷便怒氣沖沖地開門走向正廳。 ※※※ 剛入正廳,卻見宋錢和馬懷仁正焦急地站在書房內等待。 葉歆一見到他二人,怒氣就冒了上來,不等他們說話,劈頭就罵:「枉我信任你們,你們居然弄出這種事情,陷我於不義。」 馬懷仁沒有解釋,急聲稟道:「公子,出大事了,大皇子和八皇子被人行刺受了重傷。」 「甚麼?」葉歆愕然一愣:「到底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好端端的嗎?」 「昨夜拜完堂之後,大皇子和八皇子在回府的途中被人用暗箭所傷,幸得護衛死命相抗,方才脫險。八皇子右胸中箭,傷的較重,大皇子大腿受傷,傷的較輕,但兩人都沒有性命危險。」 葉歆大罵:「糊塗,昨夜的事怎麼今天早上才來報?!」 宋錢面有愧色,吶吶地道:「我們……我們是因為……昨夜是洞房花燭之夜,怕……」 葉歆冷哼了一聲,喝道:「你們不但用計陷害我,還自作主張,這種大事怎能拖延?」 馬懷仁道:「這事雖是不小,但與公子無關,我們覺得不必急著稟告。」 「糊塗!」葉歆氣得臉色鐵青:「昨夜二位皇子到這裡來觀禮,出去就發生了被刺一事,這事怎麼會與我無關?你們兩個分明是怕我昨天離開,讓你們那個害人的詭計無法得逞。幸好,沒有在這府中動手,否則我們都要完蛋。」 馬懷仁和宋錢對看了一眼,不敢言語。 葉歆越想越氣,正欲再罵,忽聽劉管家在門外稟告道:「老爺,刑部的官差請老爺去刑部走一趟。」 葉歆大驚,急忙開門問道:「是請我去,還是鎖我去?」 劉管家笑容可掬地道:「老爺,是請您去,沒人要鎖您。」 葉歆心神稍定,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吩咐道:「劉老,您去陪著,別忘了賞銀子,我到後面換官服。」 「是!」劉管家應了一聲便離去了。 葉歆臉色沉了下來,回頭瞪了馬宋二人一眼,喝道:「都是你們幹的好事!給我好好的待在這裡,誰也不許離開,回來再和你們算帳。」說罷便急步走向新房。 ※※※ 新房中,紅緂正和錦兒在說話,見葉歆一臉急色的衝了進來,問道:「夫君,出了甚麼事嗎?」 葉歆見到她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十分複雜,卻又不忍罵她,畢竟她放棄了皇后之尊,跟在自己的身邊,做著可能隨時會有殺身之禍的事情,而且又與自己有了夫妻之實。 紅緂不知道葉歆在想甚麼,只見到他盯著自己,臉上一陣嬌羞,嗔道:「有甚麼好看的?」 錦兒嘻笑道:「一定是葉大哥覺得小姐今天特別的漂亮。」 葉歆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今天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尤其是自己破誓之舉,精神上一時無法接受。他不理紅緂和錦兒的談笑,換了官服便走了出去。 ※※※ 出到廳中,刑部的官差早已等候多時,他一見葉歆便單膝跪倒行禮,道:「葉大人,刑部侍郎白大人請大人去刑部走一趟。」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隨後就到。」 坐在馬車之中,葉歆暫時放下不愉快的事,一直苦思著兩位皇子被刺之事,他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這種刺殺事件不會是臨時起意,一定是早有預謀。 若論與兩位皇子有仇的人,自己並不清楚,但最想要兩皇子命的人,只怕是三皇子。 三皇子的實力雖然不小,但與大皇子和八皇子只在伯仲之間,而大皇子與八皇子有聯手之態,如此一來,三皇子即使得到皇上傳位,也未必能坐穩江山,因此三皇子想殺了兩位皇子免除後患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時機有些不對,而且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行刺,這實在太過引人注目了。 而受害最大的只怕是京兆尹和九門提督,他們管著京城的防務和治安,居然發生了皇子遇刺這麼大的事情,他們的官位只怕也坐不穩了。不過這兩人都是皇帝的親信,沒有明顯的派系背景,應該不會成為打擊的目標。 到底是誰做的呢?難道是他們?! 葉歆的眼睛忽然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 這麼做,對他們有甚麼好處呢?若真的殺了兩位皇子,局勢會完全倒向三皇子,朝局也會更加明朗、更加穩定,對他們復國的企圖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況且趙玄華曾私下拜訪過兩位皇子,他們之間只怕有甚麼見不得人的陰謀,此時此刻不會反目成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葉歆只好暫時放下一切思緒,令自己完全平靜,可卻依舊心亂如麻,思緒如潮,無法從解脫。 ※※※ 刑部 白安國雖然被貶,其實並沒甚麼太大的分別,他仍是八皇子的左右手,而且八皇子掌握了整個刑部,他除了名位不同之外,所做的仍是刑部尚書的事。 葉歆對他並沒有甚麼特別的認識,異荷案中拉他下水只是因為他在聚賢池有宅子,沒甚麼特別的原因,今日一見,他才真正的打量了一番這位朝中重臣──白國安長得很平和,中等身材,只是那對眼睛特別有神采,一看就知道是善謀之人。 白安國也在打量葉歆,眼前這位朝中的新貴其實並沒有甚麼特別,除了略為蒼白的臉色外,他再也無法看出甚麼出眾之處,覺得只不過是因緣際會,葉歆才能有今天。 一個五品官還不在白安國眼內,因而他端起官架子道:「葉大人,兩位皇子的事想你也知道了,我今天招你來是想問問昨天婚宴之上有甚麼可疑之人嗎?」 葉歆一聽這話,心情立即鬆了下來。白安國既然問昨日的賓客,這就表明他對自己並無疑心,同時也慶幸殺手沒有在自己的府第下手,否則自己難逃責難。 於是,葉歆謙恭地躬身稟告道:「昨日府上賓客眾多,皆是在朝官員,下官並不清楚何人如此大膽,行刺兩位皇子,況且賊人於半路行刺,想必是事先早有準備,不會是臨時起意。」 白安國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理,話問完了,你回去吧!」 葉歆行禮離去,心中卻萬分驚訝,白安國專程派人去請他來,卻只問一個問題,似乎太過兒戲,而且神色之中對皇子遇刺並沒有憤怒之意,雖然可以說此人喜怒不形於色,但白安國如此不動聲色,似乎也太過反常,唯一幸運的是自己沒有成為嫌疑犯。 然而,他的心裡最放不下的卻是妻子──昨日未歸,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想到此處,他歸心似箭,急忙向「雪竹莊」而去。 第七集 第八章 「」內,蓮兒和荷兒正在在那裡逗弄著小葉破,冰柔抱著兒子,呆呆地看著門口,期盼丈夫的身影。 自從葉歆擁有了整個聚賢池,便將「披雲榭」和「」連結在一起,如此一來,便成了莊中之莊,他用毒籐和毒草分隔,又在院內的上空設下籐之結界。 葉歆在的時候便將籐移開,讓陽光射入;葉歆離開之時,便將籐布成網狀,防止有人越牆而入。 有一個又聾又啞而且不識字的老婦人幫著照顧冰柔的起居飲食,院中有井,還儲藏了大量的食物,另有一小塊田,是老婦無事種菜之用,葉歆每天會親自增添應用的物品。 「相公!」冰柔見到葉歆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驚喜地大叫了起來。 葉歆看著表情淒苦的妻子,心中大罵自己糊塗,妻子困在籠中受到身心的煎熬,自己卻背叛了她,雖然事情不是自己希望的,但畢竟已成事實,再多的言辭也洗不去自己的罪孽。 蓮兒突然問道:「大哥哥,昨天你怎麼沒來啊?大姐姐都哭了好幾次。」 葉歆一個箭步衝到籠邊,緊緊地抓著妻子的手,安慰道:「對不起。」 冰柔盯著他良久,猛的抽回手,冷冷地問道:「昨夜洞房花燭,美人相伴的滋味不錯吧?」 葉歆的臉更加蒼白,他本想如實告訴妻子,但一見妻子的神情,立時改了主意,他知道妻子長期被關在籠子,精神狀況一直都如一張拉成滿月的弓,她沒有崩潰完全是依賴對兒子和自己的感情,稍有意外,後果不堪設想,此時絕不能透露半點風聲。 因而他溫言寬慰道:「柔兒,昨天發生了大事,兩位來觀禮的皇子在回家途中遇刺,所以我一夜未歸。」 冰柔再一次凝視著他,見他言之鑿鑿,一臉泰然,也就相信了,卻忽然哭泣起來,哽咽著道:「你一夜不歸,我……我一直擔心,怕你有甚麼意外,又怕你騙我,還怕……」 小葉破察覺到母親的哭聲,也大聲哭了起來, 「柔兒,別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弄哭了。」葉歆一邊用手抹去冰柔臉上的淚水,一邊輕拍著兒子,心中暗暗歎道:「柔兒,等你出來,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冰柔見兒子啼哭不止,立即止住了哭聲,哄著兒子。 葉歆轉身道:「蓮兒和荷兒,你們去院子裡玩吧!這裡有我。」 蓮兒和荷兒高興地叫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為了不讓事情洩漏出去,她們只能待在「」之內。 葉歆將手伸進籠中,緊緊地攬著妻子,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此刻他沒有憤怒,只有悲傷,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絕對不可饒恕的事,從此一生都會蒙上陰影。 冰柔並不清楚葉歆心中的苦惱,親匿地將臉貼在他的手臂上,像是在吸收著力量,一種支撐自己堅持下去的力量。 小葉破含著父親的手指,安靜地睡著了,屋內一片寧靜。葉歆看著可愛的兒子,心中無限愧疚,兒子出世以後都待在這間小屋裡,外面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有一個兒子,如今更無法告訴別人,妻子也半刻離不開兒子。 這一整天,兩人都這麼隔著籠子擁在一起,此刻在他們的心中,籠子早已不存在。 馬懷仁和宋錢一整天提心吊膽,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葉歆如此暴怒,昨日的經歷使他們依然心有餘悸,因此不敢離去。 紅緂也一夜沒睡,新婚的第二天便要獨守空閨,這種滋味任誰都難以忍受。 紅緂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發愣,錦兒歎道:「小姐,後悔了嗎?」 紅緂回頭微微一笑,道:「難道你覺得夫君留在這裡是件好事嗎?」 「難道不是嗎?」 紅緂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道:「若夫君是那種見異思遷、喜新忘舊的人,我還不如回鐵涼去做皇后,夫君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專情。」 「小姐說的雖然有理,可葉大哥若是每天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紅緂瀟灑地笑道:「夫君即使不願意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不是絕情的人,我不想佔據他全部的心,只要分一些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其實只要柔姐那方面不反對,夫君是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若是柔姐不答應呢?」 紅緂心中一緊,猶疑地道:「柔姐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沒有器量的人。」 「這可難說,你現在是要分她的丈夫,別忘了,柔姐說過,若是葉大哥有了其他女人,她會殺了葉大哥。」 「那只是說說罷了,她怎麼會捨得?算了,不說了,天都亮了,我也乏了,你去睡吧!」 紅緂越想越沒有信心,索性躺上床,可心中一直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早上,葉歆才回到城內的府第,馬懷仁和宋錢一見到他,又緊張了起來。 馬懷仁首先道歉,道:「公子,紅姑娘的事是我們考慮不周,請公子看在我們忠心耿耿,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葉歆冷哼了一聲,沒有應他。 馬懷仁又道:「其實公子無論怎麼做都是破誓之人,在外人的眼中,有沒有昨夜的事都一樣,我問過東主,您的誓言中可沒有不得另娶這一條。」 葉歆怒喝道:「這是甚麼話,誓言是代表兩個人的心意,不是你們做買賣的條款,不是每一條都要清清楚地明列在內。」 宋錢吃過葉歆的虧,想起當初差一點被他殺掉,此時仍心有餘悸,而且葉歆說過曾在自己身上下了甚麼東西,隨時可以要自己的命,因此他一直提心吊膽。 他見葉歆發怒,心中越發驚慌,連忙陪笑著道:「公子,事已至此,還是多想想將來吧!紅姑娘如今是真正的自己人,而且武功謀略都不差,是公子良助。」 葉歆怒目瞪了宋錢一眼,心道:「你知道甚麼!妹子的身份太過特殊,不為自己招惹禍端已經算好了,若因此而捲入萬里之外的是非,那可就麻煩了。」 但他不敢告訴這兩人,經過了這次事件,他對馬懷仁和宋錢的信任大大降低,商人畢竟是商人,總是利益為先,做事的手法和效果未必能與官場所需的一致。 從此刻起,他開始有另組勢力的念頭,在馬懷仁和宋錢之外需要有另一批人幫助自己做事,免得這兩人自作主張,壞了自己的大事。 馬懷仁附和道:「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將來公子若掌大權,難保不會有美女投懷送抱,公子太過專情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況且那『血劍之誓』也沒有說不能有第二個女人,只要公子心中仍有大夫人,就算有千百個女人也無所謂。」 「胡說!」葉歆恨恨地道:「我這一生唯一的目標便是守著這個誓言,與妻子相依相攜、安渡一生,可你們將我的心願毀了。」 馬懷仁突然問道:「公子的深情,小老兒佩服。不過小老兒有個疑問,難道公子從來就沒有對其他女子有好感嗎?」 「這……」葉歆啞口無言,此時此刻自己所能確定的是,心中只有妻子,容不下其他影子。 但當初在靈樞山上之時,自己確曾對凝心有些心動神搖,只是被自己的理智和對妻子忠貞的感情克制住了,若說沒有動過心,確是自欺欺人。 馬懷仁察覺到他的表情,開懷一笑,覺得葉歆心中的**之鎖似乎動搖了,又道:「既然公子曾對其他女人動過心,這就表明公子的內心早已背叛了誓言,而今的行為也不算甚麼。」 葉歆沉吟了許久,忽然站了起來,喝道:「你們跟我來。」接著走向後院。 宋錢和馬懷仁不明所以,對望了一眼,跟著葉歆走過後院,前往新房。新房中,紅緂正和錦兒在說笑,見葉歆領著宋馬兩人進來,笑著迎了上去,道:「夫君,怎麼又回來了?不是有急事嗎?」 葉歆險色陰沉,沒有回答紅緂的問話,反而對錦兒道:「錦兒,麻煩你拿三炷清香來。」 紅緂見葉歆面色不善,知道他仍在生氣,溫柔地笑了笑,搶著道:「我去吧!」說著就快步走了出去。 葉歆瞥了她一眼,忽然歎息了一聲,然後走到櫃面上捧起了一個香爐放在香案之上,然後走到牆邊,摘下那柄他一直視若珍寶和動力來源的長劍。 宋錢和馬懷仁見他取劍,以為他憤怒已極,欲殺自己洩憤,嚇得臉色煞白,想走卻又不敢走。 劍只是一把普通的長劍,而且已經開始生蛂A唯一奇特的地方只在於劍身,上面有無數的血斑,代表著葉歆和冰柔之間堅定的感情。 葉歆抽出配劍,憂傷地摸了摸劍身的血斑,喃喃地道:「對不起,我沒有遵守諾言,不過流出去的血不會白流,我會還你。」 宋錢和馬懷仁又是一陣驚慌,他們怕葉歆想不開會自殺,急聲道:「公子,您不會想不開吧?!有話慢慢說。」 葉歆瞥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回答,眼神中冷漠的寒意表達了所有的意思。 紅緂捧著香回來了,她見到葉歆悲傷的神情,心中萬分慨歎,但臉上仍帶著微笑。 葉歆放下血劍,接過香,插在香爐之中,接著捧起血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誦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葉歆今破此『血劍之誓』,願受千刀萬剮之痛、萬箭穿心之苦,就算成為千古罪人,為萬世唾罵也在所不惜,只願柔兒能脫出牢籠,我願足矣,請蒼天祐我。」說完拜了三拜。 在場諸人聽了不勝唏噓,他們被葉歆堅定的信念感動。宋錢和馬懷仁對視了一眼,眼神之中飽含了無盡的愧色,他們原本以為木已成舟,葉歆便會接受事實,並未想到一個誓言在葉歆的心中有如此重的份量,此時回想起來,愧疚不已。 葉歆撫了毫不鋒利的劍鋒,苦笑一聲,然後一咬牙關,揮劍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了一下,毫不鋒利的劍鋒在他的大腿上了一條很大的口子,鮮血頓時迸發出來。 「夫君!」紅緂嚇得撲了上去,宋錢等三人也撲了過來。 「別動!」葉歆忍著痛楚揮臂阻止了紅緂等人的行動,低頭看了看劍鋒上的鮮血,苦笑道:「『血劍之誓』,必以血來還。放心吧,柔兒沒有出來之前,我不會死。」 宋錢和馬懷仁聽他如此一說,方放下心來。 唯有紅緂嚇得面色煞白,顫聲道:「出來之後呢?」 「出來之後?」葉歆慘然一笑,並沒有回答,只是用手輕輕撫弄著大腿的傷口,傷口在他的撫弄下慢慢止血,留下了一條清晰可見的傷口。 紅緂看著他那怪異的神情,心中一片驚慌,但葉歆不說,自己即使追問也問不出甚麼。 她忽然也跪在香案之前向天禱告:「皇天在上,紅緂累夫君破誓,願助夫君救出柔姐,若上天有靈,我願替夫君承受一切災厄,有違此誓,天地棄之。」 葉歆瞥了她一眼,心中雖有不滿,卻也受到感動──一個女人放棄了皇后的寶座,跟著他做可能隨時被殺頭的事,確實難得。 若像往日一樣兄妹相稱,自己會很疼愛她,可惜她想做自己的妻子,無論如何,自己不可能還之以夫妻之情。 宋錢等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讓葉歆和紅緂自己解決感情問題。 葉歆和紅緂對視了良久,葉歆忽然向紅緂拜了一拜。 紅緂冰雪聰明,立即明白了葉歆的意思,面色刷的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夫君,這是為何?」 葉歆認真地道:「妹子,大哥不想騙你,我葉歆此生只有冰柔一個妻子,雖然我們已有夫妻之實,但大哥不可能答應你甚麼,妹子……」 紅緂忽然覺得頭暈目眩,一下子倒在葉歆的懷中,她不敢再聽下去,深怕葉歆的誠實將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葉歆看著懷中的紅緂不停地歎息著,一招之誤令三個人都傷心。紅緂用心雖苦,可惜用錯了對象,再加上宋錢和馬懷仁推波助瀾,情況才如此之糟。 「妹子,錯已鑄成,後悔已經沒有意義,大哥希望這場戲還是要演下去。我會待你如親人,在外人的眼中,我們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直到柔兒出來的那一天。昨夜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我依然每晚是去陪柔兒,雖然這樣很殘酷,也很自私,但我不想騙你,柔兒太可憐了,沒有我在她身邊,她會崩潰。」 紅緂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嗚咽著道:「夫君,不要說了,我會做你的好妻子,直到柔姐出來的那一天。無論真假,只希望夫君能對我好一點,別扔下我不管。」 葉歆如此直言不諱,反而令紅緂心裡舒坦了許多。 葉歆覺得她也很可憐,母親死了,自己一個人長年在外,還要被捲入鐵涼國的內鬥,無論如何,自己都將會有負於她,只能在這段時間像妹妹一樣地疼她,因此將她緊擁入懷中,憐惜地撫弄著她的青絲。 「宋錢、馬懷仁、錦兒,你們進來。」 宋錢等三人聽到葉歆的叫聲立即走了進來,卻發現葉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眼中閃爍著懾人的精光,整個人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堅毅。 葉歆掃了他們一眼,沉聲道:「宋錢、馬老,我平時對你們太好,讓你們有自己自作主張的權力,以致有今天的事。」 宋錢和馬懷仁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公子,我們該死。」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不必如此,事已至此,我不會追究。」 「謝公子。」 葉歆忽然厲色道:「前天的事,只有我們五個人知道。誰敢洩露半個字,後果自負。宋錢、馬老,從今天起,你們若敢再背著我替我做任何決定,別怪我無情。」 破誓的衝擊確實令葉歆解除了很多道義上的束縳,營救妻子的信念徹底佔據了他的思想,因此就再也無所顧忌了。 宋錢和馬懷仁看著他那冰冷的眼光,心裡打了一個突,有一種身處冰天雪地的感覺,忙不迭地跪倒在香案之前,發了毒誓。 錦兒和紅緂也先後立了誓。 「都坐下,我有話要說。」 四人戰戰競競地坐了下來,看著葉歆不敢說話。 葉歆道:「婚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做些善後的工作。」 「善後?」四人茫然不解,奇怪地看著葉歆。 「對,這是欺君的大罪,不能留有任何破綻,蘇劍豪已經被我送出了京,一年之內應該不會回來,這段日子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宋錢好奇地問道:「蘇劍豪為甚麼一年內都回不來?」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我剛說完的話,怎麼就忘了?」 宋錢嚇得直哆嗦,連聲道:「我該死,忘了規矩,不該知道的事不能問。」 葉歆淡淡地道:「其實也沒甚麼特別,我只不過派了一個高明的殺手而已。」 「殺手?」 「對,就是那個在雙龍城拍賣會上的那個殺手,我雇了她三年,所以你們兩個小心一點,別背著我做甚麼小動作。」 宋錢和馬懷仁似乎感覺到不知甚麼地方有一對眼睛正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葉歆見了他們的反應很滿意,他們對自己有危懼之心便能更好的駕馭他們,淡淡地又道:「我打算用一年時間讓『葉夫人』慢慢地死去。」 「死去?」紅緂首先驚叫了起來,宋錢和錦兒也禁不住叫了出來。 只有馬懷仁點頭讚道:「好招,如此一來便沒有了破綻,蘇劍豪再聰明也不會想到去開棺驗屍。」 紅緂急問道:「我怎麼辦?」 葉歆尚未回答,馬懷仁便搶著道:「這個好辦。夫人死後,公子可以用憶妻成癡為由納二夫人為妾,最好二夫人能懷上孩子,如此一來,公子便更有理由納妾了。」 葉歆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不會這麼巧吧?前夜春風一度,若是有了孩子,可就麻煩了。 紅緂卻盼望著自己能懷上孩子,如此一來葉歆便再也無法扔下她不管了,也許這樣冰柔更能接受自己的存在。 見葉歆呆呆地發愣,馬懷仁追問道:「公子可是如此打算?」 葉歆漠然點了點頭,道:「將來的事慢慢再議吧!賜婚是意料之外的變故,此刻我太引人注目,不太好辦事,好在官位升至五品,還意外的封了爵位,今年的預算已經達到了,雖說地位不高,但手上有實權,算是在官場中站穩了腳跟。下一步我們需要擴充實力,我總覺得這次武道大會會有事情發生,大家做好準備,以便應付突發的事件。」 其實,葉歆本是打算趁機送紅緂離開,因為她原本打算看完武道大會便回國,可事情發生突變,若是堅持原來的打算,只怕紅緂會不答應。萬一有了身孕,於情於理也不能讓她離開。更何況,如果她惹出甚麼事情來,自己的計劃便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而自己身邊的確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紅緂對自己有感情是信賴的根源,問題在於自己不願意接受她的感情,卻又希望她幫忙,於情於理都無法說服自己,事到如今只能拖下去。 紅緂見葉歆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而有些失望,但事情總要有個過程,總不可能要葉歆立即接受自己。 馬懷仁附和道:「不錯,兩位皇子被刺之事來的突然,接著一定會有一連串的後續事件。」 葉歆道:「支援誰繼承皇位的事,我還沒有拿定主意。以我的官位來說,暫時不需要考慮這一點,但不能不留心,因為朝廷無論發生甚麼事,都會與皇位扯上關係的。」 第七集 第九章 宋錢忽道:「公子,我想去平安州一趟。」 「出了甚麼事?」 「平安州的河運有點麻煩,汪寶山似乎有意吞掉我們的生意,下人來報,汪寶山在每個碼頭增派了數名官員,利潤被分薄了許多,有的甚至想獨吞,因此要早點想辦法,否則遲早會把我們都吞掉,公子的安排也會大受影響。」 「不知死活!」葉歆的心情本就不好,又遇上這種壞消息,怒火更加按捺不住。 好重的戾氣啊!在座四人都對葉歆的反應感到驚訝。 雖然葉歆滿臉怒氣,但宋錢和馬懷仁十分高興,這個樣子的葉歆才是他們希望的葉歆,以前的葉歆太過軟弱,正是缺少了這點東西。 葉歆察覺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深吸了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問道:「你想如何處理?」 「下面的人還算機靈,他們將帳目暗藏,又試圖收買這些官員。」 葉歆皺了皺眉,不滿道:「這樣不好,太軟弱了,汪寶山不是甚麼好人,用不著求著他們,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只能壓著他,若等他們的胃口變大再收拾,就晚了。況且平安州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失。」 宋錢十分贊同葉歆的想法,問道:「公子有何良策?」 「反正他們也不是好官,不用留情,先讓他們吃點苦,最後再給點甜頭。還有那個汪寶山,他是三皇子的人,是三皇子在平安州的重要棋子,也是中間的聯繫人,牽制了他便能將三皇子在平安州的勢力壓制住。」 馬懷仁插嘴道:「東主,這種貪權貪利的狗官一定有很多弱點,你去查一下便知。」 葉歆道:「宋錢,京中用不著你,我把平安州的事交給你了,把魏劭也帶去,讓他幫你打理生意以外的事情。」 宋錢大喜,連聲答應,接著便與馬懷仁告辭而去。 錦兒有意讓葉歆和紅緂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笑著道:「葉大哥,你陪小姐說話,我去安排午飯。」說完也走了出去。 眾人一走,屋內頓時又靜了下來,兩人都不知道說甚麼好。 呆坐了一陣,葉歆道:「妹子,委屈你了。」 紅緂低著頭默然不語,葉歆有點過意不去,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撫弄了一下她的鬢絲,道:「你的深情,大哥明白。可我做的事風險太大,只怕將來會不得好死,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紅緂捉住他的手,堅定地道:「賤妾不怕,若與夫君同死,也是賤妾之幸。」 葉歆歎道:「葉歆何幸,竟然能得三位佳人同時垂青,可惜我的心只有一個。」 紅緂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幽幽地道:「只怪夫君如此出眾。」 葉歆苦笑道:「我沒有任何出眾之處,柔兒選擇了我,我已經覺得是天大的榮幸,為了這個,我一直堅守著自己的承諾。」 紅緂問道:「除了柔姐,夫君真的沒有喜歡過其他女人嗎?」 葉歆猶豫了一下,沉聲答道:「以前有。」 紅緂猛的抬頭凝視著他,然後苦笑著道:「一定是那個仙子般的姐姐,若昨天的事換成那位姐姐,夫君只怕必定會欣然接受吧!」 葉歆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若是凝心成為自己的新娘,自己會有甚麼反應,也沒有信心回答這個問題。 紅緂自言自語道:「這也難怪,那位姐姐實在太美了,一塵不染,連我都心動。」 「是啊!美的讓人神清氣爽,猶如身在仙林一般,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好嗎……」葉歆看著台上閃爍著的燭火,腦中出現凝心的仙姿玉貌──自己何嘗不是逼著她破了誓言,而今自己也破別人逼著破了誓言,這恐怕就是報應吧! 紅緂就像發覺了葉歆心底深處的小秘密一樣,驚奇地看著他。 葉歆回過神來,見她如此,連忙解釋道:「妹子別誤會,凝姐姐只是我最好的知己。」 紅緂笑道:「我可沒說甚麼,你多心了吧?」 葉歆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氣氛立即輕鬆許多。 紅緂悄聲調侃道:「想不到夫君的心底還有一個小小的房間留給別人,希望將來我也能佔一個。」 葉歆微微一笑,道:「你早已佔了一個,叫妹子。」 紅緂勃然變色,隨即又恢復正常,淡淡地道:「希望將來我的房間會大一點,最好能改個名字。」 葉歆明白她的意思,歎了口氣,道:「妹子,我愛柔兒,並不是為了指腹為婚,也不只是為了一個『血劍之誓』,它故然重要,但早在『血劍之誓』之前,我就決定了一生一世要和柔兒在一起,永不分開,那是因為柔兒和我有一段難以忘懷的童年生活。」 看著身邊的那把血劍,葉歆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會心的微笑:「兒時和柔兒在一起的日子真令人懷念啊!一輩子也不可能忘掉。」 「夫君,能告訴我,你們的一切嗎?」紅緂癡癡地看著葉歆,她覺得葉歆的這種意態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任何人只要看到葉歆眼中散發出來的柔情,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好啊!這恐怕要從我懂事開始說起。」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幼年時的情景,接著他講述了一段平凡而感情真摯的童年生活。 「我天生體弱多病,長年臥於病榻之上。幸得岳父醫術高超,長年以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提氣補血,才使我的健康開始好轉。因為我不能下床,唯一陪伴著我的,只有柔兒。她是我兒時唯一的朋友,我們每一天都見面。當時我喜歡看書,甚麼書都看,就連吃飯也手不離書,常常一手扶書一手持筷,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因此父母都笑我是小書癡。可誰也不知道,我是為了柔兒才看這麼多書,她喜歡聽故事,每天都乖乖地坐在我的床頭,聽我說各種各樣的故事,風雨不改。因此每日相見就成了習慣,只要一天不見就覺得少了點甚麼,但一見到她,我就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人人都說我是『廢物』,是她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廢物。」 紅緂自言自語道:「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從相愛到至死不渝,真令人羨慕。」 「是啊!我們每天相見,柔兒總是紮著兩條可愛的小辮子。她幫我改了一個小名,小葉子、小葉子,叫得多親密啊!至今我的腦海裡還迴盪著那甜蜜的叫聲。每次上街,我們總是手牽著手,鄰居都喜歡拿我們開玩笑。」 說到這裡,葉歆學著鄰居的叫聲,繪聲繪色地道:「『小柔兒越來越漂亮了,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嘿,小倆口又出來玩啊!小葉歆,你可真有福氣,有這麼漂亮的小媳婦。小倆口感情真好,將來一定有好結果。』柔兒每一次都羞得小臉通紅,急忙鬆開拉著我的手想跑,可我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就是不放,我每一次都有一種感覺,一輩子都不想放開柔兒的感覺。」 紅緂聽在耳中,彷彿見到了當年的葉歆和冰柔,兩小無猜,手牽著手在大街上走的樣子。 葉歆越說越投入,完全沉醉於兒時的記憶之中:「兒時的我最喜歡地理遊記一類的書,人人都因為我不能練武而惋惜,柔兒剛好拜了陳剛伯伯為師,說要一輩子保護我,我那時就想『難道無法學武就真的那麼壞嗎?爸爸不是說從文也能有所成就嗎?可是,大家還是一臉遺憾的樣子。哎,我該怎麼做呢?我既不想去衝鋒陷陣,又不想成為武林高手。其實,只要能保護自己就足夠了。可我手無縛雞之力,又怎能保護自己?』然而柔兒令我改變了想法,我雖然希望柔兒在我身邊一輩子,但大丈夫當能功成名就、封妻蔭子,怎能靠妻子來保護呢?於是我下定決心,要學習軍略之術。」 忽然葉歆的神色變得極度傷感:「可我如今做了官,又怎麼樣?柔兒被關在籠子裡度日如年,我學了那麼多東西,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還說甚麼照顧她一世,我是蠢豬、是畜牲,連一個誓言都守不住,罪該千刀萬剮!」他越說越激動,雙手扯著自己的頭髮,嚎啕大哭起來。 紅緂嚇呆了,連聲勸道:「只要我們不斷地努力,柔姐會有出來的一天,你千萬不要失了信心,否則柔姐就沒有希望了。」 葉歆突然猛的站了起來,緊捏著拳頭,恨恨地道:「無論如何,我都要救柔兒出來,誰敢擋我,我必誅之。」 紅緂見他如此,只能默然以對。 葉歆平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我還要去一趟衙門,等我回來再一起入宮,晚上我還有事要去見魏劭。」 「為甚麼要去見魏劭?」 葉歆歎道:「宋錢和馬懷仁這兩個人還是防著點好,不是怕他們反叛,而是怕他們自作主張惹出禍事,這次我將魏劭安排在平安州就是防著宋錢壞了我的事,買賣上的事我不會干涉他,但其他的事不能不管。」 「夫君說的有理,不過我覺得馬老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材。」 「是啊!馬老之才足以立於廟堂,不過他似乎意在經商,他跟著我只是為了讓他的兒孫將來有個好的出路。」 「如此說來,想抓住馬老的心,只要對他的兒子好一點就行了。」 「我也是這麼想。馬昌皓是舉人的身份,讓他做個**品的小官也不是太難的事。但我還在猶豫他以甚麼身份進入官場,若我親自推薦,未必會有效果,反而會授人以柄。讓他投入其他勢力倒是不錯,只是怕他真的投了過去反而壞事。」 紅緂一揚秀眉,道:「夫君,這是你的不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馭下的手段在於收放自如,要先有馭下的信心才能讓手下信服,否則你得不到人才。我父親待人寬和,治軍嚴正,這才能使軍心穩定而人望高昇。同樣的道理,夫君若不能駕御屬下,如何能成大事?夫君的缺點在做事不夠果斷,尤其像我們這樣身處危險之中,需要的是大膽和細心,機會稍縱即逝,當做則做,不可猶豫,你若是不改一改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成功。」 葉歆聞言大驚,立即向紅緂深深一揖,道:「妹子良言,大哥領受。」 紅緂摸了摸葉歆鬢角的幾根白髮,歎息道:「夫君事必躬親,不願意假手他人,可要做的太多,這樣太累了。你看你,才十八歲,鬢角便已見白,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啊!」說著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葉歆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憐惜地伸手為她抹了抹眼淚,微笑道:「我也希望有人能幫我,但可信的人實在太少,我不能不小心謹慎,不過以後有你這個女將軍幫我,我也可以輕鬆一點。」 紅緂抿嘴一笑道:「我只不過從父親那裡學來的,沒甚麼大不了。」 葉歆道:「久仰大名,可惜未能一見。」 紅緂淺笑道:「這還不容易,將來我們一定有機會一起去見他老人家。」 葉歆見她又扯上這個話題,苦笑了幾聲,道:「不如我把聚賢池的人都交給你。」 紅緂自信地道:「好啊!以後我幫你理事,別小看我這個將軍。」 此時,錦兒端著飯菜進來,見兩人有說有笑很高興,笑著問道:「甚麼事說的這麼高興?」 葉歆笑了笑道:「你們吃飯吧!我到衙門走一趟。」說罷換了官服逕自離去。 紅緂傻傻地看著葉歆的背影,錦兒調笑道:「小姐,人都走了,別看了。」 紅緂歎著氣道:「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把我當妹妹看待。」 錦兒勸慰道:「小姐,昨天葉大哥還氣得暴跳如雷,現在便有說有笑了,可見葉大哥轉變的很快,說不定很快就接受你了。」 紅緂搖著頭道:「夫君不是這種人,他只不過將憂傷放在心的最深處,昨天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以前的他就像是一片水,清澈透明,讓人一下便看穿了;今天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將自己封鎖了起來,不再讓外人看清楚,如同漆黑的夜晚一般,我根本無法觸摸到他的心。」 錦兒笑道:「小姐別多想了,葉大哥怎麼可能捨得扔下你?只要柔姐答應,便不會有事。」 「我正是擔心這一點,夫君回來之時並未提及柔姐的反應,還要我們發誓不許透露半個字,我覺得夫君應該沒有如實對柔姐坦白一切,也就是說他覺得柔姐不會接受這個事實。我很害怕,夫君方才說的話好像隱藏著甚麼。」 錦兒見她言之鑿鑿,也禁不住擔心起來。 葉歆去到衙門口,正巧碰上了一直看不起他的軒丘梁。 軒丘梁一見到他便譏諷道:「葉大人新婚燕爾,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 葉歆不願應酬他,隨口應道:「武道大會事情繁瑣,不能不來。」 軒丘梁撇了撇嘴,道:「葉大人不知道嗎?一百多個參賽門派昨天一同上了一份萬言書給皇上,還說要罷賽。他們也太猖狂了,居然要脅皇上,真是不知死活。幸好皇上為了兩位王爺被刺的事煩心,還沒看那份萬言書,否則有不少人要倒大霉了。」 葉歆大驚,急聲問道:「真有此事?」 「衙門裡都知道,葉大人,你可要小心啊!他們若真的罷賽,你也難逃罪責。皇子怪罪下來,可不好受啊!」軒丘梁說罷,傲然地笑了笑,揚首而去。 這次的行動一定是趙玄華暗中策劃的。他究竟想幹甚麼呢?這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軒丘梁既然說「所有門派」,也就是指扎猛大哥的聖槍山也參與了此事,他怎麼會突然變卦了呢? 葉歆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的覺得身心疲憊,心中無比的厭煩,有一種掛冠而去的衝動,可妻子的困境令他逼著自己打起精神。 雖然軒丘梁看不起他,但兵部衙門之中,與葉歆相厚者不少,見他到來都一一賀喜,尤以他的直系下屬為甚,可喜色之中難掩愁容。 葉歆問道:「那些門派真要罷賽?」 與他最親近的兵部主事成泓歎道:「真的,萬言書已經遞了上去,若真的罷賽,我們這些人的官位只怕都難保。」 「難道沒有人去勸勸他們?」 「沒用,那些人自恃著武功高強,不聽人勸。」 「只要勸服帶頭的門派,便可阻止他們罷賽。」 「帶頭的都是一流門派,你也知道,官員中有不少是從這些門派出來的,不少更領有兵權,雖說已不在冊,但難免藕斷絲連,自然會維護他們的利益。如此一來,這些門派便有了靠山,所以我們面對的不只是那些門派,還有這些官員。」成泓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聽說侍郎卜大人也贊成他們的說法,他是這次武道大會的主辦人,說話有很大的影響力,連他都支援,我們無論做甚麼都無濟於事,看來還是等著被罷官吧!」 葉歆聽了成泓的一番話,恍然大悟,心道:「原來趙玄華是想在朝中製造矛盾,動搖皇室統治的根本。這一招果然陰狠,皇帝若是答應武學門派的要求,他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兵買馬,如此一來,地方上的大員自然也可以公開招攬武士,甚至招攬私己,圖謀不軌;皇帝若是不答應,他們便可以藉機挑起官員對皇室的不滿。」 「卜大人這麼做,不怕皇上怪罪嗎?」 成泓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他怕甚麼,他有皇子做後台,有事就往我們身上推,這種官場的老手若沒有辦法也不會站得穩。」 葉歆知道成泓一向剛直,不肯參與任何派系,做了十幾年官還只是個正六品,因此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勸道:「既然如此,何必想它,還是多考慮我們的將來吧!」 成泓歎道:「沒辦法,我們甚麼也做不了。老弟,你有辦法嗎?」 葉歆笑了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解決不了的事,那些門派鬧事無非是為了名和利,只要找到折衷的方案,事情也許有轉機。」 成泓點頭道:「對,我再安排人去遊說那些帶頭的門派。老弟,我先走一步。」說罷拱手離去。 第七集 第十章 葉歆在衙門內轉了一圈便離開了。回到府中,紅緂已經準備好了。由於冰柔是三品誥命的身份,她也換了誥命的服色,以氣度來看,她比冰柔更加適合這身衣服。 她的臉上施了點粉,沒有染上胭脂,鬢角攢了一朵粉紅色的薔薇,看上去弱不禁風,有一種怯弱之態,顯得楚楚動人。 紅緂在葉歆面前轉了一圈,問道:「我這個樣子可以嗎?你說要安排『葉夫人』死去,因此我添了點病容。」 葉歆看得連連點頭,讚道:「不錯,妹子果然聰明,不過化妝始終有破綻,還是我來幫你。」 說罷,他從懷中拿出一片奇特的葉子,然而將之貼在雪籐上,不一會兒葉子便枯死,之後再用籐在紅緂的手上和頸子上輕輕刺了幾下。 過了一陣,紅緂便覺得呼吸有點不順,身子軟軟地,使不上勁:「我是怎麼了?」 葉歆連忙挽著她的纖腰,愧然道:「委屈你了,回來我就幫你解開。」 紅緂把頭擱在他的肩頭,心裡說不盡的高興,寧願葉歆能一直這樣擁著自己。錦兒在一旁調笑似的向她不停地眨眼,紅緂嬌嗔著瞪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 葉歆知道紅緂在想些甚麼,無奈地苦笑,半擁半抱地將她扶上了馬車之後便往皇宮而去。 「夫君,你怎麼隨手弄了一下,我就變成了這樣?」紅緂躺在葉歆的懷中,發覺自己連說話都懶洋洋,心中實在驚奇。 葉歆把嘴貼在她的耳邊,小聲道:「妹子,其實這只不過是用了一種令人軟弱無力的草藥,再利用經脈延緩身體的運作,這可比化妝更真實,就算是御醫也查不出甚麼。」 「原來如此。」紅緂倦縮在葉歆的懷中,連話都懶得說了。 去到宮門,侍衛早已得到皇上的旨意,因此將他們夫妻引到養心殿。 「臣葉歆參見皇上!」 明宗一臉病容,半躺在龍榻上,而皇后則坐在他的身邊。 葉歆道:「皇上既然龍體不適,微臣還是先行告退。」 明宗擺了擺手,道:「沒事,只不過是小恙而已。」 皇后指著紅緂,笑著對明宗道:「皇上,你看,多標緻的美人啊!我見猶憐,難得如此專情。」 明宗點頭笑道:「是啊!說實話,葉歆的樣貌只是普通,這孩子居然能舍下蘇劍豪,實在難得,也不枉我封了誥命。」 皇后慈祥地向紅緂招了招手,道:「孩子,你過來讓我看看。」 「是!」紅緂見過大場面,表現的很鎮定,緩緩走到皇后的身邊。 皇后抓著她的手細細地瞧了很久,眉頭忽然一皺,道:「孩子,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不會是有甚麼病吧?」 紅緂輕咳了幾聲,答道:「稟皇后,早些日子偶染風寒,誰知竟無法痊癒,從此體弱多病,幸得相公照顧才能活到今日。」 皇后憐惜地摸了摸紅緂的臉,道:「多可憐的孩子,怎會遇上這種事?皇上,不如叫御醫為她診治一下?」 皇上也覺得可憐,點頭贊同,吩咐身邊的太監道:「傳御醫。」 「謝皇上恩典!」葉歆慶幸自己提早做了手腳,若只靠化妝,根本無法瞞過別人。 明宗又道:「葉歆,為朝廷辦事還順心吧?」 「蒙皇上恩典,微臣一切都好,現正參與武道大會籌辦一事,只盼著盡力為皇上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明宗聽到「武道大會」這四個字,眉頭立即皺了起來,臉泛薄怒。 葉歆察顏觀色,知道明宗一定在為萬言書心煩,問道:「恕微臣斗膽,皇上可是為了罷賽一事煩惱?」 明宗冷哼了一聲,道:「這群目無王法的傢伙,居然敢要脅朕,真不知死活!朝中的大臣竟然也跟著他們鬧,成何體統!」 葉歆歎道:「微臣正為這事惶恐,萬一他們罷賽,微臣萬死難辭其咎。」 明宗道:「愛卿,這與你無關,不必自責。他們自恃武功高強,越來越不將朝廷放在眼中,這次竟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事情,這事朕要重重辦理,不能讓他們得意。」 葉歆順著明宗的口氣,道:「微臣也同樣擔心,倒不是因為他們罷賽,而是怕這種結黨營私的情況,萬一下次再要求甚麼,可就不好辦了。」 明宗一拍桌案,道:「這話有理,他們根本就是結黨,朕平生最恨人結黨營私,尤其是朝廷的事,結黨有百害而無一利。我一直都懷疑就是這群人刺殺兩位親王,意圖不軌。如今看來,這事十有**是他們幹的,明天我就叫刑部去查,若真是他們幹的,朕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葉歆拿捏不準自己最好的立場,覺得還是少言為妙,因此不敢多言。 明宗忽然問道:「葉歆,我記得你去年科考的那篇『武德賦』寫得很好,其中也抨擊了門派的害處。」 「是,微臣寫得正是『武德賦』,言辭過於偏激,請皇上恕罪。」 「不,那篇文章寫得很好,武事開國,文事治國,如今天下太平,沒有必要人人練武,武事只應做強身健體之用。朕覺得學武之人太多,對治國造成了不少難處,例如金劍門,昌州密報說他們居然搶劫賑糧,如此十惡不赦,然而天下竟有那麼多門派為他們鳴不平,朕心如何能不痛。這些學武之人只知道忠於門派,不知道忠於朝廷,這是朕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葉歆不知道如何回應,轉頭瞥了一眼,皇后和紅緂不知甚麼時候已經走了。 明宗看了他一眼,問道:「葉歆,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微臣認為,武道大會舉行在即,若是因此壞了這個天下注目的大會,臣怕會影響皇上的威望,而且此時他們萬眾一心,短短幾天很難查出甚麼,不如先安撫他們,待武道大會之後再行嚴查,那時他們的聯盟較為鬆散,容易查出真相。」 「說的有理,不愧是朕的狀元。這些武學門派一定要剷除,否則必定會有無窮後患。朕一直打算頒布禁武令,可反對聲浪太重,不得不緩行。如今正是個大好機會,不管是不是他們派人刺殺兩位皇子,朕都會以此為由,強制他們解散門派。」 葉歆吃了一驚,皇帝居然想做這麼大的動作──禁武不是件小事,控制不好可能會引發社會動盪。然而明宗接下去的命令更使他嚇出一身冷汗。 「葉歆,就以你那篇『武德賦』為藍本,寫一篇『勸禁門派書』,將廢除門派的好處宣告天下,然後朕批一批,再頒布政令。」 聽到皇帝的一番話,葉歆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這一篇「勸禁門派書」足以令自己剛建立起來的聲譽蕩然無存,不但如此,還會招來全天下習武之人的恨意,以及朝中官員的敵視。 想到天下的習武之人都要與自己作對,葉歆便覺得天地一片昏黑,前途迷茫,自己的計劃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 然而聖命難違,自己不可能拒絕皇帝,可萬一皇帝有一天反悔,自己就會被當成替罪羔羊,背負所有的罪名。 明宗見他沒有立即回答,沉下臉來問道:「怎麼,不願意嗎?」 葉歆感覺到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道:「皇上恕罪,如此大事,微臣方纔正在考慮如何寫好這篇文章。」 明宗滿意地道:「這是國家的頭等大事,辦好了,朕自有升賞。你年紀雖輕,但做事沉穩幹練,比起那些老臣毫不遜色,日後必是國家的棟樑。」 「謝皇上誇講,微臣一無背景,二無財富,只有一顆忠心為國效力,為皇上盡忠。」葉歆表面上高興地跪倒謝恩,心裡卻埋怨道:「這事若是辦完了,我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柔兒出來的日子只怕也要推遲。雖然早知皇帝是個厲害的角色,卻想不到他如此奸猾。」 「朕還有事,你下去吧!」 葉歆在宮門等候紅緂,心裡焦躁得一反往日的沉穩,坐立不安──面前這道難關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等了良久,才見紅緂高興地走了出來,葉歆快步迎上去扶著她。 紅緂依在葉歆的懷中,笑著小聲說道:「夫君,方纔那個老醫師說我五臟皆損,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跡,我差一點笑死了。」 葉歆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將紅緂扶上馬車之後,便一聲不吭。 紅緂見他神情怪異,眉宇間有濃濃的愁意,奇怪地問道:「夫君,出了甚麼事嗎?」 葉歆長歎了一聲,伸手幫紅緂解除身上的禁制,不再多言。紅緂沒有再問,只是溫柔攬著他的腰,靜靜地讓他思考。 回到府中之後,葉歆並未停留,換了身衣服便帶著紅緂直奔「雪竹莊」,同時吩咐丁才將親信召集到「雪竹莊」等他。 時至傍晚,夕陽西下,「寧氣堂」的氣氛卻是異常的凝重,屋內聚集了葉歆所有的親信,紅緂、宋錢、馬懷仁、馬昌皓、龍天行、丁才和丁旭兩兄弟、魏劭及其表弟張肅和張廣。 當葉歆說完了皇帝的意思,所有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 葉歆端坐正中,環顧眾人,沉聲道:「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叫大家來,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這是關係到我們所有人的大事,弄不好會身敗名裂,當然,我是主要參與者,你們所面對的困難不如我,但既然大家同坐一船,就應當同舟共濟。」 魏劭是習武之人,對皇帝要頒令廢除門派自然不滿,搶著道:「公子,這事不能做,寧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天下所有的武者。」 馬昌皓辯道:「這是皇上的命令,抗旨是要殺頭的,說不定還要滅九族。」 張肅道:「怕甚麼,有天下的武士支援你,還有那麼多武士出身的官員,皇帝不敢動你。」 丁旭道:「激怒皇帝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皇帝現在不下手,等到事情淡了之後也會找個機會下手,結果都一樣。」 魏劭道:「索性結合天下的武士反了。」 馬懷仁搖了搖頭,道:「異想天開!憑我們這些人,還沒進城就被人給殺了。」 宋錢道:「說來說去都是死路,沒有人想到甚麼妙計嗎?」 紅緂忽然說道:「為甚麼要選呢?不選不就成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皇帝收回聖命,反正聖旨還沒有向外公佈。」 馬懷仁撫掌大讚:「夫人這話有理,只要改變皇帝的心意便能解決問題。」 宋錢笑道:「難為我們說了半天,原來這麼簡單,還是夫人聰明。」 紅緂邀功似的看著葉歆,葉歆卻沒有半點喜色,沉吟道:「沒有那麼簡單,皇上說他早就有這個打算,這次只不過是藉機行事而已,我不認為他會輕易地改變主意,除非有甚麼一連串的大事發生,使皇帝無暇處理此事。」 丁才道:「其實此事並不是只有壞處,若從好處想,這算是難得的機會。這件事之後,公子也許能成為皇帝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也能更早一些接近權力的中心,問題是我們能否承受這事帶來的負面影響。」 張廣立即反對道:「不行,不能為了一人的私利而害了全天下的習武之人,這種事傳出來影響太大。」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冷靜,然後自言自語道:「皇上年紀大了,看他的樣子能撐三五年就不錯了,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應該是繼位的問題,因此穩定天下,讓未來的儲君能夠在安定的局勢順利登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然而這道禁令一下,必定朝野震盪,弄不好還會有人造反,這種情況實在不利於天龍朝將來的發展。」 宋錢道:「一定皇上老糊塗了,考慮不夠周全。」 「不是,皇上雖然病體纏身,但神智清明,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如今的朝局沒有因為奪嫡而變得混亂,全賴皇上有效的控制大局,因此這一步棋不會那麼簡單。」 馬懷仁道:「公子,不是老朽多言,公子只怕想得太多了,若是從這條思路上去想,根本不可能找到答案,除非皇上親口告訴我們他的用意。」 葉歆苦笑道:「也許吧!不過凡事考慮周全總是好的,或許皇帝是要借刀殺我。」 「不會吧?」葉歆隨口一言嚇得眾人皆驚。 葉歆聳聳肩,道:「說笑而已,不必擔心,皇上要殺我,只需一句話就行。」 眾人都笑了起來,心情也輕鬆許多。 葉歆淡淡地又道:「既有聖命,這篇『勸禁門派書』無論如何都要寫,如何轉危為機就看我們的能力,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將來的大事也不必再談。不過我有信心,一定會成功,而且必須成功。說句實話,我不願得罪天下人,但從不怕得罪天下人,然而成功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和事阻礙了我們的計劃。」 在座的人被葉歆輕描淡寫的一番話說的鬥志昂揚,他們都是為了功成名就而跟在葉歆身邊,因為他們相信葉歆的能力,同時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紅緂傾慕地看著葉歆,心中自豪地讚著,這才是我紅緂的夫君。 靜了一陣,紅緂建議道:「不如我們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來,如此一來,即使皇帝別有目的,我們也能找到應對之策。」 眾人都贊同她的意見,於是七嘴八舌的將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說了一遍,紅緂細心地聽著眾人的意見,並將眾人所想一一記錄在案,以作參考。 葉歆卻閒在一旁,錦兒捧著一碗茶走到他的身邊笑道:「葉大哥,小姐多熱心啊!你可要對她好一點。」 葉歆接過茶碗,眼角瞥了一下紅緂,不勝感歎──紅緂如此善解人意,有她幫忙實在是大幸,若沒有那事就更好了。 錦兒好奇地小聲問道:「葉大哥,你跟柔姐說了嗎?」 葉歆被她撩起了最煩心的事情,眉頭又皺了起來。他瞪了錦兒一眼,正想說話,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施展遁術向「雪竹莊」遁來,心中大驚,急忙開門向外遁去。屋內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個個呆若木雞。 第七集 第十一章 來人也察覺到同樣有人用遁術迎向自己,大吃一驚,急忙返身遁逃。 可葉歆的遁術出神入化,反應極快,屋外的一切植物都成了他的指引者,因此很容易便發現來人的蹤跡。然而他不想讓莊內的人知道他會道術,所以並沒有在莊內堵截來人,而是等到來人走到莊外的樹林,方才將他截住。 那人見葉歆追到前面,索性停了下來,背著手悠然地上下打量了葉歆一番,然後微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修道之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木行道士,小小年紀能將遁術修煉至如此境界,實在難能可貴。」 「你是何人?為何深夜?!」葉歆冷冷地看著他,眼前此人大約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扎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 那人微微一笑,揖手道:「貧道朱雀。」 「朱雀!」葉歆再打量了他一下,臉色變得更冷,森然道:「原來你就是朱雀上師,是趙玄華派你來的嗎?」 朱雀上師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不只如此。」 朱雀略加思考,道:「原來是你抓了我們三個人,難怪知道這麼多。」 「不錯,人是我抓的,今天還有你。」 話剛說完,葉歆的雪籐已攻至朱雀上師的胸前。朱雀上師沒有絲毫驚慌,左手在空中急書,剎那間,雪籐已被一道火網擋住了。 葉歆增加了道力,舞動著雪籐上下翻飛,尋找火網的空隙。而朱雀上師也全力施展道術,一方面利用火網護身,另一方面火網不時飛出細小的火龍,反攻葉歆。 葉歆連忙施起葉壁擋之,可樹葉很快就燒著了,形成了更大的火龍,向葉歆的面門撲去。葉歆大驚失色,連忙施展遁術避開。 朱雀上師邊打邊說:「雖說金克木,可實際上木行道士最怕的不是金行道術,而是火行道術,因為木助火勢,你的木行道術越高,我施展的火行道術便越厲害,此消彼長,你還是認輸吧!」 葉歆冷哼了一聲,手臂輕揮,葉壁在他的道力操蹤下高速旋轉,產生了強大的勁風,將朱雀上師的火龍反吹向他自己。 朱雀看在眼中,高興地笑了起來,讚道:「想不到你竟能化木成風,還會這麼多道術,實在是難得的良才。」 葉歆冷冷地道:「還有更多的東西,一會兒你就知道。」 「好啊!儘管施展,我倒要看看你還有甚麼招。」朱雀上師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兩人在搏鬥,而像是在切磋道術。 然而當火龍吹到朱雀上師身上的時候,他反而一臉舒服的樣子,就像是寒冬之中突然找到了火堆一般。與之同時,他的身上溢出了紅色的光,將自己裹在中間,葉歆使用的道力都被他化為己用。 無計可施之下,葉歆只能用道術壓著朱雀上師,使他沒有能力還手,同時也在琢磨著取勝之道。心想既然用道術直接攻擊發揮不了作用,一定要想出其他辦法,否則只有敗北一途。雖然可以用水系魔法收集水元素,但經過上次的事件,他再也不敢輕易使用。 葉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忽然冷冷一笑,道:「誰說木行道術不能治你?!」 說罷,突然消失在空氣之中,緊接著樹搖葉擺,嘩嘩作響,驚飛了棲息在樹上的鳥,響起一陣鳥鳴聲,地上的落葉枯草也慢慢地升起,飄舞在空中。 朱雀上師雖然感受到葉歆在施展道力,但這種感覺來自四面八方,似乎每一棵樹、每一棵草都在產生作用。他知道葉歆是在利用這些景象來迷惑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同時隱藏身形,伺機而動。因而決定以不便應萬變,靜靜地站在原地,閉上眼睛,用心湖來感應道力。 突然,朱雀上師的十丈之內結成了一層厚厚的葉球,將朱雀上師完整的包在裡面,不留一絲空隙。 朱雀上師見葉歆仍是用這招,有點失望,喊道:「收回你的道術吧!這些道術根本傷害不了我。」 葉歆現身於他的面前,冷冷地道:「別小看這個葉球,過一會兒你就知道。」 朱雀上師在球內點燃了火,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葉壁,並沒有發現甚麼特別,只是密封的球內空氣越來越稀薄。 「原來是這樣!」朱雀覺得葉歆想將他封死在葉球之內,微微一笑,手上飛出千隻火鳥,衝向葉球。葉壁遇火即燃,不到片刻,葉球的表面已燃燒的乾乾淨淨,只留下濃濃的黑煙。 撥散黑煙後見葉歆正悠然地看著自己,朱雀上師一臉不高興地道:「你怎麼會用這種小道術來對付我,太看不起我了。」 葉歆森然一笑,道:「對你這種道行高深的人來說,小道術的作用會更大。」 朱雀上師不明所以,四周張望一圈,沒有絲毫的發現,正當疑惑之時,卻發覺自己頭暈目眩、手腳發軟,緊接著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葉歆走到他的身邊冷冷地看了幾眼──趙氏一族之仇不共戴天,此人是趙玄華的軍師,也應對妻子被關一事負責! 想到此處,葉歆恨意滿懷,便想下手殺了朱雀上師。然而心中突然而起的念頭阻止了他,他反而拿出一片草葉貼在朱雀上師的鼻子上。 朱雀上師聞到一股清香之後,慢慢地醒了過來,抬頭見葉歆坐在三丈外的大樹下看著自己,不禁自嘲地苦笑道:「想不到我一世英明,竟然敗在你這個小鬼身上,你說的不錯,小道術果然更能治人。」 「除了小道術,我還有其他的。」葉歆淡淡一笑,伸出手臂,將手掌平攤。過了片刻之後,手心的上空便出現了一個晶藍的水點,約有珍珠大小。 在外人看來並沒有甚麼奇特之處,然而在朱雀上師的眼中卻像是晴天霹靂,他顫聲道:「水行道術?這怎麼可能,一個人怎能同時使用兩種道術,這不是真的。」 葉歆收回了藍色的水球,道:「天下沒甚麼不可能的事,雖說我還沒有練好,但木行道術有水行道術做保護,可以說是無堅不摧,我不想浪費道力,所以沒有用來對付你。」 朱雀上師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過了良久才恢復正常,追問道:「你是如何練成的?」 葉歆道:「你也是修道之人,想必知道道由心生,要自己領會才能成功,我的經驗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 朱雀上師點頭贊同,驚歎道:「太神奇了,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道學有如此境界。」 其實葉歆只不過是收集了一點水元素,令朱雀上師誤以為自己學會木行和水行道術。 此時見朱雀上師如此震驚,葉歆心裡有一種內疚感,轉而問道:「你不問我為甚麼不殺你?」 朱雀上師淡淡地道:「一則,殺我對你沒好處,二則,想必你有甚麼話要問我。」 葉歆問道:「你為何深夜至此?」 朱雀上師微笑道:「深夜無事,想找個好地方修煉道術,走著走著便走到這裡。難道你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葉歆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道:「以前從沒覺得天上的星星是這麼的可恨。」 「星星!可恨?」朱雀上師聽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著他。 「做我的部下,如何?」葉歆依然看著天上的星星。 朱雀上師微微一笑,問道:「你是誰?」 「葉歆。」 朱雀上師驚奇地再次打量他一番,道:「原來是你,名動天下之人,想不到還是個道士。看來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憑甚麼?」 「趙玄華又憑甚麼?我看你不是普通的術士,而是真正的道士,本應自由自在地遊歷四方,修煉道術,怎麼會參與這紅塵之事,還助人篡權奪位?」 「他……」朱雀上師陷入了無限的思潮之中。 葉歆轉頭看著他,朱雀上師的眼睛之中有無盡的悲傷和無奈。葉歆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答案。 過了半晌,朱雀上師才沉聲道:「他是我的女婿。」 「女婿?難怪!」 朱雀上師反問道:「你不也身在官場嗎?這又是為甚麼?」 葉歆被勾起心中之痛,慘然一笑,接著長歎了一聲。 「你也不是自願的吧?不錯,我本不想出山,只是唯一的女兒嫁給了趙玄華,可惜婚後不到三個月就得了急病身亡,她臨死前求我幫她丈夫完成大事,我當時正處悲痛之中,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事後雖然後悔,但女兒已去,做父親的總不能不守信用,這才出山幫趙玄華。」 葉歆感同身受,歎道:「原來又是誓約!是啊,既然立了誓就應當履行誓言,否則便對不起她了。」 此時的兩人就像是一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互吐著心聲,看到此情此景,誰也想不到兩人竟是敵人。 朱雀上師好奇地問道:「小鬼,你應該春風得意才對,怎麼一臉愁容,不會是為了我吧?」 「不錯,正是為了你。」 「我?」 「是你設計讓武林門派上萬言書的吧?」 朱雀上師笑道:「錯了,那不是我的計策,我昨天剛入京,這些事都是我那女婿干的。」 「好計策,想不到趙玄華還有這等能耐,能夠引得皇上與大臣之間產生對立,你們也好乘機混水漠魚,大撈好處。若是皇上大怒,殺死幾個,你們就更高興了。」 朱雀上師連連點頭,讚道:「不錯,居然能看的這麼深入,孺子可教。」 「我這個武道大會的管理者卻倒了大霉,你們若是罷賽,我的官位就不保了。」 朱雀上師恍然大悟,笑道:「不如你投入我的門下,也許更有好處。」 葉歆啞然失笑,道:「你居然招攬我,我還想讓你做我的屬下呢!別忘了,我剛饒了你一命。」 朱雀上師大笑道:「若論心計,你倒是不差,道術更在我之上,不過我習慣了我行我素,做你的屬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況且你好像沒有甚麼令我動心的實力。」 「不錯,現在我沒有甚麼實力,但實力這東西可以借、可以奪,也可以隱藏,視乎實際的需要而定。」 「這話不錯,不過我為甚麼要相信你這虛無的答案?」 「除非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否則不會問這個問題。」 朱雀上師又問:「我的女婿明擺著想當皇帝,你這小鬼不知道想幹甚麼?」 葉歆聳聳肩,道:「一樣是想得到權力,但結果卻不一樣,我只是想招集天下的修道之士,共同突破道學上的難關,可惜天下太大,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況且像你我這樣真正的道士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是膚淺的術士,沒甚麼能力。」 朱雀上師聞言大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驚問道:「這怎麼可能?」 葉歆歎道:「就是難,才要有人去做。雖說道術不再被朝廷視為妖術,但在大部分人的心中,道術仍是等同於妖術,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修煉道術。只有我們才明白道學是甚麼,我希望掌權之後立道學為國學,從此便可光明正大的修煉道術,這樣豈不是更好?」 朱雀上師滿臉敬意,向葉歆深深一揖,道:「貧道修道四十年,只思自行修道,從未想過將道術推向正統,今日與小友一談,如當頭一棒,喚醒了貧道。」 葉歆道:「道長不必如此,我也有私心。」 朱雀上師笑道:「凡人皆有私心,不足為奇。不過此事難度極大,眠月大陸以武為重,即使你掌握了權力,也未必能推行新政。」 「那也未必,只是處理得當,不難做到。」 「其實皇帝登基之初便有人提過此事,皇上也同意,但因反對之聲太大,只得作罷。連皇帝都辦不到的事,難道不難嗎?」 葉歆初聞此事,好奇地問道:「皇上同意?你從何而知?」 朱雀上師道:「其實皇宮之內就有道士,而且道力高深。」 葉歆想起當時自己夜探皇宮之事,喃喃地道:「原來那種力量真是道術。」 朱雀上師歎道:「不但是道術,而且是五行合一,根本無從破起,我闖了幾次都闖不進宮門。」 「五行合一!」葉歆又驚又喜,皇宮中的道士既然能夠五行合一,想必也能化解五行,自己若是能得到他們的幫忙,柔兒便能很快出來。 高興了一陣,葉歆又陷入了苦惱之中──自己憑甚麼去求皇上呢?! 一則,此事外人不知,皇上也許不想讓外人知道,若是冒然去求他,恐怕不妥;二則,皇上必會察覺成婚之事是假的,萬一皇上不答應,同時自己又說了實話,只怕面臨的將是一場更大的災禍。 唉,當年若走這一步,只怕柔兒早就出來了,可走到今天,一切都無法回頭,只能繼續自己的計劃。也許有一天自己能直接接觸這些道士,請他們幫忙。 朱雀上師見葉歆一時笑一時愁,好奇地問道:「五行合一,與你何關?」 葉歆道:「沒甚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朱雀上師笑道:「你就是這樣求人的嗎?」 葉歆長身一揖,道:「請先生助我。」 朱雀上師抬頭看了看星空,緩緩地道:「我若助你,豈不是違背了我對女兒的誓言?」 「是啊!誓言還是不要輕易違背,否則後悔莫及。」 朱雀上師詫異地看著葉歆,問道:「既然你不想做皇帝,而我女婿想做皇帝,為何不結盟?」 葉歆哼了一聲,道:「趙玄華似乎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人。」 「王侯將相,焉有種乎?我那女婿雖然不是甚麼大才,但至少有些實力,還有點小聰明,就算不能統一天下,也能獨霸一方。」 葉歆搖頭道:「天龍朝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獨霸一方也不是容易的事,否則我不會選擇做官。」 朱雀上師神秘地一笑,道:「皇帝老了,只要他一死,誰也沒有這個能力掌控一切,到時候只有四分五裂,你這個文官恐怕沒有甚麼用武之地。」 葉歆道:「不錯,皇帝是老了,我看最多還有三五年的命。不過,只要皇帝在這三五年佈置好一切,讓未來的皇帝可以順利繼位,你們恐怕無法如願。」 朱雀上師的眼中閃出一絲異彩,道:「只要他沒有時間去準備,一切都可如願。」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想暗殺皇帝,恐怕沒那麼容易吧?再說,他身邊有道士暗中守護,誰有這能力殺他?」 朱雀上師輕笑道:「不錯,殺了他,對我們也許有點好處,但我們並沒有實力殺他,我連皇宮都進不去,要殺他談何容易。」 「不是你們?難道是……」 「小鬼,別亂猜,猜錯可是要惹禍的。」 葉歆沉吟了半晌,直接了當地又問:「不說其他的,你真的不肯過來幫我?」 朱雀上師朝他擠了擠眼睛,道:「有你這麼一個好對手,事情不是更好玩嗎?也許這樣對你更有利。況且,我不想違背自己的諾言。」 「更有利?」葉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終於笑了出來,道:「那樣也好,不過別小看了皇上,與皇上下棋可不容易,隨時有意想不到的奇招。」 「哦?」朱雀上師有些詫異,問道:「皇帝又有甚麼新招不成?」 「不錯,皇上要頒布廢除天下門派的禁令。」 「禁令?」朱雀上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甚麼好招,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太令人意外了。你又從何得知?」 葉歆苦笑道:「皇上要我寫一篇『勸禁門派書』。」 「勸禁門派書?」朱雀上師拍了拍葉歆的肩膀,同情道:「小友,你惹的禍不小啊!」 「這不是合了你們的意嗎?這道命令一下,天下立時就會有激烈的反響,卻苦了我。」 朱雀上師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皇帝此招必有妙用,倒霉的不只你一個。」 葉歆道:「算了,還是早點想個辦法,讓這禍事的影響減至最低。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說罷便想離去。 朱雀上師忽道:「小友,你的戾氣太重,以致道力不純,若不苦練恐有影響。」 葉歆回頭苦笑著應道:「是啊!有了殺心,道力自然受到影響,誰讓我是木行道士,沒有辦法。」 朱雀上師歎道:「我也知道一點木行道術,限制極大,你能有今天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葉歆暗忖:「若不是上次過度過使用道術,自己的道力何止於此。」嘴上卻好奇地問道:「殺人奪權,陰謀詭計,這些似乎不是一個修道之士該做的,你為甚麼會如此輕描淡寫,毫不放在心上?難道不怕影響修道嗎?」 朱雀上師語重心長地道:「小友,你若是抱這個宗旨,一定不可能成功。」 「為何?」 「道學是離世的學問,我們現在所做卻是相反。試問,用離世之心做紅塵之事,豈能成功呢?紅塵之事當以紅塵之心對之,否則何必多此一舉。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你就必須放棄道學的一切,重新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功。在官場上,千萬不要期望兩全其美,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問題是葉歆一直想不透的問題,得到朱雀上師的指點,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為了妻子,自己不能再守著以前的教條,需要建立新的自我,待大功告成之際再回復真我。 葉歆再次深深一揖,道:「謝道長賜教,葉歆不勝感激。」 朱雀上師微微點頭,飄然而去。 茅塞頓開的葉歆下定決心改變自己,在妻子得救之前,自己需要戴上一個假面具做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第七集 第十二章 回到「雪竹莊」,眾人等得焦急萬分,見葉歆回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紅緂問道:「出了甚麼事?」 葉歆道:「沒甚麼,你們商議完了嗎?」 馬懷仁道:「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甚麼好辦法,只能將一般的可能性說一下,倒是夫人有點意見。」 「夫人,有甚麼想法嗎?」 紅緂聽到葉歆第一次叫她夫人,十分興奮,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如盛開的鮮花般明艷照人,在座諸人都為之一呆。 「夫君,如果可以力保武道大會安然進行,而且是空前的成功,那麼皇帝也許會收回聖命。」 葉歆皺著眉道:「只有八天時間,一切都已就緒,報名的人少之又少,事情很難辦,況且這事是有人暗中串謀而成,必然不會讓大會安然舉行。」 紅緂笑道:「他們既然不願參賽,何必強迫他們?天下練武的人那麼多,這麼好的揚名機會,誰也不會放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參加的人少,何不開放,讓武者以個人名義參賽。這樣便不會有人因為門派的緣故而被迫棄權,而且還會吸引一些普通的武者參賽,報名的人會更多,對於朝廷也有好處,只要人們看到更熱鬧的場面,大會也就成功了,畢竟武道大會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 葉歆沉思不語,頒布禁令之後的武道大會也許會採用這種制度,現在便試行皇上也許會支援,通過名利來吸引更多的人以個人身份參賽,從而減少門派對他們的影響。 魏劭道:「這恐怕也會引起眾多高手的不滿,公子也會有麻煩。」 紅緂又道:「夫君並不是主辦此事的主要官員,武者們就算有甚麼不滿也不會指向他,反而他們自己會產生內哄。現在的制度下,他們個人的利益建立在門派的利益之上,若我們將之分開,他們就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到底要為門派還是自己的將來著想。如此一來,禁武令便不會引起太大的反響。」 「夫人說的有理!」宋錢和丁氏兄弟大聲叫好。 葉歆親匿地挽著紅緂的腰,道:「夫人如此智謀,為夫實在敬佩不已。」 紅緂驚訝地看著葉歆。在外人面前,葉歆還是第一次對紅緂做此親匿之態,她的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葉歆是否在演戲給別人看。 宋錢和馬懷仁對視著會心一笑──葉歆似乎開竅了,也不再堅持原來的想法,這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葉歆道:「日後的危機會一個接著一個,而且越來越難應付,希望大家小心,該讀書的讀書、該練武的練武。」 「是。」 龍天行忽然起身,先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正色道:「公子,天行有句話想說,說出來也許您會不高興,但我還是要說,公子若想篡位,天行就不能再跟隨您。」 馬懷仁怒喝道:「龍天行,怎能忘恩負義?!別忘了是誰栽陪你的!」 龍天行道:「我知道,但大逆不道的事,天行絕對不做,你們可以殺了我,我絕無異議。」 葉歆擺了擺手,鄭重地道:「也許在座諸位都想知道這個答案。事實上,我絕對沒有篡位的意思,但我需要權力,能改變一切的權力。」 龍天行躬身一揖,道:「只要公子沒有不臣之心,天行永遠是您最得力的部下。」 葉歆笑道:「龍大哥的忠貞之心令人佩服,將來一定是朝堂的柱石。」 「公子過獎了。」 其他人都略顯失望,但離目標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也許當葉歆大權在握之時,便會改變現在的想法,因此失望之中也帶有極大的期望。 見諸事已畢,眾人各自散去。 紅緂偎在葉歆的懷中,悄聲問道:「夫君,你這是真是假?」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柔聲道:「晚了,你和錦兒就住在『披雲榭』吧!明日我帶你去城中遊逛。」 「真的?!」 這一晚的驚喜,令紅緂幾乎無法相信是事實,如在夢中。錦兒也替小姐感到高興,想不到這麼快就有好的結果。 葉歆沒有再說甚麼,將她們帶到「披雲榭」,而自己依然回到冰柔所在的小屋。紅緂雖然略有失望,但依然溫柔地送他離去。 是夜,葉歆一直苦思著對策,其實他並不完全認同紅緂的觀點,自己若上奏建言,皇上不但不會廢除禁令,反而有了更好的借口去廢除門派,結果都是一樣,矛頭也一定會指向自己。 不過,這個辦法也有好處,分化門派與武士本身可以使自己有借口解釋一切,也許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吸納武士,但那些掌門必然不會同意,自己如何應對便成了關鍵。而且,必須盡快上奏,若武道大會按原定安排舉行,這辦法就沒有用了。 左思右想之下,葉歆終於決定冒險一試,連夜按紅緂所說寫了奏章。 ※※※ 次日一早,葉歆遞上奏章後,便帶著紅緂在大街上閒逛。 紅緂依然打扮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葉歆的臂膀中,問道:「夫君,我以後都要以這種病容出現在大街上嗎?」 葉歆道:「是啊!委屈你了。我是想讓你習慣用葉夫人的身份外出而已。」 紅緂噘著俏嘴道:「原來不是真的想和我逛街。」 葉歆輕笑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們回去吧!」 紅緂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行!明知人家恨不得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還說這話。算了,難得我們兩個單獨相處,今天我可要逛一天。」 葉歆笑道:「今天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紅緂明知葉歆在演戲,卻也分外享受著這種親匿的感覺。 走了一陣,紅緂小聲問道:「我不明白你為甚麼把錦兒留在『雪竹莊』。」 葉歆貼在她的耳邊小聲道:「錦兒以後都不能出來了。」 紅緂驚問道:「為甚麼?」 葉歆歎道:「為掩人耳目,入京這麼久我都讓你和錦兒戴著面紗,可成婚那日,錦兒也在場,卻沒有戴面紗,若讓有心人發現,問題就大了。」 紅緂想起這事,大驚失色,驚問道:「這可如何是好?!錦兒雖然不算太引人注目,但若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一定大禍臨頭。」 葉歆苦笑道:「所以只好每天出來走走,讓人們習慣了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樣在他們的腦中便不會那麼容易接受傳聞,同時也能樹立一個好的形象,畢竟『血劍之誓』太出名了,若我們不做個樣子出來,同樣會引起注意,只有讓人們習慣了每天有一對恩愛的夫妻在大街上散步,這樣在人們的心底才會有一種印象──我們是令每個人都羨慕的夫妻。」 「每天,你是說每天?」紅緂欣喜若狂,如此一來,葉歆便不會冷落自己,而且每日相當親密的相對,也許能讓葉歆改變想法。 葉歆無奈地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除非殺光當日的賓客。」 紅緂小聲問道:「你不是要安排葉夫人死嗎?這麼做,豈不是無效?」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這麼安排。讓大家都知道你有病在身,而且越來越沉重,這樣才不會惹人懷疑。」 紅緂嬌嗔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對我這麼好。」 葉歆輕笑道:「對待妹子,當然要好一點。」 紅緂氣得噘嘴不說話,將頭枕在葉歆的肩頭。 身旁的人見他們如此親密,在一旁指指點點。 一個青年書生上前行禮道:「兄台有禮,不知能否聽在下兩句?」 葉歆問道:「有何見教?」 「兄台與女子在大街上如此摟抱,似乎有失體統。」 葉歆笑道:「多謝兄台提點,只因拙荊有病在身,不良於行,所以做此親密之態,兄台請勿見怪。」 這青年看了紅緂一眼,果然見她一臉病容,連忙拱手道:「恕小弟冒犯。」 正說著,柳成風和幾位翰林迎面走來,一見葉歆都迎了上來,拱手道:「葉大人,你怎有此雅興與夫人把臂同游?」 葉歆笑道:「新婚燕爾,總不好把娘子冷落在家。」 柳成風等人都沒有見過紅緂的樣貌,此時一見果然國色天香,皆讚道:「尊夫人果然出眾,難怪葉大人一往情深,難得、難得。」 方纔那青年聽了他們的對話,連忙問道:「敢問閣下可是葉歆葉大人?」 葉歆笑道:「正是在下。」 青年大喜,施了一個大禮,興奮地道:「大人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兄台過獎,葉某一介末吏,何堪如此佳譽。」 柳成風插嘴道:「葉大人,這可不對,連皇上都讚賞的人,自當得此佳譽。」 周圍有不少早就聽過葉歆名字的人經過,此時知道他是葉歆,就都圍了上來看個清楚,說出來的話也立時不同。 「葉大人伉儷果真是情深意重,真讓人羨慕。」 「這樣才是真正的夫妻,郎情妾意,真是登對。」 …… 葉歆正是要這種效果,他拱手高聲道:「葉某帶妻子出來散步,驚擾了大家,請大家恕罪。」 眾人叫道:「葉大人夫妻到我們這裡來,是我們的光榮。」 柳成風笑道:「葉大人,恐怕連一品大員也沒有這種殊榮,我可是開了眼界了。」 葉歆正欲回答,突然有人高叫:「師妹!」 紅緂嚇得渾身一顫,臉無血色,好在她早就一臉病容,外人看不出來她的反應。葉歆卻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很鎮定,摟著紅緂的手緊了緊,示意她鎮定下來。 紅緂知道此時不能慌,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假裝若無其事,依然靠在葉歆的懷中。 葉歆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不遠處有四人正走向他們。其中有個中年人,灰衣青褲,看上去應該是這群人的首領。 他身邊有三個青年,正地衝向葉歆,一臉的焦急和痛心。正是請仙台所見的三個青年,葉歆仍記得長相頗為英俊的那個青年叫段延平。 柳成風伸手攔住了段延平,問道:「你要幹甚麼?」 段延平撥開他的手,繼續焦急地衝向紅緂,急聲問道:「師妹,是你嗎?你怎麼了?」 後面的中年人也急步走了上來,焦急問道:「羽兒,是你嗎?」 葉歆退後一步,喝道:「你們是甚麼人?!這裡是京城,容不得你們胡來!」 段延平怒目喝道:「小子,你對我師妹做了甚麼?快放了我師妹。」說著伸手去抓紅緂。 紅緂面對自己的師兄和師父,卻不能相認,心情十分複雜,但這事關係到葉歆的性命,不能稍有疏忽,因而她面帶驚慌之色,說道:「我不是你的師妹。」 段延平一臉不信,喝問道:「小子,你做了甚麼手腳,竟然把我師妹弄成這樣!」說著便想拔劍。 他的師父喝道:「延平,住手,先說清楚。」接著走到葉歆面前拱手行禮道:「在下銀州虎劍門唐廣源,這位公子因何與小徒在一起?」 葉歆淡淡地道:「在下只是與妻子一起散步,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妻子?」段延平吼道:「放屁,我師妹怎麼會是你的妻子!你這個鬼樣子怎麼配得上我師妹,我宰了你再說。」 柳成風搶著質問道:「你們師徒無法無天,竟敢辱罵朝廷命官,還想動手動腳,不想活啦?」 段延平一聽是朝廷命官,愣了一下,隨即叫道:「朝廷命官又怎樣?!我不怕!」 「延平,不得無禮。」唐廣源制止了徒弟的衝動後,說道:「這位的確是我的徒弟,我想我沒有認錯人。」 葉歆微微一笑,反問道:「你的徒弟叫甚麼名字?」 段延平怒目而視,搶著道:「我師妹叫銀羽。」 葉歆笑著對周圍的人大聲問道:「我妻子叫甚麼名字,大家應該知道吧?」 眾人同聲應道:「冰柔。」 葉歆微笑道:「唐壯士,天下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妻子叫冰柔,她不是你的徒兒,而是原落英門護法陳剛之徒。」 虎劍門的四師徒都愣住了,眾口一辭,這些人沒有騙人的理由,可天下怎有如此相像之人? 段延平首先吼道:「我不信,她分明是我師妹。」說著衝到紅緂面前,一手抓住紅緂的手,問道:「師妹,是我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紅緂心裡雖過意不去,但事已至此,只能繼續演下去,因而縮入葉歆的懷中,死命抽出手,驚叫道:「我不認識你。」 葉歆怒目而視,喝道:「好大的膽子,我妻子是欽封的三品誥命,你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罪大惡極,我們去找巡城御史理論!」 周圍的人早已對葉歆夫婦有很好的印象,此時見有人鬧事,自然不高興,都叫囂了起來,紛紛指責虎劍門師徒。 唐廣源心裡雖然疑惑不解,但情勢所迫不得不低頭,只好一個劍步躍至段延平的身邊,將他重手地扔了出去,然後行了一個大禮,道:「小徒冒犯大人,請大人念在小徒思念師妹,饒了他這一次。」 紅緂怕葉歆真的動怒,柔聲道:「夫君,就饒了他們一次吧!」 葉歆對著紅緂微微一笑,道:「娘子所言,為夫豈有不從之理。」接著對唐廣源道:「拙荊之名眾所周知,我們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你們真的認錯了人,也許是你的徒弟與拙荊長得有些相似。」 唐廣源拱了拱手,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紅緂一眼,便轉身帶著徒弟離去,段延平仍然極不情願的叫道:「那分明是師妹。」 葉歆笑著高聲道:「謝謝大家幫忙,大家都回去吧!我們夫妻每天都會來散步,大家若想交個朋友,葉某隨時歡迎。」 眾人見他如此平易近人,一點都沒有官架子,都暗暗稱讚葉歆是個好官。 葉歆對柳成風等人道:「讓大家看笑話了,拙荊身體不好,我們先行告辭。」說罷,便帶紅緂回府。 ※※※ 紅緂一直心中不忍,剛回到葉府就埋怨了起來:「你怎能這麼對我的師父和師兄?!」 葉歆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做回自己,我不會勉強你。」 「你──你明知我不會離開,還說這種話氣我,沒良心!」紅緂氣得鼓起臉頰,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 葉歆歎道:「我還能怎麼做?這一天遲早會來。」 「可是……」紅緂想不出甚麼可以辯解,卻又不想罷休,支吾了很久說不出話。 葉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問道:「後悔了嗎?我安排葉夫人死後,你就可以自由了。」 紅緂忽然抱著葉歆道:「不要趕我走,我死也要死在你的身邊。」 葉歆歎息了一聲,輕摟著紅緂以示安慰。 紅緂忽然哀求道:「夫君,今夜留下來陪我,好嗎?錦兒走了,我一個人有點怕。」 葉歆凝視了她許久,雖然心存憐惜,但此例一開,恐怕經常要如此,因而狠下心道:「對不起,只能委屈你一晚,明天我找個丫頭來陪你。」 紅緂一臉哀容,默默地伏在葉歆的懷中。 為了安撫紅緂,葉歆陪著她吃完了晚飯,直到她睡著,方才離去。 第八集 第一章 送走了宋錢和魏劭之後,葉歆再次回到府第。 屋內有點亂,被子也沒有疊,找不到紅緂。葉歆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來過,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之感,急忙召來劉管家詢問。 「劉老,看到夫人了嗎?」 劉管家一臉茫然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房中嗎?從昨夜起就沒見過夫人,我以為夫人不舒服,所以沒有打擾她休息。」 葉歆大驚,臉色驟變,心想紅緂一定出事了,萬一她洩露了半點風聲,這全府上下都要陪著一起被砍頭。 劉管家見葉歆神色緊張,心中頓時忐忑不安,問道:「夫人出事了嗎?」 葉歆不想讓老管家多心,立即換上了笑臉,一拍腦門,假裝恍然醒悟,強笑道:「我忘了,昨天我叫夫人去幫我買東西,也許是出去了,你去做事吧!沒事了。」 「老爺怕是事情太多,忙得忘了。」劉管家呵呵一笑離開了。 葉歆焦急地衝出房中,細細地查看了一下,屋內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沒有血漬,因此可能性只有兩個,不是被人迷暈了,就是敵人武功太強,瞬間制住紅緂,使她來不及求救。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個理由,也許夫人認識來者,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敵人制服。 對,一定是這樣!想來想去,只有一批人有這種可能性--虎劍門。經過昨天的事,他們一定不甘心,必是深夜至此劫走了紅緂。 最令葉歆擔心的是,紅緂一旦暴露了真實身份,自己的欺君大罪便會多了很多人證,隨時可以置自己於死地,所連累的還會有父母、岳父岳母、親信和他們的家人。 想到這裡,葉歆心急如焚,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不安,眼見大難臨頭,卻想不出什麼好方法,心中戾氣暴長,咬牙切齒地罵起了虎劍門,心中也起了殺念,想來想去只有派人暗中查訪,因而急忙遁回「雪竹莊」。 ※※※ 馬懷仁見葉歆去而復返,且神色緊張,急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 葉歆怒氣沖沖地撩袍坐在正堂,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沉聲道:「夫人讓人劫走了。」 馬懷仁大驚,急聲問道:「誰幹的?」 葉歆怒拍桌子,恨恨地道:「一定是虎劍門的人!夫人是虎劍門的弟子,昨日撞見她的師父和三位師兄,起了爭執,他們想必心有不甘,所以昨夜夜探府第。都怪我一時大意,沒有想到這一層。虎劍門若是知道我欺君,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沒命!馬上派出所有人暗中查探,務必盡早找出虎劍門的藏身之所。」 馬懷仁慌了,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真要滿門抄斬,立即指派暗中培養的幾十名暗探,四處尋訪虎劍門的下落,又利用城中所經營的客棧、商舖幫助查探。 而葉歆因公務在身,不得不回到衙門辦差。 ※※※ 剛到衙門,葉歆便接到皇帝的命令,要他到御書房面聖。 葉歆知道一定是有關那篇奏章之事,不敢耽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入宮面聖。 明宗正批著奏章,見葉歆來了,含笑著拿起他的那篇奏章,道:「葉歆,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寫那篇文章?」 葉歆躬身道:「微臣不知,也不敢妄加猜測,皇上既要臣辦,臣萬死不辭。」 明宗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忠心,誰都知道一旦寫了那篇文章便會得罪全天下的門派和武者,朕本以為你即使照朕的話去辦,也會再三拖延,希望朕收回聖命。想不到你竟如此雷厲風行,不過一天時間就進了這篇奏章,還想出了這個方法,得以緩解朝廷與武士之間的衝突,朕心甚慰。」 葉歆見明宗誇獎,連忙叩頭謝恩:「謝皇上,這本是臣的份內之事,臣為皇上辦事問心無愧,不在乎得罪什麼人。既然皇上只是試試微臣的忠心,這篇奏章還請皇上賜還。」背上卻涼颼颼的,早已驚得汗流浹背,若不是紅緂提出這個建議,自己一定會再三拖延,若是那樣,皇上對自己的信賴一定會大打折扣。 「不,你寫的很好,字字珠璣,朕深以為然。為了皇朝的穩定和長遠,廢除武學門派和納武學為官學之舉勢在必行,只是朕一直沒有想到好辦法,又有朝中大臣百般勸阻,因而一直未能實施。你這一策既可以緩解武士的不滿,又能去除門派之禍,還能讓百姓高興,實在是良策,朕決定了,就照你這辦法去做。」 「這本是武道大會最初的形式,臣只是建議將之還原,實不敢當皇上的聖贊。」葉歆心中暗歎,居然是自己的一篇奏章使皇上下了決心要廢除門派,是福是禍仍未可知。 「你的能力朕知道,不必過謙。朕打算將武道大會延後至明年三月舉行,那時春光明媚,正是好時節。」 「皇上英明。」葉歆知道若要推行新的政策,武道大會必須推遲,而此舉也能使所有針對此次武道大會的陰謀都被化解於無形之中,可謂一舉數得。 明宗又道:「那篇『勸禁門派書』依然要寫,不過名字可以改為『崇武賦』,意在推廣新政,言辭如何你自行斟酌,延後舉辦武道大會之事,朕於明日的朝會上宣佈,並議論此事,到時候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 葉歆叩頭領旨,心道:看來這得罪人的事終究免不了。 明宗忽然輕笑著問道:「你與蘇劍豪好像來往甚密。」 葉歆心中一緊,不知道明宗此問是何用意,只好婉言解釋道:「臣與蘇大人有同窗之誼,淵源頗深,因而時常來往。」 「蘇劍豪將是朕的女婿,也是朕最欣賞的人,如今你也算一個,朕希望你們能精誠合作,輔佐朕治國,將來還要努力輔佐新君。」 葉歆又是一驚,皇帝此言似有托孤之意,難道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皇帝心中的繼位人又會是誰呢?既然點名蘇劍豪,可見皇上有意推蘇劍豪成為新皇的輔政大臣,他難道不怕蘇家有不臣之心嗎? 然而對自己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若論可靠性,自己必定大於蘇劍豪,畢竟他有世家的背景,所以皇上對自己會更重用。如果皇上說的是真話,只怕自己和蘇劍豪很快都會掌握更多的權力,對自己的計劃大有幫助。 忽聽明宗又道:「朕還打算給你一個新的差事,明日朝堂上會有宣佈,你要好好幹,著實幹出一點成績來。」 「臣一定不負皇上重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你去吧!」 叩首謝恩後,葉歆便匆忙離開,遁往「雪竹莊」。雖然皇帝給了令自己萬分興奮的消息,但他心中記掛紅緂的安危,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斷不能掉以輕心。 ※※※ 馬懷仁一見葉歆,便急忙報告得到的消息:「公子,虎劍門一行二十一人一直住在京城西小石巷的昌明客棧,正巧那是咱們的店,所以很快就有消息,只是沒有夫人的下落,而虎劍門也有七八個弟子一夜未歸,想必是把夫人劫到其他的地方。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正等您發話。」 葉歆沉思了片刻,冷冷地道:「找幾個最信得過的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將餘下的虎劍門弟子全部抓來,一個都不許漏網。你親自審問,不許外人知道。衙門還有事,我不能久留,問出什麼記下來,為了以防萬一,繼續派人尋找。」 「是。」馬懷仁清楚事關全家的性命,絲毫不敢馬虎,急忙領命去了。 葉歆仰天一歎,道:「天要我殺人,我也只好這麼做了。」說罷歎息著離去。 ※※※ 當傍晚葉歆再次回到「雪竹莊」時,虎劍門的弟子已被折磨的遍體鱗傷,連掌門人任丙安也在內,但仍是什麼都不說。 葉歆雖然於心不忍,但面對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容不得半點心慈手軟,他走到任丙安的面前,喝問道:「唐廣源呢?」 任丙安抬頭一看,有氣無力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拿我們?」 葉歆厲色道:「昨夜,唐廣源率同弟子夜闖我的府第,劫走欽封的誥命夫人,你早就死有餘辜,說出來也許我會放你們一馬。」 任丙安聞言大驚:「廣源只是說去找徒弟,可沒說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葉歆冷笑道:「既然不肯說,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請你的弟子幫忙。」說著便走向他旁邊的一個青年。 馬懷仁在一旁插嘴道:「這是任掌門的兒子。」 葉歆朝任丙安冷冷一笑,道:「你們抓了我夫人,我只好拿你兒子來補償。」 任丙安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叫道:「別動他!」 葉歆道:「不動他也行,你還是老實說出來吧!」 任丙安仔細地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方道:「師弟有個內弟在文城中開了間筆墨莊,叫『書香』,他們也許會在那裡。」 「好,若是沒有,我會再回來找你兒子問話。」扔下這句話,葉歆的身影便消失在任丙安的面前。 ※※※ 「羽兒,你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是你師父。」 城東郊外偏僻的小屋內,唐廣源和七個弟子正圍著紅緂試圖令她清醒過來。 面對師父和師兄卻不敢相認,紅緂萬分愧疚,但為了丈夫,只好一直抵口不認。 段延平憤恨地道:「師妹,你的內力與虎劍門的內功心法一樣,絕對不是什麼落英門的內功,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定是那小子做了什麼手腳,把你弄成這樣,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另一個弟子擔心地問道:「那個葉歆天下知名,又有全城的人做證,我們很難解釋,我們這麼做恐怕會惹怒很多人。」 段延平冷哼了一聲,道:「那個葉歆根本就是瞞騙了天下人,他欺君罔上,早就死罪當誅,我們只要去官府告發他,誰也救不了他。」 紅緂聞言大驚,叫道:「我是冰柔,你們快放開我。」 唐廣源歎道:「羽兒這個樣子,就算去到公堂之上,也未必能勝。」 段延平撲到紅緂的身邊,柔聲道:「師妹,醒一醒,我是師兄,你怎麼連我都忘了?」 「師弟,沒用的,我們都勸了一天,師妹還是這個樣子。師父,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唐廣源沉吟半晌,道:「送她回去吧!萬一惹出了大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不行,怎麼能讓師妹又回到虎之中,我要帶她離開京城。」 「延平,我知道你喜歡羽兒,可她已與別人拜了堂,而且對方是名滿天下的人物,我們鬥不過。」 「我不管,師妹是我的,那小子巧取豪奪,不知用啥卑鄙手法騙了師妹。」 紅緂知道師兄一直喜歡自己,但自己的身心皆屬葉歆,不可能改變。若段延平真的要將自己帶離京城,事情就鬧大了,以葉歆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會洞悉一切,他必然不會放過師門。 她正色道:「師父、師兄,你們還是快走吧!若讓夫君找到,虎劍門就完了。」 眾人大喜,同時撲到紅緂的身邊。 段延平興奮地問道:「師妹,原來你一直都沒事,真急死我們了。」 紅緂焦急地道:「師父,徒兒不孝,但請聽徒兒一句話,徒兒與夫君都有難言之隱,請師父和眾多師叔師兄盡快離開京城,遠走高飛。」 段延平揚了揚英眉,一臉自信地道:「那個小子身無四兩肉,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他若是找來更好,我正想教訓他。」 紅緂叫道:「不,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快走啊!」 唐廣源見她一臉焦急,不似有假,沉吟道:「若真是這樣,我們應該避一避。羽兒,你自己小心,那個葉歆不是好人。」 「不,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只是有苦衷而已,我不說了,你們還是快走吧!」 段延平自然不肯相信,但見紅緂如此,又不好駁她的意,道:「不如這樣,我們帶著師妹一起走,天下這麼大,就算那小子再厲害,也不可能找到我們。」 眾人都同意,唯有紅緂大叫:「不可。」 忽然門口傳來了陣陣冷笑,紅緂的臉刷的一下全無血色。 葉歆悠然地推開房門,淡淡地道:「這個地方倒是挺隱蔽的,有什麼事外面都沒人聽見,難怪我找了一天也沒找到,我們本來無怨無仇,你們自作孽,不要怪我無情。」 「夫君,不要。」 唐廣源沉聲責問道:「你欺君罔上,欺騙了我徒兒的清白,還有什麼話說?」 葉歆冷笑道:「妹子,看來你師父是不想放過我。」 紅緂驚道:「夫君,我師父不知詳情,你饒了他吧!」 段延平吼道:「師父,別理他,殺了他再說。」說著抽劍便刺。 面對段延平這個等級的武功,葉歆絲毫不放在心上,冷冷一笑,腰間雪籐直點段延平的肩頭。 段延平的招式已老,眼見一道白影撲向自己的肩井,卻無力回擊。 唐廣源見徒弟遇險也衝了上來。 葉歆不想浪費時間,從懷中掏出一片小葉貼住籐身,接著雪籐在空中急顫,射出無數帶有綠光的小刺,唐廣源師徒立即運勁相抗,怎知小刺在空中爆裂成碎粉狀,唐廣源師徒連忙閉氣抵抗。 葉歆守在門口,操控著空中的碎粉緊貼著唐廣源師徒。 唐廣源知道長此下去,自己師徒必會有失,因而集中全身內力,做最後一擊。 可葉歆並不讓他得逞,一條雪籐不時點向唐廣源的死,令他無法反擊。唐廣源的弟子內力較差,不能長時間閉氣,相繼倒地,最後只剩下唐廣源一人。 「別打了。」紅緂對雙方都有感情,不停地大叫。 葉歆悠然自得地微笑道:「妹子,等我一會兒,很快就收拾完了。」 「夫君,他是我師父,不要傷他。」 葉歆沒有回應,施出草木幻境,讓唐廣源更加分心,然後趁機攻其不備。 過了不久,唐廣源便無法閉氣,如此一來粉末便產生了作用。唐廣源吸了幾口便覺得全身無力,手腳發麻,用內力抵抗了一陣之後便無以為繼,也倒地不起。 葉歆走到紅緂的身邊,幫她解開了被點的道。 紅緂一手抱住他,哀求道:「別殺他們,求求你。」 唐廣源師徒只是中了強烈的麻藥,因為無力動彈,但神智仍是清醒。 段延平大聲叫道:「師妹,別求他,他這個魔頭,一定不得好死。」 紅緂喝道:「不許咒我夫君,我夫君不是魔頭。」 葉歆微笑道:「他說的沒錯,我搶了他的心上人,對他來說,不是魔頭,是什麼?既然做了魔頭,就自然要做些魔頭應該做的事。」 紅緂緊抓著葉歆的膀子,哀求道:「夫君,無論如何請你放了他們,我保證他們不會洩露半個字。」 段延平又吼道:「不,只要我有機會,一定向官府告發你這個卑鄙小人。」 葉歆無奈地道:「妹子,你都聽到了,我相信你,卻無法相信他們,我可不能讓人拿住把柄。若放他們走,幾千條命就會毀在他們的手裡,孰重孰輕,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如你廢了他們的武功,讓他們無法與你作對。」 「可惜我怕的不是他們的武功,而是他們的嘴。」 紅緂看著師父和師兄,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狠下心來勸道:「你可以讓他們一輩子都不能說話。」 「羽兒,為師寧死也不受這種屈辱。」 「師父,我想救你們。」 「師妹,我們不要這個魔頭可憐,你跟著他一定沒有好下場,快醒一醒吧!」 葉歆無奈地道:「妹子,天下最不想殺人的人也許就是我,我不喜歡殺人,也討厭殺人,但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風險有多大,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的計劃,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魯莽負責。」 紅緂跪倒在地上,抱著葉歆的腿哭求道:「我知道,但我總不能連師父也殺,那是禽獸干的。看在我們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過他們吧!」 葉歆蹲了下來,攬著紅緂,沉聲道:「若是他們洩漏了秘密,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想一想凌遲是什麼滋味吧!」 紅緂依然哀求道:「你可以將他們囚禁起來,只要不殺他們就行了。」 葉歆憐惜地看著紅緂許久,歎道:「好吧!我欠你太多,他們可以不死,不過這幾年他們要受點苦。」 紅緂喜極而泣,撲到葉歆的懷中,激動地道:「謝謝你。」 段延平見了,醋意翻湧,吼道:「掌門師伯會來救我們,你的壞事遲早會有人知道,你會不得好死。」 葉歆轉頭輕笑:「我也知道我會不得好死,所以不怕多殺你一個。至於你的掌門師伯,他早就在我那裡做客了,還有你的師兄弟,要不然我怎會找到這裡?」 眾人都愣住了,紅緂雖然早就猜到,但聽到葉歆親口說出來,她仍是驚訝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塊心頭大石總算落了下來,葉歆高興地挽著紅緂緩緩地走出了小院。 片刻之後,小院又出現了一個身影,冷笑著朝唐廣源等人走去…… 第八集 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總令人有一種期盼,期盼著黑暗之後的光芒,漸漸地,一道白光劃開了黑幕,照射在斑駁的高大宮牆上。 站在宮門外等候早朝的官員像以往一樣準時來到宮外等候,然而今天卻多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一人,心情截然不同。 作為一個五品的小官,葉歆並不需要經常來早朝,也沒有這種資格,然而今天明宗特地召集了眾多官員,而且還吩咐所有六品以上的官員必須參加,不准告假。 如此一來,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大事要議,心情有些緊張。宮門前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在猜測皇上要說什麼。 站在葉歆身邊的柳成風忍不住問了出來:「皇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居然叫滿朝文武都來議事。」 海承思望了望高大的宮院圍牆,道:「八成是為了武道大會,報名的人只有幾個,還上了一個什麼萬言書,提了不少要求,聽說皇上也氣病了。」 兵部主事成泓很清楚武道大會的情況,搖頭駁道:「我看不會,武道大會的事雖然弄得我們焦頭爛額,但那到底是兵部、禮部和吏部的事,與其他的官員無關,沒有必要連你們這些翰林也一起叫來,我看是有大事。」 柳成風道:「會不會是為了皇子被刺之事呢?這件大事至今還沒查出是誰幹的。」 「那只是刑部的事,也沒有必要叫這麼多人來議。」 成泓見葉歆站著發呆,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輕喚道:「大人。」 「有事嗎?」葉歆知道皇上叫百官臨朝必有用意,武道大會也必然會是重要的議題,然而他一直猜測著皇帝要讓自己兼任什麼職位,最好當然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兵權,不過自己是文官出身,可能性不大。 成泓問道:「葉大人,我們正在猜測皇上為什麼叫這麼多人來,你看呢?」 葉歆朝不遠處的一堆官員指了指,笑道:「即使有什麼大事,也輪不到我們來過問。叫我們來,也許只是做做樣子,拿主意的還不是皇上和一二品的大官。」 柳成風頷首道:「說的也是,葉大人,武道大會還有幾天就要舉行了,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你可要小心,別受了牽連。」 成泓眉頭深鎖,歎道:「真倒霉,從沒遇到這種事,看來時運真是不濟,這官也做不長了。」接著轉向葉歆問道:「大人,你前兩天好像上了一份奏章,是不是提了什麼好的建議?」 葉歆笑道:「不錯,是提了點建議,不過事情如此棘手,未必能奏效。」 正說著,時辰已到,百官按著品階陸續進入,將大殿擠得滿滿的。 ※※※ 年老的明宗在太監的摻扶下蹣跚地緩步走入,百官看著連走路都要有人摻扶的皇上,心裡感歎皇上真的老了,恐怕大限也就在這幾年了。 待百官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明宗輕咳了幾下,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道:「今天特地叫這麼多人來,是有幾件大事要商議,第一件是武道大會的事。」 百官見他說話倒是中氣十足,方才放心,孰不知他早上吃了一大堆補氣的藥丸才有如此效果。 葉歆是學醫出身,深知其理,不禁暗暗歎息,做皇帝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病得如此還要硬撐著。 「臣等有罪。」幾位主管武道大會的官員立即出班,以兵部侍郎卜思銘為首,跪倒在大殿上請罪。 「卿等且慢請罪。卜愛卿,情況到底如何,那些門派答應參賽了嗎?」 「幾日前,大部分門派一起上了一份萬言書,請求朝廷做出改善,皇上至今仍未答覆,所以眾門派遲遲未能決定派出的人選。」 明宗輕輕一笑,道:「你是說,這是朕的錯失?」 卜思銘偷偷看了明宗一眼,瞥見明宗一臉微笑,覺得明宗有退讓之心,因而奏道:「臣不敢,但請皇上早做答覆,早安其心,也好讓世人感受皇恩浩蕩。」 明宗揚了揚雪白的眉毛,厲色問道:「這麼說,朕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就成了無道的昏君?」 卜思銘被明宗驟變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辯道:「臣不敢,臣認為他們的要求合情合理,對朝廷也有好處,朝中多位重臣都同意微臣的想法。」 「哦!誰支援他的意見,站出來讓朕看看。」 話剛說完,一大片人都站前一步,道:「臣等贊成。」 葉歆掃了一眼,站出來的人竟然佔了七成,心裡打了一個突,自己將要與這七成的官員對抗,其難度可想而知,其中更包括三位尚書、二位大學士。這種陣容,自己是否能夠抵抗,還是未知之數。 明宗看著這一大片的官員,微笑道:「哼,好啊!眾志成城,居然有這麼多官員支援,可想而知,這事朕不答應是不成了。」 卜思銘道:「既是眾人同意,這事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請皇上三思,早下決定。」 明宗慢條斯理的從御案之上拿起一份奏折,微笑道:「朕這裡有份奏章,說的也是此事,不過論調與你們不一,朕讀完覺得很有道理,你們想不想聽聽?」 「願聽聖訓。」 「好,朕就說說。這篇奏章的意思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復古』。復古,也就是恢復祖制。天嵐朝時候,武道大會人人皆可報名,人人皆可參加,故此人人都有上進之心。」 在場諸人無不震驚,唯有葉歆含笑以對。 卜思銘忍不住搶著問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要讓天下所有人都參加武道大會?」 明宗斜眼瞄著他,問道:「你覺得如何?」 卜思銘道:「臣以為萬萬不可,現在的制度已是最好的制度,若以前的制度是好的制度,為何一改再改?祖宗沒有採用舊制,就是因為舊制有缺陷,此人說什麼復古,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種小人一定要重懲,以儆傚尤。」 明宗微笑以對,轉頭喚道:「葉愛卿,奏章是你寫的,你來跟他說說。」 百官的眼睛都轉而看著葉歆,成泓等兵部官員尤為驚訝,他們久在兵部,深知那些門派背後的勢力有多大,單看朝中有七成官員支援門派所進的萬言書就可見一斑,而葉歆此時膽敢奏此建議,可以說是膽大包天,不禁為葉歆的安危感到擔心。 而卜思銘為首的一派卻怒目相視,從皇上的態度看來,似乎與葉歆早有默契,因此恨不得吃了葉歆。 令卜思銘更加不安和憤怒的是,葉歆是自己的下屬,居然繞過自己獨自上奏,說不定葉歆是皇上安插在兵部的眼線,此時冷冷地看著葉歆又恨又怕。 明宗自然洞察一切,但面無表情,也沒有說什麼。 葉歆想不到皇帝這麼快就叫他出來,還要他一個人對抗眾多官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平心靜氣,鎮定地走了出去。 葉歆面帶微笑地侃侃而道:「卜大人所說固然有理,但下官想問一句,如果現在的制度是最好的,那些門派為什麼還要上萬言書,他們不也是想變嗎?」 卜思銘怒道:「他們求變,是為了更好的將來。你的提議簡直是愚不可及,我勸你還是趕快收回那愚蠢的提議,免得讓人家笑話。」 葉歆並未動怒,仍是面帶微笑反問:「大人是說這個建議是愚不可及?」 「當然,簡直是狗屁不通,想出這個建議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葉歆面色一正,冷冷地道:「舊制始傳於天嵐聖皇,我朝亦尊為聖天皇帝,天嵐朝與天龍朝一脈相承,皇族又血緣相通,卜大人如此說法,恐怕有大不敬之嫌。」 卜思銘大驚,自己一時口誤,忘了忌諱,想不到竟被葉歆抓住了把柄,連忙跪倒,誠惶誠恐地道:「臣罪該萬死。」 明宗輕輕一笑,道:「這次暫且記下,下次再犯,一併問罪。」 卜思銘像一隻被拔了毛的公雞,氣勢全消,無法再辯,只好怏怏而退。 軒丘聿見葉歆佔了上風,一句話就封住了卜思銘的嘴,自然不肯讓他得逞,端起老臉,責問道:「葉大人,你無緣無故提議改回舊制,無非是為了譁眾取寵,阿諛皇上,你這等小人,怎配為官?」 葉歆無懼地道:「如此說來,那些門派又該如何?且不論他們要些什麼,但他們竟然以罷賽為名要挾皇上。千古以來,只有亂臣賊子才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沒有殺他們,已經算是皇恩浩蕩。想不到朝中竟然有這麼多官員幫著他們要挾皇上,方才居然還在朝堂之上公然說他們做的事合情合理,請問這是人臣之道嗎?如果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都算合情合理,我寧願罷官不做。」 明宗聽得暗暗點頭,百官見連皇上都點頭,更不敢說什麼,朝堂之中一陣寂靜,此刻誰也不想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來辯解。 軒丘聿聞言大怒,道:「你……你……你這是惡言中傷!老夫為官五十餘年,你想為老夫安上不忠的罪名,其心可誅,皇上是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 葉歆淡淡一笑道:「老尚書不必如此動怒,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孰清孰濁,皇上自有聖論,下官想說的是諸位的意見不妥而已。」 「老夫覺得並無不妥。」 葉歆環視四周,問道:「諸位,何者為武?武者,止戈也,平紛止爭,除暴安良,保家衛國,這才是真正的武者,鐵錚錚的英雄。而今的武者以武犯禁,聚眾鬧事,他們能這麼做,無非是因為他們的武功比一般人高強而已,若是天下人都學他們恃強要挾,試問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大家沒有想過嗎?」 接著,他又轉頭緊盯著軒丘聿問道:「老尚書,您也算是習武之人,應該知道什麼是武德,而您又是國家的柱石,他們鬧事對天下有何影響,您不會不知道。我實在是感到痛心,也許有些人不知道其後果的嚴重性,但您不能不知,所以我懇請您不要再為朝廷帶來災難。」 軒丘聿冷哼了一聲,正焦急地在腦中搜刮著說辭。 葉歆見他面有急色,知道他聽不入耳,而軒丘聿是朝中重臣,若不能勝他,不但事情辦不了,連自己的聲望和官位也要賠進去,一定要擊敗軒丘聿才能壓制住其他人,否則這七成官員一起與自己為敵,可不是件令人好受的事。 因而不等軒丘聿辯說,葉歆便連珠炮似的又道:「況且,如今的提議並不是要削去他們參賽的權力,而是讓天下人共享百年盛事,免得百年盛事因為一小撮好事之徒而被攪亂,這又有什麼不好?他們若是還存武道之心,就應該放棄自私自利的行為,與天下人共享此盛事。」 軒丘聿微微了白眉,道:「葉大人,此等建議為何早不陳奏,這個時候陳奏,難免有挑唆之嫌。」 葉歆揶揄道:「朝中有軒丘大人這等能臣,豈需下官獻醜,只是下官久等而不聞其聲,只好冒然上言。」 葉歆此時左顧右盼,信口而答,揮灑之間神采照人,明宗大起愛才之心。 「你……我……」軒丘聿一時想不到說辭,連忙給白安國施了一個眼色,希望他幫忙辯說。 白安國略加思考,瞿然開目,眼中閃著厲芒,喝問道:「平民武功參差,若讓他們參加比賽,豈不是有失體統?我堂堂大國的武學盛事,豈能像做小兒戲耍般。」 葉歆微微一笑,道:「白大人,你知道武道大會在百姓眼中是什麼嗎?那只是一次無聊的表演而已,有的甚至說連街上的流氓地痞打鬥也比武道大會精采,就連參賽的武士也同樣認為無聊,這種比賽有什麼好看?辦下去,只會損我天龍國威,讓清月、鐵涼笑話。至於平民水準參差,這事易辦,當年天嵐朝在各地府縣設有預賽,只有達到一定標準的人才能參賽,我們可以引用舊例。如此一來,武學不但不會沒落,反而會在民間廣為宣揚,也能引發更多人的上進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學武不是為了門派,而是為了國家和他們自己。」 白安國又道:「但武道大會只有幾天,根本沒有時間做這麼多事。」 葉歆忽問道:「白大人,你覺得這幾日的天氣如何?」 白安國不明白他的用意,隨口應道:「有點熱。」 葉歆輕輕一笑,道:「是啊!夏天到了,天氣太熱,皇上龍體欠安,大熱天讓皇上頂著太陽看比賽,恐怕對皇上的龍體有不良影響,還不如推遲到秋天,甚至明年春天,這樣豈不更好?」 「這……這……這如何使得?一切都準備好了。」 葉歆假裝無奈地道:「這有什麼辦法,那些門派不肯派人參賽,若天下武道大會只有十幾個人參賽,這樣更惹人笑話。」 明宗打斷了他們的爭辯,正色道:「葉愛卿的話,大家都聽到了,朕覺得很好,武道大會就推遲至明年三月十五。兵部撰文通告全國,各州、府、縣,年底之前按原天嵐朝的標準舉行資格考試,已抵京之武士留京參與京城的預試,由兵部統一安排吃住,費用從各門派的津貼中扣取。」 「臣等遵旨。」 反對的官員雖然個個憤憤不平,但既然皇上已經決定,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們只能怒恨地盯著葉歆,恨得咬牙切齒。幾位重臣更起了殺心,琢磨著該如何教訓葉歆。 葉歆感受到眾多憤怒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心中感歎,想不到這麼快就得罪了這麼多官員,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自己千方百計低調為官,結果卻變成這樣,真是不勝唏噓,唯今之計只能步步為營,加強自己的實力與之抗衡。 成泓、柳成風等人卻微笑著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令葉歆感到自己雖然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明宗輕咳了幾聲,道:「武道大會的事,就這麼辦吧!今天叫大家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朕老了,恐年命不遠,皇太子之位空懸了十年,朕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思考繼任人,終於有了決定。」 明宗的每一句話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如果說武道大會之事只是一個小小的漣漪,皇太子之位便是千尺巨浪,擊得每一個人都搖搖擺擺,幾乎站立不穩。 在場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曾猜測過誰將是皇位的繼承人,而諸皇子之間的鬥爭也早在暗中進行著,明爭暗鬥,愈演愈烈。 面對將要公開的答案,每一個人都緊張地冒出了晶瑩的汗珠。 第八集 第三章 明宗頓了頓,喝了口茶,又道:「朕已寫下傳位詔書,放在一個隱密的地方。知道這詔書所在之處的人只有兩個,只要朕一死,他們就會拿出來讓你們看個清楚。這個寶位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依然沒有聽到繼位人的名字,使百官都很失望,感覺又從高峰跌至低谷,不少人更小聲的議論起來。 明宗的眼睛又掃向了葉歆,葉歆心中一緊,知道皇上恐怕又有要事吩咐。 「葉歆。」 「臣在。」聽到明宗再次呼喚自己的名字,葉歆卻顯得比上次更緊張,這時叫自己出去必是有任務給自己,也一定與太子之位有關。 果然,明宗朝身邊的太監徐公公招了招手,徐公公捧著聖旨,用尖尖的聲音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歆忠公體能,通達幹練,即日起,授『詹事府』少詹事一職,總理詹事府一切事宜,欽此。」 「謝主隆恩。」葉歆伏在地上有些激動,百般滋味在心頭。 詹事府是輔佐太子的東宮屬官,少詹事是詹事府的第二號人物,然而自前太子死後,詹事府便被廢置了十年,沒有一個官員,因此葉歆便成了詹事府最高的長官,可以算是獨當一面。 這一個四品官,只能算是中等官階,在眾多的尚書大學士之中根本不起眼,但其重要性卻不可小視,尤其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這個職位所代表的意義更加不同。同時,這個任命也標誌著葉歆正式成為了皇帝的親信,也是未來新君重要的支援者。 想到自己居然在半年內就成為了皇帝的親信,葉歆實在感慨良多。 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是自己實在太幸運,恰好在這個時間入朝為官,機會一起湧來。當然,伴隨著機會而來的,還有危險和敵人。 每一派的勢力都不敢輕易的動自己,然而每一派勢力也都不會喜歡自己,因為太子的人選對百官來說仍是個謎,自己對任何一派稍有親近,其他的勢力便會群起而攻之。最大的難題在於自己不知道誰會是太子,每一個皇子都可能成為自己未來的主子,得罪了誰,都沒有好處,如何在諸子中左右逢源便是最要緊的。 當百官還沒有完全消化前一個消息之時,這個新的消息又在他們的精神上產生了衝擊。 這種人事任命本不需要拿到朝堂上來當眾宣讀,只要吏部下文即可,而皇帝這種作法無疑是在告訴諸人,太子繼位的準備很快就要開始。與此同時,葉歆也將會成為皇帝的先鋒,在太子之位的戰場與朝中諸多勢力交鋒,當然還有葉歆背後的蘇家。 對於這個人事上的選擇,沒有人不為此驚訝--一個官場上的新人居然被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他是否有能力抵擋各派勢力的圍攻呢? 眾人雖然見識過葉歆的才能,但仍是懷疑他是否能在眾多的勢力之中得以生存。 而皇上只任命了副職,卻將「詹事」一職空懸,八成是想留給蘇劍豪。為何此事不一併公佈?皇帝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只為了葉歆背後的蘇家嗎?是否暗示了未來太子的人選?而那兩個知道傳位詔書收藏地點的人,又是誰呢?蘇方志?屈從清?還是其他皇室成員呢? 皇帝今日的言辭之中,有頗多耐人尋味的地方,引發了眾人的聯想。但有一點眾人都很清楚,從此之後,朝局再也沒有平靜的日子了,原本在暗處的鬥爭將會被抬到桌面,一場更激烈、牽連更廣的皇位之爭將會正式開始。 最高興的自然是蘇派的官員,雖然他們的人數不多,但他們確定前途將會是一片光明。 ※※※ 散朝之後,官員們成群結隊的離開皇宮,向著自己的據點而去。此時誰也不會在乎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取向,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時是表明心意的最佳時刻,萬一自己選中的皇子當了皇上,自己也能跟著平步青雲。最為輕鬆的,自然要算極少數沒有派系背景的官員。 葉歆則被叫到御書房。 沒有了藥力支援的明宗顯得很疲倦,卻仍然撐著:「葉愛卿,你今天的表現令朕深為滿意,朕果然沒有選錯人,希望你能盡全力幫朕為未來的繼承人建立一個完善的輔佐機構。」 「微臣愚鈍,不知該做什麼。」 「朕希望你盡快將詹事府運作起來。有關官員的人選,你可以自行挑選,一定要是可以信任的人,要小心,不能亂選。七品以上的官員,你選好後交個名單給我;八品或以下的官員,你自己決定,可以破格提拔,只要有舉人身份的都可,然後將名單交到吏部即可。」 葉歆問道:「請問皇上,全是文官嗎?」 明宗想了想,道:「詹事府沒有武職,護衛另設。若能選中一些文武全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兩全其美,也不要緊。」 「若一切就緒以後,又該做什麼?」 「你的責任是收集和培養人才,將來為新皇帝提供可用之人。如此一來,未來的新皇帝便有了自己的親信。要完成這兩項任務,恐怕也要不少時間,等你做完了這件事,也許太子已經登位了。」 葉歆大喜過望,有了用人的權力,便可以安插人手,將自己的親信帶入官場,也可以明目張膽地公然招攬人才。 ※※※ 葉歆剛出宮門,就見不少人在宮前等候。 朝臣都忘了方才與葉歆對抗之事,見他是朝中一顆躍起的新貴,又新任要職,都忙不迭地巴結他,尤其是沒有派系和剛入朝的官員。 還有的因為官小,在皇子黨中說不上話,官位也不上不下,因此就打起了葉歆的主意,一見到他便要拉著他喝酒。 這種時候,葉歆可不想把時間耗在這些牆頭草身上,於是含笑而對,以妻子有病為由,一一回絕了邀請。 ※※※ 「葉歆到底是什麼人,竟然爬得這麼快,又壞了我們的大計。」大皇子端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陰沉地看著自己的黨羽,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極為不悅。 「軒丘大人,你是吏部尚書,應該有資料吧?」 軒丘聿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細細讀道:「王爺,這葉歆是順州曉日府人氏,父親葉君行,是曉日學堂的教書先生,母親陶氏。他沒有勢力背景,自少體弱,不能練武,常被稱為廢物。」 「不能練武?!」眾官都笑了起來:「難怪會提出復古,果然是廢物。」 軒丘聿瞪了眾人一眼,又道:「此人生性聰明,先從其岳父學醫,頗有所得,聽說又得天嵐醫聖指點,十五歲初入學堂,便已入讀六級,與蘇劍豪同窗,深得前『國子祭酒』馬長安的賞識,但同年因為與蘇劍豪爭一女子,和蘇家結怨,被蘇劍豪的兩個哥哥砍斷了雙手手筋。」 軒丘梁懷疑道:「砍斷手筋?不像啊!別是騙人吧?」 「梁兒,別打岔。這事在曉日城一直流傳著,眾所周知。葉歆斷手後三日,消失在順州,去年出現在昌州,手已復原,還連中兩試。」 大皇子沉吟道:「照理說,他和蘇家有深仇大恨,怎麼會投入蘇劍豪門下呢?」 軒丘聿道:「老夫也極為不解,也許是初入官場,當時皇子們不願收納新人,他沒有辦法才投向四大世家。」 軒丘梁憤憤不平地道:「他有什麼特別,一無背景,二無實力,只不過發了個破誓,居然平步青雲,官位比我還高。」 軒丘聿瞪了他一眼,道:「別小看任何人!他有今天,必有他成功的道理,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官,怎麼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別忘了,人家才十八歲,你今年已經三十了,老練不及他,聰明不及他,言辭不及他,連我都被他在大堂上譏諷的體無完膚,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大皇子點頭道:「我們忽視了他,是一大漏洞。此人不能習武又無背景,卻敢與蘇家對抗,雖蒙大難,卻依然能達到今天的成績,此人定是堅忍不拔。」 「正是,若是常人,手筋斷了只會痛不欲生,他居然能在兩年內使斷手復原,這根本就是奇跡。再看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現,以一個小小的五品,面對在場七成官員,不但沒有驚慌,反而神態自若,侃侃而談,做了十幾年官的舊員也未必能夠如此,可見他早已習慣了處理逆境,應變能力極強。皇上看中他,不是沒有道理。」 大皇子道:「最重要的是,此人不識武功,容易控制,要殺他易如反掌,皇上看中的也許正是這點。」 軒丘聿道:「王爺,我漏說了一點,其妻冰柔,拜昌州提督陳剛為師,是落英門弟子。」 軒丘梁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他老婆也是在冊武士,看來他回到家裡也沒好日子過了。」 軒丘聿哼了一聲,道:「無知!葉歆十二歲便隨同當時的曉日府兵馬司陳剛出征剿賊,陳剛用了他的計策,不損一兵一卒而剿滅一千多名山賊,無一漏網之魚,成為曉日府的佳話。陳剛也曾上表請旨嘉獎,只是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大皇子一向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十二歲便破山賊,還不損一兵一卒?!想不到此人除了文章和口才了得,還通曉軍事謀略,這等良才,我們竟然沒用。軒丘大人,你掌吏部,是不是有點失算?」 軒丘聿歎道:「這種小官,我一向很少注意,而且又是蘇家一黨,所以才沒有留意他,白白放過了一個人才,是老夫之失。」 大皇子道:「還是老爺子慧眼識人,大膽破格提拔,這正是我們的不足之處,以後遇到這種良才,千萬不可放過。」 軒丘梁氣不憤地道:「王爺,他可是破壞了您的大事,怎麼能輕易地饒恕他?!」 軒丘聿卻道:「王爺,不如拉攏他。」 「現在拉攏他,好壞參半。此時誰與他略為親近,便會受到其他派系的圍攻,是否有利尚未可知。」 「王爺,可暗中拉攏。如果不行,再加以威逼利誘。做官都是為了利益,若我們給他更多的好處,不怕他不來。」 軒丘梁道:「不行,怎能讓王爺求他。」 一直沒有說話的樸鴻鳴道:「王爺,還是從長計議為好,下官覺得應該弄清楚我們的位置,再做決定。皇上心中的繼承人究竟是誰,恐怕大家都在猜,說句不中聽的話,只怕是三爺。」 大皇子冷哼了一聲,道:「那個狡猾的狐狸,笑裡藏刀,他也配做皇帝?」 樸鴻鳴道:「現在不是說誰配做皇帝,而是誰有實力做皇帝。王爺,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竟然沒有提起您和八爺被刺之事,似乎有些不近情理。從另一個角度看,皇上對此事一直都沒有深究,可能早已放棄了王爺。」 「有理,說下去。」大皇子的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像是要吞噬天地。 「若是皇上屬意三爺,三爺便有了蘇家的支援,內有重臣,外有重兵,我們的形勢就大為不妙,而關鍵也許就在於葉歆。」 「不錯。」 軒丘聿道:「便是如此,才要將他納入門下。」 大皇子冷冷地道:「示恩於他,豈不更好?」 「王爺的意思是……」 「如此明顯的弱點,軒丘大人不會看不出來吧?」 諸皇子府中,此時都策劃著一個又一個陰謀,矛頭直指葉歆。 ※※※ 經過了一天的驚喜交集,回到府中的葉歆終於可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著整個計劃,很多地方都需要做出修訂,因為他已經通過了仕途道路中新的里程碑。 興奮、狂喜、雀躍,似乎沒有文字可以表達他心中的感覺,離妻子得救的日子一下子邁進了一大步,沒有比這個更令葉歆感動。 紅緂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聽完葉歆訴說他的一切喜悅。一整天,她一想到師門因為自己而受到牢獄之災,就忍不住自責起來。 還有那個被殺掉的師兄段延平,她總覺得對不起他,雖然她不知道葉歆為什麼只殺段延平,但她沒有問,因為她不想聽到令自己不開心的答案。 突然,葉歆神色一緊,隨即微笑道:「道長,是你吧?」 紅緂嚇了一跳,前日剛被人抓獲的她已成了驚弓之鳥,稍有異象便緊張起來,正想有所動作時,葉歆輕輕按住了她。 葉歆柔聲道:「別怕,沒事。」 紅緂看到葉歆鎮定的神態,才放鬆了下來。 只見朱雀上師悠然地推門而入,邊走邊道:「你小子,居然用這麼一計擺平了一場大禍。」 葉歆笑著打趣道:「道長,你這麼忽來忽去,我可不放心,說不定連我和夫人親熱都被你傳出去。」 紅緂羞得啐了他一口,夫君今日高興,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不過這樣也增加了兩人之間的親密感。 朱雀上師愕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非禮勿視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況且你不會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出現。」 葉歆轉頭對紅緂道:「夫人,這位是朱雀上師,是我的敵人。」 「敵人?」紅緂見葉歆笑容滿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朱雀上師坐了下來,笑道:「不錯,是敵人。」 紅緂詫異地看著兩人,怎麼也無法相信兩人是敵人。 葉歆問道:「道長此來有何見教?」 朱雀上師讚道:「小子,這次的危機居然讓你安然渡過,還升了官,一個月升一級,除了蘇劍豪,誰也沒有這種榮耀。」 葉歆攬了攬紅緂,笑道:「沒辦法,誰叫我有這麼好的賢內助,計策是她想的。」 朱雀上師驚奇地打量了一下紅緂,笑道:「原來不是你小子做的,居然還有高手相助,難得、難得。」 「你的女婿一定氣得暴跳如雷吧?」 「何止暴跳如雷,根本就想殺了你,說不定現在就在策劃著如何整治你。」 「哦!想殺我可不容易,你沒警告他嗎?」 朱雀上師哼了一聲,道:「那小子越來越喜歡自作主張,我的話也不大肯聽了,倒是聽信他身邊那些蠢貨的話,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可惜,他若真的要殺我,倒是送上門的好事,我正愁這兩天不知道怎麼過呢!」 「哼,白白便宜了你小子,不過可別得意,大禍還在後面。」 「你是說皇位之事?」 「不是,我是說武道大會。這個建議是你提的,萬一武道大會有個什麼閃失,你就要一個人背上所有的罪名,這罪名可不輕啊!皇上即使想保你,也未必能夠如願。若我想對付你,只需明年在武道大會做點小動作便可。」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後果如此嚴重,自己居然還沾沾自喜,看來自己的警惕性還是差了一點,考慮不夠周全。 紅緂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想了這麼一個餿主意。」 朱雀上師搖頭道:「小姑娘,其實這個主意已經救了你丈夫,他的一道奏章阻止了很多陰謀,實話告訴你,這次有人想行刺皇帝,若不是他突然上了奏章,只怕所有有關武道大會的官員不殺頭也要撤職。」 「刺殺皇帝?」紅緂驚呆了。 葉歆無動於衷,反而感歎道:「皇上老謀深算,可不是這麼容易殺得死的,那些人只怕是自取其辱。道長,你沒把剛才的想法告訴趙玄華吧?」 「那小子既然不肯聽我的,我就不告訴他,反正他的注意力已經從武道大會轉向了皇位之爭的新局面。」 「你不是答應幫他嗎?為何不告訴他?」 「我只是答應助他,又沒說一定要助他成功,既然他不聽我的,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葉歆笑道:「看來我的運氣似乎不錯,看來這一場大禍也能免去。」 「別得意太早,聽說皇子們要給你一個下馬威,同時也要向皇上展示一下實力。」 葉歆滿不在乎地道:「我知道,無論是傷了我,還是殺了我,對他們都有好處。最好是我向他們俯首稱臣,這樣我便成了他們在皇上身邊的眼線。」 「你既然知道,想如何應付?」 葉歆不答反問:「道長前來,想必有什麼妙計吧?」 朱雀上師笑道:「你這小子,想掏我的東西可沒那麼便宜,我只賣不送。」 「慢著,讓我猜猜你的妙計。」 第八集 第四章 葉歆在房間來回踱步,細細地思考了一陣,笑道:「猜到了!莫不是要我先下手為強?只要我隨便去親近其中一位皇子,百官的注意力就會離我而去。」 「孺子可教。」 葉歆搖頭道:「但我不想添什麼亂子,皇上也不會讓我這麼做,我可不想過幾天就被革職查辦。」 「難道你又有什麼妙計不成?」 葉歆神秘地一笑,道:「掏我的東西,也沒那麼便宜。」 「嘿,小子,居然連我都耍。」 葉歆淡淡地道:「你來看我,無非是想知道太子的人選罷了。」 朱雀上師道:「天下沒人不想知道,知道的除了皇帝,你可能是其中一個。」 「我不知道,皇上並沒有告訴我。」 「我信你,可皇子們不會相信,他們會千方百計讓你吐出來,例如抓你的妻子,又或者是在你身上下毒,你可要小心啊!」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萬一真的鬧起來,我就胡亂指一個,讓他們自己去鬧。」 「真的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稍有眉目,不過不敢肯定。」 朱雀上師點了點頭,道:「好,我走了,武道大會之事告一段落,我也要回山修煉了。」 葉歆忽道:「詹事府缺個師爺,不知道長有沒有興趣?」 朱雀上師愣了一下,笑道:「再說吧!」隨即飄然而去。 葉歆憐惜地看著紅緂,道:「妹子,從今天起,你將面臨極大的危險,我手上沒什麼高手可以保護你,我實在擔心你的安危。」 紅緂溫柔地笑了笑,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上次被師父抓去,是因為我心中有懼意,不敢對抗。現在我不會了,你教我的那些劍招我一定會苦練,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幫你。」 葉歆看了看天色,道:「我們出去走走。」 紅緂偎入葉歆的懷中,興奮地道:「每天最令人期待的就是這個時候,讓我感覺到我們是真正的夫妻。」 葉歆苦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麼,擁著紅緂向大街走去。 ※※※ 官場上雖然風起雲湧,百姓的生活卻依然如故,每個人見到葉歆夫妻都親切地打招呼,葉歆也一一回禮,沒有人不誇葉歆夫妻是模範夫妻。 這夜,葉歆帶著紅緂來到一間不太大但很乾淨的酒館,掌櫃許風熱情地招呼他們。葉歆和紅緂坐在角落,一邊小酌,一邊親密地細聲交談,羨煞旁人。 許風沒有打擾他們,特地將其他桌子向外移,讓他們坐得舒服一些。 葉歆也樂於接受,讚道:「你這裡的東西味道真好,我覺得算得上是京城第一流的酒館。」 許風笑道:「您過獎了,若是吃得高興,就常來,小的一定讓您吃的舒服。」 「好啊!我們天天來捧場。」 許風忽然略顯緊張,吞吞吐吐地問道:「您能不能給小店寫個招牌,讓小店也風光一下?」 葉歆笑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覺得很新奇:「這個容易,你這店叫什麼名字?」 「恩愛小館。」 葉歆和紅緂對視了一眼,笑道:「好名字,這個招牌我還非寫不可,拿筆墨來。」 許風連忙遞上紙筆,葉歆提筆疾書。剛寫完,外面突然走進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都帶著兵器。 「敢問可是葉歆葉大人?」 葉歆隨意瞥了一眼,道:「正是本官,你們是誰?」 為首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拱手道:「老夫陳成,是落英門的掌門。」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站起來躬身行禮:「參見陳掌門。」接著對紅緂道:「夫人,還不參見師祖?!」 紅緂這才醒悟,連忙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道:「拜見師祖。」 陳成傲然地受了紅緂的大禮,道:「陳剛曾提及你,你也是落英門在冊弟子。」 「在冊弟子?」葉歆一臉茫然。 「去年剛剛登記,是她師父親自推薦的,還說要派她參加武道大會。」陳成又指著身後的弟子對紅緂道:「這些是落英門第三代弟子,與你同輩。」 幾個女弟子搶著上來行禮:「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落英門的人,我們真是太高興了。」 紅緂一一還禮,微笑道:「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落英門的在冊弟子。」 許風見葉歆來了朋友,就招呼他們坐了下來。葉歆吩咐備下酒菜,招待陳成等人。 陳成也不客氣,在葉歆對面坐了下來,責問似的沉聲道:「葉大人,聽說你改了武道大會的參賽規則,不知是為了什麼?我們大老遠地跑來參賽,卻還要等大半年,這也太不近情理了。」 葉歆恍然大悟,難怪落英門的人會突然找到自己,原來還是為了武道大會,落英門也許只是第一陣,其他門派也應該會陸續出現。 「師祖,您還是叫我名字吧!更改武道大會的規則是皇上的意見,我只不過是按皇上的意見辦而已。」 「既是同門,老夫冒味,叫你一聲歆兒。作為落英門的一分子,你也應該為落英門出點力,此次落英門準備充分,一定可以再上層樓,可規則一改,落英門的希望都落空了。」 葉歆溫言解釋道:「皇命已下,無法更改,只盼諸位師兄、師姐能用這大半年時間苦練武功,也好在武道大會上揚名立萬。」 陳成見他態度堅決,一步不讓,有些不滿的道:「我兒子與冰葉兩家交情深厚,難道這麼點忙都不肯幫嗎?」 葉歆含笑道:「師祖怎麼不為眾多的師兄師姐著想呢?若仍用現在的規則,他們中間只怕有一大半都無法參加武道大會,練了多年的武功卻沒有施展的機會,太可惜了。」 落英門的弟子都深以為然,師祖以門派利益為重,作弟子不便說什麼,但心裡總是期盼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葉歆所言正中他們的心思,他們連連點頭稱是。 陳成不再多言,靜了一陣,又道:「我想帶冰柔回門派祭告祖師爺,她是落英門弟子,理應拜祭祖師爺的牌位。」 葉歆勃然變色,臉色陰沉,淡淡地道:「師祖所言甚是,但夫人有病在身,不便遠行,等夫人病好,我再帶她回去拜祭。」 陳成冷哼道:「有我在,她的病不會有影響,難道連我都信不過?」 葉歆深吸了一口氣,將怒火按捺下去,緩緩地道:「我還有很多事要辦,離不開夫人的幫助,請您體諒。」 陳成怒得一拍桌子,叫道:「你做了官,就不把我們放在眼內,我兒子官拜一品提督,也不敢如此!」 葉歆冷冷地道:「師祖,我一向敬重陳剛伯伯,自然也敬重您老人家,請您不要強人所難。夫人什麼時候回去拜祭並不要緊,我只怕有人會對夫人不利。」 陳成的臉紅了一下,惱羞成怒般地喝道:「你是說我別有用心?」 葉歆將一臉愕然的紅緂擁入懷中,厲色道:「是與不是,師祖自己清楚,若是有什麼冒犯之處,葉歆將來自會請罪,但此刻夫人絕對不會離開我半步。」 「不行,我偏要帶她走,否則我這掌門還怎麼做下去,叫我有何面目去見各門各派?!」陳成一氣之下,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葉歆痛心地慘然一笑,歎道:「陳掌門,您終於說出了真話,可惜,今天誰也不可能帶走夫人,劫擄誥命夫人是大罪,落英門是在冊門派,加倍論處,您不會想讓落英門解散吧?」 「你……」陳成氣得甩袖而去。 葉歆對著其他落英門弟子道:「諸位師兄師姐,葉歆不想冒犯掌門師祖,也敬重諸位,諸位日後若有難處,請找葉歆,葉歆當盡力幫助。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若諸位有意為朝廷辦事,葉歆也許能幫點忙。」 接著,葉歆遞了一塊銀子給許風,道:「掌櫃,打擾了你,不好意思,我明日再來嘗你的手藝。」說罷擁著紅緂飄然而去。 ※※※ 「夫君,你得罪了柔姐的師門,不怕她不高興嗎?」紅緂擔憂地道。 「柔兒一定會支援我的行動,想不到師祖竟然幫著外人,我實在很痛心。」 「也許陳掌門有什麼難言之隱,又或許是迫於其他門派的壓力。」 「我知道,師祖不是一個適合做說客的人,一定是有人逼他前來,否則不會這麼快就放棄。但我怎麼可能讓步呢?總不能讓他們把你抓走,再用你來要挾我吧!」 「夫君,你得罪了他們,不怕嗎?」 「我沒什麼可怕的,倒是擔心你,他們已經將你當目標,明的不行,也許會來暗的。從今夜起,你跟我去『雪竹莊』。除了朱雀上師,沒有外人知道我在那裡有莊子。」 ※※※ 夕陽下的「聚賢池」一片寧靜,像一位害羞的新娘,將自己藏在昏暗之中,卻又遮不住那秀麗的容光,而清香怡人的荷花將她點綴的更加美麗動人。 葉歆和紅緂泛舟池上,親匿地偎在一起,然而此刻的葉歆沒有半分柔情密意,而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池邊的動靜。 剛離開酒館,葉歆就發現被人跟蹤,而且不只一人,由於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的能力,他帶著紅緂慢慢地走到郊外,更借了一條船泛舟池上,讓監視者誤以葉歆夫妻只是四處玩樂。直到池內一片漆黑,監視者才怏怏離去。 馬懷仁等人早已知道了一切,既興奮又緊張,都齊集「雪竹莊」,等待著葉歆的到來。但葉歆和紅緂並沒有直接去見他們,而是在「」附近棄船登岸,首先探望了冰柔。 錦兒見紅緂到來分外高興,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有留在這裡才是安全的,否則會惹出彌天大禍。 冰柔見到紅緂也很高興,道:「妹妹,辛苦你了,為了我的事讓你涉險,我實在過意不去。」 紅緂心中有愧,蹲在籠邊,緊握著冰柔的手,顫聲道:「我累你受此劫難,自當全力以赴。」 葉歆強作笑顏,道:「柔兒,我又陞官了,救你的日子也近了。」 冰柔面露喜色,柔聲道:「相公,可惜我不能出去為你慶祝,只好在這裡說一聲恭喜。其實我想通了,我再也不要什麼名成利就,我只要每天和你在一起。昨夜我發了一個夢,夢見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三口過著普通但開心的生活,就像普通平民百姓那樣,男耕女織,你的道術這麼厲害,說不定種子一丟下去就有收成了。」 葉歆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若妻子早有這種想法,便不會有今天的局面,此時他實在不敢想像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尤其是當冰柔知道自己破了誓言,即使她原諒自己,自己能原諒自己嗎? 他沒有想,也不敢想,因為還沒有到必須要想的時候。 ※※※ 錦兒和紅緂悄悄地退出了小屋,來到了囚禁著虎劍門師徒的地下室。 看著被關在地牢中的師父,紅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含淚道:「師父、掌門師伯、各位師兄師弟,我對不起大家。」 唐廣源怒喝道:「你還有臉來見我們?!虎劍門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如何對的起祖師爺的在天之靈?」 「師父,我已經盡力了,夫君不得不這麼做,請你們原諒。」 任丙安歎道:「你誤識魔頭,害得我們變成了這樣。你走吧!我們不想再見到你,虎劍門也沒有你這個弟子。」 紅緂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葉歆沒有殺他們已是仁至義盡,自己也做不了什麼,只好磕了三個響頭,黯然離去。 回到了「披雲榭」,紅緂一直悶悶不樂,錦兒關心地問道:「小姐,葉大哥對你怎麼樣?」 紅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呆想了半天,幽幽地答道:「白天的夫君,做到了所有丈夫該做的事,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好,好的讓每一個妻子都會羨慕。但當夜晚孤零零一個人的時候,白天的一切就像發了一場美夢,到了晚上就會自然消失,每一天這個夢都會這麼做下去,而且會重複地做下去。這兩天,我終於發現了自己最害怕的東西,是黑夜,它的降臨打碎了我的好夢,奪去我所有的喜悅,給予我的只有孤獨、寂寞和傷感。好在我還有期待,期待第二天好夢依舊。」 葉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晶瑩淚花。 「對不起。」 ※※※ 「稟王爺,葉歆今天沒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回宮之後陪妻子散步,遇到了落英門的人,不歡而散,隨後與妻子去了聚賢池遊湖,直到天黑。」黑衣裝扮的密探跪在三皇子的面前將葉歆一天的行蹤詳細地說了一遍。 三皇子坐在柔軟的虎皮上,仰頭看著房頂,細細地思索著什麼。 坐在左下手的言德謙問道:「王爺,葉歆沉迷於溫柔鄉,沒有去見任何人,似乎有點奇怪,不過只要他不做什麼,局勢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中,諸皇子中,唯有王爺名聲最好,大爺和八爺早就不得皇上的寵愛,看來這預定的繼承人十有**是您。」 三皇子露出優雅的笑容,道:「言老,雖說父皇對我不錯,但這事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即使詔書中的繼位人不是我,我們也可以爭回來。」 「對,三爺言之有理,這事不能不小心,大爺和八爺都不會坐等結果,咱們若是不動,就算您登上了皇位也未必能坐得穩。」書房的門口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面若冠玉,鼻如懸膽,輕搖紙扇,悠然而入。 三皇子笑道:「夜寒,我們正等著你。」 夜寒微微欠身,道:「怎敢勞王爺等候,夜寒該死。」 言德謙道:「夜寒,你是三爺的智囊,怎麼到現在才來?」 夜寒微笑道:「言老,我去查點東西,故而來晚了。」 三皇子道:「你是去查葉歆吧?」 「正是,此人來的突然,不可不查明他的一切。」 「有什麼新發現嗎?」 夜寒道:「此人不但與蘇劍豪有來往,還與昌州屈家有關係,據平安州來報,他曾在平安州碼頭出示過屈家玉牌,還說是屈顯武所贈。」 言德謙歎道:「想不到此人交遊如此廣闊,背後竟然是兩個掌握重兵的外臣,實力不可忽視。」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父皇果然明察秋毫,用了此人,也就是說繼位人將有五十萬大軍支援。如果父皇所說的繼位人是我,此人便是為我鋪橋搭路的前鋒,看來我們應攏絡他一番。」 夜寒道:「王爺,不可過於自信,繼承人是誰,屬下一直都很擔心,以王爺的威望和實力,並不需要掩藏,光明正大的宣佈不會有什麼事,可皇上這種作法似乎意在保護繼承人。」 三皇子的眼中閃出一絲厲芒,冷冷地問道:「你覺得誰有可能?」 「屬下並沒有證據,只是覺得此人的勢力不大。」 三皇子越聽越不高興,言德謙洞若觀火,婉言勸道:「不必多想,聽宮裡的消息說皇上給了葉歆用人之權,我們只要在他身邊安插眼線,自然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皇子瞥了夜寒一眼,道:「夜寒,你來了這麼久,也該出去做點事了。想辦法混到葉歆的身邊,最好與他親近一些,不論他是否是皇上留給我的人才,都要想辦法讓他倒向我們這一邊,若他不肯,只好殺了他。」 「王爺放心,夜寒明白。」 第八集 第五章 「雪竹莊」 馬懷仁等人等了很久,葉歆才姍姍來遲,眾人齊聲賀他陞官。 葉歆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馬懷仁問道:「公子,現在正是擴展實力的時候,你拿個主意,我們去辦。」 「坐。」葉歆悠然地坐在軟椅上,紅緂倒了杯茶給他,葉歆細品著碧綠的茶水,一副舒爽的樣子。 馬昌皓搶著道:「公子,這麼好的機會別放過。」 「別心急,事情再急也要一步步來。不過你既然開了口,就說說吧!」 馬昌皓道:「公子,這是我們光明正大擴充實力的大好良機,我們幾個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跟您去衙門。」 「跟我去衙門?」 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現在是馬懷仁等人收取回報的時候了。他們投入自己的勢力也就是為了這一天,商人畢竟是商人,沒有足夠的政治眼光。 葉歆輕笑著問道:「你想要什麼職位啊?」 馬昌皓大喜,正想說話,馬懷仁道:「公子,您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職位的事,我們不好插手。」 葉歆點點頭,還是馬懷仁識大體,笑道:「馬老,少詹事之下有府丞二人,正六品;主簿廳主簿一人,從七品;錄事二人,正九品。另有屬部左春坊和右春坊,下設大學士、庶子、諭德、中允、贊善、司直郎、清紀郎、司諫等職;還司經局的洗馬、校書、正字,從正五品到從九品都有。你覺得他們該任何職?」 馬懷仁不敢妄言,思想了良久,方道:「因為都是文官,所以張氏兄弟暫且留在這裡,管理我們聚賢池數百莊丁,我仍掌管買賣生意。昌皓、丁才、丁旭和龍天行可以去衙門幫您。至於職位的大小,您自己拿主意。」 葉歆環視了一圈,龍天行滿不在乎;張氏兄弟有些失望;馬昌皓的眼神充滿了熾熱的期盼;丁氏兄弟則有些奇特,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只是漠然地看著自己。 因而,葉歆對著丁才道:「丁才,你說呢?」 丁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淡笑道:「公子,收利息的時候還沒到,不必著急,我兄弟一向幫著打理買賣,還有待磨練,我這些日子在府上常出沒,用了我恐怕會招來非議,還是一切照舊吧!」 馬昌皓一直盼著這個機會,聽了丁才的話自然不樂意,略有不滿道:「丁才,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去做官也是為了公子。」 葉歆很欣賞丁才的才能,他雖然能幹,但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只想施展才華,從不懷有過高的期望。葉歆一直想重用他,可因自己本身的實力未足,有心無力,因而一直將他放在次要的地位。 「丁才,昌皓說的對,你的能力我知道,又是舉人出身,做起官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錯,不過我不想把你安置在詹事府的職位上,那種清閒的職位不適合你,我想暫時讓你做我的書辦,將來有好職位再重新安排,不知你意下如何?」 「公子但有吩咐,丁才一定盡力。」 「好,你把工作都交給你弟弟,過幾天就跟我去衙門。你弟弟只是個秀才,所以我想安排他去參加秋天的科考,有了舉人的身份,我才能提拔他。」 馬昌皓見丁氏兄弟喜形於色,也忍不住問道:「我呢?」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過兩天再說吧!等衙門一切就緒,我再安排你的位置,聽說你和吏部主事費志平有點交情,這幾日拜訪一下,求他幫你安排個差事。」 馬昌皓面有不悅之色,責問道:「求他?為什麼?!你說句話,我也能做官,何必去求他?」 馬懷仁聽到兒子語氣不善,一副責問的樣子,大吃了一驚,喝道:「昌皓,什麼態度?公子自有用意,輪不到你多言。」 他察覺到葉歆如今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仁善,從葉歆囚禁了虎劍門十幾個人便可以看出,葉歆再也不會容忍任何問題出現,下手果斷堅決。 葉歆擺了擺手,輕笑道:「你不願去也好,我另外找人去做。」 「這……」馬昌皓見葉歆順水推舟,反而沒了主意,驚慌失措的轉頭看向他的父親。 馬懷仁暗罵兒子糊塗,平白無故衝撞了葉歆,弄成這個樣子是咎由自取,可終歸是自己的孩子,總不能放著不管,因而上前陪笑道:「公子,昌皓無知,冒犯了公子,請公子不要計較。」 葉歆朝他笑了笑,道:「其實他更適合做買賣,官場的事可不比買賣,生意場上輸的是利,官場上輸的是命。別這麼快下決定,想清楚再告訴我。」 馬懷仁歎了一聲,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葉歆又問了其他人的意見,除了丁才之外,葉歆沒有再安排自己的人進入詹事府為官,眾人雖然不明白葉歆的用意,卻只能無奈地接受。 簡單地交待了所有的事之後,葉歆挽著紅緂慢步而去。 馬昌皓等葉歆離開之後,第一個叫了起來:「太不公平了,我們做了那麼多,怎連這麼點小事都不肯答應。」 馬懷仁喝道:「誰叫你多嘴,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任誰見了,也都不會喜歡的。」 馬昌皓不滿的道:「父親,我說的有錯嗎?」 馬懷仁也猜不透葉歆的用意,只能說道:「公子自有用意,你就等著吧!」 丁才插嘴道:「你們都錯了,公子這麼做,是為了我們好。」 「不讓我們做官,是為我們好?我不懂。」 「這個時候被公子帶入詹事府的都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會暴露我們和公子之間的關係。因此,公子才會叫昌皓去拜訪費志平,如此一來昌皓與公子之間便沒有直接的關係,而且費志平是八皇子的人,人們會把你當成八皇子的黨羽,可惜你不答應,這麼好的機會給了別人,實在有點可惜。」 馬昌皓吶吶地道:「公子沒說,我怎麼知道公子的意見。」 馬懷仁也明白了葉歆的用意,歎道:「公子用心良苦。」 丁才道:「其實公子說的對,官場畢竟與商場不同,我們沒有從政的經驗,在此時進入官場未必是好事,公子也許是想待他站穩了之後才安排我們去幫他。」 眾人皆默然深思,唯有龍天行輕笑以對。 ※※※ 新官上任,滿朝文武都注視著葉歆的舉動,因為他的每一個行動可能都暗示著皇位誰屬。 然而,葉歆卻出人意外的一連三天都沒有去衙門,每天陪著妻子在京城附近四處遊玩,而詹事府只有一個書辦找了幾個人去打掃乾淨,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百官對於葉歆的行為都琢磨不透,有人說他沉迷於溫柔鄉之中,忘記了皇帝交給他的重任。御史王璜甚至上本彈劾他,卻被明宗送了回來,說葉歆這麼做是奉了聖命,因為葉歆新婚燕爾,早已給了十日之假期。這事讓所有的人都明白葉歆聖眷正隆,有皇上在背後撐著,沒有人再敢說什麼。 第四天,葉歆依然像往常一樣帶著紅緂到處遊玩。在一間茶寮休息時,劉管家找到了他。 「公子,昨夜有人夜闖府第,留下了一封書信,我怕有什麼要緊的事。」劉管家說罷,掏出懷中的信。 葉歆接過信,問道:「昨夜沒有人受傷吧?」 「沒有,府中原本就只有幾個人,來的人武功很高明,我們誰都不知道,還是看到這封信,才知道有人夜闖府第。」 葉歆點了點頭,低頭一看,信封上寫著「葉歆親啟」四個字,打開一看,裡面只有短短的幾個字--「落英門全在我手,午時至城北山陽嶺。」 紅緂伸頭看到這幾個字,驚的「啊」的叫了出來。 葉歆捏緊了信紙,皺著眉苦思了片刻,沉聲道:「劉老,你回去吧!交給我就行了。」 劉管家雖然懷疑,但沒有多問,逕自離去。 紅緂小聲問道:「夫君,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的臉色陰沉,問道:「也許這是苦肉計,也許只是謊言而已。他們的用意無非是為了吸引我,抓不抓落英門並不重要。不過我不去不行,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我若不救,可對不起柔兒。不過事情並不危急,只需用遁術暗去刺探一下便可得知真假。」 紅緂道:「我也一起去。」 葉歆道:「不可,你不識遁術,他們都是高手,你若是現身,反而誤事。這樣吧,我送你回莊。」 「可這是白天,回莊恐怕會被人跟蹤。」 葉歆一想也是,皺著眉頭又想了片刻,道:「府上我不放心,回莊又怕洩露了蹤跡,詹事府有丁才打理,你去那裡待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紅緂溫柔地點頭答應了。 ※※※ 京城以北,軍城的西北部有一排山嶺,不算太高,但連接成勢,頗為壯觀,是京城名景之一,尤其是山陽嶺,鳥語花香,份外怡人。 將紅緂安置在詹事府後,葉歆立即用遁術飄至山陽嶺,此時已是巳時三刻,夏天的太陽雖然猛烈地燒燃著大地,但山陽嶺上涼風陣陣,說不出的舒服,東眺可見極遠處有蒼海奔騰,南望則偌大的京城以及三個子城盡收眼底。山陽嶺的山腰上有一平台,稱觀日台,黎明至此可見旭日東昇,蔚為壯觀。 一路用遁術穿梭於林間的山路,葉歆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山路上居然一個遊客也沒有。去到觀日台時,卻見到中央有幾棵大樹,樹下有一名男子,仆伏在地上。 葉歆遁至那人身邊,發現此人是名男子,臉已黑腫,一看就知道被毒死。 他又檢查了四周,發現平台右上方有一處高崖,離平台有二十餘丈高,向下便可將整個平台盡收眼底,高崖的後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雖然有一段距離,但葉歆看到有人正趴在崖邊監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心中冷笑,於是向高崖遁去。 當他遁至右上方的樹林之中,眼前有七個人正趴在崖邊,身上都帶著兵器。葉歆不知道這些人有何用意,思考了片刻,又看著他們的神情,恍然大悟,連連冷笑了幾聲,然後遁至較遠處的一個草叢中。 那七個人全神貫注的監視著下面的平台,對於葉歆的突然出現豪無察覺。 葉歆對於要陷害自己的人沒有半點留情,他施出道術,將附近的山籐全部召來,一張巨大的籐網無聲無息的向七人移去。 七人仍是茫然不知,直到籐網將他們包住才大聲地驚叫起來。這幾個人如此無能倒是出了葉歆的意料,轉念一想隨即明白,對方必是認為自己不識武功,沒有反抗能力,所以才派了這幾個廢物前來。 葉歆走到他們的面前,冷冷地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七人被籐網緊緊地裹著,裹成一團,動彈不得,一人急聲應道:「大俠,不關我們的事,有人叫我們這麼做的,我們也是被迫的。」 「誰?」 「玄華公子。」 葉歆面色立即變得陰冷,心想果然是他,必是因為計策被破而設計報仇:「他要你們來陷害人,對嗎?」 「是,趙公子叫我們等一個叫葉歆的人,當他一碰屍體就將他抓住,去往衙門,告他謀殺。」 「哦!無憑無據,怎麼告他?」 「屍體的身上有毒,只要葉歆碰了屍體便會留有痕跡。到時候我們抓了他,再把解藥和毒藥都放在他的懷裡,去到衙門自會有人指證,如此一來便有了人證和物證。」 葉歆勃然大怒,厲色道:「你們為了陷害他,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大俠饒命,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人是你們殺的嗎?他是什麼人?」 「他是山上一個樵夫,毒是我們親手下的。」 葉歆不再多說,一腳將籐網踢向山崖外,七人驚呼一聲,籐網連同裡面的七人就像大球飛了出去,但並未下墜,而是懸在半空,只有一條細籐連在高崖之上。 葉歆沒有理會山崖邊淒厲的叫聲,離開山陽嶺向詹事府遁去。 從這件事,葉歆瞭解了趙玄華的心態,他因為之前的計劃失敗而惱羞成怒,不但要暗害自己洩憤,還要通過打壓自己來打壓皇帝。 事實上,趙玄華若想直接暗殺自己應該派出殺手,如今他設計陷害,想必是要自己身敗名裂。 自己若是因此而入獄,朝中支援諸門派的官員就能彈劾自己的建議,趁機反對武道大會復古,恢復原制,他的計劃也許可以繼續實行。 ※※※ 剛到詹事府,丁才就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紅緂被廉親王妃親自請到廉親王府做客,已經去了大約一個時辰。 葉歆聞言大驚失色,想不到幾方居然同時算計自己,令自己疲於奔命,原以為敵人會用暗算的手法,因而只想著應付暗算,卻沒有想到八皇子會用這一招。 廉親王妃請葉夫人去府上做客是光明正大的事,紅緂在廉親王府上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很難預料,但她身上仍有自己下的禁制,毫無自衛的能力,若是因此出了什麼大事,自己萬死難辭其疚。 葉歆想了想,道:「丁才,你去接夫人回來,就說夫人有病在身,我要幫她治療。」 丁才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公子,王妃說要留夫人小住幾日,請公子不必記掛,王府有最好的醫師,不會有事。」 葉歆有點沉不住氣,喝道:「你沒說我要親自為夫人治病嗎?」 丁才並不介意,依然平靜地道:「說了,但王府的人根本不讓我進去,還催著我回來,我沒有辦法,只好先回來稟告公子,請公子另想辦法。看來八皇子是有意留下夫人,不知所為何事。」 葉歆急得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想;八皇子留下妹子到底要幹什麼呢?難道只為了我親自去王府一趟嗎?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隱身而去又無法帶夫人出來,正式拜訪又怕惹來諸多猜測,此事頗為棘手……也罷,讓妹子待久了只怕會有問題,還是先暗訪一趟吧! 「丁才,我出去一下,你再去王府催一下,就說我有要事要與夫人商量,請夫人務必一見。」 「是,公子,我這就去,只怕他們還是搪塞我。」 「你就跟他們耗著,我很快就去。」 丁才見葉歆主意已定,不再多言,點頭而去。 第八集 第六章 葉歆以高速遁往王府,可偌大的一個王府,滿是亭台樓閣,有上千間房間,還有柴房、廚房等地方,一時間根本無法找到紅緂。 葉歆找了半天依然沒有找到紅緂的蹤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回到府前,找了一個無人之處現身,整了整衣袍便向廉親王府走去。 丁才依然在王府門口等候,一臉著急,見葉歆出現,急忙迎上去,道:「公子,還是不行,根本就沒人理我。」 葉歆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試試。」說罷便往王府走去。 兩名護衛將他攔住,道:「閒雜人等不許進內。」 葉歆道:「我是少詹事葉歆,王妃請了我夫人入府,請通告一聲,說葉歆來接夫人。」 護衛相互看了一眼,陪笑道:「王妃說了要留夫人小住,大人請回吧!」 葉歆道:「二位難道不肯通報一聲?」 「不是小的不肯通報,實在是王妃吩咐了,我們去也沒有用,您還是請回吧!過兩天再來。」 葉歆又道:「請稟告王爺一聲,就說葉歆拜見。」 護衛這才懶洋洋地道:「你等著,我去看看王爺有空沒有。」 葉歆心中冷笑,八皇子用這招,必是要引自己前來,只要自己踏入這廉親王府,朝野將起波瀾,八皇子的聲威也會大增,那些牆頭草必然紛紛來投。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八皇子竟然親自到府門相迎。 八皇子滿臉堆笑,親切地握著葉歆的手,道:「葉大人來我這王府做客,實在是我的光榮。」 「王爺親自相迎,下官愧不敢當,聽說王爺受傷,下官特來拜訪,拙荊想必也在府中,趁此機會來接她。」葉歆見八皇子一臉誠懇,而且十分熱情,心中奇怪。 這是他第二次見八皇子,上次成婚之日,八皇子一臉傲氣,今日一見卻表現的和藹可親,心中這才明白為何八皇子能成為有勢力的皇子,他這善變的特點也許就是他成功之道。 八皇子親熱地拉著葉歆,邊走邊道:「尊夫人由王妃款待,我已設宴,今天由我招呼你,咱們一醉方休。」 葉歆推辭道:「下官不能飲酒,請王爺見諒。」 「不飲酒也行,我們邊吃邊下棋,聽說葉大人棋藝高明,我可要討教討教。」 沒有辦法之下,葉歆只好陪著八皇子吃飯下棋。 直到天黑,葉歆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天黑了,下官還有事,想向王爺告辭。」 八皇子笑道:「好吧!你先回去,王妃說與尊夫人相談甚歡,要她留下來小住,你明日若是無事,再來陪我下棋。」 葉歆暗想,這分明是軟禁,想讓自己每日至此,朝中大臣必有耳聞,如此一來,自己投向八皇子的傳聞就會弄假成真,因此百官就會斷定遺詔中的繼承人必是八皇子,可自己以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帶紅緂走。 葉歆心中暗道:妹子,你且忍耐一夜,明日我再來救你。 下了決定後,葉歆便告辭離去。 八皇子看著葉歆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來。一個身影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八皇子的鐵桿死黨白安國。 白安國笑道:「恭喜王爺,看來過不了幾日,朝野必然知道葉歆投靠了王爺,如此一來,便可向滿朝文武暗示皇上的繼位人是您,王爺的勢力必然大增。」 八皇子笑道:「多虧了白老妙計。」 ※※※ 回府途中,葉歆一直眉頭深鎖。 雖然投向八皇子並不是十分不利的事,但情況發展下去,自己就會被人牽著走,失去了自主的權力。這樣一來,對自己的發展有很大的限制,而且會失去皇上的信任,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做,但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八皇子呢?妹子的安全,也不能不顧。 來接他的丁才見葉歆如此,勸道:「公子,事已至此,不必多想,皇子畢竟是皇子,我們只能軟求,不能硬碰。」 葉歆知道自己沒有實力與皇子較量,心中產生了一種無力的感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冰柔的身邊。 冰柔見他一臉憂愁,神不守舍,擔心地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葉歆歎道:「紅緂妹子被八皇子軟禁了,我想不出辦法救她。」 冰柔著實吃了一驚,哀求道:「相公,紅妹妹是為了我才遇上這種禍事,你千萬要救她出來,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安。」 葉歆拉著冰柔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救她。」 冰柔哀傷地道:「紅妹妹為了我,吃了不少苦,真難為她了。相公,若是不行,就去王府求皇子放人吧!也許他們會心軟。」 聽到了冰柔隨意的一句話,葉歆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一條計策忽然跳了出來,心中大喜,讚道:「柔兒真是聰明,我有辦法了。」 冰柔一臉茫然問道:「我說了什麼?」 葉歆笑了笑,道:「沒什麼,夜深了,睡吧!你這兩天瘦了,該多休息。」 冰柔笑了。 ※※※ 葉歆拜訪廉親王府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八皇子黨的人更在暗中添油加醋,弄得其他派系人心惶惶,紛紛跑到主子那裡詢問。 其他皇子也對這個消息感到震驚,急召黨羽商議對策,一夜之間朝野皆動。 然而,第二天發生的事情又令局勢峰迴路轉,在葉歆傳奇的一生中加添了重要的一筆。 次日一早,葉歆便找到丁才。 「公子,想到辦法了嗎?」 葉歆陰沉地笑道:「算計我的人,我也不會讓他好過,八皇子用這招算計我,我要讓他永不翻身。」 丁才問道:「公子有何妙計?」 葉歆在丁才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丁才聽罷驚問道:「這會不會得不償失啊?萬一讓御史參上一本,我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沒有回答,只是自信地笑了笑,然後再次前往廉親王府。 ※※※ 廉親王府 護衛一見到葉歆,就陪笑著道:「大人,王爺正等您下棋呢!您快進去吧!」 葉歆道:「我不進去了,請兩位通報一聲,就說葉歆特來接夫人回府。」 兩名護衛面面相覷,不明白葉歆的意思,只好去稟告八皇子,得到的回應卻是:「王妃還想再留夫人幾日,葉大人請回吧!」 葉歆冷冷地一笑,道:「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看看誰吃虧。」 說罷,葉歆轉身離開府門,站在王府門前的空地上,一撩長袍,坐在地上,向府內大聲喊道:「請王妃賜還夫人,請王妃賜還夫人……」 路過的人都被叫聲吸引,走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見葉歆坐在地上向王府大叫,都議論紛紛。 開始的時候,圍觀者很少,大都看了一眼就走了,王府也沒有人理會,然而當葉歆坐了一天一夜,情況開始變了。 「他就是那個葉歆。」 「你看他叫的多淒涼啊!王府幹什麼平白無故把他妻子搶進府內?」 「誰知道,人家夫妻情深意重,王府這麼做太不近人情了。」 「聽說這個八皇子一向就不是什麼好人。」 「都坐了一天一夜了,他對妻子真是情深意重,真可憐。」 「不行,我要去幫他。」 「我也去。」 人潮開始增加了,三三兩兩地走到葉歆的身邊。 守門的護衛看人越來越多有些慌,連忙關上王府大門,卻不想這一下更糟,人們更覺得王府有心扣留,有的甚至幫著葉歆一起大聲喊了起來。 就在此時,只見一道白光向葉歆而來,圍觀者一見都驚得大叫起來。 「啊!」葉歆慘叫了一聲,右肋被飛鏢劃出一個大口子,血流如注,身子也向後跌倒,幸好葉歆被身邊的人撞開了一點,這才避過了殺身之禍。 眾人大驚,覺得分明是有人要謀殺葉歆,自然而然地將葉夫人被王府軟禁一事連接在一起,怒火漸漸地在圍觀者的心中燃燒了起來。 只見葉歆面色煞白,但仍是不停地叫著:「請王府放我夫人。」 雖然聲音微弱,但所有人都被這種執著和深情給感動了,霎時間就覺得一股怒氣由胸而起,直抵大腦,覺得自己應該代替葉歆叫喊,於是他們將葉歆護在中央,揮動著手臂,一起向著王府大叫:「請王府放出夫人。」 這時,王府大門突然打開了,衝出來一群王府護衛,各個持著兵器,看上去是要驅散圍觀的人,可如此一來,圍觀的人更加惱怒不已,紛紛拾起東西向王府護衛扔去。 石塊、樹枝、雞蛋如雨般向王府護衛送,甚至有人將新買的菜刀也扔了出去。那群護衛見勢不對,又狼狽地退入王府,再次關上大門。 葉歆的支援者士氣更勝,叫聲也越來越大。 一個朝廷命官坐在王府門前大叫大喊,要求交還妻子,這種離奇的事前所未有,因此全京城都轟動了。 對葉歆的事,眾人都一清二楚,自然同情葉歆,聽聞王府不但不放人,還派人暗殺葉歆,很多人都被激怒了,紛紛走到王府聲援。 人潮如萬川入海般向廉親王府湧去,居然驚動幾十萬人,他們將王府附近的街道塞得滿滿的,抗議之聲如潮如海,響徹整個京城。 漸漸地,有人開始不耐煩了,開始撿起石塊向王府扔去…… ※※※ 翰林院 「各位,廉親王府這麼做簡直是喪心病狂,我們要去支援葉大人。」柳成風一聽到消息就火冒三丈,在翰林院中大聲叫喊起來。 海承思也叫道:「這還得了,光天化日之下搶人,天理何存,我也要去。」 在他們的鼓動下,一大群翰林也相繼跑到王府前示威。 ※※※ 當柳成風等翰林看到滿身是血的葉歆,以及他焦急的表情,沒有人再有絲毫的懷疑。 柳成風鏗鏘地道:「葉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支援你。」 葉歆眼露感激的目光,有氣無力地道:「謝謝你們。」 柳成風等人走到人群的最前面,也高聲叫了起來。 此時其他皇子也得到消息,八皇子這次犯了眾怒,他們自然高興極了,一方面為了落井下石,再給八皇子重重一擊,另一方面也想通過這事提高自己的聲望,於是他們叫自己的黨羽都跑到王府去支援葉歆,而且是全力支援。 ※※※ 八皇子在府內坐立不安,指著白安國怒罵道:「你這是什麼計,怎麼會弄成這樣?」 白安國一臉委屈地辯解道:「老臣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做,本以為他懼於妻子在我們手上,不會聲張,只會軟求,我們便可從中取利,誰知他竟然做出這種有失官體之事,居然還有人支援,實在是莫名其妙。」 一個護衛匆匆來報:「王爺,外面聽說已經聚集了幾十萬人,百官也都到了。」 八皇子嚇得一哆嗦,驚問道:「百官也到了?」 「是,連幾位皇子的黨羽都來了,還說若不放人,就硬闖進來。」 八皇子憤憤地一拳擊在桌面,叫道:「這些人,居然落井下石!」 白安國面色煞白,心裡清楚,一招之錯,自己和八皇子便永無翻身的機會,事到如今,只要保住小命就算不錯,因而勸道:「王爺,你方纔若是答應放人,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還是盡早放人吧!」 八皇子無奈地道:「只好如此。」 話還未說完,又有護衛來報:「王爺,皇上的輦輿到了。」 八皇子嚇得雙腳一軟,一坐在地上,呆呆地道:「完了,完了,連父皇都驚動了,大勢已去。」 ※※※ 原來,九門提督、京兆尹、禁軍等衙門也都被驚動了,但不敢輕舉妄動,怕萬一激起了民變,他們都不好交代,而且滿朝文武十有七八都跑到王府去助威,他們也不願因此而得罪人,只好一邊派人維持秩序,一邊入宮稟告皇帝。 明宗聽到此事,氣得差一點暈了過去,顫抖著手指,指著九門提督張全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屬下也不清楚,只知道葉大人去王府接夫人,但王府不肯放人,葉大人便坐在王府前大聲喊叫,要求王府放人,不知何人暗算葉大人,葉大人身受重傷但依然不肯離開,堅持要等夫人出來。百姓同情葉大人,紛紛上街支援,連百官也去聲援,此時大約有幾十萬人,照此下去,臣怕發生民變,請皇上聖裁。」 明宗拿起御案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叫道:「孽障,氣死我了。」說著突然彎下了腰不停地咳,張成連忙上前在他的背上輕推,幫他舒氣。 明宗喘著氣道:「快,朕要去廉親王府。」 張全不敢猶疑,立即陪同明宗一起往廉親王府而去。 ※※※ 百姓見皇帝到來,這才停下叫聲,紛紛注視著皇帝。 葉歆半伏半跪向明宗行禮,急聲哀求道:「求皇上開恩,讓王爺放回夫人,微臣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明宗在太監摻扶下慢慢地走到葉歆的身邊,婉言安慰道:「愛卿別難過,朕一定為你做主。」接著向張全喝道:「把那畜牲給我叫出來。」 話還沒有說完,王府的大門打開了,八皇子誠惶誠恐地小步急跑過來,後面還有滿臉淚痕的紅緂。 葉歆不顧身上的傷痛,忘形地撲上抱著紅緂,兩人相擁而哭。這一場面再次令所有圍觀者感動不已,紛紛鼓起掌來。 葉歆的確擔心紅緂的安危,自己這一舉動其實是拿紅緂的安危做賭注,逼王府放人,因而一直心中不安。 葉歆小聲道歉:「對不起,沒能及時救你,八皇子沒對你怎麼樣吧?」 紅緂邊哭邊說:「一開始他真想動手動腳,幸好被一個老頭勸阻,後來將我關了起來。」 葉歆大驚,歉意地抱著她,道:「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另一邊,八皇子撲倒在明宗面前,哀求道:「父皇,王妃本是一片好意,想留葉夫人小住,不想葉大人生了誤會,事情發生到這步田地,兒臣實在自責的很,求父皇開恩。」 明宗冷哼了一聲,喝道:「誤會?若是誤會,因何派人暗殺葉歆,而後又派護衛趕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裡幹了什麼好事,你簡直是膽大包天,朕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畜牲,朕要奪了你的王爵,罷為庶民!」 八皇子大叫「冤枉」,明宗卻毫不動心,看著兒子長歎了一聲,向後揮了揮手,隨後幾個禁軍走上來將又哭又叫的八皇子拖走。 葉歆突然仆伏在明宗腳邊,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哀求道:「皇上,微臣本無能之人,蒙皇上大恩才得以效犬馬之勞,孰不知臣的一片赤誠之心竟累及夫人,於心不忍,於心有愧啊!臣願罷官求去,與妻子耕種於鄉野之間,以渡餘生,以求萬全,求皇上恩准。」說得聲淚俱下,感人肺腑,在場沒有不感動而淚下之人。 明宗也感動得老淚縱橫,指著葉歆沉聲道:「你放心,你是朕的股肱之臣,誰敢動你,便是與朕過不去。至於你的妻子,朕已決定,由皇后認做義女,封孝仁公主,你是朕的駙馬,以後誰敢冒犯,便是大不敬之罪,誅九族。還有,這府第也賜給你們了。」 葉歆在地上連磕了十幾個響頭,顫聲道:「皇上聖恩,微臣萬死難報。公主說白大人方才出言救了公主,公主才得以保持清白,臣請皇上饒恕白大人。」 明宗點了點頭,對跪在一旁的白安國道:「你未能勸阻皇子,本應同罪論處,但難得你不糊塗,救了公主,算是將功折罪,既然駙馬為你求情,就讓他在詹事府為你安排一個職位。」 白安國連忙磕頭謝恩,能留在官場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雖說葉歆之下最多是正五品,但也比罷官去職為佳。 第八集 第七章 一場風波就這麼被化解了,在場的民眾都紛紛鼓掌稱讚,接著也高興地散去了。 這場風波之中,最大的贏家自然是葉歆,他得到了三樣很重要的東西--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支援,以及更穩固的地位。 人們真正見識了葉歆和妻子之間深厚的感情,原本不信的人也相信了之前所傳的故事是真的,就憑葉歆為了妻子膽敢挑戰皇子就贏得了不少的讚賞。更甚者,皇帝冊封了公主,葉歆以一個駙馬的身份行走官場,身份自然大為不同,官員對他的態度以及辦事效率也會大大提高。 丁才早已安排好馬車等候,送葉歆回到舊府,見四下無人,他忍不住豎起拇指讚道:「公子,您這招真絕,想不到會有這種效果,換了我,打死我也不敢。」 葉歆笑道:「其實很冒險,若有人告我一個糾眾鬧事,有失官體,我可吃不了兜著走。你去安排一下,看看什麼時候搬過去,有了這麼一個府第,辦起事來可容易多了。」 「是,公子。」丁才高興地走了出去。 紅緂親密地偎著葉歆,柔聲問道:「夫君,疼不疼?」 葉歆向她擠了擠眼睛,道:「若不是受這麼一下,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 紅緂噗哧一下笑了起來,道:「你還有心思說笑,快包紮吧!別誤了。」 葉歆打趣道:「是,公主。」 紅緂也福了一福,笑道:「駙馬有禮。」 葉歆歎道:「柔兒若知此事,不知會怎麼想。岳父岳母肯定會大吃一驚吧!」 ※※※ 曉日城 冰離夫妻和葉君行夫妻雖然還未知道冰柔成為公主之事,卻也因為皇上賜婚之事而嚇呆了。 陳剛接到朝廷的快報便迫不急待地跑到葉家,一進門就大聲叫了起來:「大喜,大喜,天大的喜事。」 葉冰兩家四口都在,見陳剛居然向小孩一樣又跳又叫,十分驚奇。 葉君行笑著問道:「老弟,什麼事這麼高興?」 「老哥,歆兒和柔兒這次名動天下了。」陳剛笑著將文告交到葉君行手上。 「真的!」葉君行激動地雙手顫抖的接過文告。 冰離也伸過頭來,略略一看,高興地跳了起來,叫道:「想不到,真想不到,當年大難竟然換來名動天下,不枉歆兒當年立了『血劍之誓』,居然連皇上都被感動了。」 陳剛笑道:「不只這些,歆兒升了兵部郎中,還授了一等輕車都尉之爵,柔兒也封了三品誥命,簡直是作夢一般,你們四老總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陶晶笑道:「看來又要忙上一陣子了。」 田氏道:「可不是,只怕又有一大堆官商前來拜訪。」 陳剛道:「我過幾天要去兵部述職,不如你們跟我一同上京去看看他們。」 「可上次宋錢來說歆兒要我們不要現在進京。」 「這麼大的喜事,怎能不去看看?雖然趕不上他們的婚禮,但看看兩小變成了什麼樣子也好啊!」 四老天天都掛念著兒子女兒,早就想入京去看看,聽到陳剛的話立時心動,商量了一陣,決定上京去看看。 當兩日後四老離開曉日城的那一天,葉歆的書信才送到,只是一步之差。 ※※※ 八皇子被罷為庶民之後,餘黨盡散,白安國得葉歆之力才能留在官場,在感激之餘又見葉歆勢力漸起,於是依附了葉歆。 葉歆也善待他,推薦他授了左春坊大學士的職位,正五品,是葉歆部下最高的職位。 白安國自然也投桃報李,將原來八皇子的幾個得力黨羽都拉了過去,像是刑部右侍郎李浩,因此葉歆的勢力擴展到了刑部,這些人的官位比葉歆要高,但他們知道葉歆的聖眷如此之隆,遲早出將入相,現在依附百利而無一害,況且他們不只寄希望於葉歆,還有葉歆背後以蘇家為首的四大世家。 然而,明宗經過此事顯得越發衰老,一副下世的光景,任何人都可以看來明宗的大限就在這兩年了。 舊廉親王府頗大,極有氣派,屋子多不勝數,分為前殿和東西南北院等五個部分。前院包含了主廳、書房等辦公用地,後面四院,每個院子都有一大片房子,還有自己的水池和花園,亭台樓閣樣樣俱全。 葉歆帶著眾人游了一天還沒有走完整個府第,不禁歎道:「王侯之爵吸引人之處便在於奢華之極,王府這麼大,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住,太浪費了。」 劉管家一直都笑得合不攏嘴,成為這一個大府的總管實在幸運至極,此時笑著道:「老爺只要多納幾房姬妾,便不會顯得空了。」 葉歆面色一沉,輕喝道:「劉老,不許胡言。」 劉管家這才醒悟自己說錯話,連聲道:「小老該死,說了渾話,老爺恕罪。」 葉歆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召請護衛和丫鬟僕從等事,你要盡快辦好。」 待劉管家走後,葉歆對丁才道:「明日以詹事府的名義在府門前貼一張告示,十日後,我在這裡設立英武堂、崇文館和異才捨,招請天下能人名士,只要有一技之長,我們待為上賓。若有請名士、隱士到此者,重賞;若有告知消息者,重賞。再派人將告示送到宋錢手上,叫他沿河張貼,並且大肆宣揚。」 丁才擔心的道:「這麼大張旗鼓,怕不怕外人議論?」 「因此我才以詹事府的名義發告示,我們是在為皇上招攬人才,不是為了自己。」說罷,葉歆又轉頭對二管家丁旭道:「我和夫人住在南院,東院作英武堂、西院作祟文館、北院作異才捨,收拾好所有房間,安排當用之物,例如東院的練武場、西院的藏書閣,再將南院和這三院隔開,只留一條通道連接前院,我不希望夫人被外人打擾。」 丁旭道:「公子是想大舉招攬人才吧?」 「時機到了,這是擴張實力的最好機會。這個府就全靠你兩兄弟了,別令我失望。」 丁氏兄弟齊聲道:「願為公子效勞。」 葉歆笑了笑,帶著紅緂回到南院的正房。 紅緂看著雕樑畫棟的房子,覺得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回頭見葉歆一臉喜色,問道:「夫君,什麼事這麼高興?」 葉歆笑道:「如今我可以大量收集人才,說不定能找到一些道士,早日救出柔兒,豈能不高興。」 紅緂強笑道:「希望如願。」 ※※※ 十日後,葉歆將府第搬到廉親王府,而且第一次去了衙門。然而,他去的並不是自己的詹事府,而是兵部衙門。 成泓等人見葉歆到來都很詫異,軒丘梁看他更加不順眼,覺得葉歆總是走運,居然平白無故又成了駙馬。 軒丘梁忍不住譏諷:「駙馬爺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不會是來顯耀一番的吧?」 葉歆輕笑道:「哪裡,我是特地來感謝軒丘大人當日親臨王府助陣,沒有軒丘大人,我怎麼會有今天。」 軒丘梁哼了一聲,怏怏而去。 葉歆對成泓道:「成兄,我今天特來找你。」 「找我?」不但成泓吃驚,所有在場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們。 葉歆笑道:「不知成兄是否有意到我那小衙門去喝茶?」 成泓呆了一呆,隨即領悟了葉歆的意思,驚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你的衙門?」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知左中允一職如何?」 「這……這不大好吧!這樣豈不是升我的官?」 「怕什麼,成兄在官場十幾年,早該高昇,況且左中允又不是什麼大官,只不過是從五品罷了,以成兄的資歷和才幹一定游刃有餘。」 所有的官員都被這一番話給吸引住了。葉歆雖然官職不高,但誰都知道他的仕途正如初升的太陽,節節高昇,跟他去詹事府就等於是成為未來新皇帝的人,在這場風高浪大的權力角鬥中,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們本想著葉歆到底會找什麼人,想不到第一個竟然是成泓,都大吃一驚。 這也難怪,成泓幾年都未陞遷,雖然有才,但不喜逢迎上司,故此久不得陞官,誰也沒想到葉歆第一個就找上他。 成泓想了想,道:「難得葉大人抬愛,我怎能推辭,但這左中允我不能答應,左右春坊都是名士充任,我怎能僭越,若葉大人真想讓我過去,還是讓我做個府丞輔佐大人理事,這樣下官才能安心做事。」 葉歆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勉強,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說定了。成兄久在官場,必然知道不少官員,若是有什麼良材,不妨推薦一二。」 目送葉歆離去,兵部所有的官員都目瞪口呆,只有成泓像是沒事一般照樣工作,唯一令他煩惱的就是葉歆最後的那句話,他知道自己這幾天一定很忙。 ※※※ 回到家門口,葉歆發現告示已經貼了出來,看的人還真不少。 正想進府,忽然一人走到他的面前躬身道:「葉大人請留步。」 葉歆停步抬頭一看,只見面前有一青年男子,修長的身形,白臉玉貌,俊眼英眉,身著青色書生袍,頭紮方士巾,手搖折扇,好一個俊郎秀士。 這秀士合攏折扇,抱拳含笑道:「葉大人,在下姓夜,夜晚的夜,名寒,看了告示,故而毛遂自薦,不知大人肯收留否?」 葉歆看了此人暗暗點頭,道:「夜公子,請府內說話。」 夜寒躬身道:「葉大人請。」 葉歆將夜寒帶入小廳。 賓主落坐之後,葉歆開門見山的道:「英武堂、崇文館、異才捨,不知夜公子想入哪一院?」 夜寒不答反問:「大人覺得我適合哪一個?」 葉歆見他考起自己,有點詫異,但自己若連識人之明都沒有,怎麼駕馭越來越多的人才。 仔細打量了夜寒一番,葉歆微微一笑,對著門口的小廝道:「帶夜公子去異才捨,上品款待。」 夜寒大驚,問道:「大人因何斷定?」 葉歆笑道:「是與不是,你自己清楚。」 夜寒沒有再問,長身一揖,跟著小廝離去。 突然,門口閃出了丁旭的身影,他一臉焦急地道:「公子,大事不好了,門外聚集了上千人,都是門派中人,來勢洶洶,只怕要生事。」 「果然還是來了,不知好歹。」葉歆哼了一聲,急步走了出去。 ※※※ 剛出府門,葉歆便看到府外黑壓壓的一片,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都有,各自提著兵器,最前面的是一排掌門,有一百多人。 葉歆掃了一眼,冷冷地道:「你們想聚眾鬧事嗎?」 為首一人拱手道:「葉大人,我們是學大人前些日子所為。大人對妻子情深意重,為何對武林人士如此無情?我們自問沒得罪過大人,為何要打壓我們?!」 眾聲嘩然:「是啊!說清楚,不然我們不走。」 葉歆大聲道:「諸位掌門,你們為了一己私利,聚眾鬧事,置門下弟子的前途而不顧,對得起他們嗎?對得起每年供養你們的朝廷嗎?對得起武者的身份嗎?」 「胡說,門派的利益與他們息息相關,你不要挑撥我們的關係。」 「想不到你們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不配稱為武者。」 「我們只是提出合理的要求。」 「合不合理,皇上清楚。但你們每年拿了國家大量的錢財,不做好事也就罷了,反而去要挾皇上,皇上沒有治你們的大不敬之罪,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們還不知足,還要鬧事,難道真的想讓皇上把門派都禁了嗎?武有武道,若是連這點都不弄清楚,你們還是不要練武了,否則只會變成恃強凌弱的惡霸。」 眾掌門面面相覷,頓時靜了下來。 葉歆勸道:「你們散去吧!再生事,皇上也不會罷休。大家還是回去苦練吧!有本事,就在明年的武道大會上一顯身手,向天下證明自己的實力。在我府前叫囂,只會讓世人看清楚你們都是懦夫,沒有膽量接受新的挑戰。若有意,可以留在我府上做門客,英武館歡迎大家。」 掌門們雖然大聲喝斥,但大多數人都在思考,尤其是門派觀念仍未根深蒂固的年輕弟子們,他們首先動搖了。事實上,新規則對他們不但無害反而有利,只是因為掌門要求來此才跟著來,有的開始嘀咕,有的更準備離開。 葉歆又道:「諸位掌門,你們都是成名之人,不應在此做出無賴之舉,還是回去吧!你們的名聲和地位不會因為新的規則而改變。」 掌門們仍然不肯離去,靜靜地圍在府前,像是有意耗下去。 葉歆見他們冥頑不靈,不再好意相勸,喝道:「你們繼續待下去吧!皇上怪罪下來,我可不管。」說罷拂袖離開。 丁旭擔心地問道:「大人,他們會不會衝進來?」 葉歆冷冷地道:「擅闖駙馬府,可是大罪,他們應該不敢這麼做的。更何況,九門提督張成是皇上的親信,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等著瞧吧!軍隊很快就到了。」 「大人,我覺得府上的守護太弱了,夫人很不安全,我怕他們這次無法得逞,會更加憎恨大人,也許會有什麼報復行為。」 葉歆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可慮,你想辦法增加守衛的力量,尤其是南院。不過夫人是公主的身份,他們未必敢動手。」 正說著,府外傳來了叫囂聲和雜吵聲,葉歆知道一定是軍隊到了,所以更加放心,於是前往異才捨去見夜寒。 ※※※ 「異才捨」 「夜公子都安頓好了嗎?」葉歆看夜寒悠閒的在池邊養神,笑著問道。 夜寒行了一禮,道:「大人的安排十分周到,在下在這裡謝過大人。」 「住得舒服就好,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在下想和大人談一談將來。」 「哦!將來?也罷,不知道你想知道什麼?」 「在下想知道公子對將來有何宏願。」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閣下有何志向?」 夜寒手搖折扇輕笑道:「在下現在只求三餐一宿,將來的事還靠大人指點。」 葉歆淡淡地道:「如此也好,閣下在這裡做一輩子門客吧!」 夜寒想不到葉歆竟說此話,有點尷尬,吶吶地道:「大人不喜歡在下吧?」 「非也,做一輩子門客也未嘗不好,自由自在。」 「大人的見解的確不同一般人。」 「若你有一天坐到我這個位子時就會明白了,我還有事,你就在此安頓,有空我再找你下棋聊天。」 第八集 第八章 出了前院,丁旭又匆匆而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錢盒子。 他將小盒子交到葉歆手上,道:「這是護衛剛收到的,送來的是一個乞丐,什麼也問不出來。」 葉歆打開一看,其中赫然有一節尾指,手指之下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落英門盡在吾手,速至端慶府三號碼頭,三日不見,滅門。」 他心中大驚,趙玄華一計不成,如今又來一計,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罷休。在屋內徘徊了半晌,葉歆對丁旭道:「立即安排馬車,我要出一次遠門,府內你打理,我最遲十日必返,叫你哥哥打理好詹事府。」 丁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葉歆面沉如淵,連忙去辦。葉歆拿了些銀票,便急急忙忙地向端慶府趕去。 一路疾馳,花了兩天的時間便到了端慶府碼頭。此時天色已黑,滔滔的眠月河從眼前奔騰而過,傳來陣陣的浪花拍岸聲,碼頭附近燈火通明,人群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葉歆將馬車停在遠離碼頭的樹林中,順著碼頭一路尋找,邊找邊問,很快就找到三號碼頭,但碼頭上一個人也沒有,與其他碼頭相比十分冷清,旁邊停泊著一艘很大的貨船,已經下了帆,裡面看不見一個人影。 葉歆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四周,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於是平放右掌發出微微的綠光照路,走上貨船。 船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葉歆在上層轉了一圈,並無發現,然後他打開往下層的通道的蓋子,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傳入了葉歆的鼻孔。 葉歆腦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念頭就是有人被殺,心裡有些慌亂,若是落英門全滅,自己實在無法向冰柔交待。 葉歆一間間地搜,血腥味越來越重,當他打開最後一間房門時愣住了。藉著微弱的綠光,葉歆看見屋內最少有十具屍體,相互交疊在一起,鮮血流了一地。葉歆走進屋子,翻開每一具屍體,查看他們的身份,終於讓他在最下面找到陳成的屍體,陳成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葉歆長歎了一口氣,還是未能救出落英門的人。心中怒火熊熊地燃起,葉歆伸手將陳成的雙眼合上,道:「師祖,葉歆一定查出真相,為你們報仇。」 就在此時,甲板上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和雜吵聲。葉歆吃了一驚,定神思考,發現事情極為蹊蹺,這一定是個陷阱,因而立即隱身艙內。 片刻之後,蓋子被打開,火把令下層艙變得明亮起來,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給我搜!」緊接著,梯子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十幾個士兵衝了下來。 葉歆隱在暗處細看,腦中一直想著這聲音,突然出現了一個刻薄的面容,接著葉歆冷笑著,暗忖:軒丘梁,原來是你,想勾結別人害我,沒那麼容易。 他不再留在艙下,遁回甲板,果然見甲板上燈火通明,站著一大群士兵,而軒丘梁正和身邊的一名男子說著話,此人正是趙玄華。「大人。」一個士兵跑了上來稟報:「下面發現了十二具屍體,沒有活人。」「沒有活人?你們找清楚沒有,給我翻遍每一個角落,兇手也許就在裡面。」士兵見軒丘梁發火,忙不迭地又跑了下來,可他第二次上來還是這個答案。 軒丘梁疑惑地看著趙玄華,問道:「你不是說見到兇手沒有離開船嗎?怎麼會沒有人?」趙玄華也一臉驚愕之態,道:「我沒看錯,他到底跑哪兒去了?」 葉歆本已怒不可遏,想殺兩人洩憤,但附近人多,還有大批士兵保護,不便下手,瞪了兩人一眼,憤憤而走。得到答案之後,葉歆沒有停留,覺得軒丘梁和趙玄華不會只有這一招,也許還有其他計劃同時進行著,因而連夜往回趕。 可事情還是發生了,當他回到府中的時候,便見府前圍了一大群人。葉歆排眾而出,只見府前有數具屍體,不少衙役正在處理現場。葉歆急忙跑過去,拉住陪著京兆尹田常的丁才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丁才一見葉歆便憂形於色,道:「昨夜有十數名高手突襲,劫走夫人!」「什麼?」葉歆愕了一下,恨恨地道:「好一招調虎離山。」京兆尹田常道:「葉大人,可曾與何人結仇?」葉歆雖然極為擔心,但不想其他官員過分插手,因而搪塞道:「咱們做官的難免得罪人,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田常道:「葉大人放心,此事我已奏明皇上,劫走孝仁公主乃大逆不道之罪,禁軍也出動了,相信很快就會將公主救回來。」正說著,齊槐領著幾百名禁軍來到駙馬府,葉歆迎上去,道:「有勞了。」齊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葉大人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公主一定會平安歸來。」 葉歆拱了拱手,然後領著丁才進到府中。府中的損毀並不大,只有紅緂所住的地方有打鬥的痕跡,府中並無高手,紅緂雖然抵抗,但寡不敵眾,因而敵人輕易便將人劫走。葉歆覺得是趙玄華所為,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等趙玄華出招,才知如何應付。 果然三日之後,葉歆又收到一封信,上面寫著「若想公主安全,速往寧州眺月峽白鵝峰,吾等恭候尊駕,若多一人,公主斃命。」下面具名竟然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門。 葉歆看罷,一拍桌案,怒罵道:「想不到竟是他們所為,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人竟然做出這等要挾之事,實在無恥之極。」 丁旭雖不知詳情,但見葉歆臉色陰沉,想必不是好事,不敢多言逕自退出。 葉歆一個人在廳中徘徊,思考著如何應付這次事件,對手是一百多位掌門,看來會無好會,還用紅緂要挾,這一百多位掌門想要什麼呢? 若要自己推翻建議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想殺自己洩憤不會劫走紅緂,而眺月峽在寧州東南,是鏡河的一段,離京有千里之遙,此去恐怕需要數日。 雖然詹事府的事可以交給白安國和成泓打理,但想到自己一個人要對付一百多個位掌門,葉歆覺得頭都要炸開,而且萬一打了起來,就恐怕會暴露自己身懷道術,除非將一百二十人位掌門連同他們的弟子一齊殺了。 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好辦法,見多日沒去見扎猛,因此遁至峰的小樓。 峰的小樓葉歆一直將扎猛安排在這裡,扎猛的師弟們則由葉歆出錢依然住在客棧的上房中,峰則陪同扎猛一起練武。 此時,扎猛和峰正在後院中練武,一見葉歆到來,全都迎了上來。扎猛道:「葉小弟,怎麼有空到這來?」葉歆笑了笑,拉著兩人上樓密談。 落坐之後,扎猛猶豫了一下,道:「兄弟,不是我說你,改變舊規矩自然有很多人反對,其實我也琢磨著這事,好像有點過分。」 葉歆語重心長的道:「大哥,不怕告訴你,不但武道大會要改,而且,所有的門派都會被朝廷強行解散。」「這怎麼行,我們聖槍山豈不也要解散?」「大哥,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無可奈何。如果明年的武道大會順利舉行,皇上也許會改變主意,畢竟這道旨意還沒下,尚有斡旋的餘地。可一百二十八個門派竟然劫走公主做出這種事,我實在難以想像皇上會收回皇命。」 扎猛聽到一百多位掌門約葉歆私談,擔心地道:「兄弟,這事有點邪,還是別去,我不相信他們會一起劫人。」「可是不去不行,萬一人在他們手上,我怕會出人命。」扎猛點頭贊同,道:「要是這樣,倒不可不慮。不過我還是覺得大多數掌門人都是明理的人,他們不會做出這種有違武德的事。」 葉歆聽了扎猛的話,再細細一想,覺得很有道理,不一定所有掌門人都同意用這種方法要挾自己,難道又是他? 一想到趙玄華可能是罪魁禍首,葉歆就忍不住怒火上升,若不是看在朱雀上師的面子上,自己早就對他下毒手了,自己不去惹他,他倒來惹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他。 扎猛拍了拍葉歆,問道:「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葉歆道:「大哥,只要你們聖槍山不參與就行了。」峰見他們說完了,插嘴道:「葉大哥,有什麼要我做的嗎?我都快悶死了。」 葉歆苦笑道:「現在沒什麼事,你要練強一點才行,這次的對手可是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你去了只怕走不了幾招。」峰知道自己除了輕功和暗殺手法之外,其他都不是一流水平,只能默然點頭。 葉歆見得不到有力的幫忙,遂決定夜探山陽嶺。在山陽嶺翻遍了整座山皆無所獲,無奈的葉歆只好回到「雪竹莊」。 將紅緂的事告訴了冰柔後,葉歆又星夜趕往寧州。一路上風塵僕僕,日夜疾走,花了七天便到了眺月峽以北的丹峰縣。「老丈,白鵝峰怎麼走?」葉歆來到一間酒館隨便叫了點東西,便問起了路。 掌櫃笑道:「白鵝峰在東南方二里的河邊,山勢陡峭,尤其是北面更是難以攀登,唯有靠河的南面山勢稍緩,是唯一的登峰之路,也是我們丹峰縣的名景,山上風光無限,我年輕的時候上去過一次,風景太美了,可惜現在爬不動了。」 葉歆心急如焚,起身便想走,掌櫃卻叫住了他,道:「要想上山,最好的辦法是往西走一里,再折向南,待到河邊之時,可見一渡,乘渡船順流而下,只要半個時辰便可到白鵝峰山腳的小渡口,那裡便是山路的入口。」「謝老丈指點。」葉歆扔下銀子,便急急忙忙按掌櫃所說而去,卻不知背後的掌櫃正在得意的大笑。 沿著往西的道路,葉歆駕著馬車一路直奔,當馬車進入一處密林時,突然跳出幾個大漢,持著兵刃,得意揚揚地攔在馬車之前。 葉歆知道來者不善,卻也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勒停馬車,葉歆冷冷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麼?」為首一人道:「葉大人,久等了,我是來送你一程的。」接手把手一揮,喝道:「上!」其餘幾人都持刀猛衝了上來。 在這密林之中,葉歆根本用不著花氣力,隨身一隱消失在林中。幾人見葉歆突然消失都大吃一驚,皆回頭看著帶頭人。「*,不是說他不會武嗎?居然騙我們打頭陣,混蛋!」 帶頭人罵了幾聲,心裡卻清楚,葉歆能消失的如此之快,可見輕功高絕,其他武功也自然不弱,知道不是對手,叫道:「走吧!」 正當他們想離去之時,卻發現四周的樹林突然緊緊的排在一起,把他們圍得緊緊的,不留半點縫隙。而且樹旁還有奇異的草籐,五顏六色,看上去頗為妖異。 幾人嚇呆了,揮手欲砍,卻被一條條籐條捆住雙手,然後被拉到空中吊起來。 葉歆隨後現身於樹下,隨手一揮,樹林又恢復原貌,而幾人都被樹籐吊在半空,雖然不停地掙扎,但絲毫沒有效果,而且越是掙扎,樹籐捆的越緊,以至渾身乏力。「說,誰派你們來的?我的夫人呢?」帶頭人哭喪著臉道:「大人,小人們是被派來抓您,其他的事我們都不知道。」 葉歆走回馬車,冷冷地道:「不知道就多待一會兒,我沒工夫奉陪。」「別,我真的不知道。」 葉歆瞥著草叢中鑽過的毒蛇,隨手用雪籐一卷,然後扔到了帶頭人的身上。看著眼前斑斕的蛇身,帶頭人嚇得昏了過去。葉歆沒有再理他們,揚鞭而去,心中覺得事情頗為蹊蹺,對方若要抓自己,為何不一早抓,而是要在這裡。 看樣子,這幾個人不像是趙玄華所派,難道另有他人想暗算自己?葉歆此時的感覺猶如身處迷霧之中,前路茫茫。 去到路口折往南方,都沒有再遇其他人。葉歆想不明白,索性不理,直接闖到渡口。靜淵溪水流湍急,白色浪花不時翻動,在水裡打了個漩渦又流往下游。 狹小的渡口沒有什麼人,只有三條渡船在等客。 葉歆猶豫了一陣,把馬車藏在樹林之中,然後步向渡口。一個船夫首先迎了上去,笑著問道:「船客,您是要渡河嗎?我這船好。」葉歆沒有理他,看了看其他兩名船夫,長得都很老實,於是走到其中一人身旁,道:「船夫,我要去白鵝峰。」船夫笑道:「這幾天是怎麼了,都往白鵝峰去,您上船吧!半個時辰就到。」 葉歆點了點頭,跨上小船。船夫笑著拿起木槳輕輕的劃著,由於是順流往下,所以小船一出岸便飛快地往東飛馳而去。 來到河中央,船夫忽然從木槳抽出一把小刀,目露凶光,獰笑道:「葉大人,前面讓你僥倖脫過大難,這次可沒那麼容易了,這裡風光不錯,你葬在這裡算是造化了。」 葉歆淡淡地道:「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船夫撇了撇嘴道:「到這時候你還嘴硬,我只有送你一程。」說著便縱身撲了上來,手裡的小刀直刺葉歆的心房。 葉歆輕輕一讓便避開了船夫,然後雪籐彈身而出,飛至水中,而後施出道術,縱身入水。葉歆雖然不能像凝心一樣御浪而行,但可以用葉飄術使自己恍若一落葉,隨水飄流而不沉,腳下的雪籐又如一條水蛇般在水上滑行,向著岸邊游去。 船夫看得呆了,以為是天山神人至此。突然,木質小船開始碎裂,並往下沉,船夫大吃一驚,正想跳水而逃,卻被碎裂的木塊圍住,把他壓入水中。 如此順水而飄,倒也寫意,兩岸高山峻嶺,古木陰林,映蔽河面,只露中間一線青天。河岸的礁巖處寸草不生,只有無數粗獷的線條,像是被巨斧劈過一般。時而傳來的鳥鳴猿聲,更添詩情畫意。 葉歆點頭讚道:「好一處眺月峽,果然是美不勝收。」但心裡焦急,只是略略欣賞了風景,便往岸邊而去。 踏上了岸邊,葉歆回頭一看,船夫已連同小船一起沉了下去。他只歎息了一聲,便沿著岸邊隱身而行,很快便來到酒館掌櫃所說的渡口,右側是河,左側隱約可見一條蜿蜒的山路自下而上,直沒入林間。渡口旁有數十人,都提著兵器,正往河的上游張望。 葉歆沒有理他們,直接往山上遁行。利用上山的機會,他觀察了一下山勢和地形,若想帶紅緂安全下山,就必須有萬全之策。 看著陡如刀削的山勢和唯一的山路,葉歆皺了皺眉,這種地勢對自己沒有任何險阻,但對紅緂來說,要想下山必會驚動山中的人,除非有什麼方法不走山路。 忽然,葉歆瞥見陡峭的山壁上長著許許多多的山籐,而且連結成勢,竟然從山下連至山下,心中立時有了計策。 上到半山的一處山崖,眼前豁然開闊,由於白鵝峰高於群峰,故能眺望遠方。群峰坐於兩側,腳下是那條如青色綢帶的靜淵溪怒嘯著嘩嘩地奔騰而出,直流向前方,匯入更遠處的鏡河。 第八集 第九章 山上涼風陣陣,風景怡人,身在其中令人身心舒暢,但峰上峰下一千多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美景,山下早有人報告葉歆出現在丹峰縣,但葉歆的影子卻遲遲未在峰上出現,有的人開始不耐煩了。 趙玄華與自己的手下躲在大樹下乘涼。「這小子到底來不來?別讓我們在這裡苦等,乾脆宰了他不就成了,再不一把火燒了他的家,看他還敢不敢跟我們作對。還有那個美女,為什麼不讓兄弟們樂樂?」 趙玄華道:「別胡說,殺他還不容易,一個不會武的小子,隨便叫個人都能宰了他。我留住他就是有大作用,那個女的也是,我要讓峰上的一百二十八個門派一起殺他,若是讓你們碰了那女的,我們就說服不了他們了。」「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做。」 趙玄華得意地道:「如果利用那此門派來殺葉歆夫妻,事情就不一樣了,大家都是劫走公主的犯人,那是滅族的大罪,我要逼著他們殺人滅口,然後再用來威脅他們。他們變成了殺官的共犯,自然會與我們連成一氣。若是他們不肯,我們可以把所有門派供出去,如此一來,朝廷不會放過他們,他們走投無路,這時我們再招攬他們便易如反掌,就算他們不肯加入也可以鼓動他們作亂,天龍朝民變四起,豈有不亡之理,到時候我們再從銀州起兵,瓜分天下。」「二公子英明,我們也沾光了。」 趙玄華朝身後的一個手下努了努嘴,道:「你去上去看看,別讓那些人胡來。」「是。」那人轉身向山上跑去孰不知葉歆早已隱身在側,雖然很想立即殺了趙玄華,但紅緂的情況也很危險,若是趙玄華的手下忍不住玷污了紅緂的清白,自己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但心內又有疑團,若趙玄華想在眾門派之前殺了自己,那麼前面那兩次遇險應該不會是他所為,到底還有什麼人要殺自己呢? 他一邊想,一邊往峰頂爬,來到了峰頂之下的一個小平台,果然見九個人正圍著紅緂,而紅緂被綁在樹上不得動彈,眼睛狠狠地瞪著周圍的人。「可惜大哥不讓碰,弄得我心癢癢的。」一個灰衣漢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紅緂的臉,卻被紅緂猛的啐了一口。 其他人見了都哈哈大笑,灰衣漢子惱羞成怒,一手就摑了過去。 突然,他的手被一條毒荊裹住,有毒的荊蕀在他的手上刺出了數十個小洞,痛得他抱著右手哇哇大叫起來,而紅緂的身前也出現了葉歆的身影。紅緂欣喜若狂,大叫道:「相公,你終於來了。」 葉歆回頭溫柔地道:「對不起,委屈你了,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隨手一召,綁著紅緂的草繩就飛到了他的手上。紅緂怒哼了一聲,道:「那天你們用下流的迷藥,今天我要教訓你們。」說罷飛起雙腿向敵人掃去。 周圍的十名敵人武功不低,方才是被葉歆的出現嚇呆了,此時才反應過來,獰笑著將葉歆和紅緂團團圍住。山上的毒荊,在葉歆道力的催動下,向那十人合攏。 葉歆抓著毒荊,就像沒事人似的,微笑著對紅緂道:「你放心,這十個跑不了。」十人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被一道高大荊網所擋,見無路可退,十人凶性大發,各自舉起兵器向葉歆和紅緂攻來。紅緂雖然赤手空拳,但發起狠來截然不同,上踢下掃,左衝右劈,十人竟然無法抵擋,不到片刻便一一被打翻在地。 紅緂心裡奇怪,自己的武功雖然不算太差,但也不至於如此,抬頭一看,只見葉歆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原來那十人已被毒荊緊緊的捆住,毒荊的刺將毒素注入,使得十人都慘叫連連。紅緂拾起地上的一柄劍,一人一劍全部刺死。可慘叫聲驚動了下面的人,幾十個人湧了上來。 為首一人看葉歆夫妻殺了十人,冷冷地道:「好啊!你們一來就殺了十個人,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你們走。走,跟我們去見天下英雄,說個明白。」 葉歆還以冷笑,知道今天這一戰在所難免,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雖然天下眾多高手會集,但事到如此只能傾力以赴,因而撿了一條三丈長的毒荊卷在手腕上,然後擁著紅緂鎮定地向觀日台上走去。 葉歆和紅緂一路走著,就見山道兩旁站滿了人,每一個都怒目而對,氣氛極為緊張,有的甚至想拔劍,但被身邊的制止了。 葉歆見氣氛極為緊張,擁緊了紅緂,小聲道:「妹子,記住我的安排,情況不對,你先走。」紅緂雖然心裡有點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已經在白鵝峰半山的斷崖平台上等候多時,此台稱為清涼台。他們席地而坐,分坐南北兩側,東面的是懸崖,西面與山道相連,故此留空。其他的弟子都站在平台外的山道上或樹林中。 葉歆擁著紅緂剛踏上平台,便感覺兩側射來的凌厲目光像是要吞噬自己一般。他鎮定地走到清涼台中央,向眾人拱了拱手,冷冷地道:「諸位擄我妻子前來,不知所為何事?」「擄你妻子?別胡說,我們武林中人不會如此卑鄙,只有像你這種小人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兩旁的人都叫囂了起來。 葉歆哼了一聲,道:「你們劫走公主,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北面一位老人首先站了起來,大聲喝道:「老夫滄月門門主李廣一。葉大人,你不要信口開河,誣陷我們,你做了什麼虧心事自己知道,何必假惺惺多此一舉?」 紅緂在他耳邊小聲道:「滄月門是一流上品的門派,他的定魂刀法為四大奇術之一,不可小視。」葉歆點了點頭,依然保持著冷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所為何事,請李掌門指點。」 李廣一怒道:「你殘殺落英門主,並以此恐嚇我們,還說什麼不聽話,陳成就是下場,如今又在這裡假裝不知,虧你還是個官,竟如此卑鄙。」 葉歆知道有人陷害自己,雙目圓睜,精光一閃,瞪著李廣一道:「李掌門所言,在下一概不知,在下來此,只因你們劫了公主,還要我上來談判。」 眾人齊聲喝道:「無恥,做了還不認。」一個大漢站了起來,叫道:「不錯,人是我們劫的。」眾人望去,原來是銀州白狐堂的苗今宇。 苗今宇像在場諸人拱了拱手道:「諸位,苗某見不慣這卑鄙小人殘害師門,但他是官,又有皇上撐腰,就算是告上衙門也奈他不何,所以才夜闖葉府,劫走公主,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可這小子詭計多端,不知從何處上山,公主還殺了我的十名弟子,請各位主持公道。」 諸人一聽都愕了,苗今宇如此做法,所有的人都要受牽連,犯下滅族的死罪。因而反應不一,有的大聲稱讚,有的搖頭歎息,有的驚慌失色,有的沉思不語。 李廣一哼了一聲,從身上拿出一個方盒子,道:「無論如何,你既然救了公主,這事我們不再追究。但我手上這盒子裡放著陳掌門的人頭,還有你親筆所寫的信,信中恐嚇所有的門派,若是不聽話,下場就與落英門一樣。」 葉歆道:「這不是我做的,誰知道落英門的人是不是你們殺的,再栽贓陷害給我。我妻子是落英門弟子,我怎麼可能去殺陳師祖,在下若是做出此事,天打雷劈。」旁邊的一個青衣大漢忽然冷笑道:「尊夫人好像聽了沒什麼反應。」 眾人轉眼向紅緂望去,果然見她沒有戚容,只是愣住了而已。 葉歆發現紅緂忘了自己的身份,急聲問道:「夫人,你怎麼啦?我知道你太傷心了,要哭就哭吧!」紅緂方才一時驚呆了,這時也反應過來,撲入葉歆的懷中,大聲地哭了起來,葉歆也趁機用道術刺激她的淚線,使她不由自主的流淚。 那百餘位掌門見了她突然哭得死去活來,也愣住了,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唯有青衣大漢又大聲叫道:「別裝了,欺師滅祖都幹得出來,還想裝糊塗,這裡都是老前輩,不會被你們騙倒。」葉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喝問道:「這位怎麼稱呼?」 青衣大漢吼道:「老子是銀州玄龍山掌門張刃,玄龍山雖不入流,但絕不會讓你這小人橫行天下。小子,你還是自裁以謝天下吧!別要我們這麼多掌門動手,今天無論如何也走不下這座白鵝峰。」 葉歆冷笑道:「第一,我沒有殺人;第二,我是朝廷命官,夫人又是公主,你們誰敢動我們,便是滅族大罪。這裡的人不少,受牽連的只怕成千上萬,想清楚了再動手。」 張刃怒吼道:「老子平生最恨你這種不仁不義,欺師滅祖的小人,留你在世上只會為禍百姓。老子無家無室,不怕什麼滅族,今天老子就為世間除大害。」說著拔出腰間的刀躍向葉歆。 就在此時,張刃的身邊有一人以一招劈空掌將張刃攔下。張刃見一股強大的勁氣迎面撲至,知道自己無法抵抗,只好藉著勁氣返身回縱。他剛落地,便大聲責問:「秦伯山,為何不讓我殺這小人?」 秦伯山沉聲道:「事情要弄清楚,他是朝廷命官,若有確實的證據,應該送他去有關衙門,私下懲處恐有不妥。我們諸位掌門前來此地是因為他的恐嚇信,但他卻否認此事,我看其中疑點甚多,不可不查。」 張刃嗤之以鼻,道:「老哥,這話可不對,以前的武林中人幹的殺貪官、殺惡霸的事,可從來也沒聽過誰去報官。苗大哥方才都說了,這小子有皇上支援,報了官也治不了他的罪。秦老哥,你是不是拿著朝廷的錢享受慣了,連我們練武的根本都忘了?」 這話引起了不少共鳴,有的更鼓掌叫好,秦伯山見了只是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張刃獰笑著挺刀走向葉歆,其他人都在觀望。 葉歆見這些人已經默許了張刃的行為,知道講道理是不可能阻止他們的行動,這些人不但是為了陳成,還為了自己影響了他們的權威和利益,至少他們認為自己的建議令所有的門派蒙羞。 此時,西面的山路早已被人封死,只有東面臨河的懸崖可退。 葉歆一邊向東面的懸崖退去,一邊解開紅緂身上的禁制,口中則叫道:「且慢,夫人被你們鎖捆了幾天,身子不舒服,待夫人休息一下再與你戰。」 張刃假裝大方,道:「好吧!就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然後盤膝坐在空地上,凝視著葉歆。 葉歆和紅緂坐在崖邊,他默用道術,召來山崖上生長的十分茂盛的山籐,暗中將之結成很長的籐梯,然後小聲對紅緂道:「崖邊有籐梯,可直達崖下。我先與他一戰,若這些人一湧而上,你先逃走,若他們罷手,我們自然可以安然退走。紅緂點了點頭,手按著腰上的配劍,準備隨時做出反應。 葉歆將手腕的毒荊放在紅緂的身邊,手握腰間的雪籐,返身向張刃迎去,邊走邊道:「你們都是在冊武士,要打架需先稟告官府,你不怕官府治罪嗎?」 「老子殺你都不怕,還怕什麼受罰。」張刃見他不退反進,還準備與自己搏鬥,有點吃驚,眾所周知,此人不識武功,葉敢居然敢迎擊,這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忽然後面有人叫了起來:「是他!」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香玉門」的鐵秀姑,張刃問道:「你知道他?」鐵秀姑道:「我在金家鎮見過他,他用腰間那條白籐輕易地敗了昌州三鷹。」 昌州三鷹雖然不算是一流的高手,但這至少證明葉歆不是手無縛雞之人,而且鐵秀姑用了「輕易」這兩個字,說明葉歆當日還沒有出盡全力,這令在場的人對葉歆刮目相看。 張刃哼了一聲道:「昌州三鷹算什麼東西,給老子提鞋都不配。」說罷躍身而起,雙手持刀從上向下猛劈,刀勢極快,挾帶著勁風向葉歆的頂門劈去。 李廣一是使刀的第一人,看著張刃這一刀剛猛十足,有開山破石之勢,便暗暗地點頭稱讚。周圍的人見了,更加叫好。 可就在刀鋒堪堪逼至葉歆頭頂之時,葉歆突然消失在刀鋒之下,瞬間又出現在張刃的身後,微笑著看著劈空的張刃。 清涼台上一片嘩然,在場都是高手,眼力極好,尤其是李廣一,對於他們來說,就算是最快的輕功也能察覺到移動的痕跡,但此時卻沒有人能看出葉歆如何由張刃的面前移動到張刃的身後。 李廣一首先歎道:「天下竟然有此等輕功,真是老夫平生僅見。此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造詣,實在難得,可惜不走正路,入了魔道,再過幾年豈不是天下無人能治。」 張刃原本十拿九穩,可一刀劈空,臉脹的像豬肝一樣,羞愧難當,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他大喝一聲,一招「推雲斷岳」向葉歆的腰間砍去。 葉歆冷笑連連,手中雪籐如靈蛇一般,沿著刀鋒弧線的外圍,反咬張刃的手腕,速度更快更準。 張刃見是籐條,並不擔心,拼著硬受葉歆一下也要砍中他。 但他的刀鋒剛觸到葉歆的衣服,便覺得手腕刺痛,然後整個手掌連帶前臂變得麻痺,毫無知覺,因而拿捏不住刀柄,只聽「噹啷」一聲,刀便掉在地上。 在場的人原本見葉歆必被張刃這一刀砍中,都拍掌叫好,誰知發生了如此變故,頓時啞了,各自目瞪口呆,嘴巴大張,場面變得極為滑稽。 唯有一流的高手,看得連連點頭,像籐鞭這一類軟柔的兵器極難控制,若想操縱自如,便需要深厚的內力,使之直曲自如,才能有此效果,葉歆此招後發先至,而且下手得「巧」、「准」二字,實在難得,就連李廣一這樣的高手也無法像葉歆這樣靈活的操縱籐鞭。 更難得的是籐本身很脆弱,與刀劍相交根本不堪一擊,葉歆能大膽地在刀鋒外圍滑走,可見他極有自信。孰不知葉歆毫無內力,靠的只是道力操縱雪籐而已。 張刃呆在當場,過了半晌,方才抱著右腕吼道:「你這卑鄙小人,下藥害我,我的手動不了了。」眾人又是一驚,紛紛用鄙視的眼光看著葉歆。 葉歆毫不在意,輕笑道:「你不知道就別胡說,我只不是點了你手腕的道。」說罷手中雪籐再次抽向張刃。 張刃本想躲避,但葉歆聲東擊西,明是攻向他的面門,實際上卻在空中盤旋疾下,在張刃的手腕上又擊了一下。 張刃嚇得大叫,可當他冷靜下來卻發現右腕又恢復了知覺。此時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葉歆的對手,恨恨地瞪了葉歆一眼,怏怏而退。 葉歆將雪籐纏在腕上,揚聲而道:「諸位掌門,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葉某從未害過陳成掌門,諸位查清楚再來找我。」 第八集 第十章 「慢著。」一個青年人跳了出來拱手道:「在下海州綿清山掌門大弟子粟平,代師而來。你勝了張刃,並不代表你的清白,反而說明了你完全有能力殺害陳掌門。在下不才,願討教高招。」 葉歆知道避無可避,默然地點了點頭。 粟平二話不說,舞動手中長劍分心便刺,劍尖微顫,抖出五瓣梅花,將葉歆胸前的大皆籠罩在劍勢之下。 葉歆輕退以避,粟平重施故技,以原招再攻,葉歆手上的雪籐再次擊出,這次卻是攻向長劍。 粟平大喜,劍鋒上挺,回擊籐鞭,想先毀去葉歆的兵器。就當劍鋒將要切斷雪籐之時,雪籐突然在空中頓住,然後貼著劍身下滑,直擊握著劍柄的手。 粟平沉著應戰,左手拍出,劈向籐鞭的頭部。葉歆自然不肯讓他拍中,身形一閃便至粟平背後,雪籐也跟著迴旋。 粟平的武功比張刃高上不只一籌,察覺葉歆到了身後,怕他順勢攻擊,因而向前急縱,避開身後可能發生的攻擊。但葉歆如影隨形,跟在粟平的身邊,不讓他有機會反擊。 落入下風的粟平只能一路向前跑,因為只要他停下來或者做出任何反擊的動作,都有被籐鞭擊中的危險。 在場的觀眾都不禁幻想自己若是遇到同樣的舉動會如何應付。葉歆的身法實在太過詭異,根本無跡可尋,只要一個疏忽就可能出現身後,而且攻擊的速度很快,防不勝防。 粟平慌不擇路,向著東面的懸崖急跑去。紅緂見他衝到,讓開了位置,走到附近的大石上坐著。葉歆沒有殺人之心,所以見他如此也不再追擊,回到紅緂的身邊。 粟平這才能夠喘口氣,向前一看,身子已在懸崖旁邊,再跨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心道好險。 見葉歆一連擊敗了兩人,眾人終於看到葉歆的實力,雖然粟平的綿清山只列入三流上品,但葉歆表現出的游刃有餘,令眾人清楚葉歆的實力還未完全施展出來,光是那出眾的「輕功」便令人防不勝防,心裡嘀咕著是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紛爭。 葉歆知道這群人不會就此罷休,索性挽著紅緂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等待眾人的反應。 果然,一個大約二十歲,頗有姿色的女子排眾而出,她走向葉歆拱了拱手,道:「葉大人的武藝神妙,小女子佩服。小女子是白雲殿主裴妙然,也是用鞭的,想請教一下葉大人的鞭法。」 葉歆起來相迎,細看此女,妙目含春,似是有情,頰染嫣紅,嬌艷欲滴,朱唇微張,欲吐還休。發上一枝金步搖,走兩步,晃三晃,更添艷色;身裹白紗,裡面是緊身粉色小裙,山風一吹,白紗貼在玉體上,玲瓏有致,煞是動人。 紅緂看在眼中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裴妙然聽在耳中,抿嘴嫣然一笑,媚態更濃,俏聲打趣道:「葉大人,看來尊夫人不太喜歡我。」 葉歆回頭看了看紅緂一眼,見她盯著自己,尷尬地聳了聳肩,表示無奈之意,然後對裴妙然道:「裴小姐說笑了。」 若論姿色,紅緂更勝一籌,只是裴妙然刻意打扮,媚態十足,故此更引人注目。 裴妙然嬌笑道:「是嗎?我看不像。」話還沒說完,手上的黑色長鞭便如一條黑龍帶著一陣旋風向葉歆的腰間掃去。 葉歆嚇了一跳,心道這女子怎麼說到一半就暗下殺手,看來不能掉以輕心。見鞭掃到,葉歆只好閃身而走,但裴妙然的反應也很快,葉歆的身形剛現,她的長鞭就再次捲到。 葉歆見對方用的不是金屬之物,便用雪籐相迎,「啪」的一聲,兩鞭相擊,裴妙然本想用鞭纏住葉歆的籐鞭,但雪籐就像有靈性一般,滑出了黑鞭的糾纏,向前趁勢反攻裴妙然的心口。 裴妙然拋了個媚眼,嬌嗔道:「你可真壞,居然攻擊人家這裡。」 葉歆這才想起女子的大忌,尷尬地苦笑了一聲,收回雪籐。 裴妙然卻不放過他,趁他收籐之際,再次揮鞭攻擊,這次卻是狠狠地指向葉歆的雙目。葉歆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 眼見葉歆避無可避,裴妙然得意的「咯咯」嬌笑起來,期待著葉歆落敗的樣子。就在裴妙然得意忘形之際,她的長鞭擊空,而葉歆出現在她的身後,籐尾輕輕掃過裴妙然的粉脛,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落荒而逃。 葉歆沒有追趕,輕輕一笑回到紅緂身邊。紅緂見裴妙然驚慌失措的樣子很高興,親密地挽著葉歆的手臂,一臉得意,像是在展示勝利者的姿態。 葉歆看著紅緂的表情,心中暗暗歎道:紅緂似乎已經忘記了現在是在演戲,又或者故意忘記,而將自己真正的心態表現了出來,因此才會有妒意。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好,才讓她分辨不出自己是在演戲? 裴妙然卻不肯罷休,拋了個媚眼,嬌笑道:「大人憐香惜玉,真不愧是風流才子,小女子還想請教一番。」 葉歆只好又縱回場中,輕笑道:「姑娘想賜教,葉某自然不會讓姑娘失望。」 裴妙然忽然縱身,玉體竟向葉歆直接撞來。葉歆有些驚訝,一個女子用這種招式實在不雅,但對方既已出招,他也只好滑步閃開。 忽然,一股甜香鑽入鼻孔,葉歆頓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眾人一見,都知道裴妙然用上了毒藥。有的人不停地搖頭,覺得用這等招式贏了也不光彩,有的人則以治惡不計手段為由大加讚揚。 葉歆並沒有驚慌,一邊暗用道術吸去毒粉,一邊假裝中毒已深,腳步浮滑,一個踉蹌便向裴妙然栽去。 「夫君。」紅緂嚇得驚叫了起來。 她的身形還未動,情況又為之一變。正當裴妙然泰然等待葉歆倒地之時,原來在紅緂身邊的那條毒荊不知何時已滑到裴妙然的背後,接著猛然彈起抽向裴妙然。 裴妙然雖然有些反應,但時間倉促,無法避開,那條毒荊便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啪」的一聲,隨著毒刺刺入肌膚,疼得她又跳又叫。 葉歆這才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收回毒荊,輕笑著抱拳問道:「在下失禮了,姑娘不要緊吧?」 裴妙然此時也顧不得儀態,兩隻手不停的在背上搔著,背上的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上面還有一條條的紅印。 葉歆不想讓她繼續出醜,於是走到她的背後,用雪籐在她的背輕輕點了幾下。一肌清涼的感覺立時鑽入了裴妙然的背部,痛癢頓消,她也舒了口氣,怨恨地看了葉歆一眼,便退回了原位。 眾人見葉歆整治了裴妙然,都面面相覷。裴妙然向來以陰毒見稱,方才用毒便是她的拿手好戲,卻被葉輕鬆擊破。 葉歆知道這些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不會善罷干休,只怕自己要連戰一百二十八人,雖然有道術相助,但精神和體力也受到限制,於是抓緊時間休息。 高手們自恃身份,不肯趁人之危,所以沒有出來挑戰,其他人又在琢磨自己是否能勝,所以清涼台頓時靜了下來。 藏身遠處的趙玄華見葉歆連退三人,恨得咬牙切齒,在場的人也似乎被葉歆的武功所震懾,忘記了他們要整治葉歆,想了半天,只好自己親自出去。 葉歆的眼角瞥見趙玄華排眾而出,怒火頓生,冷冷地道:「趙玄華,你終於出現了,你的安排似乎有欠妥當。」 趙玄華陰笑道:「葉歆,別以為你擊敗了三個人就得意忘形,高手還沒出場呢!別以為我們武林門派是好欺負的。」接著高聲叫道:「諸位掌門,此人罪大惡極,偏又武功高強,可惜這麼多高手竟然只坐壁上觀,寧願放走魔頭也不動手,在下不是掌門,只是一個普通的武者,武功也不高明,但為了天下蒼生,寧願生死一搏,也不願見此人為禍天下,為禍武林。」 說罷,他抽出腰間長劍衝向葉歆,人們見他的使劍手法和招式破綻百出,都知他不是高手,比起方才三人還差,上去只是送死。 「住手!」一聲怒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趙玄華也停了下來。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此人身高體壯,手臂比普通人的大腿還粗,可以說是個巨人,脖子上掛著一個金環,手上提著一桿巨斧,有數十斤重。 他走到趙玄華身邊,粗聲粗氣地道:「兄弟,你說的對,這小子就給我了。」 趙玄華假裝激動萬分,道:「原來還有張大哥這麼有血性的漢子,小弟自知武功不行,就在一旁等著張大哥為天下除害。」 這個張大哥被贊是有血性的漢子,豪氣頓起,喝道:「你去一旁等著,我一定宰了這小子。」 趙玄華心中高興,但臉上卻是失望之色,嘴裡還抱怨著自己無能,惹得身邊的人都安慰他,誇他有勇氣。 葉歆一直看著趙玄華如何挑動眾人與自己為難,但一句話也沒說,他知道自己就算說什麼也沒有用,這些人早就先入為主,斷定自己是殺人兇手,再加上趙玄華一流的演技,一句「為天下除害」已經打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再加上「有血性」這三個字更將眾人的心鎖定。 這些掌門人一向自恃身份,這時若不表態便會被認為是沒有血性的人,至少他們的心中會認為如此,因而不得不出來對付葉歆。 張姓巨人走到葉歆的面前喝道:「小子,你幹的壞事,我也不多說了,反正是你的錯。俺叫張五石,死之前最好記住爺爺的名字。」 葉歆仰頭看著高大的張五石,心裡有點吃驚,要打倒這個漢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此人皮厚肉粗,就算打到他也未必能有效果。 「接招吧!」張五石咧嘴一笑,雙手舉起巨斧就向葉歆劈去。 葉歆如何敢接,連忙遁開,只聽一聲巨響,張五石的巨斧在地上劈出了一個大坑,葉歆吐了吐舌頭,若是劈中自己,只怕是骨頭都給剁碎了。 張五石見一擊不中,提斧又劈,他是以力降人,毫無招式可論。葉歆一邊用遁術閃避,一邊用雪籐攻擊,可雪籐抽在張五石的身上一點用也沒有,葉歆試了幾招便不再試,全力攻向張五石的雙眼。 張五石也知道雙目是最脆弱的地方,索性閉上雙眼,雙手抓著斧尾在身邊不停的橫掃,粗壯的手臂加上巨斧形成了巨大的攻擊圈,與雪籐的長度相若,葉歆因此被迫退到圈外。 張五石舞了一陣,停了下來,當葉歆又攻上去的時候,他再以此招相抗,弄得葉歆一點辦法也沒有,索性站著不動。 張五石見這方法有效,便舞動著巨斧將葉歆一步步逼向懸崖。葉歆並不害怕懸崖,就算是跳下也不會有事,可紅緂在此,不能不想辦法反擊。 看著葉歆一步步走向懸崖,趙玄華既緊張又興奮,只要葉歆一死,他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小心行事便可如願。 紅緂見葉歆落了下風,緊張地捏緊了拳頭,凝視著葉歆每一步的移動,她雖然知道葉歆道術高明,但這麼高的懸崖,摔下會是什麼樣,她實在不敢想像。 眼見葉歆已退到崖邊,左腳正向崖外踩去,紅緂驚得大叫了起來,雙手捂著眼睛不敢再看,只聽見四周的人一起驚叫了起來。 紅緂的心如墜入萬丈深淵,腦子一片空蕩,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流出。 忽然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紅緂放手一看,葉歆居然就在身邊溫柔地看著自己。 她再也忍不住了,撲進葉歆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還嗚咽著道:「夫君,我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了。」葉歆一邊安慰她,一邊回頭看著崖邊。 原來,張五石見將要成功,索性停下斧輪,舉起巨斧全力劈向葉歆,想劈他下崖。不想葉歆正等這個機會,他的身影突然隱去,然後出現在張五石的腿邊。張五石一斧劈空,身子隨著巨斧向前移去,同時被腿邊的葉歆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崖外摔去。 葉歆本想用雪籐去救他,可張五石墜落的速度極快,令葉歆無法相救。 一聲慘叫隨著山風飄蕩在眾人的耳邊良久,所有人都驚呆了,想不到事情發生這種變化。 趙玄華的反應極快,哭嚎著撲到崖邊,大聲叫道:「張大哥,你死的好慘啊!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死,害得你讓這個魔頭給殺了,我就算死,也要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他越哭越凶,捶胸頓足的樣子感人熱淚,讓每個人都產生了同情之心。 李廣一再也坐不住了,提起身邊的寶刀,沉步走向葉歆,道:「葉大人,你害了十幾條人命,我們若是不做點事,就對不起死去的陳掌門和張掌門,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下山。」 其他人見李廣一都動了怒,也不再袖手旁觀,紛紛提起兵器,圍向葉歆。 守著山道的千名武士也紛紛向清涼台湧來。山頭頓時人頭湧湧,黑壓壓的一大片,如此陣勢竟只是為了葉歆一個人。 眾人凌厲的眼光中充滿恨意和殺意,那股氣勢就如一排排破天的巨浪,呼嘯著向葉歆湧去,頃刻間便可將他覆蓋、擊毀和擠碎。 然而,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下,葉歆胸膛似有一股熱氣直衝腦門,豪氣頓生,挺胸揚首,雙目大睜,射出縷縷寒芒,如利劍橫掃面前一排排的敵人,眼光在剎那間已不知交鋒幾合。 敵人雖多,卻無人能用氣勢將葉歆壓下,有的反而被葉歆冰冷的眼光刺得停住了腳步,後面的人不明事理向前推攘,竟然弄得一片混亂。為首的幾個高手見了又羞又愧,想不到這麼多人還未交手,氣勢相拼已輸了一籌。 葉歆鬥贏了氣勢,不肯罷休,暗施道術,雪籐如靈蛇般在身上來往穿梭。在他人的眼中竟分不出是籐是蛇,只能看到一道白光在葉歆的身上來回游動,竟然帶起陣陣風嘯之聲,使葉歆又增添了一絲詭異之感,懾得人心神恍惚,彷彿有一股涼氣從腰而起,直衝頭頂。 葉歆明知事情對己方極為不利,自己隨時都可以逃,但紅緂在此,若再次落入他們的手裡,只怕不堪設想,忽然心生一念,高聲叫道:「諸位掌門既然不顧身份聯手圍攻我葉某,葉某自當奉陪到底,拚個玉碎瓦全。」 眾人聽了葉歆的話,都停下腳步。 李廣一轉頭喝道:「大家回去,我一人便可。」 趁此良機,葉歆傲然一笑,又道:「今天到此的有一百二十八位掌門,除去方纔的三位和死去的張掌門,還有一百二十四人,葉某不才,願一一領教。倘若勝了,請諸位以後不要再找我的麻煩。」 眾人聽他要連戰一百多位掌門,都被他的豪氣所激,大聲吼道:「就讓他死個明白。」 李廣一也很佩服葉歆的鎮定和豪氣,沉聲道:「既然葉大人挑戰我們,大家暫且坐回去,一個個向葉大人請教。誰勝了,誰便能為張掌門報仇。」 「好!」台上頓時一片嘩然,眾掌門紛紛歸坐原位,弟子們也紛紛回歸山路和山腰等候。 趙玄華雖然心有不甘,但不相信葉歆能連勝一百多名掌門,因而沒有再生事,躲在遠處觀看這場殊死之戰。 紅緂雙眉緊蹙,面有愁容,拉著葉歆,擔憂地問道:「你一個對他們這麼多,能贏嗎?」 葉歆面色凝重,歎道:「總比他們一擁而上的好,我是擔心你,雖然有籐梯,但從這裡爬下去需要一段時間,若是他們一擁而上,我未必能護著籐梯,萬一他們砍斷籐梯或者趁你身懸半空攻擊你,便不堪設想。我想拖著他們,等到天黑之時,趁他們不注意送你下山。」 他本想直接挑戰武功最高的李廣一,從而震懾他人,但害怕李廣一一敗,眾人又群起而攻之,自己無法應付,只好忍耐。 紅緂這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能安全的離開,感動地哭了起來,嗚咽著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未必會輸,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用的是道力,遠比他們的內力悠長。小心應對,應該可以支援到天黑,只要你逃到安全的地方,我隨時都可離去。」 第八集 第十一章 李廣一撫著白鬚,掃視了眾人一眼,這裡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高,自然便成了領袖,他不願自己先上,於是沉聲問道:「哪位掌門先上?」 「我去。」一個瘦長的身影閃了出來。 眾人一看,是傲虎堂的劉棟平,因為傲虎堂是三流下品,因此眾人並未對他抱有期望。 劉棟平手持一把薄刃血刀走到場中,向葉歆抱拳道:「劉棟平來領教高招。」 葉歆回了一禮,主攻上去,不到三合,便將他擊倒在地。 接著,葉歆傲然冷笑,叫道:「還有一百二十三人,下一個。」 山風徐徐,葉歆背手而立,雪籐纏於臂上,青色道袍被吹得嘩嘩直響,鬢角的幾根銀絲隨風飄飛,看上去既飄逸,又有威勢,宛如不可超越的仙山。 「落雲嶺方志清求教。」又一條大漢縱了出來。 「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一百……」一旁的紅緂邊為葉歆擔憂,邊數著人數。 ※※※ 「三十五,下一個。」 戰至天黑,葉歆又連續擊敗了八十九人,還剩三十四人。 葉歆的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勞,頭也有點昏沉,精神力大幅下降,身體也感到有點虛,但依然穩穩地站著,宛如紮了根的老樹。 此時,山上一片漆黑,皎潔的月光灑在清涼台上,泛起點點銀光。藉著月光,人們只能隱約看到人影晃動。 對於葉歆的武功、韌力、豪氣,眾人都十分佩服,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連勝九十四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況且葉歆戰勝的都是一派之長。 李廣一對葉歆極有興趣,如此對手天下難尋,他等著與葉歆一較高下,又不想趁葉歆體虛氣弱挑戰,因此高聲叫道:「葉大人,天夜已晚,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戰。」 葉歆想趁著黑夜送紅緂下山,對於李廣一的提議自然樂意,於是應道:「就依李掌門之言。」接著拉著紅緂坐在了離懸崖很近的一塊大石上。 人們見他們背靠懸崖,認為他們除非跳下懸崖,否則無路可逃,因此都很放心,各派的弟子也送來酒食,有的從丹峰縣城弄來了火把,使清涼台稍亮。 葉歆靠在紅緂的身上養神,打算夜半送紅緂下山。紅緂憐惜地幫他擦著額角的汗水。 忽然,兩個青年人走了過來,一人拿著火把,一人捧著食物和水,道:「葉大人,李掌門命我們送食物和水來給你。」 葉歆笑道:「多謝李掌門,東西我們收下。」 紅緂接過籃子道:「李掌門倒還有些高人的風範。」 葉歆歎了一聲道:「若不是趙玄華這個小人,我也不至於要與他們一戰。」 紅緂怒道:「不如趁夜殺了他,以除後患。」 葉歆道:「我也有此想法,方才就在找他,可惜他不知躲到何處,若此時我突然消失,恐怕他們會對你不利,還是脫身要緊,將來不怕沒有機會收拾他,況且此戰之後,我想這些門派不會再與我為敵了。」 紅緂知道葉歆所做的都是為了自己的安危,偎在他的身邊,溫柔地撕開肉乾和饅頭,一點一點地喂葉歆。葉歆也不客氣,一面吃東西,一面養精蓄銳。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盯著他們。隨著夜深,守夜的人都往山路行去,他們覺得只要守住山路,葉歆夫妻有任何動靜都可以察覺,而且山路上風小,又有樹林擋風,比清涼台上要舒服許多。 黎明前的時光是最黑暗的,恰好一大片烏雲蓋住了天上的皎月,崖上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山路上有大批的人拿火把守夜,不給葉歆和紅緂有可乘之機。 而此時,紅緂卻一點一點地向崖邊挪去。 山風呼呼地吹著,遮蓋了紅緂移動的聲音,為了不讓對方產生疑心,葉歆閉著眼睛安然端坐,用影子遮住在地匍匐而行的紅緂。 紅緂知道此舉不但關係到自己的生死,還關係到葉歆乃至京中許多人的命運,不敢有半點大意,一邊小心翼翼挪動身子,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 三尺。 二尺。 一尺。 終於,她來到了崖邊,手在崖旁摸索了一陣,石壁上的尖角不時地劃過她的手,使她感到十分疼痛,但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摸了一陣後,她摸到了一條籐,粗如小臂。心下大喜,於是一手抓緊籐梯,一手搬動著自己的腳,直到全身都著力於籐梯之上。 葉歆並不是無所作為,他依然利用道力控制著籐梯,畢竟是數百丈的懸崖,不能大意。除了紅緂用手抓緊籐梯,他還用細籐纏著紅緂的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放,因為前面的一段最危險,等爬到一半,紅緂自然就熟練了。 紅緂慢慢地向下爬,猛烈的山風不時地吹動著籐梯和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動的感覺令她心驚膽顫。她死命地抓著籐梯,直到猛烈的山風吹過,方才繼續往下爬。 爬了一陣,抬頭往上看,已離清涼台頗遠,緊張的心情也鬆了一些,於是停在半空抱著籐梯喘氣。不經意低頭瞥了下面一眼,又嚇得她手足有些發軟,因為下面漆黑一片,只有河水的翻滾聲和山風的呼嘯聲。 壓抑了惴惴不安的心,她再次緩緩地往下爬去…… ※※※ 東方的地平線上漸漸吐露出一線晨暉,從灰色變成白色,又變成黃色,再變成橙色,最後變成了耀眼的紅色。一輪艷紅欲滴的旭日彈入了視野,群山甦醒,河流雀躍,大地一片光明。 「好美啊!」葉歆站在懸崖旁凝視著遠方,直到紅日彈出,邊看還邊讚歎不已。 等了一陣,向崖下看了看,估計著紅緂差不多爬到了山腳,於是回頭掃了一眼台上的群豪,輕笑一聲,縱身一躍,便向崖外跳了下去。 一個弟子剛剛睡醒,看見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嘴巴大張著,久久不能說出話來。他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卻發現葉歆夫妻都不見了。 該名弟子驚得叫道:「他們跑了!」 眾人都被他的叫聲驚動了,見崖邊已經沒有了葉歆夫妻的身影,都叫了起來。 李廣一面色沉重地問道:「誰放了他們?」 方纔那弟子指著崖外,吶吶地道:「李掌門,我……我看到……葉……大人……跳了下去。」 眾人聞言大驚,連忙衝到崖邊,只看到半空有一點青色的東西在飄,像是一片樹葉,卻不能肯定是否是葉歆,於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面對這個情況。 李廣一沉聲問道:「公主呢?」 守夜的人你望我,我望你,然後搖頭道:「沒見到。」 趙玄華這時才得到消息,憤怒地撲了上來,叫道:「怎能讓他們跑了?!」 李廣一歎道:「若葉歆能跳下此崖而不死,他根本就是神人,我們奈他不何。」 趙玄華趴在崖邊一看,發現了籐梯,叫道:「他們是爬籐梯下去的。」 眾人根本無法相信葉歆跳下去而不死這事,聽了這話方才恍然大悟,叫道:「原來他早有預謀,難怪一直坐在崖邊。」 那個看著葉歆跳下去的弟子想辯又不敢,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自己見到的是不是事實。 趙玄華叫道:「不能放了他們,大家都是綁架公主的要犯,他們若是不死,我們所有的人連同家人都要被處死。況且這個魔頭的武功如此之高,又身為朝廷命官,將來禍害極大。我們不能再抱武士風範與他單打獨鬥,因為這不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而是事關天下大運的問題。」 李廣一沉聲道:「說的對,大家都見了他的武功,不殺他,天下必有大禍。我們不能再等,必須立即派出所有人下山尋他,見到他,千萬不要逞強,立即報信。」 「是。」 趙玄華待在一旁陰陰地冷笑,心想這樣更好,弄得人盡皆知,這些掌門必無退路,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引誘他們叛亂。 ※※※ 山風陣陣,幾片枯葉隨風捲上半空,在空中翻了幾翻,順風遠去,飄飄而下。葉歆亦如一片落葉般隨風而飄,這種悠閒自得的境界是葉歆最喜歡的,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與天地恍若一體。 身處空中,眼前是旭日初升,身旁是眺月峽,身下是滾滾而下的靜淵溪。葉歆張開雙臂,放鬆自我,讓美妙感覺透入身體的每一處。 在靈樞山上的時候,他每次下山都是用這種方式,既可練道術,又可享受這種飛的感覺。 為了怕風力太大,把自己吹得太遠,他將道術時收時放,從而固定自己的位置,徐徐而落,最後落在了樹梢。 接著,他急忙在山腳尋找紅緂,找了半天,終於在一個樹洞中找到了她。 紅緂蜷縮在洞中,聽到聲音,立即全神警戒,見是葉歆方才放鬆了下來,驚訝地問道:「你是怎麼下來的?」 葉歆指了指天,笑道:「飄下來的。」 紅緂仰頭看了看沒入雲端的山峰,驚歎道:「這麼高都摔不死你,你真是個怪物。」 葉歆笑道:「走吧!應該有人發現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紅緂看了看前面翻滾的急流,憂色忡忡地道:「沒船過不了。」 葉歆拉著紅緂走到岸邊,看了看四周,道:「放心,我有辦法。」 葉歆走到方纔那個樹洞前,手按在樹上,暗用道力,大樹慢慢地倒了下來。看著地上的枯木,葉歆手臂輕揮,枯木漸漸裂開,分成兩半。 葉歆再施道術,對樹木修整了一番,使其形成一艘簡陋的木船,然後指著木船,笑道:「坐上去吧!」 紅緂看著葉歆不需要任何工具就做好了一切,走上木船坐好,笑道:「你該去做木匠。」 葉歆笑了笑,輕輕一推,木船便漂入水中。然後,葉歆跳上木船,和紅緂坐在其中,順水而下,煞是自在,一邊欣賞著四周的風光,一邊傾談著。 「妹子,到底府上發生了什麼事?」 紅緂靠著葉歆,幽幽地道:「他們闖進來用了迷煙,最幸能保清白,不然我早就自盡了。」 葉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髮,安撫道:「是我保護不力,若你有什麼不測,我和柔兒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紅緂嫣然一笑,靠在葉歆懷中,感受著少有的溫馨。 朝霞若夢,透過山林而出,幻作七彩之色,灑在清澈的溪水之中,也灑在兩人的身上。 來到一處岸邊,見北面有路可通,於是兩人上了岸,走不多遠便見一小村。一打聽,方才知道此處仍是丹峰縣境內,位於縣城東南方五里。 想回京城,丹峰縣是必經之路,否則便要往東去,但那條路頗遠,還需要攀山涉水,兩人沒有馬車,因此只好急忙趕回丹峰縣,希望在對方趕到之前買匹馬或者馬車。 對武林門派,葉歆並不認為他們會放棄,趙玄華也必定會教唆眾人對付自己,但此刻紅緂在身邊,唯恐生出禍端,只好放棄回擊之意,一心返京,並打算獨邀李廣一決鬥。他是眾人之首,只要擊敗了他,別人應該就不敢公然對抗。 ※※※ 來到丹峰縣,葉歆帶著紅緂直闖縣衙。 衙門口站著幾個衙役,見葉歆和紅緂一臉風塵之色,問道:「這是縣衙,你來幹什麼?」 葉歆道:「本官路過此地,想拜訪一下知縣。」 衙役們聽到「本官」兩字,上下打量了葉歆,見他頗有氣勢,像個官,只是年紀輕了一些。 其中一個衙役道:「你們先報上名來。」 葉歆傲然道:「本官是正四品少詹事葉歆,我夫人是孝仁公主。」 衙役一聽是公主和駙馬,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跑了進去。 不一會便見知縣跑出來,行禮道:「下官丹峰縣知縣馮海升,參見公主和駙馬。」 馮海升大約三十多歲,樣貌普通,只是下巴有顆痣。 葉歆拱手道:「我和公主路過此地,打擾了馮大人。」 馮海升笑道:「哪裡,公主和駙馬光臨小縣,這是本縣的光榮,不知公主和駙馬此去何往?」 葉歆道:「回京。馮大人,公主被賊人劫持,意圖造反,我千里追趕才在丹峰縣救出公主。」 公主被劫持是大案,賊人竟將公主藏在自己的轄區?!一念及此,馮海升嚇了一跳,想到自己難逃失察之責,頓時面如土色。 他驚慌失措地道:「下官該死,下官該立即派人去把賊人抓回來凌遲處死。」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了,日後自有刑部來查,我和公主急著回京,大人可否借車馬一用?」 馮海升連忙道:「當然可以,下官立即去準備,兩位請先到內堂休息。來人啊!帶公主和駙馬到內堂休息。」 葉歆點了點頭,扶著紅緂步入了縣衙。 馮海升對著一群衙役怒喝道:「沒用的東西,這麼大的事,竟得不到半點風聲!」 一個衙役哭喪著臉道:「這半個月是有很多武者從這裡路過,也許是他們幹的,但我們這些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想打聽也沒辦法。」 馮海升無奈,只好急步跟上葉歆和紅緂,不停地賠禮。 不多時,一桌上等的酒菜擺在了葉歆和紅緂的面前,他們也不客氣,吃飽之後便乘著馮海升的馬車上路。 ※※※ 一路疾馳,馬車來到了丹峰縣和金昌府交界的飛燕山的山麓。 突然轟的一聲,馬車陷落早已設下的陷阱,紅緂抱著葉歆一滾而出。 此時,一群黑衣人已經從路旁的樹林中跳了出來,將葉歆和紅緂團團圍住。 葉歆神態輕鬆,隨手彈了彈身手的塵土,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黑衣人並不答話,一湧而上,舉刀就劈。 紅緂拔出長劍,但黑衣人只找葉歆,十幾把刀一起劈向葉歆。 葉歆見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心中大定,然而這批人單打獨鬥遠不及那些掌門,但很有默契,像是在操演著一種陣法,進退有序,刀光如巨浪般向葉歆滾去,不讓葉歆有反擊之機。 葉歆只能一邊用遁術與之周旋,一邊尋找著機會伺機反擊。 紅緂見敵人不理自己而專攻葉歆,心中猶豫了起來,雖然自己的武功不算太差,但冒然上前,恐怕會影響葉歆。 葉歆等了幾招,便有些不耐煩了。他知道那些掌門仍在追趕自己和紅緂,於是給紅緂使了個眼色。 紅緂心領神會,於是從左方的山路跑去,葉歆也隨之疾遁而走。 黑衣人見葉歆突然消失,愣了一下,轉眼看見紅緂往山上去,都急忙追去。但就在他們進入密林之際,眼前的景象突然為之一變。 大樹、草籐,在黑衣人的身邊組成了巨大的罩子,將他們罩在其中,而枯草落葉在其中飛舞,不時地發出詭異的綠光,葉歆的身影也在其中忽隱忽現地擾亂他們的心神。 與此同時,地上的小草、樹上的枝幹,都成了利器,圍攻黑衣人,黑衣人被周圍的異象所懾,無法發揮陣式的力量,使得葉歆有機會各個擊破。 細細查看了一下黑衣人的實力,葉歆決定擒賊先擒王,要從最強者開始下手,如此一來便可以有震懾效果,其他人就更易對付了。於是幻身於其後,以雪籐狂攻他。 這個黑衣人被葉歆一陣急攻弄得手忙腳亂,又不時地被隨時而來的樹葉和草葉偷襲,抵擋不了幾招,便被雪籐抽中了數次,好在他的內功較好,才沒有受重傷。不過,此時的他也已嚇得心神俱裂,想逃又找不到出路,終於被葉歆打倒在地。 有的人見武功最高的都輸了,索性跪在地上投降,剩下頑抗的人也一一被葉歆打倒。 捆住幾人後,葉歆喝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一個黑衣人驚慌地道:「八皇子。」 葉歆恍然大悟,原來八皇子死心不息,要殺自己報仇,想不到他被罷爵之後還有這種實力,葉歆不由暗暗吃驚。正想再問,大道上突然響起了叫喊聲。 葉歆知道已被那些掌門追上,長歎一聲,一邊拉著紅緂往下跑,一邊對著紅緂苦笑道:「看來,這最後一戰還是難免,趁他們還沒到,你騎馬先走,我擋住他們。」 紅緂心知自己幫不上忙,於是點點頭,馬車車輪陷入坑中,但馬沒有受傷,只是被車拉倒在地。 刷刷兩劍砍斷了車套後,紅緂急忙翻身上馬,此時後面的人已追近,見紅緂欲逃,最前面的李廣一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石子,石子以極速向紅緂飛去。 葉歆大驚,急招草木結成葉壁相護,卻被石子擊破葉壁繼續飛向紅緂,但去勢稍緩,紅緂在馬背上翻身右腳橫掃,石子被紅緂踢飛到一邊,而紅緂也覺得腳底隱隱作痛,不禁咋舌,於是一拍馬就跑。 此時,一匹快馬從後面追來,從左側的山坡繞過葉歆所在的位置,直撲紅緂,馬上之人正是趙玄華。 其實他最希望眾掌門親手殺了紅緂,因為紅緂是公主的身份,殺了她就犯了大罪,無路可退。而殺葉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為了一解心頭之恨。 此時,他見紅緂脫離自然不肯罷休,親自追了上去,並從懷中摸出三飛刀,向紅緂擲去。 紅緂聽到後面有破空之聲,急忙回頭。見三把飛刀以品字形飛來,她反手揮動手中長劍想打飛飛刀,但飛刀突然下旋。 紅緂愣了一下,的馬驀地淒厲的長嘶一聲摔倒在地,紅緂也失了重心,身子往下落。但她反應不弱,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心中恨意正濃,看趙玄華一人追來,便舞劍攻了上去。 第八集 第十二章 葉歆正準備阻截追兵,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頭見紅緂落馬,大驚失色。然而正面的李廣一也到了,面色凝重,雙手舉起手上的青色寶刀疾揮,使出了成名絕技「真空斬」,一道猛烈的刀氣便向葉歆攻去。 葉歆看著地上飛砂走石,知道此招強大,又怕紅緂有事,迅速向紅緂遁去。 此時,紅緂邊跑邊揮舞配劍,然後一個箭步騰身而起,撲向馬上的趙玄華。 趙玄華獰笑著抬手一揚,五枚銀針以梅花形攻向紅緂的前胸。 紅緂身在空中,見銀針攻到,左腳一踏右腳腳背,將身形拔高,銀針堪堪從腳下掠過。 葉歆自然不會看著紅緂遇險,高速遁至趙玄華的身邊,雪籐飛出數十枚綠瑩瑩的籐刺,狠狠地向趙玄華的全身大攻去。 趙玄華大吃一驚,急忙轉身逃跑。眾掌門見葉歆要殺趙玄華,紛紛放出暗器相救,一時間,飛鏢、繡針、金錢鏢、飛蝗石、袖箭等暗器滿天飛舞,向葉歆攻去,想逼他離開趙玄華。 葉歆知道要對付的人太多,為了安全送走紅緂,他放棄了趙玄華,身影一閃便讓過暗器,雪籐則纏在紅緂的腰間,想將她送至遠處。 可葉歆的估計有些偏差,那些暗器並不全是攻向他,部分暗器是以燕子迴旋的手法在他身邊掠過,轉而攻向紅緂。 由於葉歆的雪籐鎖定紅緂,令她無法避開,雖然揮動長劍,但依然被兩枝袖箭射入腿部,身上也中了一枚飛針,幸好攻向要害的暗器被她用劍擋飛,否則會當場喪命,便是如此也受傷不輕,而且腿上所中的兩枝袖箭都有毒。 受了傷的紅緂痛得全身冒汗,雙腿麻木,動彈不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葉歆見紅緂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受了傷,眼都紅了,高速遁至紅緂的身邊,急聲問道:「妹子,怎麼樣了?」 紅緂忍著痛楚勸道:「夫君,你快走吧!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葉歆見她疼得滿頭大汗,心中又急又痛,用堅定而平穩的聲音道:「妹子,你放心,不會有人能傷害你。」說罷召來幾片樹葉,貼在紅緂的腿上,幫她吸毒。 身後的人們已將他們團團圍住,但自恃身份,敵人又受了傷,雖然想著要除掉葉歆,卻一時拉不下臉來圍攻,也不願意偷襲,所以突然停下腳步。 趙玄華坐在馬上心急如焚,但他不想毀了名聲,又怕葉歆會先殺了自己,眼前葉歆已被包圍無路可逃,身邊又有了累贅,心中大安,縱馬跑到遠處的山坡上留意事態的發展。 過了片刻,葉歆將紅緂雙腿的毒吸去,但紅緂雙腿的麻木感未消,仍無法走動,只能躺在地上。 葉歆知道要讓紅緂安全就必須擊敗正面的數百人,而且都是高手,然而自己的道力有限,能否抵抗尚成問題,更別說擊敗。 葉歆沉聲道:「我妻子受了傷,諸位都是大人物,請先放我妻子走。」 李廣一並不想殺一女子,況且又是公主,殺了後患無窮。 趙玄華在遠處突然叫道:「不可,他老婆要是跑了,我們這些人都要成為朝廷命犯!各位千萬別為了一個女人,連累了這裡幾百人,還有你的弟子和家人。」 人群聽他一說,都叫了起來:「一起殺了,免除後患。」 李廣一見眾人異口同聲贊成,也不好堅持,略帶歉意道:「對不起,不能答應你的條件。」接著向身後的人道:「你們退開,我先與他一戰,若是不成,大家再一起上。」 其他人懾於他的名望和實力,不敢不答應,各自退後,讓開一片空地。 李廣一橫刀胸前,喝道:「請吧!」 葉歆冷冷哼了一聲,手上的雪籐再次挺起,直指李廣一。 李廣一將真刀運於刀上,長刀之上立即泛起青光,更顯威風。人們還沒看到他動,數十道凌厲的刀氣便已攻向葉歆。 葉歆見來勢兇猛,避無可避,又怕刀氣傷了紅緂,急召山上的樹葉,形成葉壁,再用一招「葉之漣漪」,試圖將刀氣化去。 眾人見葉歆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綠色的葉壁,這種打鬥方法誰也沒見過,覺得萬分驚奇。 刀氣擊中葉壁時將葉壁壓成凹狀,還了滿天的葉粉,但隨著葉壁表面的漣漪擴大,刀氣的力量被一點點吸去,最後葉壁表面又恢復了正常。 李廣一見刀氣被化解,吃驚不小,但事情不容他多想,縱身躍前,舉起寶刀向葉壁劈去,與此同時,左掌也劈向葉壁。 一股極涼的真氣從他的左手而出,首先攻至葉壁,寒冰似的真氣將水氣凝結在葉壁表面,並迅速將葉壁凝結。此時右手的寶刀也攻到,刀氣在葉壁中心擊出了一個洞,葉壁隨之化解成碎粉狀。 葉歆讚歎著天下名師果然不同,擁有的力量居然能攻破葉壁,這是他從未遇到的,但他並沒有放棄,而是將滿天的葉粉再次結成壁,但這次的防護卻是流質的,並高速的旋轉,利用離心力化去猛烈的刀氣。 另一方面,雪籐又飛出數十枚綠刺,雜夾在葉粉之間,反擊李廣一。 李廣一再次左右開弓,寒冰真氣和定魂刀氣同時攻擊,可他看到的只是葉歆用草木幻境製造出來的幻象。 刀氣和真氣將葉粉打得更碎,令葉歆輕易的製造一個又一個的幻象。但葉歆明白,這只能阻擋一時,並不能救自己和紅緂,而且還有這麼多敵人要對付,不能浪費太多的道力和精神力,因而收了道術。 而李廣一打了多時,氣力略減,也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道:「這是什麼武功,竟然令老夫累成這樣,今日一戰,此生不枉。」 葉歆苦笑了一聲,低頭看著動彈不得的紅緂,突然靜止不動,右手平舉。 紅緂一直凝視著葉歆,見他如此,知道他要幹什麼,驚叫道:「夫君,不可!」 人群見紅緂驚慌失色,猜測葉歆將要使用最厲害的絕招,紛紛向後退去,或者運起全身的真氣護身。 趙玄華尤為害怕,早就跑到更遠的地方去等結果。他知道局勢發展到現在,必有一方要滅亡,雖然他很有信心這千餘名高手不會輸給葉歆,但葉歆表現出來的神奇卻令他一直擔心。 一個像海水一樣晶藍的水珠在葉歆的掌上慢慢地浮現出來,十分美麗。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巧的水珠必然會有很大的效用。 紅緂看著葉歆,擔心地雙眉緊皺,她見識過這點小東西的厲害,連龐大的船隻都能飛上天空,可見其厲害。 但她也見識過使用這東西對葉歆造成的後果,葉歆兩鬢飄著幾縷白髮便是最好的證據,還有那與葉歆年紀不相稱的容顏,她怕葉歆再次使用會有更大的副作用,甚至因此而死亡。 葉歆卻沒有一絲表情,全神貫注地收集著水元素,雖然知道一定會有副作用,但他相信只要不死便有翻身的機會。 另一方面,他也在召集木能量,時值盛夏,植物茂盛,正是木能量極強的季節,尤其是在這山野之間,大量外人看不見的木能量漸漸彙集在葉歆的身上,隨著能量的增強,葉歆的身體發出極淺的綠光。 然而葉歆很幸運,前面的人都被眼前的異象吸引,只想著防守,後面的人什麼也看不見,又動不了,只好等待,因而沒有人趁機攻擊他,否則他所能收集的能量會大受影響。 滿山的樹木嘩嘩直響,像是在為葉歆吶喊助威,隨著木能量同時被召引來的,還有枯葉、花粉、飛絮、種子等等。 葉歆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當水元素和木能量結合之時,強烈的綠光照耀了整個地方,就連陽光也被隔絕於外。 趙玄華見天生異象,嚇得連忙縱馬返身就跑。 葉歆身染綠光,懸在半空之中,恍若鬼魅,非常妖異,他張開雙臂,彷彿在舞動整個世界。 後面的弟子們看到天生異象,心中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接著紛紛轉身而逃。 然而,他們並不能擺脫成為葉歆傳奇故事的配角的命運,不但是他們,還有那十幾個被葉歆抓住的黑衣人,所有人都同時受到各種植物的攻擊,花、葉、根、莖、果、籽,甚至一個細小的花粉也能產生強大的力量。 李廣一等人雖然全力對抗,但對於無孔不入的攻擊,實在防不勝防,武功較弱首先被擊倒,慢慢地,一個個相繼倒下…… 紅緂看著眼前一幕幕地發生,不知道如何反應,連身上的傷痛也拋到九霄雲外。 風景清幽的飛燕山山麓由人頭湧湧變成了空蕩一片,甚至連血肉都消失了。奇特的是大道之上長滿了盛放的鮮花,一片花海,五彩繽紛,十分美麗,只有葉歆靜靜地躺在花叢中,一動不動。 此時,紅緂身上的毒性已去淨,麻木的雙腿恢復了知覺,暗器之傷雖有些痛,但已能走路。 「夫君!」 紅緂奮力撲到葉歆身邊,將他的頭移到自己的懷中,突然發現葉歆的兩鬢已經全白,樣貌的變化卻不大,沒有上次那麼厲害,但紅緂看在眼中,早已心疼地落下了淚珠。 葉歆被她一搖,一口鮮血突然噴了出來,染紅了紅緂的玉臉。紅緂顧不得擦臉,哭嚎著叫喚葉歆的名字。 噴出了鮮血的葉歆慢慢地醒了過來,覺得肺部極痛,知道這次大大的加深了肺部之傷,若不好好調養,只怕連命都保不住,因而張了張口。 紅緂將耳朵湊到葉歆的嘴邊,只聽葉歆的嘴中發出微弱的聲音,道:「不……要要……聲……張……回……雪……竹……莊。」 紅緂哭嚎著答道:「我一定送你回去。」 葉歆臉上笑容略展,然後又昏了過去。 紅緂拔出身上所中的暗器,然後強咬著牙背起葉歆。看了看大道,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官府幫忙,但葉歆卻說不要聲張,她只好咬緊牙關,向京城的方向走去,希望找到村落買到馬車。 ※※※ 由於害怕敵人再來,紅緂專走小路,幾次累得差一點虛脫了,最後終於讓她在一個小山谷中找到了一處村落,住著十幾戶。 葉歆一路都是昏昏沉沉,口中一聲聲喚著「柔兒」,聽得叫人心碎。 紅緂怕他有生命危險,於是到了一家村戶,拍了拍門。 過了一陣,走出來一個中年村婦,樣貌和善,見紅緂背著一個男人,且滿臉淚痕、神色慌張,心有憐意,溫言道:「先進來吧!」 紅緂道了聲謝,急步走了進去。 中年婦女道:「把他放在床上,看他這樣子是受了傷吧!不過我這裡可沒什麼藥。」 紅緂看著臉色慘白的葉歆,輕撫著他的臉,嗚咽著道:「夫君,別死啊!」 只見葉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道:「暫……時……沒事。」 紅緂聽他這麼一說,方才稍稍安心,轉頭問道:「大嬸,哪裡有鎮可以買匹馬?」 中年婦女略加思索道:「往東,往北都有,北邊的大一點,不過稍遠一些,那裡不但有馬,還有馬車。」 紅緂大喜,本想起身去買馬車,心念一轉,又坐了下來,從葉歆懷中摸出幾張銀票,然後找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交到中年婦女的手上,哀求道:「求求你,麻煩你走一趟,幫我買輛馬車,我丈夫傷成這樣,我不忍離開。」 中年婦女很和氣,微笑道:「好吧!反正我也想去換點東西。」說罷就走了出去。 葉歆稍有知覺,但頭仍然昏沉,而且肺部像是被刀割一樣劇痛。 紅緂一邊哭,一邊找了水,幫他抹了抹身子,又拿了個瓢裝了點水去餵他。 葉歆靠在紅緂的身邊喝了幾口水,誰知水一入喉嚨便如熱油澆火般使他的肺部一陣,接著嗓子一甜,連水和血噴了出來,接著又昏死了過去。 紅緂嚇得手足無措,趴在葉歆身上大哭不止。 過了三個時辰,中年婦女回來了,除了馬車外,還帶了不少藥物和食物,還有幾床被子,是用來墊於車板上的。 紅緂再三道謝,又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中年婦女,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葉歆抱上馬車,接著急急忙忙往京城趕去。 ※※※ 一路上,紅緂想方設法避開行人,專走小路,因為她知道葉歆拯救冰柔的計劃仍會進行,必然不肯暴露自己的實力。雖然日夜趕路,但由於走的是偏遠而崎嶇的小路,所以回到京城已是八月。 好不容易回到「雪竹莊」外,紅緂看了看天色,天邊微亮,已是清晨時分。望著「雪竹莊」的大門,她猶豫了,既不想驚動太多人,又想盡快找人幫忙。 因為「雪竹莊」內見過葉歆和紅緂真面目的人不多,只有葉歆的親信見過。葉歆若是一個人來,便用遁術直闖入內;若是與紅緂錦兒一起來,則用馬車,直入內莊。因而現在冒然闖入,怕會惹出麻煩。 等了一陣,紅緂終於看到龍天行的身影,於是向他招手。 龍天行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見紅緂一臉狠狽地站在莊外的樹林中,嚇了一跳。 當龍天行看到葉歆的憔悴面容時,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公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紅緂愁容滿面,急聲道:「現在沒有工夫說,我坐在車內,你駕車進莊。」 龍天行立即醒悟,連忙坐上馬車,揚鞭駕車入內,將葉歆載到內莊。內莊也就是原「」和「披雲榭」一帶,被葉歆用新院牆隔開,再用毒籐毒草封死,只有他能打開。 紅緂輕輕地拍醒葉歆,葉歆勉強施展道力,將門前的毒籐移開,然後用微弱的聲音交待了安排,紅緂一邊哭一邊點頭。 隨後紅緂進去叫醒了錦兒,讓她將葉歆送到冰柔的籠邊,自己則留在外面。葉歆用完了全身的氣力封好莊門之後,再次昏迷。 紅緂雖然很累,但仍叫龍天行秘密召來葉歆所有的親信,在「雪竹莊」密議。 馬懷仁等人一聽葉歆出了事,都急著跑來。 正廳之中,紅緂坐在平時葉歆坐的位置上,顯出她女將軍的本色,看著在座眾人一眼,沉聲道:「夫君受了重傷,在內莊閉關休養。臨入莊前,夫君再三交待,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許說,所以我不能告訴大家發生了何事,你們也不許胡亂猜測,要裝得若無其事。」 「夫人,公子要閉關多久?」 「夫君需要靜養至少三個月。第一個月,夫君恐怕不能行動,這些日子由我來主持大局,之後根據夫君的狀況,若他有能力,他會在莊內做決策,若不行,還是由我主持,直到夫君好了為止。你們的任務都安排好了,丁才,詹事府的事由你負責;丁旭,你管理駙馬府;龍天行,你管理英武館、崇文館和異才捨,負責招攬名士,要多與門客多切磋,十月的武舉必須中舉;馬老,你的責任照舊,我會待在駙馬府,不會外出,有事找丁旭,由丁旭稟告我;馬昌皓,夫君要你投入崇文館,做詹事府的門客,這段日子要多去拜訪名士和官員,增加知名度,而後夫君再推薦為官……」 聽到紅緂有條不紊地安排每一項細節,眾人都很驚訝,但也讚賞紅緂的應對能力。 ※※※ 「」 柔兒看著昏迷不醒的丈夫,失聲痛哭了起來,哀嚎道:「相公,怎麼會這樣?是誰這麼狠把你傷成這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母子也跟你一起去了。」 錦兒也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只好安慰道:「柔姐,葉大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你別哭了,免得讓葉大哥分心。小姐說葉大哥在自行療傷,需要清靜。」 冰柔連忙止住哭聲,緊張地凝視著丈夫,幽怨地道:「相公一直都身子不好,後來練了道術,才慢慢有了活力,都是我的錯。若我肯留在山中,相公就不會這樣了,我也不會被關在這籠子裡。」說著,淚水又忍不住往下流,但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錦兒歎了一聲道:「葉大哥真是多災多難,希望他能早日康復。」 ※※※ 白鵝峰一戰,除了張五石墜崖而死外,消失的人一共三百六十一位,包括了其餘一百二十七位掌門。 當他們門下的弟子趕往飛燕山時,只見到一片花海,既無屍體,亦無血漬,卻有眾多的兵器和金屬飾物。他們翻遍了周圍的每一寸土地,連方圓十里都找遍了,結果都是一樣,沒有他們掌門的蹤跡。 從此,這一戰就成了天龍朝第一奇案,被稱為「花海奇案」。 不少的人都見過葉歆一人以神奇的招式連敗九十四位掌門,光是這項就足以令他名垂青史。再加上「花海奇案」中,葉歆存活了下來,為他增添了更多傳奇色彩。武林中人一說到他便談虎色變,他也因使用一條雪籐而被武林中人稱為「籐魔」。 唯一脫身的就是趙玄華,但他在葉歆發動攻擊前就跑了,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雖然心中覺得是葉歆殺了所有人,但沒有血漬和屍體,所以找不出證據,但他依然四處宣揚著葉歆是殺人兇手。 然而,他的渲染雖然使不少人仇視葉歆,但也增添了葉歆的威望和名聲,使一向以文章和癡情聞名天下的葉歆增加了武士的英名。 第九集 第一章 葉歆真正清醒,已是半年之後。 隆冬十二月,大雪紛飛,冰封千里,銀裝素裹,玉樓瓊枝,遊人隱蹤,百鳥藏影,唯有一點紅梅點綴著這銀白色世界。 「鳳鳴居」也藏不住一絲暖意,剛醒來的葉歆看了看四周,肺部依然刺痛,忍不住捂著嘴急咳了幾聲,只覺得喉嚨一甜,血腥氣上湧,一口鮮血將要噴出,頭昏眼花,身子軟而無力。 冰柔被葉歆的咳聲驚醒,見丈夫終於從悠長的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一顆懸了幾個月的心終於落了下去,喜極而泣,道:「相公,你終於醒了,我……我都擔心死了。」 葉歆怕妻子擔心,硬是將鮮血吞下去,抹了抹嘴邊的血絲,然後走到冰柔的身邊,柔聲道:「我沒事了,不必擔心。」 忽然,葉歆發現屋內很陰冷,竟然沒有生火,小葉破躲在厚厚的棉被之下也冷的面青唇白,急忙抱在懷中。 小葉破雖然受凍卻乖乖地躺著,沒有哭鬧,看著父親,居然還笑了起來。 葉歆心中一熱,在兒子的臉上親了又親,擔憂地問道:「怎麼沒有生火?破兒都冷成這個樣子,怕是會病。」 冰柔摸著冰冷的欄杆,無奈地苦笑道:「沒有人能出去,也沒有人能進來,若是再過一個月,連糧食都沒了。這幾個月全靠存糧,還有啞婆婆在院中種的菜。」 葉歆見冰柔果然瘦了許多,心如絞痛,歉然地道:「對不起,苦了你們。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回這裡,害得你們母子既擔心又受苦。」 冰柔搖了搖頭,道:「不,幸虧你在我身邊,否則我不知道怎麼過這半年。」 葉歆歎了口氣,道:「我出去找人送食物和炭來。」 身上雖然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但葉歆還是撐著走出了屋子。剛一開門,外面的風雪就吹了進來,他穿不多,猶如身觸寒冰,縮成了一團。 錦兒正向屋子走來,看見門口突然出現的身影,又驚又喜,急忙跑到葉歆的身邊扶著他,高興地道:「葉大哥,你終於好了,太好了。」 葉歆朝她笑了笑,道:「這半年太辛苦你了,送我去莊門吧!」 刺骨的寒風使葉歆冷得直哆嗦,連說話都打顫,喉嚨一癢,又想咳,但他硬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每咳一次都會血,身體還需要休養才能康復。 在錦兒的摻扶下,葉歆走到莊門,然後默用道力將包裹著莊子的毒物移開,露出高大的紅木莊門。 葉歆的身體虛弱,不堪再行,急喘著粗氣道:「錦兒,你去找馬懷仁,讓他親自駕馬車送食物和應用物品進來。」 錦兒先將葉歆扶回「鳳鳴居」書房的軟椅上,又抱了床被子給他,然後飛快的衝出內莊去找馬懷仁。 葉歆閉著眼睛慵懶地靠在軟椅上,一邊等候馬懷仁的出現,一邊慢慢地思索著這半年的日子,若不是有錦兒和啞婆婆照顧,自己夫妻早就餓死了。 想不到飛燕山一戰竟然弄到如此地步,腦中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雪竹莊」的,只記得迷迷糊糊之中聽到紅緂的聲音。 此時覺得又冷又餓,身子竟微微顫抖了起來,連忙裹緊棉被,好一陣方才感到身子暖了起來,伸頭看了看書房,一切都沒變,忽然看到兩鬢的白髮,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少年白頭,這麼下去,只怕不到三十歲,頭髮就全白了,人生如此可歎啊!」 他再次閉上眼睛,一邊休息,一邊伸出右手搭在手腕為自己號脈,不到片刻,臉色大變,手指急顫得竟然滑了下來,驚愕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苦笑著歎道:「想不到病勢如此沉重,看來除了她,無人能救我,可是……」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眼睛掃向門口,就見馬懷仁一臉笑意興奮地衝了進來。 見到葉歆安然躺在軟椅上,馬懷仁激動的聲音微顫道:「公子,您終於醒了,快急死我們了。」 葉歆沒有動,只是微微一笑,道:「馬老,坐吧!快把外面的情況告訴我。」 馬懷仁坐在葉歆對面的椅子上,忽然歎了口氣。 葉歆有點驚慌,半年可以發生很多事,尤其是怕武林門派再來找麻煩,急聲問道:「情況不好嗎?」急氣之下,忍不住又捂著嘴咳了起來。 馬懷仁見葉歆咳得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嚇得急聲道:「公子保重。」 葉歆用右手抹了抹嘴唇,並搖了搖左手示意無事。 馬懷仁依然看到他嘴角的血絲,驚問道:「公子,真的沒事嗎?」 葉歆看了看掌心的血絲,微微一笑,道:「真的沒事,再休養一段日子就行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馬懷仁道:「外面的情況也並非太差,只是我們的勢力停滯不前,毫無進展而已。這段日子,朝廷十分平靜,但皇子們都在四下走動,相對而言,我們就差了許多。幸好夫人全力維持,才使一切正常進行。」 「是嗎?真苦了她。」葉歆心想紅緂畢竟出身將門,這點手腕也還是應該有的。 馬懷仁突然走到葉歆的身邊,在他耳邊小聲道:「夫人有了身孕。」 葉歆頓時呆若木雞,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將來豈不是有天大的難題? 想到將來,葉歆苦笑了一下,道:「這事再說吧!我沒有去衙門,皇上沒有說什麼吧?」 馬懷仁道:「夫人替公子寫了奏章,為公子求假休養,皇上批了,還幾次派太醫去府上看,夫人都推說公子靜養之中,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皇上怕再有人騷擾,調了兩隊禁軍交給夫人,守護府第。只是外面傳言紛紛,尤其那些門派的掌門人都消失的莫名其妙,公子卻從丹峰縣活著回來,人們越說越邪,竟將公子說成是大魔頭,很多門派都到府上責問,夫人都推搪不知。有的放棄了,有的還想鬧事,被夫人用護府的禁軍趕跑了。詹事府那裡由白安國代理了公子的職位,一切還算正常。」 葉歆點了點頭,又問:「召請名士,進行的如何?」 「倒是召了不少門客入府,是不是良材就不得而知,還等公子自己去看。」 才說了一會兒話,葉歆已經累得需要閉上眼睛養神,馬懷仁見他如此,欲言又止。 葉歆忽道:「有事就說吧!」 馬懷仁猶豫了一下,道:「公子,您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入京了。」 葉歆嚇得「騰」的一下跳了起來,腳剛著地,身子一軟又摔了下去,苦笑連連,只好靠在軟椅上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八月中,快四個月了。」 葉歆倒吸了口涼氣,又問:「沒出什麼差錯吧?」 馬懷仁吶吶地道:「夫人單獨見了他們,然後就將他們留在府中,後來陳剛也來找人,夫人派人將他打發走了。」 「怎麼會出這種事?我不是寫了信叫他們別來,怎麼會突然入京呢?幸好妹子聰明,要不然大家都沒命了,不過爹娘一定很生氣,我真是不孝。」 葉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立即去見他們,但身子軟綿綿的,用不了力。 馬懷仁歎道:「多虧夫人,我知道了後嚇得準備安排人逃跑,好在沒事。」 葉歆勉強打起精神說道:「馬老,你先去吧!我的事先別告訴任何人,等過幾天有了氣力再出去,你去叫人多弄點食物和炭來,這幾個月苦了他們母子,瘦了不少,要補一補身子。」 馬懷仁道:「東西已在外面,錦兒和啞婆婆正在弄,我看公子自己也要補一補身子,現在的您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了。」 葉歆強笑道:「不要緊,我年輕,再休息幾天就能復原了。」 「這就好,我看您也累了,就不打擾了,我先出去給您弄盆炭火來取暖,再燉點人參雞湯來。聽說鹿血頗有藥效,棲園新進的十幾頭鹿,正準備過年之用。」 葉歆大喜道:「鹿血治肺痿吐血很有效,別急著殺,先取一頭來,今夜減食,明早再取血。其他的鹿派專人餵養,每日以人參一兩煎水灌之,將滓拌土產草料米豆,不雜其他水草,百日之後更有效用。」 馬懷仁點頭道:「這我不懂,照辦便是,等一會我就牽一頭鹿來。」 「炭火讓錦兒先送到房裡去,破兒凍得臉色不好,我怕會生病。人參湯倒是補氣的好東西,他們母子都瘦了,正要補一補,叫藥鋪多弄點這類東西來。」 「是,公子!」馬懷仁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葉歆躺在軟椅上為紅緂有身孕而苦惱。如此一來,事情就大了,想送她回鐵涼只怕也難了,至少也要等她生下來,而且父母又見過她,知道她腹中已有孫子,必定不肯讓自己送她離去。 爹娘怎麼會突然入京呢?好在沒有鬧事,不然一切都完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等養足了體力,這才回到內屋,屋內多了火盆,頓時暖和多了,小葉破的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冰柔剛喂完奶,正哄著兒子玩。 葉歆笑著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想起紅緂腹中的孩子,心中又是一愁。 冰柔見他面有難色,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葉歆心中一緊,略加思索,歎息道:「柔兒,爹娘和岳父岳母都來了。」 「真的?!」冰柔大喜過望,隨後又頹然坐倒,失望地道:「可我這樣子怎能讓他們看到?他們一定會很傷心。」 葉歆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道:「他們早就來了,但我又不在,只怕紅緂妹子已把真相告訴了他們,想再瞞他們是不行了。」 冰柔也一直思念著父母,略略思考便點頭同意了。 葉歆沒有立即回府,因為身體太弱,還需要休養幾日方能有氣力,而且這咳血之症更需要靜休。 馬懷仁不時地看望葉歆,隨著食物的改善和藥物的輔助,又以鹿血養之,身體日漸好轉,眼見著離新年還有三日,葉歆覺得是時候回府了。 ※※※ 這日一早,他告別了妻子便遁身往府第去。 來到門口,見有幾個禁軍裝扮的士兵在閒聊,心中甚慰,但他沒有現身,直闖南院。 當他穿過前院和南院的長走廊時,突然看到了紅緂的身影正往外走。半年不見,紅緂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眉宇多了沉穩,威嚴莊重,隱隱有一種懾人的氣勢,然而隆起的小腹又添了不少祥和。 正當葉歆想前去相見之時,她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名男子,長得一般,但身體挺壯,像是個武者,只是眉宇間有些輕佻之色,看得很不順眼。 葉歆有點驚訝,走近一看,是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覺得此人不是家丁就是門客。 葉歆本不想偷聽他們在說什麼,但話語傳到耳中,使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只聽紅緂不耐煩地道:「李彪,你沒事就回英武堂吧!我還有事要辦。」 李彪含笑道:「夫人,李彪只是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紅緂冷冷地道:「不必了。」 李彪嬉笑著問道:「夫人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紅緂冷哼了一聲,甩袖而走。 李彪急步跟上,道:「夫人何必如此,李彪只是說笑而已。」 紅緂不理他,逕向南院走去。 李彪忽道:「夫人,大人好像一直都不在府中,還有你怎麼連自己的爹娘都軟禁在府中,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紅緂大驚失色,怒喝道:「你怎麼知道?」 李彪慢條斯理地走到紅緂的身邊,邪淫的目光在紅緂身上一掃,輕笑道:「夫人百密一疏啊!前幾日我沒事到處走走,有幸看到夫人與一個老頭密議,於是偷聽了一點。我記得老頭說什麼大夫人、二夫人,細細一聽原來那四位老人是大夫人的父母和公婆,不是夫人的親人,所以要軟禁起來,等大人回來再說。我只聽說過葉大人只娶了一個夫人,怎麼會多了一個?」 紅緂大驚,那日自己與馬懷仁談到此事,想不到李彪竟然在一旁偷聽,好在李彪有意要挾,所以沒有說出去,萬一走露了消息,自己可對不起丈夫。 面色一沉,眉尖緊蹙,紅緂冷冷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李彪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想知道大人何在。還有,到底大夫人在什麼地方,大人為何要欺君?」 紅緂猶豫了一下,眼神自然地露出了殺機。 李彪看在眼中,並不驚慌,輕笑道:「夫人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你的武功不是我的對手,若是嚷了出去,只怕會影響大人的前程,還望夫人三思而行。」接著滿臉邪笑地盯著紅緂道:「李彪對夫人傾慕已久,自然不會害夫人,只是我的手頭有點緊,想借上三、五千兩銀子。如此一來,李彪自然守口如瓶。」 聽到李彪竟然無恥地要挾紅緂,葉歆憤怒已極,一團熱氣直衝腦門,顧不得此時不宜使用道術,突然出現在李彪身後,腰間的雪籐迅速纏住李彪的脖子,李彪毫無防備,而且距離很近,一下便被籐刺刺入頸部道,動彈不得。 紅緂見葉歆突現出現,欣喜若狂,一下子撲到葉歆的懷中大哭起來,幾個月的掛念都在這一刻完全抒發出來。 葉歆自從知道紅緂有了身孕之後,心情就十分複雜。見她情癡若此,也感動不已,讓她哭了一陣,然後推開她,冷冷地看著李彪。 李彪被葉歆眼中的凶光一攝,嚇得雙腿發軟。他早就聽說葉歆的傳說,來到府中之後一直沒見過葉歆,因此才敢色膽包天調戲紅緂,卻想不到葉歆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身後。 葉歆冷冷地一笑,二話不說,抽出紅緂腰間的配劍,一劍就砍下了李彪的頭,鮮血從斷頸噴出,灑了一地的血,接著屍體也栽倒在地。 他一劍乾淨俐落,眉頭都不皺一下,連紅緂也呆住了,心想半年不見,夫君的性情似乎變了許多,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的殺人,總是要細想一下,能不殺人盡量不殺,現在殺死李彪竟然問都不問。 葉歆見紅緂死盯著自己,若無其事地道:「這種人不必廢話,宰了乾淨,我爹娘和岳父岳母呢?」 紅緂這才想起這事,歉然道:「對不起,爹娘和冰大叔夫妻都在南院的『養怡軒』。我告訴他們,你和柔姐都有危險,請他們暫住府中,若是出府便會招來殺身之禍,他們怕了,所以待在府中半步不出。我也守著院門,不讓他們出去。」 「他們沒問你是誰嗎?」 「問了,但我怕壞事沒有說,本以為你只需兩個月便可以回來,想不到竟然等到年底,這幾天他們一直吵著要見你。」 葉歆點了點頭,溫言道:「辛苦你了。」 紅緂甜甜地一笑,摸了摸隆起的小腹,道:「不辛苦,每天都感覺到他一天天在長大,心裡充滿了力量。」 葉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歎了口氣,道:「我去看爹娘,你找人把這裡收拾了。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此人意圖不詭,被我殺了,再告訴丁旭,晚上把人都叫到府裡來,我有話說。」說罷便向南院中走去。 此時他的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據實說出。 第九集 第二章 南院中有不少的獨立小院,環繞著中央的花園和水池,「養怡軒」與紅緂住的「玉寧居」只一牆之隔。 葉歆來到「養怡軒」門口,看著紅色的大門,躊躇了一陣,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走進去。 「養怡軒」的小院內,四老正坐在庭中的石桌旁哀聲歎氣。 面對門口的冰離正嘮叨著:「歆兒和柔兒不知在搞什麼,這裡……」 忽然看見門口走入一人,樣貌與當年的葉歆十分相像,只是兩鬢全白,竟比自己的白髮還要多,臉上帶著濃濃的滄桑感,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剛滿十九歲的青年,而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成熟男人。 葉君行、陶晶和田氏見冰離說到一半就眼睛發直,呆呆地望著門口,全都順著他的眼光轉身望去,看著似像非像的葉歆,都驚呆了,久久不能說話,直到葉歆眼含熱淚撩袍跪倒在四老面前磕頭,方才回過神來。 「爹娘、岳父岳母,歆兒不孝,讓你們吃苦了。」 陶晶首先撲了上去,抱著兒子,手指顫抖的摸著葉歆兩鬢的白髮,顫聲問道:「兒子,是你嗎?」 葉歆含著淚道:「娘,是我。」 陶晶抱著兒子大哭:「天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苦命的兒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 葉君行,冰離和田氏老淚縱橫,也忍不住撲了上來。 田氏邊哭邊問:「歆兒,柔兒呢?」 葉歆忽然脫離母親的懷抱,跪在田氏和冰離的面前「咚咚」連磕數個響頭,哭道:「岳父岳母,女婿沒有照顧好柔兒,對不起你們兩老。」 田氏嚇得嚶嚀一聲昏了過去,冰離急忙扶著妻子,在她的人中輕捏。 田氏過了良久才幽幽醒來,哭問道:「柔兒怎麼了?她是不是……」 葉歆連忙道:「柔兒還活著。」接著黯然神傷,長歎了一聲,道:「可惜生不如死!」 田氏和冰離聽到前面一句笑容剛現,可後面的話令他們又傷心起來,但畢竟活著還有希望。 葉君行忽然一掌摑向兒子,葉歆被重重地打了一個耳光,愣愣地看著父親。 葉君行咬牙切齒地怒罵道:「你這個畜牲,妻子活的生不如死,你不想辦法救她,居然又娶一個,還……還有了身孕。」 對父親的指責,葉歆無從辯駁,內心也無法饒恕自己的行為,悲痛之下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接著便軟倒在了陶晶的懷中。 陶晶嚇得面無血色,一把抱住兒子,對著丈夫哭吼道:「兒子都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打他,難道要打死他,才甘心嗎?」 冰離並不是反對三妻四妾的人,只是十分想知道女兒的真實情況,而葉歆的再娶也令他感到疑惑,此時見葉歆噴了這麼一大口血,大驚失色,因為一般因悲傷或急怒攻心所引發的吐血量很少,像這種大量噴血,必是內傷極重所致,心急之下立即伸手去幫葉歆的把脈,不到片刻就驚得大聲叫了起來。 陶晶一直罵著丈夫,葉君行也覺得自己過於魯莽,又悔又急,擔心地看著兒子,他們聽到冰離居然嚇得大叫了起來,都驚慌失措,急聲問道:「歆兒怎麼了?」 冰離眉頭緊鎖,手指一直顫抖著伸向葉歆,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苦笑著用微弱的聲音道:「岳父,不必了。」 冰離的眼淚越流越多,顫聲問道:「是真的嗎?」 葉歆強笑道:「岳父,放心吧!還有救。」 冰離搖頭道:「你不是騙我吧?我號過你的脈,肺木盡傷,神仙難救。」 陶晶和葉君行嚇得緊抓著冰離:「是真的嗎?歆兒真的沒救了?」 葉歆含笑道:「爹、娘,別忘了,我是天龍醫聖,醫術救不了,還有道術。」接著又轉頭對田氏道:「岳母,您放心,我一定會將柔兒平平安安的送到您們的身邊,還有您的外孫。」 田氏哭著點頭道:「我信,你要先養好身子,不然柔兒會怪我們的。」 紅緂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養怡軒」,聽了他們的對話早已呆住了,眼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流出,接著撲到葉歆的身邊,大聲哭道:「夫君,你怎麼不告訴我?」 四老神情怪異地看著紅緂,一時不知如何稱呼她。 葉歆含笑道:「妹子,沒事的,我說有救就一定有救,別哭了。」 陶晶首先開口問道:「歆兒,這位是……」 葉歆喘了口氣道:「她叫紅緂,是我的妹子,多虧了她冒名頂替柔兒,才守住這個秘密,我欠她太多,一輩子都無法還。」 四老看著紅緂隆起的小腹,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禁面面相覷。 紅緂嗚咽著道:「還是先扶夫君去休息吧!別誤了。」 四老這才反應過來,合力抱著葉歆回到紅緂的房間,將他放在床上。 葉歆哭了一場,又吐了血,精神很差,不到片刻就累得睡著了。 紅緂跪倒在四老的面前,道:「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各位,這幾個月來將你們困在這裡,是我的不是,請四位責罰。」 陶晶和葉君行見她懷了孩子,其實都很高興,但礙於冰離面上不好交待,遲疑了半天還是沒有回應。 冰離明白他們的心思,歎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說什麼,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照顧歆兒,快起來吧!別影響了孩子。」 紅緂這才站了起來,將四老扶到廳中。 田氏急著問道:「柔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紅緂便將事件發生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四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等事,葉歆現在所犯的罪足以誅滅九族。 「砰」一聲,冰離一拍桌子,自責道:「老哥,都是我的錯,沒有教好柔兒,弄得她這樣要強,若她肯忍一忍,讓歆兒向皇上求助,說不定問題已經解決了。可是她逼著歆兒不許將消息外洩,才有今天的危機,還把好好的一個歆兒弄成這樣,這事要是傳了出來,不但誅九族,還會令歆兒遺臭萬年。」 葉君行歎道:「冰老弟,不必自責,歆兒這是自願的,而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還是想辦法治好歆兒的病吧!」 冰離搖了搖頭,道:「肺木盡傷,我能做的只是幫他養氣潤肺,但他必須安心靜養,這樣也許能有好轉,否則我也無能為力。既然歆兒說自己有辦法,我們就從旁協助他,希望他真的有辦法。」 紅緂抽泣著道:「去年夫君為了救柔姐已傷了肺,這次傷上加傷,都是我的錯,若不是為了救我,夫君根本不必受傷。」 陶晶已把她當成是兒媳,擁著她道:「別哭了,影響胎兒就不好了,不知那個孫子是長得什麼樣子,真想去看看。」 其他三老想起自己新添的孫子,才稍解愁意。 ※※※ 傍晚時分,葉歆方才醒來,胸口的痛楚略減,知道定是岳父之功,想起要辦之事,便硬撐著要下床,卻被眾人攔住了。 冰離勸道:「歆兒,還是休養一段時間吧!我試試用些補氣潤肺的藥。」 葉歆搖頭道:「柔兒困在籠子裡度日如年,我們不能再等,這半年毫無進展,不能再坐等機會流失,如今的態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失去了眼下的機會,將來就更難了。」 葉君行道:「歆兒,你的計劃有用嗎?要掌大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會成功嗎?」 「爹,一定要試一試才知道,畢竟天下良才眾多,也許有人能救柔兒,我不會放棄。」 冰離歎道:「歆兒,你已經盡心盡力了,若是機會不大,還是不要勉強,柔兒雖然被困籠中,但總有命在。」 葉歆自信地道:「岳父,放心吧!一定成功。」 眾人見他執意如此,只好無奈地讓他下床。 葉歆披著件貂皮大衣走到案桌前坐下,拿筆寫起了奏章。第一份是請求皇上讓自己官復原職;第二份則是皇帝一直要他寫的「崇武賦」,九成門派的掌門已經死了,廢除門派便成了輕而易舉的事情,反對聲音也會較少,而且只有這兩份文章一起上奏,皇上才會盡快為自己復位。 葉君行忽道:「歆兒,還記得小時候你第一次學習軍略之術時說過什麼嗎?」 葉歆停下筆,抬頭應道:「自然記得,您說兵者,詭道也。用兵與做人不同,用兵可以不擇手段而求一勝,若用之做人,會使人變得陰險卑鄙,所以在學習兵法謀略的同時,要注意心性的培養,千萬不要深溺其中,否則悔之晚矣。」 葉君行道:「我不清楚你的計劃,但聽了異荷的故事,覺得你用的都是陰險毒辣的詭計,我希望你依然要記住我說的話,別毀了自己。」 葉歆苦笑道:「爹,您不在官場,所以不清楚。現在的朝局極為不穩,奪嫡之爭愈演愈烈,明暗都來,雖然八皇子被我弄倒了,但其他皇子爭位會更加激烈,只要皇上駕崩,隨時可能有內亂。我若不趁機弄權,遲早會被吃掉。」 「可你總是以陰謀對人,別人自然也會用陰謀對你。」 「因此我才會如此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往上爬,除非立時能救出柔兒,否則我不會罷休。」 田氏看了紅緂一眼,歎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麼,但柔兒有你這麼一個丈夫,她真是幸運。若是其他男人,也許早就扔下不管了,聽說你每天晚上扔下緂兒去陪柔兒,緂兒也挺可憐的。」 葉歆抬頭看了站在身邊磨黑墨的紅緂一眼,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然後對田氏道:「岳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連『血劍之誓』都守不住,根本不配做柔兒的丈夫。妹子跟著我只會受苦,我於心難安。」 冰離歎道:「你的運氣可真不好,從小就病,到現在還是一樣,我這個岳父也做不了什麼,只能靠你自己了。」 葉歆微笑道:「岳父,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也不可能經歷這麼多事。」忽然口風一轉,歎息道:「若當年我死了,柔兒和你們也不會為我受罪了。」 屋內一片唏噓,紅緂見氣氛不對,怕影響了葉歆的病,於是微笑著寬慰道:「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柔姐有你們照顧,一定生活的更好,我已安排人在『玉寧居』排下小宴,我陪你們先過去吧!夫君寫完奏章便會去。」 四老點了點頭,正欲離去,葉歆忽然問道:「陳剛伯伯呢?」 葉君行歎了口氣道:「陳老太爺過世了,外面還傳說是你殺的,不過你陳伯伯沒有相信,丁憂回鄉守孝去了。」 葉歆歎道:「陳老太爺雖不是我殺,卻因我而死,實難安心。」說罷不再多言,奮筆疾書,寫下了千古留名的「崇武賦」,準備次日呈上。 ※※※ 是夜,葉歆的親信會聚於駙馬府,只有龍天行不在,他中了武舉,被編入軍隊,現在西方百里外的黃安縣任護軍副尉。 白安國和李浩等六位舊八皇子黨成員第一次參加聚會,顯得有些不自然,他們都是刑部的主要官員,其中以任刑部右侍郎李浩的官位最高,其他還有郎中和主事。 等了良久,葉歆姍姍來遲,見眾人都在坐,笑著拱手道:「諸位,我養傷這半年全靠諸位鼎力支援,不勝感激。」 葉歆又朝著李浩道:「李大人,蒙你不棄,過來助我,葉某不是忘恩之徒,定會重重酬謝。」 李浩笑道:「哪裡,葉大人前途無限,我們跟著你也是光榮。」 葉歆淡淡一笑,喚道:「上酒,我要敬幾位大人一杯。」 話音剛落,紅緂便親自捧著酒盤上來,上面放著六杯酒,酒香撲鼻,一聞就是上好的玉釀。 見公主親自敬酒,李浩等人連忙站起來從酒盤上拿起酒杯。 葉歆捧著茶碗笑道:「我不能飲酒,便以茶代酒,敬六位一杯,以後咱們同心同德,幹出一番大事。」 「願助葉大人成為一代名臣!」李浩等人仰頭便干。 葉歆喝了一口茶水,見六人都喝了,微微一笑,道:「坐下吧!」 丁才忽然發難道:「白大人,你提拔的那幾個人都是蠢貨,這恐怕不妥吧?有損我們大人的威名。」 白安國沒有理他,從袖子裡拿出一疊銀票,放在桌面上,笑道:「駙馬爺,這是賣官得來的八萬兩銀子,是下官孝敬您的。」 丁才冷笑道:「你為了這些銀子,居然連賣官都做得出來,這事要是皇上發現了,連大人也要受牽連。」 白安國連忙解釋道:「那些都是**品的小官,不會有事,況且大家都是看著駙馬爺如日東昇,才求著進入詹事府,多點人搖旗吶喊也是好事。」 葉歆一邊聽,一邊在紅緂的耳邊吩咐了一句話,紅緂點了點頭,走入了內房,片刻之後又托著一個銀盤出來,上面放著一大疊銀票,李浩等人都看傻了。 紅緂將銀票放在桌上,回到葉歆的身邊坐下。 葉歆微笑著指著那疊銀票道:「李大人、白大人,這裡有六十萬兩,你們六人每人十萬兩,算是我的謝禮。」 李浩等人看著眼都花了,雖然嘴裡婉拒,但眼睛一直盯著銀票。 葉歆含笑又道:「諸位,還是收下吧!你們為我做事,我自己不會虧待你們,他們都知道我的脾氣,只要肯盡心做事,我會很慷慨。」 李浩等人這才收了銀票,一臉喜氣。 葉歆忽然臉色一正,淡淡地道:「李大人,你們六位以前是八皇子的人,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你們,所以在你們剛才喝過的那杯酒中下了奇毒。」 「什麼?!」白安國等六人嚇得面如土色,身子發顫,充滿了懼意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葉歆。 葉歆輕笑道:「不必緊張,只要你們忠心辦事,這毒是不會起作用的。也許你們會暗中想辦法解毒,但若是解錯了,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李浩吞了吞口水,顫聲道:「一定忠心。」 「好,既然如此,你們可以忘了身上有毒。現在我要說正事,白安國。」 白安國連忙陪笑道:「駙馬爺有何吩咐?」 葉歆指了指白安國那八萬兩銀票,冷冷地道:「下次再幹這種蠢事,我第一個宰了你。」 白安國嚇得一哆嗦,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葉歆不再理他,轉頭對李浩道:「李大人,刑部的事還是照樣吧!我不會插手。不過你要小心,別為了一點銀子弄出大禍,到時候可別怪我。」 身上中毒,李浩哪敢不答應,連聲道:「一定,一定。」 葉歆不再多言而說起閒話來,李浩等人根本坐不下去,每次看著葉歆的笑容就忍不住頭皮發毛,坐了一陣便紛紛告辭而去。 送走了白安國等六人,其他人依然在坐,丁才笑道:「公子這招好,嚇一嚇他們,讓他們不起疑心。」 馬懷仁笑道:「隨便說一聲酒中有毒就嚇成這樣,他們也真膽小。」 張肅好奇地問道:「酒中無毒嗎?他們為什麼沒發現?」 丁旭笑著道:「以公子的為人,酒中一定不會有毒,他們心中有愧,自然會覺得中了毒。」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錯了,酒裡真的有毒,而且是劇毒,隨時可以要他們的命。」 「啊!」眾人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葉歆,他們這才發現這次的變故令葉歆多了些急躁,多了些冷酷。 「他們這種人不是善類,若不能真的捆住他們,只怕隨時會倒向敵人。如今名利和生命雙重控制,這樣才能更好的控制他們。」葉歆知道自己的變化,但沒有理會。 在座諸人聽了總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尤其是當葉歆掃視著每一個人,就像是同樣在警告自己。 葉歆知道不能一直威嚇,因而含笑道:「昌皓,明日跟我一起去衙門,有事要你做。」 馬昌皓一直等著這個機會,如今如願以償,自然連聲答應,笑得合不攏嘴。 葉歆又道:「馬老,以後不必再偷偷摸摸了,你明日投到異人捨。但『雪竹莊』要嚴密守護,不許任何外人接近,你搬到『棲園』,日後我會去『棲園』找你。其他人也一樣,明日起隨意出入葉府和『聚賢池』。」 「是,公子!」看著眾人恭敬的神態,葉歆滿意之極,送紅緂回去睡著之後,便又回到「雪竹莊」。 第九集 第三章 夜深之時,葉歆帶著四老來到了「雪竹莊」,並打算將他們安置在這裡,如此一來,就可多些人照顧冰柔。 冰柔正在哄著小葉破睡覺,突然發現臥室外進了幾人,抬頭一看,整個人定住了。 四老看到被關在籠子裡的冰柔時,淚如雨下。田氏首先撲到籠邊,伸手去摸冰柔,冰柔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一臉驚慌。 「兒啊!是娘啊!你怎麼了?」田氏哭嚎著伸長了手去抓冰柔。 冰柔呆了一陣,方才醒覺,撲到籠邊抓著母親的手大聲痛哭。 冰離也在一旁輕撫著女兒的頭,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看著憔悴的女兒,淚水忍不住越流越多,葉君行夫妻也陪著一起傷心。 葉歆緊緊地攥著拳頭,強忍著淚水,走上去勸道:「大家不別再傷心了,柔兒的身子弱,禁不起這麼哭。」 睡在一旁的小葉破也用哭聲幫著父親勸阻,田氏忙不迭的抱著可愛的外孫親了又親,陶晶、葉君行和冰離也搶著看看孫子,哭聲也因此而止。 小葉破被四老逗樂了,嘻笑著抓著冰離的頭髮不放,一臉純真的模樣逗得四老都笑了。 葉歆走到冰柔身邊,握著她的手道:「柔兒,以後爹娘和岳父岳母都會在這裡照顧你,外面有我,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冰柔點了點頭道:「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 葉歆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 次日,明宗聽聞葉歆病癒,而且還遞上了「崇武賦」,十分高興,立即在御書房召見了他。 「你這一病居然將兩鬢都染白了,少年白頭,令人可歎!」明宗看著葉歆的模樣忽發感歎。 「托皇上的鴻福,微臣一切都好,只是荒疏了政事,臣惶恐不安。」葉歆抬頭仔細瞧了一眼皇帝,發現皇帝也老了許多,精神也不太好,手指不停地顫著,一副下世的光景。 「復原就好,詹事府的缺還是你的,這幾個月白安國替你辦得不錯,你既然好了,還是你去打理詹事府。白安國,朕想放個知府,他的缺,你找人替吧!」 「是!」 「有人說你殺了一百多位掌門,不知可有此事?」 「微臣雖與他們見過面,切磋過幾次,但他們都是高手,微臣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次殺死那麼多高手。上次公主被劫,臣親撲丹峰縣相救,雖然用計救出了公主,但也被他們打成重傷,以至休養了幾個月,請皇上明鑒。」 明宗一聽葉歆受傷和公主被劫都是那群人做的,勃然大怒,因為這不單是葉歆的事,還是有意挑戰皇帝的權威,如何能不怒,喝道:「這群無法無天的人,他們竟敢劫持公主,打傷朝廷命官,死了活該,朕也好趁機解散所有的門派。」 「皇上聖明!」 「聽說孝仁公主很能幹,將駙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連我給她的兩隊禁軍也訓練的十分精銳。」 「是!」葉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好如實回答。 「哦!如此說來,讓她出任軍職倒也不錯,可惜她有了身孕。」 葉歆有些驚訝,朝中的女性官員極少,又多出任次要的官職,皇帝如今叫紅緂去做官,不知是為了什麼? 自己本打算安排她假死,可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依計而行,沉吟了一陣,答道:「公主是微臣最好的幫手,實在捨不得她。」 明宗笑道:「說說而已,她若喜歡,就在詹事府給她一個職位。」 「是!」 ※※※ 出宮之後,葉歆帶著馬昌皓和丁才兩人第一次走進自己的衙門。 詹事府在城東,衙門不大,裡面的人聲倒是不小。 葉歆剛踏入大門便看到八個穿著八、九品官服的人坐在屋簷下閒談,說的儘是些風花雪月,例如哪家妓院的姑娘漂亮,哪間酒樓夠氣派,說得津津有味,連三人進來都不知道。 葉歆的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轉頭望向丁才,丁才一臉不滿之色,正想叫人,葉歆擺了擺手,抽出腰間的雪籐,甩了過去。 八人被打得哇哇大叫,還沒看人就叫了起來。 「誰*敢打老子?!」 「老子是駙馬的人,是誰動我?!」 …… 葉歆冷笑著走向最近的一人,一腳便踢了過去,喝道:「給我滾進去。」 丁才也幫著喝道:「沒聽見嗎?葉大人來,還不進去?!」 這八人一聽是葉歆到了,嚇得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分立在兩側,低著頭等葉歆進來。 葉歆走到屋北的酸枝椅上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六個廢物,吩咐道:「你們六個,把來歷、職位,還有花了多少銀子買官,都給我說一遍。」 一個胖子搶著道:「小人王強,左司諫,家裡是開古玩鋪的,花了一萬,您要是想買古玩,我家有的是。」 葉歆見他嘻皮笑臉,喝道:「不許廢話。」 其他人不敢再胡言亂語,一一據實稟告。 葉歆輕笑著問道:「花上萬兩買一個八、九品的小官,值嗎?」 王強又搶著道:「值!在大人您的手下做官,怎麼會不值?」 「你們連舉人都不是,憑什麼來做官?」 「白大人說破格錄用,所以我們都先買了個秀才,然後再來做官。」 葉歆指著馬昌皓道:「馬大人將會是新任司直郎,你們六個以後就歸他管,一定要聽他的吩咐,否則我都撤了你們。」接著轉頭對馬昌皓道:「你好好管管他們。」 馬昌皓做慣了掌櫃,這種管教下屬的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應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們。」 「都出去!昌皓,讓他們帶你四處看看。」葉歆留下丁才,皺著眉道:「這群人要是讓皇上看見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丁才問道:「乾脆撤了,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留下?」 葉歆道:「平白無故撤了會惹人疑心,他們六個也不會心服,萬一到外面胡說,又要惹麻煩,你想個辦法,讓他們都犯點錯,讓我有借口趕走他們。」 丁才笑道:「這事還不容易,您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弄好,只是白安國那裡恐怕不好說話。」 葉歆哼了一聲道:「他要敢說一個字,隨時叫他活不到明天。」 丁才一時無法適應葉歆的轉變,只好退出去做事。 葉歆看了不大的房間,歎了口氣,閉著眼睛休息。 剛剛甦醒沒幾天就要勞累了,今天又一早去見皇上,精神和體力都還沒有恢復,還有那時時疼痛的肺部,因此覺得很累,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就聽面前有人叫喚,葉歆睜開眼一看,白安國正站在桌前,輕喚著他。 「有事嗎?」 白安國見了葉歆總有點怕,陪笑道:「皇上放了我呼蘭府的缺,下官特來告訴駙馬爺。」 葉歆琢磨了一下,問道:「呼蘭府,好像是在銀州的東南部,聽說挺富的。」 白安國笑道:「不瞞駙馬爺,那算是個肥缺。」 葉歆略想了想,厲色道:「白安國,這次上任不許貪一個銅板,否則我要你的命。」 白安國哭喪著臉,想不答應,又不敢,支吾著說不出話。 葉歆淡淡地道:「銀子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辦好了事,我給你的不會比你貪的少。」 白安國這才喜笑顏開,問道:「駙馬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辦不誤。」 「銀州有個叫趙玄華的人,此人野心不小,妄圖謀反。」 白安國大驚,道:「下官到任之後一定全力捉拿他。」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糊塗,要抓他,我早就向皇上稟告了,還用得著你?」 白安國若有所悟,道:「您的意思是放長線?」 葉歆微笑道:「你知道要想陞官,立什麼樣的功勞最好嗎?」 白安國想都不想就答道:「自然是軍功!」忽然恍然大悟,低聲道:「您的意思是讓他造反,再抓他。」 葉歆淡淡一笑,道:「現在抓他無證無據,立不了什麼功,若是等他起兵造反,我們再剿滅他,便是大功一件。若你辦的好,再加上你在呼蘭府豎立了名聲,陞官不是件難事。你四十歲就做到了尚書,可見你不是庸才,只要把利益暫時放開,將來更好的日子還等著你呢!」 白安國深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貪財,於是應道:「下官一定謹記駙馬爺的教誨,在銀州為您辦好一切。」 「好,你的家眷不必帶去,聽說有幾房小妾,就把她們帶去吧!你的夫人和兒子都留在京裡。」 白安國猶豫道:「這不好吧?」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不瞞你,上去強行攻入我府上劫走公主的就是他,你若是帶老婆兒子去,你想他會放過嗎?」 白安國大吃一驚,額上也冒了冷汗,連聲道:「幸虧駙馬提醒,否則事情可就大了。」 「你是自己人,我不會害你。因此你去到銀州必須先整頓軍務,兵馬司若是不聽話,你就參他,我會給你一個好的人才。你一到任,趙玄華必然會行賄於你,記住,他給多少,你拿多少,還要顯得貪心不足。如果他要你做的事,你就拖著,總之讓他覺得你在依附他。」 「明白了,總之他出什麼招我應什麼,若是應不了就拖,再遞給駙馬爺。」 「知道就好,去吧!」 白安國喜滋滋地走了出去,若葉歆說的真,他的仕途也會一片美好。 葉歆看著離去的身影,默然地搖了搖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件貂皮大皮,屋內也多了一個火盆。 轉頭一看,紅緂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搬了張椅子在身側,正靠在自己的肩頭睡著了。 葉歆輕輕地搖醒她,紅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甜笑道:「夫君,你累了吧?」 葉歆問道:「外面這麼冷,你怎麼來了?」 紅緂道:「就是因為外面冷,我怕你身子弱,別人又不會照顧你。果然,來的時候屋裡連個火盆都沒有,還是我吩咐丁才添的。」 葉歆握著紅緂的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凝視了她良久,才柔聲道:「你有了身孕,別亂跑,影響了孩子就不好了。」 紅緂摸著小腹嬌笑著道:「第一次做母親,人家真的既高興又緊張,若是柔姐能教我就好了。」 葉歆想起冰柔,默然不語。 紅緂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歉然道:「對不起!」 葉歆歎道:「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紅緂怕他傷心影響身體,問道:「孩子出世,取什麼名字好啊?」 葉歆搔了搔頭,苦笑道:「又要取名字,上次那個讓柔兒罵了一頓,這次我可不敢取了。」 紅緂白了他一眼,嗔道:「懶鬼,我不管,你是狀元,不可能連孩子的名字都不會起。」 葉歆沉吟了許久,又不時地抬頭掃一眼紅緂,心裡躊躇不決,最後忐忑不安地說道:「妹子,我……我想讓孩子姓紅。」 紅緂的臉刷的一下全無血色,如被雷擊般傻了,緩緩地轉頭盯著葉歆,顫聲問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葉歆既搖頭又擺手,連忙否認道:「妹子,無論姓什麼,都是我的孩子,自己的骨肉,我怎麼會不想要呢?」 紅緂一臉迷茫,又問:「為什麼要姓紅?」 葉歆歎了口氣,柔聲道:「這是為了你和孩子著想,你應該知道我要做什麼,現在計劃要加快了,還可能會有大動作,本想安排你假死,可現在不便實行。但如果將來有什麼危險,我會想方設法讓你擺脫現在的假身份,帶著孩子和破兒一起回到鐵涼,那裡有你的父親相助。我一旦事敗,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會臭名遠揚,我不想孩子的一生被我所累。」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不會的,你一定會成功,我和孩子也會在這裡看著你成功。」 葉歆的心裡另有打算,見紅緂的反應如此強烈,不好勉強,因而不再多言,靜了一陣方道:「為了以防萬一,孩子出世之後,我同樣會給他兩個名字,一個姓紅,一個姓葉。」 紅緂伏在葉歆的懷中,默然點了點頭。 ※※※ 「大人,你可回來了……」成泓突然氣沖沖地闖進了葉歆的屋子,忽見葉歆和妻子偎在一起,覺得有點尷尬,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下官莽撞,請大人恕罪,下官還是過一會兒再來吧!」 葉歆見他氣得滿臉通紅,不停地搖頭,連忙鬆開紅緂,端坐桌後,指著旁邊的紅木椅,笑道:「成兄不必如此,坐吧!有話就說,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 成泓坐了下來,瞥了一眼挺著大肚子的紅緂,不敢言辭過激,略為不滿道:「大人,這半年可別死我了,白安國招來的都是飯桶,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就是辦不成事。來了幾個月也什麼事都不做,每天都坐在一起談風弄月,鬧得這裡烏煙瘴氣,我屢次進言,白安國卻總是袒護他們,再這麼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葉歆莞爾一笑,那些人是什麼貨色,他心裡很清楚。以成泓的脾氣能忍到今天已經算不錯了,那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壓抑怒氣,此時見到自己自然忍不住連珠炮般發洩了出來。 見他說完了,葉歆這才婉言寬慰道:「這事我知道,你放心,我已有安排,很快就讓他們在衙門裡消失。白安國將調任北疆,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詹事府生事了,你儘管放心,放手去做,我支援你。」 成泓有一種突遇知己的感動,起身躬身讚道:「還是大人辦事高明,第一天就解決了問題,下官多言了。大人大病初癒,氣色依然不好,還是保重為上,下官不打擾大人休息。」 說罷,他高興地離去了,心下覺得跟著葉歆過來詹事府果然沒錯,有這麼一個好上司,辦起事來也舒服多了。 第九集 第四章 紅緂輕撫著葉歆瘦削的面頰,凝視了半晌,擔憂地問道:「夫君,連成大人都看出你的氣色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病真的能治嗎?你可別騙我。」 葉歆捏了捏紅緂豐潤了不少的下巴,微笑道:「放心,我也想長命百歲,不過現在還不是治病的時候,等柔兒出來了,我才能安心養病。」 紅緂擔憂地道:「可是這麼拖下去,我怕將來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笑,伏在她耳邊小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是煉製神藥的天龍醫聖,沒有什麼病治不了。」 「你?天龍醫聖?」紅緂像吞了個雞蛋般張大嘴巴,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別忘了,上次救你的那顆龍魄丹便是我秘製的藥。」葉歆假裝傲然平視,一副高人的神態。 紅緂又驚又喜,輕捶了葉歆的胸口一下,嗔道:「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難怪上次你能將玉蓉丸送人,這種好事,還瞞了我這麼久,真該罰你。」 葉歆被她輕捶,頓覺胸口氣悶,忍不住咳了幾聲,強忍胸中不適,嘻嘻笑道:「現在告訴你不也一樣,以後有什麼病痛,儘管告訴我。」笑聲著肺部,又是一陣氣促。 紅緂靠他的肩頭,沒有看到葉歆的臉色,所以不曾察覺異象,笑著問道:「你怎麼不多弄幾顆神藥吃吃,病不是就會好的快嗎?」 葉歆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一現即逝,輕咳一聲,微笑應道:「當然,不過道術以後要少用,以免刺激身體。」 紅緂關心地道:「不如讓我守在你身邊,我雖有身孕,但這半年一直苦練內功,應該可以保護你,招式也熟記了許多。」 葉歆笑道:「方纔我去見皇上,他還誇你治軍有方,想叫你出來做官,被我以你有了身孕為由推辭,後來皇上叫我在詹事府安排一個職位給你。」 紅緂也笑了,道:「我做你的親兵算了,別的事我不想做。」 葉歆撇了一眼紅緂隆起的小腹,柔聲道:「我怎能讓你挺著大肚子來衙門,太不像話了,別人見了會說我不體恤你,你還是回去修養吧!」 紅緂挽著他的手臂匿聲道:「不,我要陪在你身邊,你的身子太弱,別人不會照顧你。」 正說著馬昌皓衝了進來,一副揚揚自得的樣子,笑著道:「大人,要治那群廢物太容易了,怎麼不給我一些難一點的事做?」 葉歆見馬昌皓連門都不敲就闖了進來,而且神態倨傲,心中很是不滿,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昌皓,雖然你的年齡比我大,但在衙門裡還是檢點一些,不要張橫拔扈,授人以柄。」 馬昌皓怔了一下,這才醒悟到自己太隨便了,尷尬地道:「大人恕罪,昌皓一時興奮,忘了禮數。」 葉歆也不想多責難他,畢竟他父親是自己手下重要的人物,很多事還要仰仗他們,於是微微點頭,吩咐道:「把那群廢物給我叫進來,我有事要他們辦。」 馬昌皓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葉歆柔聲對紅緂道:「妹子,去裡屋坐坐,等我打發這些人,就送你回去。」 「夫君身子不好,可別動氣傷了身子。」紅緂嫣然一笑,起身緩慢步入內房。 葉歆笑道:「我可犯不著為那幾個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動氣。」 須臾,馬昌皓領著那八人走了進來。 王強豎著大拇指自傲地道:「大人,聽說您有事要我們去辦,要錢要人,大人只管說,我們一定全力辦好。」 葉歆掃視了眼前肚滿腸肥的八人,淡淡一笑道:「這事要你們親自去辦。」 「是,大人只管吩咐,我們定當萬死不辭。」 葉歆輕笑道:「用不著你們萬死,你們八人明日起程,往各地求仙問道,兩年內需請來一位通曉仙道之術的名士。請來,我就保薦你們陞官;請不來,我就革你們的職。」說到最後一句,面色陡變,面色陰沉,眼中還帶有懾人的寒光。 八人大驚,面面相覷,要遠離家門,心中十分不情願,但又不敢推辭,過了良久,方吶吶地道:「大人,這恐怕……」 葉歆瞪了他們一眼,厲色道:「怎麼,不想做嗎?不想做,我立即就撤了你們的職,找想做的人去做。」 八人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葉歆看似文弱,手段竟如此狠辣,他們好不容易才買了這個位子,自然不肯輕易丟棄,連聲道:「不,不,下官不敢,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這事不許到處張揚,否則一樣革職拿辦,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收拾一下。」 八人怏怏退去。 馬昌皓滿肚子不高興,剛收服了這群下屬,本打算有了這群手下,出門走路也威風一點,卻想不到葉歆要送他們走,不悅地問道:「大人,你是想找機會踢他們走嗎?」 葉歆見馬昌皓的態度又是不善,心中極為不悅,冷冷地道:「白安國留下的禍害需要盡快收拾,不然會有麻煩,影響我們的聲譽。」 馬昌皓見葉歆態度堅決,只好嘟囔著離開了。 紅緂笑著走了出來,邊走邊道:「夫君,想不到你做官這麼有威嚴,與平時的你不一樣。」 葉歆走上去扶著紅緂道:「這些廢物,不擺出態勢壓著他們不行,只是這個馬昌皓剛進來就不安分,我有點擔心。」 紅緂勸道:「看在馬老的分上算了,畢竟他有功於你,也沒有犯什麼錯。」 「我也是這麼想。算了,不說了。妹子,很長時間沒去外面走走了,不如咱們去恩愛小館坐坐?」 紅緂高興地道:「好啊!真懷念那幾天。」 葉歆扶著紅緂上了馬車,然後吩咐了丁才幾句就驅車離開。 他除了自己人外,一直都不讓別人趕車,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他親自趕車,這是京中少有的奇事,不少人茶餘飯後也喜歡拿此議論一番。 ※※※ 「大人,小老兒總算把您盼來了。」掌櫃許風見了他們眼都發亮,熱情地迎了上來,又作揖,又打恭。 葉歆看了一眼,店中的食客比以前多了許多,很熱鬧,笑道:「掌櫃,生意不錯啊!」 許風轉頭看了一眼,笑道:「多虧了您那塊匾,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 「這還要靠你們的菜做的好才行,所以今天我特地帶著夫人前來。」 「大人不如上樓去坐,那裡舒服一點。」 葉歆搖頭道:「夫人有身孕,爬上爬下不太好。」 許風一拍前額,歉然道:「您看我都糊塗了,公主這身子怎麼爬上爬下,我該死。」掃了一圈,指著牆角道:「牆角還有張空桌,大人和夫人將就著坐,我去給您安排酒菜。」 葉歆扶著紅緂坐在牆角的桌旁。 紅緂笑道:「真懷念,上次來被人打擾了,希望這次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葉歆想起落英門的慘案,長歎了一聲,搖頭不語。 罪魁禍首是趙玄華和軒丘梁,趙玄華不知所蹤,想必回了銀州。 至於軒丘梁,雖然可以除掉他,但葉歆想利用他的任性牽連大皇子的發展,萬一皇上選定的繼承人不是大皇子,他必然造反,若能把他的實力壓制在一定範圍,對將來的局面有很大的幫助,因此雖恨軒丘梁,但也只能忍耐一時。 不一會兒,許風和夥計端著七、八碟菜上來。 葉歆笑道:「許掌櫃,我們兩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 許風一邊將熱騰騰的菜放在桌上,一邊笑道:「我知道,所以每碟份量不多,讓葉大人多嘗幾道菜。」 葉歆和紅緂嘗了幾口連連叫好。 就在此時,坐在靠門口的的五名大漢,似是猶豫了半天方才一起起身,走到葉歆的桌旁,拱手道:「這位可是葉大人?」 葉歆瞥了一眼,隨口答道:「正是葉某,不知幾位有何見教?」 「葉大人,我是玉龍峽的弟子,請問我們掌門范成業何在?是不是你殺了?」 葉歆一邊品嚐著佳餚,一邊隨口應道:「不知道!」 「當天我們也瞧見了,我們掌門是天黑前最後一個與你一戰,之後你下了山,我們掌門帶著幾個輕功較高的師兄追你去了,然而只有你平安回來,他們都不知所蹤,你不可能不知道。」 葉歆轉頭瞥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會想說我一個人殺了他們幾百人吧?若是那樣,你們這幾個人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們還是走吧!」 察覺到葉歆眼中一閃而逝的厲芒,正面對著他的幾個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三步,因為他們想到武林傳聞中,葉歆的武功深不可測,以一人之力擊殺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其中更包括擁有四大神技之一「定魂刀法」的滄月門門主李廣一。 而當他們看到葉歆腰間的雪籐時更是打了冷噤,「籐魔」的外號可不是隨便傳出來的謊言,而是有人親眼所見,再加上部分人添油加醋,這條雪籐便成了神兵的代名詞,看著它總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懼意。 葉歆沒有理他們,繼續喝茶吃菜。那五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怏怏而退。 紅緂噘著嘴怨道:「這些人也真煩,現在好多了,以前來搞事的人都凶神惡煞,要打要殺,好在皇帝派了兩隊禁軍給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應付。」 葉歆挾了塊嫩筍送到紅緂的嘴邊,含笑著道:「辛苦夫人了。」 紅緂一口含著嫩筍,滿臉笑意凝視著葉歆。 「葉大人!」一把粗豪的聲音又打斷了他們。 葉歆轉頭一看,見一中年人正怒目而視,他身著武士勁裝,背上一對銀鉤很是耀眼,葉歆心想一定又是來找麻煩的。 果然,大漢抱拳道:「大人,在下廣平銀鉤門李定豪,我掌門師兄何在?」 「不知道!」 「大人,在下好言相問,大人不願回答,在下只能出手請大人回答。」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能不能勝我再動手,殺官是大罪,而且我是皇親,傷了我,你也要死,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家人。」 李定豪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剛碰到背上的雙鉤又縮了回來,然後搖頭仰天長歎道:「師兄,我無能為你報仇。」接著轉身而去,臨走還扔下一句話:「葉大人,公道自在人心,你殺了那麼多人,武林是不會忘記的,我李定豪此時武功不濟,不敢冒犯虎顏,但將來我一定再來討個說法。」 葉歆扔下筷子,歎道:「看來這餐飯又吃不完了。」 紅緂無奈地道:「還是回府吧!這些人實在不好辦,殺了他們又過意不去,不殺又嫌煩,還是府中清靜一些。」 然而,他們在回府的路上仍遇上了十幾撥人,都詢問他們的掌門何在,但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強迫葉歆,皆因武林傳聞而感到有壓力。 而且他們無法證明人是否葉歆所殺,若是弄錯了,就要面對官府的通緝,因此這十幾撥人都只能怏怏而退。 葉歆雖然感到很煩,但依然一一應對。 ※※※ 大年除夕之際,由於新年將至,四處喜氣洋洋,歡聲笑語響徹京城,家家都準備慶祝新年的到來,衙門裡的人都被葉歆放回家過年了,只剩葉歆與丁才仍在衙門裡閒聊。 「大人,今天你是怎麼了?精神很不好,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丁才見葉歆精神不好,總是皺著眉頭,因而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閉著眼睛擺了擺左手,示意沒事,想起母親和岳母為紅緂之事起了爭執,心裡就很不舒服。 他作夢也想不到母親陶晶昨夜竟然提議讓自己公平地對待紅緂和冰柔,也許是她疼愛未出世的孫兒,但田氏聽了不太舒服,便頂了幾句,葉歆花了一夜才安撫了兩老,但覺得有了隔閡,自己夾在中間總不是滋味。 撫弄著身上軟滑的貂皮披風,一臉苦笑,心想,上天真是喜歡自己,若能平平淡淡和柔兒生活一輩子該多好,可踩進泥潭的腳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來了,還要戴著假面具做著違心的事。 孩子半歲了,長得越來越像柔兒,這樣也好,大了一定是個英俊公子,總比像自己好,更好的是孩子很健康,不會再像自己一樣被人稱為「廢物」。 想起兒子,葉歆忍不住露出了很少出現在臉上的溫馨笑意,手指則不自覺的輕敲打著桌面。 丁才瞥了他一眼,心中歎息,這個自己打算效忠一生的人變得越來越冷了,雖然他臉上一直堆著笑容,但經常跟著他身邊就會感到一種冷意,似乎比冬天還要寒冷,一直侵入心扉。 像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也越來越少出現了,大病以後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葉歆笑得如此開心。 丁才知道這個主人有很多事瞞著所有人,像是神秘的內莊、駭人聽聞的異荷、籐魔的傳言,這些都是葉歆的神秘之處,也是吸引自己的其中一個原因。 平時商量事情的時候,葉歆總是只說一半,讓人無法瞭解他心中的真正意思,直到他說出自己的決定,人們才會恍然大悟。 丁才原來不明白,但現在全明白了,葉歆的心中早已有了全盤的計劃,雖然有的時候因一些意外的發生使計劃被打亂,但他的目標很明確,因而能夠因時制宜,總會化危為機,這是他的意志和信念所驅動的產物,所以他要的不是出謀劃策的人,而是能夠完整瞭解他的意思,又能將事情辦好的人。 想到此處,丁才盯著這個可能影響自己一生的人,那雪白的兩鬢和烏黑的頭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除了成熟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威嚴,令人又敬又畏。 「丁才,你也不小了,別誤了大好年華,是時候成親了,還有你弟弟,過了年我幫你們安排一下,像這種節慶之日應該和家人一起。」葉歆沒有睜開眼睛,輕輕地說著。 丁才愕了一下,想不到葉歆竟然關心起自己的家事,靦腆地應道:「謝大人的關心,這事不急。」 「記得去年我剛到,你弟弟還沒來,除夕之夜你一個人跑到小酒館去喝酒,我剛好路過,你喝多了,總說些懷才不遇的話,還說要和弟弟闖一番事業。」 「大人!」丁才有點感動,這種小事連自己都忘了,葉歆竟然還記得。 「丁才,這麼多人之中,我最信任你們兄弟,你知道為什麼嗎?」 「公子大恩!」 「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們母親的事,當時我就覺得你們兄弟如此大孝,必是忠厚之輩,這一點你弟弟更明顯。你雖然圓滑,但心裡是什麼樣子我清楚,加上你們都有才幹,所以我引以為臂膀。」 「我們兄弟定為公子鞠躬盡粹。」 葉歆搖了搖手道:「不要為我鞠躬盡粹,我的做事自己清楚,也許會不得好死。你們跟著我也許會受我之累,適當的時候我會抽身而走,希望你們也能早做打算,我也會盡量為你們留一條好的後路。」 「公子,我們不怕。」 葉歆點了點頭,丁才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如此信任他們兄弟。 第九集 第五章 屋內靜了一陣,葉歆忽然問道:「你覺得三年之內我會掌握天下嗎?」 丁才怔了怔,盯著閉著眼睛做輕鬆之態的葉歆,心裡忽然有些緊張,眼前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權力薰心的人,但他對權力的執著和急切的渴望總是令人感到詫異。 雖然這不是壞事,但心裡總覺得有些異樣,而今天突然提起三年內要掌握天下,雖然不敢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事實上難比登天,即使出任一品大員,封侯拜相也未必可以掌握天下。 在官場懷才不遇、庸碌一世的人多不勝數,雖然葉歆在短短的一年內登上了四品大員,但離掌握天下卻還有遙遙的長路,看不到盡頭。 葉歆見丁才欲言又止,笑道:「不必擔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丁才沉思了良久,方才問道:「公子,這會不會太急了?公子才十九,沒有必要這麼著急,天下太大,即使掌握了朝局也未必能掌握天下,俗話說欲速則不達,步步為營才是穩妥之法。」 葉歆慢慢地睜開眼睛,輕歎道:「我明白,可惜我沒有時間了。」 「公子……你?」丁才嚇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葉歆這才醒悟自己說漏了嘴,沉思了片刻,決定把故事告訴他,於是坦然笑道:「別慌,還沒到那個地步。」 丁才慢慢地坐了下去,眼睛依然緊盯著葉歆,關心地問道:「公子不是告訴大家復原了嗎?」 葉歆再次閉上眼睛養神,道:「我不瞞你,此病至少需要靜養三五年,加上高人的幫助,身體才能慢慢地復原,否則三年之後身體開始衰弱,再過一兩年必會吐血而亡。」 丁才嚇得又跳了起來,神色緊張,擔憂得五官差一點擠在一起,急聲道:「公子應該現在就去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拖下去對公子有害無益,還要賠上性命。」 「態勢逼人,分身乏術,實在走不開啊!丁才,今天我給你說個故事,聽完了,你就會明白。」 丁才安靜地坐了下去,聽著葉歆說起自己的往事,一段感人肺腑卻又驚心動魄的故事。 過了良久,丁才方回過神來,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葉歆這麼急著要掌權,身上的冷意也是由此而來,不禁長歎一聲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公人用心良苦,可歎,可敬啊!」 想起往事種種,葉歆無奈地歎道:「我誤人誤己,以至有今天的局面,不過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若有一個人能留在我身邊助我緩解病勢,甚至慢慢去除病根,我就能起死回生,只是我分身乏術。」 想到凝心,葉歆總有些愧疚,上次為了救柔兒逼她破誓下山,這次也是一樣,每次去見她都是因為有求於她,自己欠了她許多,卻又無法還之以情。 丁才一聽有人能救,喜形於色,自告奮勇道:「不如讓我去吧!」 葉歆對丁才的熱心很高興,但靈樞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地方,而且心底深處有種聲音捶打著他的心神,因而搖頭道:「普天之下能見此人者只有我,其他人即使想見也見不到,即使是我也未必請得動她。」 丁才愁道:「這就難了,詹事府的差事不可能有機會出去。」 「時間尚多,不急於一時,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詹事府。記住,我方纔所說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連這病也不許亂說。」 葉歆眼露寒光,直掃得丁才心驚肉跳,連忙躬身道:「丁才知道這是抄家滅門的大事,絕不敢吐露一個字,有違此言,天誅地滅。」 葉歆又轉笑臉,和顏悅色地道:「你們兄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大人!」門外忽然響起了門役的聲音。 葉歆安坐原位,沉聲道:「進來!」 門役走了進來,躬身稟道:「大人,大理寺的衙役來了,要見大人。」 「大理寺?他們找我幹什麼?」葉歆有些驚訝,根據手上的資料,大理寺是五皇子的勢力範圍,自己一直與五皇子素無往來,大理寺派人來見自己,似乎很奇怪。 丁才道:「大人,只怕是麻煩到了。五皇子與大皇子走得近,有依附之兆,也許是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葉歆想起了那張陰沉的面孔,不由冷笑連連:「我也不是好欺的,我還沒找上門,他們倒先來了。」 正說著,幾個差役忽然闖了進來,冷冷地道:「葉大人,方大人請你去衙門走一趟,有件命案要等你回話。」 葉歆一聽命案,心知麻煩又來了,在這除夕竟然還有這種事,可見一定是有人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或者想整倒自己,看來只能硬抗,不能示弱。 葉歆怒聲喝道:「這是詹事府,不是你們的大理寺,張狂跋扈,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你們方大人沒教你們如何晉見上官嗎?」 為首的衙役撇了撇嘴,傲然道:「大人,我們是來傳犯人的,只知道拿人,其他一概不理。」 葉歆打量幾人,見他們態度囂張,目中無人,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是有人指使他們這麼做,便是大理寺有一個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主子。 以五皇子的實力來看,在名義上雖可這麼做,但他還不至於這麼衝動,也許真是大皇子的意思。 略加思考之後,葉歆冷冷一笑,喝道:「來人啊!把這幾個目無本官、桀驁不馴的衙役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打完了,我再帶他們一起去大理寺見方孝仁。」 衙役們有點慌了,叫道:「大人,我們是大理寺的差役,你無權責罰我們。」 葉歆面色陰沉,冷笑道:「這是我的詹事府,想撒野就回你們的大理寺,你們在我這裡撒野就別怪我無情,拖出去打。」 丁才明白葉歆是想壓一壓大理寺的氣焰,好在公堂上取得更好的氣勢,立即吩咐人把這幾個差役捆起來狠狠地打了二十棍,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哭爹叫娘,連站著都疼得發抖,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卻又懼怕葉歆的威勢,吶吶不敢再言。 葉歆小聲對丁才道:「若大皇子出面,只怕我應付不了,你回去告訴夫人,如果我出了事,請她進宮去見皇后,她知道怎麼辦。」 「是!」丁才應了一聲立即離去。 ※※※ 葉歆帶著幾個被打的差役來到了大理寺衙門。 守門人在石獅子前攔住葉歆,傲然喝道:「人犯留在門外等候大人傳話。」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是送人來給你們方大人。」說罷向後一擺手,幾個衙役哭叫著被拖了上來。 守門的衙役見同僚被打成這樣都大吃了一驚,喝問道:「你……你怎麼能把他們打成這樣?」 葉歆怒目瞪了他們一眼,喝道:「你還不配問,我去找你們方大人說話。」說罷一甩袖子便硬闖了進去。 守門的人見勢不對,搶在葉歆前面一溜煙先跑了進去。 不一會兒便見大理寺卿方孝仁怒氣沖沖地迎了上來,劈頭便責問道:「葉大人,我的衙役去傳話,你怎能把他們打成這樣?我要參你。」 葉歆背著手站在中庭傲然正視,冷笑道:「我不知道什麼傳話,只知道他們咆哮我的衙門,對本官極為不敬。方大人是知書達禮之人,不應該有這等飛揚跋扈的下屬,我只是替大人教訓了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而已。我詹事府雖是小衙門,但也不容外人輕侮。」 方孝仁氣得面色紅脹,瞪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大理寺衙役,冷冷地道:「這事暫且不提,有一件命案正等著你去問話,你隨我進去。」說罷轉身走進了大堂。 大堂內早已擺好了架式,正等著審問葉歆,衙役分列而立,神氣十足。 葉歆瞥了一眼坐在方孝仁旁邊的大皇子,心中徹底明白了,也清楚這場仗不易打,但他依然若無其事走到大堂中央。 葉歆先向大皇子行了一禮,躬身道:「卑職參見榮親王。」 大皇子臉色沉陰,點了點頭便不再看他。 方孝仁端坐正中,看著倨傲的葉歆,嘴角抽搐了幾下,很是不滿,然後轉頭望著大皇子。 見大皇子朝自己點了點頭,便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帶原告李氏上堂。」 不一會兒,衙役帶著一個身著布衣,大約二十歲的少婦哭哭啼啼地走上了堂。 少婦拜倒在堂上,哭叫道:「請大人為民婦做主,民婦的丈夫死的好冤啊!」 方孝仁冷冷地看了一眼葉歆,問道:「李氏,有何冤情儘管講來,本官和榮親王都會為你做主,即使要告的是官也不要緊。」 李氏怒目指著葉歆道:「是他殺了我丈夫,我要告他。我丈夫李彪十月到他的府上做門客,半個月前不知為何,他竟然殺了我丈夫,害得我年輕守寡,孤苦無依。」 葉歆一聽是李彪,心中大定,沒看身旁的李氏一眼,只盯著方孝仁,神態自若,含笑以對。 方孝仁看不慣葉歆的態度,心中越發惱怒,喝問道:「葉大人,可有此事?」 葉歆淡笑道:「有!」 方孝仁想不到葉歆連辯都沒辯就應了,有點詫異,但葉歆這個樣子正中下懷,道:「既然你直認不諱,就劃押吧!」 葉歆微笑道:「大人難道不問我為何殺人?」 方孝仁不屑地道:「你是想狡辯吧?本官可不聽你這一套。」 葉歆臉了一變,厲色指著李氏喝道:「是嗎?若她丈夫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該滅九族,不知道大人有何感想?大人為一個大逆不道之人脫罪,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方孝仁大吃了一驚,轉頭去看大皇子,想討個主意。 大皇子面上的青筋不易察覺地了一下,陰沉地問道:「葉大人,不要信口雌黃,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葉歆躬身恭敬地道:「王爺明鑒,下官並無虛言,李彪私闖公主寢室在前,意圖對孝仁公主無禮在後,被我當場擒獲,就地處決,公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傳來一問。」 方孝仁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彪竟然膽大包天,對孝仁公主無禮,這還了得,顫聲問道:「李氏,可有此事?」 李氏也慌了,連聲道:「民……民婦不知,只怕是他狡辯之辭,民婦的丈夫一向規矩,不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 方孝仁轉頭問道:「葉大人,為何當日不報官?」 「原因有二,一是為了公主和皇家的聲譽,二是免其親屬受到株連。」葉歆冷冷一笑,指著李氏道:「若我報官,只怕她和李家一門都被滅族,公主身懷有孕,不想動此血光之災,因此隱而不報。其實此事我已知會刑部侍郎李浩李大人,難道大人沒去刑部查問嗎?」 方孝仁傻了,愣愣地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有這等內情,神色不善,眼中的寒光掃了李氏一眼。 葉歆看得清清楚楚,暗忖大皇子不是在怨李氏私瞞不報,便是在嫌她壞了自己的事。 為免觸怒大皇子,葉歆長身一揖,道:「王爺明察秋毫,素來以剛直二字見聞於天下,此事事關公主的名節和皇室的威嚴,請王爺為下官做主。」 大皇子知道葉歆有心示好,讓自己擺脫此案,眼睛一轉,笑道:「方大人,你是大理寺正卿,你看著辦吧!本王只是因為李氏攔路申冤,這才帶著她來大理寺告狀,如何查明真相是方大人的事,本王還有事,告辭了。」說罷拂袖而去。 「王爺……這……」方孝仁現在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但情勢不饒人,自己雖是辦公事,但於禮有虧,又有衙役沖犯之事,只好低聲下氣地道:「葉大人,請恕本官魯莽,日後再去陪禮。」 葉歆淡淡地道:「方大人不必如此,只是下官不明白,大理寺的職責為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此案尚未立案,似乎該由京府或者刑部處理,怎麼會發到大理寺來了?」 方孝仁心想去了刑部還不是你說的算,查也白查,然而臉上卻陪笑道:「是本官一時疏忽。」 「若是無事,下官告辭了。」葉歆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早上馬懷仁交來的一本這些日子涉及朝廷官員私隱的小冊子中,有一則關於方孝仁之子的事,還有旁證為輔,回頭淡笑道:「大人,聽說令郎又娶新妾,不過手段似乎有點卑劣,我那裡有不少東西,大人若有空可至我詹事府去坐坐,我再與大人參詳一下。」 方孝仁的腦中如晴天霹靂般驚得目瞪口呆,不顧官體,急聲喚道:「葉大人請留步。」 「大人不必著急,公主還在家等我,下官告辭了。」葉歆笑了笑沒有理他,便往堂外走去。 李氏突然扯著他的衣服哭叫道:「你這個殺人兇手,不能走。」 葉歆略帶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扯開官袍,逕自離去。 ※※※ 回到府中,門客大都回鄉過年,也有少數人留了下來,葉歆安排了上等的酒菜招呼。 步入前院的正廳,丁旭笑著迎了上來,道:「大人,南院的酒宴已備好,夫人正等著您。」 葉歆笑道:「剛才跟你哥哥說明年要給你們兄弟都討房媳婦,免得節慶之日孤家寡人,看你這樣子確實需要個女人陪陪。」 丁旭才二十四,雖然跟哥哥學了點處世之道,但依然是書生模樣,遇到這種事總有點害羞,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道:「大人說笑了。」 葉歆朝他擠了擠眼睛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就去問你哥哥,要有看上的女子就說出來,我為你作主。」 丁旭有些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除夕,替我多敬你哥哥幾杯,今年辛苦他了。」說罷便向南院走去。 「大人!」 葉歆剛走了幾步,忽見夜寒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夜寒深居簡出,每日在各院中遊蕩,時而談詩論賦,時而下棋聽曲,時而切磋武藝。葉歆對他稍有留意,但門客眾多,他回府的日子還短,所以未及深談。 「夜公子,節慶之日為何不回家?」 「大人,夜某這次是來告辭的。」 葉歆愕然問道:「為何?是葉某招呼不周嗎?」 夜寒搖了搖頭,面有戚容,歎道:「非也,大人待所有門客都禮若上賓,即使是門卒小吏也親若家人,令在下感慨不已。只是家中來信說家母一病不起,需要人照顧,夜寒思親甚重,不得不歸。」 葉歆點頭,高聲喚道:「來人啊!」 一名小廝跑了過來:「大人請吩咐。」 「去帳房取三千兩銀子來給夜公子。」 「是!」小廝一溜煙地跑向帳房。 夜寒長身一揖,道:「大人,夜寒此來未進寸土之功,何勞大人重金相贈。」 葉歆笑道:「公子執意要去,葉歆也不強留,聽說公子家在海州,此去海州山高路遠,你母親又病了,這點銀子當是葉某對老夫人的一點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大人!」夜寒既感動又慚愧,想當日自己受三皇子之命入葉府刺探,是懷著不詭之心而來,而今葉歆待己以誠,臨走還掛念自己母親的安危,衝動地說道:「大人……其實我……」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官場之事爾虞我詐,沒什麼大不了。」 夜寒驚愕萬分,想不到葉歆早已洞察自己的身份,躬身長揖,歎道:「大人真乃神人,夜某不勝欽服。」 葉歆淡淡一笑,道:「這裡的門客數十人我都瞭若指掌,我曾派人去海州,四年前公子扔下嬌妻獨自入京謀求發展,可惜一試不第,心灰意冷,因而進了順王府做幕僚。」 夜寒佩服得五體投地,苦笑道:「我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誰知早已被大人看穿。」 這時小廝拿著三千兩銀票出來交給葉歆。 葉歆往夜寒手中一塞,道:「前些日子聽說海州海盜猖獗,屢屢為禍,公子的家在越海,那裡也飽受海盜侵擾,公子此去千萬小心,若是住不下去,葉府隨時歡迎公子。」 「公子保重,夜寒日後定當報答。」夜寒眼中一濕,收下銀票,長揖拜別,揮淚而去。 看著夜寒的背影,葉歆的心中又放下一塊大石,微笑著向內院走去。 第九集 第六章 「夫君!」紅緂見葉歆出現在門口,十分高興。 葉歆急步走過去按住她,柔聲道:「別動,我來服侍你。」 紅緂嫣然一笑,道:「今天夫君好體貼啊!」 葉歆幫她倒了杯酒,又幫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舉杯道:「妹子,我不便飲酒,所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年辛苦你了。」 紅緂笑道:「今年是高興的一年,多謝夫君。」 葉歆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駁她,於是笑道:「明年孩子出生,你這個做娘的就要忙了。」 紅緂摸著肚子淺笑道:「希望孩子順利出生。」 兩人邊吃邊談,直到戌時,葉歆推杯站了起來。 紅緂知道他要離去,幽幽地道:「想不到新婚的第一年生活就要一個人過,柔姐雖然在籠中很難受,但畢竟有父母在身邊,而我孤零零一個人飄泊異鄉,節慶之日竟然連丈夫都不在身邊,我……我活不下去了。」說到情動之時,忍不住掩臉痛哭了起來。 葉歆於心不忍,走到紅緂身邊柔聲道:「妹子,不要這樣。」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求求你,把一年的最後一天留給我,好嗎?就算是施捨也好,我再也不要一個人過著無盡的黑夜。」 葉歆歎息道:「一切都不應該發生,心只有一顆,對你有情便是對她無情,對她有情則是對你無情,有情無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負心人。」 紅緂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夫君,讓我去見柔姐,我要去求她。」 葉歆連忙扶她起身,沉吟了半晌,溫言道:「柔兒還是不要見了。我帶你去『雪竹莊』,讓錦兒陪你。」 紅緂死死地盯著葉歆的眼睛,雖然可以看出無限的憐憫和關懷,但感覺不到像他看冰柔時那種濃濃的深情,心中涼了許多。 紅緂無力地問道:「夫君,我真的不能分一點你的愛嗎?我們連孩子都有了,將來怎麼辦?難道你要我一輩子都這麼過嗎?」 葉歆攬著紅緂一邊向外走,一邊安慰道:「妹子,別往歪處想,等孩子出世,你也不會感到寂寞了。」 他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安置紅緂,因而敷衍了幾句。 紅緂無奈地靠在葉歆的懷中沉默不語。 剛走到前院,忽聽府前有異常的雜聲,葉歆心中一緊,連忙扶著紅緂轉身入內,道:「妹子,別出來,也許是有敵來犯,我去找人。」 紅緂蹣跚著步入南院的正房去取劍護身。 葉歆迅速遁往府外,只見門口聚集了數十人,都蒙著面,手裡拿著各種兵器,明顯意圖不詭。 葉歆冷笑連連,但鑒於自己不便使用高明的道術,因而沒有動手,返身入內找到了特地留守的兩隊禁軍,他們正聚在一起喝酒,見葉歆到來都爭著要敬酒。 葉歆正色道:「外面有賊人要犯我府第,請諸位幫忙退敵。」 這些人都收了葉歆很多好處,自然心向葉歆,領兵的黃齊聽聞有人進犯,勃然大怒,喝道:「兄弟們,咱們收了駙馬爺那麼多好處,可不能不做事,大家跟我去宰了那群賊人,以報大人之恩。」 「好!」眾人喝了點酒,膽子也壯了起來,提起兵器就想衝出去。 葉歆攔住了他們,道:「今天是除夕,若是害得哪位兄弟受傷,本官過意不去,本官想了一個計策,請大家幫忙照辦,就可殲敵。」 黃齊道:「駙馬爺請說,我們照辦就是。」 葉歆輕笑道:「讓一半人身著便服,黑布蒙面,扮作另一批入府的賊人,由黃大人領著。與賊子相遇之時,黃大人可上去與來賊攀談,就說得到府中門客的消息,我和夫人在東院的沉香閣喝酒歡慶,引他們前去。另一半人持強弩伏在暗中伺機偷襲。你們熟知地形,應該不難辦到,這樣明暗兩種手法交織,定可將來人一一擊破。」 黃齊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讚道:「好計策,這些龜孫子看來都要死在這裡。兄弟,立功的時候到了,都跟我走。」 大年夜誰也不想這種日子受傷,葉歆之計正合了他們的意,士兵們都興奮地往外衝,這種事辦好了,不但葉歆會給予重賞,而且算在軍功之內,對前途有莫大的好處。 望著士兵們的背影,葉歆遁往紅緂所在之處,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喃喃地道:「唉!又多了幾十條冤魂死在我手上。」 ※※※ 「夫君,安排好了嗎?」紅緂手持長劍安坐在房中。 葉歆點點頭,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開始飄下的鵝毛大雪,歎道:「想不到最後一天,殺伐之聲仍出現在我府中,看著這麼美的雪花將要被染紅,總覺可惜。」 紅緂勸道:「夫君不必自責,他們自作孽不可活,這些日子也被他們煩透了,正好殺幾個,讓外人知道我們不是好欺的。」 「我不是自責,只是歎息,現在我不會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自責,這於事無補,反而會動搖了信念。就等將來吧!也許我還有機會贖罪。」 「夫君,其實就像大雪一樣,雖然為大地帶來了寒冷,但同時也殺死了許多的害蟲,更為世上添了無限美景,只要夫君將來能造福天下,何懼一時之失。」 風雪中突然傳來了幾聲慘叫,在這寂靜的黑夜中顯得分外引人注意,連吃酒的門客也被驚動了,斥喝聲、叫罵聲頓時響成一片。 「我去看看!」葉歆皺了皺眉,急步而出。 ※※※ 來到前院通往後院的道路上,葉歆的手上現出木之光照路,地上三三兩兩地躺著不少屍體,大多是近距離中了弩箭身亡,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分外耀眼。 不遠處仍傳來打鬥聲,一定是有人事敗露餡,葉歆罵了聲「沒用的東西」,便急遁而去。 來到東院,只見還有個賊人在奮勇搏鬥,他身上也中多刀,鮮血染紅了袍子。 與他相鬥的正是黃齊,一路潑風刀,刀刀緊逼,其他人則持著兵刃圍著賊人,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遠處還有門客在張望。 葉歆首先來到門客們的身邊,拱手道:「大家回去吃酒吧!一切都解決了。」 門客見葉歆親自到來,知道大事已定,哄鬧著走了回去。 此時,賊人因失血而體力不支,只能咬牙硬撐著。但打了不久便被黃齊砍入大腿,站立不穩而倒在地上。 「住手!」葉歆從隱身的黑暗處緩緩步入院子。 黃齊冷笑了一聲,後縱跳開。 葉歆拱手道:「諸位辛苦了,回去吃酒吧!別誤了。」 黃齊道:「大人,他怎麼辦?」 葉歆微笑道:「交給我吧!明天可別忘了來領賞。」 「多謝大人!」 士兵們哄然大笑,樂呵呵地一擁而去。 葉歆冷冷地對地上的人道:「為何深夜來犯?」 黑衣人憤恨地道:「為師父報仇,可惜我們力有不逮。」 葉歆掃了一眼遠處的屍體道:「他們是你的同門嗎?」 黑衣人悲憤地道:「白白損失了這麼多師兄弟,我愧對師父,現在只剩我一個了,我也沒有臉活下去。」 葉歆淡淡地道:「為師盡忠固然不錯,可惜你們的師父沒有為你著想過。」 「胡說,我師父仁義過人。」 「也許吧!你相信傳聞嗎?」 黑衣人道:「不相信,我們就不會來了。」 「好,既然相信傳聞,你們有沒有深思過,傳聞說我一個擊殺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如果他們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為何一百二十八人圍攻我一個?我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無論是否對天下都有利,但採納與否是皇上的事,為何總來找我麻煩,你不會是受人唆使的吧?」 「這……」黑衣人愣住了。 葉歆侃侃而道:「這些日子,我遇到過幾百次這種場面,我一向是抱著忍耐的宗旨相對,因此他們沒有動手,我也不會動手。但今天你們深夜來犯,意圖不詭,我只能搶先動手,你們的人,我會厚葬。至於你……既然只剩你一個,我也不想讓一門武功因我而失,你走吧!」 黑衣人忽然拜倒在地,道:「請告訴我,師父和其他掌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葉歆扔下一句便離去了。 黑衣人看著同門的屍體仰天長歎,猛的將手中長劍向脖子抹去,鮮血噴灑在地上染成點點梅花。 葉歆似是知道他會這麼做,歎息了一聲,沒有多看一眼。 ※※※ 「雪竹莊」 葉歆把紅緂送到錦兒的房間後便離開了。 錦兒見紅緂落寞的可憐樣,忍不住怨道:「這種日子扔下小姐不管,葉大哥也真是無情。」 紅緂垂著頭,幽幽地道:「我求過他,可他顧左右而言他,總是不給我一個答覆,我有點彷徨。」 錦兒蹲在紅緂的面前,道:「小姐放心,有機會我去和柔姐說,只要她開口,葉大哥便不會再這麼對你。」 紅緂驚道:「錦兒,這事可要三思啊!」 錦兒道:「我不忍心看著小姐活受罪,葉大哥怪罪下來我頂著,想盡一切方法也要讓小姐在葉家有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錦兒!」紅緂感激地抱著她。 錦兒笑道:「小姐,其實葉大哥的父母都向著你,總是勸葉大哥陪你,有他們幫忙,事情一定有好的結果。」 「真的?」紅緂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又驚又喜。 「可不是,昨夜還差一點吵了起來。」 紅緂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 「養怡軒」 陶晶正在埋怨葉歆:「兒啊!緂兒有了身孕,這是頭一胎,你可要小心點,有空多陪陪她,這裡有我們四老,柔兒不會有事。」 坐在一旁的田氏又嘀咕了起來:「歆兒,去看看柔兒吧!整晚都嘮叨著你。」 見兩人又像是要吵起來,葉君行和冰離相視苦笑。 對這個女婿,冰離是無話可說,萬分滿意,如此節慶之日,還是放棄了溫柔鄉,選擇了冰冷的牢籠,執著的感情令人不勝欽佩。一方面覺得紅緂也很可憐,另一方面又想幫女兒拉著葉歆,因此心中著實很矛盾。 葉歆婉言勸道:「你們兩老不要為我的事操心了,我這就去見柔兒,大喜的日子,您們多喝幾杯。」 田氏讚道:「這種女婿,天下再難找出第二個,柔兒真是有福,快去吧!柔兒和我那乖孫正等你呢!」 陶氏也不想過分為難兒子,站起來道:「緂兒一個人我不放心,今夜我去陪緂兒。」 葉歆點道:「也好,娘,不如您以後搬到府上去陪妹子,也好讓她順產。」 「就這麼定了,我去告訴緂兒。」陶晶笑著走了出去。 ※※※ 步入冰柔的小屋,籠子旁已安置了酒菜,冰柔抱著小葉破正焦急地等待著葉歆的出現。 「柔兒!」葉歆急步來到了冰柔的身邊。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的身影,歡喜一笑。 看著妻子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葉歆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溫言道:「柔兒,讓你等久了。」 冰柔伸出左手牽著葉歆的手,笑道:「你來了就好。」 葉歆反手抓著冰柔的手臂,將她拉到籠邊,隔著籠子吻了下去。 小葉破裹在厚厚的棉衣中像只小熊般躺在籠子裡,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四唇相接的父母,忽然「嘻嘻」地笑了…… ※※※ 新年的第一日,當丁旭帶著人將五十八具屍體從葉府抬到刑部衙門前面時,嚇呆了許多仍處於歡慶之中的人,將他們隔夜的酒氣沖得一乾二淨。 丁旭站在屍體前,對驚訝萬分的李浩道:「李大人,這五十八人昨夜手持兵器闖入駙馬府意圖不詭,被我們大人一舉擒殺,屍體都在這裡,府衙那裡我們已經去過了,請大人在刑部備案。」 李浩想起葉歆在自己身上下的毒,就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看著眼前的屍體,他真正感受到表面溫和優雅的葉歆有著令人驚懾的鐵腕。 他神色不安地問道:「駙馬爺的意思是……」 丁旭笑道:「大人要厚葬這些人,拉他們來是要給大人過目,請大人親自處理此案,不要太過聲張,也不必隱瞞。」 李浩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想震懾自己和其他刑部的官員,同時通過刑部的告示告戒所有想進犯葉府的人都會有如此的下場。 他陪笑道:「我一定親自處理,全按駙馬爺的意思去做。」 丁旭拱手謝道:「多謝大人鼎力相助,丁旭告辭。」 不到半天,城內各處都貼滿了刑部告示,葉歆在除夕之夜擊殺五十八人的事弄得全城皆知,再加上黃齊等人將昨夜的事大肆宣揚了一番,官員們開始對葉歆有了新的看法。 雖說擊殺入侵的賊人是合理合法的事,但葉歆對賊人一個不留,全部殺光,可見其威勢;下手之時毫不留情,不與賊人正面對抗,而是用計擊殺,可見其心智計謀。 不少武林人士更加憎恨葉歆,但他們都怕了葉歆處事的手段,沒有人敢直接入侵葉府。 趕走了王強等八人後,葉歆開始整頓不大的衙門,從上到下,葉歆親自安插每一名官員,雖然詹事府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這些官員的推薦和任用代表了葉歆的立場和態度。 官員全是清一色的文人,部分沒有做過官,是舉人出身,另一批則是新科翰林,他還特意選了平民出身的人,從而表示自己並無派系立場,也不偏向任何人。 明宗對於葉歆的推薦一一批准,因此不到一個月,詹事府就煥然一新,新任命的官員如同一股清風吹進了這小小的衙門,官員們或談詩論經,或褒貶時政,或研究軍略,在衙門再也聽不到風花雪月,也沒有人無所事事。 葉歆的官聲和處事手腕因此得到了眾人的認同,猶如瑞瑞冬雪,清雅高潔,卻又不時令人感到一絲冰寒刺骨,所以他們在應對葉歆之時,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經過除夕一役之後,誰也不敢小看葉歆。 對一般人來說,平安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葉歆卻像是度日如年。 懸在詹事府這個位置上本是好事,但他心裡著急,虛弱的身體需要時間去治療,容不得拖下去,再這麼下去,只怕幾年就一命嗚呼了。 此病因肺木盛極而衰所致,必須以水養木方能修復破損的肺木,能幫他的恐怕只有凝心一人,而且需要至少三、五年不理世事,靜心休養,方能去病。 可是他目前脫不開身,一是妻子仍在籠中,一日不能救出妻子,心中依然不能無所牽掛地去養病;二是自己剛剛復出為官,在官場上也剛站住腳跟,還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去增加自己的實力,此時去養病只會功虧一簣;三是不敢去見凝心,不忍讓她離開屬於她的世外桃源,而讓她下山必會時刻跟在身邊,朝夕相對恐怕難以把持。 因此他想等事情都辦完了,再帶著冰柔一起上山去隱居治病,千般因由才令他依然拖著病體在京中支撐下去。 雖然如此,坐等時機始終不是辦法,但若像異荷案那樣再在京中搞一場風雨又有顧忌,怕弄巧成拙壞了事,而且皇位人選已出,不會再有變故,即使搞出一場風波也無濟於事。 然而,鐵涼國使者突然的到來,使他的命運再次出現了變化。 第九集 第七章 早春三月,「聚賢池」換上了翠綠的新妝,向人們展示著它的儀態萬千。 滿眼的桃紅李白,岸柳新綠,自由自在的群鳥在池裡池外嬉戲暢玩,清脆的叫聲相互爭鳴。 雖然整個「聚賢池」已是葉歆的勢力範圍,但慕名前來的遊客也有不少,他們並不知道這美麗的景致全屬他人。 葉歆見無所事事,便帶著紅緂和剛出世幾天的兒子泛舟池上,與眾人同樂,雖是向世人擺出的姿態,但對於紅緂來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景況,因為即使有孩子誕生的喜悅,但她仍然可以從葉歆的眼中看出淡淡的哀傷,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葉歆抱著小兒子呆呆地坐在船上,看著池水中的倒影,心想若是現在與自己一起泛舟池上的是冰柔和大兒子,也許自己會高興萬倍。 他並不是不喜歡小兒子,然而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催化了紅緂對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覺中,紅緂越來越希望自己多抽點時間陪她,言語和神色之間總隱藏著一絲不滿之意,尤其是對每夜獨守閨房的不滿,而母親也幫著她在自己耳邊嘮叨,令自己不勝其煩。 「夫君,在想什麼?把孩子給我吧!」紅緂溫柔地看著葉歆手中的小生命,這小生命不單是自己和丈夫的結晶,還像征著有一條解不開的煉將自己和丈夫緊緊地鎖在一起。 葉歆默然將孩子遞給紅緂。 紅緂憐惜地親了兒子一口,嬌笑道:「夫君,你看,熾兒長得多像你,簡直是一模子出來的。」 葉歆其實很喜歡這個小兒子,小兒子不足月出世,有點瘦弱,與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很相似,所以十分疼愛他。而且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萬分不願,但孩子已經出世,自己必須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 紅熾雖長得有點瘦,但很喜歡鬧,比快滿週歲的大兒子更好動,不是哭就是鬧,沒有一刻停,弄得紅緂和陶晶不得片刻安靜,卻又樂在其中。 清波碧水,了然春夢,葉歆的心得到了少有的平和,索性半躺在小船上,感受著濕潤的輕風從臉上吹過,看著飄著片片白雲的藍天。 眼角忽然掃見幾艘船向自己的船駛來,葉歆知道又有麻煩。 這三個多月總有武林之士來找麻煩,雖然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自己殺了他們的掌門之事不可能告訴天下人,只能每每否認,再加上除夕一役又擊殺五十八人,所以來的人只敢動口,不敢動手,因此葉歆只見了幾次便叫丁旭代他見客。 可他們像是見了花的蜜峰一樣,總是纏著,不是這個門派就是那個門派,葉歆只好盡量忍讓,不過只要有人打紅緂的主意,他一定會抓起來廢了武功再扔出門外。 因此部分門派與葉歆的積怨越來越深,部分則化干戈為玉帛,部分更投入葉歆的門下,一來一往分化了不少武林人士。 紅緂正感受著一家團聚的快樂,瞧見有人打擾很不高興,怨道:「又來了!夫君,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消失,真煩。」 葉歆坐了起來,無奈地道:「我們還是去棲園坐坐吧!這些人除非殺了他們,否則不會離開,可是殺了他們,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落下罵名。」 ※※※ 「棲園」 自從馬昌皓為官開始,馬家已向外人表明是葉歆一黨,因此馬懷仁的「棲園」和馬昌皓的「白虎莊」成了葉歆經常到的地方,但「雪竹莊」則例外,因為沒有人知道莊主是誰,只知道莊子很靜,毫無人氣,只是偶而有幾個莊丁出入,所以沒有人留意。 馬懷仁終於等到兒子進了官場,而且還是個好差事,心裡十分高興,對葉歆也更加忠心,他的財力和處事手腕是葉歆維持實力的保證。 「馬老,沒什麼大消息吧?」葉歆因為孩子出世,幾日沒去衙門,有些記掛而問了出來。 馬懷仁遞了一張紙給葉歆,道:「公子,大消息沒有,這是禮部剛收到的消息,也許沒用,您隨便看看。」 葉歆隨手接過,打開一看,不禁怔了一下,接著轉頭對著紅緂笑了笑,然後把信收入懷中。 紅緂見葉歆笑的古怪,問道:「有事嗎?」 葉歆沒有回答,對馬懷仁道:「馬老,我們還有事,要馬上回府,這幾天我們就不來了,如果宋錢有消息送來,你親自去府上交給我,他鬧得有點不像話。」 馬老笑道:「東主那人我知道,不會出大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出了大事,我可要拿他的腦袋問罪。」說罷便帶著紅緂急沖沖地離去了。 ※※※ 坐在馬車中,紅緂又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葉歆略帶憂愁地從懷中拿出那張紙交給紅緂。 紅緂好奇地接過信一看,不禁愣住了,傻傻地道:「怎麼會是他?」 葉歆苦笑道:「想不到鐵涼竟然會派你哥哥為使臣。」 紅緂擔心地道:「夫君,這可怎麼辦?萬一他認出我,豈不壞了大事?!」 葉歆也在為此煩惱,見紅緂擔憂地噘起俏麗的小嘴,捏了她一下,笑道:「只好把你藏在府中,你哥哥後日到京,這兩個月恐怕再也不能出來了。」 紅緂鼓著腮怨道:「鐵涼又不是沒有人,怎麼會派他來啊?!」 葉歆苦笑道:「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可是你的大舅子,有事就幫他一下,畢竟鐵涼是藩屬國,聽說以前來的使者很受氣。他雖練過武,卻像個文人,太過書生意氣,我怕他會闖禍。」 葉歆默然點了點頭。 ※※※ 作為天龍的藩屬國,鐵涼的態度一直很曖味,既不反叛,又不示好,而且經常派暗探前來生事,更有傳言鐵涼派人假扮山賊入昌州劫掠。雖然被天龍查過幾次之後就不敢生事了,但兩國的關係依然頗為緊張。 天龍朝向來以君國自視,面對臣國的使者多是冷遇,尤其是鐵涼國的使者,一直都是由六品禮部主事接待。 然而紅逖所遇到的接待比前幾名使臣還差,入京數日竟然未能晉見皇帝,被扔在客棧中沒人理,紅逖也沒有大吵大鬧,靜靜地在客棧中等候。 葉歆本不想主動去招惹紅逖,然而紅緂聽到哥哥的遭遇很不高興,逼著葉歆去見紅逖。葉歆雖然也想去見一見這個奇特的人,但畢竟會冒巨大風險,因而左思右想,一直沒有答應。 此刻,京城熱鬧非凡,武道大會開幕在即,雖然有很多門派中人因為心中不滿掌門失蹤而拒絕參賽,但參賽總人數仍是歷屆之冠,四方而來的參賽者擠滿了城中的客棧,還有大量觀賽的遊客,他們都想看看採取新規則的天下盛事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葉歆派了不少門客參賽,而他更關心的是扎猛,因為這是他掌握兵權的重要途徑,龍天行已在黃安縣站住腳跟,而他的上司也被葉歆一一疏通,因此龍天行已升至安撫使僉事,但葉歆更重視的是禁軍,希望扎猛可以高中魁首進入禁軍,成為自己的臂膀。 三月十四日,大賽前夕,葉歆特地暗中來到扎猛的新住處,這是葉歆私下用扎猛之名添置的大宅,前後三進,雖然算富麗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適寬敞。同時,葉歆也將扎猛的家人一併接入京中,而聖槍山的一門則被安置在不遠處的另一處宅子中。 峰也隨同扎猛一起每日習武,而他也是英武堂的小廝,葉歆的用意是令他有機會從門客身上偷學更上乘的武學,峰也欣然接受。 葉歆親信之中,丁氏兄弟深受他器重,峰是他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而扎猛和龍天行則是他軍中的希望,這五人是葉歆最信任的人。 其他如馬懷仁和宋錢之流,葉歆既用且防。 「葉大哥!」 「葉小兄弟!」 峰和扎猛又在院中練武,見葉歆由後門走了進來,都停了下來。 葉歆含笑問道:「扎猛大哥,明天的初賽有信心嗎?」 扎猛笑道:「你放心,初賽那些都是一般武者,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歆微笑道:「這次參賽的高手其實不多,大哥若是發揮得好,應該可以穩入前三甲。」 扎猛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為。」 峰插嘴問道:「葉大哥,那些武林門派還是找你麻煩嗎?」 葉歆苦笑道:「我現在是武林的公敵,他們這麼做,我也沒辦法,只能忍讓,畢竟他們還不敢直接與我對抗。」 峰笑道:「你現在是天下聞名的籐魔,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扎猛沉聲道:「其實與你為難的大約只佔一半,另一半並不敵視你。」 「這已足夠了。」 「兄弟,你要我辦的事,我都辦了,聖槍山表示了對你的不滿,有不少人因此來拜掌門師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迫我反對你?」 葉歆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免得扎猛做錯事,因而細細地講解道:「大哥,現在有不少人想巴結我,也有不少人想打壓我。巴結我的人,我自能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打壓我的人,卻總是隱在暗處。大哥若表明態度反對我,一旦大哥入朝為官,那些想打壓我的就會拉攏你,這時你就會知道誰在暗中算計我,以及會用什麼方法計算,然而只要大哥只應不動,那麼無論哪一方都不會動你,我這方面則暗中全力支援你,那一方為了拉攏你也會支援你,如此一來,你的官位自然會節節上升,這樣你就更有能力幫我。」 扎猛慢慢地消化著葉歆的話,最後點頭道:「兄弟放心,這只聽不做的事不難,只怕萬一我輸了比賽,事情可就難辦了。」 葉歆道:「這倒不怕,最多我去給你弄個武舉身份回來,再找人在軍中安插,只是禁軍這塊恐怕就進不了。」 扎猛拍了拍胸膛鏗鏘地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讓你失望。」 峰笑道:「如果扎猛大哥都進不了前幾名,其他人就更別想了。」 扎猛的妻子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她知道葉歆的身份,笑問道:「兄弟,你兒子還好吧?」 葉歆笑道:「好,那小子能吃能睡,就是愛鬧個不停,可他娘就總是寵著他,我連瞪一眼都不行。」 峰和扎猛夫妻都笑了。 閒聊了一會兒,葉歆便告辭離去。 ※※※ 明宗的身體雖然每況愈下,但心境尚好,而且政事穩定,又沒有什麼水旱之災,加上他年紀大了,每日睡一兩個時辰也就醒了,因而終日無所事事,所以經常叫葉歆入宮陪他下棋、閒聊。 見葉歆到來,明宗微笑道:「葉歆,一切禮數都免了,朕正等你下棋呢!」 葉歆告罪坐下,與明宗對弈起來。 「皇上,詹事府越來越沒事做了,您能不能給點事做?」葉歆知道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的話無所顧忌,就算說錯了,明宗也不會怪罪,因此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明宗抬頭笑道:「怎麼,嫌悶嗎?陪朕下棋,不是很好嗎?」 「這雖是微臣的福氣,只是有尸位素餐之嫌。」 「明日武道大會便要開始,你陪朕一起去看比武。」 「是!」葉歆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紅逖之事,問道:「皇上,臣斗膽問一句,不知皇上為何不接見鐵涼使臣?」 明宗抬頭瞥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看棋盤,半晌才淡淡地應道:「鐵涼近來蠢蠢欲動,秣馬厲兵,有東侵之兆,我此舉是想警告鐵涼,不要輕舉妄動。」 葉歆這才明白明宗的意思,讚道:「皇上果然英明,鐵涼國即使有東侵之意,怎奈北有黃沙之隔,南有大軍相阻,若想東侵談何容易。」 「朕也很放心,故而為了免去刀兵之禍,才冷待鐵涼使臣。」 「不過這麼做,會不會有反效果?萬一鐵涼使臣一怒而去,然後起傾國之兵進犯,那也是頭疼的事。更何況,將來使安排在客棧中,也似乎失了大國的禮數和氣度。」 「禮部將他們安排在客棧?」明宗愣了一下,十分詫異,不滿道:「該死,朕雖然要他們冷待來使,可也不曾要他們失禮於人,這種做法豈不是讓鐵涼覺得我天龍小器。」沉吟了一陣又道:「葉歆,這樣吧!你代朕去相迎,把他們接到你的府上,明日請他們一起觀看比賽。」 葉歆真想煽自己幾個耳光,隨便一說竟將問題引到自己的頭上了。紅逖搬入府中必會見到紅緂,這下可麻煩了。 明宗見他眉頭深鎖,問道:「不願意嗎?」 葉歆笑道:「這是皇上的恩寵,微臣怎會不樂意?只是微臣年輕,不曾有此等經驗,怕失了禮數。」 「你是朕的義女婿,也是皇室之人,這種事以後還多著呢!嘿,你輸了。」 葉歆坦然一笑,明宗的棋力不高,因為葉歆總是贏一盤輸兩盤,所以總能逗得明宗開心,而明宗體力有限,最多只能下三盤,因此下完三盤,葉歆便告退了。 回府的途中,他心裡一直琢磨著如何去面對紅緂的哥哥。 ※※※ 回到府中,紅緂見葉歆悶悶不樂一臉愁容,好奇地問道:「出了事嗎?」 葉歆拉著紅緂走入寢室,愁眉深鎖道:「皇上要我接你哥哥到府上來住。」 「啊!」紅緂也嚇了一跳:「為什麼?」 葉歆歎道:「都怪我多嘴,原想幫你哥哥早些見到皇上,便可早些回鐵涼,誰知皇上卻將他推給了我。如今可好,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不過他們遲早也會知道,我擔心是他們要挾我。你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守秘密嗎?」 紅緂道:「我這個哥哥雖然不常見,但感情一直都很好,爹總說他是將門書生,學問不少,武功也不太弱,只是書生氣太濃,一點也不像爹。不過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因此不會拿自己妹妹的性命開玩笑。」 「希望如此,我這就去接你哥哥,吩咐在『養怡軒』的客廳擺上酒宴,不許一個人進去,你抱著熾兒等我們。」 「夫君,你可要讓著他一點,他這個人有點呆氣。」 「知道了!」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向紅逖所住的「隆昌客棧」而去。 第九集 第八章 「隆昌客棧」 掌櫃正霹啪撥打著算盤,見是葉歆,陪笑著道:「原來是葉大人,怎麼有空到我這裡?」 「掌櫃,紅大人在嗎?」葉歆掃了一眼狹小的「隆昌客棧」,心裡滿不是滋味,一國使臣竟然住這種地方,實在有點可憐,可這紅逖竟然沒有任何投訴,的確有些奇特,從這裡可以看出他的書生意氣。 「紅大人?哪個紅大人?」掌櫃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鐵涼國來的紅大人,據報是住在這裡,我奉皇命來請他。」 掌櫃略加思索,驚愕地道:「原來他是鐵涼來的官,竟沒聽他說起過。」 葉歆又問道:「他人呢?」 「搬了!」 「搬了?搬哪去了?」 掌櫃又思索了一陣,突然叫道:「我記起來了,他好像搬到妓院去了。」 「妓院?」葉歆苦笑了一聲,這個紅逖可真奇怪,一個使臣來上國朝拜,竟然住在妓院,他是不是糊塗了,可轉眼一想,恍然大悟,心想這個紅逖倒很聰明,用此計來諷刺天龍,看來此人的心計不弱。 掌櫃搔了搔不多的頭髮,道:「好像是城西一間叫『玉春坊』的大妓院。」 葉歆點點頭,無奈地走出了客棧,想到要進妓院,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雖然不歧視妓女,但官員這麼走進妓院,實在有失官體,弄不好會被御史們參上一本,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往「玉春坊」而去。 ※※※ 「玉春坊」所在的大街有很多妓院,是出了名的花街。葉歆剛走入花街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有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抬頭掃了一眼周圍的招牌,終於發現了二十丈外的「玉春坊」招牌,招牌是木製,雕成梅花形,中央寫了一個玉字,而「玉春坊」也建得頗為雅致,與街上其他的妓院一比,便似烏鴉中的鳳凰。 「喲,這不是葉大人嗎?葉大人來逛妓院,真是天下奇聞,什麼風把你從老婆的床上吹到這裡來了?」 葉歆勃然變色,轉身凝望,只見身後站著一人,正嘻笑著看著自己,眼神中藏有極度的不屑和鄙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軒丘梁,他的身旁還有一群手下。 葉歆冷笑道:「我怎比軒丘大人?」 軒丘梁嘲諷道:「是啊!我軒丘梁來這裡光明正大,不像葉大人要躲躲藏藏,生怕有人看到。」 葉歆不想與他爭論,這樣只會引得更多人注意,於是哼了一聲,拂袖而走。 軒丘梁卻不放過他,嘻笑著跟著他,見葉歆走到「玉春坊」的門口停了下來,又笑道:「葉大人原來是老馬識途,眼光果然獨到,這間『玉春坊』是京城頭一號,其他的妓院根本沒法比。葉大人的相好不知是哪一個?」 葉歆沒有理他,跨進大廳。 老鴇迎了上來,道:「客官,您好像第一次來,要不要我給您挑一個姑娘?」 軒丘梁道:「我說老鴇,你是不是糊塗了,咱們葉歆葉大人可是天下第一大情癡,到你這來是給你面子,還不把姑娘都叫出來讓葉大人挑,太普通的可別拿出來獻醜。」 老鴇一聽是葉歆,詫異地道:「真是葉大人?」 葉歆冷冷地道:「我來找人,紅逖在嗎?」 老鴇見葉歆不是來取樂的,臉色就變了,但知葉歆名聲在外,不敢不給面子,便淡淡地道:「誰是紅逖,我不知道。」 葉歆隨手從懷中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在老鴇面前揚了揚,道:「把人給我叫出來,這錢就是你的。」 老鴇看得眼都花了,一百兩銀子雖然不算是巨額,但叫個人就有一百兩,這種便宜的事誰都樂意,陪笑道:「好,我這就去幫您找,您先在這大廳裡等著。」說罷叫道:「來人啊!招呼葉大人。」 葉歆道:「不必了,快去快回,晚了,這一百兩就飛了。」 「是,是,我這就去。」 軒丘梁隨手摟著一個頗為妖艷的妓女調笑道:「葉大人,什麼人敢勞煩你跑到妓院來?」 「皇命!」 軒丘梁嚇了一跳,連忙走開,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與葉歆直接對抗,葉歆「籐魔」之名他也有耳聞,所以只敢用言語挑釁,不敢動真的。 周圍脂香花濃,春色盎然,大廳中都是些濃妝艷抹的妓女在陪著嫖客們喝酒作樂。 葉歆看著搖了搖頭,看這間妓院的外觀,本以為雖是妓院但格調高雅,但進來一看也不過如此。 身旁的龜奴陪笑道:「大人,這裡是前堂,是招呼普通客人的,後面還有清雅小館,楚湘榭、白雲樓等,那裡都是能歌善舞的美女,尤其是紫如姑娘的楚湘榭,大人若有興趣,小的帶您去看看。」 葉歆搖頭拒絕了,心想若是答應,倒真像是來逛妓院的。 不一會兒,老鴇出來了,道:「大人,那位客官正在楚湘榭與人下棋,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您自己去找他。」 葉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穿過前堂,又走過一條長廊,眼前出現了一道拱門,有一中年婦女正等在門口。 老鴇指著中年婦女道:「她是秀娘,是院子的總管,你跟著她去吧!」 葉歆跨入院,景致迥然不同,一進眼簾便是一個清幽的小庭院,過了庭院還有水池假山,頗有詩情畫意。 不時有女子從身邊走過,神態自若,眼神清明,沒有一絲之態,與前堂之女子相去甚遠,便如良家閨秀一般。 葉歆暗暗點頭,心中讚道,這裡根本看不出是藏污納垢的風月場所。 秀娘見了葉歆的神色,笑道:「大人,這個後院可是京城的名勝,樂而不淫,別具一格,不僅是青樓,也是客棧,客人們住在這裡不但舒服,還能聽歌品茶、賦詩飲酒,不少客人長年住在這裡就是為了聽曲子,而在這裡的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除非她們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會強迫她們,當然也有不少人會為她們爭風吃醋。」 葉歆尷尬地笑了笑,若不是為了找人,他一輩子也不進這種地方,即使再高雅,也不可能使他心動,況且天下絕色莫過於凝心,心中已有珠玉在前,對其他女子自然沒有興趣。 秀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輕笑道:「大人是名滿天下的情癡,對這等煙花之所自然不會有興趣,只是這裡無拘無束,進來妓院也並非淫徒,不進來也未必是心如止水。大人不也進來了嗎?若大人並無此心,何懼區區一間妓院,若大人有心,就算不進來,心裡也儘是污垢。」 葉歆驚訝地看著秀娘,想不到一個老鴇竟然也能說出這番大道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秀娘又道:「這後院可不是一般人能來,就算有權有勢,我們的姑娘也未必會見他,就像軒丘梁大人,他父親是權臣,但他胸無點墨,只來了一次就被我們的姑娘趕走了。若不看在葉大人才氣橫溢,又是狀元公,你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進來。」 秀娘像是在給葉歆講課一般,既捧又貶,弄得葉歆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步入了楚湘榭,眼前有一池,池邊有一片草地,一群人圍在草地上或站或坐。 秀娘指著這群人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裡面,正與人鬥棋,贏的人可以獨自聽紫如彈一曲,輸的要賦詩一首以助雅興。」 葉歆好奇地瞥了一眼,前面的人都全神貫注地觀棋,沒有人留意自己,笑道:「這倒風雅,而且有趣,不知這紫如是何人?」 老鴇豎起拇指讚道:「紫如可是這裡的仙子……」 葉歆皺了皺眉,世上能稱為仙子的只有凝心一人,一個妓女被稱為仙子總覺得不順耳,褻瀆了遠在靈樞山的凝心,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這種感覺直接跳入了他的腦中。 秀娘沒有留意他的神態,繼續說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長得更像天仙一樣。」 「哦?這種女子怎麼……」葉歆說到一半就頓住了,畢竟妓院帶有貶意,不便出口。 秀娘笑了笑,明白他想說什麼,解釋道:「大人不必在意,我也覺得可惜,多少王孫公子用重金贖她,她都不肯,東家也捨不得她這棵搖錢樹,所以就留了下來。」 葉歆走到人群後面,踮起腳尖伸頭看去,隱約見到兩個青年正在對弈。 一人穿玄色錦袍,上繡百獅戲球,頭束銀冠,但臉部被人所遮看不清楚。另一人面如白玉,滲出淡淡的紅潤,一對丹鳳眼,左顧右盼透著靈氣,眉間英氣十足,似是練武高手,頭系方士巾,兩鬢飄在胸前,身上著白錦對花小襖。 忽聽一把柔弱的聲音傳了出來:「紅公子,你輸了。」 原本圍地的人也開始轉身散去,葉歆這才看清楚穿玄色錦袍之人,長得果真與紅緂有三分相像,只是臉上書生氣很濃,與紅緂的英武之氣相去甚遠。 他的左邊放有一檀木琴台,台上有一龍紋小鼎,一縷香煙,似蘭勝蕙,一張斷紋古琴平放案上。 台後坐有一名麗人,年方十八,嫵而不艷,媚而不膩,一雙含情目深似幽潭,半點朱唇若新結的櫻桃,袖子半挽,露出一對白嫩細膩的玉手,皓皓的手腕上纏著金絲雕凰玉環,湖水藍的長裙上披著綠紗,裙上繡著一朵鮮艷的紅梅,更添秀色,乍看不似青樓女子,倒似大家閨秀。 美色稍勝冰柔和紅緂一分,那是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風韻,是一般女子沒有的,但遠不及凝心,因此葉歆只是掃了一眼,便沒有再看她,反而凝視起對弈的兩人。 紅逖輕搖紙扇,含笑而道:「紫如,都是你在旁邊影響了我,該怎麼罰?」 紫如抿嘴一笑,吐道:「紫如可從來沒說過什麼,紅公子怎能怨我?」 紅逖笑道:「紫如,你害得我聽不到你的妙音,難道不該罰嗎?」 白衣人笑道:「這可不行,我們可是有約在先,紫如為勝出之人獨奏一曲,你可別耍賴。況且你自己為紫如神魂顛倒,怪不得別人。」 紅逖道:「我又沒說要賴帳。」 紫如嫣然笑道:「你們才來了幾天,怎麼像是冤家一樣?」 白衣人和紅逖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物以類聚!」 三人都笑了起來。 葉歆等待多時,見棋已下完,踏前行禮道:「打擾了!」 三人抬頭見葉歆一副文士裝扮,樣貌一般,只是兩鬢皆白,尤為奇特。 紫如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小女子紫如,公子是來聽琴的嗎?抱歉,今日的琴會已閉,明日請早。」 葉歆微笑道:「非也,在下是來找他!」說著指了指紅逖。 紅逖愣了一下,臉色微變,淡淡地道:「是來召我入宮的嗎?」 白衣人好奇地道:「紅公子,來了兩天都不知道你有何來歷,想不到你竟然與宮裡拉上關係。」 紅逖笑了笑道:「趙粲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歆撩袍坐在草地上,輕笑道:「紅公子搬到這裡來,不就是在等嗎?堂堂天龍竟然讓屬國使臣住在妓院,傳了出去,只怕是對兩國的聲譽都沒什麼好處。」 「屬國使臣?」趙粲和紫如都驚訝地看著紅逖。 紅逖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既然不是來宣我入宮,你來這裡幹什麼?」 葉歆轉頭望了四週一眼,道:「雖然這裡高雅清致,與那些藏污納垢之處大相逕庭,但對我來說,若不是皇上叫我找你,我可不想來。」 紅逖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問道:「閣下多大了?」 葉歆見紅逖突然問起了自己的年齡而有些詫異,略加思索便已瞭解其中真意,笑道:「十九!」 「十九?」紅逖看著葉歆那副與年齡極不相襯的樣貌略為吃驚,因為葉歆成熟的氣質遠遠不像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但對方是天龍朝派來的,必然不會說謊,因而輕笑道:「太年輕了,大概是個禮部七、八品的小官吧?」 趙粲笑著插嘴問道:「紅兄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葉歆從懷中抽出一張紙讀道:「紅逖,二十五歲,鐵涼國人,拜官從二品禮部侍郎,其父紅……」 「不要讀了!」紅逖不滿地喝止了葉歆。 趙粲拍了紅逖的肩膀,笑道:「原來是侍郎大人,失敬了。」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住在這裡,似乎不妥。」 紅逖瞪了葉歆一眼,怨他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不能自由自在的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葉歆沒有理會,微笑道:「紅大人,皇上命我接大人到我府上居住。」 「你的府上?」紅逖有點看不起葉歆,上下打量了他之後,道:「算了吧!你一個七、八品的小府第也不會太大,還是住在這裡舒服。」 葉歆伸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古琴,清鳴之聲頓起,他笑道:「紫如姑娘,可以撫一曲以助雅興嗎?」 紅逖見他不理自己,去引紫如說話,以為他像別人一樣小看鐵涼來使,哼了一聲道:「紫如姑娘的琴不會彈給鼠目寸光之人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想聽琴,明日再來吧!今日我乏了。」 葉歆輕輕一笑,道:「不是想請你現在彈,而是想請你到我府上彈上一曲。」 紅逖和白衣人勃然變色,喝道:「你竟然如此無禮,虧你還是個官,就算是王孫公子也未必能請得動紫如。」 紫如見慣了大場面,很鎮定,微笑著問道:「為何一定要到你府上去彈?」 葉歆瞥了紅逖一眼,道:「你若不去,只怕紅大人也不肯去,紅大人若不肯去,我無法向皇上覆命,也許官位性命都不保,我怕死,所以只有請姑娘到府上彈上一曲。」 紫如嫣然一笑,道:「只怕連我也請不動他。」 紅逖這才知道,眼前這人是打趣自己沉迷溫柔鄉之中,覺得此人頗有意趣,笑問道:「你這麼死纏爛打,不是好漢作為。」 葉歆道:「我當然不是好漢,不然怎麼請得動你。」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你還是去吧!免得葉大人賴在我這裡不走,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葉歆知道紫如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笑道:「紫如姑娘見笑了。」 紅逖好奇地問道:「葉大人?紫如,你認識他?」 紫宛盯著葉歆片刻,淺笑而答:「天下若有人不知道葉大人,只怕會被人笑話。葉大人會來我這裡,實在難得。」 「哪裡,姑娘過講了。」 紅逖愣了良久方才醒悟,驚問道:「你是葉歆?」 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道:「不才正是少詹事葉歆,紅大人可願往我府上?」 紅逖猛的一拍前額,笑道:「想不到竟然勞動葉大人親自來接,紅某怎麼敢當啊!」 趙粲連忙躬身行禮,道:「在下海州學子趙粲參見大人。」 葉歆道:「趙兄是來參加武道大會嗎?」 趙粲笑道:「湊個熱鬧,反正在家無事。」 紅逖叫道:「好你個趙粲,怎麼不告訴我?」 趙粲擠了擠眼睛道:「你不也有事沒告訴我嗎?」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歆問道:「如今紅大人可願到我府上做客?」 「當然,我這就去收拾一下,我的隨從還住在客棧,我還要去叫他們。」 紫如忽然盈盈一福道:「葉大人是天下名士,難得前來,怎麼不多坐一會兒?小女子敬慕已久,既然大人來此,可願聽小女子彈上一曲?」 「這……」 紫如見葉歆面有難色,心中苦楚,臉上露出幽怨之色,幽幽地道:「這也難怪,青樓之人本就讓人看不起。」 葉歆有點尷尬,道:「我初至青樓,的確有些尷尬,只是姑娘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令葉某大為改觀,既然姑娘願獻上一曲,葉某怎敢不聽。」 紅逖撫掌笑道:「大好了,想不到又可以大飽耳福了。」 紫如含笑端坐案後,手撥琴弦,一個個美妙的音符自琴中跳出,蕩漾在這楚湘榭之中。客人們聽到紫如再撫一曲,都急忙趕來,草地上又擠滿了聽曲者。 第九集 第九章 葉歆閉目靜心而聽,紫如之曲若天音傳來,時而宛轉如空山鳥鳴,時而盤旋若鷹擊長空,時而鏗鏘藏殺伐之氣,時而輕柔似深冬飄雪。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葉歆一時興起,解下腰繫的雪竹簫也嗚嗚地吹了起來。 紫如頓了一下,朝著葉歆嫣然一笑,繼續撫弄琴弦。 葉歆本以樂曲和鳴,但他的腦中忽然出現了當時在靈樞山拜別凝心之日,兩人水木共鳴之曲,那是天籟,就如天地、陰陽,完全融合,牽動人心。 葉歆的曲風一變,從雪竹簫彈出來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個個音符不再跳入眾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鑽入了每個人的心,撥動他們的心弦。連紫如也停了下來,癡癡地聽著葉歆奏簫。 突然,葉歆覺得胸口刺痛,接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心知舊病又犯,立即罷簫不奏,掩著嘴巴。 眾人剛從簫聲中醒過來,見鮮血從葉歆的指縫中流了出來,都大驚失色。 紅逖和紫如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漬,歉然道:「打擾了諸位雅興,葉某抱歉。」 紅逖對葉歆頗有好感,見他臉色很差,轉頭對紫如道:「我先送葉大人回府,一會兒再來收拾行裝。」 紫如關心地道:「不如讓葉大人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葉歆擺了擺手道:「沒事,不必擔心。紅兄,我們走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 到了府內,葉歆看了一眼紅逖,突然有點擔心,萬一他知道真相卻要與自己作對,事情就難辦了。 丁旭迎了上來,見葉歆臉色不好、腳步虛浮,急聲問道:「大人,沒事吧?」 葉歆擺了擺手,問道:「酒宴準備好了嗎?」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棧』把紅大人的隨從都送到我們的客棧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府門。 葉歆笑著對紅逖道:「紅兄,我已在內堂備下酒宴,紅兄請。」 紅逖笑道:「葉兄太客氣了,請。」 穿過前院,兩人步入了南院,葉歆雖然面帶笑容,但心裡一直忐忑不安。 葉府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亭台樓榭,美不勝收,紅逖忍不住歎道:「葉兄竟然有這麼好的府第,便是鐵涼的王爺也沒有。」 葉歆笑道:「這本是廉親王府,他壞了事,皇上賜我,我還嫌太大不方便。」 正說著,兩人已到南院的「養怡軒」。 紅逖見這「養怡軒」雖不若前院富麗堂皇,但青竹石桌,迴廊小樓,將小院點綴得清新雅致,令人心曠神怡,再次讚歎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廳,廳中已設下了酒菜,一名宮裝女子正背對著自己,懷裡似是抱著一個孩子,他以為是葉歆的夫人,有點尷尬,轉頭去看葉歆。 葉歆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紅緂聽到腳步聲,心裡突地猛跳了起來,懷中的兒子正睡得正香,紅緂輕輕地搖著兒子,也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 紅逖猛的止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紅緂和她懷中的嬰兒,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退至後面,將房門關好。 「你……你……你是小妹?」紅逖驚得連說話也結結巴巴,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是事實,身為鐵涼未來皇后的妹妹竟然抱著一個嬰兒,從她嬌鮮欲滴的俏臉和成熟的風韻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婦,而且還是葉歆的妻子。 葉歆歎了口氣,走到紅逖的身邊,道:「大哥,坐下再說。」 紅逖猛的轉身揪住葉歆的衣服,怒目而視,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幹的好事嗎?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紅緂嚇了一跳抱著孩子撲了上來,哀求道:「哥哥,先坐下來聽我們解釋。」 葉歆神色尷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會解釋清楚。」 紅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這個混蛋,還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呸,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經定親了,她是鐵涼的准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出了這醜事,你這不是害人嗎?」 紅緂叫道:「哥哥,不關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紅逖又愣住了,抓著葉歆的手也鬆開了,轉身怔怔地盯著妹妹,緩緩地問道:「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嗎?紅家會滅九族的!」 紅緂把孩子交給葉歆,挽著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鐵涼的兩個皇子是什麼貨色嗎?」 紅逖想起在鐵涼國的所見所聞,歎道:「我知道,可這是皇命,你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們不好,你也不能這麼做。」 紅緂轉頭深情地看了葉歆一眼,道:「我喜歡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葉歆有些無奈,抱著孩子也在桌旁坐下,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紅逖盯著葉歆,驚道:「賜婚的應該不是你們,你們這麼做是欺君大罪!」 紅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場假戲,然後送我回鐵涼,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藥迷了他的心性。」 葉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萬般後悔,手不自覺的在腿上輕輕地撫弄著,眼神裡透出說不盡的哀傷。 紅逖又氣又恨,指著紅緂道:「你……真是……不知……」 紅緂凝視著葉歆,苦笑道:「也許我是不知羞恥,但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們成了親,還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絲感情,我也知足了。」 紅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連孩子都有了,斷不可能再更改,看著葉歆,喝問道:「你就不怕殺頭嗎?」 葉歆苦笑道:「怕有什麼用?只能欺上瞞下守住這個秘密,大哥算是自己人,我們本來可以瞞著你,只是事關妹子一生,你應該知道這事的重要性,畢竟你們在鐵涼也要承擔風險。」 紅逖看著葉歆懷裡的侄子,心裡像倒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一起湧了上來。 靜了良久,他問道:「將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妹妹?她現在是頂著別人的名分做你的暗室,我不想妹妹一輩子都這樣。」 「哥哥!」紅緂感激地抓著哥哥的手,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哥哥這番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真心關懷。 葉歆一直煩惱此事,也想現在給個明確答覆,遂道:「將來的事太難預料。」 紅逖又問:「你的原配呢?」 葉歆長歎:「正是為了救她,我才無奈地出此下策,這事讓妹子告訴你吧!」 三人靜靜坐著,紅逖仍在消化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紅緂則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歆坐了一陣,看著窗外夜色降沉,於是起身道:「妹子,我要走了,你陪大哥坐坐。」說罷轉身就走了。 紅逖問道:「妹妹,夜這麼深,他去哪兒?」 紅緂幽幽地歎道:「回他妻子那裡。」 紅逖怒道:「他就這麼扔下你和孩子不管?」 紅緂道:「白天他在府中,晚上他一直守在柔姐的身邊,從不改變。」 「他妻子到底怎麼了?」 「被關在籠子出不來。」 紅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他的原配?」 紅緂道:「是,他們兩個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紅逖埋怨道:「妹妹,既然如此,你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情之所鍾,無法自拔。我以為既成事實,他會接受我,可如今孩子都有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雖然對我十分關懷,但我感覺不到他的愛情。」 紅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從葉歆的角度去思考,他和妻子情深意重,是妹妹自己送上門。但妹妹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心裡希望她能過好日子,因而十分矛盾。 呆呆坐了半晌,紅逖方道:「妹妹,他好像身體不好,今天吐血了。」 「真的?」紅緂驚得站了起來:「他不是說能醫嗎?怎麼又吐血了,這麼下去,如何是好啊?!」 紅逖見妹妹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這才感受到她對丈夫感情是如何深厚,寬慰道:「妹妹別擔心,一定有辦法。」 紅緂幽幽地道:「夫君說這病至少要靜心修養三、五年,其間還要不問世事,可他一意堅持要救出柔姐才去養病,我擔心他撐不到那個時候。」 「是嗎?」從妹妹的口,紅逖能感受到葉歆對妻子的情意──為了妻子,居然連性命都可置之度外,果然不負天下第一情癡之名。 他不禁感慨萬分:「妹妹,你就不怕擔下罵名嗎?」 紅緂歎道:「我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以前每天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和柔姐真摯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深情感動,越來越不能自拔。」 紅逖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苦笑道:「想不到紅家也出了一個情癡,我記得你一直想學父親做個將軍,才過兩年,卻變成了柔弱的妻子,每天渴望丈夫的感情,人生的變化真是奇妙。」 紅緂歎道:「當年的我年輕氣盛,可做了人家的妻子才知道,得到丈夫的愛才是最幸福的,我會堅持下去,只要柔姐不反對,夫君是不會不理我的。」 紅逖不再言語,低頭喝著悶酒。 ※※※ 翌日一早,葉歆再次出現在府中。 紅逖一夜沒睡,昨日所見之事太過駭人聽聞,連他自己也感到危機重重,消息一旦洩露,葉家、紅家、冰家,都要被滅門。 雖然妹妹沒有說葉歆在幹什麼,但他總感覺到葉歆在策劃著什麼,如此一來,受牽連的更多,因此看葉歆的眼神有些複雜。 葉歆毫不在意,微笑道:「大哥,今日是武道大會第一天,我帶你去觀賽。」 紅逖歎了一聲,道:「妹夫,雖然你深愛妻子,但妹妹與你有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又以紅家全家的性命和地位為賭注要成為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善待她,別讓她孤守黑夜。」 葉歆很高興紅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小聲道:「大哥,雖然我們相處不長,但我知道大哥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的說,我能做的,只是盡量關懷她的一切。血劍之誓雖破,但它永遠是我的心靈之鎖,希望大哥見諒。」 紅逖想幫妹妹說幾句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歎息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只是昨夜見妹妹一夜枯坐廳堂,感慨極深,紅家的下一代只有我和妹妹兩個人,父親對她又是極度疼愛,所以希望妹夫能體諒一個做哥哥的心。」 葉歆道:「我想讓妹子和孩子回雪狼關,可她不願意,希望大哥幫忙勸勸。」 紅逖驚愕道:「你不想要她?」 葉歆歎道:「大哥,雖然她設計誘我,但畢竟她幫了我許多,還有了孩子,我能做的只有保證她的安全。官場上危機四伏,我手上又無兵可用,萬一有天壞了事,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到時候便會連累她們母子,與其如此,不如趁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讓她和孩子回到雪狼關,那裡是紅家的勢力範圍,應該可以保全她們母子。孩子我也讓他姓紅,萬一我出了事,他們便是紅家之人,與我毫無瓜葛,不會受到牽連。若我沒事,將來再做打算。」 紅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你用心良苦,我真是服了你,可妹妹對你如此深情,她只怕不願走吧!」 「所以要請大哥幫忙。」 紅逖點點頭,既沒答應,也沒反對。葉歆知道他一時難以下決定,沒有逼他。 紅逖又道:「聽妹妹說你的病不輕,不如早早治好,以免留下後患。」 葉歆歎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分身乏術,實在是沒有這個閒工夫養病,不過我已盡量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這些日子倒也能靜心調養,病勢控制了不少,昨日之事不過是偶而發生,不必在意。」 「真是難為你了。」 「大哥,我想問一下,鐵涼在這個城裡還有沒有暗探?」 紅逖苦苦地在腦中搜索了一陣,斷言道:「應該沒有。第一,暗探總監孫明成和四個助手都死了,鐵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第二,天龍打壓了數次,京中的暗探已經不敢再活動,皆已撤離,其他地方也許還有殘留幾人,但京中一定沒有,否則必會來見我。」 葉歆放心了許多,笑道:「大哥,時辰到了,我們該走了,不如把紫如姑娘一起請去觀賽。」 紅逖的臉一紅,吶吶地道:「你是主,你拿主意。」 葉歆哈哈一笑,走進內房安撫紅緂,然後帶著紅逖乘馬車前往「玉春坊」。 ※※※ 「大哥,你自己進去吧!我穿著官服不便進去。」 紅逖點了點頭,高興地走了進去。 丁旭拿著馬鞭,回頭問道:「大人,帶一個妓女去賽場,恐怕不妥吧?」 葉歆正色道:「他是重要人物,要想攏絡他,這個紫如便是最佳人選,況且他對紫如十分鍾情,而我昨日所見,紫如對他似乎也頗有好感,贖她出來便可成全他們,豈不是件好事?你現在去找老鴇,開價五十萬兩銀子幫紫如贖身。」 「五十萬?」丁旭伸了伸舌頭,道:「是不是太多了?」 葉歆笑道:「宋錢在平安州和順州拚命賺錢,我們若是不花一些,對不起他的『送錢』之名。」 丁旭笑道:「這倒也是,最好花得他痛心,這樣他就會更加拚命賺錢。」 葉歆臉色一變,不滿的道:「提起宋錢,我就有氣,我讓他教訓一下汪寶山,他竟然搶了人家的女兒,前日魏劭來信說他要留做小妾,真是越來越混帳。」 丁旭嚇了一跳,問道:「真有這事?他也太大膽了吧!汪寶山可是三皇子的人,弄不好會出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所以連夜派人去信宋錢,告訴他想娶就要明媒正娶,不許胡來。不提這事了,你快去把人贖出來。」 丁旭應了一聲,急步入內。 不一會兒,丁旭便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將紫如的賣身契送到葉歆手上,道:「老鴇見了五十萬兩差點嚇傻了,忙不迭的應了。」 正說著,紅逖扶著紫如走了出來,像是吃了仙果般滿臉笑意。 紫如盈盈一福,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連忙將賣身契收入袖中,笑道:「姑娘不必多禮。紅大哥,快扶紫如姑娘上車,比賽就要開始,我可不能遲到。」 紅逖自然樂意,摻著紫如上了馬車。葉歆讓他們兩個擠在裡面,自己和丁旭同坐車前,然後快馬向武城奔去。 紫如探頭問道:「葉大人,你昨日所奏之曲真是動人,不知叫什麼名字?」 葉歆回頭應道:「姑娘見笑了,隨意所奏之曲怎會有名字?姑娘若有興趣,可以幫這曲子取個名字。」 紫如歪著頭細細地想了一陣道:「此曲空靈輕舞,撥動心弦,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夢境,不如就叫心夢。」 紅逖讚道:「心夢,好名字,紫如真是才華過人。」 紫如嫣然一笑,道:「紫如在兩位大人面前獻醜了。」 葉歆亦讚道:「果然好名字。」 紫如關心地問道:「大人的身體沒事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姑娘有心了,小病而已。」 第九集 第十章 馬車進了武城後,便聽到車外人聲鼎沸,喧鬧不已,畢竟是天龍朝的頭等盛事,大街上擠滿了人,都想進去一賭為快。 由於參加人數眾多,除了主賽場之外還有五個分賽場,葉歆吩咐丁旭直接驅車來到主賽場。 主賽場是一個圓形的建築,高大的青色石牆雖然有些斑駁陸離,但氣勢依然雄偉。 會場有正南和正北兩個大門,各寬十丈,呈朱紅色。由於皇帝親臨,所以守衛十分嚴密,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還有弓弩手在石牆上的哨崗守衛。 北門是皇帝專用的御道,平時不開放,而南門有左中右三個門,中門是給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進入,右門供五品或以下官員及其家眷進入,而平民只能走左邊的門。 馬車到離大門還有百丈的地方便動彈不得,人群正排著隊等待進入賽場。葉歆和紅逖、紫如只好下了馬車,步行入場。 紫如看著左側排著長長的隊伍正等著入場,眉尖微蹙,歎道:「也許我不該來,你們都是官,可以走官道,可我……」 葉歆笑道:「姑娘多慮,今天有我和紅公子相陪,沒有人敢攔你,走吧!」 「葉大人!」後面忽然響起了叫聲。 葉歆回頭一看,只見柳成風和一群翰林院的翰林正結伴而來。 葉歆停步,轉身笑道:「諸位怎麼都來了?」 翰林許進忠眼尖,瞥見紫如和另一男子也跟著葉歆,奇怪地問道:「這不是紫如姑娘嗎?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了?」 不少翰林都曾游過「玉春坊」,對於這京城名妓自然認識,不由的眼睛一亮,紛紛迎向紫如。 紫如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含笑道:「諸位大人,紫如有禮了。」 柳成風也聽說紫如之名,知道她可算是京城名妓,見葉歆竟然帶一妓女出席,不禁皺了皺眉頭,小聲對葉歆道:「葉大人,帶一個妓女坐在官席上,這恐怕有失官體,會惹來非議,御史們也不會放過這個參人的機會。」 紅逖聽了柳成風的話心中大怒,恨恨地盯著柳成風,正欲喝罵,卻被葉歆的一個眼色制止了。 葉歆笑道:「柳兄,從今日起,紫如姑娘已脫離了青樓。」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愣住了。 紫如也失態地驚問道:「這是真的?」 葉歆笑道:「是真的,我剛才讓管家去辦了手續。」 眾人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納美妾。」 紫如也以為是葉歆意欲納妾,略帶羞意,螓首不語。 紅逖知道葉歆不會納妾,卻又猜不透他想幹什麼,心急如焚,直盯著葉歆。 葉歆連忙擺手,解釋道:「葉歆家有賢妻,怎敢動此念頭?而是見這位紅逖兄對紫如姑娘一見鍾情,我只不過是之美而已。紫如姑娘若是答應,紅兄就娶你為妻;若不答應,我也不強留,姑娘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紅逖則大喜過望,緊緊地抓著葉歆的手,道:「妹……葉大人,這可是真的?」 葉歆從袖中抽出紫如的賣身契塞到他的手上,微笑道:「原想晚上再給你一個驚喜,既然柳兄有疑問,我只好說了。」接著轉向紫如道:「紫如姑娘,事前沒跟你說,你不會怪我吧?」 紫如怔了良久,略一沉思,又看了看紅逖,盈盈一福,道:「願憑大人處置。」 葉歆連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還怕姑娘怪我多事呢!」 紫如輕歎道:「多少王孫公子想為紫如贖身只為一己之私,故而紫如一直不取,而今大人卻為成他人之美,紫如焉敢不從。況且賣身契已在紅公子手上,即使不願又如何?」 葉歆聽出紫如的言語之間似有一絲不滿之意,心中生疑,但見紅逖如此高興,紫如又沒有反對,也就作罷。 其他翰林都很失望,海承思問道:「聽說紫如姑娘身價不菲,去年靖安公想花十萬兩為她贖身她都不肯,葉大人此舉怕是破費不小吧?」 紫如欠身問道:「敢問大人所費幾何?」 葉歆有點猶豫,雖然外人知道馬懷仁依附了自己,自己的財力因而大增,可隨意拿出五十萬來贖一個女子,在外人來看卻是奢侈已極,難免會懷疑,可紫如親口問道,又不能隱瞞。 略加思索,葉歆輕鬆地笑了笑,道:「不敢隱瞞姑娘,共白銀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在場諸人沒有人不為這個天價而吃驚。 紅逖更是激動,看著手上的賣身契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清楚五十萬兩是什麼價,便是雪狼關十萬大軍一年的軍餉,也只不過二十餘萬。 紫如苦笑道:「紫如不值大人如此破費,紫如還是回去吧!」說罷便想離去。 葉歆笑道:「姑娘,你的賣身契已在我手上,你若是走了,我可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紫如回首凝視,拜倒在地,道:「大人之恩,紫如終身不忘。」 葉歆笑著對愣在一旁的紅逖道:「紅兄,快扶起嫂子,別折殺了我。」 紅逖連忙挽著紫如站了起來,感激地道:「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歆調侃道:「只要你們相親相愛,別辜負我一番心意便好。」 柳成風歎道:「葉大人視金錢為糞土,一揮萬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得到如此儷人卻又贈與他人,如此胸襟,如此氣度,柳某佩服。」 葉歆笑道:「柳兄過獎了,葉某的眉頭可不止皺了一下,我一年的俸銀才一百多兩,這五十萬還是向馬懷仁借來的,否則就算殺了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 柳成風笑道:「葉兄放心,誰都知道詹事府是個清水衙門,沒有人會懷疑你的,只是這筆債不好還啊!」 葉歆笑而不答,指著紅逖道:「這位紅兄是鐵涼國禮部侍郎,是鐵涼國的使臣,來朝進見皇上。」 眾人都大吃一驚,柳成風擔心地道:「葉大人,這事可要慎重,萬一讓御史參你一本交結外番,皇上也未必能保住你。」 紅逖想不到葉歆為了他不但花費巨金還要冒貶官之險,不禁萬分感動,看了愣在一旁的紫如一眼,卻又不忍放棄這個機會,猶豫之間,欲言又止。 葉歆滿不在乎地彈了彈身上的塵土,淡淡地道:「諸位放心,御史要參就讓他參,我就說自己色心忽起,買下絕色美女又不敢享用,只好拱手送人。」 眾人都笑得前仰後合,忍俊不禁,連紫如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便如鮮花盛放,引得眾人一呆,只有葉歆若無其事含笑以對。 柳成風一邊笑,一邊指著葉歆道:「你這張嘴,御史再厲害也說不過你。」 葉歆指著賽場道:「快進去吧!再說,就看不到比賽了。」 紅逖對紫如深情地一笑,拉著她的手便往裡走,紫如像是認命般還以微笑。 ※※※ 進了賽場,眼前豁然開朗。 中央是一個四方形的黃土台,正北面是皇族專用區,建有一座宮殿,名為紫微閣。殿身高兩層,以金銀箔鑲在其外,又飾瓷製紋雕,看上去雕樑畫棟,美不勝收。上層是皇帝專用,下層是皇子公主和嬪妃們的席位,殿前是漢白玉建成的台階,台階之下至比賽台有數十丈,以青石鋪地。 禁軍分列階下和台階兩側,各自拿著大刀長槍,神氣十足地站在那裡。四周還插著無數桿大旗,迎風飄揚,好不威風。 紫微閣的兩側各有一座偏殿,也是兩層,由於前方的台階較短,所以比紫微閣要低很多。左側名為文昌樓,右側名為武曲堂,文官坐於文昌樓,武將坐於武曲堂。 偏殿之南各有一塊寬廣的空地,千名軍馬各守於兩側,將南面的普通觀賽區區分開。 普通的觀眾皆坐在平民區內由青石建成的台階上,一共有數十層之多,可納五萬人。而台階之前有一排士兵擋著,不讓他們衝下坐席。 ※※※ 當葉歆領著紅逖和紫如來到文昌樓時,立即引起了一片嘩然。 不少官員都見過紫如,見一個妓女居然跑到竹樓之上,都側目而視,有的冷笑,有的鄙視。 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敢計較,神色淡淡的,就像是眾人笑的不是自己。紅逖雖然憤怒,但自己是客,不便發作,只好暫壓怒氣,還不住地安撫紫如。 葉歆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正欲斥責,太監徐公公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葉大人,皇上讓你過去一起看比賽。」 第一日的初賽並沒有太多的官員前來觀賽,各衙門仍有事要做,只有部分沒事做的才會前去觀賽,這些通常是小衙門的人,如太常寺,太僕寺等等。這些官見葉歆居然被皇上叫去一起坐,這是無上的殊榮,心中不免羨慕起來。 其實葉歆以駙馬的身份原本可以坐在皇室區,但他從不自稱駙馬,依然以少詹事的名銜出席各種場合,這也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葉歆歉然地對紅逖道:「皇上叫我過去,煩勞紅兄和紫如姑娘在此等我。」 紅逖雖然有點不自在,但有美相伴,自得其樂,於是含笑點頭示意。 葉歆向柳成風等人拱了拱手,然後走向紫微閣。 ※※※ 沿階而上,葉歆來到紫微閣。 見樓下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宮女和太監,皇子們居然一個也沒來,葉歆不由地歎了聲。上到二樓,只見明宗正坐在欄杆後面望向賽場。 葉歆連忙跪倒請安:「微臣葉歆叩見皇上!」 明宗指著身邊的一個空位,笑道:「坐吧!一個人看比賽太悶了,還是有人陪著舒服。」 葉歆告罪坐下,問道:「皇上為何不讓公主或皇后陪著?」 明宗咳了幾聲,笑道:「她們不喜歡看比武,都不肯來,只好朕一個人來。」 葉歆想起空空蕩蕩的樓下,心中感歎,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然而垂暮之年竟弄成這樣,實在很悲哀。 明宗瞥了他一眼,歎道:「賽事就要開始了,看比賽吧!」 從紫微閣望下去,偌大的賽場盡收眼底,看著人頭湧湧,熱鬧不凡,葉歆笑道:「皇上,好熱鬧啊!」 明宗微笑著點點頭,道:「多虧愛卿提出的好建議,今年參賽者是歷年之冠,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謝皇上聖贊,這是臣當為之事。」 「聽說武林門派還是一直與你為難,辛苦你了。」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難為你忠心耿耿,朕打算放你出去走走。」 葉歆心中大驚,問道:「不知皇上打算要微臣去做什麼?」 明宗笑道:「既然鐵涼遣使入京,朕打算讓你出使鐵涼,一方面看看鐵涼國勢,另一方面看看鐵涼的政局,回來之後朕再放你去地方任職。」 葉歆立即拜倒在地叩謝聖恩,但心裡卻是既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頭。 明宗此舉定是又要升自己的官,然而一旦放了外任,朝中的皇位之爭便插不上手,而自己在京中的勢力又未穩固,此時一走,恐怕又要衰落。 眼看蘇劍豪便要回來,他一回來,自己派系中的人難免會更親近他,自己又不在京裡,很難掌握這些立場不定之人。 而且,此去鐵涼,光是回來的路程最快也要七、八個月,再加上在鐵涼國的耽擱,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來。 如此一去,會有許多問題產生。 首先,冰柔獨自在家,令人難以放心──離開了自己,她的情緒會變成什麼樣,實難預料。 再者,自己不在,雪竹莊的內莊便無人能夠進出,冰柔母子、父母和岳母岳父的吃喝都成了問題。 更麻煩的是,此去鐵涼,這兩年的計劃都會被打破。最令人擔心的是身體,此去鐵涼路過靈樞山,本有機會請凝心下山治病,但又不想擾亂凝心的清修…… 思緒紛至沓來,葉歆心中一直躊躇不決,遂道:「皇上,恕微臣斗膽,鐵涼派禮部侍郎來朝拜,而朝廷卻派我這個少詹事,恐怕會授人以柄,失禮於臣國。」 明宗笑了:「愛卿,你是朕的駙馬,不會失禮,不過朕可聽說你在外面從不以駙馬自居,可有此事?」 葉歆吶吶地道:「微臣……只是……」 明宗擺了擺手,道:「不必解釋,朕明白,這也是朕喜歡你的地方,不像有的臣子自居高位,目中無人。」 葉歆默然盯著賽場上正進行的第一場比賽,參賽的是兩名三十多歲的大漢,像牛一樣健壯,抱在一起玩摔跤,比的是力氣,毫無技巧可言,雖然激烈,但並不精彩。 明宗看得無趣,轉頭看著葉歆,突然微笑道:「葉歆,聽說你花了五十萬兩買了個美女,可有此事?」 葉歆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稟道:「皇上,微臣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靈通,早上剛發生不久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可見皇上有眾多密探,自己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 明宗詫異地問道:「哦,原來不是你想納妾,而是幫別人,朕倒沒有想到。聽說此女貌美如花,又通曉琴棋書畫,與你倒是挺匹配的。」 葉歆叩頭道:「血劍之誓緊記在心,微臣不敢有他念。」 「難得,起來吧!朕的這些臣子似乎沒有人不納妾,你能如此專情倒是異數,連朕都不如你。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你是朝廷典範,而且孝仁公主又剛為你添了個兒子。」 葉歆坐回原位,吶吶地道:「微臣對這方面沒有太大的興趣,有一個就夠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若是你做皇帝,後宮可要鬧翻天了。」 葉歆尷尬地乾笑了幾聲,不敢說話。轉頭一看,眼睛大亮,因為扎猛出場了。 第九集 第十一章 扎猛今日穿著青灰色短褂,下身是藍色長褲,手裡仍拿著那根鑌鐵大棍。 他的對手是個矮胖子,青衣青褲,手裡拿著一根九節鋼鞭,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冬瓜,惹得明宗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扎猛從不輕視任何對手,今日也不例外。雖然矮胖子長得奇特,但他仍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下扎猛,請賜教!」 「在下黃駱,請賜教!」 兩人擺好架式之後,扎猛首先發動了攻勢,只見他大喝一聲,鋼槍從手上如破浪的小船般迅速滑出,棍頭直指黃駱的腰間。 黃駱見他以棍使槍法,有點啼笑皆非,但因扎猛的名聲甚響,他不敢大意,右腳一跨,身子右旋,便讓開了棍頭,然後也大吼一聲,舉起九節鋼鞭向棍身砸去。 「叮」的一聲清脆撞擊聲在賽場上迴盪,久久不息。 扎猛感覺到黃駱的力氣不小,虎口有點麻,讚了一個「好」字,然後舞起大棍使出了極其剛猛的打法,一招一式都往黃駱狠狠地砸去。 黃駱硬抗了幾棍後覺得吃不消,於是滑身遊走,避開扎猛的攻擊,伺機反撲。怎料扎猛也變了招式,使出了剛柔並濟的招式,不再硬砸硬劈。 黃駱落在下風,心念一轉,左手摸出暗器一揚,只見一道寒光撲向扎猛。 扎猛正挺棍直挑,見黃駱用了暗器,急忙使出一招旋龍飛天,身子上拔,棍隨身動反捲寒光,「叮」的一聲,暗器被打飛了。 黃駱見暗算失敗,索性扔下鋼鞭,雙手以連珠手法不停發出各種暗器。 霎時間,扎猛的面前出現了無數寒光,或直擊,或斜飛。他處變不驚,大吼一聲,使出一招蒼龍探海,剎那間,一道青氣如青龍般撲向滿天的暗器,只聽叮叮幾聲,暗器被一一擊落。 黃駱大吃一驚,小眼一轉,拱手道:「扎猛兄武功高明,在下佩服。」 扎猛見他不打了,也收招抱拳道:「失禮了。」 黃駱微笑著走向扎猛,待走到近處,趁扎猛放鬆警戒之時,忽然射出十枝藍色的細針,直取扎猛的心脈。 「卑鄙!」扎猛怒吼一聲,劈掌相迎,掌風擊落了八枚藍針,其餘兩枚皆射中他的小腿,只覺小腿麻癢,知道針上有毒,憤怒地舉起大棍便砸了出去。 黃駱正得意揚揚,反應不及,被扎猛一棍打中左肩,肩頭立時碎了,痛得他昏了過去。 扎猛沒有殺他,反而向場邊叫道:「他輸了,快救他,遲了恐怕會沒命。」 明宗點頭讚道:「光明磊落,不記舊恨,果然是好漢子。」 葉歆並不擔心扎猛所中之毒,只要自己用去毒術治療便無大礙,對於扎猛的表現十分高興,自己特地安排扎猛在主賽場比賽,就是為了給皇帝留個好印象,這種結果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皇帝必定記住紮猛,日後為官也頗有好處。 因而,葉歆附和道:「選才先選德,此人有德有才,是個良才,可惜詹事府只要文人,否則我會招他入府。」 明宗看了看手上的資料,奇怪地問道:「此人是聖槍山弟子,聽說聖槍山對你極為不滿,挑唆別人敵視你,朕本想除之,為何你還如此推崇他?」 「皇上,臣從不擔心自己,為國納賢,怎能以私情誤之?況且他們誤解了臣,正是因為他們不明白微臣建議的真正好處,只要他們其中有人為官,便可上體皇恩,下恤民情,自然明白微臣的建議是利大於弊,以後就不會再反對了。因此臣不但不會反對他們入朝為官,還希望日後他們中間有人能幫臣說句公道話,如此一來兩全齊美。」 明宗連連點頭,讚道:「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你這番話倒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朕本打算即使這些人贏了比賽,也會將他們放任閒職,免得生事,但現在朕打算重用幾個。這個扎猛單憑武德這一點就足以錄取,況且朕也是習武之人,他能將原本剛猛的棍法練到剛柔並濟,可見他武藝極好。此番受傷也許會影響下面的比賽,即使輸了,朕也會用他。」 葉歆大喜過望,但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恭敬地道:「皇上英明,此人知道後必然感恩戴德,忠於皇上。」 「不說了,看比賽吧!第三場開始了。」 看了六場比賽後,明宗感到精神不佳,於是回宮休息,葉歆也就回到文昌樓。 ※※※ 剛走上文昌樓的樓梯,葉歆就聽到上面有爭吵聲,其中還有紅逖的聲音。 急步跑上去一看,只見紅逖正和軒丘梁互揪衣襟,怒目相視。紫如伏在一旁小聲抽泣,而柳成風等人則在一旁勸說二人,其餘官員卻坐在一旁嘻笑著等看好戲。 「出了什麼事?!」在場的官員中,葉歆的官位最高,為了震住混亂的場面,因此擺出了懾人的氣勢,冷冷地掃視著在場諸人,兩鬢白髮為他添了許多威嚴,有些七、八品的小官見了噤若寒蟬。 柳成風正急得滿頭大汗,見了葉歆,叫道:「葉大人,你來了就好,快幫著勸住他們!在官席上打鬥,成何體統?!」 紅逖見了葉歆,不甘心地退開,嘴裡卻是不讓,指著軒丘梁叫道:「你這無恥的小人,不許再誣蔑紫如。」 軒丘梁撇著嘴道:「我可沒說錯,不信你問她,老子是她頭一個恩客。」 紅逖勃然大怒,吼道:「紫如她清清白白,你這混蛋還沒碰到她就被趕了出來,居然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 葉歆也是氣憤已極,按住紅逖的肩膀,冷冷地道:「紅大人,不必和這個小人動怒,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說的是狗話,我們聽不懂。」 軒丘梁聞言大怒,氣得暴跳如雷,指著葉歆罵道:「好你個葉歆,當著這麼多人罵我是狗,你才是狗,別以為皇上寵著你,就不把人放在眼裡!」 葉歆不再理他,拉著紅逖走到紫如的身邊,溫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他們誰敢再罵,我就參他挑起兩國爭鬥,置朝廷和平民於不顧。」 紫如小聲地伏在紅逖的懷中抽泣,紅逖看著心疼,但身在他國,沒有辦法,只能依靠葉歆。 軒丘梁在背後道:「葉大人,買個美人回來自己享用完了再送給別人,這招高啊!什麼時候我也學學。美人的滋味不錯吧?這位紅大人一定也想知道,說來聽……聽……」 葉歆猛的擰頭直視,眼中怒火暴長,懾人的寒光如利劍般直指向軒丘梁。 軒丘梁感覺一把利劍直刺自己的心底,嚇得一呆,心底發顫,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走到他的身旁,冷冷地在他耳邊小聲地道:「軒丘梁,你在外面幹的好事,外人不知道詳情,我可是清清楚楚,我手上的罪證足以叫你死上十次,不過我敬重你父親,給他面子才放著不管,別惹火了我,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軒丘梁身子劇震,他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一直以為外人沒有證據告不了他,再加上有父親撐腰,因而膽子越來越大。此時聽到葉歆說手上的罪證足以叫自己死十次,不敢不信,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柳成風等人看在眼裡大叫過癮,他們早就不滿軒丘梁仗勢欺人,看著葉歆教訓他,真想拍手稱快。 軒丘梁發覺了周圍射來的鄙視眼光,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文昌樓,臨走還怒目瞪了葉歆一眼,卻被葉歆眼中的厲芒嚇得跑得更快。 柳成風哈哈大笑,撫掌讚道:「痛快,痛快!葉大人,你說了什麼,居然將這只沒腦子的狗熊給嚇跑了?」 葉歆微笑道:「沒什麼,嚇嚇他而已。」 紫如盈盈一福,道:「謝大人為紫如作主。」 葉歆笑道:「你是紅兄的人,也就是我的嫂子,不必多禮。」 紅逖仍是有氣,道:「老弟,他也太猖狂了,這裡有這麼多官員,他竟然也敢在這裡……」 葉歆小聲道:「大哥放心,還沒到殺他的時候,留著他還有用,將來再幫大哥一解心頭之恨。」 紅逖歎道:「老弟,你已經幫了我許多,若不是你按著我,我真想一拳打死他,若是那樣,事情就麻煩了。」 葉歆笑道:「我們回去吧!比賽沒什麼好看了。」 紅逖點了點頭,挽起紫如的手,跟著葉歆離開了賽場。 ※※※ 且說軒丘梁一臉憤怒地衝往榮親王府。 軒丘聿和大皇子正在商議事情,見兒子臉色不善地闖了進來,喝斥道:「沒規矩,這裡是王府。」 大皇子沒有介意,問道:「軒丘梁,什麼事如此驚慌失措?」 軒丘梁見了大皇子不敢再輕佻,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道:「王爺,那個葉歆欺人太甚。」 大皇子聽到葉歆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皺眉,抬頭盯著軒丘梁,沉聲問道:「是你去惹他吧?」 軒丘梁尷尬地道:「我聽說他買了個妓女,所以就說了幾句。不過他不但當眾罵我,還恐嚇我。王爺,我是您的人,他不給我面子,也就是不給王爺面子。」 大皇子哼了一聲道:「別想挑撥我,上次你弄來的那個李氏不但沒動他一根毫毛,連大理寺也給他拉了過去,得不償失。現在他掌握了刑部和大理寺,所有的刑名之事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就算把你拉入大牢也不是難事。」 軒丘梁嘟囔道:「難怪他說手上有可以殺我十次的罪證,看來不是嚇我的。」 軒丘聿吃了一驚,急聲問道:「他真的這麼說?」 軒丘梁垂頭喪氣地道:「是!」 軒丘聿怒喝道:「你這個畜牲,正事不做,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還居然明目張膽。現在可好,把柄也被人抓住了,連我和王爺也要受你的牽連。」 大皇子面色陰沉,道:「這兩個衙門掌握在他手上對我們頗為不利,不過他一直都沒有動作,也沒有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所以老爺子才重用他。這種人暫時不能惹,說不定他手上還掌握了什麼,萬一倒向其他皇子可不好。別忘了,八弟就是因為招惹他,被他的一頓哭給哭成了庶人。此人的手段異常古怪,最會利用逆境打壓對手,但每次都有效,八弟和方孝仁都是如此,不能小看了他。」 軒丘聿歎道:「他那招實在出人意料,本以為可以一石兩鳥,既擊潰八爺,又可以打壓他,想不到他竟然因禍得福,成了皇親,而且官聲和民望都一下子升至極高,此人的確不能小看。梁兒,聽王爺的吩咐,沒事不要惹他。」 「是!」軒丘梁心想:把柄在人家手中攥著,想惹事也沒法惹。 大皇子擔憂的道:「這個葉歆,立場不明,權力卻越來越大,又不表態度,始終令我放心不下。」 軒丘聿忽道:「王爺,老夫有一計可去此人。」 「哦?說來聽聽。」大皇子很感興趣,眼睛也亮了起來。 「王爺,既然皇上寵著他,我們不如順水推舟,保舉他。」 「爹,讓他再陞官,豈不是權力更大?」 「少廢話,我還沒說完。他一個文官,只要送他出京,便可高枕無憂。現今銀州布政使出缺,不如就保舉他出任該職,他到了外面,朝中之事便鞭長莫及,況且助他陞官也可作示好之意,化解之前的恩怨。銀州那地方地廣人稀,光是在城與城之間移動就要花上大量時間,還有眾多的問題存在,而銀州總督也不是個容易相處的角色,他就算能站住腳跟也會被壓制,發揮不了才能。」 大皇子的臉上少有的現出了會心的笑容,讚道:「好,此計大妙!他這一去,我們便可在刑部和大理寺做手腳。」 軒丘梁嘟嘟囔囔地道:「他才是個正四品,一下跳到從二品,是不是太快了?我當了幾年官,還只是個正五品。」 軒丘聿看著不爭氣的兒子又氣又歎,解釋道:「皇上這麼信任他,遲早會把他放在那個位置,或者還要更高。現在我們做的只是趁機會收利,將來王爺若是繼承了皇位,要殺要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皇子的嘴角了幾下,淡淡地道:「好了,這事不要再提了,就按老尚書的意思去辦。軒丘梁,這幾個月少出門,別再給我惹出大禍來。」 軒丘梁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臉上卻是一臉的不樂意。 軒丘聿知道兒子是什麼貨色,歎息著無話可說。 「王爺!」一個內侍出現在門口。 「宮裡的消息來了嗎?」 「是!」內侍捧著一個冊子交到大皇子手中。 大皇子打開冊子,細細地看了一遍,抬頭微笑道:「看來老爺子想到我們前面去了。」 軒丘聿問道:「皇上有了新安排嗎?」 「老爺要先派葉歆出使鐵涼,之後再調任地方。」 「太好了,不過我們的事還是要做,而且要搶在老爺發話之前做。」 「不錯,上表舉薦葉歆不但示好老爺子,也示好於葉歆,反正已下定案,這奏章就更有作用了。你和吏部幾個官員立即寫幾個奏章趕快呈上去,明日早朝也許就會有消息。」 「王爺英明!」 ※※※ 駙馬府 葉歆也談起了出使鐵涼之事,紅緂和紅逖都對此感到極為驚訝。 「妹夫,怎麼會派你去?」 葉歆苦笑道:「皇上心血來潮讓我去,我也沒辦法推辭,況且還說要升我的官,更不便推辭了,不過要做的事也多了。此去鐵涼關山萬里,只怕要一年多才能回來,這裡的事很難放心,況且回來之後又要立即外調地方,很多準備的工作都要現在做好,時間不足啊!」 紅逖點頭道:「陞官是個好事,按官制,應該不會降為知府,而是升任布政使或者按察使,都算是封疆大吏,比留在京中要強。」 葉歆笑了笑,心道若是這麼容易,自己也不必如此煩惱。 紅緂雖然不知道葉歆確實的計劃,但明白他的目標是權力的頂峰,此去鐵涼有利有弊,於是說道:「去就去吧!也許是個轉機,你不是說待在詹事府沒有立功的機會嗎?」 葉歆苦笑著自嘲道:「有機會去看看岳父的風采,倒也不枉此行。」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岳父」兩字說出來,必會令紅緂誤會,因為那等於承認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紅緂果然喜得眉開眼笑,親匿地挽著他的手臂,嬌笑道:「爹一定喜歡你。」 葉歆心中懊悔,卻又不忍解釋,只能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問道:「大哥,皇上大概很快就會見你,可我不想這麼快動身,上朝你就說希望觀看武道大會,想留至大會結束再走,皇上為了顯威風,一定會答應。如此一來,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一切。」 紅逖笑道:「這有何不可?」 紅緂嬉笑道:「哥哥有了嫂子,根本連門都不想出了。」 紅逖紅著臉道:「妹妹不許亂說,我要明媒正娶娶紫如過門,不作這苟合之事。」 葉歆和紅緂臉色大變,論理他們沒有經過明媒正娶,也算是苟合。 葉歆低頭不語,臉有悔意;紅緂則幽幽歎息,自己其實只不過是葉歆的暗室而已。 紅逖說的正高興,瞥見面前的兩人臉色不善,回頭一想,立即醒悟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妹妹、妹夫,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別在意。」 葉歆強笑道:「對了,嫂子呢?怎麼沒見她?」 紅逖道:「妹夫的事危機太重,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況且她一個弱女子,讓她知道了也沒好處,所以我讓她留在房中。」 「謝謝大哥能體諒我的苦衷,確實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是在想妹子的事。」 紅緂詫異地問道:「我?為什麼?」 葉歆猶豫了一陣,緩緩地道:「此去關山萬里,柔兒恐怕是帶不走了,我想讓你一同前往。」 「太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爹。」紅緂興奮地跳了起來。 紅逖知道葉歆的意思是想把妹妹留在雪狼關,看著妹妹喜形於色,心中不忍欺騙,問道:「妹夫,真的要這麼做嗎?將來呢?」 「將來?什麼將來?」紅緂聽不懂哥哥的話,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歎道:「妹子,我想把你和孩子一起留在雪狼關。」 紅緂的面刷的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你……不……要……我……?」 葉歆不敢看她,低著頭道:「妹子,出使回來之後,恐怕再無寧日,你留下來只會受牽連。雪狼關關高峽深,易守難攻,又有岳……岳父大人這等名將守圍,天龍很難攻下,你們母子有岳父照顧,我很放心。」葉歆這次故意說出岳父兩字以安其心。 紅緂聽到葉歆再次說出岳父二字,心中憂愁稍解,蹲下來身子趴在葉歆的膝上,仰頭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問道:「將來你還會去看我嗎?」 「如果我能活下去,一定會去看你。」 聽著鏗鏘的話語,紅緂略感滿意,又問:「我留在鐵涼,你怎麼辦?柔姐還在籠中,沒人在身邊照顧你,怎麼行?你的身體又不好,我實在不放心。」 葉歆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紅緂趴在葉歆的膝上,幽幽地問道:「夫君,我要等幾年才能見到你?」 葉歆歎了口氣,不再言語,心想回來之後,明宗只怕也到垂死之期,甚至已經駕崩,皇位之爭必然引發朝局的動盪,即使不參與其事,也會被捲入。 但見紅緂被自己勸服了,葉歆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自己一黨在其間穩守現有的實力。 刑部的人受到毒藥威脅,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反叛自己,而且自己又誘之以利,消除了他們心中的戾氣。 大理寺的方孝仁因兒子之事投入自己門下,必不會忠誠,但有蘇劍豪壓著,也不會怎麼樣。 所慮的反倒是自己帶入官場的人,怕他們經不過朝中的風浪。想來想去,也只能叫他們低調行事,不參與任何派系衝突,保全實力,待自己回來再圖謀大事。 思考了良久,終於決定只帶丁旭出使,以丁才和馬懷仁之能當可壓住其他人。可慮者唯有馬昌皓,這半年他在官場活躍,經常拜訪各級官員,積累了不少人望,但他的名利心極重,恐怕不穩。而且他知道的事不少,萬一投向他人,自己很多罪證都會洩露了出去,此事不可不防。 紅逖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想,「情」這一字實在傷人,妹妹和葉歆都困在其中,不能自拔,好在自己只有一位心上人,而且將成好事,用不著像葉歆與妹妹一樣,為情而苦。 第九集 第十二章 夜晚,葉歆也將出使的事告訴冰柔等人。對於丈夫要離開自己那麼久,冰柔萬分不捨,哭哭啼啼鬧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冰離和田氏一起安撫才能入睡。 冰氏夫妻見冰柔睡了,把葉歆拉到旁邊的屋子,勸道:「歆兒,我們兩老會守著女兒,不會讓她有事,你安心去吧!聽說你要把緂兒也帶去,是嗎?」 葉歆道:「我會把他們母子安置在鐵涼,不帶回來了。」 田氏很高興,讚道:「歆兒對我們柔兒真是太好了。」 冰離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歆兒,你有什麼大計劃吧?」 葉歆歎道:「我的病,您很清楚。這些日子用藥潤肺養氣才壓制了病勢,是藥三分毒,恐不能持久,必須盡快將柔兒救出來,我才能安心治病。回來之後恐怕會有大動作,本想將你們四老和柔兒一起遷離京城,但我又不放心,京城雖險,卻又最安全,所以委屈你們在此陪著柔兒。」 冰離忽道:「歆兒,我想回曉日城一趟。」 葉歆驚愕道:「為什麼?」 冰離笑道:「醫館還開著,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以後長期陪伴柔兒,況且我和你岳母的年紀也大了,心力不足,休養一下也好。」 「叫人去一趟,不就行了?」 冰離笑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想在關門之前再看上一眼。」 葉歆看到岳父頭上漸多的白髮歎了口氣,點頭道:「好吧!過幾天我派專人送你回去,將來就在京住下,可惜師父不在,若他在此,我就安心多了,至少他能保護你們的安危。」 「好久沒見到他了,他也過九十了吧!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此刻的葉歆竟然和冰離有同樣的滄桑感,對視著苦笑一聲,搖頭長歎。 ※※※ 三日後,明宗召紅逖早朝進見。是日一早,葉歆便帶著紅逖進宮。 明宗吃了補氣藥材,精神看似不錯,端坐龍椅,吩咐道:「宣鐵涼使臣。」 徐公公叫道:「宣鐵涼使臣進殿。」 須臾,紅逖穿著整齊,出現在大殿之上,行完大禮,跪倒稟道:「臣鐵涼國使臣鐵涼國禮部侍郎紅逖,替我主晉見天龍朝皇帝陛下。」 「鐵涼國主一向可好?」 「國主很好。」 「你此來天龍有何感想?」 「天龍地大物博,山川秀美,令臣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葉歆聽了苦笑一聲,紅逖的書生脾氣又犯了,只贊山川景物,不提國力民生,分明是有貶低之意。抬頭一看,明宗果然面有不悅之色,輕輕哼了一聲。 紅逖完全沒留意,續道:「入京以來見過不少官員,像葉大人和柳大人等能臣都令臣欽佩不已,他們都是新科進士,可見天龍人才眾多,非我鐵涼可比。」 明宗稍稍寬容,點頭道:「他們的確是朕的能臣。」 「謝皇上誇獎!」葉歆和柳成風出班叩謝。 明宗擺了擺手,又問:「鐵涼國主叫你來,沒有其他事嗎?」 紅逖瞥了葉歆一眼,道:「沒有!」 「來而不往非禮也,朕也派一使者隨你去鐵涼,葉歆!」 「臣在!」 「朕賜你三等男爵,授欽差大臣,代朕巡視臣國。」 「臣定當不負聖望。」 紅逖忽道:「皇上,臣有個不請之請。」 「說吧!」 「臣在鐵涼也聽過葉大人的大名,這些日子相處也極為欽佩,他能出使鐵涼令臣感到無比欣喜,葉大人夫妻是天龍的典範,臣想請葉大人夫妻一同出使鐵涼,讓鐵涼的官民見識一下,請皇上恩准。」 明宗笑道:「這是好事,孝仁公主為朕之義女,她能同去,也說明了朕對鐵涼的關懷。葉歆,你意下如何?」 「謹遵聖命!」 「好,就這麼定了。紅逖,你什麼時候起程?」 「臣能遇上武道大會這等盛會實在是幸運,臣希望看完比賽再走。」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願。比賽四月十五日完畢,你們四月十六日起程,到時候朕令三皇子代朕相送。」 這句又引起波瀾,表面看,似乎太子人選呼之欲出,三皇子的人都竊喜,其他派系的人都開始擔憂,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大皇子一黨,開始琢磨如何搶回主動。 葉歆感到很奇怪,從上次明宗的言談之中,太子的人選似乎不是三皇子,而今卻又點名指出三皇子,難道改了主意?不會!遺詔已立,斷不會更改,此舉必有深意,難道是想打擊大皇子一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暫放一旁,自己離開至少一年,這一年內的事態發展,自己鞭長莫及,即使有心,也難以做什麼。 ※※※ 下了朝,紅逖見葉歆眉頭緊鎖,好奇地問道:「事情不是和你希望的一樣,你怎麼還是這副臉色?」 葉歆歎道:「皇上只多說了三個字,朝局又有了新的變化,你只要留意百官的神色便知道定有大事發生。」 紅逖回頭打量著其他官員,眼神果然很奇怪,走的慢的人都是滿臉笑意,急步而行的都是神色不安、十分苦惱。 「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苦笑道:「皇位這個寶座實在太誘人了。」 紅逖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看來天龍和鐵涼都面對同樣的問題。」 「聽妹子說,鐵涼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爭得很厲害。」 紅逖無奈地道:「所以我妹妹便成了犧牲品,也許是命吧!你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父親也許可以輕鬆一些。妹妹有勇氣放棄皇后之尊,做你的假妻子,我實在有點佩服她。」 葉歆默然不語,靜靜地走向自己的馬車。 剛回到府上,李浩等刑部官員以及馬懷仁等親信一起到來。 葉歆知道他們必是心有疑慮,自己一直沒有表態支援何人,他們都忐忑不安。現在皇上又似乎暗示了一些新的東西,令他們更加不安。 正廳中,人頭湧湧,葉歆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還在想著盡量隱藏實力,想不到一年的變化這麼大,在座多了很多重臣。 李浩微笑道:「恭喜大人晉陞男爵,又出任欽差。」 葉歆淡淡地道:「此去鐵涼日子長久,只怕有個什麼不測。」 李浩臉色劇變,想起身中之毒,萬一葉歆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性命也要賠了進來,因而涎著臉軟求道:「鐵涼乃外番之國,恐怕大人水土不服,大人可有什麼話要留下?」 葉歆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雖然我不在,這裡還有丁才和馬老,有什麼事儘管找他們,不會有事。」 李浩聽出葉歆的暗示,這才放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輕鬆地品著茶香,其他人可沒有這麼鎮定:「大人,皇上今天似乎是暗示三皇子是太子的人選,我們是不是該向三皇子示好?」 葉歆還未回答,李浩便斥道:「別自作聰明,若皇上認定的人是三皇子,他老人家根本不用藏著,以三皇子的實力,即使公告天下,也未必有人敢動他一根寒毛。」 葉歆連連點頭,李浩畢竟久在官場,知道事情虛虛實實,不會妄下判斷。 馬昌皓道:「李大人,未必吧!大皇子的勢力可比三皇子大,萬一動起手來,三皇子未必是對手。」 李浩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大皇子和三皇子實力相差無幾,誰也不會輕易挑起鬥爭,否則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其他皇子。」 葉歆輕笑著拿起茶碗,若無其事地道:「聽說蘇大人這次昌州之行查到了不少東西,其中三皇子好像也牽扯在內。」 雖然話從葉歆的口中不經意地說了出來,但這個消息卻像是驚雷一樣在其他人的腦中炸了起來。 李浩急聲問道:「大人所言當真?」 葉歆淡淡地道:「這種事誰敢亂說?」 李浩又問:「蘇大人尚未回來,這消息大人從何而知?」 葉歆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事情大家都應該清楚了,眼下不能胡亂猜測,猜對了固然可以平步青雲,猜錯了只怕連家人都要受到牽連。皇上雖老,但還能支撐大約兩年,只要你們做好本分,別人是不會妨礙你們陞官的。」 「可是……」馬昌皓又想說話,被葉歆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說。 葉歆笑了笑,又道:「大家都回去,離出京還有二十幾天,大家不必在意此事,就當沒事發生。奉勸諸位幾句,這個時候越少露面,對大家越有好處。」 眾人見葉歆發了話,只好告辭離去。 馬昌皓言猶未盡,待眾人走後,走到葉歆面前積極勸說道:「公子,我認為是時候表態了,否則晚了就撈不到好處。」 葉歆微笑著問道:「你覺得向誰示好,最為有利?」 馬昌皓見葉歆問了起來,覺得自己發揮的機會到了,侃侃而道:「我覺得應是大皇子,三皇子正得勢,我們就算投向他也未必能有什麼便宜。大皇子實力不小,但不得皇上喜歡,正需要助力,我們此去正是雪中送炭,將來得利也最多。」 葉歆點點頭道:「你也回去。你的話,我會考慮。」 馬昌皓見葉歆沒有立即下決定,只好無奈地怏怏而去。 葉歆走向仍然在座的馬懷仁,道:「馬老,昌皓似乎有點異動。」 馬懷仁歎道:「這個孩子,總是想與人攀比。」 葉歆淡淡地道:「攀比不是件壞事,不過這些日子他蠢蠢欲動,四處拜訪,似乎有些不安分。馬老,你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沒有說什麼,只不過他再鬧下去可不是好事,最好你親自說說,若是等到我去說,事情就麻煩了。」 「公子……」馬懷仁大驚失色,嚇得渾身乏力軟倒在椅子上。 葉歆走上去拍了拍馬懷仁的肩頭,溫言道:「馬老,我知道你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連孫子都還沒有,所以我把他交給你。這一年多的時間我不在,只怕他會不安於位,有些事做了不要緊,有些事卻影響太大,我不想令你終身遺憾,希望你多幫幫他。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事即使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說完便進了內堂。 馬懷仁呆若木雞,一心希望兒子跟著葉歆出人頭地,卻不想兒子進了官場後如此急躁,連葉歆都對他起了疑心,心中惶恐不安。 丁才歎了一聲,寬言道:「馬老,昌皓是有點變了,您多費心吧!大人他確實有忍讓之心,只要昌皓仍忠於大人,不會有什麼事,我怕他急功近利,投向其他勢力,以大人現在的心態,怕會親手殺了他。」 馬懷仁一跺腳,恨恨地道:「這個兒子,怎麼不聽我勸?!」說罷便急沖沖地走了。 丁才卻搖了搖頭,向著馬懷仁的背影,喃喃地道:「只怕是本性難移了。」 ※※※ 葉歆剛進南院就感覺到有人正用遁術向這裡趕來,心念一轉,便向來人迎去。待來人接近,他發現果然是朱雀上師,於是慢慢地步向內房。 紅緂正哄著兒子睡覺,見葉歆神情異樣,問道:「有事嗎?」 葉歆坐在桌旁的軟椅上,微笑道:「上師出來吧!別嚇著孩子。」 隨後,朱雀上師的身影出現在葉歆身邊的座位上。 紅緂早已習慣了朱雀上師的來去無蹤,所以並不驚訝,笑問道:「上師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朱雀上師笑著走到紅緂的身邊,憐愛地弄了弄紅熾的小臉,道:「葉歆,你兒子屬火,不如送給我做徒弟。」 葉歆笑道:「要就拿去。」 紅緂把兒子摟得緊緊地,生怕朱雀上師真要搶,嘟囔著道:「熾兒還小,我可捨不得。」 朱雀上師笑道:「放心,我只是說說而已,我也沒這個心思去幫你們養兒子。」 葉歆臉色一正,問道:「上師,有事嗎?」 朱雀坐回桌旁,苦笑道:「我那女婿蠢蠢欲動,又想動手了。」 葉歆點點頭,又問:「這次他想幹什麼?」 「還是一樣。」 葉歆心念一轉,若有所悟,冷笑道:「武道大會多了不少參賽者,他的機會是高了一些,不過這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也不容許他成功。」 朱雀上師歎道:「我知道,但沒辦法,他現在剛愎自用,不聽我的話了,所以我才討這個差事,入京來看諸派的動靜。」 「哦,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不親自來?」 「他好像聯絡了皇子,所以不必他親自來操控。」 「皇子?我明白了,是哪位皇子?」 朱雀上師搖頭道:「不清楚。這件事,他一直弄得很神秘,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我也懶的理他。」 「日子知道嗎?」 「決賽!」 葉歆冷笑連連,道:「果然是決賽。觀看決賽的將會至少五萬人,諸皇子都會出現,要找兇手難上加難──眾人都有嫌疑,也都沒有嫌疑。成功,則可攪得天下大亂;失敗,也會引起皇上和皇子間的猜忌加劇,也許會上演一幕弒父篡位的好戲。趙玄華想必是這麼期待的。」 說起趙氏一族,他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冒,雖然想過派人去暗殺,但又不忍這麼快失去一顆有利的棋子,所以一忍再忍。 朱雀上師並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對葉歆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沒有胡亂猜測,只是搖頭歎息道:「我這女婿陰險有餘,豪氣不足,難成大事,不過現在的銀州一半已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要朝中稍有異動,他便會起兵造反。」 葉歆輕笑道:「我知道,所以這次出使鐵涼,我會北上經銀州入雪狼關,順便去看看他到底能成多大的氣候。」 朱雀上師驚問道:「你要出使鐵涼?」 葉歆點頭道:「今日早朝聖旨已下,此行斷不能改。」 朱雀上師擔心的道:「你這一走,勢力恐難維持。」 葉歆歎道:「皇命難違,只能見一步走一步,好在皇上已許下陞官之諾,回來之日,只要皇上不駕崩,我還有機會。」 朱雀上師神色一正,緩緩地問道:「萬……一……他……死……了……呢?」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這要看繼位的是誰,對我的態度又是如何。」 朱雀上師輕笑問道:「若是將你閒置一旁,你又如何?」 葉歆森然一笑,冷冷地道:「我只好做一個逆臣。」 朱雀上師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想通了。」 「是,其實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猶豫不決。」葉歆不經意地瞥了紅緂一眼,又道:「戴上假面具做人雖然不舒服,但決定了便再無更改的餘地。」 「好,我想你必可成大事。」 「可惜你不肯助我。」 「哈哈!」朱雀上師笑了起來:「還是沒有我好一點,免得又給你添亂了。」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長身一揖,道:「多謝上師前來報信,葉歆感激不盡。」 朱雀上師微笑道:「不必謝我,我該走了,妨礙你們夫妻不太好。」說音剛落,人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紅緂問道:「你剛才說你要走雪狼關,是真的嗎?」 葉歆笑道:「鐵涼能吸引我的,恐怕只有雪狼關。」 紅緂嗔道:「我看應該讓我爹教訓你一頓才行。」 葉歆笑著走了出去,開始佈置一切,畢竟有人行刺是個爭功的大好機會。如何利用事件爭取最大的利益,便是此刻他最關心的事,因而立即將丁氏兄弟招來密商。 談了兩個時辰,葉歆留下丁才,單獨談話。 丁才問道:「大人,有什麼要我辦嗎?」 葉歆緊緊地握著丁才的手,鄭重地道:「『雪竹莊』乃我的心血所在,裡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段日子我把它交給你,四周我都封好,只留一個小門,你每日親自送新鮮的食物去內莊交給錦兒,我的岳父回來之後,你也將他安置在內莊。記住,所有意圖進入內莊的陌生人格殺勿論。我把它交給你,就等於把我的性命交給你,希望你千萬小心。」 丁才知道葉歆是絕對相信自己,才肯把手中最關心的事交給自己去辦,心中感動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對天盟誓,誓保雪竹莊平安無事。 葉歆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不停蹄直奔棲園,找馬懷仁商議事情。 然而,眾人對行刺之事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也猜不透是哪個皇子欲對皇帝不利。若是告訴皇帝,一是少了爭功的機會,二是苦無證據。 眼看決賽之日越來越近,葉歆的心裡一直難以釋懷…… 第十集 第一章 時至四月,正是春光明媚,花團錦簇之際,幾場細雨過後,塵囂洗盡,天空格外的晴朗,空氣也分外的清新怡人,深深地吸上幾口可以使人感到身心都十分舒暢。 葉府南院中有一水榭,乃葉歆最愛之地,依柳傍池,魚游其下,鳥鳴其中,別具詩意。葉歆站在池邊思考著下一步的該做的事。 眼見後日便是武道大會的決賽日期,葉歆的心中總是覺得很不安,畢竟明知將會有人行刺卻查不出半點眉目,這無論如何也不能令他舒心。而且沒有辦法去安排應變的措失,萬一情況失控,自己的成敗就要掌握在別人的手上,這是葉歆最不想見到的。 「大人!」丁旭急步走入南院,瞥見葉歆呆坐池旁,於是叫了一聲。 葉歆被叫聲從思緒中驚醒,抬頭見丁旭面有急色,問道︰「出了事嗎?」 丁旭快走到葉歆的身邊稟道︰「大人,禁軍副統領齊槐前來拜訪,只是他的臉色不大好,好像出了什麼事。」 「哦?」葉歆沉吟了一陣道︰「請他去前院的小書房等,我換了衣服隨後就來。」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去了。 葉歆一邊往自己的主屋走,一邊琢磨著齊槐突然到訪的原因,難道他也接到密報? 若是這樣,與他合作掙這個救駕的大功倒也不錯,至少他手上有兵,自己現在最大的難題便是手中無兵,而且不能明目張膽安排人手。 想到此處,他加快腳急沖沖地走回房換好衣服便往前院的小書房而去。 步入小書房,便見齊槐滿臉急色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神色極為不安,還不停地搓著手指,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語。 葉歆拱手笑道︰「稀客,齊大人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府上來了?應該是我去拜訪才是。」 齊槐見到他大喜,急忙拉著他的手道︰「葉大人,咱們都是自己人,客氣的話我不多說了,我們這一系的人中也只能你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所以我特來求你塤uㄐC」 葉歆滿臉笑意地拉著他坐下,安撫道︰「齊大人,有話好說,只要小弟能幫上忙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 齊槐愁色滿面地歎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兩日後的武道大會本是我該領著部下當值,可我的上司提督黃洞卻臨時安排我和部下去海邊操練。現在雖說是春天,但去海邊吹風的事沒人願意,而且武道大會是盛事,要是辦好了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就賞個什麼,因此我就堅持要黃洞恢復原來的安排,可黃洞以上司的身份打壓我,我氣憤不過就打了他一拳。當時我以為這只是小事,可黃洞把事情鬧到了九門提督那裡,張大人說我身為下屬毆打上司,罪該重罰,就把我停了職,說是要稟告皇上再做處置。如今三公子不在,京裡我實在找不著人塤uㄐA只好來找老弟了。」 葉歆聽完了齊槐的一席話,若有所思的呆呆望著正飄著縷縷清香的紫金香爐。 齊槐見他陷入了沉思,雖是心急,但現今朝中能塤u災v的只有葉歆,因而不敢打擾,只能緊張地盯著葉歆。 葉歆的眉頭慢慢地展開了,最後忽然會心一笑,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原來如此,好,我明白,哈哈!」 齊槐見葉歆反應異常,詫異地問道︰「葉大人,你是怎麼了。」 葉歆滿臉笑意地道︰「不必擔心,這次我保證你不會降反而會升。」 齊槐以為葉歆開玩笑,有點不高興,淡淡道︰「葉大人不必安慰我,能不罷官就不錯了,我可不指望升。」 葉歆笑道︰「齊大人,我可沒半點打趣你的意思,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但你要與我合作。」 齊槐見葉歆的神態十分認真,這才將信將疑地問道︰「葉大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一定照辦。」 葉歆問道︰「齊大人,聽說這個黃洞是個厲害的角色,是原九門提督司馬尚的得力助手,因此也是以前八皇子的重要臂膀。」 齊槐疑惑地道︰「不錯。」 葉歆點了點頭,得意地笑了,道︰「好,齊大人,你和我立即去拜訪九門提督張全張大人,到時候你先認個錯,我從旁力保,先讓你復職,然而我們再安排下一步。有一點請齊大人記住,這個時候不是逞強的時候,萬事以忍為重。」 齊槐無奈地道︰「知道了,誰叫我官小,只好先忍下了這口氣,可我去了兩次,都不讓我進去。」 「不怕,他不給你面子也應該會給我面子,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張府。」 葉歆轉頭對著門外叫道︰「來人啊!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外面的小廝聽到叫聲,連忙跑去告訴丁旭。待兩人出了府門,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兩人乘車往九門提督府去,一路上葉歆是滿心歡喜,心頭的結也結開了,這次機會若是把握好了一定更上一層樓。然而齊槐仍是忐忑不不安,對於葉歆的高興感到有點茫然。 來到張府,九門提督掌管京城防務,自然是威風八面,連他的府第也與眾不同,尤其是門口站崗的十六名軍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大漢,各個身著軍甲,腰跨配刀,看上去虎背熊腰,神采飛揚。 葉歆微笑著走了上去遞出一張名帖道︰「幾位,我是詹事府少詹事葉歆,想求見張大人,煩勞幾位稟告一聲。」 這群士兵管的是京城的防務,自然對京城大大小小的事都很瞭解,葉歆之名眾人皆知,無論是情癡和才幹都為人稱頌,尤其是他一人獨鬥一百二十八位掌門的事已傳偏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且不論結果的神秘性,單是這種豪氣就令很多人心生敬意,即使部分武者不喜歡他卻也被他這種凌雲的豪氣所震懾。 而這群士兵都不是武林中人,因而對葉歆只有敬,沒有恨,雖然眼前的葉歆只是個身形單薄的青年男子,但他們被葉歆的威名所懾,立即躬身應道︰「葉大人請稍候,我們立即就去稟告大人。」 這時齊槐也遞上了名帖,但反應卻是截然不同,守門的士兵對他有些冷漠,只是隨手接過名帖,連話都沒有多說半句。 齊槐苦笑道︰「論地位我算是他們的上司,卻對我如此冷淡,若不是看在葉大人你的面子上,恐怕連我的名帖也未必會收。」 葉歆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半晌,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笑著走了出來,行禮道︰「葉大人,我們大人聽到你來了,本想親自迎接,可大人正在練字,停不得筆,只好叫小人前來請大人,大人裡面請。」 葉歆含笑道︰「張大人太客氣,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大人的雅興,煩勞管家在前面帶路。」 「您請!」管家說罷便在前面引路。 齊槐見管家連招呼都不打,十分尷尬,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似的看著葉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一起進去吧!」 管家看了一眼齊槐,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多說什麼。 穿過前堂,繞過走廊,三人來到了書房。張全正在案後提筆疾書,聽到腳步聲,知道客到於是放下筆,抬頭對著剛走進來的葉歆笑道︰「葉大人,本官失禮了。」 葉歆行了一禮道︰「打擾了大人的雅興,實在不好意思。」 齊槐單膝跪倒行了大禮道︰「卑職齊槐參見大人。」 張全瞥了一眼齊槐,臉色略沉,淡淡道︰「齊大人怎麼也來了?」 葉歆笑著搶先答道︰「張大人,齊大人到我府上做客,不巧我卻打算也拜訪大人,正好他是你的部下,所以就一起來拜見大人。」 張全轉頭問道︰「葉大人,齊槐的事,你不知道吧?」 葉歆不以為然地道︰「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為了爭功嗎?這也是好事,這樣將士們才有上進心,只是打人一事確實是齊大人的不對,今日一談他也深有悔意,所以特地前來請罪。」說罷給了齊槐一個眼色。 齊槐跪在地上道︰「卑職糊塗,做出了如此愚蠢之事,請大人恕罪。」 葉歆也勸道︰「張大人,齊大人是個將才,看在蘇尚書和蘇老將軍的面子上就饒他這一次,畢竟不是大錯,小懲也就夠了。」 張全點了點頭,對齊槐道︰「看在葉大人和蘇尚書的面子上,這次我就算了,但你必須去黃大人那裡陪罪。」 齊槐忙不迭地應道︰「是,卑職一定去向黃大人陪罪。」 「起來吧!明日你還帶著你的部下去海邊吧!」 葉歆滿意地笑道︰「凡事以和為貴,張大人不愧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下官佩服。」 張全拉著他坐下,笑道︰「哪裡,葉大人是皇上親口說的股肱之臣,我怎麼相比。」 寒暄了一陣,葉歆忽道︰「張大人,後日的武道大會一定是盛況空前,恐怕參觀的人太多,場面會有混亂。」 張全滿不在意地隨口答道︰「這方面葉大人大可放心,我會親率衛隊守在紫微閣周圍,武城的防務和治安則有黃洞黃大人總領。有武城和賽場兩道防線,觀眾雖然多,卻絕對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點頭,心裡有另一番琢磨,而嘴裡卻是說些可有可無的話,寒暄了好一陣後,張全又留葉歆小宴,直到晚上,葉歆方才回府。 剛回到府中,葉歆便拉齊槐到書房密議,直到夜深,葉歆方才滿意地步出了書房,將齊槐送到門口,拱手笑道︰「齊大人,這事辦好了,你我都有大功,升賞是在所難免。」 齊槐也拱手笑道︰「全仗大人給了這麼好的機會,大人放心,齊某一定辦妥。」 送走齊槐後,葉歆的心才稍稍放下,看著明月高懸,自言自語地道︰「希望沒有什麼異變,不然這點兵馬只怕也做不了什麼。」搖了搖頭便往雪竹莊遁去。 四十五日辰時,葉歆和紅逖兩人一早便來到武場,場外早已有人等候入場,還有隨之而來的各種小販,吆喝著叫賣早點,氣氛十分熱鬧。 紅逖笑道︰「好熱鬧啊!」 「是啊!」葉歆笑著應道,看著周圍,他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因而感受不到一絲興奮,只有深沉的壓抑感,因為街上到處都有士兵,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雖然在平民的眼中,這些都是應該的,但在葉歆的眼中,這些都是陰謀。 當他們步入文昌樓,就見早到的官員中,有的顯得有些焦躁和不安,在屋子裡來回徘徊,有的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聲嘀咕。 葉歆的心裡撲通地猛跳了一下,雖然大概知道了行刺的目的和手法,但其中是否有什麼異變就不得而知,他最怕的是皇子們都推波助瀾,使這場風雨變得超出可以控制的範圍,若是那樣,自己的安排只怕也是徒勞無功。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收到任何皇子有異動的消息,這是唯一令他稍稍安心的,但看著蠢蠢欲動的同僚,總覺得有點異常。 與幾位相熟的官員寒暄了幾句,葉歆拉著紅逖坐下來閒聊。明日就是出行之日,紅逖是說不出的興奮,尤其是可以帶著紫如一起離開,這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穫,因而臉上一直帶著濃濃的笑意,三句便有一句拉上紫如,弄得葉歆也笑了起來。 「葉大人!」 聽到身後尖尖的聲音,葉歆知道必是徐公公受皇命來喚自己,因而心中大喜,但臉上卻顯得十分驚奇,問道︰「徐公公,今天諸皇子與公主都來了,難道皇上依然要叫我去相陪?」 徐公公收過葉歆不少好處,對葉歆的態度截然不同,友善地笑道︰「葉大人,這是別人想都想不到的福氣,皇上說你貴為駙馬,也該去紫微閣坐。」 葉歆笑道︰「我怕我打擾了皇上的雅興。」 徐公公笑著催促道︰「別說了,您快跟我走吧!皇上正等著呢!」 葉歆朝著紅逖無奈地道︰「紅兄,我先去了,你在此觀賽吧!賽後我再來會你。」 隨著徐公公步上了紫微閣,大皇子瞥見他只是愕了一下,仍低下頭看著手中書,三皇子一直緊盯著他,眼神有點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其他皇子公主都驚奇地盯著他。 葉歆一一行禮,然後便隨著徐公公往二樓登去,這時樓下的諸皇子對此更為驚訝,九皇子忍不住道︰「父皇對他也太過了,連我們這些皇子都沒資格坐上面,他反倒能上去。」 皇子們都不由自主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在他們的意識中,父親已經沒有機會看到下一屆比賽,下一屆誰坐在二樓卻是他們最關心的事,因而神色間都有些異樣。 三皇子一直盯著往二樓去的樓梯,眼中除了**,還是**。 大皇子看在眼中冷笑連連,淡淡地應道︰「九弟,他每天都去二樓陪父皇,你要是想上二樓等下一屆吧!不過沒資格的人,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有機會上去。」邊說眼睛卻瞄著三皇子。 三皇子淡笑道︰「大哥,誰有資格上去是父皇說的算,就像葉歆一樣,有了父皇的允許才能上去。下一屆也還是要等父皇的旨意,就算別人再努力,沒有父皇的允許也不可能上去。」 大皇子冷笑著揶揄道︰「有的人喜歡披上羊皮討人歡喜,不過這是沒用的,狐狸畢竟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雖然樓下舌劍唇槍,鬥個不停,但走上二樓的葉歆卻很高興,慶幸自己有機會在皇帝身邊,如此一來就可以及時應變。 明宗當年雖然號稱天下第一高手,但此時垂垂老矣,連走路都有問題,更不要說什麼自衛。而他身邊雖有不少高手,卻又不能做到萬無一失,而自己的道術就是最好保證。 忽然,他想起朱雀上師說皇宮中有五行道士相助,於是冒險釋出一絲道力想試探一下反應,可結果卻令他萬分失望,沒有絲毫的回應,也就是說皇宮中的那股神秘力量並沒有隨著明宗而來,這使葉歆的心又稍稍沉了一下。 上了二樓,就見樓上似乎也加強了戒備,皇上和皇后正坐在欄杆前看著正前方的比武台。 「臣葉歆叩見皇上。」葉歆跪倒在椅後。 明宗回頭見是葉歆,笑道︰「葉愛卿,這些日子都是你陪著朕看比賽,今天雖有眾皇子們相陪,但朕還是把你叫來,算是有始有終。」 「謝皇上恩典。」葉歆告罪落坐。 皇后含笑問道︰「我那乾女兒和孫兒可好?」 葉歆笑答道︰「都好!」 明宗笑道︰「孝仁公主是個將才,我也打算讓她做個將軍呢!」 「皇上過獎了。」葉歆微笑著回應了,心裡卻暗暗笑道︰「她早就是將軍了,只不過是鐵涼的將軍罷了。」 皇后驚奇地道︰「原來這個乾女兒還有這等本事,看來這個乾女兒我還真收對了,將來也好成為皇上的一員大將。」 葉歆笑道︰「謝皇上和皇后的天恩,兒子還小,夫人只怕離不開。」 閒聊了一陣,決賽的兩人已經站在了台上。決賽只是名次之爭,事實上前百名都有機會出任大小不等的軍職,因而決賽只關乎榮譽。 第十集 第二章 平整的黃土台上站著一對英雄似的人物,左方便是葉歆期待極深的扎猛,他一路過關斬將,不斷擊敗對手,終能殺入決賽。對此葉歆已經很高興了,無論如何,自己在禁軍已有了一個可靠的人,也第一次對於軍事有了些許操縱的權力,日後即使自己勢衰也有東山再起之資。 扎猛上身著灰色短衫,下身是青色長褲,手上依然提著那根鑌鐵大棍,但此次他一早就擰出了槍尖。他笑著提槍抱拳道:「歐陽兄,決賽的對手果然是你,我與你多少次切磋都告負,這次比試本應拱手認輸,但武道大會如此難得,又有數萬人助威,這是天下最好的比武場,扎猛不才,想再次討教,若有不足之處還望歐陽兄多多指點。」 台上右側也站著一人,身形高瘦,一身白色衣著,手上倒提著一把追風劍,劍長三尺三,鋒利無比。此人叫歐陽戈,是武林十大新秀之首,「傲龍」歐陽戈,也是天一門的弟子,是蘇劍豪的師兄。 歐陽戈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光總有些閃爍,不時掃向周圍,經過紫微閣的時候定了一陣才轉開。 此時聽了扎猛的話他才把目光投入面前的對手,拱手笑道:「扎猛老弟過講了,平時我們切磋都是半斤八兩,不分高下,這次我參加大賽也全是因為有老弟的參與,冠軍誰屬我不在意,想必以扎猛老弟的為人也不會在意,那麼咱們就在這幾萬觀眾面前各自施展本事,爭個高下。」 「好,我正有此意,請歐陽兄進招。」扎猛笑著一挺手中鋼槍舞個了槍花。 歐陽戈也踏前虛晃一劍,劍吟過後又回到原地。 扎猛知道自己的實力稍差了一點,於是不再客氣,大喝一聲,舞槍便刺,真氣由丹田而起,流至雙臂,最後貫注槍身,鋼槍宛如一條黑龍張牙舞爪地攻往歐陽戈,氣勢極為兇猛,似要吞噬眼前的所有獵物。 槍的勁氣帶起地上的黃土,參雜在槍勢之中,使台上起了一陣黃霧,憑添了很多氣勢,也使槍式顯得越發朦朧,如果不是有靈敏的視力根本無法察知槍式。 「好!」 歐陽戈見扎猛一出手就是拿手絕活,也興奮了起來,兩腳一蹬,身子躍至半空,手中追風劍連同身子如疾風一般向扎猛射去,看上去猶如一隻獵鷹往龍頭抓去,而劍花所現便如獵鷹鋒利的爪子,正等待著撕裂前面的黑龍。 扎猛不但不懼,反而殺得興起,手中的黑龍突然一頓然後猛的暴起,速度再次加快,氣勢也更猛,迎向歐陽戈。 叮叮叮! 劍花和槍花在空中相擊數十下,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霎時,黑龍與白鷹相交,揉和成一團迷茫的身影,如霧如電。 忽見兩道影子乍合驟分,各自回到原地,但兩人的額上已經冒出了汗水,扎猛豪邁地咧嘴大笑道:「痛快,再來!」說著槍舞如輪,利用槍長這一優勢想將歐陽戈壓向台邊。 「來的好!」歐陽戈輕笑一聲,再次騰身而起。 扎猛早已料到他會利用高明的輕功和快劍反擊,因而利用他身懸半空之際,左手一拍,右手一抬,反槍上挑,槍尖產生了一道半月形的青氣向半空劃去,直逼歐陽戈。 眼見歐陽戈避無可避只能硬碰之際,他忽然左腳一踏右腳腳面,身子再次騰起,這次他不是上拔,而是縱身到扎猛頭頂,倒轉身子,頭朝下,腳朝上,手上長劍在空中疾速旋轉,加上釋出的真氣,就形成了真氣旋往扎猛的頭頂壓去。 扎猛的招式已老,收式已是不及,但他臨危不亂,右手橫抬,左手托槍,用槍身迎向劍尖。這是極險的一招,只要稍有偏差,便會被劍尖突破槍勢直刺腦門,但扎猛藝高人膽大,看準了高速旋轉的劍式相迎。 叮的一聲過後,劍花立消,觀眾們只看到劍尖刺中槍身,而歐陽戈依然以倒立之勢撐在劍上,就像是街頭耍雜技一般。 扎猛朝歐陽戈笑了一下,推了一下,歐陽戈借這一推之力反身而縱,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扎猛不由分說,使出一招「盤龍升天」,雙手齊掃槍柄,身子疾旋,猶如一個大陀螺一樣向歐陽戈捲去,卷風所到之處黃土飛揚,混在槍氣之中別具威勢。 歐陽戈無暇多想,忽然一改劍式,劍刺三分卻縮回兩分,若實若虛,若伸若縮,若進若退,若有若無,連帶整個身形也變得似虛若幻,飄渺無蹤,槍到人消,槍退人現,扎猛感覺就像是與幻影在打鬥一般,著實吃了一驚。 但他沒有放棄,反而打得更加高興,槍招突然隨之一變,不再搶攻,而是後發制人,招式施展出竟也如電如幻,伸縮不定,虛以虛擊,實以實攻,總之歐陽戈所到之處便可見到槍的蹤影,如影隨形,竟像是連在一起。 觀眾們看得是如醉如癡,其實在他們的眼中,只看到場上的兩個影子在不停地晃動,再加上被勁氣引得飛揚半空的黃土,使他們被籠罩在迷霧之打鬥,似是鬼影相鬥,但更加刺激,而且有一種朦朧之感,更加吸引人。 但在行家的眼中,這一場便是天下難得的比試,畢竟武林門派剛剛被撤,人們還未曾習慣新的規則,因而私鬥之事依然不多。而這種高手過招的比試正是練武之士最好的學習機會,所以各個看得眉飛色舞,興奮不已。 每當看到妙招之時,便忍不住大聲叫好,有的更立即揮動手指比劃起來。他們這一動,其他的觀眾都隨著叫好,場內的吶喊聲驚天動地,竟像是春雷乍現般。這種氣氛也使看的眾人更興奮,打鬥的兩人更激動。 紫微閣上的明宗也看得連連點頭,為了顯示自己的武學知識,邊看還邊對身邊的葉歆解說道:「今屆有這兩個人材實在是大喜之事。扎猛的霹靂槍法很是了得,槍棍之術本是剛猛迅捷為要點,但他能以力生巧,實盡幻虛,剛極入柔,當年他師父槍聖所使也不過如此,槍法使到這般地步已是登峰造極,只要內力再深一些他便是第二個槍聖。」 葉歆很高興,讚道:「果然利害。」 明宗又指著歐陽戈讚道:「這歐陽戈也是一樣,但道理相反,他是以巧生力,虛盡幻實,柔極入剛,比蘇尚書還要勝上一籌,與他師父劍聖也是相差無幾,過幾年只怕就要追過他師父了。」 「恭喜皇上又添了兩員虎將。」 明宗笑道:「朕不怕人材多,只怕人材不來,有了他們,這屆武道大會也算是圓滿成功了,朕很滿意。」 葉歆正欲回答,忽然感覺到一絲濃烈地殺氣,心中猛的一驚,心想看來陰謀不只是兵變,應該還會有暗殺。但殺氣一現即逝,使葉歆無從追查,但他已心生驚惕,不再留意比賽,專心地注意四周的動靜。 扎猛無論如何都穩入禁軍,因而葉歆不介意他是否能拿到冠軍,但聖槍山的弟子卻十分緊張,坐在看台上一直不停地為扎猛吶喊助威。 此時場中又為一變,歐陽戈似乎沒有耐心再慢慢周旋,劍式再變,使出了天一劍法中的絕招──「幻劍迷夢」,劍影翻飛,形成了一道劍幕。 但這一片劍幕卻使扎猛心中一緊,每次切磋他都是在這一招下落敗,見歐陽戈又使出這一招不敢大意,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招。 然而在他的眼中,幻象已生,感覺到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暴雪飛舞,如利刃般迎面割來。扎猛無暇多想,舞著鋼槍撥打著滿天雪花,但雪花輕虛飄無,擊中便散開,卻無止無盡。 扎猛只好閉上雙眼,把槍舞得水潑不入,刀插不進,但幻象依然停留在腦子裡,揮之不去。面對茫茫的冰天雪地,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無力感,使他的腦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想退縮的念頭,而且不斷在加強,他知道自己每次都忍不住退了,但就是這一退使全盤皆輸。然而,每次他都壓抑不住心底的懼意。 此時想起在場的幾萬觀眾,其中有自己的妻兒和同門師兄弟,扎猛的心中豪氣暴長,懼意也一壓而下。這也難怪,平時切磋都是一對一私下比武,怎比得上如此宏大的場面,氣勢自然不同。 歐陽戈見扎猛的身子散發出剛猛無比的氣勢,知道他已經克服了心魔,連忙加緊攻勢,想趁扎猛閉著眼睛之際壓倒他。 扎猛雙目猛張,大喝一聲,槍如靈蛇般鑽了出來,游出在劍花之中。可他忽然感到歐陽戈的勁力大減,槍很容易便攻到了歐陽戈的身邊,正在他懷疑之際,忽聽叮的一聲,槍尖竟把歐陽戈手中長劍挑上了半空。 觀眾們見勝負已分,頓時歡聲如雷,掌聲、叫好聲、讚歎聲響徹整個會場。聖槍山的弟子猶為高興,這是聖槍山傳人第一次登了武道大會冠軍的寶座,雖然門派已廢,但眾弟子還是引以為傲,都興奮地抱在一起大喊大叫,有的更是仰天向已仙故的師父禱告。 歐陽戈接下長劍,拱手道:「老弟,這次我輸了。」 扎猛卻顯得有些不高興,略帶責問的語氣道:「歐陽兄,你最後一招為何未盡全力?難道你有心相讓?」 歐陽戈擺了擺手,道:「老弟莫要在意,這招絕招極耗真氣,前幾次能勝你全因你心生懼意,我才能及時壓倒你,可這次你已消除心魔,我的內力無以為繼,只好告負。」 扎猛這才略為釋懷,道:「原來如此,下次等歐陽兄練好了內力我們再來比試,這次不算。」 歐陽戈忽然勉強一笑,道:「有機會一定與老弟切磋。」 扎猛笑道:「這個容易,沒有門派限制,我們每天打上一架也是很容易的事。」 這時司禮官走上台來,道:「勝負已分,請兩位稍候,我去請皇上來頒獎。」 歐陽戈忽然眉頭一皺,手指緊緊地捏住了劍柄,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又放鬆了下來。 司禮官一路小跑跑上了紫微閣稟道:「皇上,決賽扎猛勝,請皇上為優勝者頒獎。」 明宗笑道:「好,朕也要去見一見兩員虎將。」 徐公公走過來摻著明宗便往比武台走去,隨他而去還有八名護衛。 葉歆雖然有點擔心,但這種場合輪不到自己出面,只能留在紫微閣上時刻留意著場四周的動靜,以他的遁術,從紫微閣到比武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以他覺得自己能夠及時趕到皇帝的身邊。 由於前百名都能進入軍中任職,所以前一百名都來到台上等待著皇帝的嘉獎。 明宗看著台上的各路豪傑十分高興,對著身邊的徐公公道:「看來這麼多次武道大會以這次最為成功。」 徐公公笑道:「皇上,若是葉大人也下場一試就好了。」 明宗好奇地問道:「此話怎講?」 徐公公道:「這是外面的傳言,奴才不知是真是假,只說葉大人在白鵝峰大戰一百二十八位掌門,那氣魄、那威勢,奴才想起就覺得佩服。」說著徐公公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明宗驚奇地道:「朕只聽說葉歆與人打了幾架,想不到竟是這麼回事,這個葉歆怎麼不告訴朕。」 徐公公笑道:「皇上,葉大人向來謙恭,連駙馬如此尊貴的身份他都不在意,這種虛名他也不會當成是什麼大事。」 徐公公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幫葉歆說話,他收了葉歆不少好處,因而總是想方設法的在皇帝面前,不經意地提及葉歆的好處。 明宗笑道:「這倒也是,葉愛卿素來謙恭有禮,辦事實幹,原以為他文采出眾,情深若癡,想不到連武功也如此高明,不愧是朕的良臣。」 台上的眾人見皇帝親臨都跪倒相迎,唯有歐陽戈單膝跪地,右手撐劍,凌厲的神光直射明宗,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準備隨時撲上去撕裂獵物,他畢竟不是職業的殺手,所以難掩那股濃烈的殺氣。 這種殺氣使遠在紫微閣的葉歆覺到了,不禁勃然變色,他並不能確定是誰發出如此強烈的殺氣,但他能確定這股殺氣的確是沖台上而來。 他暗叫一聲「不好!」,略加思索決定冒險一搏,於是身形急閃,此時他還不敢明目張膽地使用遁術,因而一隱一現,就如極高速的輕功一般向台上射去。 在眾人的眼中就像是一道鬼影向比武台飄去,當葉歆站在台上,眾人才看清是他,現場一片嘩然,普通百姓都練過三拳兩腳,他們這時開了眼界,都大聲叫好。 葉歆的「輕功」震懾了所有在場的人,沒有人自信能如葉歆走得如此之快,都衷心地敬佩起來。 在場高手眾多,看著葉歆的「輕功」都聯想起傳聞中的事,原本不信的人此時都信了**分。 但這也引發了不少人的鬥心,尤其是新生代的年輕人,他們躍躍欲試想與這同齡的奇人一較高下,若是輸了自當是應該,若是勝了便能名震天下,於是都琢磨著如何去挑戰葉歆。 一向與葉歆不和的軒丘梁見了更是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心裡嘀咕著自己與葉歆結仇,萬一有一天他潛入府中殺了自己都神不知鬼不覺。 而皇子們則是各懷心事,對於這個文武雙全的青年官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大皇子和三皇子眼前一亮,更加打定主意要拉攏葉歆。 但葉歆此舉有大不敬之嫌,有失人臣之禮,有些不喜歡葉歆的官員都大聲地喝斥了起來。 明宗剛踏上了比武台,身邊的八個宮中高手隨在身後,見葉歆突然閃至都大吃一驚,連忙護在明宗身前。 葉歆跪倒在地稟道:「皇上,恕臣失儀了,但臣有要事稟告,請皇上容臣說完再處罰微臣。」 明宗對於葉歆的「輕功」也驚訝萬分,自問也無法達到如此境界。以葉歆的身份若想行刺根本不必多說什麼,因而向侍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讓開,然後笑著道:「愛卿瞞得朕好苦啊!原來愛卿的武功如此之高明,連朕都看走眼了,有什麼就說吧!」 葉歆回頭掃了一眼身後所有的參賽者,但他沒有再察覺到一絲殺氣,想必是殺手刻意隱藏了起來,沒有證據,自己也不好指出有人謀逆。 他心念一轉,稟道:「皇上,武道大會經過皇上的改革後面目煥然一新,而且盛況空前,如此草率地頒獎難顯大國的泱泱氣度和威勢,臣請皇上移駕紫微閣,而後命人設置禮台,為所有的優勝者披紅掛綵,然後再由皇上頒獎,如此一來,既顯出皇朝天威,又使優勝者們更有榮耀。」 台上的眾人都連連點頭深以為然,司禮官卻有點不高興,躬身稟道:「皇上,這恐怕不好吧?現在這麼做是往年的常例,沒有什麼不好。」 葉歆瞥了司禮官一眼,見他面有急色,眼光閃爍,心道:「原來你也是叛逆一黨,回去查查是誰的黨羽就知道誰派人暗殺皇帝。」 他並不認定刺客必是與那陰謀有關,雖說謀逆之人可能有兩手準備,但葉歆總覺得令有人想混水摸魚,因而不想讓變故攪了自己的安排,於是淡淡地道:「如果常例是好的,皇上也不用改變規則。新制度就要有新氣象,此舉是要告訴世人,皇上不是要消滅習武之人,而是更尊重他們。」 明宗看了看葉歆,此事雖是小事,但葉歆特地追趕而來,而且如此堅持,其中必有深意,因而點頭道:「頒獎也不急於一時,就按葉愛卿所說去辦,徐良,你去跟內務府說一聲,命人立即建好禮台。」 徐公公應了一聲立即向右側的文昌樓走去,司禮官則悻悻地盯著葉歆,一臉的不樂意。 明宗則在葉歆攙扶下轉身往紫微閣走去,他小聲問道:「愛卿,出了什麼事嗎?」 葉歆小聲道:「臣感到台上殺意極重,定是有殺手潛伏,但臣一時找不到殺手,為了皇上的安危,臣只能這麼做了,請皇上恕罪。」 「原來如此!」明宗點了點頭,臉色也立時沉了一來,森然道:「亂臣賊子,朕遲早會誅他滿門。」 第十集 第三章 觀眾們離得遠,聽不到場中的對話,見皇帝突然返身往回走,都很奇怪,紛紛議論了起來。百官們也茫然不解,不明白葉歆是如何令皇上做出如此令人詫異的行為。 直到徐公公上來找內務府總管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仍不明白葉歆為什麼要為這件小事,而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有失官儀的舉動。 然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卻顯得若有所思,他們都對葉歆做了不少探查,知道葉歆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做出這種不得體的行為,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不由得臉色大變。 對視了一眼,看著對方的眼神,兩人都心知肚明,不是對手幹的,心中更是不安,都回轉頭去看其他的兄弟,卻看不出什麼。 於是兩人都望向守在紫微閣的眾多侍衛,見部分侍衛顯得異常緊張,不停地擦汗,都明白要發生什麼事。 這種情況他們知道必須合作,否則一起完蛋,於是相互點了點頭,頗有默契的一起站了起來,走向在不遠處領著禁軍的九門提督張全。 就在此時,台上的歐陽戈突然發難,他見皇帝本已上了台,卻被葉歆所擋,心裡大驚,卻又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如此接近皇帝,同時又擔心葉歆的武功高強,他向紫微閣上看了一眼,歎了口氣,接著眼中厲芒暴長,將全身的勁氣在剎那間全部暴發出來,身子就像是一枝箭一樣向明宗疾射而去。 扎猛見了大驚失色,如何也想不到歐陽戈竟然會行刺皇帝,待他挺槍相攔已是晚了一步,同時也明白了方才歐陽戈為什麼要在決賽中不盡全力。 明宗的身後有八名侍衛,見有人意圖行刺都大喝一聲,立即抽刀合力相抗,但歐陽戈這天衣無縫的全力一擊勢不可擋,他們只能將歐陽戈的去勢阻了一下,便被他的劍氣逼開。 明宗也大為震驚,但他年老體弱只能靠身邊的護衛相抗,自己卻做不了什麼,只能看著歐陽戈突破了攔截攻向自己。 葉歆怎肯讓他殺了皇帝,藏在腰間的雪籐立即彈了出來,在葉歆操縱下宛如一條靈蛇般游動,卻不是攻向歐陽戈,而是捲住明宗向身邊一帶,讓開了歐陽戈的攻擊範圍,因為他也察覺到歐陽戈這拚死一擊無法可擋,只能避開。 八名侍衛見劍尖堪堪從皇帝的頭邊掠過,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有任何差錯,他們都會死無喪身之地,因而慶幸著有葉歆這麼一位高手在一旁助陣,免去了殺頭的危險。同時對歐陽戈的行刺產生了極怒,暴吼一聲,全力撲向歐陽戈。 「抓刺客!」 九門提督張全負責會場的治安,見有人行刺皇帝大吃一驚,大叫著帶領禁軍們上前去抓拿刺客,不想斜裡忽然刺出一槍直刺張全的後心。 眼見張全躲避不及便要中槍,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兩把劍及時趕到,這是絕好的機會可向張全賣個人情,於是都要搶先將槍截下。 張全見有人要行刺自己,怒目回視,卻見副手方剛獰笑著叫道:「殺了他們賞金一千兩。」 頓時,一半的禁軍一起嘩變,倒戈攻向身邊的同僚,不到片刻就有數十人倒在血泊之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張全大怒,一邊動手,一邊喝道:「方剛,你不想活了,竟敢造反。」 方剛一手砍翻了兩個士兵,叫道:「殺了昏君,另立新君,大家都有重賞,殺啊!」 大皇子的招式精妙,而且內力雄厚,刷刷幾劍便劈翻數人,邊打邊叫道:「說,誰是主謀。」 方剛武功不弱,刀花亂卷,也順手劈倒一人,然後轉頭獰笑道:「王爺不必多問,黃泉路上自有交待,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台上的觀眾們見突生異變都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大多數人都是官眷,他們見叛軍控制了文昌樓和武曲堂都嚇得不敢動。 而安排在觀眾裡的上千叛軍,則紛紛站了起來叫道:「殺了昏君,大家都會有好日子過。」 正當觀眾們猶疑之際,葉歆安排的數百名莊丁也站了起來,喊道:「大家不要受騙上當,造反是要滅族的,跟我們去救了皇上,大家都有功,這麼好的立功機會,大家千萬別放過,外面還有幾萬大軍。」這兩撥人都是赤手空拳,所以聚在一起鬥毆起來。 此時台上的優勝者中又有十幾人突然分左右兩路向明宗射去,快如閃電,葉歆頗為驚訝,想不到有這麼多同黨。 但面對一百二十八名掌門尚且不懼,何況這區區十幾人,於是將手中雪籐舞開,只見明宗的三丈之內全是白影,宛如千條白龍咆哮奔騰,又似滾滾巨浪撲天蓋地,瞬間就將那十幾人擋在圈外。 叛者也大吃了一驚,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葉歆會來,而且早已洞穿了他們的意圖,此時騎虎難下,只有拚死一搏。 就是這剎那之間,扎猛等其他優勝者已經趕到,扎猛將長槍急掃,將那十幾人逼開,其他人則一湧而上各自找對手廝殺。葉歆對趕到身邊的扎猛道:「我們先護著皇上去紫微閣。」 「好!」扎猛力大,托著明宗的身子就往紫微閣衝去。 此時紫微閣上的騷亂已漸平復,張全的妥當指揮使他這一撥的禁軍很快佔了上風,而皇子也紛紛前來助手。 他們都很清楚,一旦造反成功,他們這些皇子們必死無疑,所以都奮勇的殺了過來。別看他們平時嬌生慣養,可皇家武學畢竟不凡,就算是內力不濟,但招式的精妙也彌補了不足,又有自己的護衛助陣,於是九位皇子便如龍入大海般在亂軍中猛的砍殺了一陣。 大皇子最為突出,如穿花繞樹般在叛軍中遊走,劍花如星光點點,每到一處便能殺傷叛軍,他邊打還邊留意地情勢的發展,見明宗在葉歆和扎猛的護送下正往紫微閣而來,知道這是向父親展示孝心和能力最好的機會,轉頭對張全叫道:「殺了這群亂臣賊子,張全剩下的交給你,我去救父皇。」 說罷撤劍就走,諸皇子怎肯讓他獨得此大功,紛紛跟著他們往明宗處奔去。 幸好紫微閣的局勢已在張全的控制之下,他分兵一半去救皇上,其他的將剩下的叛軍圍在西北角上,一點一點地吃掉。 就在此時,比武場外殺聲震天,只見一彪馬軍衝了進來,見人就砍,直向明宗撲去,快如閃電。 葉歆心裡有數,叛軍的大動作開始了,成敗就看自己的佈置能否成功。雖有七成勝算,但情況瞬息萬變,稍微不慎便有大難,此時最重要的是保護皇帝的安全,眼見皇子們一起奔來,叫道:「諸位王爺,請扶皇上上紫微閣。」 不用他多說,幾位皇子一起搶架著明宗向紫微閣飛縱而去。 葉歆對張全道:「情況危急,皇上的安危就在你的手上了。」 張全挺刀高舉叫道:「兄弟們,誓死保護皇上。」 「是!」數百禁軍持著兵刃守在紫微閣前的台階口,虎視著階下的馬軍。 此時馬軍已衝到階下,但張全的禁軍守緊階梯,他們的馬軍又無法衝上去,於是兩方對峙了起來。 張全見下面的叛軍都是自己的部下,自責不已,忍不住喊道:「禁軍的兄弟們,造反是要殺頭的,大家別上了賊人的當。現在回頭還來的及。」 此時,一人縱出挺著大刀喝道:「你們走投無路了,還是乖乖地投降吧!」 張全一看,原來是前任禁軍統領司馬尚,不由得怒火上升,吼道:「司馬尚,皇上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造反。」 司馬尚冷笑道:「皇上處事不公,八皇子有功無過,為何貶為庶人?老臣心中不服,要為八皇子鳴不平。你們只有這麼點人,想活命的還是不要反抗了,此時武城四門緊閉,就算有千軍萬馬也進不來。」 在場的人這時才恍然大悟,明白是八皇子挑動這場叛亂。 皇子們都大聲地喝斥了起來,大皇子怒目喝道:「原來是八弟,我就知道他賊心不死,想不到他竟敢弒父,你們這群叛黨就不怕遺臭萬年嗎?」 雖紫微閣有上千人守著,一時不易攻克,但司馬尚見百官已擒,而賽場的大勢也在掌握之下,一臉自揚揚自得的樣子,慢條斯理地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歷史是為勝利者寫的,我想後世歷史會這麼寫,眠月曆四百一十八年,四月十五日,諸皇子起叛逆之心意圖弒父,八皇子得報,為了救父救國只好不惜大義滅親,誅殺所有皇子,皇上見八皇子有勇有謀便讓位歸隱。」 諸皇子驚道:「你們想逼皇上讓位?」 大皇子緊張地轉身對明宗道:「父皇,千萬不可聽他的胡言亂語,軍城還有數萬精兵,只要知道此事便會前來救援,我們必須堅持到援軍前來。」 明宗站在二樓的欄杆前聽得清清楚楚,也因而氣得渾身發顫,喃喃地道:「這個畜牲,這個畜牲……」接著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嚇得眾人大驚。 葉歆摸了摸脈象,知道是急怒攻心,沒有大礙,只是皇帝年老體弱,經此一事,只怕心力更差了。 但他無暇多想,暗中用籐刺在明宗的人中注入了一點植物的生命力。一道涼氣自人中直貫入明宗的腦內,使他立即清醒了過來。 眾人見皇帝無事稍稍鬆了口氣,但眼前叛軍勢大,一時都想不出辦法,只好盡量拖延時間等援軍到來。可不少人都明白,四門已被封鎖,消息未必能傳出去,有些意志不堅定的人開始動搖,琢磨著如何保全自己的官位和性命。 場內觀眾雖然幾萬人,但大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而且他們大都是官眷,親人在叛軍手上,因而都不敢動彈。 而平民之中有的不想惹事,有的不敢出頭,有的猶豫不定,所以在軍士的控制下動彈不得。葉歆安排的數百名莊丁按葉歆的計劃也按兵不動,縮回了人群之中,等待下一步計劃,叛軍也不想招惹民眾反抗,因而沒有再與這些人糾纏。 最為愕然的竟是歐陽戈,他站在比武台上,呆呆地看著兵變,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該死,竟然騙我。」說著仰天長歎一聲,居然橫劍自刎了,但此時誰人有心情去留意他,眼光都望向紫微閣。 突然,紫微閣中鑽出幾條灰影,迅速直奔司馬尚,這幾名宮中高手是大皇子安排的,想刺殺司馬尚,使叛軍群龍無首。 但司馬尚理都沒理,手臂只是輕輕一揚,身邊立時有幾個人迎了上去。 幾個回合下來,宮中高手全部被殺,皇子們想不到司馬尚請來的能人如此厲害,連宮中的高手也如此不堪一擊。 葉歆也有點吃驚,但勢態的發展仍在他的預算之中,唯一令他不解的便是歐陽戈的行刺。他清楚八皇子沒有能力控制其他的軍隊,所以才會叫皇帝讓位,而歐陽戈卻毅然行刺,一定是另外有人暗中謀害皇上,這才是令他擔心的,但事情出了變化,這人應該不會再執行原定的意計,現在殺了明宗,誰都沒好處。 此時八皇子必在城上防備其他軍隊前來救援,而弓箭手也大都調往城上,雖然司馬尚帶著騎兵進來加快了速度,但他沒有弓箭手,因而不可能利用弓箭作遠端攻擊,只能硬拚,葉歆因而放心了不少。 他看了看司馬尚,見他依然威迫皇上退位,於是微微一笑,然後悄然走到無人處隱身疾遁而去。 一路之上,見不到有多少士兵,葉歆心中清楚,八皇子勢力大減,肯與他做此大事的人不會太多,他也不敢讓太多的人參與,所以他能調動的軍隊大約是司馬尚和黃洞的一萬人,能有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算不錯了。 因此八皇子只能在守城和逼宮這兩者之中選擇,幸好他決定分兵兩路,否則會增添不少麻煩。 葉歆此時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比武場內的五千人要想攻上紫微閣實為不易,況且,還要控制在場的數萬觀眾,更加吃力,而八皇子守城的五千軍隊分佈四門,每個城門只有大約一千多人。 迅速離開城門後,葉歆往城南一里的一處小山溝縱去,而齊槐其實只是帶著士兵們向東走了一陣,又往回走,此時正來到小山溝處休息。士兵雖然不知道齊槐要做什麼,但他們都不想去海邊吹風,樂在山溝裡休息。 見葉歆到來,齊槐緊張地問道:「動手了嗎?」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齊大人,南門的伏線安排好了嗎?」 齊槐笑道:「葉大人放心,那是蘇家安排在八皇子身邊的人,不會有事,這次被逼參加本就十分不願,只要我們出現他就會開城。」 「好,你立即招集麾下將領向他們說明白了。」 齊槐立即招集所有將領,喝道:「本將帶著大家來到這小山溝,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一件大事。」 「大事?」士兵們都有些莫名其妙,各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對,本官對於黃洞突然調我部去海邊操練一事十分詫異,因而派人百般調查,終於發現黃洞有反意,所以回師。現在葉大人前來救援,說八皇子勾結司馬尚和黃洞等人謀逆,妄圖篡位,兄弟們,這是個立功的大好機會,大家跟我去救駕。」齊槐越說越興奮,舞著佩劍指天大叫起來。 眾將又驚又喜,驚的是有人叛逆,喜的是將軍英明,此次回師使他們都有了陞官的良機,一起舉起兵器叫道:「願隨大人勤王立功。」 「好!」齊槐大喜,大聲喝道:「所有士兵丟下輜重,輕裝行軍,務必盡快趕到武城外的樹林中,誰遲了陞官可沒他的份了。」 眾將都大笑了起來,接著各自回到自己的軍隊中交待一切,很快所有的士兵只提著兵器向武城急行而去。 葉歆則跟著齊槐領著三千馬軍先行,他本不願騎馬卻又不想用遁術,只得勉為其難地騎上了馬背。好在這匹是老馬,很溫順,所以葉歆沒有遇上什麼尷尬的事,只是速度快不了,齊槐只好讓兩名騎兵傍在左右一起疾馳。 ※※※ 南門 守在城上的士兵見三千鐵騎驟然而至,皆大驚失色,叛將李遠立即派人去急報八皇子,而自己則做好應戰的準備,心裡則怨司馬尚動作太慢,救兵卻來的太快。 就在齊槐衝到城門之時,城忽然開了,葉歆的莊丁們正守在城門口,齊槐大喜,入內直奔,隨後步軍也到了,他們輕裝上陣,距離又近,一路小跑便到了城外。 葉歆見大軍到達,揚聲道:「齊大人,捉拿八皇子的大功留給你了,我領三千馬軍去賽場增援。」 齊槐當然知道去救皇上比捉拿八皇子的功勞要大,但這場大功勞是葉歆贈的,所以沒有任何計較,反而十分樂意地應道:「葉大人,八皇子交給我了,你一切小心。」接著轉身對身邊三名騎兵千總道:「你們隨葉大人前去救駕,這是大功,一切聽葉大人的命令行事,不得有誤。」 三人大喜過望,都笑得合不攏嘴,心想這次陞官是升定了。 葉歆不想多說,雙腿一夾馬身急縱向前,三千馬軍也隨著他一起向南門撲去。齊槐則領著其他七千兵軍掩殺在後。 第十集 第四章 守南門是參將李遠,正在忐忑不安地在城牆上來回踱步,嘴裡一直在嘟囔著「怎麼還沒成功……」 忽然士兵們叫了起來:「將軍快看!」 他不經意地抬頭朝城外看了一眼,發現城外揚塵滾滾,一路大軍驟然而至,嚇得他面如土色,一便坐倒在地上,顫聲道:「快……快……去稟告八皇子。」 其他軍士也一片慌亂,隨李遠造反本就心中不願,但事已至此,只能期望造反成功。此時見大軍已至,而南門的守軍只有千餘人,根本擋不住了,都面帶驚慌之色,皆有投降之心,卻怕朝廷依然降罪,因而左右為難。 此時葉歆一馬當先,他用雪籐將自己下身與馬身綁在一起,使自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手上則拿著雪竹蕭,橫放嘴邊,一陣高昂的簫音自簫孔跳出,直衝雲霄,城裡暗藏在南門附近民居內的壯丁聽到簫聲,一湧而出。 而守南門的百夫長陳名是齊槐的人,知道大軍已到,舉刀叫道:「兄弟們,造反是抄家滅族的蠢事,這種遺臭千年的事老子不幹,外面勤王的大軍已到,這是我們立功去罪的最好機會,大家快開門啊!」 其他士兵都一陣愕然,但隨即大喜,畢竟誰也不想造反,這種事即使成功了他們得不到什麼好處,而失敗卻要全家掉腦袋,於是急忙去開城門。 幾個李遠的嫡系想上前阻止,卻被陳名手起刀落,砍翻在地,後面的莊丁也上來幫忙。士兵們不知道他們是葉歆特意安排的莊丁,只當是民心所向,心裡更是踏實,有的甚至叫著要去捉李遠立功。 李遠聽到城門口士兵嘩變,怒叫著親兵去鎮壓,但被莊丁和士兵所擋,節節敗退。 此時葉歆領著三千士兵冒著不太密集的箭雨率先衝入了南門,他們沒有理會城門口的糾紛,直往賽場而去。此時,八皇子正在北城監視著京城的方向,卻想不到援兵從南邊而來,而且來的如此迅猛。 聽到南面喊殺聲震天,大驚失色,回頭急望,卻見塵土飛揚,直向賽場撲去。他暗道不妙,但仍存僥倖之心,因為此時賽場內已經動起手來,司馬尚正領著士兵狂攻紫微閣。 「殺呀!」 「反賊必亡,大家殺啊……」 「擊殺昏臣者,賞千金,封侯……」 兩邊的叫罵聲此起彼伏,唯有觀眾們傻傻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除了葉歆安排的幾人,大部分的觀眾都是官員的眷屬,一來手無縛雞之力,二來文昌閣與武曲兩殿都被叛軍的士兵侵入,有的相峙,有的被佔,有的固守,根本沒有能力去救駕。 而九門提督張全則帶著麾下禁軍死命抵抗,雙方死傷不少。由於戰馬無法衝上台階,所以司馬尚的馬軍發揮不了作用,只能下馬肉搏,這給了張全可乘之機,他利用地形的優勢居高臨下,指揮著士兵們作戰,皇子們也知道生死在此一搏,一起協同士兵們一起抵擋叛軍。司馬尚派高手上前,卻又被扎猛等大賽優勝者所擋,一時近不了明宗的身邊,但情勢依然是叛軍佔優,而且步步進逼。 就在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天音般的蕭聲震動了所有的人,葉歆的莊丁都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這麼一叫,叛軍的軍心立時不穩,司馬尚吼道:「大家不要上當,四門緊閉,就算有援軍一時也進不來,只要捉了昏君,一切都成功了。」 叛軍的軍心稍定正要加緊進攻,此時葉歆的三千鐵騎恍若天兵一般直場內。看台上、紫微閣前,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明白為什麼四門已閉的武城會有這麼一彪騎軍衝入。三個騎兵隊千總在葉歆的指揮下,向著左中右三方,把紫微閣前的叛軍包圍在內。 葉歆傲然端坐在馬上,微笑看著司馬尚,用雪竹蕭指他喝道:「司馬尚,八皇子已被擒,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司馬尚的部下雖是親兵,但此刻見後路被堵知道大勢已去,沒有必要再頑抗,不少人都扔下了兵器。 司馬尚還想做垂死掙扎,可回頭一看,自己的部下大都已經放下了兵器,他明白大勢已去,又知道一旦被俘必死無疑,仰天長歎一聲,叫道:「天不祐我,可惜八皇子不聽我勸,若是全力擊殺皇上,何愁大事不成。」說罷橫劍在脖子上一刎,鮮血迸發,屍體頓時栽下馬。 其他士兵見群龍無首,紛紛放下兵器,一場兵變就這麼戲劇性的化解了。紫微閣上的人依然如在夢中,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片歡聲雷動。葉歆指揮著軍隊將叛軍趕到賽場之外,此時四門的殺聲漸消,他知道必是齊槐平定了四門,這才完全放心下來,他把控制權交給了張全,然後來到紫微閣叩見明宗。 明宗滿臉笑意地坐著,神情異常的輕鬆,而所有的皇子都陪在身邊。 葉歆跪倒在明宗面前道:「臣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明宗撫髯大笑,讚道:「葉愛卿真是出入如神龍,神不知鬼不覺便將叛亂壓制下去,朕心大慰。」 百官們死裡逃生,更是不惜餘力地稱讚葉歆。 葉歆沒有絲毫動容,而是謙恭地跪在地上稟道:「此乃皇上的鴻福天威所致,非臣下之功。臣本想偷偷去軍城請求救兵,於是出南城想繞道北上,不想正巧遇上了副統領齊槐領著一萬兵馬西來,他也查到禁軍有人意圖不詭所以自東南折返,於是我們一起前來救援。而南門的守門士兵一直不想造反,見我等兵至,大開城門,這才使微臣得以及時趕回,所以臣並無尺寸之功,全賴皇上鴻福和將士們的忠心。」 一席話說得明宗龍顏大悅,笑道:「愛卿不必過謙,所有的人都有功,卿則當立首功。」接著面色一沉,問道:「那個孽畜何在?」 葉歆道:「齊大人領兵去捉,四門殺聲漸消,想必已經平定,八皇子是死是活一問便知。」 明宗沉聲道:「回宮,叫所有的大臣一起去大殿,這裡交給張全處理。」 回到宮中,明宗只是吃了點補藥便上了朝,百官都已在大殿等候。 明宗在徐公公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坐上了龍椅,然後沉聲叫道:「帶上來。」 須臾,齊槐親自押著八皇子等人進來。八皇子被反扣雙臂,一臉頹然。他本想跳城牆自盡,卻被身邊的隨從及時抓住交給齊槐,所以齊槐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大功,興高采烈的將八皇子押到賽場。隨著八皇子被押進來的還有黃洞等人,他們一入大殿便忙不迭地叩頭請求皇上饒命,明宗只看了一眼,面有不耐,揮了揮手,道:「拖出去斬了。」 「皇上饒命!」幾人哭叫著哀求,卻被侍衛死命地拖了出去。 隨著叫喊聲的遠去,大殿又靜了下來,百官都看著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八皇子,心裡琢磨著皇帝會如何處置自己的兒子。 大皇子掃了一眼父親,見他的臉色有點奇怪,心念一轉,忽然轉身指著自己的八弟怒斥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調兵謀逆,妄圖弒君,天下沒有比你再無恥之人。」接著又轉身稟道:「父皇,八弟大逆不道,不能再留,請速決。」 其他皇子見他搶了先也不甘示弱,皆要求明宗殺了八皇子。然而三皇子突然滿臉戚容地伏倒地上向明宗哀求道:「八弟的行為實在是大逆不道,該千刀萬剮,但他畢竟是皇子,是父皇您的兒子,不如饒他一命,永遠囚禁。這樣既可顯示皇上的寬大仁慈,又可全了父皇的父子之情。」 其他們皇子都暗罵三皇子卑鄙,但此刻話已出口,只能自認倒霉。 明宗一直閉著眼睛,臉色十分陰沉,聽了三兒子的話忽然瞪大眼睛,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看看在場的官員,問道:「你們說呢?」 眾官員本想學其他皇子一樣勸皇上殺了八皇子,但見三皇子居然為八皇子求情,都愣住了,於是紛紛改變原來的立場,皆贊同寬恕八皇子。 言德謙道:「皇上,臣知道皇上萬分為難,皇上乃古今最仁孝的皇帝,這種殺子的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而八皇子之罪又太大,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辦法,聽了順親王之言令臣茅塞頓開,不愧是皇子,果然仁厚過人,非我們這些大臣能及。以老臣之見,不如就依王爺所說,囚禁了八皇子,也好全了皇上的仁愛之心。」他這招即捧了皇上,又讚了三皇子,百官都覺得他高明紛紛贊同,而其他派系的人卻都不敢勸皇上殺子,只能看著三皇子一派出盡風頭。 葉歆靜靜地站在朝臣的隊列中,並沒有發表意見,他心裡明白,此時八皇子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殺不殺他只是皇帝的事,無關痛癢,三皇子這麼做是利用這個機會顯示自己的仁厚之心,博得皇上的好感。 明宗聽了眾人的話一直都沒有言語,直到都說完了,方才問道:「葉歆,你有何看法?」 葉歆知道八皇子即不能赦,又不能放,從犯既殺,主犯自然不能留。但殺了又會使皇帝陷於殺子的惡名,心念一轉,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轉身對著八皇子喝道:「王爺,你起兵做亂已是大逆不道,我知道你本有求死之心,是侍衛及時抓住了你才免你一死,既然你心存愧意就不該陷皇上於殺子之名,如何做你應該知道,葉歆不才,斗膽請你自裁以謝天下。」 八皇子愕了一下,抬頭呆呆地看著葉歆片刻,明白必死無疑,如何死都一樣,歎了口氣,叩頭道:「兒臣糊塗,請父皇讓兒臣為自己的過失贖罪。」 明宗點了點頭,又揚了揚手,身邊的侍衛便將八皇子帶了出去。 百官見葉歆輕描淡寫的便解決了難題,都暗歎自己的反應不夠快,又讓葉歆立了大功。最不高興的自然是三皇子,因為葉歆攪了他的局,所以冷冷地看了葉歆一眼,一臉的不滿之意。 其他皇子卻很高興,畢竟葉歆的辦法使三皇子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大皇子尤為高興,因為他感覺到葉歆的心不是向三弟,這比其他都令他歡喜,至少此人還有拉攏的餘地。 處理完八皇子,明宗的心情好了一些,臉上也出現了笑容,道:「葉歆、齊槐,你們二人有救駕之大功,朕要大大的嘉獎你們。」 葉歆和齊槐立即跪倒謝恩。 「齊槐,朕升你為禁軍統領,代替黃洞之職。」 「謝皇上!」齊槐笑得合不攏嘴,打心眼裡感激葉歆。 明宗又看了看葉歆,有些遲疑。 葉歆知道自己陞官太快,若是再升恐怕會引起非議,但立此大功,齊槐都升了自己不升也說過去,思前想後正欲推辭,這時一名太監遞了一份奏章急沖沖地跑了進來,急聲稟道:「皇上,銀州八百里加急。」 徐公公立即搶著接過書信交到明宗手上,明宗打開一看,勃然變色,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經過了一天的紛爭,明宗精神極差,此時忍不住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陽,然後淡淡地吩咐道:「把紅逖押上來。」 百官見皇上的臉色驟變,不知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都私下裡嘀咕了起來,聽到皇上要押紅逖上殿,立即明白此事定與鐵涼有關。 葉歆聽到銀州的軍報心裡早已忐忑不安,鐵涼之行在即,他最怕現在出什麼變故,而皇帝用了一個「押」字,可見情況極為不妙,不禁為紅逖擔心起來。 軒丘聿見無人敢問,於是出班問道:「皇上,出了什麼大事令你如此傷神,大臣們都在,有什麼事讓臣子們為您分憂。」 明宗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指了信,又指了軒丘聿,徐公公心領神會,捧著書信交給了軒丘聿。 軒丘聿打開細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鐵涼入侵!」 群臣嘩然,一起盯著軒丘聿想知道事情的始末。葉歆尤為擔心,紅逖此刻正在京中,萬一鐵涼真的入侵,他的性命恐怕難保,而自己也陷了兩難的局面,若救紅逖恐怕將引起誤會,甚至把自己的仕途也賠了進去,若不救又過意不去,心裡著實很為難。 明宗輕咳了一聲,道:「軒丘聿,你跟他們說說。」 「是!」軒丘清咳了一聲,拿著信對群臣道:「諸位,這封是銀州總督的軍情急報,三月十四日,鐵涼的雪狼關鎮守使紅烈領兵十萬,夜襲我懸河城,懸河城措不及防,被敵軍一夜攻破。此後紅烈趁勢連襲我鬼方和丹絡兩座軍寨,此刻雪狼關往東的三條要道皆為鐵涼所佔。信中又說紅烈再次集結兵力,有向東進犯我天馬草原的意圖,天馬草原西面的臥牛城是銀州西部的重鎮,萬一被鐵涼攻下,後果不堪設想。」 眾人這才知道鐵涼的攻勢竟是如此的猛烈和迅速,皆驚歎萬分。 軒丘梁與紅逖有仇,聽了這消息,立即出班稟道:「皇上,鐵涼使者必是前來擾亂我視線的奸細,請皇上先殺了他祭旗,然後再興兵北上,一舉蕩平鐵涼,一統大陸。」 群臣都深以為然,唯有葉歆忐忑不安,一時拿不定主意,心中有些慌亂。 過了一陣,幾名侍衛將紅逖押了上來,紅逖被捆得死死的,原來白皙的臉氣得通紅,邊走邊叫道:「我是鐵涼使臣,難道這就是君國對臣國的禮儀嗎?」 軒丘梁得意地冷笑道:「紅逖,你死到臨頭了,你們鐵涼不守臣國的本份,興兵犯我疆土,殺我將士,而你則是鐵涼的奸細,故意來京擾亂我們的視線,不殺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將士。」 紅逖怔了一下,大叫道:「我不信,鐵涼並無興兵之理。」 軒丘聿揚了手上的軍報道:「這是剛收到的銀州軍報,難道是我們的銀州總督在說謊嗎?」 紅逖驚呆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明宗也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群臣們指責鐵涼不守信義,眼睛卻不時掃了掃葉歆。 葉歆看著紅逖,於心不忍,只好硬著頭皮出班稟道:「皇上,此事臣覺得有點問題。」 軒丘聿道:「這是銀州軍報所說,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歆道:「皇上,臣雖未去過銀州,但臣在兵部任過職,也瞭解一二。記得銀州西部邊陲有兩道防線,一是雪狼關外十里,那裡有十萬大軍,呈半月形阻擋鐵涼東去之路。第二道防線才是懸河、鬼方和丹絡等軍塞。但次軍報之中只說鐵涼夜襲懸河、鬼方和丹絡,而雪狼關前十萬大軍的去向卻全然不提,其中必有隱情。我不相信敵人可以不動聲音飛至懸河。第二,即使鐵涼有辦法不驚動那十萬大軍偷襲第二道防線,但光是懸河城就有五萬軍隊,即使偷襲也不太可能一夜攻下,就算攻下也不可能不驚動鬼方和丹絡,他們各有二萬五千人,有了防範,便不會輕易失守。況且鬼方和丹絡位於沙漠之中,是綠洲上的小城,沙漠行軍可不比草原,走動快不了,遇上了流沙和沙暴更是大難題,敵人即使用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在幾日內攻下這兩座軍寨。這份軍報是三月二十發出的,也就說,鐵涼只用了一兩天就攻下了懸河、鬼方、丹絡,這似乎不太可能吧!」 葉歆一席話說的絲絲入扣,有條有理,聽得眾臣都動容,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第十集 第五章 軒丘聿聽了卻不以為然,指著軍報輕笑道:「難道銀州總督說謊不成,這是欺君的大罪,我想他不敢如此。」 葉歆稟道:「邊界長了,自然有些小衝突,此事也許是邊境上的小衝突,被人以訛傳訛,變成了今天的說法。當然也許另有其他原因,臣不才,願往銀州一查究竟。」 軒丘梁見葉歆為紅逖說話,大喜過望,覺得這是一併打擊葉歆的好機會,冷笑道:「葉大人,你是想逃吧?」 葉歆怒聲道:「軒丘大人,你這是信口雌黃。我的妻兒皆在京中,天下人盡皆知,我葉歆就算捨了官位性命也不會捨棄妻子,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軒丘梁冷笑道:「你與紅逖來往甚密,還贈送美女,想必是與紅逖合謀叛國,方才行刺之事,或許你們也有份。」接又轉向皇帝稟道:「皇上,葉歆圖謀不軌,必是鐵涼奸細,請皇上一併治罪。」 葉歆也被惹惱了,指在他的鼻子怒喝道:「說我叛逆,這是天大的笑話,方才兵變之際,我做了什麼,你又做了什麼,在場的大臣們都知道,你想冤枉我叛國,簡直是癡心妄想。而且,我受皇上之命招待紅大人到我府上去住,這並無不妥,而贈妾之事是因為我見他們兩情相悅,為了之美才如此做,我問心無愧。」 軒丘梁被他一席話說的有點懵了,一時找不到話說,氣得額上直冒汗。 大皇子正想拉攏葉歆,不想軒丘梁為了私憤要陷害葉歆,心裡怒罵了一聲「蠢物」,很多大臣都有這種想法,看著軒丘梁時都帶著鄙視的眼神。 軒丘聿氣得臉色發白,他並不介意兒子對付葉歆,而是為兒子不識時機而感到痛心。 此時葉歆剛救了皇上,立了天大功勞,若論忠心,此刻在皇上的心中只怕葉歆當屬第一,在這個時候懷疑葉歆有不臣之心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很清楚大皇子一直都在拉攏葉歆,眼角瞥見大皇子面色極差,心道不妙,急忙瞪了兒子一眼,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而軒丘梁又想到了說辭,一時興起,完全忘了場合,也沒有留意父親的眼色,依然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葉歆:「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花了五十萬兩買了個美女竟送給別人,若說沒有深交,誰都不會相信。」 葉歆怒極反笑,揶揄道:「想不到軒丘大人對紫如姑娘倒是念念不忘,上次在文昌樓差一點和紅大人打了起來,這次又以此事冤枉我叛國,想不到軒丘大人為了一女子如此費盡心機,我實在佩服。更令我敬佩的是在此多事之秋,你竟然夾私憤污陷忠臣,若論朝中奸臣,你當屬第一。」 軒丘梁氣得暴跳如雷,立即叫了起來:「你胡說,你才是血口噴人。」 軒丘聿知道兒子與葉歆鬥嘴只會把事越弄越糟,連忙喝道:「軒丘梁,這是大殿不許喧嘩。」 軒丘梁這才看到父親陰沉的臉色,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往下說。 朝臣們見了這一幕都忍不住暗中譏笑了起來,軒丘聿很不高興,為了轉移視線,軒丘聿稟道:「皇上,鐵涼之事不容遲疑,請皇上早做決定,免得誤了軍機。」 明宗淡淡地道:「把紅逖押入天牢。」 「皇上……」葉歆剛想再說,卻又被明宗的話打斷了,明宗面色不愉地道:「不必多言。」 葉歆歎了口氣,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看著紅逖被押下去,心中苦笑連連,不知如何向紅緂交待。 明宗也沒有再提賞賜葉歆救駕的大功,這使朝臣們覺得葉歆的聖眷開始下跌,軒丘聿為了彌補兒子的失誤,出班稟道:「雖是無稽之談,但葉大人屢次為紅逖辯護,因此他的嫌疑未消,臣請皇上徹查此事,若無其事自當還葉大人一個清白。」 葉歆聽罷只能苦笑,為了自己的一時衝動,代價可能會使自己的計劃倒退一大步,甚至下獄。雖是後悔,但也無可奈何,只能接受事實。好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安排得當,應該不會有問題,只是聖眷就不會像以前那樣隆了。 柳成風出班稟道:「葉大人功勳卓著,方才葉大人剛立了大功,此時便懷疑葉大人的忠誠,臣覺得這是無稽之談,請皇上三思。」 明宗一直盯著葉歆,思考了良久,淡淡地道:「朕乏了,今天就到這,其他的事明日再議。」 朝臣見皇上沒有下決定,而且面色不善,琢磨著必是因為葉歆剛立了大功,此時不好懲處,但都覺得葉歆最少也會被貶官。軒丘梁最是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葉歆已有了心裡準備,歎了口氣,轉身正想離開,徐公公忽然走了上來,含笑道:「葉大人,皇上叫你去御書房。」 葉歆愣了一下,知道皇上要私下與自己相談,點了點頭,跟著徐公公往御書房去了。 朝臣見到這一變故又嘀咕了起來。 來到御書房,葉歆立即跪在地上稟道:「臣雖然為紅逖說了幾句好話,但臣並無異心,忠心對天可表。」 明宗剛吃了補藥,精神好了一點,眼睛也有了神,他微笑道:「愛卿不必擔心,朕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忠心。」 葉歆這才放下心來,又道:「臣確實懷疑這份軍報的消息,請皇上查明。」 「朕也不信。」 葉歆猛的抬頭看著明宗,心裡十分驚訝。 明宗揚了揚雪白的眉毛,傲然地道:「小小的鐵涼,就算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單獨進犯。鐵涼國主也不是蠢人,他就算要進犯也要等我死了,這個時候絕對不是時機。不過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嘿嘿,只怕活得比我長不了多久。」 頓了頓又道:「你在朝堂上說的話我十分同意,銀州那地方複雜,朕有點鞭長莫及的感覺,許多消息都似真似假,很難判斷。七年前也有一個類似的軍報,朕派大軍去,結果只有幾個馬賊,氣得朕當時就斬了十幾個官員。」 葉歆又驚又喜,想不到皇帝竟然洞若觀火,不禁感慨萬分,皇上如此年邁,腦頭卻依然如此清晰,果然是一代名君,想起紅逖被囚之事,忍不住問道:「為何皇上還將紅逖囚禁?」 明宗不喜歡葉歆提及紅逖,淡淡地道:「雖然朕不信鐵涼敢進犯,但鐵涼這個時候派使者前來不會有什麼好心腸,必是想打聽我還能活多久。他們早就在邊界蠢蠢欲動,等朕一死,他們就會立即興兵進犯。」 葉歆很同意明宗的見解,天下大大小小的勢力似乎都在等明宗駕崩的那一天,想趁機會大撈油水。 明宗臉色一端,喚道:「葉歆聽旨!」 葉歆愣了一下,連忙應道:「臣在!」 明宗正色道:「朕任你為西北安撫使,正三品銜,兼領右副都御史銜,赴銀州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銀州天馬草原至雪狼關地帶的所有府、縣、城、塞皆歸你節制;所有軍、政、民、財、刑名等事自行處理,不必聽命於銀州總督,直接受命於朕,朕也給你密奏專權,有事要盡快向朕稟告。另外朕讓駐守天目城的靖逆將軍黃延功的五萬大軍隨你一同前去,若鐵涼真敢進犯,命你收復失地。還有,雪狼關外的二十萬大軍也歸你節制,再加銀州西部其餘各城寨的守軍,大約有三十萬左右大軍。」 葉歆頓時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官位算是天大的恩寵,自己以後便是統領三十萬兵馬的大將,是繼屈復清和蘇方志之後第三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皇上,這個重任恐怕太重了,臣似乎太年輕,而且朝臣們對臣已頗有微辭,只怕……」 「你沒有信心嗎?」 「有,可是……」 明宗哈哈一笑道:「有信心就好,朝中的大臣不是年老體弱就是膽子小了,朕早已有意為朝廷注入新血。之前的蘇劍豪,現在有了你,朕還打算重用幾個年輕人,像柳成風他們都是人材。」 葉歆對於明宗的魄力佩服的五體投地,跪在地上也是百般感慨。 明宗眉頭微蹙,沉聲道:「銀州太大了,是東平州的十倍有餘,更是平安州的十餘倍有餘。那裡地廣人稀,北面又是萬里冰原,無人生存,其中又有沙漠綠洲等奇特地形,實在不易管理啊!而從銀州的州城到雪狼關路途遙遠,即使日夜兼程,最快也要走半個月,以至政令不暢,有時更會誤事。」 葉歆雖不太清楚,但也略知一二,想到自己將在那茫茫原野上生存,不由得既興奮又緊張。 明宗含笑道:「朕一死鐵涼定會進犯,如此一來,我軍雖眾也難以抵擋,所以朕早就有心重新劃分銀州為兩個州,名字朕都想好,天馬草馬至雪狼關就叫做肅州,你此去不單要查明事情的真像,還要為將來鋪路,例如選擇州城,重新劃分府縣等。你要好好幹,朕打算明年就下旨建州,到時候朕還讓你管理肅州,抵抗鐵涼,這一年你要好歷練一下,朕見識過你的文采、武功和韜略,都是十分難得,千萬不要令朕失望啊!」 葉歆連忙跪倒叩頭:「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明宗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異樣的笑容,不經意地道:「將來的肅州之地幅員遼闊,地大物博,人口大約有百萬之眾,再加上三十萬軍隊,單以你的實力足以與鐵涼和清月抗衡,足夠建國了。」 葉歆剛站起來,聽了明宗的話嚇了一跳,撲通又跪倒稟道:「臣萬萬不敢有不臣之心。」 明宗輕笑:「不必在意,朕只是說笑而已。不過即使你反了,朕也不懼,朕還有兵甲百萬,戰將千員,瞬間即可踏平肅州。」 葉歆驚得渾身冒冷汗,背上涼颼颼的竟然已經全濕。 明宗笑道:「起來吧!不必擔心,你和蘇愛卿都是朕的臂膀,將來新皇登位還要你鼎力輔佐。」 「是,臣定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葉歆此時方才明白,皇上此舉頗有深意,若自己拿到了兵權,便能監視屈復清和蘇方志,萬一新君登位,群雄並起,只要新君一紙詔書,自己便可做擎天保駕之臣,利用大軍幫助新皇登位。即使紛亂四起,新皇也能偏安一隅,而後再做打算。 忽然,他覺得明宗似乎覺得親皇不會順利登位,心中很不明白,為什麼明宗不趁早做好全盤的打算,而要暗中佈局,萬一新皇得到的支援不夠高,即使有大軍相助,也未必能恢復如今的局面,但他不敢多問。 明宗忽然輕輕歎了一聲,眉頭又鎖了起來。 葉歆詫異地看了一眼,叩頭道:「臣告退。」 「去吧!」明宗擺了擺手。 葉歆正轉身離去之後,明宗忽道:「此時銀州路途遙遠,有很多危險,你的家小就留在京城吧!皇后也想經常召孝仁公主說話。」 葉歆知道明宗還是不放心,要留家小在京做人質,心中又是一陣煩惱。 如此一來,便無法將紅緂送回雪狼關,而且留她在京恐怕又有麻煩,但聖諭已下只能答應。 然而明宗還不罷休,微笑著又道:「我也知道你年輕,血氣方剛,孤身在外總要有個照顧。朕原另有安排,既然你買了一個美女,而且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皆能,正是好人選,朕就將她賜給你。」 葉歆大驚,連忙推辭道:「血劍之誓在心,臣不敢做它想。」 明宗笑道:「朕又沒要你娶她,侍女也好,丫鬟也好,隨便你怎麼安排,總之有個女人在身邊總是好一點,否則大漠風沙,倒也滄涼傷人。」 「臣……」 明宗見他又要推辭,搶前堵住他的嘴,正色道:「這是聖命,這個叫紫如的女子必須與你同行,不許抗旨。」 葉歆只好哭喪著臉應了下來,皇上這招實在很毒,明顯是要挑撥離間自己和紅逖的關係,最好使自己和他反目成仇,如此一來便斷了自己投向鐵涼之路。 雖然皇上沒有明言,但依皇上之意,根本就是要自己將紫如收為姬妾。想不到皇上為了朝局竟然連血劍之誓都可以不理,若不是看著血劍之誓的影響太大,只怕皇上還會光明正大的賜給自己為妾。自己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這一點,早知如此,何必做這麼多事情。自己這方面倒不必害怕,畢竟自己與她沒有任何感情糾紛,所以不怕出事,而最難的則是不知如此向紅逖和紫如交待。 但銀州之事又是絕好機會,自己以文官入仕本與兵權無緣,因此千方百計安排龍天行和扎猛進入軍隊,想通過他們掌握兵權,想不到今日皇上竟然突然將三十萬大軍交到自己的手上,這是天賜的良機,此後山高皇帝遠,自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 但如此一來,所有的計劃都要改變,以後不能以京城為主要據點,而是擁兵借勢而上,皇子們都沒兵權,他們也是通過派系中的官員來掌握軍權。而今有了兵權,朝中的人誰也動不了自己,而且還會盡量拉攏,至少在新皇登基以前,不會有人刻意與自己為敵。在皇位繼承的問題上,也有了偌大的影響力。 一喜一憂弄得一向平靜的葉歆也有點不知所措,邊走邊消化著所有的消息。步出宮門卻見自己派系的大臣們以李浩為首,都焦急著站在門口。 丁才眼尖,瞥見葉歆的身影道:「大人出來了。」 眾官員見葉歆安然無事走了出來,這才稍稍放心,但見葉歆滿臉愁容,憂色忡忡,以為葉歆必是被貶,神情也變了許多。有些人開始轉身離去,有的則留在原地猶豫不決。第一個衝到葉歆面前的便是丁才,他也以為葉歆被貶,安慰道:「大人,沒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李浩等人也圍了他們,對他們來說官位已是不低,而他們看重的不只是葉歆,還有蘇家,所以沒有離開,只是神情有些淡然,沒有以前那麼熱情。 葉歆正為如何去見紅逖和紫如而煩惱,聽到丁才的話方才回過神來,看著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怪,他略加思索,便徹底明白,這群人以為自己降了職,聖眷也不如以住,所以都變了。只有丁才沒變,這令他很高興,對於其他人,葉歆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這些牆頭草並不可惡,只要自己有實力,自然會有人來投靠。 但這是個試驗人心的好時機,葉歆依然哭喪著臉,沒有說話,只是歎了口氣。 李浩小聲問道:「葉大人,不會是罷官吧?」 有的人聽到罷官兩字,面色又變得冷漠了一些,有的則考慮是否也要離開。 馬昌皓本站在人群之後,此時忽然轉身離開,正巧葉歆的眼角掃到了他離去的背影,不禁勃然大怒,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殺念從此而起。 丁才見他不說話,勸道:「夫人還在府上等著呢!先回去吧!」 葉歆忽然笑了,歎道:「皇上又升了我的官,嗐,皇恩浩蕩,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報達皇上的知遇之恩!」 眾人聽了都呆了,葉歆不降已是不錯了,竟然還陞官。 李浩久在官場,反應最快,知道葉歆的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是難以動搖的,立即陪著笑臉,恭賀道:「恭喜葉大人高昇,葉大人今日立了大功本就該升,軒丘梁那種小人想動葉大人簡直是癡人說夢話。」其他官員也忙不迭地紛紛道賀。 葉歆笑著一一拱手謝禮。 李浩好奇地問道:「不知道葉大人升了那個部分?」 葉歆微笑道:「西北安撫使兼都察院副都御史。」 「西北安撫使?」李浩聽得一愣,轉頭去看其他人,可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官,都是一臉茫然。 李浩又問道:「葉大人,你是要去都察院嗎?」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是銀州,這個西北安撫使也是三品,是新設的職,過幾天我奉旨去銀州調查鐵涼入侵之事。」 李浩詫異地問道:「鐵涼入侵是兵部的事,讓你一個文官去,這不會有問題吧?」 葉歆若無其事地道:「當然不會是我一個人去,還有靖逆將軍的五萬軍隊。」 眾人這才明白,李浩笑道:「原來是讓大人去做軍師,銀州雖苦,打仗是難得的陞官機會,只要多贏幾場,很快又會高昇。」 葉歆知道眾人不會猜到自己的新職,因而假裝苦惱地對丁才道:「嗐,回去要多翻幾本兵書了,否則到了戰場上嚇忘了可不得了。」 李浩有點不以為然,笑著介面道:「軍中又不只是你一個,多有謀士,打仗叫他們出謀劃策就行。」 葉歆哭喪著臉愁道:「這可不行,我有手上的二三十萬大軍,弄得不好……」 「二……三十萬……大軍!」眾人都嚇呆了,愣愣地盯著葉歆一臉不相信。 第十集 第六章 丁才驚問道:「大人,您說清楚一點,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歆笑道:「沒什麼,只是西北有點亂,皇上命我管理銀州西部事宜,自天馬草原起至銀州一帶,所有的府、縣、城、塞都受我節制,直接聽命於皇上,當然雪狼外的二十萬守軍也歸我調度。」 這次眾官員真的傻了,這個職位行使的權力與總督一樣,而天下的總督之中,只有蘇劍豪一人手握重兵,屈復清雖握大軍卻不是總督,而其他的總督雖說掌握地方的軍政大權,但軍權往往由其他的將軍掌握,葉歆此時便成了第三個邊關大將,而且還這麼年輕,如何能令諸人不驚。 丁才大喜,但沒有聲張。李浩再恭賀,但這次他行了大禮,長身一揖到地,然後笑道:「恭喜大人升任要職,將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以李浩二品官的身份行此大禮本不太合適,但此時誰都知道葉歆手上的一品官的權力,都不在乎了。 其他的官員見李浩都這麼恭敬自然都學著一一行大禮道賀,而且心中開始自鳴得意,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投到了葉歆的門下,從今以後便是葉歆一派的重臣,不比後來之輩,飛黃騰達的機會也會比別人多。有的甚至立即邀請葉歆去府上吃酒。 葉歆知道這群官員都在官場打滾多年,學慣了這一套,並不在意,只是一一拱手道謝。 丁才見葉歆的眉頭微皺,知道他不喜歡這群人的阿諛奉承,於是出言幫他解圍:「大人,夫人等得急,請大人盡快回去。」 葉歆笑著朝諸位官員拱手道:「諸位,公主掛念,我不得不回去。後日我在府中設宴,請各位務必前來喝上一杯。」 李浩笑道:「大人走好,後日一定到。」 丁才駕著馬車,邊走邊問道:「大人,皇上怎麼會突然給了這個職位,太意外了。」 葉歆苦笑道:「我何嘗不是感到意外。」 丁才聽出葉歆的語氣有不高興的意思,奇怪地問道:「大人,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葉歆歎道:「皇上怕我和鐵涼有勾結,硬是把紫如姑娘塞給我為侍女,說好聽是侍女,可誰都知道是皇上賜個美女給我,弄得我裡外不是人,紅逖那裡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交待,還有紫如那裡,實在心煩。」 丁才笑了,道:「大人何必擔心,既然你沒有意思,就把紫如姑娘當成侍女,將來再送一次也就是了。」 「說的容易,可是皇帝要我把妻兒留京,只帶紫如去銀州,就算我們清白,但外人不會有什麼好話,紅逖誤會還能解釋,可他們兩個想成親就難了。」 丁才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葉歆剛進府就碰上了紫如,弄得他十分尷尬,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有點不知所措。 紫如已知道紅逖被俘之事,秀面上染上了淡淡的憂愁,擔心地問道:「紅大哥不會有事吧?」 葉歆點頭道:「應該不會有事。」 紫如稍稍寬容,見葉歆才說了一句話居然滿頭大汗,奇怪地問道:「大人,你是怎麼了,很熱嗎?」 葉歆對著紫如總有一種啞口無言的感覺,但事情她總會知道,又不能不說,猶豫了半天,正色道:「紫如,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不過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我會處理。」 紫如抿嘴嫣然一笑,道:「大人平時說話直爽鎮定,每次都是侃侃而道,怎麼今天變成了鋸了嘴的胡蘆?」 「你跟我來。」葉歆引著紫如來到了書房。 紫如見葉歆神情尷尬欲吐還休,淡淡地道:「大人,是有關紫如的事吧?大人不妨直說,紫如出身低賤,沒有什麼消息接受不了。」 葉歆見她如此,反而有些不意思,吶吶地道:「今天皇上下旨,將你賜給我為侍女。」 紫如的反應卻出乎了葉歆的意外,很自然,只是眉宇間有些幽怨之態,沉吟了半晌方才幽幽地道:「想不到紫如的命還是如此之苦,本以為出了青樓可以自由一些,到今還是一件讓你們男人送來送去的東西。」 葉歆恨不地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事已至此,只好解釋道:「紫如姑娘,你聽我慢慢地說,這其實是皇上的計策,我剛升了西北安撫使要去銀州上任,皇上怕我和鐵涼交往過密,所以將你賜了給我。皇上的用意想利用你來離間我和紅逖的感情,斷了我投靠鐵涼之路,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請姑娘去跟紅大哥解釋清楚。」 紫如歎了口氣,道:「紫如素來自歎命薄,所以一直都隨遇而安,幸好身在青樓之中仍能保清白之身,這是唯一令紫如高興的事。本以為一生都會在青樓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大人的出現令紫如的命運開始改變,大人名動天下,文武全才,又以情癡見稱,紫如被大人贖出是心甘情願,絕無半點怨言。誰知大人將紫如贈與紅逖,紅逖也是青年英才,又是將門之後,而且對紫如一往情深,紫如感他情深,也就甘心做他的女人,可如今又被大人要了回來。」 葉歆道:「若是姑娘不願,葉某就是違背皇命也會放你離去。」 紫如並沒有因葉歆的話而使緊蹙的眉頭稍展,依然幽幽地道:「其實紫如從入青樓的那天起就想通了,此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期望,什麼琴棋書畫,那都紫如聊以自娛的東西,即使大人好心放紫如走,但天下之大,紫如已無處可去,外面儘是色鬼,像大人這般的謙謙君子實在少得可憐,落在他們手上跟身在妓院沒什麼分別。如此還不如留在府中,而且既然是皇命,紫如也不想連累大人,願一生追隨大人,至於是為奴,為婢,還是為……妾,那是大人的事。」說到這裡紫如杏臉腮紅,嬌羞不已。 葉歆連忙擺手道:「姑娘切莫多心,世人都知道葉某對妻子情重,若強納姑娘,葉某既對不起妻子,又對不起朋友,更對不起自己。而且如此一來……」 紫如幽幽一歎道:「算了,大人不必多說,紫如是不潔之人,大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葉歆知道她誤會了,又道:「姑娘出身青樓,但潔身自愛,葉某只有敬意,沒有半點輕視,也沒有半點非份之想。紅逖兄對姑娘深情如海,是姑娘的良配,姑娘切莫想不開。只等救出紅逖兄,葉歆便會想辦法,讓你們成雙成對。」 紫如苦笑一聲道:「大人好意,紫如心領了,只是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就算是紅大哥深情對我,我也不曾想到有名媒正娶的那一天,如今就更不可能了。無論大人如何解釋,我的名份都是大人的侍……女,紅逖是名門之後,想納我為妾,也要考慮這一層,一則會連累大人犯下欺君之罪,二則紅逖會有奪人妻室之嫌,三則牽涉到兩國的關係。除非有一天皇上收回聖命,否則誰想娶我都有殺頭之險。因此紫如現在已經不再奢望什麼了,大人對紫如好,那是紫如的造化,若是不好,只是紫如命苦而已。大人,紫如告退了,什麼時候動身請大人告訴紫如。」說罷裊裊而去。 葉歆頓時愣住了,紫如所說的話使葉歆又添了一層煩惱,紫如的安排很好辦,既然沒感情之事,就以妹之情相待。但難題就在於如何搓和紅逖與她,正如紫如所說,皇上一日不收回聖命,紫如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嫁人,更別說明媒正娶。就算紅逖可不顧一切,但紅家是鐵涼名門,也代表著鐵涼國,若紅家的大公子硬娶別人之妾,惹來的非議必然不小,他能否承受這種壓力還是未知之數。 然而最大的問題卻還不是這個,從紫如的言語中,葉歆察覺到她是因為被紅逖之情而感動,再加上無處可去的窘境,才答應和紅逖在一起,其實內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若是自己強把兩人拉在一起,對紫如是否又公平呢!這也是令葉歆頭痛的問題。 紅緂突然走了進來,噘著嘴,一臉不高興地道:「看你這個樣,一定在想美妾吧!」 葉歆苦笑道:「妹子,別挖苦我了,我正為這事心煩呢!」 紅緂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然白了他一眼,嗔道:「別人都巴不得遇上這種好事,你卻想盡辦法往外推。」 葉歆笑了笑沒有回應,心裡卻道:「一個你就讓我心煩意亂,再來一個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紅緂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捶了他的肩頭一下,嗔道:「你這個沒良心的,連我們母子都能忍心扔到雪狼關去。」 葉歆立即舉起雙手做投降之態道:「妹子,我說不過你,我投降,現在你和熾兒都走不了了,這下滿意了吧?」 紅緂輕哼了一聲,噘著俏嘴怨道:「我留下,你卻走了,還不是一樣,而且還見不到爹。」 葉歆好言安慰道:「妹子,皇上的意思是要我長駐銀州,我遲早是要把你們母子接去,只是現在不行,京城裡有皇上照顧,不會有事。如今我聖眷正隆,誰也不敢動你們,還會來巴結你。」 紅緂靠在葉歆懷中,忽然問道:「柔姐呢?你帶不帶?」 葉歆想了一陣,苦澀地歎道:「京城這幾年都不會是我發展的地方,所以柔兒必須移去銀州,只是那裡路途遙遠,而我又不放心其他人送她們母子去,所以只好暫時放在京裡,等我站穩腳跟再接她們去,若是可能也把你們母子接去。」 紅緂知道丈夫的心中永遠都是把冰柔放在第一位,雖有點吃醋,但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只有默然接受,又問道:「我哥哥呢?不會有事吧?」 葉歆笑道:「放心吧!一定沒事。」 紅緂這才放心下來。 門口突然響了丁才的聲音:「大人,馬老帶著昌皓前來請罪。」 葉歆想起馬昌皓離去的背影就忍不住怒火衝冠,其他人對葉歆來說可有可無,只有這群親信是他重視的對象,主要是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萬一倒戈,自己便會大受牽連,如今馬昌皓見風使舵,日後必生大禍,因而不能不令他大動肝火。 沉吟了一下,他喚道:「丁才,你先進來。」 丁才開門進來問道:「大人有事嗎?」 葉歆卻陷入了沉思,愣愣地望著自己手發呆,丁才不敢打擾,只是看了一眼紅緂,紅緂朝他笑了笑,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丁才這才安心坐下。 過了半晌,葉歆忽然問道:「丁才,馬昌皓的做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說該怎麼處置。」 丁才面有難色,沉吟了半晌,吐出了一個字──「殺」。 葉歆怔了一怔,以丁才的為人不像是會勸人殺人的人,這次卻勸自己殺了馬昌皓,著實令葉歆吃了一驚。 丁才見葉歆看著自己,不禁苦笑了一聲,歎道:「不是我不念舊情,實在是他陷得太深了。他這個人本就不適合官場,做點小買賣還可以,若是做官就缺很多東西。這次他見大人勢敗竟然捨大人而去,可見他的心已被這黑暗的官場給染黑了。然而他知道的東西不少,暴露出去必會惹出一場風波,而此時大人即使出任封疆大吏,若總是被人抓著把柄,日後辦起事就會畏首畏尾,說不定還會因此身敗名裂。」 葉歆聽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歎道:「馬老那裡不好說啊!他幫了不少大忙。我走了之後,京中之事會交給你和馬老,所以以後還有很多事要藉助他,殺了昌皓豈不是連他也要一起殺。」 丁才道:「這就是我猶豫不決的地方,馬老的能力我很敬佩,只是可惜昌皓野心和能力不相配。我的提議只是一種方法,大人必須有個萬全之策,否則昌皓留不得。」 葉歆又考慮了一陣,問道:「他們的神情如何?」 丁才略加思索緩緩地道:「馬老一臉擔憂之色,而昌皓卻是有點不甘心,又有點後悔,還有點不憤,總之很難說得清楚,但在馬老的壓力下,跪在大廳之中等您去。」 葉歆點點頭道:「你去把馬老請到芙蓉軒,備點好酒好菜。」接著轉頭對紅緂道:「妹子抱著熾兒去陪馬老喝幾杯聊一聊,就說我身體不適,睡下了。」 紅緂和丁才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葉歆的用意。 葉歆淡淡地道:「我也不想殺人,把馬老請開是給昌皓機會自己做選擇,今天我不會見他,若是他心甘情願跪上一夜,說明他真有悔意,我可不計前事,若是他闖來找我,我也不會殺他,不過不能留他在官場,我會把他送出京城。」 丁才問道:「若是他忍受不了跑了呢?」 葉歆森然冷笑道:「他就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丁才和紅緂明白了葉歆的意思,對視一眼,歎息著走了出去。 葉歆確實累了,今天的遭遇就像是身處大海之中隨著波浪時高時低,驚心動魄。回想起來百感交集,若不是立了大功,又有點運氣,只怕勢敗就在今日,又怎能如此輕鬆地坐在此處籌劃著將來的大計。 「老弟,恭喜啊!」 葉歆頭都沒抬,笑著應道:「上師,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趙玄華聯合八皇子的叛亂之計不成,恐怕下次又要大費周章了。」 朱雀上師沒有理會他的說話,走到葉歆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直接了當地問道:「外面的消息說你要去西北掌兵,可是事實?」 葉歆點頭笑道:「不錯,也算是大幸了。」 朱雀上師卻沒有一絲喜色,而是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葉歆見他這般模樣十分詫異,含笑問道:「上師為何一臉愁容,難道遇上什麼難題嗎?」 朱雀上師反問道:「此次高昇,又掌重兵,你很高興吧?」 葉歆見朱雀上師神態古怪,疑惑地道:「我以文官出身,能到今天算是大幸了,難道有問題嗎?」 朱雀上師歎了口氣道:「話雖不錯,但你此次上任危機重重,一不心便會弄得身敗名裂,甚至客死異鄉。」 葉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急聲問道:「此話怎講?」 朱雀上師微笑道:「老弟不必驚慌,我今日來就是特地將銀州的情況告訴你,希望你早有準備。」 葉歆一揖到地,謙恭地道:「我對銀州之事只知一二,未能全覽其中奧妙,還望上師多多賜教。」 第十集 第七章 朱雀上師背著手在書房踱了幾步,侃侃而道:「這銀州不比其他地方,面積太大,地廣人稀,向來不好治理,現任銀州總督不算是個蠢材,卻也只能控制銀州東部大約四分之一的地區。」 葉歆頗感興趣,問道:「這是何故?」 朱雀上師笑了笑,走到桌上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用手指沾著茶水畫了一幅地圖,然後指著地圖道:「銀州太大,地形複雜,一個人想管這麼大個地方實在是鞭長莫及,就連皇上也未必完全掌握銀州的大片疆土。」 葉歆也走到桌旁細細看了一下,點頭道:「難怪皇上讓我節制銀州自天馬草原以西之地,原來一直都沒有人能制衡此處,想來此去也是困難重重,還望上師仔細講給我聽。」 「好,先從地形說起。銀州的面積之大不可想像,可以分為東,中,西,北四個部分,北部最大,但全是冰原,沒有人煙。東部是草原和平原夾雜的地區,又臨海,還有眾多的河流湖泊,所以經濟十分發達,也頗為富庶,而銀州的州城就在東部的呼蘭河和鞍子河交匯之處,距海也不遠,是銀州最大的城市,這一區是銀州總督勢力範圍。」 葉歆順著他的手指略略盤算了一下,道:「如此說來,銀州的重心在於東部,我守西部的確有些困難。」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含笑道:「不必著急,聽我慢慢道來。」說著手又指向地圖的中腹道:「中部全是大草原,也有幾片山地,牛羊成群,萬馬奔騰,也是個好地方,人們大都是遊牧為生,生活不錯,所以算是安居樂業。這一區,銀州總督的勢力佔五成,控制著幾座特意興建的城池,當然也控制了部分軍隊,其餘的則是由城主和族長控制。這一區雖有馬賊出沒,但情況並不嚴重,因為這裡不歸你管,我就不多說了。」 葉歆的臉色也漸凝重起來,插嘴道:「如此說西部便是問題所在?」 「正是,銀州西部也可分為三個部分來細看,西側自雪狼關向東,有一片大草原,那是因為有幾條河流發源於那裡的蒼雲山脈,山上的雪水融化匯成了河流,其中最大的一條就叫懸河,懸河自西北向東南流,在雪狼關外的草原折往正東,而後一直向東,直到天馬草原。由於水源充足,所以那一帶有不少人居住,後來大軍駐紮又帶了不少家眷去,城也漸漸大了起來,這一帶不設府縣,只設城守,以城為單位劃分區域,為的是戰時的方便。」 葉歆插嘴道:「十萬大軍防線想必就在此處。」 「正是,天龍的第一道防線就在那裡,呈半月形將雪狼關圍住,但並不是連成一線,而是分成三部,正東有四萬人,以青石城為中心,由昭武將軍張信之鎮守;東北方有三萬人,以蒼木城為中心,由明安將軍唐鼎生鎮守;東南也有三萬人,以陽安城為中心,由雲麾將軍端木青雲鎮守,這三城距離雪狼關只有十五里,只要雪狼關有任何動靜,這三城便以煙火為號,相互呼應。其他還有些小城和村鎮我就不詳說了。」 「您接著說。」 「中間是一個奇特的區域,南北兩方各有一片廣大的沙漠,茫茫千里,只有黃沙,不見人跡,十分荒涼,而兩個沙漠的中間被懸河穿過,所有形成了一條綠色的走廊,是東西方的交通要道。懸河走廊之中也有數個城鎮,這裡設了四府十三縣,最接近雪狼關的便是懸河府,從西往東依次是懸河府、大昌府、安陵府和平城府。懸河府最大,其中的府城懸河有駐軍五萬,守在走廊的入口,領兵的是懸河將軍高虎。」 葉歆問道:「這麼說只要抓住這條走廊就可掌握中部?」 朱雀上師輕笑道:「不然,這兩個沙漠並非全無人煙,其中有大大小小的綠洲,形成了一條細長而曲折的沙漠通道,南部沙漠最大的一處綠州便叫鬼方,神武將軍劉翎領著二萬五千人駐守在那裡。北部沙漠則有個叫丹絡的軍塞,有二萬五千人,由聖武將軍姚跋鎮守。」 葉歆見朱雀上師提起這兩個地方時神情有些異常,心知這兩個地方必是問題所在,但他沒有急著追問,而是凝心傾聽。 「最東部是天馬草原,有八府三十七縣,算是你的轄區內最舒服的地方,最大的城是臥牛城。這些便是大概的地形。」 葉歆越聽越投入,這是無比珍貴的資料,他很慶幸自己能有朱雀上師這麼一個位高人相助,所以專心致志地記憶著每一個細節。 朱雀上師問道:「從我方纔所說,你應察覺到了什麼吧?」 葉歆細細想了想,猶豫道:「你是不是指銀州西部軍權分散,由六名將軍率領,而不是像昌州和順州那樣,由一名大將統領全軍。」 朱雀上師點頭笑道:「不錯,這正是重點,想必不少人都會奇怪為什麼銀州沒有一個大將總領所有兵馬?其實數十年前也曾有過,你若翻查兵部案卷,一定可以查到八十五年前,銀州發生了一場騷亂,幾位將軍火拚,使當時鎮守銀州西部的鎮北大將軍白泰被殺,士兵死傷近十萬人,差一點引起大暴動,幸好及時安撫才得以緩和,但那場騷亂之後,朝廷再也沒有設置大將,而是由諸將分擔防務。」 葉歆也曾讀過這類書,經朱雀上師一提立即想了起來,不禁眉頭深鎖,擔憂地道:「我記起來了,書上說是部分將軍不滿待遇的差別太大,與其他將軍產生了磨擦,由於白泰處理不當引起將士不滿,因而產生嘩變。若現在也出現這樣的事的確不易處理。」 朱雀上師搖頭道:「豈止不易處理,簡直是天大的問題,銀州總督到任多年卻連碰都不敢碰,可見一斑。」 葉歆奇怪地問道:「這又是為何?朝廷似乎沒有這類的傳言。」 朱雀上師微微一笑,略帶傲氣的道:「不錯,朝中知道的人很少,就算是知道也不願意說,大概只有皇帝和少數老臣清楚。這事要從百年前的五雄爭霸說起,當時的銀州是銀雪帝國的勢力範圍,他們的馬軍出了名的勇猛,可惜指揮不當,被放在銀州西側,也就是懸河以西一帶,阻擋同樣勇猛的涼州鐵騎,卻被天龍朝用詭計攻破了首都,皇帝被殺,因此銀雪帝國才土崩瓦解。但當時銀州西部並未平定,馬軍仍在,天龍還要與其他國家打仗,面對這些殘餘的騎兵感到頭疼,所以派人去招安。結果遊說成功,但答應了兩個條件,一是要讓子孫永鎮鬼方和丹絡,二是這兩個地都不需交稅,當年談判的人只以為那些地方是沙漠中的綠洲以後沒有什麼用,所以就答應了,結果劉家和姚家便成了世襲的鎮守使,永鎮丹絡和鬼方。而他們也確實真心歸附天龍,鐵涼的幾次反攻都是被他們給打退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 朱雀上師笑道:「自然是有問題,當時兵荒馬亂,誰也沒有想過為什麼劉家和姚家會提出這個要求,但事後大家都清楚,這兩塊地方為劉家和姚家帶來了巨大的財富。」 「財富?」 「是,鬼方的附近有幾處玉礦,那裡的白玉晶瑩通透,光潤清涼,是天下玉石中的極品,皇宮中所用的玉器大部分都是來自那裡。」 葉歆點了點頭,他雖然對錢財沒有什麼興趣,但也知道財動人心,有這麼一塊生財的寶地自然會被外人覬覦。 「鬼方除了有玉,還有鐵礦和銅礦。而丹絡更是了得,有金礦和銀礦數座,還有其他礦藏,因此劉家和姚家富可敵國,因此這鬼方和丹絡雖是沙漠小城,但其繁華程度可比美京城,物價更是京城的五倍,吸引了無數的商人前去經商。」 葉歆漸漸明白了其中奧妙,笑問道:「是不是有人對這些財富起了覬覦之心?」 「正是,當年的白泰就是為了要吞下這兩塊寶地,先是威逼,而後又動用了大軍,卻被劉家和姚家利用沙漠的地形優勢打得大敗。而這件事劉家和姚家又都佔了理,所以朝廷無法追究,還被迫申斥已戰死的白泰。自那時起,朝廷便清楚地瞭解到只要設了大將軍一職,便還會有人對這筆巨富動心,所以不設大將軍一職。皇上雖然想收回兩地充實國庫,但礙於條文已寫在律法之中,又是祖先所定,不敢擅改,只好看著劉姚兩家成為天下的兩大巨富。」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皇上派自己去節制劉姚,分明是給自己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這群人既不能動,又要制約他們,難度可想而知。 「這兩家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又榮辱與共,相互呼應,連皇上也忌憚他們,若是逼得他們造反問題就大了,一是他們身處沙漠之中,有強大的馬軍和駱駝軍,還有速度極快的潛行部隊,稱為沙漠銀鼠,大約各有一千人,聽說都會鑽地術,在沙堆中來去無蹤,防不勝防,因此就算有十萬大軍,在那茫茫沙漠也未必能拿下這兩家。」 葉歆十分贊同,不禁歎道:「沙漠行軍確實不同一般打仗,看來我要多學一學,說不定哪天就要與這兩家打上一仗。」 朱雀上師語重心長地又道:「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這個位子不好坐啊!其實問題還不只於此。你想想,你現在才三品,而你的手上卻有七個官拜一品的將軍,雖然有皇上的旨意授權你節制他們,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們隨時都可以不聽皇上的旨意,或者是慢慢陪你玩,你一個無兵無將的統師,又能做得了什麼呢?到時候還是要仰人鼻息,甚至被他們呼來喝去,只怕連吃住都要求著他們。」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歎道:「這倒是個大問題,不收服他們,我就永遠出不來了,更別談什麼大事。」 「正是,那些將軍根本就是土皇帝,而守雪狼關的三位將軍清楚劉姚兩家的利潤之大,所以想分一杯羹,卻被兩家拒絕,於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好。還有一個消息,說是銀州西部的部分馬賊就是那三個將軍私養的,為的是攻擊劉姚兩家的運輸隊。劉姚兩家自然不甘心,也派了護衛隊,還用重金聘請高手。但這兩家是世襲更替,而雪狼關前的將軍卻是輪換制,因此沒有人能從劉姚兩家的手中奪得分毫利益,但那種對抗的局面卻一直維持著。」 「我去了恐怕也無法動他們分毫,想做到地方安定倒也不難,若想控制那裡就是天大的難題。」 「這就要看你的智慧和手腕是否能將他們收為部下,而且要令他們忠心耿耿,天下大事本就在於『用人』這兩個字上,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有用人之能,便能成大事。你上任最重要的事便是要收服他們,否則你永遠都無法在那裡站得穩。不過天馬草原一帶你應能控制,加上靖逆將軍的五萬大軍,也許實能壓一壓其他人。」 葉歆背著手在屋內踱步,忽然緊握拳頭,喃喃地道:「事情果然複雜,唯今之計只有緊緊地抓住那五萬軍隊作為站穩腳跟的基礎,以天馬草原為大本營,然後再一個個收服那六個將軍。」 「不錯,靖逆將軍的五萬人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根本,但這支軍隊是靖逆將軍的部下,你沒有直接的控制權,所以你要想方設法盡快處理這個問題。靖逆將軍黃延功此人才幹不錯,只是不太好控制。」 「黃延功……」葉歆仔細地在腦中搜尋此人的資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問道:「上師,此人有何特別之處?」 朱雀上師道:「此人領軍打仗有點辦法,也曾在銀州出任軍職,多次與馬賊交鋒,勝多敗少,算是難得。但此人有兩個嗜好,一是好殺,當年遇上馬賊從不留俘虜,每次都殺光,而且以此為樂,後來調了職,聽說每天要殺十幾頭牛,因此外號叫『黃屠夫』。」 葉歆忍不住譏笑道:「居然還有這種人,欽城的百姓恐怕天天都有牛肉吃了。」 朱雀上師也笑了起來,道:「不錯,欽城沒有屠房,所有牲畜都由他來屠宰。」 「這個嗜好恐怕我也無能為力,第二個嗜好是什麼?」 「好色。」 葉歆皺了皺眉,轉頭凝視著朱雀上師,道:「這可不好辦,難道我要送個美女給他?」 朱雀上師道:「若是能用美人計自然是最好,聽說你新買了一個絕色……」 葉歆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斷言道:「不行,做大事雖不計小節,不計手段,但用一名女子的清白去換取利益是小人行徑,這等卑劣之事我做不出。」還有一層意思他沒有說出來,皇上的口諭已下,就算肯也不能做,其中還夾了紅逖在內,問題就更複雜了。而且葉歆本身就極不喜歡好色之徒,所以斷然拒絕了朱雀上師的提議。 朱雀上師笑道:「老弟不必在意,我只是說而已,以老弟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想出一個好辦法。這我就不再說了,除這一點你還要面對很多問題,例如馬賊。」 「馬賊?」對這個名字,葉歆很感興趣,不是在於馬賊為罪,而是在馬賊既然被朱雀上師點出為重要問題,可見銀州馬賊之厲害。 「草原上的馬賊多如牛毛,有大有小,大則數千人,小則數十人,出入無蹤,甚至沒有固定的據點,吃睡都在馬背上,很難對付。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為當年銀雪帝國滅亡,部份軍隊不肯投降,於是就做了馬賊。當然也有新出現的馬賊群,這些大大小小的馬賊團伙四處擾民,尤其是懸河走廊的兩側出口,那裡是商人的必經之路,由於鬼方和丹絡的存在吸引了大量的商人,所以馬賊也越來越多,就算是駐軍也未必敢輕易惹上馬賊。但這也是機會,你若是有能力收服馬賊,那你的麾下將至少能增添十萬精兵,而且是私兵。在草原上,除了鐵涼的騎兵外,其他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所以在收服其他將軍前先收服了部分馬賊,將對你日後有絕大的好處。」 葉歆的腦中頓時勾畫出未來的藍圖,先是靖逆將軍,而後是天馬草原,再下去是馬賊,最後才是那六名將軍。 朱雀上師卻道:「就算你有能力收服這七大將軍,也未必能如願地鎮守那裡。」 葉歆隨即明白,點頭贊同道:「不錯,這個數十年的積患若被我消解了,皇上固然高興,但那裡如此富裕,可做養兵之資,若有人掌握了那一片,恐怕比鐵涼和清月更令皇上擔心。到時候皇上一定會將我調回京城,也許會給個大學士的虛銜作為補償。」 「這就要看你怎麼想,若想安穩地做個大臣,自然容易,不過這是將來的事,你首先要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否則一切都是空話。依我看,你不必忙著收服那六位將軍,花五年時間安頓好天馬草原,收編馬賊,壯大實力,而後再花五年時間慢慢吞下其餘地區,十年大計當是最穩妥的辦法。」 「十年!」葉歆仰天歎了一聲,心道:「若花十年才收復肅州,豈不是要數十年才能完成自己的計劃,就算自己能等,怎能讓柔兒受困數十年!」 朱雀上師見他一臉擔心,笑道:「你是怕十年太長吧?以你的年齡,十年當是最好的打算,十年後你三十歲,正當而立之年,是成大事的最好時機,那時你有了穩固的基礎和寵大的財力,以你的能力拿取天下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葉歆心道:「你又怎知我的苦處,我一心只想救出柔兒,江山大業只不過是手段其中之一而已,若有其他辦法,我現在就可以放棄一切。」 第十集 第八章 心中雖不以為然,但他嘴上卻道:「皇上的大限就在這兩年,恐怕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準備,我的打算是先拿下靖逆將軍的五萬人,然後一邊在天馬草原扎根,一邊收服馬賊。若是順利,一年當可有小成,而雪狼關前的那三位將軍我不會理會,只把目標放在懸河、鬼方和丹絡三城。懸河是東西要道,而且有五萬軍隊,不可不理,所以在六將軍之中,我先取高虎,切斷鬼方和丹絡的聯繫。而鬼方和丹絡的財力和兵馬對我有極大的用處,他們這兩處不能硬搶,只能軟硬兼施,這要等我去了銀州才能做打算,希望在皇上駕崩之前拿到主動權,否則新皇登基之時,我無法顧及朝中之事。」 朱雀上師似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讚道:「想不到你比我想的更仔細,這是天時,皇帝天命已絕,若是不早圖大事,只怕機會不復。」 葉歆含笑道:「非也,上師之法穩紮穩打,是長久之計,但朝局動盪,隨時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能迅速掌握主動,就能有時間兼顧朝中局勢的變化,因時制宜,從中取得最大的好處。」 朱雀上師歎道:「看來皇帝的算盤是打錯了,讓你出去根本就是放虎入山林,我要說的都說了,你的機會到了,好好把握吧!」 葉歆再次行了大禮,感激地道:「若不是上師,葉某還蒙在鼓裡。」 「不必謝我,別忘了你說過的話,要讓道術成為國術,這就是我最大的期盼。不過還有一點你要小心,銀州北部雖是冰雪之疆,但神秘詭異,我曾經一探,心中卻有一種無名的懼意,連忙退出。那裡不是你的轄地,若是沒有必要就不要進去,免遭不測。」 「謝上師提醒,我一定銘記於心。我還有一個問題,上師可願回答?」 朱雀上師笑道:「你是想問我那蠢女婿在你的轄區的勢力吧?」 「正是,既然那裡有不少銀雪帝國的餘孽,趙玄華不會不利用他的身份。」 朱雀上師驚歎道:「你居然知道我女婿是銀雪帝國皇族,不簡單,看來我都低估了你的能力。」 葉歆淡淡一笑,心中怨道:「若不是他們表兄弟,自己此時可以一家團聚,逍遙快活,何必在此受這份罪。」 「我女婿的勢力在東部,也就是銀督總督的治下,西部的勢力不大,但大部分資金從西部取來。你要有辦法斷他財路,也許可以不戰而勝,只是他一定不肯就此罷休。」 葉歆把一切資料都暗暗記在心中,然後回想了一遍,覺得沒有錯漏這才放心。 朱雀上師笑道:「好了,我也該走了。」 「上師,我有一個請求,請上師應允。」 「說吧!」 葉歆歎道:「我此去銀州不能帶家小,但不少武林中人對我恨之入骨,我怕有人會對家人不利,請上師代為周全,若是可能請上師就住在府上。」 朱雀上師沉吟了半晌,道:「這事不難,只是我不會留京太久,只怕將來無法顧及。」 葉歆盤算了一下,道:「這樣吧!上師只要留半年,過後我自有安排。」 「好吧!反正我也沒事幹,你這裡清靜,索性把你兒子送給我做徒弟算了。」 「若是上師不嫌棄就這麼定了,只是熾兒年紀還小,恐怕學不了道術。」 「老弟,這你就不如我了,就是年紀小我才要幫他練三昧真火,大了反而困難,你放心,我不會害你兒子。」 葉歆笑道:「夫人在家,你和她說吧!熾兒能有你這麼好的師父也算是造化,不過你日後可別後悔啊!」 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遁身而去。 葉歆信步走出了書房,在庭院中漫步,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自己將來的安排。朱雀上師的一番話使他明白銀州之行將會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雖然有諸多問題要解決,但只要解決這些問題,無論軍力、財力都能稱霸一方,離自己的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 眼前最大的難關就是時間,要趕在皇帝死前做好一切安排,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明宗的神態,葉歆不由苦笑連連,心道:「不愧是做了幾十年的皇帝,老謀深算。雖說是提升自己,但也是歷練自己,一舉數得,實在是陰險,若自己無能也許就死在銀州或者屈屈不得志而在銀州終老。」 不過這個機會對葉歆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還是很高興。 「草原、沙漠、冰原,那裡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看著窗外的庭院,葉歆的腦中幻想起銀州的風光,不禁暢然,心想若是自己能和妻兒無憂無慮地前往一遊是人生一大快事。 肺部突然隱隱作痛,葉歆捂著胸口皺了皺眉,靠在院中的一棵大樹旁休息,歎道:「看來這個病實在不能拖,銀州的情勢如此複雜,打鬥和戰爭的機會必然不會少,光是征討馬賊就必然會有連場惡戰。現在高明的道術受病體的限制不能施展,將會對計劃有很大的阻礙。可是能怎麼做呢?難道真要找凝姐姐?」 想到凝心,葉歆又是一陣悵然。 「大人!」 一聲呼喚驚動了葉歆,葉歆回頭見一名家丁站在身後,問道:「什麼事?」 「馬大人吵著要見您。」 葉歆冷冷一笑,道:「不必理他,如果過了兩個時辰他仍吵著要見我,再來告訴我。」 「是!」 結果,兩個時辰之後馬昌皓依然在吵,葉歆得到了家丁的稟報,知道馬昌皓衝到芙蓉軒,他這才慢悠悠地走向芙蓉軒。 「馬老,我來晚了,讓您久等實在不好意思。」葉歆一進門就先向馬懷仁招呼以示親密。 見葉歆到來,馬懷仁立即喜形於色,迎了上去道:「公子,您終於來了,昌皓冒犯了您,我特地帶他來陪罪。」一旁的馬昌皓立即又跪了下來。 葉歆瞥了馬昌皓一眼,露出驚訝之色,急聲道:「馬大人,我怎能受此大禮,快起來,你前途無量,說不定以後我要向你請安,你這麼做豈不是折殺我。」 馬懷仁聞言大驚,知道葉歆震怒已極才會出言譏諷,撲通一下也跪倒在地哀求道:「公子,昌皓不識時務,請您大人大量,饒了他這一次,要殺要剮,老朽受了。」 葉歆給了紅緂一個眼色,紅緂心領神會,立即上前扶起馬懷仁婉言安慰道:「馬老,你這是何必,你是夫君的良助,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敬你都來不及,怎會要殺要剮,夫君只不過是見昌皓的行為有失檢點,所以就說了幾句。若是他說錯了,我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說著向馬懷仁盈盈一福。 馬懷仁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這事的確是昌皓做錯了,該罰,就算公子不罰,老朽也要重重地教訓這個不長眼的畜牲。」 丁才勸道:「大人,既然馬老親自來求情,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葉歆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碗淡淡地道:「昌皓的前途無量,我這個小池子養不下大魚,還是讓他另謀高就吧!」 馬昌皓拜倒在地連連叩頭,哀求道:「昌皓有眼無珠,不知進退,請公子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葉歆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歎道:「今日我不過是被皇上訓斥了幾句,你就棄我而去,過幾天若是皇上將我打入天牢,你豈不是要落井下石,踩上幾腳?!」 馬昌皓嚇得一哆嗦,立時仰頭叫道:「昌皓誓死效忠公子,絕不敢有異心。」 紅緂白了葉歆一眼道:「夫君,馬老幫了這麼多忙,你怎麼不看馬老的面子,這事我作主,大家喝杯酒,就這麼算了。」 馬懷仁心裡明白,兒子的作法就算是自己遇上也會勃然大怒,若不能安葉歆的心,往後就不可能安然無事,唯今之計只能讓兒子辭官,於是一咬牙道:「公子,昌皓明日就遞上辭呈,以後去平安州幫東主打理買賣。」 「爹!」馬昌皓嚇了一跳,他這段時間廣結人緣,好不容易才結識了不少官員,此時辭官將會前功盡棄,心中十分不願,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葉歆聞言冷笑了一聲道:「馬老,看來昌皓還是想作官,你何必逼他辭官,就讓他選擇自己的路豈不更好。」 馬懷仁連忙陪笑道:「昌皓不是當官的材料,還是經商適合他,您事忙,他在官場反而打攪了您做事。」 葉歆一臉為難地道:「好吧!既然馬老堅持,我也無話可說,這樣吧!魏劭那裡缺人手,還是去那裡較好,將來等我在銀州安定了下來,再考慮讓昌皓去銀州。」 馬昌皓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一定要逼著自己辭官,一臉的不憤,默然低頭生著悶氣,但葉歆話已出口,只好不情願地應了。 馬懷仁是千恩萬謝,又是作揖,又是敬茶。 葉歆見他如此惶恐有些不安,微笑道:「我走以後,京城的事還要仰仗馬老和丁才一同處理。」 馬懷仁拍著胸口道:「老朽一定盡全力幫助公子。」 葉歆擺了擺手道:「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是。」馬懷仁陪了一禮後拉著兒子離去。 出了葉府,馬昌皓立即埋怨了起來,道:「爹,我才做了幾個月的官,這個時候辭了,豈不是太可惜?我已經叩頭請罪了,何必多此一舉。」 馬懷仁見了兒子的樣子就生氣,氣憤地道:「你這個孽障,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把你送去官場,還得了這麼一個好差事,既沒有風險,又有大好前途。可你才做了幾個月官,居然就忍不住了,東跳西竄,呼朋喚友,居然與幾位皇子的人你都拉扯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馬昌皓心中不服,辯道:「我只不過是廣交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這還不是為了給將來留條後路罷了。況且,那些私下裡說的話沒人聽到,暗探不是一直由你掌管嗎?你不說公子也不會知道。」 「我?」馬懷仁氣得一跺腳,歎道:「你別自作聰明,公子豈能只讓我一人管理?況且我總覺得公子私下還有另一系密探,若真是如此,你的事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而今日你居然見公子勢敗就棄他而去,誰能忍受得了,連我都忍不下這口氣。公子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早就一刀宰了你。別以為公子還是以前那麼好脾氣,身在官場,有的時候不狠是無法立足的,公子已經完全明白了做官的要訣,現在的他若要殺你連眼都不會眨一下。而你還不知悔改,今天如果不說辭官離京,你就見不了明天的太陽,而我也會陪你一起掉腦袋。」 馬昌皓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嚇得汗流浹背,小眼睛一轉,見四周無人,小聲勸道:「爹,既然這麼危險,不如咱換個靠山,以咱們的財力,必受重用。」 馬懷仁氣得脖子都紅了,手指顫抖著指著兒子,過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垂頭喪氣地怨道:「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糊塗的兒子。」 馬昌皓不明所以,問道:「爹,我沒說錯,難道他要殺咱們,咱們不跑嗎?」 「糊塗,你不會是想找一個軟弱無力,任你胡作非為的主子吧?這種人根本不值得跟。天下厲害的角色誰不是這樣,就算我們去投其他人,結果還是一樣,公子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在於對自己人很好,聚賢池那些莊子,沒有一個少於十萬兩,公子說送就送,你要做官,公子讓你做官,還給你最好的差使。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投靠誰都不會受到重用。況且我們在這裡是元老,是親信,其他人根本不能比,若是改投其他人,咱們只有這點銀子,不會受到重用,而且一個反叛舊主的人,新主必然不會信任,所以我勸你收回歪心思,全力幫公子做事,日後定有好處,把眼光放長遠一點,別這麼急功近利。你畢竟是自己人,公子在銀州發展,日後一定還用得著你,以後你給我安份點,別再用你那漿糊腦子胡思亂想……」馬懷仁一路上嘮嘮叨叨,說個不停。馬昌皓則低著頭默然不語。 ※※※ 芙蓉軒內,丁才卻在勸道:「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昌皓已入了歧路,恐怕回不來了,您還是防著點。」 葉歆點頭道:「我知道,所以將他放在魏劭那裡,有事用不著我們動手,魏劭會處理。」 「我是怕他四處胡說什麼,問題就大了,若是他的野心大到連馬老都不顧,情況就不妙了!」 葉歆也略有動容,沉吟道:「其實一刀殺了他最輕鬆,但馬老的位置暫時沒有人能替,所以不能動他,只能送他走。好在暫時他還不敢,一則沒有實力,二則沒有聲望,這些日子他與人相交甚密,但大部分都是因為我的原因,明天他辭官之後,一切都會很清楚,只要他離開了京城,說些什麼都沒人相信。你這幾天去看看馬老,再給他點壓力讓他管嚴了。」 紅緂插嘴道:「夫君,不如讓他到銀州去,有你看著,更加安全。」 「還不是時候,銀州不是安樂窩,情況很複雜,我不想再生枝節。外敵易退,內賊難防。」 「不如下毒。」 「我已經下了!」 葉歆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嚇了丁才一大跳,對於葉歆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他著實感到有點毛骨竦然。 葉歆若無其事地輕笑道:「若沒有把握,我怎敢讓他活著出去。」 紅緂和丁才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得歎息了一聲,一年多前的葉歆與今日的葉歆相比實在是相去甚遠,哪一樣更好,他們說不上來,但現在的葉歆更適合在黑暗的官場中生存。 葉歆見了他們的表情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並未點破,笑道:「今日算是大喜之日,也該慶賀一下,丁才,把你兄弟叫來,咱們聊一聊。」 ※※※ 宮中的消息傳的很快,而葉歆一派的官員更是耀武揚威地大肆宣揚,使消息在一日之內傳遍京城。葉歆的新職位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使各派的實力比重打亂了,而葉歆又與蘇劍豪的關係極為密切,這派支援的皇子就會有五十萬大軍作後盾,可以說是穩坐皇位,因此皇子們自然更加關心。此時,諸皇子府中都是人頭淘湧,商議著如何面對朝局的變化。 第十集 第九章 榮親王府 大皇子卻因為軒丘梁的舉動而在大發雷霆,劈頭蓋臉地指著軒丘梁大罵。 「軒丘梁,下次再幹出這種蠢事我就不顧情面。這下可好,把葉歆推上了高台,封疆大吏,手握三十萬大軍,是我們最需要的人,你偏偏盯著不放,居然還在朝堂之上誣陷他叛國。」 軒丘聿雖然覺得老臉過不去,但兒子幹出了蠢事,只能幫著斥道:「還不向王爺陪罪。」 大皇子面色極為難看,對著軒丘梁有點不耐煩,但看在軒丘聿的面子上忍了下來,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坐回去吧!以後早朝你就不必上,我看你還是調到大僕寺任職算,那裡清閒也適合你。」 軒丘梁只好怏怏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嘴裡依然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軒丘聿瞪了兒子一眼,轉身對大皇子說道:「王爺,皇上平白無故弄個西北安撫使,恐怕其中頗有深意,不能只看表面。」 大皇子輕哼了一聲道:「我知道,數十年來都沒有這個職位,現在這位子應該是對葉歆特別安排的,也許老爺子嫌蘇家和屈家不夠忠誠,所以用葉歆制衡他們。」 軒丘聿歎道:「這小子今天也太威風了,賽場上先擋了刺客的必殺一擊,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城,還帶了大軍回來,就像是作夢一樣。當百官對八皇子之事束手無策,他只說了幾句話就解決了問題,光是這一天的功勞就頂咱們做十年。難怪皇上會器重他。」 大皇子沉吟道:「今天的一切就像是為他專門安排的,這小子的應變能力確實很強。」 「王爺,卑職覺得大家看得太重了,西北安撫使一職不是那麼好坐,卑職覺得既是賞又是罰,並不是大家所說的殊榮。」 這一番言論引起大臣們都回頭去看,只見門邊坐著一名官員,卻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發須全白,滿臉的皺紋,看他官服的只有六品。這次榮親王派的所有官員都到了,連一些平時不常出現的小官也來,所以像他這種老頭也來了,但認識此人的不多。 軒丘聿是吏部尚書,幾乎認識所有的官員,打量了這位老人多時,方才想起此人,問道:「這位可是現任太常寺丞的田奮田大人?」 田奮起身行禮道:「正是下官。」 大皇子掃了他幾眼,問道:「你方纔那話是什麼意思?」 田奮躬身稟道:「稟王爺,下官年輕時曾任白原縣知縣,白原縣就在懸河走廊,地屬平城府,所以下官對那裡略知一二。那裡馬賊橫行,將帥自立,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官員多是當地人,像下官這樣的外地官員不多,而升任高職也不多。據下官所知,那裡不太好管,當年的大將軍白泰更因處理不好而被殺,所以下官覺得葉歆此去並非一帆風順,也許他反而會被人所制,所以不必擔心。」 京中的銀州人不多,官員就更少,其他人大都不知道銀州的事,聽了田奮的話都感到十分新奇,相互交頭結耳地交談起來。大皇子頗感意外,神色也變得輕鬆了許多,追問道:「依你所言,葉歆此去是凶多吉少?」 田奮憨笑道:「下官不敢亂猜,不過問題確實不少,葉大人若有才幹,也許能治好那一方土地,不過,朝廷幾十年都沒有什麼大動作,這次忽然派人去,也許另有用意。」 軒丘聿道:「王爺,若田奮所言是實,則皇上此舉的意義就大不一樣,也許是明獎暗懲。」 大皇子低著頭沉量了片刻,搖頭道:「不對,若是老爺子要懲處葉歆不必大費周章,只要一道旨意便可。如今不但升他的官,而且還給了他五萬人,也許是老爺子真想治理那一帶,畢竟那裡是邊陲之地,鐵涼國遲早會從那裡進攻,派葉歆一是可以練歷他的才能,二是使他避開朝中的是非,三是穩固邊疆。老爺子一旦去了,鐵涼不會坐視,我若是登位,也要面對鐵涼入侵的問題,所以葉歆此去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讓葉歆倒向其他皇子,從今天的表現看來,他的心不在三皇子那裡,而其他皇子的實力又不足,所以我這裡應該對他最有吸引力,可惜軒丘梁壞事。」 說到此處,他又瞪了軒丘梁一眼,像是在說「都是你小子壞事。」 軒丘梁只能傻傻地笑了笑。 大皇子不再理他又道:「既然他在銀州有困難,我們何不幫他一把,這樣既可示好,又可為將來做打算,就算他不直接加入,但賣了人情給他,日後有事相求他也不好推拖。就算我們失敗了也還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王爺之言大有道理。」 大皇子得意地笑了。 而三皇子的府中卻是另一番景象,三皇子白天被葉歆壞他的事,正一肚子怒火,當著眾人的面拍桌子大罵葉歆攪了他的好事。 次日葉歆接到密報,立時感覺到兩個皇子的差異。從氣度上可見高下,大皇子雖是冷面心狠,手段毒辣,但氣度宏大,有容人之量,識人之能。而三皇子雖表面和眉善目,才氣過人,但內裡度量狹窄,不能容人。 葉歆看完了密報對身邊的丁氏兄弟道:「看來人果然不可貌像,平時見大皇子面色陰沉,做事毒辣,總是無法給人好感,但比起三皇子更有皇者的氣度,至少不會亂發脾氣,像夜寒這類的人才他都留不住,還談什麼大事。」 「可軒丘梁這類小人不是依然在大皇子的帳下嗎?」 「這才是我欣賞他的地方,像軒丘梁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連我都想殺了他,何況是大皇子。但軒丘梁的父親軒丘尚書是幾十年的老臣,在朝中的門生故吏多如牛毛,聲望極高,若不是他,大皇子恐怕拉攏不了多少人。因此大皇子才百般忍耐,為的就是軒丘聿。」 「如此說來,大人的氣度更好,軒丘梁如此陷害大人,大人竟沒有讓人教訓他。」 說到軒丘梁,葉歆眼中又閃出懾人的寒光,他一想起了落英門的弟子,還有那些被軒丘梁逼害的人,心裡就十分不舒服,但這只是一瞬間,隨後又笑著道:「並非我大量,只是殺了他對我沒有好處,最多只能出口惡氣,而且這個小人的存在對我有利。」 「有利?」丁氏兄弟怔怔地看著葉歆,一面茫然,容忍一個小人雖是肚量,但若說有利卻有些奇特。 葉歆見了他們驚奇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來,解釋道:「不錯,昨日朝堂之上,我公然為紅逖說情,難免有人懷疑我私通鐵涼,若讓御史彈劾我,問題就大了,皇上即使不信也不得不查,我不但不可能陞官,說不定還要被打入天牢等候審訊,再加上其他官員一沉百踩,落井下石,也許我就從此不得翻身了。但軒丘梁搶先告我,情況就完全變了,他的言辭根本不堪一擊,反被我利用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如此一來,百官心中的懷疑就會消除了一大半,而且有了軒丘梁失敗的教訓,言官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敢輕易的彈劾我,所以我還真要感激他為我解除了一個大麻煩,日後也許還有用到他的地方。」 丁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忍不住一起躬身一揖,讚歎道:「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葉歆輕輕一笑,輕歎一聲,自嘲道:「我這是陰謀詭計,上不得大場面。」 丁才笑道:「官場之中沒什麼黑白,只要對百姓無愧也就夠了,至於那些官員,誰不是終日想著擠掉上司,壓逼下屬,大人算是官場中的君子,不必自責。」 葉歆微微點頭。 丁旭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問道:「按大人的說法,大人是否傾向於大皇子?」 葉歆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最傾向皇上的人選,至於是誰,暫時還不能下定論,但若要我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選一個,自然會選大皇子。三皇子此人外寬內緊,他若當了皇上,第一便是要殺光自己的兄弟,第二便是我們這些曾經與他對敵的大臣,或殺或貶,都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任何皇子都可以做皇帝,唯獨此人不可。」 丁旭問道:「若真是他,大人又如何?」 葉歆冷冷地道:「只能聯合其他皇子推翻他,否則必死無疑。」 丁才看了看四周,見只有自己兄弟在側,小聲試探道:「大人真的沒有想過自己做皇帝?」 葉歆呆了呆,隨後笑道:「我的事你清楚,隨時都能放下一切歸隱山林,當皇上未必是件稱心如意的事。當今皇上如此英明,卻連病了也要撐著上朝,我實在有點同情他,況且有的些事並不是有能力就能解決,身不由己的事無日無之。」說著想起了冰柔,不禁歎息了起來。 丁才明白了,也隨著歎息起來。 丁旭不明所以,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都變得愁眉苦臉?」 丁才瞪了弟弟一眼,丁旭嚇了一跳,知道自己的話太多了,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連忙閉口不言。 丁才又問道:「大人,恕我大膽再問一句,既然大人意卻挾天子以令諸侯,必然心中已有定案,請問大人,諸皇子中大人會選哪一位?」 葉歆猶豫了很久,又謹慎地看了看丁氏兄弟,道:「此事我曾細細思量過,是有一個最有利的人選,你們是我的心腹,我本應直說,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困難不小,所以仍不能下定論,更不能張揚,等我們在銀州站穩了腳我再告訴你們。」 丁才察覺葉歆眼中故意流露出來的狡黠之色,心中頗為詫異,按葉歆如今的地位,可以選擇的對象固然很多,但若不早做打算,將來恐怕錯過了機會。然而從葉歆的神態來看,他心中之人,似乎會出人意表,但葉歆不肯明說,只能從他的話中揣磨他的心意。 葉歆笑道:「不談這個,去銀州的人選我都安排好了,丁旭你跟我去。」 丁旭聞言大喜,笑道:「太好了,京裡人太多,我還真想去看看草原風光,享受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 「只怕你看厭了。」葉歆打趣了一句,然後轉頭對丁才道:「丁才,京裡的事以後就交給你了。」 丁才有點不樂意,道:「大人,還是讓我跟去吧!」 葉歆微笑道:「我有重任要交給你,早上我入宮見皇上,推舉你為新任少詹事,皇上答應了。」 「我?」丁才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這怎麼可能?我連九品都不是,怎能一下出任四品官?」 葉歆道:「你坐這個位子也就等於我坐,我本打算試探一下皇上,所以推薦了你,想知道他讓我去銀州的本意是什麼,可皇上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其實你擔任這個職位也就等於是我的代表。詹事府的事情不多,我走了以後相信沒有什麼人會留意你,最多也只會把你當成我在京城的眼線。」 丁才見葉歆堅持只好勉強答應下來 葉歆突然笑了笑又道:「今天突然聽到了一個新名詞──『葉派』,有點詫異,但仔細一想倒也不錯,這說明官員們覺得我會從蘇家獨立出來,並有能與之抗衡的實力,也許這樣會吸引更多的官員倒向我們。不過,在京城的你要小心,尤其是官員之間的交往。」 「是,公子放心吧!」 葉歆思考了一下,又道:「既然大皇子要幫我,自然是最好,我也該做點什麼向他示好。聽說過幾日是軒丘尚書夫人的六十大壽,丁旭,你立即準備上好禮品,晚上送到軒丘老尚書的府上,什麼也不要說,放下就走。」 「是,我立即去辦。但大人為何不親自拜訪?」 「送禮賀壽本是官場禮節,並無大礙,但親自去就太張揚,惹人說閒話。」 丁才笑道:「大人這一份賀雖輕,但恐怕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亂就讓他亂,昨天軒丘梁在朝堂上陷害,今日我卻去送禮,百官只會讚我肚量大。蘇劍豪就快回來了,他應該會查到不少東西,三皇子必會受到牽連,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棄卒保帥。如此一來,他會沒事,但他手下卻不能不對他產生懼意和離心,然後我讓人再向外透漏一點,三皇子的聲譽必會大跌,這樣他和大皇子之間的差距就縮小了,勢均力敵,這樣才對我有好處。」 「大人深謀遠慮,我等不勝欽服。」丁氏兄弟打心眼裡佩服葉歆的智慧,慶幸自己跟了名主。 ※※※ 收到葉歆壽禮,軒丘聿大為詫異,但也萬分高興,連忙稟告了大皇子。大皇子雖然很高興,但也有些憂心。 「王爺,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不錯,只是我有點擔心,他突然這麼做必是聽到我昨夜所說的話,他的消息如此靈通,我的府上或者門客中只怕有他的臥底。」 軒丘聿倒吸了一口涼氣,歎道:「王爺說的對,看來他的確安插了眼線。」 大皇子輕笑道:「我們的探子在他的府上什麼也探不到,他的探子卻掌握了我們的動靜,高下立辨。他可真是個人才,連密探也訓練的如此厲害,若不拉攏他實在不好對付。」 軒丘聿擔憂地道:「他如此神通廣大,可不是件好事,萬一他擁兵自立,甚至在銀州稱帝,事情就鬧大了。」 大皇子陰陰一笑,道:「現在他還不敢,而且造反這種事不是三兩年就能成功,士兵將領都不會如此輕易地隨他造反,只要老爺子一死,而我又登上帝,我隨時可以調他入京,甚至殺了他。但現在卻是需要他這種人才,他既然示好,我們就幫他一把。」 「王爺英明,可銀州那裡我們的人插不進去,總督是三爺的人,西邊又像是小國林立,想幫也幫不了他。」 「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 二日後,葉歆也正式接到吏部調任的文書和聖旨,命他五日內起程。消息傳出,官員們爭相拜訪,送走一批又來一批,有的是來恭賀,有的是來試探,有的是來投靠,葉府是門庭若市,三日內進出葉府的官員竟多達四百餘名。 對於來投的官吏,葉歆是來者不拒,有的明知是來臥底也照收不誤,他並不在意這些人的背景和來歷,全當不知。因此葉派就真正地成為官場中的新名詞,大小官吏一共九十六人,比起其他派系要少的多,而且二品以上只有李浩一人。然而葉歆一派不但掌握了銀州的兵權,還控制了刑部和大理寺,是實權派,不像有的皇子雖然門人眾多,但掌實權的並不多。對此,朝中之人有喜有憂,反應各不相同。 第十集 第十章 然而臨走前的一日,他遇上了令他極為頭疼的事,因為皇上又下了一道聖旨,竟然是為了紫如之事,而且聖旨中寫明不許再嫁他人,終身服侍葉歆,雖然沒有寫明紫如在葉府的身份,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意。這幾日葉歆和紫如先後去探望紅逖卻被獄卒阻攔,說是皇帝禁止任何人探訪紅逖,沒了向紅逖解釋的機會,令葉歆十分苦惱。 這時拿著突如其來的聖旨更是苦澀不堪,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禁苦笑連連,心道:「皇帝為了斷絕自己與紅逖的關係真是用心良苦。上次賜婚鬧得自己被逼破了誓,弄得終日心中愧疚不安,此次又賜個美女,卻又令自己焦頭爛額,兩面為難。按皇上的心思,最好自己偷偷納了紫如為妾,如此一來他就抓住了把柄,可以隨意地控制自己。」 「大人,你叫我?」紫如纖柔的身形出現在門口,她已經換了侍女的服裝,雖然葉歆以嫂之禮待之,但紫如卻仍堅持侍女的身份。 葉歆苦笑著把聖旨遞給她,紫如接過來隨意看了看,淡淡一笑,道:「托大人的福,連皇上都知道紫如之名,這一輩子我是注定要做大人的侍妾,不過大人既然不願,紫如也不好說什麼,一切隨緣吧!」 「侍妾」兩個字聽得葉歆很不自在,歎道:「明天便要啟程,此去關山萬里,一路必然十分辛苦,累你如此,我有點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謝大人關心,紫如有一請求,不知可否。」 「說吧!」 「紫如想把琴和書帶去,不知可否?」 葉歆笑道:「路上無聊,有你彈琴解悶自然是最好。」 「謝大人,紫如告退。」紫如嫣然一笑,又福了福,裊裊而去。 將要與冰柔分別,葉歆感到說不出的揪心,因此把事情都扔給了丁氏兄弟,來到了雪竹莊,準備陪在冰柔身邊一整天。雖然他打算半年之後便接冰柔母子去銀州,但世事難料,而且冰柔現在情況又不比平常,所以更令葉歆憂心。 冰柔早已哭成了淚人,一見葉歆便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哭求道:「相公,別離開我,我不要出去了,只要你陪在身邊。」 葉歆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自從出生以來,分隔的日子最長不過半月,如今一別便是半年,那種離別的苦楚更加深刻,使他幾乎想就此罷官永遠陪在妻子的身邊,但理智和期望阻止了他。為了看到妻子得救的那一天,眼前的小別是必須的。 他伸手進籠擁著冰柔的身子柔聲安撫道:「柔兒,一切都很順利,你且忍一忍,半年而已,半年之後我來接你。」 冰柔滿臉慼然卻又追悔莫及道:「半年好長啊!一天不見你,我就受不了了,這半年我真不知能不能撐下去,我真的沒用,根本配不上你。」 葉歆輕輕地道:「柔兒,千萬別放棄。你的優點便是直爽,光明磊落,從不算計別人,更討厭陰謀詭計,都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提醒你。但你要相信我,我們一定有美好的將來,如果你心煩,就想一下將來我們一家三口歡聚一堂的情景。岳母和爹娘都在這裡,我也會在遠方每日思念。」 冰柔幽幽地一歎,將臉貼在葉歆的手上,感受到丈夫的真實。小葉破似乎知道父親要離去,爬到葉歆另一隻手臂上,兩隻小眼睛直直地盯著父親,一臉的不捨,但沒有哭鬧。 葉歆很享受這一刻,久久不能自己。 田氏正走進屋內,見了此情此景,悄悄地退了出去,想起紅緂不由得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 一整晚,兩人都睡不著,呢喃細語說了一夜,時而歡笑,時而垂淚,直到窗外旭日破曉,金光灑入。 葉歆厭惡地看了一眼窗外燦爛的陽光,歎道:「柔兒,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不要!」冰柔緊抓著葉歆的手不放,淚珠滾滾而落。 葉歆硬下心腸撥開了冰柔抓住自己的手,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向後退去,眼睛則從未離開過冰柔片刻。 冰柔雖是強忍,但眼淚根本無法控制,從靜靜地落淚變成了小聲啜泣,從小聲的啜泣又變成失聲痛哭。小葉破也似感到離別之苦,陪著母親大聲哭了起來。 葉歆心中不忍,最後深深地看妻兒一眼,似要將她們印在心房,然後猛的擰頭,狂奔而去。 此景此情若是旁人見了,也許只會笑他們癡不能悟,孰不知癡情只有癡人解,天下能瞭解他們之間的真情也只有他們自己。 葉歆一路狂奔,聚賢池的莊園、碧水、嫩柳、戲鴨,從他的眼中飛逝而過,雖是美不勝收,但此時葉歆心痛如絞,只看能到殘花、落葉、死水、昏日,其餘一切都不入眼中。 來到府門,馬車己備置妥當,一眾人等都在府門口等候,所謂「葉派」的大小官員皆來送行,紅緂盛妝打扮,但哭成了淚人,見了葉歆就立即撲到他的懷中痛哭了起來。 葉歆捧起她的臉輕輕地拭去淚珠,柔聲道:「不要這樣,又不是見不了了,我病了那幾個月,你不是一樣生活嗎?現在有了熾兒,你也不會寂寞了,別哭了,堂堂孝仁公主哭成這樣會被人笑話。」同樣是分別,但對著紅緂又是另一種感覺,有些感歎,有些不安,更多的則是說不出的滋味。 紅緂輕輕地扭了扭身子,嗚咽道:「人家心裡煩,管不了那麼多。」 陶晶抱著孫子,走了上來勸道:「緂兒別哭了,歆兒要上路了,有話就快說吧!還有很多大臣等著呢!」 紅緂幽怨地看了葉歆一眼,輕聲道:「夫君多保重,銀州那裡風沙大,天氣寒冷,你的身子弱,又有病在身,要小心保養,我已經交待了紫如,要她小心照顧你。」 葉歆勉強笑了笑,又抱了抱小兒子,然後走到眾官員的面前拱手笑道:「多謝諸位大人前來相送,日後葉歆一定不忘諸位,望大家盡心辦事,步步高陞。」 眾人一起躬身道:「大人一路走好。」 最後,葉歆拉著丁才小聲地再三叮囑道:「丁才,雪竹莊是我的命根子,千萬不能大意,還有這二夫人和孩子,你也要小心照料。有事多給我寫信,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丁才握著葉歆的手沉聲道:「只要丁才不死,便會盡全力守護大人的家眷。」 「好,我交了個好朋友。」葉歆眼含熱淚,重重地拍了丁才的肩頭兩下,然後又向送行之人拱了拱手,便坐進了馬車。 丁旭也向送行之人揮了揮手,然後揚起手中馬鞭猛甩了一下,兩馬一起長嘶一聲,八蹄飛起,頓時拉著馬車向北而去。 紅緂怔怔地看著馬車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還是呆呆地站在府門外,陶晶和葉君行歎了一口氣,扶著紅緂進了府門。 馬車出了城門,沿著大道向北而去,一路上翻山涉水,向東平州北部的欽城進發。 在葉歆的吩咐下,馬車一路疾駛,並未住店,直向端慶府而去,準備在那裡休息。 一路上,葉歆都是呆呆地靠著車箱的牆壁,終日神不守舍,臉色哀傷。 紫如見葉歆如此模樣,知他思念親人,心中感慨,輕輕地吟了幾句曲詞。 葉歆愣了一下,苦笑道:「想不到你還有此雅興。」 紫如輕歎道:「以前在青樓之中送往迎來,寫詩是為抒發心中的怨氣,而今天這一首卻是為你而寫,感覺不一樣。」 葉歆閉上眼睛把頭靠在車壁上,問道:「心情是有點不好,可惜這裡空間不夠,否則聽你彈上一曲可解心憂。」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唱一曲如何?」 葉歆微笑道:「好啊!我長這麼大還沒真正聽別人唱曲,你就隨便唱一曲吧!」 紫如抿嘴笑了笑,張嘴便唱了起來。 「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裡鞦韆。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畫船載取春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 葉歆並不習慣長途行走,馬車一路顛簸,備覺得勞累,第一次去雲錦山有冰柔相伴煞是快樂,第二次入京也有冰柔在旁,那時戰戰競競,總是怕有什麼發生,所以沒有感覺得旅途之苦。這次長路遙遙,身邊又沒有了冰柔,總覺得悵然若失,心中愈發煩悶,因而感到特別累,卻總是若有所思沒有睡意,昨夜竟無法入睡。直到聽了紫如一曲,精神忽然放鬆了下來,便沉沉地睡著了。 紫如看著笑了,也歪著頭靠在車壁上休息。 趕著車的丁旭聽了紫如悅耳的歌聲也是精神一振,心道:「好在有個紫如姑娘陪著公子一起來,不然就麻煩。」他並不知道葉歆的秘密,所以覺得以葉歆的身份應該有紫如這麼一個美人服侍,在他的意識中,只要葉歆不棄糟糠便沒有破誓,至於有幾個女人算不上什麼大事。 車子一路疾行,這日晚間時分來進入了端慶府,這裡有重要河運的碼頭,也是京城往銀州的必經之路,商賈眾多,熱鬧非凡。 丁旭看了看天色,覺得是時候住客棧了,於是把馬車趕入城中,在一間華麗的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店小二從裡面急步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陪笑道:「客官,您是要住店嗎?」 丁旭打量了一下客棧的門面,點了點頭,問道:「有上房嗎?」 店小二見丁旭穿著甚好,覺得是有錢人,笑著應道:「有,不但有上房,還有獨立小院,寧靜舒適。」 丁旭大喜,道:「有小院最好,我家公子最愛乾淨,安排最好的小院,我要一間上房,要離小院近一點的。」 「小的這就去給您準備。」店小二說著笑呵呵往客棧裡跑去。 丁旭撩開車簾,卻見兩人都睡著了,葉歆靠在左側的車壁上,而紫如卻歪在葉歆的肩上。丁旭暗自一笑,他首先輕輕拍醒了紫如。 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轉頭一看卻發現自己靠在葉歆的身上,臉色微微紅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自然,怕吵醒葉歆,小聲問道:「有事嗎?」 丁才小聲道:「我們已經到了端慶府,這間客棧不錯,你先在馬車裡陪公子,我去看看房間。」 紫如點了點頭,坐回原位,靜靜地打量著葉歆,覺得這個人很奇特,而且充滿了神秘感,雖然名動天下,身居高位,但有的時候卻像個剛出家門的青年。 葉歆忽然轉了一下身,問道:「到了嗎?」 「大人,你沒睡?」 葉歆揉了揉太陽,歎了口氣道:「從前年的秋天開始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若不是你那一曲,我還真無法入睡。」 紫如驚訝地道:「難怪您這麼瘦。」 葉歆笑了笑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坐了一天,腰骨都散了。」 紫如扶著葉歆走下了車,看了看四周,卻見城裡十分熱鬧,行人很多,大部分入京的人都會在這休息一天,所以客棧生意很紅火,還有不少青樓妓院和酒坊,都是做過路客生意。 眼前不遠處便有一間妓院,正中的匾上寫著「春香樓」三個字。紫如見了神情稍變,幽幽地歎了一聲。 葉歆瞥了一眼妓院,明白紫如是感歎過去,安慰道:「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不必介意過去種種,且當是作了一場惡夢。」 紫如感激地道:「若不是大人,紫如也不可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這個身子遲早也會讓人買了。我不是感歎自己的身世,而是想起青樓中的姐妹仍然過著下賤的生活,心裡有點不舒服。」 葉歆歎道:「命運之事實在是難以預料,也許我們都是命運的棋子,由他任意擺佈,做不了主。」 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名動天下,有才有德,而且身居高位,受皇眷正隆,為何也作此言論?」 葉歆苦笑道:「就算掌握了天下也不可能盡做自己想做的事,總會有各種難題出現在你的面前,有的可以解,有的卻一輩子也無法解決。」 「想不到大人年紀輕輕,竟也說出這種老生常談的話。」 「有人行刺!」突然右前方傳來了驚叫聲打斷了紫如的話。 葉歆和紫如抬頭一看,見右前方有一間兩層高的酒樓,一條黑影忽然從酒樓對面的房頂上急竄而起,地向前奔去。 葉歆猶豫了一下,因為不想橫生枝節阻礙了行程,便沒有出手,依然帶著紫如漫步在大街上。 突然有幾個捕快揚著刀走了上來,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從那裡來?到哪裡去?」 葉歆淡淡地道:「過路的,從京城來,往銀州去。」 捕頭又問:「看到賊人了嗎?」 葉歆指著左前方的樓頂道:「看到了,從那裡逃走了。」 捕快們抬頭看了一眼,捕頭怨道:「真*倒霉,竟然遇上了這種事。」 葉歆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捕頭憤憤地道:「屈小公子被人行刺,幸好沒死,不然我都要倒大霉。」 葉歆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屈顯武來了,他出現在這裡只怕是要入京,一定是為了賑糧案。我該去見他一面,打聽點消息。」於是拱手問道:「這位大哥,不知屈小公子現在何處,我與他有舊,想見一見。」 捕頭懷疑地上下打量了葉歆一眼,不相信眼前這個普通的書生會認識屈顯武,但看他氣勢有異尋常,又不敢拒絕,指著發出叫聲的酒樓道:「就在樓上,不過還有幾位大人在,你還是別去了。」 葉歆點了點頭,轉頭對紫如道:「我想去見一個人,你若是乏了就早點休息吧!免得無聊。」 紫如笑道:「夜色甚美,還能聽到眠月河的浪花拍岸聲,我也想走走。」 葉歆含笑道:「既有如此雅興,就勞煩姑娘了。」說罷便領著紫如往屈顯武所在的酒樓走去。 剛步入酒樓的大門,幾名衙役攔住了,喝止了他們,道:「知府大人正在樓上宴客,你們去其他的酒樓。」 葉歆傲氣十足地道:「我就要見你們知府,還不通傳。」 衙役將信將疑地打量了葉歆,見他只是書生打扮,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而身邊的紫如卻是貌美如花,看得衙役一呆。 葉歆哼了一聲,喝道:「你不去通傳我自己上去。」說著一手撥開衙役,拉著紫如便往上走。 衙役見他如此大膽反倒沒了主意,生怕他真是什麼大人物,所以不敢阻攔,心裡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葉歆和紫如走了兩樓,就見偌大的一間酒樓只有一桌客人,正談笑生風。 聽到腳步聲,眾人都當是送菜的,沒人理會。然而葉歆看著樓上的情景大吃一驚,因為在座的不只有屈顯武,還有一年不見的蘇劍豪,依然是相貌堂堂,俊秀之中更添一絲瀟灑。更令他不安的則是蘇劍豪的身邊坐著一名俏麗女子,娥眉秀目,英姿逼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歆派往昌州的嵐,而且與蘇劍豪牽手相坐,顯得十分親密,宛如一對情侶。 看到此景,葉歆心中猛的一顫,嘀咕道:「看她這樣子不像是在演戲,若是真被蘇劍豪收服了,我派她去昌州豈不是自投羅網?嗯,不知道她說了多少?」 嵐眼尖,瞥見葉歆和一名儷人走了上來,也吃了一驚,轉頭看了看蘇劍豪,神色有點不安,有些愧疚。 這種神態令葉歆徹底明白嵐是真正投向蘇劍豪,而且做了蘇劍豪的女人,心道:「也罷,是福不是禍,事情既然已到這個地步,只好走下去。幸虧我現在不必依靠蘇劍豪,否則往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想到此處又看了一眼嵐,慶幸著自己沒有讓她知道太多,否則便會壞了大事。 第十集 第十一章 知府是個中年人,圓潤的臉,矮矮的鼻子,一對小眼睛不時地轉動,嘴卻很大,他面對樓梯,不經意地看到了葉歆闖入,十分不悅,喝道:「滾下去,沒看到本官在宴客嗎?誰這麼不長眼,敢放閒人上來。」 「這不是葉大人嗎?你怎麼……」蘇劍豪也看到了葉歆,卻為葉歆兩鬢的白髮感到驚訝。 屈顯武也認出了葉歆,見他的樣貌與當年大不一樣,成熟了不少,本不敢確定,聽了蘇劍豪的話才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站起來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葉大人,兩年不見,想不到你已名動天下,可以與我們蘇大才子爭一日之長短。」 葉歆也拱手還禮,笑道:「小公子兩年不見卻越發精神,連我都羨慕。」 蘇劍豪也走過來笑道:「這一年在外別的沒聽,你的事倒是聽了不少,茶館酒肆中最熱的話題就是你。」 屈顯武突發現了葉歆身後的紫如,嬌靨若花,唇紅齒白,一把烏亮的秀髮瀑瀉香肩,櫻紅的俏嘴不經意地露出一絲迷人淺笑,一對會說話的眼睛秋波盈盈。他看得眼前一亮,忍不住讚道:「嘖嘖,好一個絕色美人,堪稱傾國傾城,葉大人收穫不小啊!」 葉歆轉頭道:「紫如,這兩位都是名人,一位是風流倜儻的屈小公子,一位是天下才子之最的蘇尚書。」 紫如盈盈一福,溫柔地道:「紫如參見兩位大人。」 蘇劍豪這才留意到紫如,見她果然貌美動人,姿色竟還在冰柔之上,略感詫異,隨後神色有些不悅,淡淡地問道:「葉大人什麼時候新娶了一個美妾?」 葉歆一見他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為冰柔打抱不平,不禁有些感歎,臉上卻是一臉笑意,揶揄道:「紫如只是皇上賜的侍女而已,蘇大人卻連公主還沒娶就也添了個美妾。」說著眼睛瞟向了一臉尷尬的嵐。 蘇劍豪聽聞是皇上御賜這才釋然,提起嵐,他有點不好意思,憨笑了幾聲,指著嵐介紹道:「這位是嵐姑娘,可以算是我的紅顏知己。」 嵐越發尷尬,不知如何面對兩人,只好福了福,低聲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緊盯著嵐片刻,然後讚道:「蘇大人的眼光不錯,這位姑娘貌美如花,腰繫利劍,果然是才貌相全的巾幗英雌。」 嵐幽幽地應道:「蘇大人救了我兩次,大恩終生難報。」 葉歆點了點頭道:「好啊!知恩必報,有情有義,蘇大人有你相伴怕是連官都不想做了。」 端慶府知府陳柄全被冷落在一旁顯得有些不自然,這時才走上來問道:「尚書大人,這位是……」 蘇劍豪笑道:「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 葉歆陞官的消息尚未傳出,所以陳柄全只知葉歆是詹事府少詹事,只比自己高一級,所以態度上沒有對蘇劍豪和屈顯武那麼尊敬,笑道:「葉大人來的正好,坐下一起吃酒。」 屈顯武拉著葉歆坐了下來,笑道:「我正想去京城拜會,不想在此遇上,真是緣份。」 葉歆笑了笑,關心地問道:「方纔聽說屈兄被人行刺,我是心急如焚,所以立即趕來,沒麼大礙吧?」 一提起被行刺之事,屈顯武就氣得大拍桌子,怒道:「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不知道死活,要是讓我查出來是誰幹的,一定讓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陳柄全嚇得一哆嗦,連忙站起來躬身道:「下官無能,累屈五爺受驚了,下官一定嚴加詳查,一定給五爺一個交待。」 蘇劍豪安撫道:「屈兄,沒事就行,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這種事陳大人自己會辦得妥妥當當。」 葉歆忽然輕笑著插了一句:「屈兄突然進京,知道的人只怕不會太多,能跟著跑到這麼遠來行刺,用心良苦啊!屈兄不會是與什麼人爭風吃醋吧?」 屈顯武哈哈笑道:「誰敢跟我爭風吃醋,那不是找死嗎?」 蘇劍豪也笑了笑,但他總覺得這事十分古怪,沉聲道:「還是小心點好,屈兄還有重任在身。」 為了把責任推出去,陳柄全一邊摸著臉上的汗,一邊急不可待地辯解道:「是啊!那些賊子來到下官的轄地來行兇,必是有人預謀。」 屈顯武聽了立時一拍大腿,吼道:「方纔葉老弟說的沒錯,來到這地界才下手,不是得到的消息遲了,就是有預謀在端慶府行刺。」 葉歆不經意地又道:「不會是有人不想讓屈兄進京吧?」 屈顯武猛的一震,轉頭看看蘇劍豪,問道:「蘇兄,難道真有人怕我回京?」 蘇劍豪略加思索,勃然變色沉吟道:「除非是他?」 屈顯武緩緩點了點頭,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道:「我看除了他沒人這麼大膽,也沒有人這麼想殺我。」 「這事可不好說。」 屈顯武懊惱地道:「想不到他這麼陰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難怪他能幹出那種事。」 葉歆心領神會,自然知道他們說的是何人,卻假裝不知,好奇地問道:「是誰這麼大膽敢動屈兄?」 屈顯武和蘇劍豪尷尬地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瞎猜而已。」 葉歆又問道:「蘇兄,你這一年在昌州查到不少東西吧?皇上還等著辦理賑糧大案呢!」 蘇劍豪微笑道:「多虧了嵐妹,這才使我得到了很多關鍵的資料。」 「難怪蘇兄如此疼愛,原來有這層關係。」說著葉歆轉頭望向嵐笑了笑,忽然他臉上突顯驚愕之色,急聲問道:「難道行刺與賑糧案有關不成?」 屈顯武瞟了一眼陳柄全,不願在他的面前多說,輕笑道:「葉兄不要妄加猜測,我可不想得罪人。」 葉歆話風一轉,又道:「屈兄說的是,小弟失言,只是因前幾日八皇子舉兵謀逆,我才不得不加以聯想,兄切誤見怪。」 「八皇子造反?」蘇劍豪和屈顯武都驚地站了起來,而陳柄全更是嚇得嘴巴大張,面如土色。 葉歆一拍腦門,自責道:「是小弟多言了,這事皇上不許多說,小弟一時興起,還忘兩位不要見怪。」 蘇劍豪緊張地追問道:「賢弟,皇上沒有大礙吧?」 「蘇兄可是忠心耿耿,放心吧!皇上只要略受驚嚇,沒有大礙,只盼著蘇兄早日歸去為國分憂。」 幾人這才安心地坐下來,屈顯武歎道:「想不到朝中局勢發展的如此之快。」 葉歆壓低聲音道:「皇上老多了,只怕天命就在這一兩年了,朝局紛亂,將來之事還不知如何呢!唉!我正擔心呢!只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屈顯武深以為然,卻笑著道:「有蘇兄在朝,你何必擔心,放心做你的官吧!」 蘇兄一直因情場敗給葉歆耿耿於懷,只有在官場上才能找回一些得意,笑道:「葉賢弟和我相厚,無論將來時局如何變化,我也會護著賢弟。」 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道:「謝蘇兄。」 「自已兄弟,何必多禮。」蘇劍豪忽然想起葉歆不該出現在這裡,驚奇地問道:「賢弟,你一個少詹事應該在京中,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葉歆笑道:「我正往銀州上任,路過此地,不想就遇上了兩位好朋友,也算是有緣。」 「去銀州上任?」蘇劍豪和屈顯武都驚訝地看著葉歆,葉歆出任少詹事還不到一年,卻又換了職位,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陳柄全見葉歆一身書生服裝,以為他被貶,官位必在自己之下,臉上略有得意之色,問道:「聽說銀州風光無限,是個好去處,不知葉大人去哪個府上任?」 蘇劍豪也追問道:「不是被貶吧?」 葉歆淡淡一笑,吃了口菜,若無其事地道:「升了。」 紫如看葉歆淘氣的戲弄在座諸人,不禁覺得好笑,他不肯直說,繞著彎地讓人問他,但當她看到葉歆兩鬢的白髮,忽然想起葉歆才十九歲,不禁有些歎息。 陳柄全的臉色又變了,搶先站了起來,笑著舉杯賀道:「恭喜大人榮升。」 屈顯武驚訝地看著葉歆,豎起大拇指讚道:「朝中大臣單論陞官速度,你當數第一,就連我們的蘇尚書也被比下去了。」 蘇劍豪也笑道:「陞官是不錯,只是皇上怎麼會把你這麼好的人才放到銀州這麼遠的地方?太可惜了。」 葉歆笑道:「我這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總比待在詹事府那個小衙門好。」 「西北安撫使是個什麼官?怎麼沒聽說過。」三人對視了一眼,都以為葉歆在說笑,都不以為意,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實缺,從正四品升到正三品是很平常,所以把這個職位當成是葉歆的新職位。 葉歆輕笑道:「那是新職位,銀州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十日前送到京中,說鐵涼大將紅烈領兵十萬,已破懸河、鬼方和丹絡。」 「鐵涼入侵,我怎麼不知道?」蘇劍豪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身為兵部尚書,這種事自然是分外關注。 「蘇兄莫慌,且聽我細細講來。」葉歆微笑著把蘇劍豪按在坐位上,又道:「事發突然,幾日前銀州總督的求救信送到了皇上的手中,然而此事有些蹊蹺,皇上英明,不願單憑一封信而斷定是非,因而一方面遣大軍急往銀州,另一方面派我前往調查事件,因此我才會做這個西北安撫使,負責西北的戰事。」 「你?」屈顯武和蘇劍豪都無法相信皇上會派一個文官去平定西北戰事,陳柄全更是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表現文弱的葉歆。 葉歆對於他們的眼神不以為意,反而微笑道:「當然不可能只有我一個,我麾下有靖逆將軍的五萬大軍,還有原來駐紮在狼雪關外的所有兵馬,一共有三十萬軍隊,有他們相助,相信解決問題不會太難。只是我怕冷,想起冰天雪地就有點擔心,哈哈。」 蘇劍豪面色立變,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心中萬分感慨,葉歆從入仕到成為封疆大吏只花了兩年時間,而且還沒有任何勢力背景,全靠自己的實力也爬得這麼快,雖說只是三品銜,但實際上比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的實權還要多,幾乎可以與父親平起平坐。而當他猜測皇上此舉的深意時,更有些不安的感覺,這項人事任命似乎有監視兩大將軍之嫌,也就是說皇上也提防蘇屈兩家過重的權力。 陳柄全更是嚇了一大跳,面前這三名青年官員都是將來威震一方的重要人物,蘇劍豪二十二歲便已官至兵部尚書,而葉歆只有十九歲也成為封疆大吏,屈顯武雖然只有個子爵爵位,但父兄撐腰,也將是有影響力的大人物,不由得感歎時代變了,年輕一輩開始湧現出來。 屈顯武想不到當年的一個文弱書生竟然掌握了大軍,但他學了父親的官場之道,知道有必要與葉歆更加接近,親熱地拉著葉歆笑道:「真想不到你聖眷如此之隆,將來的前途無可限量。你和蘇兄,一個在朝內,一個在邊陲守疆,天下都是你們的了。」 蘇劍豪也反應過來,明白此刻的葉歆不必再受到蘇家勢力的保護,可以自立門戶了,雖然順州和銀州相隔甚遠,沒有什麼瓜葛,但葉歆原本是蘇派中人,如果聯合兩大軍勢力量,權力便更穩固,借舊情拉攏葉歆更是方便,笑著道:「老弟去銀州威風八面,我們可比不上你。夫人不跟去嗎?」 葉歆道:「皇后認了夫人做乾女兒,所以想留她住幾天。」 蘇屈二人聽了心中稍安,明白皇上此舉是要留下妻兒做人質,以防葉歆擁兵作亂,也說明皇上並不是完全放心葉歆。 葉歆全看在眼內,沒有再理會,眼角掃了一眼嵐,她和紫如在小聲談話,此時她多了一絲柔氣,不像是個殺手。 殺手敏銳的警覺性使嵐立時察覺到葉歆的眼神,她歉意地看了葉歆一眼。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陳柄全道:「陳大人,我還未曾向大人致歉呢!冒然打擾,還請原諒。」 陳柄全陪笑道:「哪裡,這都是下官應做的,不知葉大人會在我這端慶府留幾日?也好讓下官盡地主之誼。」 「陳大人太客氣了,你的美意我心領了,不過銀州事情緊迫,我不得不早日趕到,也好讓皇上安心,因而今夜休息一下,明日就要渡河北上。」 「大人為國操勞實在辛苦,下官佩服,不如這樣,明日我在府中設宴為大人餞行,還望大人賞臉。」有這麼好的機會巴結葉歆,陳柄全自然不會讓它輕易錯過。 葉歆搖了搖頭,婉言拒絕道:「謝知府大人的厚意,銀州之事緊迫,我必需盡快上路,我本不願打擾你們,只是久不見蘇兄和屈兄,趁機敘舊而已。」 陳柄全有點失望,但仍是陪笑道:「大人貴人事忙,不比我這小地方。」 葉歆笑了笑,轉頭對蘇劍豪道:「正巧遇上蘇兄,還請蘇兄賜一張手諭。」 蘇劍豪疑惑地問道:「手諭?什麼手諭?」 葉歆道:「正是,雖然我有聖旨,但我不想每次都動用聖旨,你是兵部尚書,你的手諭也一樣,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而已。」 蘇劍豪猶豫了一陣,但礙於葉歆此正如日中天,為了拉攏他只好答應了這個要求,隨即向嵐招了招手。嵐從隨身的包袱取出小折子,又叫店東送來筆墨,蘇劍豪拿著筆略加思索便振筆急書。 葉歆接過蘇劍豪的手諭說不出的高興,這一份東西也許比聖旨還要有用,使自己做事的時候可以有更多變化。心情大好的他笑著轉頭朝著蘇劍豪打趣道:「看來蘇兄此次出巡最大的收穫只怕就是嵐姑娘了。」 蘇劍豪愣了一下,正巧遇上嵐看過來的眼光,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哈哈笑道:「我哪能和老弟相比。」 屈顯武羨慕道:「你們都有美人在懷,只可惜我孤身一人,唉!」 葉歆和蘇劍豪對視一眼,一起笑道:「我們敬你一杯,以助雅興。」 屈顯武笑道:「不敢,不敢,我怎敢要兩位大紅人給我敬酒。」 酒過三巡,屈顯武略有醉意,晃悠悠地舉杯站了起來,傲然長笑了一聲,揮臂而道:「不是我誇口,天下豪傑盡在此地,我們三家掌握了八十餘萬兵馬,若能連合一氣,除了坐金鑾殿上龍椅上的那位,天下莫敢正視,就算清月鐵涼也不足為道。」 葉歆察覺到屈顯武的話中有挑撥之意,不由的心中一驚,忖道:「話雖有理,只是陳柄全在座,似乎不是說這種話的地方,萬一有人借此彈劾,後果難料。難道屈顯武是故意說的?嗯,還是小心為上,未在銀州穩定之前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想到這裡,他默然不語,只是臉上仍保持著微笑,眼睛卻瞟向了陳柄全。 陳柄全臉色驟變,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表態。 蘇劍豪則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很清楚屈顯武這一段大逆不道的話若傳到京中,一定又是一番波瀾,只是屈顯武這段話的確勾劃出天龍朝日後的勢力發展。 屈顯武見他們都不說話,嘻笑道:「你們怕了嗎?我可不怕,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眾人顯得有些尷尬,都沉默不語。 紫如忽然站了起來盈盈一福道:「妾見諸位席間無趣,願獻舞以助雅興。」 葉歆驚訝地發現紫如對環境的觀察力和應變力,轉眼一想,知道這是她在風月場中自然學來的東西,不由得心中暗暗讚道「好聰明的一個女子」。 他撫掌大笑道:「這個主意好,蘇兄,屈兄,紫如的舞藝京城第一,從不輕易示人,你們有眼福了。」 蘇劍豪笑著附和道:「紫如姑娘受累了。」 紫如嫣然一笑,便如蝴蝶般舞了起來,眼波流轉,雲裳飄然,真是一舞可動天下。 葉歆看得興起,也取出雪竹蕭,奏出和鳴之曲與紫如的舞姿和應。 紫如聞得蕭聲清新而脫俗,簡約而跳躍,而且與自己的節拍不謀而合,不由得傾心佩服,舞也跳得更加瀟灑飄靈,如白水依依,青山渺渺,似神女朦朧,遙不可及;又似仙芭靈動,觸手可至。 一舞跳罷,葉歆站起拱手笑道:「明日還要趕路,就此告辭了,蘇兄、屈兄,後會有期。」然後帶著紫如離開了酒樓。 走出酒樓,葉歆讚道:「紫如真是冰雪聰明,剛才要不是你出來跳舞助興,只怕場面會很尷尬。」 紫如含笑道:「我見大人欲言又休,知道大人必是因屈公子所言煩惱,既然無法解決,不如引開大家的注意。」 葉歆歎道:「好聰明的佳人,察言觀色比我這鬚眉男子還要高出一籌。」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這是打趣我,沒有大人那一曲的配合,紫如也做不了什麼。」 此行收穫豐富,葉歆心情大好,笑著又問道:「天下第一美男子如何?」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何必揶揄紫如,蘇劍豪雖然長得英俊,文武全才,但並不是每個女子都要對他傾慕。紫如在青樓之時閱人無數,也看得淡了,有才有貌又如何,若不能對自己好,就像是嫁給皇帝也未必開心。」 葉歆想起妻子當年拒絕蘇劍豪之事,不由得連連點頭,笑道:「你見識比我還要高,以後要你多提點一二。」 紫如抿嘴一笑,道:「大人說笑,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能服侍好大人就不錯了。」 葉歆有些尷尬,聳了聳肩,道:「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來到客棧,店小二將他們帶到客棧角落的一間獨立小院,小院中只有一間屋子,種著幾棵竹子,星光之下顯得十分幽靜。 葉歆尷尬地看了紫如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只安排了這一間嗎?」 店小二道:「那位客官只要了一間上房和這個小院,屋內有裡房、外房,還有小書房。」說著走進房內點亮了油燈。 葉歆聽到有裡外房這才放下心來,走進去看了房間,裡面倒是很雅致乾淨。掏了一錠碎銀塞到店小二的手中吩咐道:「打盆熱水來。」 「好,客店您稍候。」店小二接過銀子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葉歆在屋內轉了轉,紫如的琴和包袱都在,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在外屋的軟椅上躺了下來,閉著眼睛休息。 第十集 第十二章 片刻後,店小二拎著一桶熱水走了進來放在廳中,笑呵呵地問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嗎?」 紫如見葉歆閉目養神,於是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店小二笑著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紫如走出去把院門的門閂插好,轉身回到屋中收拾了一陣,然後拿著盆舀了一盆熱水端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擦把臉吧!我幫你洗腳。」 葉歆睜開眼睛,見紫如蹲在身側正拿著用熱水浸濕了的熱手巾遞向自己,猛的坐了起來,不自然地道:「這怎麼能讓你做,我自己來吧!」 紫如道:「我是侍女,這種事自然是我做,大人若連這種事都不讓我做,我可真不知道有什麼可做了。」 葉歆見她大大方方,自己如此介意便顯得有點小氣,於是放鬆了精神,笑道:「你這雙玉手能彈出仙曲,若我用來洗腳豈不是褻瀆了它,還是我自己來吧!你若是沒事做可以彈上一曲,以助雅興。」 紫如聞言噗嗤一笑,俏聲道:「大人真是有趣,天下哪有洗腳聽曲的。」 葉歆一臉正經地道:「洗腳是洗去身上的污垢,聽曲是洗去心中的煩憂,自然是相輔相成。」 紫如被他逗得花枝亂顫,笑了一陣道:「大人既然不肯我讓我服侍你,我只好去彈曲了。」說著走到床邊拿起琴走到桌案旁。 葉歆則脫下了鞋子,正當他挽起褲腳之時,紫如忽然「啊」地驚叫了一聲。 葉歆詫異地抬頭看了看紫如,只見她嚇得花容失色,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小腿,他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掩飾,淡淡一笑道:「對不起,嚇著你了。」 紫如衝到葉歆的身邊蹲下身子,驚訝地看著葉歆的小腿,顫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葉歆望著自己的腿長歎了一聲,只見小腿坑坑窪窪的,竟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上面佈滿了一條條的傷痕,有新傷,也有舊痕,每一條都很深,皮肉外翻,十分嚇人。隨著葉歆把褲腳挽高,可見傷痕一直延續到大腿。 紫如看了幾眼就看不下去了,捂著眼睛憤恨地問:「是誰做的?」 葉歆沒有回答,拿起手巾沾著熱水在腿上慢慢地擦拭著,似乎對傷痕沒有半點感覺。 紫如偷偷地睜開眼睛,發現葉歆的神情有些哀傷,心中突生一念,驚問道:「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葉歆還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道:「沒有這些傷痕,也許我不會有今天的地位。」 紫如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一條條的痕疤,剛觸到便觸電般縮了回來,然後又伸手去摸,憐憫地問道:「一定疼死了。」 葉歆輕笑道:「總有不疼的一天,希望這一天盡快到來。」 紫如聽不懂葉歆話中的含意,怔怔地盯著他,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很神秘,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藏在內心深處,只有這些傷疤能表達出來。 葉歆擦完了腿,笑道:「果然舒服,你也梳洗一下,一會兒你睡裡屋,明天還要趕路呢!」 紫如道:「大人,應該你睡裡屋才對。」 葉歆歎道:「我睡不著,只能躺躺,說不定還會出去走走,睡外房方便一點,免得驚擾了你。」 「大人有心事嗎?」 葉歆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又躺在軟床上閉目養神,此刻他的腦中出現了雪竹莊的畫面。 柔兒現在在做什麼呢?在想什麼呢?她會不會還在哭,若是哭了身子就不好。丁才沒有忘記送東西吧?嗐,總是放心不下…… 一陣幽揚的琴聲擾亂了葉歆的思緒,睜開眼睛,便見紫如坐在桌案後撥彈著古琴。琴聲清雅,如清茶般的馨香,直入心肺。 「誰?」 正當葉歆睡著之時,突然感覺到屋頂有一絲殺氣,驚得他立即跳了起來,雪籐也已纏在右腕上。 紫如驚問道:「大人,出了什麼事?」 葉歆遁身搶到蠟燭旁吹熄了蠟燭,然後壓著聲音道:「別出聲,快回裡屋去。」說罷拉著紫如向裡屋閃了進去。 紫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葉歆帶入了內屋,冰雪聰明的她知道必有緊急事故發生,於是閉嘴不言,任由葉歆把自己推入了床上。 葉歆小聲道:「躲著別出來,我出去看看。」說罷一個閃身就不見了。 小院很寧靜,然而清風之中有一種肅殺之氣,與四月清新的樹葉香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面對突然出現在院中的四個人,他沉思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現出身影。 「你們找人嗎?」 四人聽到聲音猛的回頭一看,發現葉歆出現在他們的身後,都十分震驚,對視了一眼,為首的人道:「葉大人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籐魔之名。」 葉歆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什麼籐魔,有話就說吧!無端硬闖欽差大臣的住處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為首之人又道:「我們並無惡意,也不是想請大人現在就去,只是有事想請大人幫忙,勞煩大人有時間的話抽空走一趟。」 葉歆略感驚訝,淡淡地道:「你想打什麼主意?」 「大人多慮了,以大人現在的威望,我等怎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只不過此事因大人而起,自然需要大人幫忙。」 「哦,到底是何事?」 「大人還記得落英門嗎?」 葉歆神色一緊,喝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大人不必急,我們四個就是落英門僅剩的弟子。」 葉歆恍然大悟,神色漸鬆,問道:「落英門雖說元氣大傷,但也不至於滅門,為何淪落到如此地步?」 四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求道:「請大人看著冰師姐的面子上,幫我們一把吧!」 提到冰柔,葉歆不由得心中一黯,溫言道:「你們隨我進去說。」 「是!」 紫如聽到廳外有聲,小心翼翼地扶著床邊探頭看了看,廳中漆黑,她問道:「大人,是您嗎?」 葉歆揚聲道:「我有客人,你休息吧!」 四人臉泛喜色,問道:「是冰師姐嗎?」 「不是。」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 四人以為是葉歆姬妾,會心笑了笑,沒有再問,為首那人道:「在下呂川,他們是我的同門師弟,楊孝寧,廣和丞,還有於磊。」 葉歆知道他們的想法,並沒有在意,又問道:「落英門出身的官員也有不少,將軍陳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況且他還是老掌門的兒子。」 「正是陳師叔出了事,我們才來求助於您。」 「什麼?陳伯伯出事了?」葉歆一聽就急了,陳剛對他和冰柔都有大恩,而且落英門的事又欠了他的情,此時不由他不急。 四人見他如此緊張,覺得事情能成。呂川歎了口氣,細細講道:「陳師叔在家為師祖守靈,不想半個月前有一群人夜闖師門,將陳師叔打傷,還留下話來,要我們辦事,不然就要滅門。」 葉歆臉色一沉輕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不把一品大員放在眼中,真是反了。」 「不知何人,他們一夥有十幾個,武藝高強,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師叔雖然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厲害,但寡不敵眾,還是受傷倒地。」 「他們要你們幹什麼?」 「殺屈小公子。」 「屈顯武?」葉歆大驚失色,沒有想到剛才下手的竟是這幾個人。 紫如聽到葉歆驚叫,急忙走了出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葉歆含笑道:「沒事,回去休息吧!」 紫如笑了笑,為他們掌了燈。屋內突然亮了起來,四人瞥見紫如的艷光驚得一顫,連忙站起來抱拳道:「參見夫人。」 紫如愣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我只是侍女,不是夫人。」 葉歆有點尷尬,擺了擺手道:「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是!」紫如應了一聲退入了內房。 葉歆見四人仍呆呆地看著內房的方向,輕咳了一聲,問道:「陳叔叔傷的如何?」 「只是皮肉之傷,沒有大礙,但胸中氣悶,所以終於臥倒在病床之上。」 葉歆歎了口氣,想起好好的一個落英門淪落到這種地步,不由得有些愧疚。 呂川又道:「晚上我們行刺失敗,只怕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所以有點不知所措,偶然聽說大人您來了,所以就深夜來訪,請求幫助,最好能去一趟桃花山的落英門,一則大人與師叔有舊,可以商議應對之事;二則大人醫術高明,可以幫師叔治傷。」 葉歆背著手踱了幾步,沉吟道:「刺殺屈顯武必是為了昌州之事,找上你們只怕其中另有深意,這群人竟然不把一個將軍放在眼中,只怕身後有大靠山,否則不會如此大膽,兩者之間的關聯不難猜到。嗯……也許其中的一部分緣由還是衝著我來的。」 「大人……」 葉歆擺了擺手,不讓他說話,又想了一陣,忽然停下腳步,正色道:「你們星夜趕回去,把陳師叔接到我這裡來,我倒要看誰敢在我這個欽差大臣的面前傷人。」 四人大喜過望,一起拜倒在地上,感激地道:「大人之恩,我等沒齒難忘。」 葉歆忽道:「慢著,這事情還不能這麼辦,待我再行斟酌。」 四人又是一驚,直盯盯地看著葉歆,急著想知道葉歆的主意。 葉歆仰頭又思考了片刻,道:「明天我帶你們見屈顯武和蘇劍豪,把這事直接說給他們聽。」 四人一聽就叫了起來:「他會殺了我們。」 葉歆搖頭道:「只要你們說實話,他們不但不會殺你們,而且還會幫你們,蘇劍豪是兵部尚書,可以請他下道手諭,讓陳叔叔奪情起復。順州是蘇家的地盤,其他的勢力想在那裡生事可不容易,況且陳叔叔又是蘇方志麾下大將,他不會不管,只要陳叔叔重新回到順州就不會有事,至於你們四個……嗯……就跟我好了,反正我身邊也沒人用,若是不願也可以去順州。」 四人更是高興的齊聲道:「願隨大人。」 「跟著我做事要記得一點,少說少問,禍從口出的道理想必你們都知道,萬一出了事可別怪我無情。」 四人躬身道:「小的明白。」 「明日之事了結之後,你們立即帶著手諭回去,請陳叔叔馬上回曉日城任職,不容耽誤,然後你們到銀州臥牛城去見我,我會為你們安排。」 「謝大人栽堷。」四人喜上眉梢,連聲道謝。 「去吧!明日巳時三刻到你們行刺的那個酒樓找我,記住不許遲到。」 「是!」四人應了一聲,笑呵呵地走了。 被四人一擾,葉歆倦意全消,坐在軟椅上想事。 紫如走了出來,柔聲道:「大人,您該早點休息。」 葉歆苦笑道:「睡不著了,躺到天亮吧!」 紫如聽罷眉尖微蹙,勸道:「這對身子不好,還是早點睡好!」 葉歆想了想道:「請你彈一首清心咒吧!也許我還能睡。」 紫如嫣然一笑,裊裊亭亭地走到琴後,右手一按,左手輕揮,一曲清心咒就油然而生。 葉歆閉上眼睛,被琴曲所感,心境慚慚平靜下來,睡意也湧入了腦中。一曲彈罷,他早己進入夢鄉。 看著葉歆睡著的樣子,紫如微微地笑了,接了又歎了口氣,一個看來表面風光的人竟要聽曲才能入睡,其中苦澀非旁人能知,不禁有些憐惜。她走到裡屋拿了一張薄被出來蓋在葉歆的身上。 「柔兒。」 葉歆的呢喃之語聽得紫如一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像看著弟弟一樣端祥著眼前的青年,不禁有些癡了,單看這張臉,讓她覺得葉歆只是個剛離家的青年書生,論年紀比她還小一點,然而兩鬢的滄桑絕不是年齡所能表現出來的。 紫如忽然想起自己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原以為終身都會在青樓渡過,充其量也不過是被大官買回去做小妾,卻沒想到自己的命運因眼前這個男人而改變了。雖說身份有些奇特,但葉歆的態度卻使這一身份顯得異常自由,一點壓力也沒有,很輕鬆,這是自她懂事後就不曾有過的感覺。 我是該把他當成親人,還是男人呢? 紫如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點不安,呆呆站在葉歆的身邊發愣。 葉歆突然睜開眼睛,發現紫如呆呆地看著自己,有點詫異,但他不及多想,抓著紫如小聲道:「屋頂有人,待著別動。」接著又遁出了小院。 紫如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又是一陣歎息,埋怨著不知趣的人把熟睡中的葉歆吵醒。 皓月之下,一個苗條的身影迎風立於屋頂,衣帶飄舞,人影朦朧,就似幕色中降臨的女神一般,使人有種崇敬之敬,而腰中的佩劍則為這一幕增添了一絲冰冷的蘊味。 葉歆只看了一眼就認出是嵐,輕輕一笑,無聲無息地在她的身後幻出了身影,還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 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抽劍回掃。 葉歆讓開劍鋒,含笑道:「不愧是殺手中的高手。」 嵐愣了一下,這才看清是葉歆,失望地歎道:「我果然無法擊中你,要是你有意殺我,我早就死了。」 葉歆笑道:「別灰心,不是我自大,天下能刺中我的只怕沒有幾個。」 嵐忽然單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愧然道:「我不能屢行協定,請大人見諒。」 葉歆沒有立即回答,背著手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淡淡地道:「蘇劍豪是難得人物,你能得他垂青也算是找到了好歸宿,他這個人我很清楚,用情頗專,以他看你的眼神,我相信他一定會全心待你。」 嵐的臉色洋溢出幸福之色,含笑道:「劍豪待我情深意重,我已下決心,終身跟隨他。」 葉歆歎了口氣道:「唉!他的身邊多了你這麼一個高手更是如虎添翼,有一天也許你會為他殺我。」 嵐苦澀地道:「正如大人所說,天下能殺大人者屈指可數,我怎敢冒犯虎威。」 葉歆仰天長笑,道:「要是真有那天,你就不會容情了。」 嵐歉然道:「不會的,大人要是有事,嵐一樣也會相助。」 「難得你有心。」葉歆忽然朝她笑了笑道:「我可不想他誤會。」 「大人取笑了。」 「從今天起,你我之間的協定解除了,你也不必耿耿於懷,陪著蘇兄多享享福吧!其餘的銀兩我會交給你弟弟。」 「大人,銀子我不能收。」 「你沒把我派你去昌州的事告訴蘇劍豪,這就是大恩了,那點銀子不算什麼,就算是我給你的成親禮物吧!我遠去銀州,你們的喜酒怕是趕不上了。」 嵐羞紅了臉,過了半晌才問道:「弟弟他好嗎?一陣子沒見,不知他怎麼樣了?」 葉歆道:「他很好,日夜習文練武,很有長進。」 嵐感激地道:「謝謝大人。」 葉歆心念一轉,尋思道:「我這次離京,皇上在朝中最信任的就成了蘇劍豪,他那一派必然有坐大之勢,如今嵐已叛,不能再用,何不順勢將峰弟安插在蘇劍豪身邊?他是嵐的弟弟,蘇劍豪必定不會懷疑,而且還會加以重用,如此一來我就能知道蘇劍豪的佈局。」 想到這裡,他含笑道:「我這次去銀州上任,恐怕日子不短,既然你已嫁與蘇兄,還是讓峰弟跟你去吧!這樣對他的將來定有好處。」 嵐喜道:「太好了,劍豪一定會幫弟弟安排更好的前途。」 葉歆微微一笑道:「回去告訴蘇兄,明日午時我在舊地宴請他和屈小公子。」 「好,明日我和劍豪一定去為你送行。」 葉歆打趣道:「回去吧!蘇兄要是知道你深夜來見我,只怕會吃醋,當年他就恨死我了,現在我可不想再讓他恨我。」 嵐一改女刺客的剛銳,變得嬌羞不已。 葉歆神色微變指著南方問道:「屈小公子住處是不是在南方?」 嵐順著手指的方向一看,道:「驛站就在那裡。」 葉歆沉聲道:「方纔有幾道殺氣向那裡匯去,也許是與屈小公子有關,你快回去吧!」 嵐大驚,抱了抱拳就縱身疾走。 葉歆如影隨形跟在後面,剛到館驛就聽到內院有打鬥聲,嵐一聽就急了,飛一樣的衝了進去。 葉歆比她還快,剎那間已到院中,只見十幾個高手一起圍攻蘇劍豪和屈顯武兩人,而蘇屈兩人的隨從都不知為何軟倒在地。 「劍豪,我來了。」嵐像飛鷹一般撲了上來,一劍就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那裡來的賊婆娘,好凶的劍招,秦老二、張老五,你們兩個幹掉她。」 話音剛落,頓時有兩個黑衣人閃身而出夾擊嵐。 嵐從容不迫地揮劍應戰,她的劍招詭異而陰狠,招招都指向要害,只要一劍就能致命,雖然破綻也很多,但她的凶狠嚇得夾攻她的兩人連連後退。 葉歆覺得蘇劍豪和屈顯武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於是不再理會他們的打鬥,轉身往去客棧遁去,此時他已對一切十分瞭然,心裡也暢快了起來。 回到屋中,紫如正坐在琴後等他,他見了感到奇怪,問道:「紫如,夜已深,還是早點休息吧!」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的好夢被驚,紫如為大人再撫一曲如何?」 葉歆恍然大悟,點頭道:「紫如果然聰明,若非方才一曲清心咒,我還真無法入睡,就勞煩再撫一曲。」 紫如含笑點頭,手指又撥弄起琴弦。 清幽的曲聲中,葉歆沉沉地入睡了…… 次日午時,葉歆、蘇劍豪和屈顯武再次會首酒樓,聊得興濃之時,葉歆忽然叫出呂川等四人。 四人伏在屈顯武的面前道:「我等罪該萬死,請屈公子恕罪。」 屈顯武驚問道:「葉兄,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指著四人含笑而道:「昨日刺殺屈兄的,就是他們。」 「什麼?!」屈顯武驚得站了起來,接著怒吼道:「好啊!原來是你們四個,少爺我今天要好好教訓你們。」 蘇劍豪攔住他勸道:「葉賢弟此舉必有深意,屈兄還是稍安勿躁,聽葉賢弟把話講完。」 葉歆侃侃而道:「他們四個是落英門的弟子,只因半個月前有人破入其地,打傷了曉日將軍陳剛陳大人,又威脅他們刺殺屈兄,若不從則滅門。他們無奈只能相從,現在後悔不已,昨夜到我處苦苦哀求,我念他們與夫人是同門,陳剛大人又是舊交,而且事情藏有別情,因此想替他們求個情。」 屈顯武慢慢地坐了下來,臉色也漸漸平靜,想了想,喝問道:「是誰要害我?」 呂川道:「小的不知,只知他們有十幾個人,都是高手,黑衣黑褲,用黑布蒙面。」 蘇劍豪沉吟道:「莫非是昨夜之人。」 屈顯武憤憤地道:「一定是他們,真是不知死活。」 葉歆驚問道:「難道昨夜又有人行刺不成?」 「正是,不過被我們三人連手擊退,唉!都是高手,我們都受了點輕傷。」 葉歆怒道:「堂堂天朝上國,怎能讓這種鼠輩得逞。」 屈顯武見他氣得臉紅,立時引以為知己良朋,反而寬慰道:「既然敵人已露行蹤,這樣反而好辦。」 葉歆依然「憤怒」不已,指著蘇劍豪道:「蘇兄應該調動軍隊護送屈兄,萬不能讓人得逞。」 「這話有理,我向陳知府借兵一千,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反正這麼進京也只是兩三天的事。」 葉歆指著地上四人又道:「蘇兄,陳大人在老將軍手下任職,若是因此而遇害,只怕於國於軍都很不利,這一點還望蘇兄幫忙。」 蘇劍豪知道陳剛與葉歆的關係,也清楚陳剛在順州的地位,於是點頭道:「這是我應該的,不知賢弟有何良策?」 「陳將軍丁憂在家,這十分危險,蘇兄何不下一道手諭,讓他奪情起復,官回原職,這樣當可無誤。」 「是個好辦法,順州之內當該沒人敢到軍營去行兇,一會兒我就寫個手諭讓他們帶去給陳將軍。」 「這樣就好,小弟也就能放心去銀州了。」說罷葉歆站了起來笑道:「時辰不早,小弟就此告別,還望兩位兄長能在朝中幫小弟說幾句好話,小弟就感激不盡了,日後相見定當重謝。」 蘇劍豪和屈顯武一直把他送到船上方才揮手告別。 望著北方的青山重重,葉歆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青山之後的土地將是自己生根發芽的地方。 第十一集 第一章 天目城位於東平州與銀州交界之處,北靠銅蓮山,南鎮虎陽平原,是東平州往銀州的主要通道之一,從北方二十里外的銅蓮山脈之中有一個名為葫蘆口的地方,可直達銀州東南,黃延功的五萬大軍就在葫蘆口安寨建營,虎視著整個山谷。 葉歆的銀州之旅的第一站也就是這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坐在馬上遠遠望著城池之後的青山,葉歆的心中一陣暖熱,手指著前方對身側的紫如道:「過了山就是銀州,草原風光會是個什麼樣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紫如見他一臉期盼之色,抿嘴一笑,打趣道:「看大人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去赴任,到像是遊山玩水的文士,不知大人可有羈旅鄉愁?」 葉歆立時「哈哈」笑了起來。 丁旭見兩人談笑正歡,也開起了兩人的玩笑,回頭調侃道:「大人有紫如姑娘如此佳人相伴而游,豈有羈旅鄉愁,我看是早已醉入琴中,若非如此,為何夜夜有弄弦之聲?」 紫如聽出語中曖味之意,羞得臉如桃花紅,雖說她在青樓見多識廣,但畢竟還是黃花處子,真要扯上自己還是不好意思。 葉歆伸腳輕輕踹了他的後背一下,笑罵道:「你這丁旭,什麼時候也學會打趣我了,小心我給你找個厲害的老婆來治你。」 丁旭嚇得吐了吐舌頭,慌張搖頭道:「別,這個福我可受不起,要是將來娶的老婆能有紫如姑娘一成,那麼我就心滿意足了。」 「嘿,你還想著真美。」葉歆笑呵呵向紫如擠了擠眼睛,煞有其事地道:「紫如,聽說草原上的女人高大健壯,有的還能扛一頭牛,到那裡你留心點,挑個最高最壯的,我讓丁旭娶了回家。」 「別──」丁旭嚇得一扯馬韁勒停了馬車,回頭哭喪著臉求饒道:「大人,您可別這麼做呀!我再也不敢拿大人開玩笑了。」 紫如捂著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眸子掃了丁旭一下,附和道:「大人的吩咐,紫如一定辦得妥妥當當,包管丁大哥娶到一房美─ ─妻。」 丁旭撇著嘴,哭喪著臉道:「大人,要是真這麼做,我只好下輩子再幫大人做事了。」 「哈哈!」葉歆一手扶著車篷,一手揉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滾到紫如的身上。紫如也笑得花枝亂搖,雲鬢微散,眼波流轉之間,嫵媚顯露,就像牡丹花開,丁香吐蕊。 丁旭看得一呆,連忙轉過頭去,心道:「難怪名震京華,光是這一笑就能攝去魂魄,非禮勿視,我還是少看為妙。」亂想了一陣,又抄起馬鞭趕著馬車向天目城駛去。 葉歆臉色忽然一黯,歎道:「我久居城中,又在京中為官兩年,早已厭倦了那種既緊張刺激,又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日子。人人都說做官好,可真能享受做官的人只怕沒有幾個,不是想著大撈一把,就是想著鑽營陞遷,營營役役,無日無之,連片刻的安寧都得之不易,縱有瓊宇之妙,琴瑟之雅,芳草之香,霓裳之秀,也不能駐足片刻,可歎啊!」說到最後,不由得長歎數聲,惆悵不已。 一席話說得紫如不禁幽幽歎息了起來,青山遠黛似的眉尖輕輕蹙了起來,葉歆所言何嘗不是她心中所想,遙想自己才貌雙全,卻流落於煙花之地,送往迎來,所見官吏不是市儈小器,就是貪戀財色,亦或爭名奪利。京城雖繁華似錦,在自己的眼中不也儘是污穢骯髒嗎? 眼見葉歆悵然若有所失,紫如柔聲安慰道:「大人,人生一世,何必強求,上善若水,只因水向低流,即使是卑微陰暗角落,它也不會因此而離棄。京華煙雲,如夢如幻,但也有卑微之處,大人何必在意太多。」 「說的不錯。」葉歆長吁了一口氣,指著面前大片綠油油的草地,放聲笑道:「書上說草原廣闊,如浩瀚之海,茫茫沙漠。然而草原遠非大海和沙漠可比,滄涼的沙漠,變幻的大海,雖然奇妙無窮,卻沒草原的生機盎然,想起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頓覺心中鬱悶全消,寬闊明亮,似與天地同廣。 」 期待的眼神從紫如清靈的眸子中射了出來,直指青山之後,彷彿已看到了山後的萬里碧色。 「若能攜妻蹤馬四野,日間遨遊於綠茵之上,夜間相擁於銀漢之下,沐日飲露,披月攬星,縱使讓天下與我,我也不屑……」葉歆微微一歎,臉上顯出癡迷之色,情不自禁地娓娓道出心中之所想。 然而葉歆想到自己的構想不知何日才能實現,滄然淚下之感油然而生,但他知道自己任重道遠,重任在肩,因而並沒有放縱自己的感情,只是深深地吸了一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以解胸中之悶氣。 紫如聽得有些癡了,葉歆之言描繪出理想中的完美生活,雖知命運難測,但聽此一說,也覺前景美妙,若能做語中之女角,與心上人把臂同游,又有何憾? 想到此處,她悄悄地把頭轉向葉歆瞥了一眼,尋思道:「草原就在山的那邊,伴我披月攬星一生的會是他嗎?」 她迷惑了。 官宦仕紳,名流富商,不知多少人上門求著自己下嫁,然而大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露出一絲的驚艷之色。馬車狹小,旅程中,肌膚相觸的次數已經不計其數了,甚至相擁而睡也不是沒有過,然而大人襟懷坦蕩,從沒有越禮之事,天下竟有這種男人,他的心真是堅如鐵石嗎? 紫如開始想自己的將來,是伴隨著這麼一位謙謙君子,還是借葉歆的寬懷大度另覓他方呢? 一時間,無數的想法混雜著湧入她的腦中,使她有點茫然。 想著想著,她從幻想中醒來,暗笑自己多慮,暗忖:「何必多想,能出青樓已是萬幸。大人贖我出青樓,又待我如友,眼見大人憂慮日深,愁思不斷,我雖不能持戈而戰,但也應為大人解憂,以盡綿薄之力。」見葉歆沉默不語,若有所感,便柔聲勸慰道:「大人車馬勞頓,不應做此悲涼之感,你不是說看著草原心胸都廣闊一些嗎?何不遠望青山,近聆妙音,以解旅思?」 葉歆微微一笑,感激地看著紫如道:「當日皇上逼我把你帶來,我的心中實在不高興,可回頭想來,若不是有琴音歌聲相助,旅途難耐啊!如今沒有琴音竟不能寐,也是奇遇,只苦了姑娘。」 紫如嫣然笑道:「天下最難得的是就是知音兩字,既然大人不願讓紫如服侍日常起居,紫如只好以琴曲歌聲為大人解憂。 」 語中藏話,似是在暗中調侃,葉歆心裡像明鏡似的,怎會不知其中道理,不由得臉紅到耳根上,吶吶地支吾道:「姑娘……何必……」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彆得臉更紅了。 紫如煞是有趣地看著葉歆的表情,看了半晌,忍不住捂著嘴輕笑了起來,悄聲道:「紫如失言了,大人莫見怪。」 葉歆這才長舒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也辛苦了,不必再費神為我奏曲,天目城就在前方。」 馬車來到城外,丁旭回頭問道:「大人,我們是直接去軍營還是先去府衙?」 葉歆不想加思索應道:「偷偷找間客棧住下。」 「客棧?」丁旭聽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回頭一看,卻見葉歆一副認真的樣子,心想在旅途上去見當地官員也就罷了,如今到了該到的地方,就應該找黃延功或者天目知府辦正事,可葉歆卻要住客棧,還要偷偷摸摸地住,他越想越納悶。 葉歆知道他不懂,解釋道:「丁旭,為人方正是你的優點,但要在官場打滾就不能不有點圓滑,你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多學學,以後有好處。」 丁旭笑道:「大人,我哥那套太難,一時半會兒學不會,還是您多指點吧!」 「你知道這黃延功對我們有多重要嗎?」葉歆笑咪咪地看著這個心腹,像是老師在考驗學生一樣。 丁旭略加思考後答道:「應該是他手中的五萬大軍重要,至於他本人──嗯,好像沒有多大的用處。」 葉歆點頭讚道:「說的不錯,不過只說對一半。」 丁旭一臉茫然地問道:「一半?難道他本人也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葉歆笑而不答,轉頭問道:「紫如,你認為呢?」 紫如略加思索,微笑道:「他是領兵的,這五萬人一直是他指揮,也一定有不少心腹將領,要是不理會有大患。」 「紫如果然不同凡響,」葉歆撫掌大笑,高聲大讚,道:「黃延功當年在銀州征討馬賊頗有成效,想必在軍中的威望甚高,而且這批人也跟了他多年,親信一定遍植軍中,即使我去接手也未必能控制,我可不想看到麾下將領陽奉陰違。 」 丁旭摸著頭嘻嘻笑道:「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實在慚愧。」 「這個黃延功需要下重手,他這五萬人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斷不能大意。」葉歆臉色陰沉地看了紫如一眼,冰冷冷地道:「聽說此人好色如命,似乎也有霸佔妻女的事,這種人我最討厭,進了城之後只怕會有點麻煩。」 紫如見他的眼睛瞄向自己,知道葉歆所說的麻煩是自己的美貌,不由得臉一紅,嬌嗔似的瞟了葉歆一眼。 葉歆假裝視而不見,沉著臉又道:「不瞭解底細之前,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見他,所以先住進客棧,查探一下黃延功的底細。」 丁旭猶豫了一下,建言道:「大人,如果那黃延功真是好色如命,只怕我們不能這樣進城。紫如姑娘之貌傾國傾城,進了城絕對會引來注目,只怕會對我們暗中探查十分不利。」 「說的不錯,是該小心。」 紫如識趣地道:「我會用紗巾蒙面,不會有問題。」 葉歆盯著紫如看了一陣,臉上時喜時憂,紫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思考片刻,忽然明白葉歆在想什麼,嫣然一笑,問道:「大人是不是想用美人計呀?」 葉歆尷尬地笑了笑,搖著頭道:「非也,我想先治一治他的寡人之疾,不然將來到處惹事生非,我可沒那麼多時間給他善後。」 紫如托著香腮細細想了一下,道:「其實美人計的確不錯,既然黃延功好色如命,只有攻其弱點才能使他歸從。」 葉歆嚇了一跳,連聲道:「不可,不可,萬一姑娘有個什麼閃失,我有何面目見姑娘。再說我一個鬚眉男子,不思進取,卻讓姑娘以身侍狼,惹葉歆是這種小人,早就無顏活在世上,姑娘不必再言。」 紫如聽了心中一陣溫暖,感其摯誠,心中越發想為葉歆做點事,因而含笑道:「紫如曾在青樓,誘惑男人的手段我也學過,只是一直不屑使用而己。而今想收黃延功宜用美人計,紫如願為大人效勞,萬死不辭。 」 葉歆十分感動,卻依然搖頭拒絕道:「此事不必再提,我們還是先進城安頓下來再做打算。」 紫如微微一歎,不再多言。 天目城得南北通道之利,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光是放置貨的空地就佔了小半個城,因而天目城雖然不太大,卻也繁華似錦。 城外卻更為熱鬧,由於城內的空地有限,所以在城外大路的左側建起了一個方形的大貨場,用木柵圍著三面,只留東面做為車馬行人的出口。中間是空地,堆放著各種貨物。 此時,許多商人正在貨場中交易,有的明碼標價,有的則是袖裡乾坤,捏手成價,還有爭吵似的相互喊價,熱鬧非凡。 而臨近貨場的大道之上,各種運貨的工具來往穿梭,亂哄哄一片,馬車、牛車、驢板車、獨輪車、騾車,甚至還有駱駝。背負著沉重貨物的苦力們赤著上身,緩慢地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手扶著肩上的重貨,一手抹著臉上滾滾而下的汗珠。 濃烈的屎尿味,薰人的汗臭味,草地的沁香味,小販攤子傳來的食物香味,攪混在一起,聞了使人聞之氣悶。風一吹,氣味傳入了馬車中,紫如頓時皺起著眉頭,雙手掩住鼻口。 葉歆見她如此,伸手入懷摸了一陣,然後拿出一葉香草遞給紫如:「聞聞這個就沒事了。」 紫如拿到鼻前輕輕一嗅,頓覺神清氣爽,惡臭全消,笑逐顏開讚道:「這東西真好。」 葉歆笑道:「這叫怡心草,能使美人眉頭舒展,笑容滿面。」 紫如愣了一下,瞥著他滿臉笑意,頓時明白她在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然後笑著把玩怡心草。 走近貨場,可以見到貨場外圈臨近大道的地方是一遛的小攤子,小販們唱歌似的叫賣聲引得行人不時的駐足觀看。 「烤肉串,銀州的鮮香肉串,嘗一下滿口生香!」 「南邊的炸耳朵,不脆不要錢!」 「新孟的天香豆,不嘗您後悔!」 ……種種叫賣聲把原就喧鬧的地方攪得更熱鬧。 葉歆撩開車簾的一角看了一眼,他原本對於這種商業活動沒有興趣,然而這種地方充斥著三教九流,也是瞭解黃延功的好地方,於是吩咐丁旭把馬車停在路旁的草地上。 慢慢地走出馬車,眼前的熱鬧和紛亂使他這個喜歡寧靜的人有些不慣,但他還是悠然地在貨場附近逛了起來。 走到一攤頗為偏僻的餛飩攤子前,此處離貨場和大道稍遠,較為寧靜。 肉湯的鮮味夾雜蔥花的香氣鑽入了葉歆的鼻子裡,他轉頭望去,一個爐子,一張桌,兩條木凳,再加上一販,就組合成了一個餛飩攤子。 攤主是位三十幾歲的中年人,一身粗衣布褲,肩上搭著白色抹布,雙眼盯著麵皮,靈活的雙手正地包著餛飩,一捏一掐,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包了十幾個。 葉歆走到木桌旁坐了下來,喚道:「來碗餛飩!」 「好咧,您稍候。」攤主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笑著問道:「客店,看您這衣著不像是吃小攤的人。」 葉歆低頭看了一眼,笑道:「衣著不過擺設,這麼香的餛飩,要是為了這件衣服吃不上豈不是可惜,你要是嫌我這衣服不合適,我這就脫了。」說著還真把外面的錦袍脫了下來放在膝上,露出一件白色的紗襖,接著擼起袖子,笑著又問道:「這樣合適了吧?」 攤主本是無心說了一句,沒想到葉歆的回答如此有趣,引得他抬頭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道:「我幹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您這種客人,剛才只不是胡亂一說罷了,您還當真了。」 葉歆敲了敲桌子笑著催促道:「快上餛飩吧!別辜負了我這身打扮。」 「來了,您嘗嘗。」攤主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葉歆低頭聞了聞,頓覺味口大開,指著餛飩笑道:「這東西可真香。」 攤主見沒有其他客人,抹了抹了桌子就坐了下來,笑道:「我看您是餓了,不過這湯是用新鮮牛骨熬的,鮮的很,沒有這湯,味就變了。」 葉歆嘗了一口就連聲讚好,邊吃邊問道:「這裡好熱鬧啊!天目城平日都這樣嗎?」 攤主見他吃得香,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見他問起天目城,指著大路上來來往往的貨車道:「這是南集,北城門外還有北集,這個城就靠這兩個集才這麼繁榮。 有的時候還要熱鬧,特別是年關之前,有的趕著把貨賣了回家,有的想趁年關的旺季多賺一點,所以那個時候是真熱鬧,光是我這樣的小攤就上百個,還不算城裡的那些。」 第十一集 第二章 「哦!」葉歆本是拉他聊天,見他如此愛說,反倒聊出了興致,話鋒一轉,試探著問道:「這裡如此繁榮,不會有盜匪之類為惡嗎?我可聽說銀州馬賊猖狂。」 攤主笑道:「您是外鄉人所以不懂,有葫蘆口五萬大軍鎮著,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而且咱們這位黃將軍可是打仗的能手,聽說凶悍的馬賊也經常敗在他的手中。」 葉歆見他自已切入正題十分高興,臉上卻假裝露出不信之色,搖頭擺手道:「不會吧?聽說這位黃將軍的名聲可不太好,我來之前曾有友人相告,說這位黃將軍好殺成性,好色如命,提起他都覺得有等斯文。」 攤主略感不悅,直言反駁道:「這話不對,黃將軍好殺不假,只是他好宰牲口,這鮮湯所用的就是黃將軍今晨宰的上特好牛。」 葉歆暗暗歎息,黃延功的名聲雖然不好,但民望頗高,由此可見他在軍中的聲望更高,憑此一點就不能硬將其收入帳下,然而黃延功也不會輕易向自己低頭。 想著,他臉上現出淡淡愁色,剛要說話,攤主又笑著說道;「黃將軍好色倒是不假,十七房姬妾,還經常上窯子,男人嘛,沒什麼大不了,誰叫他是將軍。」 葉歆不禁莞爾,調侃道:「哪家的閨女要是讓他看上了豈不是倒霉?」 攤主愣了一下,雖然不想提及這方面的事,但不能不承認葉歆說的對,不自然地點了點頭道:「這話說的沒錯,那十七房姬妾中有七八房是搶來的,不過能做一品將軍的姬妾也不是什麼壞事。況且他養了那麼多,越挑眼越高,所以對普通人家沒有影響,不夠漂亮的送上門也不要。」 葉歆笑了笑,「呼嚕」幾下把餛飩湯喝個底朝天,然後站起來笑道:「這餛飩真好,有機會再來吃。」說罷放下一小錠碎銀,轉身向馬車走去。 丁旭見他含笑而歸,知道收穫不少,笑著問道:「大人,怎麼樣?」 「進城!」葉歆沒有回答,坐上馬車對紫如道:「紫如,進城後用面紗蒙臉。」 「紫如遵命!」 葉歆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道:「我要做場好戲給黃延功看,需要你的配合,所以暫時不能讓你登場,這幾天就煩勞你留在客棧。」 紫如愕然看他幾眼,似懂非懂地點頭應道:「紫如明白。」 走入城中,大街是用青石板鋪建而成,由於車馬頻繁的走動而顯得坑坑窪窪,馬車走的十分顛簸。紫如被搖得前仰後合,頗受驚嚇,葉歆見她如此,善意地扶著她的腰。 紫如越來越發現這個男人很體貼,轉頭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與城外的喧鬧相比,城內也不遑多讓,大大小小的商舖吆喝著大聲叫賣,茶寮酒館是賓客滿坐,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葉歆的吩咐下,丁旭包了一間小客棧。客棧雖然不大,只有一幢二層小樓,一個套房三個單間,然而三個人住也是足夠了。 安頓下來之後,葉歆把丁旭叫到面前拿了一張紙給他,鄭重地吩咐道:「這幾味藥務必抓全,這裡人流這麼多,藥鋪一定不少,沒有就多找幾間。最好每一間只抓一味藥,免得讓人學去了。」 丁旭看著手上的藥單,茫然問道:「您哪不舒服?」 葉歆神秘地笑道:「我沒病,只管去抓藥,抓來就知道了,快去吧!」 丁旭還是覺得莫名其妙,一邊走一邊看著藥單發愣。 葉歆笑道:「快去!別誤了大事。」 打發走丁旭後,葉歆換了一身粗布長衫,吩咐了紫如幾句,然後一個人提著個小包袱出去了。 站在問口的掌櫃兼夥計的趙東傑見了他立即點頭哈腰,欠身道:「您要出去呀?」 「嗯!」葉歆剛走出一步又轉回頭,朝著趙東傑拱了拱手,問道:「您知道黃延功黃將軍府在何處嗎?」 「原來您找黃將軍。」趙東傑瞇著小眼睛,豎起兩根指頭道:「黃將軍有兩個家,一是在葫蘆口的軍營,一是在城北,黃將軍兩邊走,現在他在哪兒我可不知道,不過城北的府中住著十七房姬妾,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 葉歆開玩笑似的說道:「聽說黃將軍有十七房姬妾,沒想到都住在一起,不怕爭風吃醋嗎?要是我就不敢。」 趙東傑捧腹大笑,指著他道:「您可真逗,咱們黃將軍是什麼人,他可不管姬妾們的爭風吃醋,就算鬧得不可開交他也不在乎,反而十分高興。」 葉歆有些詫異,問道:「這是為何?」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姬妾們為了爭寵各自賣弄風騷,爭奇鬥艷,得益的自然是黃將軍。」 「哈哈!」葉歆大笑了幾聲,道:「這麼多姬妾,他能受得了嗎?」 趙東傑嘿嘿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沒這個福份。」忽然他指著街上道:「您看,那就是十七夫人香玉。」 葉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街對面的雜貨鋪的櫃檯前站著一名大約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婦,雲鬢玉釵,錦衣花裙。 再細看,香玉雖然俏麗,卻不是絕色,只是眉間有股動人的嫵媚,很吸引人。 趙東傑又解說道:「雖說是十七夫人是半拖半搶得來的,可現在也沒脾氣了,穿金戴銀,誰不願意?她又是新人,聽說頗得寵愛。」 葉歆見陪在香玉的身邊的不是丫鬟,而是一個青年男子,鼠頭鼠腦,模樣有些猥褻,小眼睛不時地來回轉動,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然而葉歆卻對他十分感興趣,問道:「十七夫人與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呢!黃將軍不生氣嗎?」 「他?」趙東傑隨意看了一眼就笑了:「他是十七夫人的哥哥,叫馮二,原是街上的混混,終日游手好閒,見妹妹攀上高枝,他也得意了起來,現在在軍糧處任了一個小職,油水不少。不過這小子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骨子裡還是個小人。現在大概又是和妹妹出來買胭脂水粉。」 「軍糧處,嗯!」葉歆特意又打量了馮二幾眼,越看笑意越濃,第一個目標終於鎖定了,他轉頭問道:「馮二也住在黃府嗎?」 趙東傑指馮二不屑地道:「這小子也學著玩女人,在城西的馬口巷的宅子養了四名妓女。」 「一看他臉色就知道酒色過度。」葉歆揶揄了一句,接著拱手道:「我還有事,不打擾您了。」說罷離開客棧。 來到黃府門前,葉歆仰頭看了看已經斑駁陸離的高牆,微微一笑,自言自語地道:「黃延功,對不住了,你那五萬大軍太重要了,不治一治你,我如何能在銀州立足。」 就在這時,一頂大轎來到黃府大門口,葉歆閃入牆角隱蔽處觀望。 「落轎!」 隨著轎夫打開轎簾,一個滿臉嬉笑,虎頭虎腦的大漢摟著兩名濃妝艷抹的姬人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輕薄著懷中艷姬,親完了這個親那個,兩隻手還不停在兩姬的香臀上又捏又抓,弄得兩姬咯咯直笑。 葉歆見了也為之咋舌,沒想到這個黃延功在大街之上就敢如此放浪。冷眼看著黃延擁美進入了府第,他先是冷笑了一聲,隨後又展顏笑了起來,知道自己所想的沒錯,心中之計又多了一成的把握。 他笑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正好借這把刀讓你刀下稱臣。」 回客棧的路上,葉歆一邊慢慢踱步,一邊考慮計劃的步驟。路上行人往來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葉歆低著頭隨著人流一直往前,經過客棧也沒有察覺。 沉浸在思緒之中的他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突然驚醒,抬頭欲看之時,卻感覺到自己被人夾著走,左右各有一人壓著兩肩,前後則是被貼緊,不留一絲空間。他詫異地抬頭看掃了一眼,發現夾著自己的是四個雄武有力的大漢,目露凶光。 四名大漢脅持著葉歆正慢慢地移出了大路。此情此景,葉歆卻沒有絲毫反抗,也許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他有些好奇,所以也沒有叫喊,煞是有趣的左顧右盼,想看看這四人到底想幹什麼。 就在此時,一隻手從右後方,繞到他的懷中想掏東西。 葉歆搖了搖頭,本以為這四個人要幹什麼大事,結果卻還是偷東西的老把戲,不禁有些失望,不想再與他們玩了,於是暗暗催動雪籐。 「哎喲──」 一聲慘叫驚動了整條街上的人,焦點剎那間就轉到葉歆身側的一個青年身上。而夾著葉歆的四名大漢也嚇了一跳,對視了一眼後,各自向外退了一步。 「不知死活!」葉歆暗暗罵了一句,轉身望著那名正抱著右手又哭又叫的青年,臉上又現出微笑。 「我的手……哎喲──」抱著右手的青年舉起右手嚎啕大哭了起來。 眾人這才看到他的手掌腫的像一隻熊掌,甚至分不清手指和手掌,就連皮膚也變成了紫紅色,看得他們又驚又怕,不知這人得了什麼怪病。 那四名大漢見青年受了重傷,一致認定是葉歆所為,又湧了上來指著葉歆呼吼道:「臭小子,一定是你幹的好事,我兄弟到底怎麼了?」 葉歆一臉茫然,直愣愣地看著四人,傻傻地問道:「我傷他?怎麼傷?他好像在我背後,對了,剛才你們四個夾著我,我連手都動不了,怎麼傷他。」 大漢蠻橫地吼道:「我說是你傷的就是你傷的。」 圍觀的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紛紛出言指責,然而四名大漢惡言相向,嚇得沒人敢說話了。 「讓開!」 一個身著盔甲的軍士撥開人群走了進來,掃了四名大漢一眼,怒目指著四人斥道:「好啊!又是你們,上次的教訓太輕了,這次我可饒不了你們。」 四人一見到他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嚇得一哆嗦,拖起仍在哭叫著的青年就跑。 軍士沒追趕,雙手叉腰,咧開大嘴哈哈笑道:「算你們跑得快!跑遲了我劈翻你們。」 葉歆好奇地掃了軍士一眼,軍士長得又高又壯,比剛才那四名大漢還要健實,一對牛眼像銅鈴一般大睜著,再加上腰間的虎頭刀,一看就覺得此人氣勢不凡。他細細地打量了幾遍,總覺得此人有點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名字。 旁邊認識軍士的一位老人豎起拇指誇道:「周爺,您可真威風!」 葉歆正苦苦思索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人,忽然聽到一個「周」字,頓腦海中頓時晃過一個名字──周大牛。 想起當年的同窗,他不由得愣住了,再次直盯盯打量軍士,終於斷定此人就是周大牛。 想起到才幾年光景便是桃花依舊,人事全非,若不是周大牛也是當年在學堂的好友,也未必能想出這個名字。看著周大牛一身戎裝,葉歆覺得再沒有別的衣服更適合周大牛。 周大牛見他盯著自己看,雖有些不舒服,但還是禮貌地問道:「你沒事吧?」 他鄉遇故交,葉歆別有一番感受,為了確定姓名,他還是禮貌地問道:「你是周大牛?曉日城來的?」 周大牛立時瞪大眼睛,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曉日城來的?你是誰?」 葉歆的臉露出喜悅的笑容,拍了拍周大牛粗壯的手臂,笑問道:「還認識我嗎?」 周大牛皺著眉繞著他轉了一圈,然後歪著頭嘀咕道:「嗯!是很眼熟,哎呀,一時想不起來。」搔了半天腦袋還是沒搔出個答案,周大牛尷尬地笑了笑道:「快說吧!我很笨,你知道我是從曉日城來的,一定是家鄉人。」 葉歆打心眼裡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當年我帶你去看神藥拍賣會,還記得嗎?」 周大牛一聽就傻了眼,喘著粗氣,囁嚅道:「你……你是葉……」 「知道就好!」葉歆搶斷他的話語,問道:「有空嗎?我們去茶寮談。」 周大牛咧開大嘴直笑,親密地拍了拍葉歆的肩膀道:「真是你,沒想到……」突然他想葉歆是大官,連忙把手縮了回來,憨笑道:「我是不是該叫你大人?」 「叫葉兄弟吧!」周大牛的直爽與憨厚令葉歆很舒服,而同鄉加上同窗又增添了親切感,葉歆想都沒想就以兄弟稱呼。 「呵呵,我就不客氣了,葉兄弟,咱們上茶寮去,這裡太擠。」 周大牛熱情拉著葉歆來到一間街邊的小茶寮,攤主一見到他就熱絡地招呼:「周爺,您來啦,快請坐。」 葉歆撩起衣袍坐在長椅上笑道:「你的聲望不錯嘛!人人見了你都叫聲爺。」 「那是大家誇獎了,我只有一身牛勁,沒什麼本事。」說著周大牛拿起一個碗用袖子抹了抹遞給了葉歆,又道:「比兄弟你可差遠了,早就聽說你升了大官,叫什麼來著……反正是大官。」 葉歆隨手倒了一碗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來,問道:「不是什麼大官,兄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沒什麼,當年考了個武秀才,索性當了兵,去年被調到天目城,雖然只是九品的小軍官,但大小也是個官,我老娘高興死了,盡誇我有出息。」 看著周大牛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葉歆覺得很舒服,也很羨慕,想起自己臉上的笑容十個有八個是假的,心裡就十分的不安。 「兄弟,你怎麼到這來了?有事嗎?」 葉歆回過神來,笑道:「有點公務要辦。」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要辦忙只管說,這裡我人面廣,叫一聲就有人出來。」 葉歆隨意問道:「軍營的生活還好嗎?」 「好,這裡沒什麼不好,訓練雖苦,但吃住都好,比起我當年第一次當兵住的地方好上百倍,除了好色,黃將軍什麼都好。」 聽到周大牛也贊黃延功,葉歆又問道:「黃將軍真有這麼好?」 「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但他的確是個好將軍,士兵們對黃將軍都心服口服,威望很高,雖然好色,但在軍中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羨慕,沒有鄙視。」 自從聽到朱雀上師說起黃延功好色如命,葉歆對他的印象就很不好,後來又聽說他娶了十七房姬妾,壞印象就進一步加深,此時聽到周大牛的話才認真地琢磨起這個人,似乎除了好色之還真挑不出什麼錯處,又記起趙東傑說的話,突然想見一見這位好色將軍。 周大牛問道:「兄弟,你住哪兒?晚上我請你喝兩杯。」 葉歆略加思考,點頭道:「我住在趙家客棧。」 周大牛笑道:「趙家客棧?那可是個小客棧,你是大官,怎麼不住驛站呢!」 葉歆低聲道:「我有事要辦,暫時不能以官員的身份露面,大牛,你也不要告訴別人。」 周大牛拍著胸口承諾道:「放心吧!我周大牛從不多嘴。」 葉歆笑了笑,正想說話,然而他隨意一瞥,忽然發現馮二和香玉一起進了斜對門的一間酒館,心中暗喜,抬頭朝酒館的匾看了一眼,默念著「宜香園」,接著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拱手道:「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見。」 「這茶錢該算我的。」周大牛一把抓起銀子塞回葉歆的手中:「兄弟,你先去辦事,晚上我再來找你。」 葉歆笑了笑,回頭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急步往客棧趕去。 第十一集 第三章 客棧中,紫如正在房中撫琴,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連忙站起來相迎。 葉歆笑著步入房中,問道:「紫如,丁旭回來了嗎?」 「沒有!」 紫如斟了一杯茶遞到葉歆的手中,問道:「大人滿臉笑意,想必是找到對付黃延功的方法了吧?」 葉歆呷了一口清茶,含笑而答:「我先賣個關子,三日後便知。」 紫如知道葉歆有意故弄玄虛,因而沒有再問,笑著道:「如要紫如幫助,大人只管吩咐。」 「現在就請你幫忙。」葉歆笑著指著髮鬢道:「幫我每邊剪下一縷頭髮,要半黑半白。」 「大人!」紫如愣了一下,見葉歆一副認真的模樣,只好轉身去取剪子。 葉歆笑道:「放心剪吧!我有大用。」 紫如點了點頭,右手拿著剪刀,左手撥弄著葉歆的兩鬢,雪白的兩鬢看得她備覺傷感,幽幽歎道:「大人年少白頭,實在可歎啊!」 葉歆不以為意,接過剪下的白髮,笑道:「這樣不是挺好看嗎?再剪一點黑的,快。」 「是!」紫如立即剪了一撮黑髮遞給他。 葉歆把黑髮和白髮理順,除去不合用的,然後將兩種頭髮混雜在一起。 此時丁旭推門而入,手裡捧著幾包藥,道:「大人,都買齊了。」 「辦的好。」葉歆大喜,又吩咐道:「你現在拿著我的名帖到府衙去,通知他們我明日到城,請知府安排一切事宜,其他的一概都不許多說。」 「是!」丁旭放下藥就出去了。 葉歆則拿著頭髮做了一個假鬍子,貼在下巴,黑白相間的短鬚,再加上削瘦的臉頰,看上像是中年男子,扮好裝後,他笑著抬頭問紫如道:「能看出是我嗎?」 紫如只看了一眼就「噗嗤」笑了起來,嫣然問道:「大人這是要扮什麼呀?」 葉歆笑道:「看不出就好,其實就算看出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那樣就無趣了,還是這樣好。你休息吧!我出去了。」說著提起藥包就出去了。 宜香園 古樸的酒幌加上清雅的蘭花,展示著這間酒樓的氣質,進進出出的客人不少,許多都是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 就在這高雅的酒樓門口,一個背著藥箱的遊方郎中抬頭看了看酒樓的外觀,然後踏入門檻。他頭戴斗笠,身著青色長衫,手上持著一個招幌,上面寫著「一代名醫,專治奇症」,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歆。 他不叫不喚,慢慢地向店中走去,一個店夥計擋住了他,眼睛上下瞟了他幾下,不客氣地道:「我說這位爺,這裡可不是為你開的,不吃飯請另找地方,別妨礙了其他客人。」 葉歆笑了笑,隨手扔了一錠碎銀子給他,欠身道:「這個算酒錢,我不叫也不喊,若有人自動找上我,這可不關我的事。」 店夥計見他給了錢,這才勉為其難地放開了他。 葉歆抬頭掃視著在座的食客,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坐著,品酒茗茶,談風弄月。沒有找到想見的身影後,葉歆又把眼光聚到了二樓。拉低了斗笠,他撩袍走上了二樓。 二樓都是雅間,東西南北各有一間。門都關著,裡面不時地傳出談笑聲。葉歆張望了四週一眼,見四下無人,趴在門縫上偷看,結果在西面的雅間找到了香玉和馮二,裡面只有他們兩人,正翻弄者剛買的金銀首飾。確定了目標後,他敲了敲門。 篤篤篤! 門裡傳出了不悅之聲,喝問道:「誰啊?」 葉歆對著門縫對屋內說道:「請開一開門。」 屋內遲疑了一陣,還是應道:「進來吧!」 葉歆輕輕地推門而入,含笑道:「在下有禮了。」 馮二瞥著眼睛瞪了他一下,見他這身打扮,立時發了脾氣,指他的鼻子斥道:「滾,到別處要飯去。」 葉歆依然保持著笑容,婉言道:「馮大人且慢動怒,在下此來實為大人的生死而來。」 馮二勃然大怒,衝上去揪住葉歆的衣襟吼道:「再不滾老子教訓你。」 葉歆毫不在意,輕輕地撥開了馮二的手,緊盯著他問道:「大人是不是夜不能寐,常冒虛汗,腳步浮軟?」 馮二愣了一下,斜眼撇著他輕佻地道:「嘿,你小子的眼光不錯啊!」 葉歆正色道:「馮大人酒色過度,病已入腑,若不早治只怕為時晚矣。」掃了在座香玉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想必大人現在連行房都索然無味了吧?」 「就是這個,媽的,真煩死我了。」馮二「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不顧何時何地,抓著葉歆的膀子就大聲問道:「你來找我不就是想賺點銀子,治好了老子的病,多少錢都給你。」 葉歆假裝遲疑了一下,然後豎起兩根指頭道:「我有快慢兩種方法可治。」 馮二迫不及待地就叫道:「要快的!」 葉歆笑了笑,壓低聲量問道:「快的可以斷根,只是從此大人就不能再近女色了。」 馮二嚇了一跳,眉頭一挑,咒罵道:「這不是要了老子的命嗎?沒了女人,做人還有甚麼趣味啊?這個不好,說慢的。」 葉歆從懷中掏出方才叫丁旭抓來的藥,含笑道:「這是我親手調配的龍興湯,每日一副,可壯陽固精,補賢利虛。」 馮二一把搶過藥聞了聞,覺得藥香濃郁,聞了十分舒服,又相信了幾分,眼睛一轉,貪婪地道:「這東西好,我要了,再給我配幾十副備用。」 為了表現自己前來的目的只在於金錢,葉歆的眼色閃動起貪婪的光芒,伸出手微笑道:「大人,這藥錢……」 馮二斜眼挑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先試一副,效果好再給錢。」 葉歆輕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臉上時陰時晴,傲然道:「大人,我這藥連皇親國戚都試過,不但能治病,還能助閨房之樂,奇妙無比呀!」 馮二擺弄著手中的藥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陰笑道:「真是這麼有效?」 葉歆揚了揚眉毛,吹噓地道:「不信可以到京城打聽,奇醫之名人人皆知,尤其是那些官員,求著要我給藥,男男女女,多不勝數。」 香玉因為兩人談的都是男人的事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聽說女人也買這種藥,不禁好奇地問道:「女的也要這東西?」 葉歆輕笑道:「這位夫人,也許您不信,要說買藥的人,那些官太太買的最多。」 馮二愕然指著手中的藥包問道:「那是為什麼?難道這藥女人也能用?不會吧!」 「當然不是,這藥只是男人用的。」 「那些女人買回去幹麼?」 葉歆曖味地笑了笑小聲道:「你們想想,京華春夢,美女如雲,煙花之地更是比比皆是。而京中大小官員何止千人,哪個官員不納妾?少則一二,多則可達十幾人。那些姬妾們為了爭寵是苦費心思,想盡一切辦法,打扮的花枝招展已是必不可少,可美人太多,就算你花費心思去扮,也難免有不中眼的地方。年紀漸老的更是心急如焚,到處尋找奇招……」說到這裡,葉歆忽然止住話不往下說。 馮二和香玉聽得正入神,尤其是香玉,葉歆所說的何嘗不是她現在所想,更是焦急地想知道下面的事,當下不顧什麼羞恥,一把抓住葉歆的袖子,搖著他的手急聲追問道:「那些姬妾想到什麼好招?快說呀!」 葉歆這才笑著緩緩道出:「她們是想盡了辦法,甚至求神問卜,全都試過了,可喜新厭舊是常理,年輕美貌的女子總是不斷湧現,大人們也會再找更年輕漂亮的。那些姬妾們真是苦啊!人也老了,地位也沒了,有兒女的還好一點,沒兒女的甚至被賣回青樓接客,如此種種,實在可歎!」說到此處,葉歆一臉悵然,不斷地搖頭歎息。 香玉嚇得臉色煞白,紅唇微顫,冷汗沿著鬢角一滴滴往下滾,雙手揪著手巾不斷地擰著,想著,眼中又似是看到自己的將來,驚得回頭緊盯著哥哥。 「哥……我怎麼辦?」 馮二也被葉歆說得愣住了,他本來以為大官的姬妾威風八面,如今才知道風光之後還有更多慘事,而葉歆說的合情合理,不由的他不信。他的臉色越來越沉,想到妹妹過兩年青春不復之時,自己現有的地位和財富也可能化為烏有,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葉歆冷眼旁觀,自己這一席話所發揮的作用似乎比預期還要好,心中不禁偷笑了起來。 馮二抬頭看著葉歆,見他臉帶微笑,似是胸口成竹,立時苦求道:「先生見多識廣,請指條明路。」 葉歆捻著下巴的假須含笑道:「兩位莫慌,我本是去銀州遊玩,路過此地稍做停留,剛才在樓下看到兩位,也算是有緣,所以就上來贈言。」 馮二急聲道:「我馮二一定厚報,請先生快說。」 「好,好,聽我慢慢往下說。」葉歆指著藥包含笑道:「三年前,天龍朝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白家老二白寧僖有七房姬妾,其中有個老五長得不錯,可就是得不到白寧僖的歡心,眼看其他姬妾都得到了好處,她心裡急呀!所以到處找辦法。也是有緣,當時她找到了我,我這龍興散也剛剛製成,她把藥拿回去一試,從此獨寵專房。後來其他府的姬妾們知道了,都來找藥,此藥的聲名大振。不過畢竟是閨房藥品,所以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馮二比妹妹還急,又見妹妹心動的模樣,也明白了她的心思,笑道:「妹妹,他是醫師,這種事沒什麼好害羞的,你也該弄點回去,要是把黃大人拴在你的閨房之中,咱們的日子可就越來越好了。」 香玉早就心動了,琢磨著自己現在年輕,又剛進門,趁著這個熱頭把黃延功拴在自己的房中,以後就不用愁了,聽到馮二的話後點了點頭,催問道:「還有藥嗎?」 葉歆假裝為難地道:「這藥不好配呀,馮大人剛才還好像不相信,不如等馮大人試了再說吧!」 馮二豆眼一轉,陰笑道:「妹妹,哥哥我今晚就回去試試,要是真好就請這位先生為你我多配幾副。」 葉歆見第一步已經成功,心中十分高興,又開始琢磨著下一步。 晚間,周大牛來到客棧,趙東傑自然認識他,笑著迎上去問道:「周爺,您找誰?這裡就三個客人,還都是一起的。」 周大牛笑道:「我就是找他們。」 趙東傑抬頭高聲喚道:「葉爺,有人找。」 葉歆聽到叫聲,知道必是周大牛,笑著迎了出來。 「大牛,上來吧!」 周大牛咧著嘴就叫道:「兄弟,樓下涼快,又沒人,咱們在下面說話。」 葉歆瞥了一眼趙東傑,含笑道:「上樓吧!」 蹬蹬上了二樓,葉歆沒有避諱,直接把他帶到了房中,紫如早就捧茶相候,見周大牛進來立即端了一杯茶給他。 周大牛一見紫如就傻了眼,定定地看了幾下,忽然轉頭朝著葉歆笑道:「兄弟,你這媳婦長的太美了,不愧是做大官的。」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紫如介紹道:「她不是我媳婦,是……」葉歆忽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用詞去形容紫如的身份,說是侍女似乎低了點,說是侍姬自己又不願,因而為難地看她一眼。 紫如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其中奧妙,微笑道:「我是大人的琴友。」 「琴友」兩字既雅又親,葉歆聽了連連點頭,這個定位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沒想到你找了這麼漂亮的琴友,還是你厲害,不過千萬別讓黃將軍看到,免得他又想搶。」說著「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憨笑道:「你看我,盡說胡話,你是大官,黃將軍應該不敢搶。」 紫如見他如此憨厚,不禁莞爾,輕笑道:「我是皇上賜給大人的,沒人敢搶。」 「噢,這樣就好,免得黃將軍和大人鬧起來。」 葉歆哈哈一笑,抬頭對紫如道:「你也坐下吧!都是自己人,一起聊聊。」 「是!」紫如盈盈一福,然後坐在了葉歆的身側。 周大牛問道:「兄弟,你到底是個什麼官?」 思索了一陣,葉歆坦然道:「我是你們黃將軍的上司。」 「哇──」周大牛張大了嘴巴傻傻地看著葉歆:「那你不就是我的上司了?」 葉歆含笑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周大牛喜逐顏開,慶幸著道:「太好了,給自己兄弟辦事,心裡更爽。」 如此耿直之人,葉歆不禁大起愛才之念,暗暗嘀咕,自己心腹之中像周大牛這類憨厚之人不多,唯有龍天行直爽忠厚,但他心中自有想法,不能強改,其餘諸人都各有私念,雖用且防,丁旭和丁才雖然忠心,但不識武藝。 紫如雖不知道葉歆的種種思考,但見他凝視周大牛,也暗暗揣度葉歆之意,眸子旋到周大牛的腰刀上,若有所悟,含笑道:「周大人說的是,給自己人辦事的確舒服,日後大人有您在身邊也算多了個自己人可用。」 「有理!」葉歆的眼神露出微笑似的目光在紫如的俏臉上晃了下,隨後又飄到周大牛的身上,熱情地道:「大牛,願不願意做了親兵隊隊長?」 周大牛咧著大嘴笑道:「兄弟,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沒意見,只要開心就好。」 「這事先別對人說,等我見了黃將軍再說。」想起周大牛孝順,葉歆問道:「你娘還在曉日城嗎?」 一提起母親,周大牛就有點犯愁,嘟囔著道:「我原想把老娘接來住,可我那幾個哥哥不讓,說路太遠,我一想也是,只是心裡惦記著,總怕老娘出半丁點兒的差錯。」 葉歆見他愁色滿面,也是十分感動,勸慰了幾句。三人又聊了一陣,周大牛告辭離去。 送回周大牛後,葉歆微笑著問紫如:「你覺得他怎麼樣?」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不是早有定計了嗎?何必問我。」 葉歆點了點頭,含笑道:「明日還有要事,勞煩姑娘彈一曲。」話音未落,紫如已端坐琴後,手指也按上了琴弦,葉歆暗暗讚了一聲「好機靈的女子」。 第十一集 第四章 翌日午時,葉歆又易容來到了酒樓,馮二早已門口等了他半個時辰,一見他來就笑了,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上了二樓雅間。 葉歆還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緩緩地坐了下來,捻髯問道:「不知藥效如何?」 馮二立即豎起大拇指,大聲讚道:「好,真是好藥,昨夜連戰一夜,現在居然沒有一點倦意,真是神藥。」 「在下所言不虛吧?」葉歆含笑緩緩點頭。 馮二把他當成了活神仙,恭敬地為他倒了杯茶端上來,嬉笑著道:「是我馮二不知好歹,敬茶謝罪了。」 「知道就好!」葉歆接過茶碗沾了沾唇又放下來,心裡卻暗笑著馮二自尋死路怨不得人。 坐在一旁的香玉也等得著急了,走到葉歆面前盈盈一福,急聲問道:「先生還有沒有藥了?」 葉歆拍了拍身邊的包袱笑道:「當然有,昨夜我連制了二十副,你們一人十副。」說罷從裡頭拿出二十包藥。 香玉和馮二連忙接過藥,捧著藥包就像捧神仙似的,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兩人對視了一眼,馮二奸笑道:「妹妹,這下好了,你把黃大人緊緊抓住,天目城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香玉用手巾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得意地道:「等我把那十六個狐狸精治了,黃府內我說的算,到時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算去搬金庫不也是我說的算嗎?」 馮二幻想著日後的風光,忍不住哈哈大笑。 葉歆沒有插嘴,冷冷地看著兩人得意忘形的模樣,心中冷笑連連,忖道:「黃延功娶了這麼一個女人,真該他倒霉,想不到我這一計竟然幫了他大忙。」又想到今夜黃延功吃藥後的情景,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馮二從桌上拿起一包銀子恭敬地遞到葉歆面前,道:「我們兄妹是遇上貴人了,這些銀子您先收著。」 葉歆假裝用貪婪的眼光掃了掃包袱,一邊地把包袱拿在手裡,一邊笑道:「你們太客氣了,我受之有愧呀!」 馮二本就是街上的小混混,見了反而覺得親切,拉著葉歆又聊了一陣才肯放他走。 滿心歡喜的葉歆回到客棧後找到紫如,紫如正慵懶地半依在枕上看書,見葉歆推門而入,放下書站起來相迎。 葉歆含笑道:「紫如,明日我去見知府,你務必打扮的漂亮一些。」 紫如抿嘴一笑,調皮地問道:「我現在不美嗎?」 葉歆被她將這一軍頓時傻了眼,看著紫如調笑似的嬌態,半晌才反應過來,輕笑道:「好呀!拿我打趣。」 紫如嬉笑著悄聲道:「紫如不敢,只是見大人如此高興,所以就開了個玩笑,您不會在意吧?」 葉歆拿她沒辦法,笑了笑道:「我說的是正事,明日我需要最美的紫如,我帶你去府衙。」 「這麼隆重的場合!」紫如眉尖微蹙,搖頭道:「衣裙雖有,只是沒有首飾,以前的都扔在京城了。」 「為……」葉歆剛想問為什麼,立時明白了,紫如是要完全擺脫以前的影子,重新開始生活:「這個好辦,我們現在就去買,只要合適,花多少錢都值。」 紫如輕輕笑道:「大人用錢豪爽,紫如早就領教了,不然也不會用五十萬買下紫如送人。」 葉歆尷尬地道:「慚愧,用錢來衡量姑娘,實在是褻瀆了姑娘,請勿見怪。」 「沒什麼,紫如不值那個價,只是便宜了老鴇。」 葉歆笑道:「不說這個了,姑娘還是快跟我去添置首飾吧!」 「我要戴面紗嗎?」 葉歆略略思考了一陣,點頭道:「也罷,就再委屈姑娘一天。」 翌日午時,葉歆換好了官服走下了樓,今日他特意換了上三品朝服。 「您這是……」趙東傑見了大吃一驚,雖然葉歆一出手就包下了客棧,但他還是一直沒把葉歆當成大人物看待,此時見他一身官服,不由他不驚。 葉歆淡淡一笑,道:「本官今天去見黃將軍和知府,這客棧你小心看著,不許閒雜人等進入。」 趙東傑笑得兩眼瞇成一線,欠身應道:「大人請放心,小的一定照辦。」 丁旭也換好衣服走了下來,問道:「大人,是坐車還是坐轎?」 「坐轎,你去喚兩頂轎子,我和紫如每人一頂,你就辛苦些,陪著轎子走。」葉歆抬頭喚道:「紫如,時辰到了。」 不多時,打扮好的紫如裊裊婷婷地走了下來,趙東傑看了一眼就傻了,雖然對紫如的模樣早有猜測,但此刻見到真面目還是大吃了一驚。 今日紫如穿著絳紫色雲羅銀絲襖,外罩白狐毛織成的披肩,下身穿著一條青綢銀絹滾邊繡花裙,左腕戴著一對銀絲卷珠鐲,右腕則是一對上等的翡翠雕鳳鐲。 光滑玉潤的鵝蛋臉上刀削鬢角,一對會笑的妙目秋波回轉,顧盼之間明艷照人。 濃密的秀髮像是黑雲一樣,襯著金石珠玉等各色釵環髮飾,憑添上了一分貴氣。 玲瓏的纖腰彷彿天然雕琢,若風擺細柳,婀娜多姿;可愛的紅唇不開而笑,似春風拂面一般。 隨著她走過,空中更留下了一絲似麝如蘭的迷人香氣,沁人心肺。 葉歆表現的很平靜,不波的眼光輕輕地掃動著,就像在觀賞著一件絕妙的藝術品,不時的點頭讚歎。 紫如走到葉歆面前盈盈一福,紅唇微張,輕吐著絲絲鈴音:「大人,紫如這身打扮如何?」 「絕妙!」葉歆撫掌笑道:「嫵媚溫嫻,清雅脫俗,幽香似麝,妙音如鈴,兼數美於一身,縱使傾倒這天目城也絕非不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這是拿我打趣,紫如蒲柳之姿怎能入大人之眼,只看大人的眼睛清如明月就知道了。」 葉歆呵呵笑道:「要是我一臉色相豈不是褻瀆了你。」 「大人,轎子到了。」丁旭突見紫如也是一呆,連忙低下頭不敢正視。 「上轎!」 直到他們出了門,趙東傑依然傻傻地站著,臉上儘是驚艷之色。 紫如剛露面就引來了一陣轟動,京華名妓的風韻在這北地上並不常見,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人心。而葉歆的官服則令那些想親近的人望而卻步,只能癡迷地遠望。 「噫──這不是京城第一名妓紫如姑娘嗎?」 紫如剛想入轎,卻被這突然而來的叫聲驚得身子僵住了,隨後緩緩地直起了腰,雖然她表現的很鎮定,但從她有點蒼白的臉色以及微微顫動的嬌軀,可以看出她內心的波動。其實她早就預料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畢竟自己出身娼門,就算贖身從良,也難逃這種尷尬的局面。 葉歆聞言勃然大怒,猛的抬頭望去。說話的是個頗為儒雅的中年商人,他長著一張長臉像是不會笑一般,讓人覺得他總是板起臉,眼睛直盯盯地掃視著紫如的側臉。 葉歆又轉頭看了紫如一眼,見她如此神情,更是惱怒,瘦削的臉上染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指著那中年商人冷冰冰地斥道:「閉嘴,你是什麼人,竟敢口出穢言,污辱本官的人,不想活啦?」 中年商人似乎有點背景,對於葉歆的指責絲毫不放在眼中,看了看葉歆的官服,居然還挑釁似的譏諷道:「不就是個小小的三品官,有什麼了不起,帶著妓女出遊,只要找人參你一本,包管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嗎?」葉歆的臉色越來越冷,尤其是當中年商人說到「妓女」兩個字,更是怒不可抑,雖然他對紫如無意,但他與紫如之間的友情卻在日益增加,紫如的善解人意令他的旅程分外暢心,見她受辱怎麼按捺得住。 他冷冷地斥道:「無恥小人,就憑這句話我也能讓你當場斷命。」 「兄……大人,出了什麼事?」周大牛知道葉歆要去見府衙,正趕來帶路,沒想到正巧遇上這事,他撥開人群吼了出來。 葉歆指著中年商人,森然命令道:「把他給我捆了!」 中年商人聽了勃然大怒,扯著嗓子吼道:「我是皇商,我叔父是大學士李平波,誰敢動我?」 周大牛心直,又認定了葉歆是自己的上司,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揪住了中年商人的脖子,像拿小雞似的把他提離地面,吼道:「既然大人命令我捆你,那就是對的,我不管你什麼皇商。」 「混蛋,放開我!」中年商人不停地蹬著雙腿試圖擺脫周大牛卻徒勞無功,周大牛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把他死死地鉗在半空。 他喊道:「你們走著瞧,我會把你們碎屍萬段。」 「你叔父是李平波!」葉歆冷笑了一聲,喝問道:「你叫李文清?」 李文清傲然吼道:「知道還不放我。」 葉歆笑了,面色一端,赫然吩咐道:「本官是欽命欽差,代天巡狩,你辱罵本官就是辱罵皇上,大逆不道,論罪當誅,周大牛,將他就地正法。」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這位青年官員竟然這麼大膽,當街就要斬殺皇商。 周大牛愣了一下,回頭問道:「真的要殺?」 葉歆淡淡地道:「我說過的話不會重複。」說罷一手扶著紫如,一手撩起轎簾送她入內。 紫如為葉歆激烈的反應感到十分詫異,也十分感激,幽幽地道:「大人,何必為紫如大動肝火?他說的沒錯,紫如出身微賤,這是紫如命苦。」 「我們是琴友!」 看著眼中漸漸泛出淚光的紫如,葉歆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別弄壞了妝!」然後放下轎簾。 他沒有理會旁人怪異的眼光,也沒有理會大吼大叫的李文清,逕自鑽入了轎子,吩咐道:「起轎!」 「起轎!」 轎夫顫著聲音嚷了一嗓子,轎子緩緩而起,往府衙去了。後面傳來了李文清哆哆嗦嗦的叫聲:「欽……欽差大人饒命啊!」 「大人息怒,小人失言了,小人該死,別殺我。」 「啊──」 聽到李文清被正法的聲音,葉歆無動於衷似的端坐在轎中,思考著見到黃延功該用的言詞。 紫如撩開轎簾回頭看了一眼,那血流滿地身首異處的場面,嚇得她臉色有點白,立即轉回頭,捂著胸口直喘氣,心想雖然李文清辱罵了自己,但這也罪不至死,大人為什麼還要當場殺他呢?難道其中還有深意不成?無論如何,大人對自己確實不薄。 想起葉歆那欣賞似的清澈眼神,紫如喃喃地自言自語起來:「琴友……」 知府衙門在城東,兩頂絨布小轎抬著葉歆和紫如很快就來到了,丁旭搶著轎前叫道:「落轎!」 葉歆緩緩地從從轎中走出來,抬頭看了一眼,知府李為率領著大小官員跪在府門前的青石地上, 「卑職天目府知府李為,率天目府大小官員參見欽差葉大人。」 「免了!」葉歆掃視著在場的官員,問道:「靖逆將軍黃大人到了嗎?」 李為正爬起來,聽到葉歆的問題驚得一哆嗦,想起昨日黃延功那種傲慢的態度,心裡一陣嘀咕,知道他今天必然不會前來,猶豫了一陣,小聲道:「大人,黃大人他……他尚在途中,待下官去請他。」 「如果黃大人不方便,我可以去他府上見他。」葉歆揚了揚右手托著的聖旨,微微一笑,道:「這是聖旨,也許可以煩勞你代為傳送。」 李為嚇了一跳,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之舉,身子一蝦,恭敬地道:「下官不敢,葉大人請先到廳中稍歇,下官立即派人去請黃大人前來接旨。」 葉歆溫言道:「好吧!有勞李大人了。」 「下官應該的!」李為轉身吩咐下屬官員道:「你們陪欽差大人,不得怠慢。」 葉歆轉身給了丁旭一個眼色,丁旭心領神會,立時為紫如撩起轎簾。 紫如低著頭走了出來,直到走到葉歆的身側才緩緩抬起頭,嫣然道:「大人!」 葉歆道:「紫如,還不見過諸位大人!」 紫如朝著眾官員盈盈一福,嫣然道:「參見諸位大人!」 官員們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呆站在那裡,直到葉歆輕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一一還禮。 葉歆暗暗偷笑,心道:「紫如真是魅力無窮。」他朝著仍有些發呆的李為道:「李大人,帶路吧!」 李為這才回過神來,微笑著在前面帶路,心裡卻在為紫如的美色而驚訝。此地較北,他雖然聽說過葉歆的一些故事,但對詳情並不是太清楚,只知葉歆原任少詹事,直到方才看到葉歆的官服才知道他升了三品。 見葉歆一臉傲氣,李為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欽差有什麼權威,居然不把官居一品的將軍放在眼中。看著紫如,他的心裡似乎明白了一些,心裡嘀咕道:「聽說葉歆聖眷極隆,看他這氣勢,不像是三品官,又有這種絕色美人相伴,倒真像手握大權的重臣。」 紫如貼著葉歆身側走,小聲問道:「剛才為什麼要殺人?值得嗎?」 葉歆伏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紫如臉色微變,肅然起敬地看著葉歆,心中些許不安立時蕩然無存。 葉歆伏在她耳側小聲又道:「記住早上的吩咐,別忘了。」 紫如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微笑。 看著紫如緊貼在葉歆的身側,邊走還不時地與葉歆交頭接耳,眾官員都羨慕不已,卻知道名花有主,心念打消後,神情也輕鬆了起來,開始談笑風生。 李為好奇地問道:「大人,這位是尊夫人吧?」 葉歆輕笑道:「她是我的琴友!」 「琴友?」李為驚訝地看了紫如一眼,嘴裡嘟囔著道:「這種絕代佳人只是個琴友,姬妾豈不成天仙了,這也太邪了吧?」 來到廳中,擺著十桌上等的酒席,水陸果珍,雞鴨魚肉一應俱全,葉歆不客氣地坐了主位,紫如自己挨著他坐,其他大小官員依著品級大小分別落坐,只留葉歆右下手的一張空椅給黃延功。 葉歆看著李為,隨意的說了一句:「我剛才在城中把皇商李文清就地正法了。」 第一句就把眾人嚇著了,欽差大人剛到就殺人,一點面子也沒給地方上的官員留下,這使在座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李為,雖然有些不悅,卻不敢發作。 他乾笑了一聲,調侃道:「大人真是雷厲風行呀!不過他是皇商,又是大學士李平波的侄子,只怕回去不好交待。」 葉歆冷笑道:「李文清污罵本欽差已是大罪,而且皇商的資格早就被剝奪,他的罪行早已在刑部立案,此人販賣人口、盜賣賑糧,實是無恥小人。本官身為副都御史,自當不能坐視不管。」說著臉色一沉,質問道:「李大人,這種人居然在你的轄地,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你似乎有瀆職之嫌。」 李為嚇得撲通一下跪倒在葉歆面前,辯解道:「下官真的不知道,請上差體諒。」 「李大人請起!」葉歆溫言道:「這事本官辦了,你只需發文告知刑部便可,不必擔心。」 李為被葉歆的雷霆手段嚇著了,原來的氣勢全消,態度顯得越發的恭敬,陪笑了一聲又坐回原位,問道:「不知葉大人意欲何往?」 葉歆隨口應道:「銀州!」 「哦!」李為陪笑道:「大人路途遙遠,大人辛苦了。」 葉歆淡淡地道:「為國效力,何言辛苦。噫,黃大人似乎還沒到,李大人,勞煩你親自去請黃大人吧!」 「下官這就去請黃大人!」李為不敢推脫,連忙起身往黃府趕去。 李為一走,葉歆不再多說,只與身邊的紫如談笑,把一群官員都撂下了,弄得眾人十分尷尬,只盼著黃延功早點來壓一壓這位傲氣十足的欽差大人。 紫如小聲問道:「黃延功會來嗎?」 葉歆笑道:「有聖旨在,他不敢不來,記住了,千萬不能理他,一會兒還要委屈你一陣。」 紫如含笑道:「大人放心,紫如知道怎麼做。」 第十一集 第五章 黃府,黃延功與新妾香玉一夜顛狂,此時還在歇息,被軍士打擾十分不快,披了件衣服就氣沖沖地趕到了客廳。 李為一見到他就請求道:「大人,欽差在等著您呢!」 黃延功一甩袍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喝問道:「什麼鳥欽差,幾品官?」 「大人,昨天不是靠訴您了嗎?他叫葉歆,就是外頭傳說很多的那個,剛才見他的朝服應是三品銜。」 黃延功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小的三品官竟然召老子去見他,真不是東西。」 李為微歎道:「可他手上有聖旨,不去有抗旨之嫌,大人還是去一趟吧!這位葉大人威風十足,剛來在街上就斬了一名皇商,還是大學士的內侄,您不去可沒人鎮的住他。」 黃延功怔了怔,輕笑道:「他還真夠狠的,這種人我見的多了,京官出外都是這副模樣,總以為自己比人高,別理他。」 李為見他不肯,心裡著急,忽然想起葉歆身邊的絕色美女,心生一計,微笑道:「大人,葉大人還帶著一個絕色美人。」 「絕色美人!」黃延功一聽就有了精神,眼睛裡也閃出興奮的火花:「什麼絕色美人,比我那些小妾如何?」 李為不以為然地道:「如果真的要比,您那些姬妾只不過是雛鳥,那位美人則是鳳凰。」 黃延功的眼睛頓時冒出了熱火一樣的氣息,一把就抓住他,叫道:「快帶我去。」 李為掃了一眼黃延功,道:「大人,您是不是該換身衣服?」 黃延功一拍腦門,道:「對,對,見美人不能失禮,我這就去換衣服,你等我。」說著就急沖沖地跑入了內院。 不一會兒,一個身披金甲的將軍在李為的陪同下闖了進來,黃延功一進門就粗聲粗氣地吼道:「哪來的欽差,我怎麼沒接到朝廷的邸報?」 葉歆連頭都沒抬,只顧著與紫如說笑。 李為指著葉歆道:「那位就是欽差葉大人。」 黃延功怒目瞪了葉歆一眼,眼向旁一掃,整個人呆住了,好色如命的他面對紫如這等人間絕色怎能不驚為天人。 葉歆這時才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卻還是沒有說話。 黃延功沒等李為叫就衝到原來李為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因為紫如就坐在他的身邊。然而紫如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依然嬌柔地依在葉歆身側輕聲說笑著。 黃延功聞到陣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更是酥倒在場,癡迷地盯著紫如的側臉。 在場的人見他如此,都為之咋舌,雖知黃延功好色,但沒想到他這麼猖狂,連欽差的人都敢這樣。 黃延功的一舉一動盡入葉歆眼中,他施了個眼色,紫如心領神會,回頭朝著黃延功白了一眼,用手巾掩著鼻子,嬌斥道:「走開,一身汗味薰死了。」 黃延功站起來嬉笑道:「小娘子吩咐,本官遵命。」 紫如不再理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口菜送到葉歆的嘴邊,嬌笑道:「大人,嘗嘗這個。」 葉歆笑著張開了口,等紫如溫柔的把菜送進他的嘴裡,然後細細地咀嚼起來,臉上現出一副享受之態。 官員都羨慕地盯著兩人,尤其是黃延功,更是萬分妒忌,心裡早就罵了起來。 紫如忽然端起酒杯,悄聲道:「大人喝口酒吧!」說著自己飲了一小口,然後把身子傾入葉歆的懷中,竟是要以口渡酒。 這回官員們都看傻了,黃延功忌妒的在一旁嗷嗷直叫,怒哼了一聲,轉頭不看,嘴裡則嘟囔著道:「該死的小白臉,美人落在他的手上真是浪費。」 葉歆也嚇了一跳,原本讓紫如演戲,用來激怒黃延功,沒想到她竟然出了這招,弄得自己也十分尷尬,心念一轉,手指點了點紫如的俏鼻子,笑著柔聲道:「這可不是在京城,大家都看著呢!」 紫如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把酒吞了下去,又把臉貼在葉歆的胸口處,悄聲道:「大人,紫如不勝酒力,您可別鬆手啊!」 黃延功終於忍不住了,大聲道:「葉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叫來就看你們卿卿我我。」 葉歆愕然愣了一下,轉頭掃了他一眼,笑道:「這位想必是黃大人吧?實在不好意思,方才沒看到大人進來,本官陪禮了。」嘴上說陪禮,可是什麼也沒做,反而擁緊了紫如。 黃延功斜著眼瞪他,心中十分氣憤,嘴裡直喘粗氣,然後當他看著紫如,心又癢了,索性不理葉歆,笑嘻嘻地對紫如道:「小娘子,本官有禮了。」 紫如又轉頭白了他一眼,嗔道:「沒看我正陪大人喝酒嗎?」說罷嬌笑著在葉歆的頰上親了一口。 黃延功妒忌的想殺人,忽然轉頭問李為道:「她是葉歆的女人?」 李為小聲道:「不清楚,葉大人說她是自己帶來的琴女。」 「琴女!」黃延功一聽就高興了起來,轉頭問道:「葉大人,開個價吧!這個小娘子我要了。」 紫如聽了很不舒服,嘴噘了起來。 葉歆輕輕拍著她的纖腰以示安慰。 紫如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擠了擠眼睛,嫩滑的玉手調皮的在他的腋窩下輕輕掐了一下,弄得葉歆呵呵笑了起來。 黃延功見他只顧與美人調笑,根本沒理自己,氣得臉紅到脖上,想罵又礙於葉歆的欽差身份,又不願錯過得到美人的機會,想都不想就嚷道:「五萬兩怎麼樣?」 一個將軍在問一名欽差買女人,在座的官員都有些瞠目結舌,開始議論紛紛。 葉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低頭又和紫如調笑了起來,不再理他。 看著紫如在葉歆的懷中如同一隻漂亮的小貓,嫵媚迷人,風情萬種,黃延功越看心越癢,「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十萬兩。」 葉歆輕笑道:「黃大人,聽說你已娶了十七房姬妾,還不夠嗎?」 黃延功直接了當地道:「有了她,家裡所有的我都不要,十萬兩再加十七個姬妾,怎麼樣?」 葉歆不禁莞爾,心想這個人還真是好色如命,居然連老婆都可以贈送。 紫如在葉歆懷中撒嬌似的扭著身子,膩聲嬌嗔道:「大人,奴家不要嘛!我才不要跟這個病癆鬼,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黃延功哈哈一笑,道:「小娘子,這裡誰不知道我武藝高強,身體健壯。」 紫如不屑地掃了他一眼,輕笑道:「自吹自擂倒也容易,一看你的面色和眼睛就知道你黃大人酒色過度,以至陰陽不調,腎虛膽弱,只怕再有三、五年就爬不下床了。」 黃延功愣住了,一直以來他都以強壯自誇,身為一品將軍,他十分愛面子,被一名絕色美人說自己身體太差,又羞又愧,然而對方罵得有條有理,自己也無話可說,心道:「香玉昨天那藥好像不錯,回去吃幾副,再怎麼差也不能被一個娘們指著說自己沒用。」 被激怒的他不顧葉歆在旁,指著紫如大聲道:「小娘子,你等著,本將軍一定讓你甘心投懷送抱。」 紫如淡淡地道:「算了吧!聽說大人夜不獨宿,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黃延功乾笑了幾聲道:「小娘子放心,本將軍自有良藥。」 葉歆知道黃延功被激之下一定尋醫問藥,心中暗暗得意,於是放開紫如,從懷中拿出聖旨捧在手中,站起來揚聲道:「黃延功接旨。」 黃延功憤憤地看了葉歆一眼,不情願地跪了下來。 「臣黃延功接旨!」 葉歆打開聖旨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逆將軍黃延功及其五萬部屬,即日起調歸三等男爵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葉歆麾下聽候調遣,欽此──」 「這……」黃延功呆呆地望著葉歆,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令他萬分震驚的消息。 葉歆把聖旨捲好遞向黃延功,微笑道:「黃大人,領旨謝恩吧!」 黃延功是一肚子不情願,自己堂堂一品將軍被編在一個三品小官麾下,雖說葉歆有男爵頭銜,但那只是虛銜,外軍的將領並不在在意。更令他不悅的是葉歆成了自己的上司,本想爭奪美人,現在卻多了一層阻礙,不禁有些鬱悶。 葉歆含笑道:「黃大人,今後我們要同心協力。」 「你有什麼吩咐就說吧!」 「好!」葉歆臉色一正,下令道:「命你帶領著麾下五萬人三日後起程前往天馬草原的臥牛城,違者定斬不饒。」 「臥牛城?」黃延功和在座的官員都愣住了。 「時辰不早,葉某告辭了。」葉歆微笑著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轉頭對黃延功道:「三日後我去葫蘆口,別誤事。」 黃延功哼了一聲,眼睛只掃向紫如。 紫如沒理他,挽著葉歆的手臂隨他慢慢地走出了府衙。 黃延功哼了一聲,嘟囔著咒罵了起來。 回到客棧,紫如嬌笑著道:「大人,我表現的不錯吧?」 「何止不錯,簡直就是出類拔萃。」葉歆倒在軟椅上笑道:「看著黃延功氣得臉紅就覺得好笑,哈哈。」 紫如指著紅唇調笑道:「要是大人肯喝那口酒,一定讓他妒忌的吐血。」 葉歆笑道:「你這小妮子,連我都玩。」 紫如揶揄道:「我都不嫌吃虧,你怕什麼。」 丁旭也笑道:「剛才那場面真是有趣極了。大人,想讓他吃你的藥還不容易,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葉歆轉頭對紫如道:「紫如,你來說吧!」 「我?」紫如見葉歆用鼓勵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好推辭,嫣然一笑,轉頭對丁旭道:「其實並不容易,大人雖說有爵位,但正職才到三品,這次雖然能用權力壓制黃延功,但難免會引發他對大人的怨恨。然而這五萬人又是大人的安身之本,不能有任何差錯,如此一來就必須讓他對大人心服口服,方才能成就大事。大人不想直接在權力上與他發生衝突,因此大人先把必然出現的爭鬥先引入女色之爭,這樣便不會引發軍隊內部的權力矛盾。」 丁旭深以為然,點頭道:「說的合情合理,只是為何不用美人計,反而要罵他?」 「那是大人憐惜我!」紫如給了葉歆一個感激的眼神,又道:「大人怕我吃虧,不肯讓我冒險。」 葉歆笑道:「非也,美人計對付敵人可以,對付自己人就十分不妥,除非紫如心甘情願嫁給他,否則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到時候必然反目成仇,於我不利。況且,我又怎麼忍心讓紫如以清白之身去侍虎狼。」 紫如端著一杯茶走到葉歆身側嫣然笑道:「大人恩情,紫如謹記。」 葉歆自然地接過茶杯,笑道:「不必在意,我只是從實際的利益出發而已。」 丁旭還是不解其中深意,又問:「為何要這麼捉弄他?」 葉歆笑道:「不是我要捉弄他,而是引他來找我麻煩。」 「讓他來找麻煩?」 「對!」葉歆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這五萬人我勢必納入麾下親自調撥方能有用,否則我軍令發出,他來個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事情就麻煩了。所以我到軍中必奪他軍權,但明奪是我理虧,因為我只有調兵之權沒有統軍之權,除非他肯相讓,否則我什麼也做不了。況且他久在軍中,軍心向著他,我若強奪兵權,雖可控制一時,但軍心不穩,是兵家大忌,我要的是立即可以用的軍隊,根本沒時間再去調教,所以強壓他只會自討沒趣。」 頓了頓,他又道:「想奪兵權而又不留後患,必須引他來挑釁,如此一來是他理虧,奪人妻女本就是情理不容之事,他好色雖無大錯,然而若想來奪上司的妻妾,必有流言蜚語,我再讓人傳到軍中,士兵會怎麼想?將領會怎麼想?剛才你都看到了,他反應很激烈,此人生性好殺,必然凶狠衝動,被我和紫如一番做作激怒,而且他身為一品將軍卻又安排在我之下,怨念必然很大。為了出氣,他必然會想辦法壓倒我。」 丁旭琢磨著葉歆的話,擔心地道:「恐怕我們到了軍中會受他牽制,萬一他暗中下手令我們難堪,這可怎麼辦?」 葉歆泰然自若地笑道:「不必擔心。我知道他會想盡辦法令我出醜,這樣我就沒辦法搶他兵權了,即使我今天不演這場戲他也會那麼做。因此我今天沒穿男爵朝服,而是穿了三品的朝服,一則是激怒他,二則也是讓他輕視我。方才又被紫如的話擠住,現在的他最想的事只怕就是在眾人面前壓倒我,只有當眾擊敗我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同時也想贏得紫如的芳心。」說著調笑似的向紫如擠了擠眼睛。 紫如嬌嗔道:「他那是作夢!」 丁旭也笑了,卻道:「這又能怎麼樣?」 葉歆仰頭輕笑道:「三日後點將出兵,我帶著紫如往軍前一站,你想他會有什麼反應?」 丁旭歪頭想了片刻,笑道:「氣,他會很生氣,認為你是在向他示威。」 「對!」葉歆笑道:「以他的脾氣自然不肯善罷干休,只要他主動挑釁,我就有辦法治他,不但治他,還要讓他乖乖地奉上兵權。」 丁旭張口欲問,忽見葉歆閉上了眼睛,知道他不肯說,只好按捺住好奇心離開了房間。 三日之後,葫蘆口迎來了葉歆等一行四人,周大牛與丁旭坐在車前駕車,他被葉歆調到身邊出任親兵隊統領,親自為葉歆駕車。 為了西進,葉歆特意將馬車換成了大車帳,由四馬拉著,外罩紅色絨氈,以便在草原認別,裡面雖然不大,但五臟俱全,地板上鋪著絨氈,除了一張軟床之外還有小桌、軟椅和書架等。 車帳剛到營門就被守門士兵攔住了,一個青年士兵挺著長槍喝問道:「什麼人?」 丁旭正色道:「葉爵爺到,還不讓開。」 守兵們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道:「黃將軍有令,軍營重地閒雜人等不許進內,你們先等著,我去稟報將軍。」說罷飛快地跑向了建在半山腰的中軍大營。 葉歆知道黃延功要先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對著紫如輕笑道:「小兒的把戲也敢拿到這裡來玩!」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是也希望他這麼做嗎?」 「是啊!」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我們下車走走,黃延功只怕還會把我撂在這裡一會兒。」 紫如扶著葉歆走下馬車,立時被面前的高山雄關所吸引了。高大的銅蓮山脈就坐落在面前,中間有一道斷口,像是被斧鉞劈開一樣。 斷口大約有一里寬,其中建有一道巨石構成的關隘,頗為高大,然而大門一直開著,也沒有士兵把守,任由馬車通行。此時正有不少南來北往的車馬通過。 黃延功的軍營建在關口的左側,主營建在山下的大平地上,佔地極廣。除了平地上的一大片之外,還沿山坡往上建,遠眺可以看到山腰的一個大平台上搭建了一個頗大的內寨,赤熊、彩獅、白雉、天馬等各色彩旗遍插寨牆之上,正當中豎著一桿紅色大旗,上面寫著一個「黃」字。 葉歆帶著紫如游賞了近半個時辰,興趣盎然,根本沒有理會黃延功何時下來迎接。 咚──咚──咚。 三聲整齊的鼓聲之後,號角聲響了起來。 嗚──嗚──嗚。 緊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葉歆背著手傲立軍門之外,平視著正率著將領來到營門的黃延功。 第十一集 第六章 黃延功傲然端坐在馬上朝著葉歆拱了拱手,揚聲道:「葉大人,三軍齊備,立即就能起程。」 葉歆微微一笑,又拿出一道黃色錦布卷軸高舉向天。 「聖旨!」黃延功本想讓這位新任的上司丟臉,沒想到葉歆還有一道聖旨,頓時沒了主意,在身邊的將領提醒下才不情願的下馬跪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寨門前,黑壓壓跪倒了一片。 葉歆並沒有宣讀聖旨,而是托著聖旨慢步而入,溫言道:「諸位將軍請起。」 黃延功趴在地上不憤地斜眼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正想出言譏諷,眼角忽然掃到了紫如的俏影緊跟在葉歆身後,頓時感到不悅,心道:「這小子居然把美人帶來示威?小白臉,一會兒老子要你好看。」 將領們雖然不喜歡多了一個上司,但他們不像黃延功這麼懊惱,畢竟日後都要在葉歆麾下做事,陞遷和功勞還是葉歆說的算,因而都垂手站立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黃延功正想引路,卻見紫如寸步不離葉歆,忍不住出言質問道:「葉大人,大軍出征不許攜帶家眷,不知大人帶個女人前來是什麼意思?」 紫如不待葉歆回答便踏前一步,含笑應道:「黃大人,我不是大人的家眷,大人剛剛任命我為新任的西北安撫使衙門主事一職,同在大人帳下聽命,日後還望黃大人指教。」 「主事?」黃延功見她幫著葉歆,心裡既是妒忌又是憤恨,直盯著紫如的俏臉。 紫如臉色一寒,斥道:「黃大人,你太無禮了。」 黃延功被她一喝才回過神來,為了給紫如一個好一點的印象,他微笑著拱手問道:「原來是主事大人,黃某有禮了,日後有空,黃某一定向大人請教一二,不知主事大人尊姓大名?」 「我──」紫如愕了一下,臉色驟變,由紅變青,由青變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歆突然意識到自己只知道她叫紫如,卻不知道她的身世,總以為這是她以前的事,自己不便打聽,也不想使她回憶起以前的生活,而今在黃延功逼問之下,紫如顯得十分奇怪,其中必有緣故。想著,他伸手把紫如拉到身側,含笑而道:「黃大人問的真是好笑,她當然姓葉。」 紫如怔了怔,然後感激地朝葉歆笑了笑,轉頭應道:「對,我現在姓葉。」 黃延功面沉如淵,冷言道:「葉大人,私任官員可是大罪,這位葉姑娘的職位真是你任命的?」 眾將領見黃延功一直在找葉歆的麻煩,心裡都清楚是為什麼,對他這麼一位將軍來說,幾年都是這一方土地的主宰,如今來了一個上司,怎能高興,再加上好色的他見到如此絕代佳人在別人懷中,自然心裡不平衡。 此時面對這種情況,將領們的心自然而然的就產生了不同的看法,這也難怪,即使黃延功如何領軍有方,但對於黃延功的好色,難免會心存不滿。 有的人原本因為黃延功權掌一方而不敢有異議,此時則開始傾向新的上司,當葉歆現出聖旨之時,他們的心更是傾斜了。 「黃大人,你是說我無用人之權嗎?」葉歆指著左手托著的聖旨,泰然地道:「這是皇上賜給我的聖旨,你想看看嗎?」 「不必了,三軍齊結,請大人校場閱兵。」黃延功哼了一聲,心道:「進到校場再給你點顏色看看。」 葉歆優雅地笑了笑,然後領著紫如向馬車走去。 黃延功在背後譏笑道:「大人怎麼不騎馬?兩軍打仗可不能用馬車。」 葉歆淡淡地直言道:「我不擅騎馬,還是坐馬車穩妥些。」說罷就鑽進了馬車。 「哈──哈──」黃延功雖然沒有再出言譏諷,但他用笑聲已經代替了所有的言辭。 目送著馬車緩緩進入營門,黃延功的心腹將領上前小聲勸道:「將軍,他畢竟是我們的上司,還是減少衝突為宜,免得日後麻煩。」 黃延功不管別人聽到,大聲道:「怕什麼,老子就這脾氣,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兵是老子來的,他想辦事還要問過我,不然沒人肯替他賣命。」 葉歆安然坐在軟床,並沒有理會黃延功挑釁的話,看著紫如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他關心地問道:「紫如,沒事吧?」 紫如搖了搖頭,道:「多謝大人為我解圍。」 「沒什麼大不了,我還討了便宜呢!」葉歆含笑道:「這黃延功的舉動與我們計劃的分毫不差,一會兒在校場一定會生事。」 紫如知道葉歆故意叉開話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其實紫如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從小就被賣入青樓。」 葉歆打趣道:「以後就姓葉吧?」 紫如清靈的眸子一轉,嬌笑著問道:「是姓葉,還是葉氏?」 葉歆嚇了一跳,看著紫如似笑非笑的眼神,這才知道她在開玩笑,頓時鬆了口氣,笑道:「你這小妮子,是不是每天不打趣就不罷休?」 紫如俏嘴微張,嬌笑道:「是你叫我姓葉,我當然要問是哪種姓葉?」 葉歆忽然仰天歎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種無奈的苦笑,紫如看著心中一跳,正想出言詢問,外面響起了丁旭的聲音。 「大人,到校場了,黃延功擺出的陣勢不小啊!」 葉歆揉了揉臉頰,又露出優雅的微笑,然後在紫如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望著面前整齊的軍容,葉歆不禁讚歎道:「喝!好一支軍隊啊!」 黃延功就在身側,聽到葉歆的讚歎聲得意地笑了,傲然道:「這都是隨我多年的部屬,上陣可以一擋十,就連凶悍的馬賊也不敢正視。」 葉歆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有機會讓你和馬賊廝殺了,到時候再看他們的本事吧!」說罷悠然踏上了閱兵台。 一眾將領隨同在側,都看著這位文弱的新統師在五萬大軍面前如何表現。 黃延功早就有安排,給親信施了個眼色,然後走到葉歆的身邊,道:「大人可要檢視士兵的能力?」 葉歆含笑道:「有何不可?」 黃延功向著下面大聲吼道:「操練!」 「殺──」 校場突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殺聲,竟然震得後面的山石向下滾落,五萬士兵一起喊著一聲聲「殺」字操練起來。 眾將都習慣了這種場面,此時數十雙眼睛都盯著葉歆,見他不但沒有被嚇到,反正面帶微笑,還不時地點頭,不禁暗暗稱讚,開始認同這位新任統帥。 黃延功也直盯盯地看著葉歆,見他安然無事,輕視之意略減,心道:「這小子還有兩下子,不只是個小白臉。不過這樣還不配指揮老子,老子要讓你知道指揮大軍不是玩泥沙。」 葉歆一直表現的泰然自若,還伸出右手攬住被殺氣驚得面色煞白站立不穩的紫如,直到操練完畢,他才回頭讚道:「好一支虎軍,日後在銀州定能有所做為。」 「哈哈!」黃延功傲然長笑道:「大人過獎了,這都是我黃某人的心血,比得上天下任何一支軍隊。」 忽然有一名強壯的士兵走到台前行了一禮,道:「葉大人,您是三軍統帥,屬下步軍百長張泗,能否請您指教一二。」 葉歆笑了,心道:「果然來了。」轉頭望向黃延功,卻見他含笑以對,眼神似是在嘲諷自己無能。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我身為統帥,理當做為表率,不過身份不符,勝之不武。」 眾人正想譏笑之時,葉歆又笑著道:「這樣吧!我和黃大人比試一番,輸了可別見笑。」 黃延功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巴不得自己能親手教訓葉歆,只是礙於身份才讓小校挑戰,此時見葉歆自投羅網,想都沒想就應道:「大人肯賜教,黃某自然不會掃大人的興──來人啊!讓開空地。」 紫如沒見過葉歆動武,只是在京中之時隱隱聽過籐魔的故事,不知其中真假,所以心中沒底,她貼著葉歆關心地問道:「大人,真的不會有事嗎?」 葉歆給了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然後走到了空地之上,對著早已提著雁翎刀的黃延功道:「我們點到為止。」 黃延功嘿嘿笑道:「大人別慌,我不會讓大人有性命之憂,請到兵器架上選件合手的兵器吧!」 葉歆含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正當黃延功心裡譏笑他手無縳雞之力,舞不了刀劍,只見半空中白光一現即沒,看得他愣住了。 葉歆傲然而立,淡笑道:「我是客,黃大人先請。」 黃延功看著葉歆從容不迫的氣勢,心裡犯起了嘀咕,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看了這個白面書生,但事到如今他也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抱了抱拳,然後潑風似的捲著刀浪向葉歆攻去。 葉歆背著手鎮靜地看著黃延功,平和的眼睛掃視著滾滾刀浪,彷彿不關己事,而像是在看舞刀表演一樣。 所有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那些將領,他們怕黃延功一時手誤傷了葉歆,後果可大可小。紫如更是緊張的雙手揪著汗巾,明亮的眸子深處閃出一絲擔憂,隨著人影的晃動而來回飄動。 刀光。 人影。 黃延功只看到面前身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突然不見了,可當他衝了過去再回頭時,葉歆卻依然站在原地朝他微笑,就連姿式也不曾變過。 「哇──」 除了這個字,其他人不知道怎麼才能最快的表達自己的第一感想。紫如更像個天真的少女般雀躍著拍起了手掌,臉上因興奮而變得通紅。 羞惱在黃延功的心裡燃燒著,他再次揮刀了。 又是刀光人影。 葉歆像是幽靈一樣,黃延功的每一刀都似乎把他劈成了兩半,可真實的結果還是一樣讓他失望。 忽然,黃延功分辨不出自己的幻覺,所以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刀,一動不動。 他不動,葉歆動了。 白光輕輕一閃,如半空中閃過的一道閃電,乍起驟止,黃延功的手腕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連刀也拿不住了,「噹啷」一聲跌在地上。 震驚,苦澀,失望。 被一個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白面書生堂堂正正的在五萬人面前擊敗,黃延功的心中充滿了失敗的苦澀感,落寞的他單膝跪在黃土之上,拳頭緊緊地捏著,似是要把恥辱感捏成粉碎。 葉歆滿意地看著四周驚訝的眼光,他所要的震撼力已經足夠,下一步他需要的是威望。 於是他扔下還在發呆的黃延功回到台上,掃視著幾乎看不到邊的軍隊,他高聲道:「我──西北安撫使葉歆──將統率三十萬大軍鎮守銀州西部,所領疆土由天馬草原始至雪狼關,方圓何止萬里,而你們──是我麾下第一支軍隊,望你們齊心協力,共守疆土。臨行之前,我只要大家記住『軍令如山』這四個字,我不喜歡殺人,也不怕殺人,所以我已備下快刀手,想違軍紀的只管來。」 清風陣陣,拂動著兩鬢雪白的髮絲,被黃延功譏笑為白面書生的葉歆釋放出了一股迫人的氣勢,炯炯的目光閃著懾人的靈氣,讓每一名士兵都覺得這位新統帥在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揚首抬頭直視葉歆,像是要展現自己最佳的一面。 將領們驚呆了,原以為葉歆只是率領這五萬人前往銀州撫民,可如今才知道這五萬人只不過是葉歆麾下軍隊的一小部分,還有二十五萬大軍在銀州。 不少人都曾在銀州任職,自然知道天馬草原至雪狼關之間有多大,更知天下有此兵權的只有兩人,而今眼前的這位白面書生將成為第三個,不由得他們不吃驚。 黃延功早就被葉歆的「武藝」嚇呆了,又聽到葉歆的權力如此之大,頓時噤若寒蟬,原來一爭高下的雄心也被打得粉碎,無神的他單膝脆倒在台下,頭緩緩地低下。 葉歆自然知道恩威並濟之道,因而臉色一轉,高聲又道:「冰雪北疆,路途遙遠,大家吃苦是難免的,所以額外發放兩個月軍餉米糧,去到臥牛城後,由西北安撫使衙門發放。」 校場上頓時一片驚訝聲,士兵們的臉嘩的一下都變成了笑顏,樂得合不攏嘴,要不身處校場,他們早就歡呼跳躍了起來。 葉歆轉身朝著身後的大小將領道:「諸位將軍,日後我們要通力合作,為國鎮守西北疆土,當然,將軍們的辛苦我很明瞭,我會據實為眾位向朝廷請賞。」 將領們跪倒一片,齊聲道:「願為葉帥效犬馬之勞。」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他不必再表示什麼威勢,而是溫和地攙起最前排的一位總兵,溫言道:「大家日後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大軍盡快起程,務必早些趕到臥牛城,以免日久生亂。」 將領齊聲道:「屬下遵命!」 葉歆回頭給了紫如一個眼色,然後含笑走下閱兵台,回到馬車之上。 周大牛站在車前咧著大嘴笑道:「兄弟──噢──大人,您可真厲害,我都佩服死了。」 葉歆拍著他的肩頭笑道:「你現在是親兵隊長,我讓你挑的人都挑好了嗎?」 周大牛拍著胸口道:「放心吧!早就挑好了,都是好兄弟。」 「這樣就好,你去吧他們召集來,大軍要起拔了。」 「是!」周大牛樂呵呵地跑向了軍隊。 紫如扶著葉歆走入馬車坐在軟床上,讚道:「大人,這一下就把他們給鎮住了。」 「黃延功原是他們心中的偶像,我勝了他,從而顯示我的實力,然後我再用地位和權力給他們一個新的衝擊,如此一來,他們才能服我……」說到一半,葉歆忽然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閉上了眼睛,眉頭也隨之緊緊地鎖了起來。 紫如見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額上冒出了汗珠,不禁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葉歆深吸了口氣,把嗓子裡的血腥味壓了下去,睜開眼睛朝紫如笑了笑,又道:「習慣了,今日之後,這五萬人便可任我所用,也不必我親自動手了。」 紫如還是不太放心,坐在床邊的布椅上仍追問道:「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休息兩天再走?」 葉歆苦笑了一陣,歎道:「就算休息一個月也沒有什麼分別,還是早點上路。」 「為何不找醫師治療?」 「醫師?」葉歆的腦中浮現出凝心的倩影,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紫如見他的神色怪異,像是在思念著什麼人,然而眼神卻伸縮不定,時喜時憂,她感到十分古怪,問道:「大人,在想什麼呢?」 葉歆忽然歎息道:「即使擁有天下,也未必能事事如願。」 紫如聽得莫名其妙,卻沒有再問,靜了一陣又問道:「大人,您的藥怎麼沒起作用?」 葉歆微笑道:「過兩天就會起作用了,到時候黃延功才會心甘情願地投歸麾下。」說著臉色一正,叮囑道:「不要在外面提一個藥字。」 「是,大人!」 葉歆不再說話,轉頭凝望著車箱壁上掛著的銀州地圖,嘴裡一直喃喃地嘟囔著:「銀州,草原,柔兒!」 第十一集 第七章 滿天星光燦爛,如寶石般鑲在漆黑的天幕之上,葉歆的大軍行走了三天後來到了一個叫丹西的小草原,此處地屬銀州東部和中部的交界處,雖無明界,但一條遊子河分開了兩邊。 大軍在遊子河旁安營下寨,此時營中已點上了篝火,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圍坐在星河之下聊天,所說的都是關於他們的新統帥。 「真是人不可貌相,咱們葉帥看上去就是一個白面書生,沒想到這麼厲害!」 「可不是,咱們的黃將軍多厲害,在他手下還沒過幾招就敗了。」 「還多發兩個月軍餉,真豪氣。」 紫如走過火堆聽到士兵的談話倍感興奮,滿臉笑容地步入中軍帳中,葉歆歪靠在軟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正細細地讀著,聽到聲響才抬起頭。 見紫如滿面春風,他笑著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紫如走到布椅坐下,嬌聲道:「大人的聲望與日俱增,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他們只不過被那幾兩銀子弄花了眼,忠不忠心現在還不能下定論。」葉歆含笑說了一句又皺起了眉,沉吟道:「銀州的事果然麻煩,進了銀州都三天了,經過的城池也不少,可就是沒有西面的消息,鐵涼國到底發兵了沒有實在令人納悶,唉!心中沒底不好出招呀!」 紫如看著沉思中的葉歆,心中一陣暖熱,她知道葉歆把自己當成心腹,才說起這種軍國大事。 往日在青樓之中,自己也曾想到將來會做什麼,什麼夫人、小妾、丫鬟,甚至妓女都想遍了,可就是沒想過做官。 既然自己此時已經領授了官職,把平時想到的兒女私情都拋到腦後去了,只想著士為知己者死,要想盡辦法幫忙辦事,想著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瞥見葉歆只披著一件薄衣,紫如從箱中取中一件鵝絨大氅蓋在他的身上,柔聲道:「大人,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謝謝你!」葉歆調笑道:「有你在我可以輕鬆許多,去到臥牛城該升你的官了。」 紫如嫣然道:「我這主事也就夠了,再升上去我可受不起。」 葉歆放下書看著紫如,微笑道:「沒什麼受不起的,憑你的智慧、氣度、樣貌,辦起事來事半功倍,比我都強。」 紫如聽他誇讚,臉紅羞澀的道:「大人過獎了,有不足之處還望大人指點。」 葉歆正想說話,外面傳來了周大牛的聲音。 「大人,余總兵求見。」 「余總兵?」葉歆的腦海浮現出一個四十多歲臉色發青的將領容貌,是黃延功麾下四個總兵之一,他沉吟了一陣,吩咐道:「紫如,你代我出去帳口迎他。」 「大人,這余總兵深夜來訪恐怕別有用意。」紫如這幾天與眾將領打過交道,大致上記住了他們的樣子,在她的印象之中,余樹青是一個挺有心機的人,因而出言提醒葉歆。 葉歆微笑道:「不妨,有用意才好,現在黃延功羞於見我,而他手下的將領也開始尋找更好的出路,來找我是必然的事情,我也趁機瞭解一下他們的心性,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君子也有君子的用法,況且天下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有缺點的人才有用。」 「知道了!」紫如含笑著走了走出去,不多時便領著總兵余樹青走了進來。 余樹青見葉歆捧著書向裡側臥,連忙跨到床前跪倒行禮,道:「卑職余樹青,參見葉帥。」 葉歆猛的轉身一看,急忙跳下了床,挽起余樹青道:「原來是余將軍,快起來,你是前輩,何必行此大禮,紫如,快為將軍斟茶。」 余樹青見葉歆如此禮待,表現得感激涕零,反手扶著葉歆坐在床邊,道:「大人身體抱恙,卑職怎敢勞動大人,大人請躺下歇息,卑職站著回話。」 「坐吧!」葉歆推脫了一陣還是坐上了床,溫言道:「余將軍深夜來訪不知有何指教?」 「不敢,卑職特來探望大人。」 紫如捧著茶遞到余樹青面前,含笑道:「余將軍請喝茶。」 「謝謝葉主事!」余樹青知道紫如的地位,尤其是這幾天都是她出來傳命斷事,也就是葉歆的代表,而且在眾將的眼中,紫如還是葉歆的姬妾,因而不敢怠慢,連忙恭敬地欠身接過茶杯。 紫如沒有說話,淡然坐到了琴台之後。 葉歆溫言道:「余將軍是軍中棟樑,日後還望能通力合作才是。」 「卑職一定助大人千古流芳。」 「哪裡,我只求能安安穩穩地守住銀州,其他的事我也不想了。」 「大人真是太謙虛了,下官能在大人麾下任職真是萬幸之事。」 葉歆見他一味阿諛奉承心中早已有些不恥,但人生種種,又是官場之中,不能只用君子不用小人,因而還是假裝不知其意,淡淡地應對著。 余樹青阿諛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透露來意,看了一眼紫如,壓低聲音道:「還是將軍大量,黃將軍屢次與將軍為難,大人竟然毫不介意,足見大人胸襟之廣呀,唉,黃將軍真是太不應該,到現在也沒有來請罪,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葉歆和紫如對視一眼,終於明白余樹青的目的,不禁都笑了。 葉歆搖了搖頭,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含笑道:「黃將軍也是名將,何必與他做意氣之爭。」 余樹青見葉歆如此大量,臉上立時顯出一絲失望之色,剛想說話,葉歆又道:「不過為將者不能沒有容人之量,若論氣度,還是余將軍高他一籌,所以日後還會仰仗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余樹青的情緒立時又由低谷升到了最高點,激動的單膝跪倒在葉歆面前,抱拳道:「大人如此看重卑職,卑職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葉歆溫言道:「將軍之心我已記下,日後定有重任,回去休息吧!」 「卑職告退。」余樹青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紫如不屑地掃了帳口一眼,勸道:「小人!大人還是不要親近這種人為好。」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怎會不知他是小人,只是他能升到總兵這個位置,定然有些本事,天下之人難免會有私心,官場之中也沒有什麼黑白,他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其實比他還卑鄙的小人大有人在。」 紫如噘起俏嘴嗔道:「我就說自己不會做官,跟這種人打交道,實在有點無趣。」 葉歆笑道:「你不一樣,你不必理會什麼什麼官場,你是做我的官,不是朝廷的官,何必在乎什麼官場,看不順眼就直說,說錯了也沒關係。」 紫如這才安心下來,又開始撥弄起琴弦。 清晨,葉歆一大早就醒了,轉頭看了睡在對面的紫如一眼,紫如仍蜷縮在厚厚的絨氈中,睡得正沉。看著那張凍得有點紅的俏臉,葉歆有些愧疚,畢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讓這麼一個嬌弱的女子來到北疆受苦,他歎了一口氣,撿起床上的鵝絨大氅蓋在了紫如的身上,然後踱步外出。 「別說話!」兩旁站崗的親兵剛想叫,就被葉歆給制止了。 清晨的草原吹奏著風鳴之聲,葉歆被冷風一激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捂著嘴輕咳了幾聲,看著自已的口鼻不時噴出白氣,他覺得十分有趣,不禁笑了起來。 一件披風蓋在了他的肩頭,葉歆回頭一看,原來是紫如,笑道:「天氣冷,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紫如嫣然道:「大人都起來了,我怎麼還能睡,我陪大人走走吧!」 「也好,你回去拿件衣服披上,別著涼了。」 「哎!」紫如嬌笑著鑽進去披了件紫色的貂皮大氅又走出來。 守帳的親兵們見他們兩人如此「郎情妾意」都羨慕不已。 兩人散步似的在軍營逛了一圈,說說笑笑,感受著草原的清晨。 「都快六月了,想不到草原的早晨還是這麼冷,我還是第一次跑到這麼北的地方,景色真美。」 「我也是,以前看書總是想著草原的樣子,現在終於見到了,這還只是個小草原,等到了銀州中部,草原更大,也更美。」 「辛苦你了,跟著我東奔西跑,餐風露宿。」 紫如搖了搖頭,含笑道:「我不怕,這總比留在青樓送往迎來要強萬倍,我知足了,其實這樣挺好,天氣雖冷,心卻是暖的。」 「你這話是安我的心!」葉歆笑了笑,伸了個懶腰。 紫如嫣然道:「大人,我唱首小曲如何?」 「好啊!」葉歆笑道:「好久沒聽了。」 紫如笑了笑,撿了一支「如夢令」細細地唱了起來。 「大人!」 葉歆聽得正投入,不想被人打斷,回頭一看,卻見周大牛氣喘吁吁地衝到面前道:「大人,不好了,黃將軍突然得了怪病。」 兩人默契地對望了一眼,葉歆吩咐道:「領我前去。」 周大牛猶豫了一下,歎道:「黃將軍身上發出一股奇臭,沒人敢接近帳幕。」 葉歆正色道:「黃將軍是正統的領軍大將,是這五萬人的主將,我怎能不去看他,前面帶路。」 周大牛一邊帶路,一邊讚道:「兄弟,你可真有大帥風度,那些將軍都不敢去探望,就連小卒都嫌臭。」 葉歆微微一笑,沒有多言,心裡卻是大笑不止,臉色也漸漸控制不住了,還是紫如悄悄地掐了他一下才令他止住笑意。 離黃延功的帳幕還有十丈,就見士兵和將領們圍在外圈望著帳幕,有的捂著嘴笑,有的想幫忙卻又懼怕那股惡臭,有的沖了幾步還是捂著捂鼻子又退了回來,還有少數幾人興災樂禍,以余樹青最為明顯,不時地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葉帥來了!」 士兵見到葉歆紛紛讓開,余樹青迎上來欠身道:「葉帥,黃將軍他似乎得了怪病,恐怕無法指揮軍隊了。」 葉歆微笑道:「大家回去吧!準備拔營起寨,余總兵,你暫代將軍之職,快去吧!」 余樹青喜上眉梢,躬身道:「卑職定不負大人厚望。」 葉歆擺了擺手不再理他,領著紫如徑往帳幕走去,將兵們見了都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葉帥不怕臭嗎?」 「哪有人不怕臭?葉帥有大帥風度。」 「黃將軍幾次找葉帥麻煩,葉帥居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探望他,真是難得。」 一陣讚揚聲中,葉歆領著紫如到了帳口,惡臭從縫隙中透了出來,雖然還算很淡,但也使紫如連連皺眉。 葉歆偷偷遞給她一片綠葉小聲道:「吞在嘴裡!」 紫如偷偷地把葉子放入嘴中,惡臭果然全消,心中暗暗稱奇,葉歆這些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手段著實令她大開眼界,欽佩不已。 撩起帳簾,屍臭般的惡臭撲來,使得圍觀的士兵們紛紛後退,葉歆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走進了帳中。 帳中點著油燈,帳內很亂,而黃延功正躲在被子裡不敢見人。這幾天他一直覺得身子不爽,有一種淡淡的臭味,原以為是汗臭,沒想到昨夜臭味突然變濃,連他自己都覺得臭不可當,原來服侍的親兵都嚇得逃了出去,軍醫也不敢進來,而外面的嘲笑聲他也聽到了,知道自已現在這個樣子別說領軍,就連出外一步都不敢,沒有辦法,只好躲在被中。 聽到聲音後,他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居然是葉歆和紫如,不由得更加羞愧,把頭也蒙得更緊。 葉歆坐在床邊溫言道:「黃將軍,聽說你有病在身,我們特來探望,我曾學過點醫術,也許能為將軍效勞。」 黃延功原以為葉歆是來羞辱他,這才知道是來為自己醫病,有些將信將疑,躲在被子裡叫道:「你走吧!我這病你治不了。」 葉歆勸慰道:「黃兄,你我現在是同舟共濟,榮辱與共,沒有將軍領兵,軍隊成何體統,我這是為國不只為將軍一人,況且將軍如此自暴自棄有何益處,不如讓我治一治,也好早日領軍。我不是將才,也沒領過兵,這五萬大軍還等著黃兄呢!」 葉歆一席話說得黃延功又羞又愧又是感激,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葉歆又道:「你若不想見人就先把手伸出來,我為你把脈。」 黃延功猶豫了一陣,還是慢慢地把手伸了出來。 葉歆回頭朝紫如笑了笑,搭住左腕,一邊切脈,一邊說道:「嗯,脈象古怪,像是陽虧陰虛之故,又似陽陰反衝之險,氣損於外,而神耗於內,故五行有虧……」 隨著葉歆長篇大論地說出一大段醫理,黃延功漸漸把蓋在頭上的被子揭開,怔怔地凝視葉歆。 「將軍若得不到調理必有後患,不是我嚇你,只怕你從今以後再也近不得女色,不但如此,壽命也會大損,只怕活不過三年。」說到最後,葉歆歎了口氣,婉言勸道:「將軍本領高強,領軍有方,我只有敬佩,沒有輕視。我知道大人對我有所誤解,我也不勉強大人,不過請聽我進一良言,早早醫治為上,將軍若是因此而早亡將是國家的不幸,還望大人善自珍重,葉歆告辭。」 黃延功早已把一切忌恨都扔到九霄雲外去,掀起被子便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懇求道:「黃某該死,冒犯了大人的虎威,請大人恕罪,還望大人能救我一命,黃延功一定以死相報。」 葉歆連忙扶起他溫言安撫道:「將軍何必如此,你我同舟共濟,將軍有病,我本當如此,何勞言謝,只要將軍按方吃藥休養,三日後定能去除惡臭,等到了臥牛城再行調養。」接著轉身走到帳口撩起幕簾:「大軍行進不容拖延,但黃將軍的病也不能不治,賈總兵,叫親兵把黃大人送到我的車帳之中靜養。」 外面的士兵一陣嘩然,他們都知道黃延功屢次冒犯葉歆,而今葉歆不但不記前事,還把渾身惡臭的黃延功送到自己的馬車中靜養,其胸襟之廣不得不令他們佩服。賈林是黃延功的嫡系,見葉歆如此攏絡黃延功更是感激涕零。 帳內的黃延功聽了立時又跪了下來,納頭便拜,眼角也流下了熱淚,激動地道:「大人待我如同胞兄弟,此恩此德,我終生不忘。」 葉歆知道五萬大軍到現在才真正屬於自己,臉上終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一邊扶起黃延功,一邊溫言撫慰道:「黃兄不必如此,請跟我上馬車。」 黃延功卻道:「大人之意我心領了,只是黃某身有惡臭,不想弄髒了大人的坐駕。」 葉歆放聲大笑,拉著他的手道:「這有何妨,若是嫌臭我豈能進這帳中,快跟我走吧!大軍起程在即,你若是遲誤軍機,我可要重罰哦!」說罷拉著他出了大帳。 士兵們聞到惡臭爭相走避,就連賈林等人也是避之則吉,唯有葉歆卻像是絲毫不覺,對比之下,葉歆的肚量和熱忱就更加突出了,引得黃延功又是一陣感動。 大軍再次起程,黃延功、葉歆和紫如安坐在車帳之中,周大牛和丁旭坐在車前駕車。由於車帳中有葉歆設下的香草,所以惡臭大減,外面的人也不會聞到臭味,但車帳內也是氣息難聞,紫如只有含著葉歆給她的葉子才能安坐其內。 第十一集 第八章 剛入車帳,黃延功有些坐立不安,總覺得自己太臭,坐在哪裡都不合適,最後還是葉歆硬把他拉到了床邊才坐下。 葉歆又從箱子裡找出一顆藥丸遞給黃延功,囑咐道:「把這藥吃了,三日後會有起色,這三日你就在這裡休息,不必回帳,免得搬來搬去太麻煩。」 「大人……我……」黃延功根本就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只是拉著葉歆的手顫抖著。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車壁上的銀州地圖道:「黃兄,以後我們就在這片土地上馳騁了,我知道黃兄對付馬賊十有九勝,這次去到天馬草原還要煩勞黃兄幫忙對付馬賊。」 黃延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馬賊絕不敢騷擾大人。」 「好,有黃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葉歆轉頭道:「紫如,為黃將軍倒杯水來!」 看著紫如,黃延功第一次沒有生出邪念,恭敬地伸過杯子,歎道:「葉主事,本將當初冒犯了你,還望多多原諒。」 聽到「葉主事」三個字,紫如愣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說自己,臉上忽似桃花綻放,分外迷人,朝著葉歆笑了笑,轉頭溫言應道:「將軍言重,我並不在意!」 黃延功歉然道:「大人,是我不自量力,妄圖奪美。」 葉歆哈哈一笑,指著紫如道:「想奪她沒這麼容易,她可是皇上御賜,沒有聖旨誰也別想動她分毫。」 黃延功嚇了一大跳,站了起來盯著紫如看了一眼,又回頭直視葉歆,良久方驚慌地道:「我豈不是犯了大逆之罪?」 葉歆笑道:「不必在意,當時是我和紫如跟大人開的一個小玩笑,誰會當真?」 黃延功這才放下心來,陪著笑了起來。 葉歆語重心長地道:「剛才我為將軍把脈之時發覺大人似乎吃了些藥,引發了大人體內的病原。」 黃延功怔了怔,忍不住罵道:「都是那小浪蹄子,騙老子吃藥,原來是毒藥,回去就休了她。」 葉歆淡淡地笑了笑,勸道:「將軍還是小心為上,一味縱慾只會加劇病情,我可不想在戰場上看到將軍手腳無力的樣子。」 黃延功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喜好,只怕沒辦法戒了,不過我自已能控制,一定不會壞大人的事。」 「行軍這段日子別惹出事非就好。」葉歆說了一句,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沉聲問道:「黃大人,你真不知道鐵涼入侵嗎?」 黃延功斷言道:「確實沒聽過,當日是有信使從銀州的龍溪城而來,經過此地往京城去,只是不曾提及鐵涼入侵之事,怕是有人訛傳,也許是有人故意弄虛。」 「訛傳!」葉歆輕笑道:「連皇上也敢訛,這人的膽子不小呀!」 「其實就算鐵涼入侵也沒什麼大不了。」 「此話怎講?」 「大人,您沒去過大草原,不知其中真相。我這五萬人雖是不少,但在那廣闊無邊的草原上只不過是一段流沙,不足為道。草原用兵講的是靈活多變,與南邊的戰法截然不同,城池不多,所以大都無城可守,只要找到準確的時間和地點,以少勝多的情況比比皆是。」 「如此說來,情報和判斷力是最重要的,還是把你當初在草原打仗的事說一遍吧!那才是實例。」 「大人想聽,我自當如實奉告,想當年我在銀州……」 葉歆這一天的舉動再一次大大的提高了他在軍中的威望,成果之大遠在他所期望之上,尤其是黃延功嫡系一脈都紛紛來投,加上暫時領軍的余樹青,最重要的還是樹立起葉歆的名聲。 三日後,葉歆陪同黃延功再次出現在軍前之時,他威望達到了頂點。然而葉歆突然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他要折往東北方向,去銀州州城拜會銀州總督,順道與白安國見上一面,以便瞭解更多事情。隨同他出行的除了紫如和丁旭,還有周大牛的五百親兵衛隊。 離開了浩浩蕩蕩的大軍,五百騎兵加上一架雙馬拉著的車帳在這廣闊的大地就顯得有點孤單。然而葉歆卻更高興,雖然此行並不是遊玩,但他卻利用這一行程飽覽銀州東部的大好河山。 東部是平原和小草原混雜的地帶,人口集密,城鎮也比較多,過了遊子河就可以見到較多的行商和遊人,葉歆的五百騎兵異常的顯眼,行動的速度也因此而減慢了。衡量之下,葉歆決定先去京城,而後再去見白安國。 龍溪城葉歆領著親兵堂堂正正地從正門進入城門,守城的軍士見氣勢不凡,不敢冒然阻攔,抬頭望著車帳兩側的大旗。左側的大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右側的大旗則是一個斗大的「葉」字。 「西北安撫使是個什麼官?」 「不知道,不過看這陣勢地位不低。」 「咱們是攔還是不攔?」 「要攔你攔,攔了沒咱們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有禍,不攔最多也不過是挨頓罵。」 不理守門士兵如何嘀咕,葉歆的車帳根本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只讓周大牛嚷了一聲「葉爵爺進城拜會總督大人」,便直接闖入城門,直到總督府門外方才停下。 葉歆與銀州總督各有所轄,互不所屬,因而葉歆不願像其他官員那般先行示弱,故而直闖入城。 總督府外的衛兵惡形惡狀的衝了過來,用兵器指喝著車帳,叫道:「你是什麼人?如此大膽,不想活啦!」 丁旭跳下馬來到衛兵面前,仰首挺胸,不卑不亢地揚聲道:「當朝駙馬三等男爵西北安撫使兼右副都御史葉歆葉大人前來拜會總督大人,請通報一聲。」 衛兵被一大串頭銜弄得暈頭轉向,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透,但他聽到了駙馬兩個字,知道是皇親,不敢再給臉色,身子一蝦,陪笑道:「請葉大人在門外稍候,小的立即就去稟告裘大人。」 葉歆換好男爵的朝服站在門口相候,紫如和丁旭一左一右站在其後。 等了片刻,府門走出一名半百老人站在階上捻髯微笑,觀此人臉圓如盤,一副富人之態,兩道似有似無的細眉像是吊在臉上,一對靈活的小眼珠鑲在眉下,身上的青色錦袍雖大,但難掩臃腫的身材。 葉歆打量了幾眼,知道此人必是銀州總督裘作人,迎上去拱手笑道:「總督大人,葉某突然到訪,還望大人恕罪。」 裘作人淡然微笑,問道:「葉大人不去銀西來我這龍溪城有何見教?」 葉歆見他微笑之後藏有不悅之色,心中明白,必然是因為自己分割了他的權力的領地,含笑道:「裘大人一紙告急文書送入京都,引得皇上震驚,百官憂心,我身為西北安撫使,負責全權處理此事,怎能不先來拜訪大人呢!」 裘作人卻不以為意,淡淡地道:「葉大人既然來了就請進吧──噫──這不是京城的紫如姑娘嗎?」裘作人的小眼睛閃著異光掃視著紫如。 紫如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深吸了口氣,盈盈一福,含笑答道:「葉紫如參見總督大人,卑職現在在葉大人府中任主事一職。」 「主事?」裘作人曖味地朝葉歆笑了笑,譏笑似的道:「好一個主事,不知是白天的主事,還是晚上的主事?也許兩者都是,葉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呀,哈哈!好福氣!」 葉歆的臉色立時寒了下來,本想好言相談,沒想到裘作人一來就給臉色,現在又譏諷自己荒淫,不禁冷笑連連,心裡像明鏡似的,裘作人這是擺明了不願與自己合作,自己若一味認低,以後同在銀州就不好辦事了。 因而他反唇相譏道:「裘大人,你在京城的龍玉閣春香浦不也養著幾名佳人嗎?可惜山高水遠,大人無福消受。」 「無禮!」裘作人勃然變色,冷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送客!」 府門的僕人叫了一聲後就把門砰的一下關上了。 紫如歉然道:「大人,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去驛站!」葉歆笑了笑,吩咐了一聲後拉著她坐上車帳:「不必在意,他根本就是想方設法趕我走,即使沒有你,他也會另想辦法。這人不簡單,我是欽差的身份,可他剛才見了我竟然連禮都不行,可見他對自己的勢力和地位很有信心。」 紫如問道:「我們回程嗎?」 「不,這裡是銀州的州城,消息眾多,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回,況且……」葉歆古怪地笑了笑:「況且明的不行,暗的也要查一查究竟。」其實葉歆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用意,他想知道的不是裘作人的勢力,而是潛伏在暗中的趙玄華,這才是他既防又用的重要棋子。 紫如點了點頭,嬌笑著問道:「我陪大人在城中逛一逛如何?」 「求之不得!」葉歆用憐惜的眼光看著紫如,悵然道:「倒是你又受委屈了,唉!跟著我只怕還有更多的委屈,我心不安啊!」 看著葉歆懊惱的表情,紫如感激地道:「大人對紫如已是大恩,這點委屈紫如受得了,大人不必記在心上。」 「不說這個了,安頓好之後我們出來逛逛。」 依紅軒葉歆領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在城逛了大半天,黃昏時分來到這城中最大的酒樓。葉歆去過許多酒樓,自己也擁有一間醉香樓,卻從來沒見過如此典雅的酒樓。 酒樓建在縱橫的河道之上,用粗木托在水上,又以木橋連接各處,因而每一間雅室都是四面環水,一邊品嚐著佳餚美味,一邊觀賞著小河潺潺,別有一番情趣。 「大人!」丁旭好奇地問道:「這個城有點怪,好多人的臂上都纏著黃帶。」 葉歆微笑道:「我也看到了,書中似乎沒有描述這種風俗,也許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紫如扶著木欄一邊看著流水,一邊說道:「不是什麼幫派吧?」 「幫派?」葉歆被這個名稱引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是呀,人們不會平白無故在自己的手臂上纏上一條黃布,如果不是風俗,那就是有一種力量使他們一致地做出這種舉動,雖然不能肯定是一個幫派組織,至少可肯定是有人在推動這種現象。 難道是他? 想到了趙玄華,他又想到朱雀上師所說的話,覺得該試探一下,於是高聲叫喚道:「小二!」 一個眉清目秀的夥計急步走了進來,身子一蝦,恭敬地問道:「客店,您有何吩咐?」 「換新茶!」葉歆瞟了一眼他右臂纏著的黃布,指著道:「你這黃布倒是奇特,是什麼意思?」 夥計一聽此話就先念了一句「仙主慈悲」,然後才敬畏地道:「這是仙主賜的去邪保命符,只要綁在身上就能去邪擋災,逢凶化吉。」 席間四人都聽得面面相覷,沒想到還有這麼古怪的事,都有點哭笑不得,葉歆追問道:「真有這麼靈驗?」 夥計又唸了一聲「仙主慈悲」,然後素然道:「仙主是天上仙人之主,法力無邊,只要心向仙主,一切自然靈驗。上次我家隔壁的小張死了母親沒錢買棺材,當夜就有仙主現身,留下了十兩銀子和一條黃帶,當時他還不知道是誰,後來才明白是仙主賜的。還有的人病了,也是仙主醫好的,其他的大小事例多不勝數,城裡居民十有**都綁著黃布。每天日出之時有仙主禱會,每人都參加,有的在家,有的去街上。每月十五還有仙主會主辦的法會,各級仙主、日主、月主、星主都去參加。」 葉歆原本覺得好笑,但越聽臉色越沉,最後竟有不寒而慄之感,這分明是邪教所為,收買人心,這個方法遠比攻城掠地還要陰險的多,萬一這種邪教傳入軍中,軍心必將不穩。想到這裡,他擺了擺手,示意夥計離開。 「客官請慢用!」 待夥計走後,葉歆沉吟道:「好陰險的方法,如此蠱惑人心,怎能不得民心,不知是何人設出此計,其心可誅。」 丁旭問道:「大人這事太古怪了,仙主竟究是什麼人?居然這麼厲害。」 周大牛憨笑道:「我可不信什麼仙主,只信大人。」 葉歆笑道:「兄弟的忠心我知道,不過這種事不能不防,萬一傳到銀西軍中,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丁旭連連點頭,道:「是啊!要是士兵們都信什麼仙主,誰還肯聽大人的,絕不能讓這種邪教傳到西部去。」 葉歆一臉憂色,不禁在屋內慢慢地踱起步來,邊走邊道:「不但是士兵,還有官吏,這東西能腐化人心,而且這煽動之人必定不甘心縮守一隅,仙主會必然會向西面和南面擴散,所以不能不未雨綢繆,這種事一旦成形,就再難去除。」 紫如忽然插嘴道:「大人,剛才我見裘總督的右臂也有一道黃色的條紋,難道他也是仙主會的人?」 「什麼!」葉歆赫然止步,轉身凝視著紫如,眉頭越皺越緊,幾乎鎖到了一處,良久方仰頭歎道:「裘作人,身為總督都投入邪教,可見其勢力之廣,這龍溪城的大小官吏只怕都不能倖免。」 丁旭見葉歆如此擔心,忍不住問道:「不如想辦法把仙主抓住殺了,以絕後患。」 葉歆苦笑道:「若是這麼容易就能殺了他,仙主會的勢力也不會有這麼大,況且滿城都是仙主的忠實擁護者,還有裘作人為虎作倀,與他們作對有多大難處,可想而知,而且我們不知道仙主是誰,根本無從下手。」 周大牛不屑地道:「什麼破仙主,我見了就砍,不讓他有機會跑。」 葉歆見他如此耿直不禁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仙主是誰我心中已有一個人選,但不能確定,只是他絕對不敢不見我,他的勢力再大也動不了我分毫,這一點我不擔心。只是你們不一樣,還是小心為上,記住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我剛才直斥裘作人就顯得有些魯莽,不然現在就可以探知一點消息了。」 紫如對他這種自省的做法十分敬服,柔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擔心,只要大人沒事,我們沒什麼好怕的。」 葉歆搖頭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個都不行,嗯,我是不是該先撤出龍溪城,然後再偷偷回來呢?」這時葉歆忽然想起了峰,要是有他在,此時就可以讓他潛伏在城中打聽消息,可自己已安排他進了蘇府,手上無人可用,不禁有些感慨。 葉歆這一番話怎能不讓三人感動,一起站了起來立誓般的道:「大人的恩情,我們沒齒離忘,終身唯大人馬首是瞻。」 葉歆擺了擺手溫言道:「大家有緣一聚也是天命所致,不必客氣,早點回去休息,明日也許我們會轉道呼蘭府。」 丁旭笑道:「大人是想去見白安國吧?」 「是呀!」葉歆想起仙主堂,開始擔心起白安國是否還能為自己辦事,歎道:「白安國不知道干的如何?裘作人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希望他能安然無事。」 第十一集 第九章 「聽說京華名妓之首的紫如到了龍溪城。」 西面一水之隔的雅捨傳出的對話聲把四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丁旭捲起竹簾,就見雅捨竹簾半卷,其中放著兩張大方桌,十幾人圍在一起推杯勸酒,談笑正酣。 「聽說跟了什麼葉大人。」 「剛才我見了,嘿嘿,那婊子的小模樣可真迷人,想起那小蠻腰,我的心就酥了,真要讓老子睡一次短十年命都行。」其中一人有意無意地瞟了葉歆這間雅捨一眼,似是知道紫如就在隔壁。 「這種美人,人家葉大人一定摟著夜夜狂歡,哪輪到你?我看還是去紅香饋找你的小玉兒去吧!」 「唉!小美人在葉大人懷中又摸又親,嬌婉承歡,不知一夜春風幾度,真羨慕死我了。」 紫如雖然早有心裡準備,可這種猥瑣的言辭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忍受的,氣得血氣攻心,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接著軟倒在葉歆的懷中,眼淚如雨線般滾滾而下,最後泣不成聲。 葉歆氣得渾身發抖,瘦削的臉上就像是被暴風雨前的黑雲遮住一般,十分陰沉,但見紫如神色昏昏,只好先抱住救治。 「什麼鳥人!」周大牛是粗漢,見紫如這麼一個纖纖弱女被人說得如此不堪,還氣得吐血,立時衝到欄杆旁朝著那群人吼了出來:「誰敢再說,我宰了他。」 那群人卻像是有意挑釁似的,揚聲笑道:「又不是說你老婆妹子,你管得著嗎?席間不談風弄月豈不無聊,哈哈。」 「混蛋,我砍了你們!」周大牛氣得就想跳過去,不想下面是水,因而站在欄杆上愣住了。 對面的雅舍內又是一陣哄笑聲。 一人忽然指著紫如叫道:「噫,那不是紫如姑娘。」 「是她,好美的小娘子,過來陪大爺喝杯酒啊!」 「本大爺給你一百兩,來陪大爺親個嘴。」 「老子花一千兩買你一夜**。」 「啪」震怒的葉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在同時,對面雅捨連接外面的兩條木橋突然都暴裂成粉,而滿天的木粉像是有靈性一樣,並沒有四散,而是凝聚著往雅捨湧進去。 「這是什麼?」雅捨中十幾個人都慌張地站了起來,想出去卻都不敢冒闖,不多時便被木粉蒙住了視線。 「唔──唔──」迷的木塵之中傳來一片悶哼。 周大牛已提著配刀想繞橋過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愣在當場。丁旭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葉歆沒有再理會,擁著全身乏力的紫如溫言寬慰道:「別氣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只當是聽到幾聲犬吠。」 紫如傷心地嗚咽著道:「我是不潔之人,敗壞了大人的名聲,愧對大人,我還是死了算了。」 葉歆勸道:「你我相交為友,何必有此顧慮,況且我的名聲不是如此便能敗壞的,裘作人想用這種凋蟲小技趕我出城,哼,來多少我宰多少。」說著冷笑著掃了一眼木粉漸沉的西面雅捨:「雖然我不能管人家心怎麼想,但是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絕不讓他有命離開。」 「大人!」紫如感他真誠,淚水流的更多,卻是喜極而泣:「大人待紫如如此,我……」 葉歆笑著小聲打趣道:「別提什麼以身相許的報恩老話,清白的身子怎能這麼輕賤,還是做好你的主事吧!」 紫如蒼白的臉頓時染上一絲紅暈,嗔道:「大人──」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葉歆挽起嬌弱的紫如慢慢地向外走。 周大牛回頭問道:「大人,不能便宜那群小子,等我過去教訓他們再走。」 葉歆若無其事地隨口應道:「都死了,不必費勁。」 「死……死了?」周大牛、丁旭和紫如都驚呆了,張大嘴巴直盯著葉歆。 「走吧!省得多事。」葉歆沒有做任何解釋,平靜地挽著紫如緩步走出了依紅軒,此時酒樓之中一片混亂,所有的人都被那兩座橋突然暴碎而感到詫異。 「大人,是你做的嗎?」紫如剛問出口,忽然發現葉歆的嘴角有血絲流出,忍不住驚叫道:「大人……」 「沒事,別叫!」葉歆急忙住了她的嘴,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憤憤地道:「為他們這群畜牲浪費我的力氣,真是不值,死了活該!」 從葉歆的話語中,紫如確認是他殺了那十幾個人,卻為此再次感到極度的震驚,她一直倒在葉歆的懷中,除了葉歆拍桌之外,沒有再見他有任何殺敵的舉動,然而那十幾個人卻在這種情況下被全部擊殺,葉歆的實力達到何種境界可想而知。 在好奇心的慫恿下,紫如又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葉歆猶豫了一下,看著紫如兩支充滿好奇的眼睛,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活活悶死!」 「悶……死」紫如想到了那兩條暴裂成粉的木橋,還有那充斥著木粉的雅捨,一切全都明白了,想起葉歆傳聞中的外號,她抬頭看著葉歆。 忽然她察覺到葉歆的眼中閃過一絲噬人的寒光,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突然發覺自己原來離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很遠,不禁暗暗苦笑了一聲,本以為已經很瞭解這個瘦削的青年,原來自己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以來都認為葉歆只是個縱橫官場的青年英傑,沒想到這青年所隱藏著的東西遠超自己所能見到的,就如那不可思議的殺人手法一樣,撲朔迷離。 葉歆領著他們直接回到了驛站,然而事情又隨之而起,驛站門外來了大約幾百人,圍在外叫囂著要見葉歆。 葉歆背手而立,揚聲喝道:「誰想見我?」 那數百人一起回過頭來,望著葉歆。 從他們的眼中,葉歆找到了興奮、懼怕、猶豫、躍躍欲試,還有惴惴不安,輕輕一笑,眼睛掃著眾人問道:「諸位一起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人們你望我,我望你,都有點怕,最後走出來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拱手道:「久仰籐魔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特來討教。」 葉歆淡淡的道:「這沒有什麼籐魔,你們走吧!」 「葉大人何必推托?你名動天下,誰會不知你籐魔的大名!」 葉歆冷冷地問道:「諸位都是來挑戰的嗎?」 「我要為師門報仇。」 「請大人指教!」 「特來討教!」 面對眾多挑戰,葉歆毫無所懼,淡然笑道:「先讓我把人帶進去,然後再出來會一會諸位英雄,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人群商量了一陣,讓開一條通道,驛站內的五百親兵湧出來把葉歆護送入內。 剛入驛站大門,葉歆就吩咐道:「一會兒所有的人都不許出去,若外面有人爬牆進來都給我抓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得插手。」 「是!」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您的傷?」 「沒有大礙!」葉歆輕笑道:「這群人是臨時找來生事的,不是什麼高手,諒他們也動不了我分毫,況且我沒興趣與他們私鬥,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退敵。」說罷轉身走到大門門檻中央站著。 他拱了拱手道:「難得大家有興致,本官不便推辭,只是人數太多,本事高低不同,本官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想了一個方法來試一試大家的本事如何。」 「什麼辦法?」 葉歆傲然環視了一圈,含笑道:「本官就站在這不動,也不出手,你們一個個來,能用手碰到我的身體,我就應戰,否則就請回吧!」 眾人心都嘀咕了起來,一名舞著大錘的胖子走了過來,問道:「用兵器算不算?」 「算!」 人群又是一片嘩然,那胖子憨笑道:「我就不信你的身體比錘硬,我先來。」說罷就衝向了葉歆,可人剛走入三丈的範圍,腳就緩了下來,傻瓜似的對著空氣舞起了大錘,隨之臉色越來越白,汗也越流越多,最後噹啷一聲,把錘給扔了,人也趴在地上起不來。 人群都嚇得倒退一步,懷疑葉歆放了什麼毒,卻見胖子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來,邊向外走邊嘟囔著:「好厲害,累死我了。」 葉歆見人群都退了放聲大笑,高聲喚道:「一起來吧!別浪費時間。」 人們對視了一眼,一起向葉歆湧去,結果還是一樣,走入三丈範圍後就寸步難行,有幾個勉強走到一丈之外,卻比其他人更慘,不但軟倒在地,還累得口吐白沫,差一點就昏了過去。 沒過多久,地上就趴滿了氣喘吁吁的挑戰者。 遠處有越來越多的平民觀望,見葉歆紋絲不動就使眾人倒下,都連連稱奇,都交頭接耳地談了起來。 葉歆見挑戰者都倒下了,淡淡地道:「既然沒有人能碰到我,我就不奉陪了,諸君請回吧!」說罷就轉身入內。 紫如驚喜葉歆再次不戰而勝,走到他身邊讚道:「大人真是高明之極。」 葉歆忽然一手按在了她的肩頭,壓低聲音道:「扶我進內堂休息。」 紫如大吃一驚,這才想起葉歆似是有病在身,連忙托住他的腰,陪他慢慢地走進了內堂。 把葉歆放在軟椅上後,紫如擔憂地勸道:「大人,您雖然身懷奇技,但拖著病體可不行,早點醫治吧!」 葉歆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喃喃地道:「裘作人、趙玄華、仙主堂,果然都是聯合在一起的,想盡辦法趕我離開,嘿嘿,是怕我查到什麼吧!」 「裘作人?趙玄華?」紫如驚愕地問道:「大人,您在說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一場大棋要開始下了,只可惜現在不能盡興,等我回到臥牛城再來吃下這一個角。」 葉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紫如一臉茫然,最後苦笑著歎道:「大人,您的的話太玄妙了,我可聽不懂。」 葉歆怔了怔,哈哈笑道:「我喜歡胡說,別理我,你也累了,休息吧!」 紫如默默地走到桌邊坐下,捧著腮想起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事,心不由得又哀傷了起來,污名一旦留下,想甩也很難甩開,抬頭看著閉目養神的葉歆,紫如忽然感覺到一陣安全感,葉歆就是像是多年相處的老朋友,與自己聊天聽琴,又像是天神一樣保護自己。 想著,她忽然問了一個很普通卻又奇特的問題。 「大人,我在青樓見過的人很多,也聽過很多故事,像大人這樣身邊沒有女人的真是少見,難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嗎?」 葉歆沒想到紫如問了一個尷尬的問題,頓時愣住了,看著她的樣子十分認真,心中有奇怪,略略思考便已明白,她現在早已忘卻了男女之別,純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問。 因而,葉歆笑道:「濃情之極,雲香雨膩,自然樂在其中,然而一味縱慾,與禽獸何異。若我是色鬼,怎能與你這麼一位大美人安然同處一室,同乘一車。」 紫如嫣然一笑,坦然說道:「若大人真想要了紫如,紫如也沒任何異議。」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打趣道:「紅逖必會宰了我。」 紫如幽幽地道:「經過今天的事,紅逖之情我不願再接受了,他沒有大人的氣度,一定會把這事放在心上。」 葉歆不願多插嘴此事,道:「你的終身自己決定吧!」忽然想起凝心和紅,不禁仰天歎道:「做我的朋友遠比做我女人要幸福。」 紫如笑道:「我早就是大人的琴友了,除非大人不願再聽我的琴。」 葉歆搖頭道:「我豈不是浪費了你的青春年華,還是早些找個人嫁了吧!」 紫如幽幽歎道:「我這種出身,實在不敢發夢。我可不想對牛談琴,如今只願做大人一世之臣,就算不嫁也沒有什麼。」 「這怎麼行?」 紫如調笑道:「有大人這個榜樣在面前,只怕找不到比大人更好的。」 葉歆笑道:「蘇劍豪可比我好多了。」 紫如不屑地道:「他長的雖然俊,也狻有才華,只是自端身份,根本看不起我這種人,不像大人,敬上而善下,我、周大牛和丁旭,都是出身寒微,又沒有什麼長處,大人卻待我們如同親人,這一點蘇劍豪絕對比不上,我寧願為大人粉身碎骨,也不願為蘇劍豪斟茶倒水。」 「有這句我就開心了,只不過我可捨不得讓朋友為我粉身碎骨。」葉歆笑了笑,感歎道:「我也是出身寒微,直到十五歲前只有夫人一個朋友,周大牛和遠在雙龍城的宋錢是第二和第三個朋友,貧賤之交,彌足珍貴呀!後來礙於形勢投身宦海,但官場之中只有虛言,沒有真情,所以更珍惜這幾個朋友。」 紫如歎道:「難怪大人對夫人如此專情,原來除了愛情,還有深深的友情。」 談到妻子,葉歆又是一陣心痛,喚道:「彈首曲子吧!就彈……長相憶。」 紫如知他思念妻子,感慨之餘又傷懷自身,手指一顫便撥弄出陣陣傷懷之音。 葉歆不禁想起了兒時之情,讀書之趣、習武之樂,種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又想起妻子在籠內所受之苦,淚水終於忍不住滾了下來,剛剛平復的傷勢又有所牽動。 紫如見他傷情若此,不敢再往下彈,轉而彈了一曲輕快的「一點紅」。 丁旭忽然飛奔入內,慌張地道:「大人,不好了,外面鬧了起來,我們被圍住了。」 葉歆鎮定地問道:「別急,慢慢說。」 「剛才有幾個人想衝進來,被親兵狠狠地扔了出去,摔的頭破血流,後來不知怎麼就來了一大批人,把驛站堵住了,叫著要大人您去叩頭謝罪。」 「卑y!」葉歆知道又是裘作人搞出來的,忍不住罵了一句,想了想又問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綁著黃帶?」 「是!」 「好一個仙主會,唉!親兵們太衝動了。」 「大人,快想辦法吧!他們說不陪罪就要放火燒驛站。」 葉歆沉著臉思考了片刻,赫然吩咐道:「命令下去,讓士兵立即收拾行裝,上馬待命,你去備好車帳,我們立即起程。」 丁旭明白葉歆要硬闖出城,連忙出去吩咐五百親兵。 紫如一邊收拾的東西,一邊贊同道:「我們勢單力孤,忍讓一下也好,那些都是普通百姓,沒有必要與他們計較。」 葉歆一臉寒氣地站在窗口向外張望著,右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腰間的雪竹簫,忽道:「紫如,把那件白狐披風拿給我。」 紫如溫柔地從箱子中取出一件通體雪白的披風蓋在葉歆的身上,關心問道:「大人,你冷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仙術。」 過了一陣,丁旭進來稟道:「車馬齊備,大人,快上車吧!外面的人越來越多,好像全城的人都來了。」 葉歆冷冷一笑,又吩咐道:「車帳放在最前面。」 丁旭驚道:「這太危險了,萬一他們一哄而上,只怕會對大人不利。」 「不必多言,照辦吧!紫如,我們出去。」 偌大的驛站之外,成千上萬的人一起在街上叫囂著,沒有一個認識到欽差的權威,即使知道也都被心中的那股狂熱淹沒了。 「仙主慈悲,不能放走這**人……」 「仙主慈悲,要他們陪禮叩頭。」 「對,不磕頭就宰了他們。」 門開了,葉歆將兩側的車簾挑開,讓圍著驛站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在黑色的夜晚之中,車帳卻發出瑩瑩的綠光。 葉歆端坐車中,平托著右手,掌心上懸著一個綠色的的光球,十分詭異,像是燈一樣照亮四方,然而綠色的光芒使得氣氛變得異常。 這些人都是仙主會的信徒,看著車帳的異樣立時都呆住了,像是看到的不是真實的車帳,而是一種綠色的靈氣幻出來的車帳,心中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懼意。 葉歆的白袍襯著兩鬢的白髮在綠光下分外顯眼,卻給人一種聖潔的感覺,讓人不由的暗生敬畏之心。 丁旭、周大牛,乃至親兵們都被葉歆這種如同神仙般的氣勢驚呆了,坐在身側的紫如卻感到這種綠光很柔和,很溫暖,還有一股生氣。 車帳慢慢地走著,人群慢慢地退著,異光彷彿帶著懾人的能量,使這群人的心都被懾住了,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 一步,一步…… 好不容易出了城門,葉歆收回了綠光,四周又變得漆黑一片,他回頭凝視著漆黑的城頭,冷冷地道:「好一個龍溪城,好一個仙主堂。」 紫如歎道:「剛才全城的百姓都出來了,這地方根本就沒有王法,連大人這種身份都遇到此事,這地方我再也不敢來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我們一定會再回來,下次回來這就不會是這樣了。」 第十一集 第十章 與此同時,城頭上也有一個黑影冷眼地看著車帳緩緩地駛出了城門向東而去,森然道:「天下勁敵,唯有此人。」 「軍師,車中之人就是葉歆,能言善辯,素有良謀,兩年之內從布衣白丁昇至邊防大將,就連蘇劍豪也不能相比,由此可見他才能過人。如今同在銀州,西進之圖只怕不能如願。」 「大業初展,怎能因一人而自斷前路,此時該趁他立足未穩之時扼殺其勢,最好能收入帳下,則大業可成。」 「他坐擁大軍三十萬,怎肯屈居人下?」 「這個不難,多給他找點麻煩,使他自顧不暇,又怎能有機會統合大軍,銀西的局勢你、我都清楚,他雖然有才,只怕不易下手。」 「現在找了他兩次麻煩,最後還是動用了全城百姓才趕他出城,而今仙主會的勢力未達銀西之地,只怕很難給他找麻煩。」 黑影陰陰一笑道:「你難道忘了仙主帶回來的消息嗎?他得罪了天下的習武之人,只要挑撥一下,大批武人就會湧到他那裡,就算他能殺光也會得罪天下的百姓,不殺又會被糾纏不清,無論如何都對我們有利。」 「軍師果然高明,仙主把軍師請來真是萬幸。」 黑影沒有理會阿諛之辭,反而略顯擔心地道:「我們的計劃卻沒成功,你上奏的那道求救奏章並沒有起到效用,皇帝不但沒有給你添兵,反而派了一個葉歆來分薄你的權力,皇帝的運氣還真好,無意之間就使我們順勢西進的計劃落空了。你還是想想辦法回應朝廷吧!」 龍溪城外十里的一個小崗下,葉歆的車帳來到,親兵們紮好了營寨,準備休息一夜,明晨起程。 葉歆沒有入帳,而是選擇了住在車帳之中,卻讓人意外的把紫如拉進了帳中。眾人都覺得很正常,只有紫如知道葉歆不是輕薄之人,其中必有深意,於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葉歆把車帳的絨簾拉好,小聲道:「紫如,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煩勞你在此彈琴,直到我回來為止。」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太好,臉色太白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沒事,他們以為我被逼走了就不會再回去,我卻要夜探總督府,看看裘作人到底是在幹什麼。 」 紫如見他堅持,只好勸慰道:「大人一切小心。」 葉歆給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後突然消失在帳中。 紫如愣了一下,隨即俏臉上染起了笑意,喃喃地歎道:「大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甩了甩頭,把油燈吹熄,然後在黑暗之中撥起了琴弦。 周大牛和丁旭習慣了每夜的琴聲,聽到琴聲都笑了。 夜冷星稀,總督府一片漆黑,當葉歆隱身來到府外,忽然感覺到有人用道術從府內衝出來,頓時有些驚訝,於是現身在門口。 不多時一個黑影出現在離他五丈的距離,朝著他拱了拱手,輕笑道:「葉大人果然是道術高手,深夜來訪,是來探聽裘總督的秘密吧?」 葉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你就是仙主嗎?」 「當然不是。」 「哦!」葉歆忽然輕笑道:「原來是趙玄華的狗,真是難得,他每次損兵折將都能找到高手相助,運氣還真不錯,只是別像其他人一樣就行了。」 黑影怒了,壓低聲音喝道:「葉大人,這可是我的地盤,別不識抬舉。 」 葉歆笑了笑道:「一個術士也如此大言不慚,比你高明的人我見的多了。」 黑影陰笑道:「是嗎?嘿嘿,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道術。 」話音剛落,黑影的雙手一推,一道紅色霧體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著紅色的氣體,葉歆愣了一下,心道:「這東西似乎威力甚大,定是道術之一,只是邪氣極重,不像是正統道術,難道有人練出了什麼邪法不成?」 紅霧並沒有給葉歆太多思考的時間,突然暴閃著紅光,還發出陣陣低沉的雷鳴,像是閃動著滾雷的濃雲衝向葉歆。 葉歆無暇思索,連忙喚出葉雨瀟湘,閃著綠光的葉片像一張大網般罩住了紅雲,剎那間就聽紅雲之中發出了幾聲悶響,緊接著就見雲中放出了無數道小形的閃電,炸得葉片紛飛,綠光也隨之一暗,但紅霧也隨之消散。 黑影早已預料到葉歆的實力高強,所以並沒有太吃驚,而是得意地調侃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嗎?」 葉歆不明他的底細,因而頗感驚訝,但方纔一招只試探對手的實力,並沒有盡全力,所以信心未失,卻再也不敢再小看對手,沉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黑影冷笑道:「嘿嘿,你要是求饒我也許會告訴你。」 葉歆哼了一聲,斥道:「果然無名鼠輩,只會藏頭露尾,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敢在這鼓動人心,勸你早早自裁算了。」 黑暗聞言勃然大然,近乎吼叫似的道:「今天你休想活著離開!」 說罷全力發出一道紅色的彎月。 眼見紅月破風而至,威勢嚇人,葉歆不敢怠慢,雙手一合,默默放出全部力量,一道綠日在他的面前昇起,旋轉著綠色的光芒豎在半空,等著紅月攻至。 相擊雖是無聲無息,但突然暴發出的光芒使漆黑的天空突然一亮,照亮了半個城,但隨後又暗了下來。看似輕輕的一擊,然而兩人都是在現有的能力下盡了全力。 兩人依然站著,只是他們的臉上都顯出了痛苦的神色,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試,誰也沒有佔便宜,可以算是兩敗俱傷。 葉歆用右手按著胸口,全身的血氣像是暴風下的大海,不斷的翻湧著,繼而引發了肺部的劇痛,頻頻咳了幾聲,心道:「好厲害的邪術,居然能牽動人體血脈,若不是出全力回擊,必死無疑。不知道他傷的如何?」想著,他緊盯著黑影。 黑影顯得更痛苦,身子像是抽筋似的縮了起來,嘴裡發出了嘶啞的呻吟聲。 葉歆雖然想上去致對手於死地,可只移了一步就放棄了,他知道自己舊傷未癒,今日之內又三耗道力,若是冒險一擊,即使能殺了對手,只怕就再也走不出這龍溪城了,無奈之下只好憤憤地遁身而走。 令他慶幸的是對手的實力顯然略遜一籌,若是能痊癒,他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車帳中琴聲依舊,紫如依然坐在漆黑的車帳中撥弄著琴弦,然而若有會聽琴之人,必能聽出琴聲之中有憂愁之意,她是在為葉歆的安危而擔心,同時又歎惜自己手無縳雞之力,幫不了忙。 忽然,一個黑影突然趴在了她的背上。 「誰?」 紫如嚇了一跳,正想大叫卻發現耳邊有一絲微弱的聲音叫喚道: 「紫如,是我。」 「大人!」紫如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不由得驚慌失措,翻身去看,然而葉歆軟軟地倒在她的身上,她連忙抱住葉歆驚問道: 「大人,您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累。」 紫如摸黑把他扶到了床上,然後點燃了油燈,回頭一看,葉歆的臉白的就像是冰冷的雪堆,沒有一絲血色,而嘴裡還有一股股鮮血正慢慢地往外流,驚得她捂著嘴大叫了一聲。 葉歆累得連小指頭都動不了,更何況去拭血,只是他心裡清楚,黑影所施的邪術引發了自己的肺傷,因而有嘔血的現象。 紫如看了一眼就哭了起來,連忙掏出手巾幫葉歆一點點抹著嘴角的鮮血,嗚咽著道:「大人,您怎麼傷成這樣?」 葉歆雖是肺痛如裂,卻還是逗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紫如閱歷豐富,自然明白葉歆在安慰自己,擦了擦眼淚,小聲勸道:「大人,下次千萬不能這麼冒險了。」 葉歆的嘴唇動了動,紫如把耳朵伏到葉歆唇邊,聽他說道:「沒事,那人傷的更重,我只是引發了舊傷,休息幾天就好,別太聲張,休息吧!」話剛說完就昏沉沉地睡去了。 紫如見他身子一直在微顫,知道他受了傷,又流了血,身子發寒,連忙拿了幾床被子,忽然想起葉歆的內傷,怕蓋的重了影響內傷。 咬著下唇猶豫了一陣,她忽然解去了外裙,只留小衣的褻褲,然後鑽進了被子裡,將昏迷的葉歆抱在了懷中,用自己的身子去為葉歆取暖,看著葉歆的身子漸漸安定了下來,她才稍稍安心。 葉歆醒來已是翌日午時,慢慢睜開眼睛,一入眼簾就是一對靈秀的眸子透出關懷之意。 「大人,終於醒了,我……」紫如高興地哭了起來,珍珠似的淚花一顆顆沿著俏臉滾了下來。 葉歆笑道:「好好的哭什麼,老天想要我的命可沒這麼容易,況且誰都會有傷病之時,這種哭法還不把眼睛都哭瞎了。」忽然他感覺到車帳在動,怔了怔,抬頭問坐在床側的紫如道:「車帳怎麼動了?」 紫如抹了抹臉上的淚珠,溫柔地道:「大人一直睡得很深,我不敢叫醒,所以就代大人吩咐他們起程了。」 葉歆含笑道:「做的對,是不能再停留了。」 紫如心有餘悸地道:「大人,昨夜真是嚇死我了,幸好沒事了。」 葉歆苦笑著歎道:「昨夜一戰差點把命送了,真沒想到還藏著這麼一個邪道。」接著笑了笑又道:「昨夜這覺倒睡得很舒服,好久沒睡過這麼好的覺了。」 紫如想起昨夜用身子幫他取暖之事,臉上微微一紅,隨即又恢復原狀,笑道:「大人倒是睡好了,只是害得我在床邊守了一夜。」 葉歆見她一臉倦意,感激地道:「真是連累你了,跟著我儘是吃苦。」 紫如嬌笑道:「要想感謝我也行,等你病好了給我吹首曲子。」 葉歆讚道:「好乖巧的小妮子。」 紫如嘻嘻笑道:「我是西北安撫使的主事,怎能不乖巧。」 「哈哈──」 總督府 接到消息的裘作人又驚又急,急忙撲到了病榻之側,問道:「軍師,葉歆那小子居然有這麼厲害?」 「嘿嘿,實在厲害,不過他也受了傷,下次還是會有一場死拼。」 「我該怎麼辦?仙主還沒回來嗎?唉!這小子的底細我們知道的不多,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仙主有要事去辦,不過你確實是有些麻煩,不久會有大禍。」 「我?」裘作人驚愕地看著他,催問道:「我有什麼麻煩?葉歆不是也傷了嗎?難道他還能來殺我?」 「只怕他會參你一本,到時候又有麻煩。」 裘作人沉吟了半晌,陰陰一笑道:「我該先發制人,先參他一本,彈劾他挑起民變,以致百姓心中生怨,甚至殃及皇威,嘿嘿,這就足夠讓他惹上大麻煩。」 「此計不錯,可行。我要休養幾個月,葉歆也受傷不輕,你快去找人挑撥武林人士向他挑戰,說不定一個小人物也能宰了他。」 裘作人的眼中忽然閃出寒光,陰笑道:「不如我們直接派人去暗算他。」 「不必如此,我們剛起衝突,殺了他難免會懷疑到我們,自古以來,借刀殺人才是最輕鬆的,放心吧!我還有妙計可用。」 葉歆一行人沿著呼蘭河往上遊走了幾天,來到了白安國的呼蘭府。 一進城,葉歆就發現白安國把這呼蘭府治理的是井井有條,不禁暗暗稱讚白安國果然有點本事。 正走著,前面突然響起了銅鑼聲,葉歆命人停下等候。 須臾,只見一對衙役抬著小轎而來,前面是銅鑼開道,後面的衙牌高舉,十分威風。 他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是白安國出巡,揚聲對丁旭道:「你去叫白安國。」 丁旭應了一聲就走向了小轎,一邊走一邊揚聲道:「白大人!」 白安國撩開轎簾一看,頓時愣住了,他自然認識丁旭,雖然丁旭身無官職,卻是葉歆的心腹之一。 「停轎!」 白安國吩咐了一聲便走出轎中,迎上去笑著問道:「丁老弟怎麼來了?」 丁旭詫異地問道:「白大人不知道我們大人的消息嗎?」 白安國一臉愕然,問道:「葉大人怎麼了?」 丁旭笑了笑,回身指著車帳道:「葉大人就在車帳之中。」 白安國又驚又喜,抬頭看了一眼車帳,卻見大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心中甚是詫異,急聲問道:「葉大人怎麼會來此地?西北安撫使又是何官職?」 丁旭拉著他邊走邊道:「大人昇了西北安撫使一職,現在可不比往常了,大人現在掌握著三十萬大軍,又割去了銀州西部讓大人專職管轄。」 白安國驚訝得久久說不出話,直到見到葉歆出現在他的面前才回過神來,行了一個大禮,恭敬地道:「恭賀大人榮昇。 」 葉歆扶起他笑道:「我本是要往西而去,只是惦記著你,所以繞道來看看,怎麼樣,白大人一切安好?」 「託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葉歆指著四周讚道:「你這呼蘭府可是熱鬧非凡呀,而且井井有條,不愧是一代宰輔。 」 白安國含笑道:「慚愧,慚愧,大人過譽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呼蘭府,若是再管不好我也無顏去見皇上了。」 看著白安國眼中的傲氣,葉歆笑了,他知道白安國嫌知府太小,想陞官了。想著,他笑著問道:「白大人,能否請我到府中一敘?」 白安國一拍前額,笑道:「你看我,興奮得都忘了,快請到府衙,我設酒宴為大人接風。 」 「好,你上轎吧!我的車帳隨著你走。」 白安國引著車帳來到府衙,先吩咐衙役把五百親兵招呼到館驛休息,然後把葉歆接下了車。 看著紫如跟著葉歆從車帳中出來,白安國愣了一下,他久在京城,豈能不認紫如名聲,忍不住叫了一聲:「紫如!」 紫如知道遇上熟人,臉色略變,頭也低了下來。 白安國是幹練之人,自然知道察言觀色,忽然想到葉歆與紫如同車而來,關係必定非同尋常,於是恭敬地行了一禮,道:「紫如姑娘,白安國有禮了。」 葉歆含笑著微微點了點頭,心道:「好一個白安國,不愧是做了十幾年的尚書,居然不顧身份給紫如行禮,真是乖巧之極。 」 紫如見他如此也顯得落落大方,盈盈一福,道:「參見白大人。」 白安國朝葉歆笑道:「大人攜美同游真是羨煞旁人。」 葉歆也沒有多加解釋,笑著拉住白安國就往裡走。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書房落坐之後,白安國微微一笑道:「大人真是神龍,想不到又昇要職,白某真是敬佩不已。」 葉歆笑道:「白大人,我們是自己人,客氣的說就不必說了,有件事要問你。」 「大人請教,白某言無不實。」 葉歆整了整衣服,含笑問道:「大人可知鐵涼入侵之事?」 「鐵涼入侵?」白安國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盯著葉歆追問道: 「此話當真?」 葉歆笑道:「我來問你,你卻反問我。」 白安國撲通坐了下來,愣了半天,忽道:「此事蹊蹺,其中必有陰謀。 」 葉歆冷冷地道:「裘作人不知道想幹什麼,這種蠢事只怕沒有好結果。」忽然笑了笑又道:「若不是裘作人的求救奏章我也不會來到銀州,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 「大人福星高照,非小人所能動搖……」白安國奉承了幾句,臉色一變,又沉吟道:「裘作人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他的總督也做了多年,十分安穩,又是地方的霸主,若不是有更大的企圖,他不會這麼做。」 葉歆若有所悟,臉色漸寬,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問道:「白大人,銀州東部這一帶人口眾多,商貿繁榮,是個好地方,我想知道駐兵有多少?」 白安國略想了想應道:「銀州之兵都在西部,東部兵少。我這呼蘭府是上等府,駐兵才兩千,其他的多則兩千,少則一千,而龍溪城大約有三四千,縣一級的城池大約最多只有五百,甚至沒有。遊子河以東有十五府四十三縣,加起來也過不了十萬之數。」 葉歆站了起來踱著步盤算了一下,忽然笑容一展,轉身盯著白安國道:「裘作人想在這裡造反,十萬之兵只怕連遊子河都打不過。 」 白安國驚訝地問道:「你是說他想造反?」 「不是他,而是他們想造反。」葉歆冷冷地道:「公然募兵會惹來懷疑,所以他們假借鐵涼入侵,想讓朝廷添兵銀州,而銀州總督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軍統率,到時候只要假說鐵涼吸納馬賊進襲城池,這樣就可以掩蓋他們的謊言。」 白安國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歎道:「好奸詐的詭計,裘作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葉歆哈哈一笑,道:「計策雖然不算太差,只是沒有算出天意,我乃天命所歸,故而讓我得此良機,哈哈!他們現在一定恨我入骨,必定想盡辦法從我手中奪權。」 「大人不可掉以輕心,還是小心為上。」 「不妨,我自有應對之策!」話風一轉,葉歆問道:「白大人,在這小小的呼蘭府實在太委屈你了。」 白安國傲氣十足地笑道:「城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每日一個時辰足矣,所以有些無聊。」 葉歆深知其意,寬言相慰道:「白大人不必心急,大事只在眼前,等我立足之後就來助大人干兩件大事。」 「兩件大事?」白安國盯著一臉笑容的葉歆琢磨了一下,還是不解其意,問道:「此話怎講?」 葉歆壓低聲音道:「其一,裘作人謊報軍情,此事非同尋常,只要找到有力證據,必是大功一件,我再上書保舉大人,豈不是美事?」 白安國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長身一揖,謝道:「大人之恩,白安國沒齒難忘,只是此事還是大人當為首功。」 葉歆笑道:「我們是自己人,何必客氣,我的官職雖只有三品,但權力可比一品大員,暫時不可能再昇,所以領功也沒多大用意。」 「大人太客氣了。」白安國笑了笑又問道:「第二件大功又是何事?」 「白大人在這裡豈能不知道仙主堂之事?」 「仙主堂!」白安國勃然變色,「啪」的拍了一下大腿,憤憤地道:「當初幸虧聽了大人的話沒把家小帶來,否則就全完了。」 葉歆驚問道:「哦?發生了何事?」 白安國憤憤拍著桌子哀傷地道:「一月前,一個什麼仙主來到呼蘭府要我投靠他,我本想虛與委蛇,可他盛氣凌人,因而我氣憤之下就回絕了他的要求。不想他們如此卑鄙,我帶來的兩名小妾都……都被他們殺了,屍懸城外。仙主堂殺我愛妾,我豈能善罷干休,昨天才藉故剮了四個仙主堂的人。」 葉歆深表同情,勸慰道:「仙主堂實在可恨,大人之仇也就是我之仇,日後必為大人血洗仙主堂,以報大仇。」 白安國搖著頭長歎了一聲,緩緩說道:「他們的勢力太大了,昨日藉故殺的那四個還是他們自己內鬨,才把人送到我這裡來砍頭。 城中已有不少居民綁上了黃帶,我想扼殺仙主堂的勢力,只是其中大多是老弱婦孺,若是下手只怕會引起騷亂。 」 「老弱婦孺?」葉歆沉吟了半晌,微笑道:「大人莫慌,我有一計,可使城中百姓見黃帶而生畏。」 「哦!」白安國大喜過望,長身一揖,求道:「仙主堂的信徒頑固不化,實在沒辦法勸阻,還望大人贈一妙計相助。」 葉歆小聲道:「既然仙主堂以仙人之說攻其心,我也用仙人之說破其心。我昨日在途中的驛站得知貴妃娘娘薨了,你連夜趕製黑布,發給城中老小,令其裹在右臂,以示哀悼,再規定不許戴其他的色帶。 如此一來,仙主堂的信徒就陷了兩難的境地,除非他是堅實的信徒,否則不敢冒著殺頭之險去纏黃帶。 白安國思索了一陣問道:「難道要殺雞儆猴?」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把身子湊到他的身邊伏在耳邊小聲嘀咕一陣。 白安國的臉色隨著葉歆的說話一點點在變,先是期盼,接著變成了驚訝,隨後又換成了震驚,最終他點了點頭,但眼神之色卻顯出了濃濃地懼意。 葉歆見他臉有懼意,心知其中緣故,寬言安撫道:「仙主堂其心可誅,白大人,你不知道吧?裘作人也是仙主堂的人。」 「他──」白安國臉色大變,臉被憤怒染得通紅。 「是啊!」葉歆冷笑道:「若不是有他撐腰,誰敢殺你的姬妾,若說罪魁禍首,裘作人當之無愧,對付這類人不狠豈不是對不起兩位慘被殺害的嫂子。」 「沒錯!」白安國仰天恨恨地叫道:「不狠對不起兩位夫人的在天之靈。 」 「放心吧!後日定讓你大叫痛快。」葉歆微笑拉著走出了書房。 翌時黎明,四周仍是漆黑一邊,向來早起磨豆腐的王老漢剛剛磨好了豆腐和豆漿,正打開豆腐店的門,準備開始營業。 「早上的空氣真好!」看著外面仍是漆黑一片,王老漢伸了伸懶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接著就把桌椅放下了門外,準備迎接早上來喝新鮮豆漿的客人。 天邊忽然吐出一邊白光,使漆黑的大街亮了許多,王老漢忽然發現地上撒著一些黃色的布帶,喃喃地道:「又是黃帶,對了,那個什麼仙主堂就是叫人把黃帶綁在臂上,又是仙主堂的把戲吧!」 在好奇心的慫恿下,他撿起了一條黃帶,隨眼一瞧,又發現黃帶還有十六個字,寫著「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隨著天空完全放光,王老漢朝著街上一眼望去,整條街上都散落著黃色的帶,此時已有不少人在議論了,還有的人撿起黃帶只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磕頭,對著天大聲叫道:「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仙主顯靈啊!」 「老丈,來兩碗豆漿!」 王老漢正對著手上的黃帶發呆,被聲音驚得身子一顫,回頭一看,卻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滿臉含笑地站在身後。 「您稍候!」王老漢甩手扔下了黃帶,一邊往店裡走,一邊搖著頭嘟囔著道:「真是邪門,唉!管他呢!還是招呼客人要緊。 」 這對男女正是葉歆和紫如,一大早出來就是要看看黃帶的效應。 紫如隨手撿起一條黃帶,小聲問道:「這有用嗎?」 葉歆朝著街上努了努嘴,笑道:「看看就知道。」 紫如順著望去,卻見幾個人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嘴裡還大叫著 「仙主顯靈啊!」,她看著直搖頭,歎道:「真是害人不淺,連正常的思考能力都被淹沒了。」 葉歆又朝街尾指了指,笑道:「再看那邊。」 紫如又轉頭望去,街尾卻有另一番景象,幾個賣早點的鋪主和夥計拿著黃帶罵了起來。玩 「仙主堂這麼缺德,居然叫人自殺,活的好好的信那玩意兒,蠢豬才幹這事。」 「是啊!上次那人說的多好,做神仙是好,可輪得到咱們嗎?騙人的鬼話。」 「就是,神仙是不老之身,誰聽過**會登仙?真是胡扯……」 紫如把目光收回,朝著葉歆笑了笑,道:「你是要這種結果嗎?」 葉歆含笑著搖了搖頭,道:「怎能這麼便宜了仙主堂,好戲還在後面呢!」 王老漢端著兩碗豆漿放在桌上,笑道:「您兩位請。」 葉歆故意問道:「老丈,這地上的黃帶是什麼意思?」 王老漢瞟了地上一眼,不悅地道:「仙主堂害人的鬼話,叫人**成仙,還弄得到處都是,萬一有人上當就會陪了性命,害人不淺啊! 您兩位可千萬別信。」 葉歆一臉慶幸地道:「昨還有仙主堂的人要我們加入,幸虧沒去,不然我們可就要倒霉了,聽說不按堂規去做會受到重罰,這次勸人**登仙,若是不願,只怕他們還找人來逼著信徒**,唉!真是可憐啊!信徒們都有老有小,真要**,家裡人豈不是要傷心死了。」 王老漢和幾個喝豆漿的人都嚇呆了,急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葉歆歎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也不想相信是真的,知府大人的兩個小妾之死就是因為仙主堂的緣故。」 「她們不是被盜匪殺了嗎?」 「那是知府大人不願引起恐慌,其實他那兩個小妾都是仙主堂的人,然而仙主堂的人看中了她們,叫她們去總堂服侍什麼仙主,可她們兩個都是清白堅貞的女子,不願做這種事。唉!想不到仙主堂這麼狠,把她們殘忍地殺死了掛在城外。」 「啊──」幾個人都嚇得面無血色,冷汗都冒了出來,一個老人先站了起來,慌張地道:「我那兒媳不懂事沾上了仙主堂,我這就回去叫她退出來。」 「對,我也回去勸哥哥。」 「該死的仙主堂,唉!我哥嫂都是信徒,不行,我必須趕回去勸他,不能讓他們**。」 不到片刻,原本熱鬧的豆腐店變得冷冷清清,就連王老漢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葉歆和紫如相視一笑,慢慢地品嚐著鮮美的豆漿。 傳播消息的並不只是葉歆一人,他的親兵加上白安國的親信們都在街上大肆宣揚仙主堂。不到半天的工夫,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有的剛剛加入,一聽到傳言就把臂上的黃帶解了,有的雖然沒有解下黃帶,卻也是心存懷疑。當然也有些死忠的信徒則不敢相信。 喝完豆漿的葉歆和紫如又來到了全城最熱鬧的田侯巷,坐在茶館的二樓中,街上的動靜一覽無遺。 「大人,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葉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你猜一猜!」 紫如噘著俏嘴嗔道:「大人的詭計,我哪能猜著。」 葉歆掃了街上一眼,壓低聲音笑道:「好戲開場了。」 「好戲?」紫如轉頭向外望去,果然街上發生了什麼騷動,十幾個系黃帶的仙主堂信徒正圍著兩名青年叫囂著。 為首的是一個穿黃衣的青年,指喝著面前的兩人道:「小子,我仙主堂可不是玩的,你們兩個居然當眾扯下了黃布,我們代表仙主堂教訓你們這幾個叛徒。」 語音剛落,拳頭像雨點般落在那兩名青年的身上,兩名青年抱著頭叫道:「仙主堂卑鄙無恥,上次把我們的妹子搶走了,這次還要我們**,我們不幹了,要退出。」 「不幹?」黃衣青年嘿嘿一笑,面目猙獰地叫道:「我們都是要昇仙界的,臨走要把你們這些叛徒一一清除,免得辱沒了仙主堂的名聲,兄弟們,狠狠地打。」 「啊──哎喲──」 黃衣青年看著兩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陰陰地笑了起來,然後指著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叫道:「你們都聽好了,仙主顯靈了,要大家同登仙界,誰敢學這兩個叛徒,老子就宰了他。」說罷一腳踏在了其中一名「叛徒」的面上,還朝著他吐口水。 觀圍者都惱了,一個個怒目瞪著黃衣青年,但怯於對方身上都帶著兵器,所以都敢怒不敢言。 紫如也看不過去了,氣得柳眉倒豎,嬌喝道:「大人,這群人太霸道了,該教訓他們。」說著就站了起來要往樓下走去。 葉歆卻安然端坐,拉住了她,笑道:「坐下,別急,有人會治他。」 紫如回頭看著葉歆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也寬了,再次坐回原位,看著樓下的黃衣青年和他的人依然囂張,忍不住勸道:「大人,再不出手那兩人要被打死了。」 葉歆掃了樓下一眼,然後朝紫如擠了擠眼睛,笑道:「看下去吧!」 紫如無奈地又把眼光掃向了樓下,卻見遠處有四十幾個手上繫著黃帶的人沖了向人群,她驚得又站了起來,叫道:「又來人了,大人,不能再等了。」 葉歆只是含笑用手拉住了她,不讓她衝下去。 紫如埋怨道:「大人,你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啊!這次怎麼不動呀?」 葉歆見紫如急得額上冒汗,不由得笑了,右手指了指樓下,示意她繼續往下看。 紫如氣鼓鼓地把手甩開,轉頭關心地看著地上的那兩名青年。 「讓開!」 四十名仙主堂信徒撥開人群就衝了進去。圍觀者一看心就涼了,都覺得仙主堂的人越來越多,地上奄奄一息的兩人只怕性命難保。 沒想到這四十個不但沒參與毆打,身穿藍衣的首領反而一手扯下了臂上的黃帶,怒吼道:「什麼狗屁仙主堂,老子不玩了,根本不是什麼求仙,你們買賣人口,騙走良家婦女送到窯子,還殺人劫財,我是瞎了眼才跟著你們幹這傷天害理的事。今天你們居然還叫人**,真是天理難容,老子帶著兄弟們來教訓你們。」 黃衣青年勃然大怒,斜著眼指著他罵道:「又一群叛徒,你們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藍衣人冷笑道:「哼,死?**是死,被殺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先宰了你們。」 黃衣青年傲然叫道:「你不知道吧!我們的靠山可是總督裘大人,你一個小小的百姓敢跟總督大人斗嗎?」 「總督」這兩個字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沒有人想這個看似邪惡的仙主堂竟有總督撐腰,都竊竊私語起來,有的開始害怕了,有的則大聲斥罵。 「呸!」藍衣人啐了一口,罵道:「什麼鳥總督,他來了也不能不講理,這是天龍皇朝,不是他總督的私人領地,老子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黃衣青年冷笑道:「裘大人在這裡就是法律,就算把你們都宰光,皇上也不會知道。」 藍衣人擼起袖子叫道:「就算是總督也不能活活逼死人,我們都是爹娘好不容易拉拔大的,想這麼逼死人,老子一定反抗到底。你也別想嚇我們,大不了一走了之,草原這麼大,哪兒都能生活!」 他身邊的人叫囂道:「聽說銀州西部已經不歸他管了,要是在這裡活不下去,我們就搬到天馬草原。」 藍衣人叫道:「對,那裡的稅是這裡的一半,收入卻是一倍,老子早就想走了,不過走之前要先為呼蘭府除了仙主堂這一害,也算是為家鄉做了點好事。」 觀者又是一片嘩然,他們都以為總督最大,沒想到銀州還有地方不歸總督管,令他們心動的是那句「賦稅低收入高」。 黃衣青年見勢不妙,揮著拳頭就衝向了藍衣人,嘴裡還罵道: 「兔崽子,我讓你沒命去銀西。」 藍衣人揮拳架住,不屑地道:「嘿嘿,看誰先宰了誰。」 四十幾名「叛徒」同時吼叫著發起了反擊。 一時間,五十幾人就毆鬥了起來,圍觀者雖然不敢動手,但都在為「叛徒」鼓舞納喊,畢竟他們認識到仙主堂之害,而且還有了退路。 「消滅仙主堂!」 「打跑他們!」 「宰了這群混蛋!」 …… 各種喊吶聲如同雷動,嚇得那十幾名系黃帶的青年撒腿就跑,卻被人群攔著,結果被後面的人追上來又是一頓暴打。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此時,白安國領著衛兵衝了進來,喝道:「不許動手。」 藍衣人扔下被打的半死的黃衣青年,拱手道:「知府大人,草民有下情回稟。 」 白安國溫言道:「說,有事本官自會決斷。」 「大人,這些人當街毆打平民,還鼓動人**,請大人重懲。」 黃衣青年到現在還不肯低頭,捂著臉叫道:「白安國,你敢動我們一根寒毛,總督大人不會放過你,想想你那兩個小妾的下場吧!」 白安國勃然大怒,吼道:「這是呼蘭府,不是龍溪城,來人啊! 把這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扔到死囚牢去,等候處決。 」 黃衣青年嚇得一下就昏了過去,他和他的同伴被衙役拖著離開了事發現場。 藍衣人單膝跪在白安國面前,道:「草民該死,曾與參與仙主堂的惡行,請大人發落。」 「哦,有何罪行,一一道來。」 「仙主堂拐賣婦女,強劫商人,殺害平民,種種劣行多不勝數。」 白安國面色一沉,喝道:「你是從犯,其罪不少啊!」 「請大人重懲!」 一旁的百姓都為他求起情,不少人還跪了下來。 「大人,他知錯能改,請大人饒恕吧!」 白安國沉吟了半晌道:「你既然犯了事,我不能不罰,罰你流放三千里,你有何意見?」 藍衣人大喜過望,連忙叩頭謝恩道:「多謝大人成全,就請大人把我流放到銀州西部,那裡依然是草原,卻不是裘作人的地方。」 白安國點頭道:「我知道新來的安撫使葉大人愛民如子,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唉!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去在葉大人的手下做官。」 連白安國都如此讚賞,百姓的心怎能不動,腦海中都開始浮現出銀西的美好的生活。 白安國忽然高聲喊道:「貴妃娘娘薨了,知府衙門為了表示哀悼,下令全城百姓戴孝三天,明日正午,所有百姓都到城北的空地去,每一人發放黑布一方。若有不戴者,以大不敬治罪。告示已貼在各處,大家可以自己去看看。」 紫如站在二樓歡呼跳躍,拍著手大聲叫起好來,回頭嬌笑道: 「大人,原來那四十個人是你安排的,連白大人也來了,難怪你這麼鎮定。」 葉歆微微一笑,打趣道:「現在怎麼不罵我冷血無情了?」 紫如想起自己剛才的態度,羞愧地臉紅過耳,歉然道:「大人,紫如方才實在不該無故冒犯大人,紫如給大人陪罪了。」說著盈盈一福。 葉歆哈哈笑道:「原以為紫如聰明過人,想不到也這麼純真直率,我倒是看走了眼。」 紫如嬌笑道:「大人計策神妙,小女子怎能猜出。」 「哈哈!」葉歆笑道:「看完了兩場戲,我們也該回去了,明日還有一場大戲要演。」 「還有?」紫如怔住了,她覺得這樣已經敗壞了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聲,沒想到還有下文,有些意外,問道:「還有必要嗎?」 葉歆忽然歎了一聲,無奈地道:「明天這場戲不太好看,不過有必要給與仙主堂致命的打擊,所以戲還要演的。」 紫如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以演的,最後苦笑著搖了搖。 葉歆見她如此只是笑而不言,領著她往府衙走去。 慢步走入府衙後院,突然五十幾個人跪倒在地稟道:「大人,一切都順利完成。」 紫如定睛一看,頓時驚呆了,這五十幾個人不但有藍衣人和他的四十幾位兄弟,還有黃衣青年那群十幾人,更有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兩名青年,此時都精神十足的跪在前面。 回頭看了葉歆,又看了地上的幾十人,紫如恍然大悟,叫道: 「大人,原來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還有我!」白安國笑著走了出來:「大人這招把仙主堂和裘作人的名聲都敗壞了。」 紫如嗔道:「大人應該早點告訴我,害得我都擔心死了。」 葉歆放聲大笑,調侃道:「若非如此,今天又怎能看到紫如率直純真的本性。」 白安國笑道:「如此情趣,可惜我無緣一睹。」 笑了一陣,葉歆吩咐地上跪著的幾十人道:「你們先去領五十兩銀子,再去見周隊長,從今天起你們就編入親兵隊,後日隨我西去。」 「謝大人!」 這一天的時間,裘作人和仙主堂的名字就在城中傳開了,然而說出這兩個名字的人都是用著輕視或者不屑的語氣,言談之間也儘是鄙疑。 戴孝的消息反而不為人重視,只當作是例行的公事,況且只戴三天,也無傷大雅,而這也給了百姓們一個選擇的機會,有的仙主堂信徒原本還有些猶豫,如此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除去黃帶。 因而次日來領黑布的人,戴黃帶的人明顯少了九成,只有一些陷入太深的人還戴著黃帶。 又是茶樓,又是二樓,葉歆依然領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悠然坐在窗邊。 看著人們一個個都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領布,紫如悄聲求道: 「大人,今天先告訴我吧!」 葉歆見紫如這副模樣,忽然沉聲歎道:「其實今天不應該帶你來,一會兒你又該罵我了。」 紫如抓著葉歆的臂子輕輕搖了搖,嗔道:「紫如不敢了,快說吧!」 葉歆合上了眼睛,歎道:「好吧!罵我也沒辦法,實話告訴你們,今天會有人**。」 「自──焚?」紫如的粉臉刷的一下全白了,驚問道:「這又是為何?」 葉歆淡淡地道:「昨天雖然有重大收穫,但還是不夠,日後還會死灰復燃,這對白安國極為不利,所以我要徹底的斷除人們心中對仙主堂的任何僥倖念頭,因此要讓他們看看仙主堂的邪說會怎樣令一個人瘋狂。」 「可這也不能用人命。」 葉歆搖頭道:「如果一個人為了信仰連生命都可以放棄,任何人也無法把他拉回平常的生活,他們的存在不但影響自己,還會誤導其他人。況且我沒有逼迫他們,只有瘋狂的人才會自己跳入烈火之中。」 紫如聽傻了,呆呆地坐著,腦子裡儘是葉歆的所說的話,似是有理,卻又似乎很殘忍。 葉歆又道:「我討厭像仙主堂這一類的東西,更討厭他們控制人們的心靈,想想龍溪城吧!只要仙主下令,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生吞了我們,活在那種地方,你不覺得會很恐怖嗎?我現在想起來都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 「你其實應該更明白,像青樓那種地方控制著姑娘們的身體,那已是千人唾萬人罵的事情,然而像仙主堂這般控制心靈就更該殺了,邪教只會導人向惡,沒有必要給予任何的憐憫,我們是在除禍,不是在害人。」 丁旭歎道:「大人這番話真是說到我心裡去了,我一想起當日被全城的人圍著,心裡就發虛,這些日子我也在想如何對付他們,還是大人先想到了主意。」 周大牛直爽地道:「我覺得沒錯,瘋子雖然不該殺,但傳染瘋病的瘋子就該殺。」 葉歆笑道:「大牛,這個例子比我說的還好,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紫如幽幽地道:「也許你們是對的,只是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大人,我不想看了。」說著就把臉轉了過去,背對窗口。 丁旭歎道:「大人,你這一連串的計策好狠毒呀!」 葉歆淡淡地道:「對付邪教怎能用對付正人君子的方法,沒什麼惡毒或者不惡毒,比起打仗,這已經算是好多了。」 周大牛忽然指著空地道:「大人,白大人來了。」 葉歆放眼望去,白安國站在剛搭好的台上朝著人群,他的身後是大量的黑布,衙役把已經裁好的布一堆堆放在了地上,只等著白安國下令。 只聽他高聲道:「貴妃娘娘千歲薨了,為表我呼蘭百姓對朝廷的忠誠,所有居民必須戴孝三天,以示哀悼,本官知道大家都是窮人,所以拿出了這些黑布分發給大家,三天之日誰敢除下黑布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殺頭,誰要是不戴,也一樣犯了重罪。」 人們聽了都很不樂意,然而只戴三天,所以都勉強能夠接受。 臂上纏著黃帶的卻犯起了愁,按仙主堂的規則,除下黃帶會招來邪氣和惡運,然而且戴上又犯了大不敬之罪,因而都叫了起來。 「大人,能不能容忍一下。」 白安國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是一臉和氣,溫言道:「有何意見上前來說。 」 一個信徒擠到台前稟道:「大人,我們想在黑布上纏著黃帶,不知道能不能通融。」 白安國臉色一沉,大聲斥道:「你這是大不敬之罪,難道一條黃帶比殺頭還重要嗎?況且只是三天,三天後立可除去。」 一個黃衣信徒忽然衝了上去,叫道:「寧可斷頭也不除帶。」 白安國冷笑道:「真的不怕殺頭嗎?」 黃衣信徒跳上台叫道:「咱們仙主堂的人不怕死,誰不怕站出來和我一起抗爭。」 系黃帶的人本就少了九成,餘下的一成雖然信仰比較堅定,但怕死畢竟是人性,真到了面臨死亡的時候,部分人也猶豫了起來。有的怕死,想都不想就把黃帶扔在了地上;有的摸著黃帶猶豫不決;也有的態度十分堅絕,擠到黃衣信徒的身邊一起陪著他叫嚷了起來。 白安國忽然高聲問道:「系黃帶的人聽著,再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是去除黃帶,一是加入他們。」 「白安國演的不錯啊!」葉歆看著下面如此熱鬧,笑著對紫如說了一句,見她低著頭沒有反應,微微一笑,小聲問道:「生氣了?」 紫如瞧了他一眼,低著頭道:「大人,我……」 葉歆勸道:「別生氣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想想吧!萬一讓仙主堂擴張了勢力,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紫如一邊擺弄著衣角,一邊歎息道:「我知道大人是對的,也不敢生大人的氣,只是心裡有點不痛快,一會兒就沒事了。」 葉歆不願勉強她,只好讓她一人靜靜地坐著。 丁旭問道:「大人,真能行嗎?」 葉歆道:「放心吧!他們的父母親人都在,誰也不願看著親人做出這種傻事,只要火一起就會有人撲去,而且我在人群人安插了人手,他們會挑撥百姓的情緒,只要百姓一湧而上,他們想死也死不成。但仙主堂害人**就成了他們親眼所見的事件,經他們的嘴宣揚出去,影響極大。只要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一根刺,他們就會去思考,有這段時間我就可以在天馬草原站穩腳跟,然後再來想辦法對付仙主堂。」 紫如又驚又喜,轉身急問道:「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不會死?」 葉歆調笑道:「我說會有人**,又沒說有人會死。」 紫如這才知道葉歆拿自己打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緒卻是放了下來,又重新坐回原位。 葉歆還是不放過她,又揶揄道:「原來你以為我是卑鄙陰狠的小人,唉!」 紫如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碗遞到葉歆的面前,嬌聲求道:「大人,別生我的氣了,紫如給大人陪罪。」 「哈哈,我可受不起。」葉歆接過茶碗笑了。 台下的喧嘩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原來人群已經分成了兩堆,大堆的是普通百姓,小堆的是仙主堂的激進信徒。 黃衣信徒見人都齊了,忽然叫道:「仙主慈悲,昨夜仙主突然降臨,還留下籤語,相信大家都知道。」 仙主堂的信徒都叫了起來:「星道已現,仙道自成,欲乘仙境,天火加身!」 「那是什麼意思呢?」不待眾人回答,黃衣信徒大聲道:「那是仙主在引導我們昇仙之路,天上的星路已經出現,那是通往仙界之路,要想上登上星道,必須以火**方能成仙,既然我們犯了大不敬之罪,反正是一死,不如我們一起**。」 這群狂熱的信徒自然聽得連連點頭,都大叫道:「**,我們要昇仙。」 然而在普通人的眼中,這群人的行為是瘋狂的,是不可理喻的,心中漸起敵視之意,就連那些剛除黃帶之人也都慶幸著自己沒出去,否則就會被這群人帶著去**。 白安國卻做起了好人,大聲勸道:「你們不要想不開,我並沒有殺你的意思,你們的行為犯了罪,三日內若只戴黑布,誰也不會有事。」 黃衣信徒又叫囂了起來:「我們要昇仙。」 「要昇仙!」其他信徒也跟著叫了起來。 黃衣信徒從中取出一個火摺子向黑布堆一扔,頓時燃了起來,他興奮地揮著手叫道:「跳呀,跳過去就成仙了。」 城中百姓雖然對仙主堂深有戒心,卻沒想到真會**,不禁都叫了起來。而那些信徒的家人哭叫著衝了上來,扯住自己的親人不讓他們往火堆裡跳。 「兒啊!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千萬別想不開呀……」 「相公,你丟下我們娘兒倆……」 「孫子,別跳啊……」 母親竟然跪倒在兒子的面前哭泣,妻子抱著丈夫哀嚎,祖母扯著孫兒的衣角哀求,嬰兒在大聲的啼哭,剎時間一片混亂。 人群中突然又衝出來十幾個人,四處大聲叫嚷著:「仙主堂害人不淺,要求嚴懲仙主堂。」 「對,消滅害人的仙主堂。」 「知府大人,不能讓仙主堂的人來呼蘭府。」 隨著他們一遍又一遍的叫喚,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直至整個城都在吼叫,要趕盡仙主堂…… 出行之日,白安國將葉歆送至十里長亭,接著葉歆的手,他沉聲道:「大人,此次除我舊恨,白安國銘記在心,日後定當回報。」 葉歆笑了笑,安撫道:「其實這次有些冒險,我此去銀西可保無事,只是你在呼蘭府十分危險,務必萬分小心。此刻城中百姓已與你同心,你可以趁機招募民兵,以助城防,另外可以組織商隊往銀西經商,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獨立出來,不必受裘作人的威脅。 」 「是!」 「仙主堂之事我不會任由他們坐大,將來必有一戰,但切不可掉以輕心。裘作人遲早知道你是我的人,必然會對你不利,因此你要隨時留意龍溪城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要做準備,萬一敵勢太強,你就領著人往西走,那裡會有你的位置。」 「大人教誨,下官一定謹遵。」 「奏章我已發出,不久之後必有分曉,半個月後會有十萬兩白銀送至呼蘭,大人可用做養兵之資。 」 白安國大喜,欠身道:「大人考慮周全,下官望塵莫及。」 葉歆拉著他的手拍了拍,含笑道:「仙主堂事畢,我必保奏大人,不是布政使也是按察使,甚至是銀州總督。」 白安國喜滋滋地道:「謝大人栽培!」 葉歆不再多言,回頭望了一眼東方,臉色閃爍出異常的神采,然後跨上車帳,與白安國揮手告別。 第十二集 第一章 黃塵煙蒙,大地飄綠,六月的草原顯出了它活潑的一面,溫柔的輕風滑過翠綠的青草地,撥動著一層又一層的綠浪翻滾向無盡的遠方,草頭低處,不知何處跑來的幾匹野馬在這大草原上狂奔嬉戲,嘶鳴聲引起無數迴響。 剛剛被馬蹄踏斷的小草被一陣輕風捲送上了半空,似是要在高空之上飽覽自己生存的大地,卻被這廣闊大草原驚呆了,久久飛不下來。 飄著,飄著,小草在天空盤旋了幾圈後緩緩落了下來。 紫如撿起了落在肩頭的草放在鼻前吸了一下,嫩草的清香引得她眉尖舒展,一副迷醉之色,抬頭觀望四周,身前身後都是廣闊無邊的大草原,只有立身之處一排不高的山坡,夾雜著幾座不算太高的孤山,將東西劃分成兩半。 「草原風光果然美麗,青山幽幽,碧草依依。」 葉歆站在山坡上,凝視著路的盡頭,像是探索遠方的瞭望手。 紫如一邊撥弄者手中的那株嫩草,一邊轉頭望向身側正在發呆的葉歆,嬌笑著問道:「大人,你在想什麼?」 葉歆微笑道:「我在想從天空中望下來會不會更美?」 「一定會。」紫如仰起了頭,一邊看著天空,一邊幻想從天空俯覽大地的情境,不禁心馳神往。 丁旭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問道:「大人,離臥牛城還需穿越整個天馬草原,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最近的城?最好再找個嚮導,草原太大了,迷了路可不是小事。」 葉歆含笑道:「就按你的意見去辦,最近的城,嗯──是嘎山城。」 紫如機靈地鑽進車帳中看一眼銀州的地圖,揚聲道:「嘎山城在西南方,離這裡大約有十幾里,今天應該可以到達。」 葉歆朝她笑了笑,吩咐道:「起程吧!天黑之前趕到嘎山城。」 丁旭含笑道:「大人,嘎山城是您的轄區吧?」 「是啊!」葉歆指著腳下的土地道:「終於到了,從這裡開始直到雪狼關,都是我的轄地。」 「大人,黃延功的大軍應該已經到臥牛城了吧!」 「應該到了。」葉歆朝著兩人微笑道:「悠閒的生活就快結束了,丁旭,紫如,是奮鬥的時候了。」 兩人齊聲道:「大人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助大人治理疆土。」 「疆土!」葉歆無奈地笑了笑,眺望前方,臉上露出一種令身邊兩人難以忘懷的表情。 「前面只怕是困難重重,雖然是自己的轄地,你們不可掉以輕心,仙主堂和裘作人野心極大,我們此來必然阻礙了他們西進之路,他們必定不會放過我們。」 雖然葉歆歎息著說話,但紫如和丁旭都從葉歆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盼望。 紫如嫣然道:「大人不必擔心,只要大人沒事,我們又算什麼。」 「總之小心為上。」葉歆搖了搖頭,吩咐親兵隊向西南的嘎山城進發。 走了半個時辰,車帳的後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親兵們立時緊張了起來,都勒停了馬,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後面的動靜。 周大牛指揮吆喝著手下把車帳圍住,全力保護葉歆的安全。 紫如撩開帳簾走了出去,向後瞭望,發現奔來的是一支三十幾人的馬隊,都騎著神駿的黑鬃馬,只有為首的一人騎的是一匹白色的玉花驄。馬上之人也不過二十七八歲,長得高大而健實,一身藍色布衣,下身是灰色的麻布褲,腳踩著一對馬靴,腰間則掛著一把彎刀。 馬隊也留意到他們,見旗上寫著「西北安撫使」,知道是官,不但不驚,反而一起哄笑了起來。 騎白馬的男子回頭嚷道:「什麼破官,要這麼多人護著,一定是個沒斷奶的小羊羔。」接著放聲大笑了起來。 「大哥,要不要去玩玩?」 騎白馬的藍衣男子眼睛忽然掃到車帳外的紫如,整個人定住了,紫如今天穿著一身紫衣,外罩白紗披肩,在徐徐的清風下顯得分外清新淡雅,就像大草原一樣的溫柔,使男子的眼神被緊緊地鎖住了。 「大哥,原來是個女的,好美呀!」 「大哥,你不是想找個絕色的嗎?這種美人草原可沒有,別放過,兄弟們幫你弄回去。」 「大哥自己去就行了,還用得著咱們動手嗎?哈哈,草原上的美人可都盼著咱們大哥娶妻呢!」 藍衣男子又掃了紫如幾眼,接著喝道:「我們還有正事,沒時間惹事,走吧!」說著揚手揮了揮馬鞭,搶先縱馬從車帳旁呼嘯而去。 其他的人邊跑邊嘻笑朝著紫如叫道:「美麗的紫衣姑娘,前面穿藍衣的是天馬草原的英雄樸哲,別忘了他的名字,樸──哲!」 樸哲已越過車帳,聽到手下的叫聲淡淡地笑了笑,回頭望了紫如一眼,才又加鞭而去。 紫如靜靜地盯著這一群古怪的人,搖了搖頭,苦笑道:「真是莫名其妙。」 葉歆這時才從車帳中走出來,望著遠去的馬隊,笑著對紫如道:「這就是草原漢子的豪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轉頭看著紫如點頭道:「想不到紫如的魅力遠及草原,連草原英雄也俯首稱臣。」 紫如臉紅了一下,嗔道:「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他們若是英雄,大人豈不是天神。」 葉歆哈哈一笑,打趣道:「美人配英雄,要不要我這天神幫幫忙?」 「大人──」紫如嬌嗔道:「不理你了。」 兩人說笑之時,親兵小隊長馬恢縱馬來到了車帳旁稟道:「大人,那群人像是馬賊。」 「馬賊!」兩人都愣住了,對視了一眼,葉歆輕輕一笑道:「沒想到一進轄地就遇上了馬賊,看來馬賊果真猖獗。」 紫如問道:「馬恢,你怎麼知道他是馬賊?」 馬恢欠身稟道:「卑職曾在銀州效力,也曾與馬賊交過鋒,剛才他們竟能在馬背上翻騰跳躍,可見他們騎術精湛,不是一般牧民所能做到,而且他們的腰間都掛著彎刀,還有乾糧袋和酒袋,都是馬賊平常的裝備,與卑職當日所見並無兩樣,所以卑職斷定他們是馬賊。」 紫如倒吸了口涼氣,驚歎道:「大人,這群人才三四十人,竟然不把五百人的騎兵隊放在眼中,還大搖大擺地挑釁,可見他們的實力非比尋常。」 葉歆朝周大牛揮了揮手,示意繼續前進,然而領著紫如進入了車帳之中,坐在軟床上思索了片刻,沉聲道:「我早就知道馬賊猖獗,如今看來果然不虛,想擊破他們也許不太困難,若想收服只怕就不容易了。那馬賊首領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六七,這種人的性情最難控制,只怕是軟硬不吃。」 紫如托著香腮喃喃地道:「黃延功不是也被大人收服了嗎?要不然重施故技。」 葉歆略加思索之後搖了搖頭道:「只怕難行,據說馬賊大則萬餘,小則數百,各不統屬,既劫掠四方,又相互攻殺,只收服一個怕是難以控制草原的馬賊勢力。」 「原來有那麼多馬賊,我看不如收服最大的一個,讓他去吞併小股馬賊。」 葉歆眼睛一亮,笑道:「主事大人果然見識不凡,這麼快就想到好計策了。」 紫如靦腆地道:「大人,我是說著玩的,別當真了。」 「這麼好的主意,不用豈不可惜。」葉歆笑了笑,點著頭沉吟道:「只是其中問題頗多,我一個封疆大吏去和馬賊談判,這種事若被人知道了定會參我一本,而我身在邊陲,雖說山高皇帝遠,但這也是危險,朝中若有人說我壞話,我連辯解都難,而皇上聽多了讒言只怕也會降低對我的信任,因而此事只能秘密計劃,不能讓外人知道。」 其實葉歆知道,收服馬賊遠比收服麾下的大將要困難許多,畢竟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上司,有官位和權力壓著,屬下的將軍不能不有所顧忌。然而馬賊則不受所轄,反而會與官府作對,這才是頭痛的事情,如何收服馬賊實在令他煞費思量。 嘎山城,顧名思義是建在嘎山旁的城池,由於草原廣大,又多是遊牧居民,所以城池只是駐兵和提供交易的市場,因而草原上的城池不多,即使方圓百里也未必有城池,反而有不少牧民建立的寨子,用來交換物品之用。 來到自己的轄地,葉歆反而沒有像在龍溪城一樣直闖入內,而是很有禮貌地把車帳停在城門外的空地上,然後派丁旭入城去找城守。 守著嘎山城的是一個千總郭通,聽說新任上司來了,連忙領著士兵出城迎接,一見葉歆就跪倒行大禮,恭敬地道:「卑職嘎山城守將千總郭通參見大人。」 「請起。」葉歆端起身份,用溫和的語氣道:「郭千總不必多禮,本官初到任上還望郭千總鼎力支援。」 郭通點頭哈腰地應道:「卑職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本官記住了。」葉歆淡淡一笑,問道:「黃延功黃將軍的五萬人馬可曾過去?」 「稟大人,黃將軍的人馬已經過去了,並命余總兵領著五千人在五十里外的平河寨接應大人。」 「平河寨?為何不在此處等我?」 「那裡面積比這嘎山城大,也比這裡舒服,所以黃將軍打算讓大人在那裡休息幾天。」 「我明白了。」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天色不早,今夜就在嘎山城休息一夜,明早起程去平河寨。」 千總郭通獻媚道:「大人,卑職已包下了城中最大的客棧,大人就在客棧內委屈一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很好,不過本官不想擾民,所有店錢由本官支付,不許動用官家一個銅板,聽到了嗎?」 「是,卑職遵命,大人真是位愛民如子的好官。」 葉歆不願多言,吩咐親兵們去兵營休息,自己則帶著紫如,丁旭和周大牛三人先上城牆巡視。 城上的士兵們顯得有些懶散,三三兩兩地地擠在一起閒聊,即使見到葉歆和郭通也只是笑著打個招呼,絲毫沒有把這位突如其來的青年當成是什麼大人物。 葉歆雖然不介意他們的禮貌如何,但如此毫無士氣和紀律的軍隊,可見郭通之能,不禁臉色略沉,揶揄地道:「大人,你的兵真是精練啊!」 「大人,他們平時不是這樣,只是今天有點奇怪。」郭通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大罵部下不識時務。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解釋,然後走到城垛旁眺望了一下遠方。由於是依山而建,城池略高,部分地方沿著山勢攀爬而上,站在這城池之上,使人有一種虎視草原之感,他不由地讚道:「好一座堅城。」 郭通陪在他的身邊走著,見他誇獎自然十分高興,笑著應道:「這城已有很久的歷史,聽說有二百年,至今都矗立不倒。」 接著向身後的上方指去,又道:「山上還有內城,就算失了下面,還是能守住內城,那裡更險要,更容易守,而山中有清泉,還有山洞可以存糧,即使有敵軍來犯也不懼。」 葉歆回頭仰視著山上的內城,崴嵬雄踞的內城高聳在陡峭的山坡之上,留一條石路蜿蜒盤繞,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敵軍若想攻上山巔,只怕要損耗大量士兵。 看到此時,他暗暗點頭,邊看邊出言詢問道:「此城駐軍多少?」 「一千人。」 「只有一千?」葉歆想到東方將來發生的事情,臉色有些不悅,訓斥道:「此地乃遠近幾十里內的唯一城池,雖然易守難攻,但只有區區一千人,怎能守住此處?萬一被人攻下,敵人就有一個絕佳的立足點,可以指東打西,遊走任何一方,我軍若不理,敵軍可利用此城斷我糧道,若是圍攻,又是曠日持久之戰,耗費錢糧。」 郭通笑著辯解道:「大人不必擔心,草原之人不喜歡居住在城中,除了買賣日用品外,他們都不會進城,所以天馬草原上的城池很少。住在這城裡的居民也不多,大多是士兵的家屬。如今天下太平,駐軍多了只會白耗軍餉糧草,所以一直都只放一千駐軍。況且卑職只是個小小的千總,哪能領那麼多士兵?」 葉歆回頭看了丁旭和紫如一眼,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丁旭想了想答道:「軍餉不是大問題,若是想加強駐軍只需派人前來即可,只是駐軍多了會不會有什麼反效果?」 紫如卻不以為然,含笑說道:「這裡連接東西,是交通要道,也是商業重地。草原之中馬賊眾多,若是駐軍太少,馬賊會對這條貿易線形成威脅,還會對整個草原,還有臥牛城有影響。」 郭通笑道:「馬賊從不攻城,這對他們沒有好處,兩千馬賊也無法攻下我這嘎山城。若說到護送貿易車隊,那就更用不著我們了,幾處城中都聚集著大量的武士,他們會護送商人。即使我們想護送商隊,商隊也不願,因為就算有一萬人也未必能將車隊安然送到目的地,馬賊最喜歡找官軍的麻煩,沒有官軍反倒安全一些。」 葉歆輕輕一笑,問道:「話雖不錯,馬賊也許不會攻城,但若是鐵涼大軍攻到此處,你能守得住嗎?」 「這……」郭通頓時愣住了,他從來也沒想到過鐵涼會攻到嘎山城,雪狼關前的二十萬大軍使他覺得自己高枕無憂。 不待郭通反應過來,葉歆如擊鼓似的又道:「不說鐵涼,若是馬賊聯合起來劫掠嘎山城,你又能如何?城防如此單薄,只要有心,混進城中不是難事,然後再裡應外合,你這嘎山城就全軍覆沒了。」 一席話說的郭通早已汗流浹背,一邊抹著額上的汗珠,一邊六神無主地來回掃視的四周。 葉歆臉色一正,喝道:「郭通聽令!」 郭通身子一抖,連忙欠身道:「卑職在。」 葉歆指著城外的草地喝道:「給你三個月時間,五千士兵,把嘎山城向外推移一里。」 郭通嚇得猛一縮脖子,驚問道:「大人,這……太……難了。」 「我知道很難,但你若是能完成,我記你大功一件,還保奏你陞官。」葉歆微微一笑,然後臉色立變,輕喝道:「若不成就撤你的職。」 郭通怦然心動,但知道事情艱難,因而還是猶豫不決,想了片刻又問道:「開山鑿石很費時間,卑職唯恐時間不足,能否再寬容幾個月。」 葉歆笑道:「沒人要你三個月內建一個堅固的城池,我是要把城中所有的商業活動都從嘎山城中移出去,同時把商業活動擴大,使這裡成為天馬草原東面的商業重鎮。而整個嘎山城劃為軍城,不許普通人隨意進出,這樣才能保證城池的穩固性。」 郭通一聽眼就亮了起來,按葉歆所說,這裡將成為物資和金錢的集散地,也就意味著自己的好處更多。 葉歆又道:「為防馬賊,外圈可以挖壕溝,建土城,只要能擋住馬力的衝刺就行,城內房屋可以多建,還要有大型的市場,我知道人手不足,讓城中居民每人每天抬土,不必過苛,要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內。另外還要告訴居民,建成之後發放金錢和糧食補助,還有……」 隨著葉歆的描述,郭通終於意識到葉歆是認真的,不禁有些茫然,這位新來的上司似乎有一種什麼迫人的氣勢,使人不得不低頭,這還不是官位引發的,而是葉歆本身所表現出來的。 紫如和丁旭相視一笑,知道葉歆開始展示著未來的宏圖,在天馬草原東部建城,必定是把目光掃向了遙遠的東部,以及那座曾經令他受到羞辱的龍溪城。 「……事情是有些困難,因此我留一人助你,有事可以叫他稟報我,我自會想法子幫你解釋。」 郭通一聽就知道葉歆要派人監視,但他卻很高興,有了監工即使自己無法完成也有人分擔責任,而且陞官的承諾早已使他心花怒放。 最後,葉歆厲色道:「你這些士兵必須整頓,下次來若無改進,你替他們受罰。」 郭通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應了。 第十二集 第二章 下了城牆,葉歆等人才真正的進入嘎山城,城池不大,而行人很多,因而顯得十分熱鬧,街上除了大小的商舖外,還有不少人提著兵器四處遊蕩。 街面上最多的商店就是打鐵鋪,而且生意十分火紅,客人們進進出出,熱鬧非常。大大小小的酒館也是遍佈各處,武者們到處閒逛,還有些喝得醉醺醺,躺在大街上就睡。 葉歆瞧在眼裡皺了皺眉頭,這麼多武者留在城中不是長久之計,若是他們心存不軌,必會對嘎山城的防衛造成很大的威脅。 郭通察言觀色,見他盯著打鐵鋪,笑著介紹道:「大人,這嘎山城最繁榮的行業就是這打鐵鋪,無論是兵器或是馬掌,需求量都很大。」 葉歆沉聲問道:「這些武者為何聚在此地?」 「大人,他們都是為了謀生而來。」 「謀生?」 「這草原地帶馬賊橫行,因而商人們都喜歡重金聘請高手助陣,有的時候一請就是幾百人,所以有點功夫的都跑到這裡來等人請他們做保鏢。以前沒有這麼多武者,可今年朝廷下令撤去門派之後,那些練武的人找不到活幹,他們只有一身本事,因而都跑到這裡來了,聽說懸河走廊一帶更多。」 葉歆愕然一笑,搖頭歎了一聲,對丁旭道:「都是因為我那道奏章之故。」 丁旭勸道:「大人不必自責,那是皇上下的令,與大人無關。」 「無關?」葉歆苦笑了一聲,心道:「若不是那道奏章,自己也不會在白鵝峰與武林一百二十八位掌門人大戰一場,還弄得死的死,傷的傷。」 「他是葉歆!」一個白面青年突然指著葉歆叫了起來。 葉歆的名字像是驚雷一樣,在人們的心中炸開,紛紛轉頭望向葉歆。有的驚訝,有的憤怒,有的懼怕,有的興奮,也有的不知所措。 白面青年拱手問道:「在下華青門樊成,請問閣下是不是籐魔葉歆?」 葉歆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官不知道什麼籐魔,本官是西北安撫使葉歆,正在此巡視。」 樊成拱了拱手又道:「在下只論門派,不論地位,在下不才,想請葉兄指教一二。」說著,他的眼中閃爍出興奮的火花,就像是看到獵物的猛獸一般,充滿了**。 葉歆冷冷地道:「本官奉皇命鎮守一方,現在正巡視嘎山城,恕本官有公務在身,不是你的比試對手。」 樊成見他不肯應戰,冷嘲道:「莫非葉兄怕了不成?」 葉歆見他用上了激將法,笑了起來,對身邊的紫如道:「此人該判何罪?」 紫如見他眼中似有笑意,知道他想捉弄樊成,於是正色道:「冒犯大人該判杖責四十,當街挑釁鬥毆也該判杖責二十,另外卑職認為此人目無朝廷命官,像是馬賊細作,該抓回去嚴審。」 樊成又懼又怒,指著葉歆大聲吼道:「葉歆,你這個膽小鬼,居然用官位壓人,還誣陷我是細作,你是武林的敗類,無恥,卑鄙。」 葉歆臉色一沉,厲色道:「當面辱罵封疆大吏,果然膽子不小,天目城中我當街斬了一個冒犯皇威之人,想不到來嘎山城又有人挑釁,今天本官念你初犯,從輕發落。」話音未落,白光突然閃動了。 「啪啪」兩聲之後,人們忽然發現樊成的臉上多了兩條血印,習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被軟兵器拍中所留下的印子,頓時想起葉歆的外號──「籐魔」。 葉歆為免去麻煩,因而抽了樊成兩籐,本以為這樣可以嚇退眾人,沒想到眾人雖有所懼,卻更激起他們爭強好勝之心。 「大人,在下方國全,請指教!」 「在下張信東,願大人賜教。」 「在下錢常,願領教大人妙招。」 一個個武者狂熱地向葉歆挑戰,把原來就熱鬧的小城弄成了一鍋翻滾的熱粥。 葉歆有些無奈,自歎低估了練武之人好勝的心性,面對這群人有禮的挑戰,自己若是一一領教,只怕一個月都走不了,若不應戰雖無大礙,但這群人定然不肯罷休,只怕還會糾纏到臥牛城。然而這只是其中一部分,隨之而來還有更多等著為師門報仇的人在等待時機。 郭通更是束手無策,還是等丁旭將他拉到一旁吩咐他回去叫親兵隊,他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擠出人群往內城的軍營衝去。 站在葉歆身側的紫如見挑戰者來勢洶洶,而葉歆不久前才受過重創,擔心地望著他,小聲勸道:「大人……」 「別怕。」葉歆打斷了她話,揚聲道:「本官乃朝廷命官,與人私鬥本有失官體,奈何樊成口出惡言羞辱本官,故而抽了他兩下,以示警惕,但私鬥之事絕不繼續,諸位若真想找葉某挑戰,等本官離開官場再領教諸位的高招,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挑戰者們看了看他身上的官袍,的確不宜私鬥,不由地嘀咕了起來,然而一群氣勢洶洶的尋仇者卻舞著刀劍就向葉歆衝來。 葉歆冷眼掃視著群豪,喝問道:「想造反嗎?」 「葉歆,你殺我父親,此仇不共戴天。」 「狗賊,你害死我師父,我要為師門報仇。」 面對來勢洶洶的尋仇者,葉歆冷冷地揚聲道:「剛才我放他們走,是因為他們乃善意地挑戰,而今你們手持凶器,竟想謀殺朝廷命官,其罪當誅。不過本官念你們有親人亡故,不記此事,再有鬧事者,就地斬首,以儆傚尤。」 「老子不管,不報血仇,誓不罷休。」 「對,定報父仇,至死方休。」 雖然他們的嘴裡都叫囂著,但在葉歆面前,誰也不敢第一個動手。 面對緊張的情勢,紫如的臉色顯得有點白,她知道葉歆根本不怕這些人,卻怕這些人惹怒了葉歆迫使他狠下殺手,看著葉歆越來越冷的臉色,心中禁不住顫抖起來,小聲問道:「大人,這可怎麼辦?」 葉歆冷笑道:「放心,對朝廷命官動手是大罪,只要有人動手,我就以國法懲處,絕不輕饒。郭通已經去調兵了,大軍一到,他們若還敢動手便是謀反。」 紫如身子猛的一顫,從葉歆的語中,她察覺到濃濃的厭惡之感,憑她對葉歆的瞭解,知道葉歆已經到了手下不容情的地步了。 就在此時,葉歆的親兵隊和嘎山城的守軍共一千人在郭通引領下衝了過來,頓時將圍觀的人群衝散了,而那數十名要報仇的武者則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又不敢冒然出手,只能破口大罵。 「卑鄙小人,有種的出來與我一戰。」 「縮頭烏龜,滾出來,老子的快刀等著你。」 「武林中沒有你這種膽小鬼。」 葉歆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武林中人,也沒興趣去接受武林的那一套規則,漠然地冷眼看著那群人,森然喝道:「本官是朝廷大員,鎮守一方,不是陪你們私鬥的街上混混,更不屬於什麼武林,我的治下只有王法,沒有什麼武林規矩,任何人只要在我的轄地上行動就必須遵守法度,否則本官絕不輕饒。」 他這一句說得眾人有點懵懂,人們見他練過「武」都覺得他會按武林規矩行事,沒想到他不但不承認自己是武林中人,也不理會武林的規矩。 郭通急步趕到葉歆面前躬身道:「大人受驚了,這裡交給卑職吧!為免他們騷擾,大人還是住進內城吧!」 「好吧!紫如、丁旭,我們走。大牛,你協助郭千總料理此事。」 周大牛問道:「大人是要殺還是要鎖?」 紫如身子一顫,忽然想起龍溪城中的李文清,臉色漸白,顫聲問道:「大人,真要殺?」 葉歆轉頭掃了那數十人一眼,眉頭微皺,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一臉緊張的紫如,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殺。」 人們剛鬆口氣,只聽葉歆又道:「廢了武功,給十兩做路費趕出嘎山城!」 「狗賊,你不得好死。」 「老子誓死要宰了你。」 譁然聲與咒罵聲中,葉歆泰然自若地漫步向內城走去。 紫如被葉歆的決定驚得一愣,隨後急步趕到葉歆的身邊問道:「大人,既然不殺為何還要廢去武功。」 葉歆淡淡地道:「因為我不想殺他們。」 「可是──」 葉歆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反問道:「你覺得我放了他們,他們會感激我嗎?若是下次再來,你說是殺還是不殺呢?」 紫如默然了,俏臉上閃過一陣傷感,過了良久才歎道:「冤冤相報,真不知何時才了。」 葉歆凝視著前方淡淡地道:「該報的時候還是會報,只是現在不行。」 紫如抬頭看著葉歆,清靈的眸子凝視著漆黑的瞳孔深處,問道:「大人,真是你殺了他們的親人嗎?」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咳血之症實在不好受,因為那是人命換來的,唉!只要問心無愧,何必管他。」 紫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還是似懂非懂,抬頭見葉歆已經去遠,連忙甩了甩頭,急步又追了上去。 郭通很識時務,為了不讓葉歆再受騷擾,把內城中最好的房子讓給了葉歆。葉歆沒有客氣,在內城之巔住了下來,此處是城內的高點,可以看得更遠,城中的一切,以及草原的風光都盡收眼中。 葉歆站在屋前的平台上,山上的大風吹得他的披風嘩嘩直響,紫如陪在他的身邊,見他的神情有些哀傷,忍不住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殺人!」 「殺人?」紫如的心像是被巨浪掀起的小船,一下子被拋到了頂端,眸子中閃動的懼意使那只靈秀的眼睛顯得有些黯然。 「是啊!臥牛城中會有更多人要找我報仇,到時候不是他們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他們,難免有人要殺人,也難免有人被殺。」 紫如忽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看著葉歆,尋思道:「我是怕他殺人嗎?還是……」想著,她甩了甩頭,問道:「能不能想辦法化解?天下沒有解不開的怨仇,也許可以讓人調停。」 「化解?」葉歆笑了笑揶揄道:「主事大人的心可真軟,想法也很直接。」 紫如噘著嘴嗔道:「大人,我知道自己沒用,可你也別小看我呀!」 「我哪敢呀!我還想倚重主事大人呢!」葉歆舒心地笑了起來:「其實我知道這些人並不全是主動來的。」 「為什麼?」 「你想想,若我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必然沒有敢輕易的來挑釁,剛才那些挑戰者的本事很低,根本不堪一擊,然而他們卻敢主動挑釁,可想而知此中必有深意,他們有這種膽量無非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我不會隨意殺人,所以有恃無恐,若真要他們與我交戰,只怕都跑了,當然其中也有些頗有實力,但這只是極少數。」 「原來這些都是陰謀,大人,是誰這麼卑鄙?」 葉歆見她氣得秀麗的小嘴都噘了起來,不禁笑道:「別生氣,這是很普通的事,不必介意。」 紫如嗔道:「我在替你生氣呢!」 「我該多謝了。」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擔心地叮囑道:「以後做事小心點,尤其是外出,萬一落入他們的手中就麻煩了,那群人真要是卑鄙起來,什麼事也能做的出。」 紫如伸了伸舌頭,笑道:「我現在日夜陪在大人身邊,有大人保護,沒什麼事好怕。」 葉歆笑道:「你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別人還真以為我是荒淫無道呢!」 紫如泰然地笑道:「能讓大人動心的女人恐怕只有夫人一個,我怕什麼,反正早就沒有什麼好名聲了。」 葉歆微微一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望著遠方草原的新綠,沉吟了半晌又道:「我有一計,可以避免那群武人再找我麻煩,只是過於狠毒,我一直沒用,然而事到如今,只怕不能不用了。」 紫如驚愕地看著葉歆,這才知葉歆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只是沒有用而已,不禁有些好奇,問道:「能告訴我們嗎?」 葉歆輕笑道:「計策其實很平常,只不過是讓他們自相殘殺而已,如此一來就沒有人來騷擾我了。只是對付他們對我並沒有好處,所以才一直隱而不發,但如今我手握重兵,沒時間與他們周旋,除此一策,別無他法。」 紫如暗吃了一驚,若是能讓武人們自相殘殺,這的確是最好的計策,而且正如葉歆所言,此計手段陰毒,非正人君子所能為。 紫如建議道:「大人何不借用他們之力來保商路?這樣既能兩利,又可以化解恩怨。」 葉歆苦笑道:「計雖不錯,只是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恨我入骨,只怕不但不幫我,還要與我作對。」頓了頓又道:「不過還是可以稍稍改變一下計策。」 紫如猶豫了一陣,嬌笑道:「不如我來,我一個弱女子,他們都是大丈夫,不會為難我。」 「你?」葉歆放聲大笑了起來。 紫如嗔道:「有什麼好笑的,我就不行嗎?」 「非也。」葉歆擺了擺手,沉聲道:「這事不必心急,他們要真是追到臥牛城,我只好讓他們……消失。」說到最後,眼睛忽然掃向了山崖邊的石縫。 一聲破風勁響,接著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就從葉歆的身體中穿透而過。 「大人──」紫如嚇得花容失色,捂著嘴巴大叫了起來。 葉歆朝她微微一笑,安撫道:「別擔心,這種把戲還傷不了我。」 「可是……」紫如擔心地在他的身上細細地查看著,直到確定葉歆身上沒有傷,這才笑逐顏開,撫著胸口,笑道:「嚇死我了,大人你真行。」 葉歆感謝地笑了笑,道:「他們害你受驚真是該死。」說到死字,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像是破天分雲的閃電一樣掃向崖下一道寬廣的石縫,冷笑道:「爬這麼高來刺殺我,諸位辛苦了。」 「他們……」紫如順著葉歆的眼光望去,果然見石縫中伸出兩個腦袋出來,是兩個青年,年紀都不大,大約二十餘歲。 兩人見葉歆中了鏢都沒事,臉上變得煞白,又見藏身之處被人識破,嚇得急忙沿著陡峭的崖壁往下逃。 葉歆淡淡地笑道:「小心點,別摔了。」 兩人更是驚慌,山崖極陡,上來容易下去難,其中一個腳一滑就摔了下去,頓時跌得頭破血流,眼見不能活了。 「啊──」紫如捂著眼睛驚叫了起來。 葉歆歎了一聲,苦笑道:「這筆帳只怕又要算在我頭上了。」 紫如臉色蒼白,看了下面一眼,又摀住了眼睛。 「走吧!」葉歆若無其事地走開了,然而他心裡明白,為了這筆帳,又會有更多的人來找自己,而自己身上的債也會越來越多。 紫如急步跟了上來,她開始瞭解到葉歆的無奈,不禁幽幽地歎息著。 第十二集 第三章 果然,消息傳開了之後,城中的武人又是一陣騷動。死的是猴王山的秦理,而逃生的則是他的親生弟弟秦仁,當秦仁抱著哥哥的屍體出現在大街上的時候,人們都為之而感到震驚,恨葉歆的人越發恨他,而懼怕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葉歆就像是魔一樣印在了不少人的心目中。 葉歆接到丁旭傳來的消息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然站在窗前,凝望著像海一樣廣闊的草原,似乎只有這廣闊的天地才能安撫他的心境。 紫如站在他的身側,靜靜地看著身邊這位可以算是叱吒朝野的青年,總覺得他的身上透露出一種無奈和孤寂。 葉歆忽然轉身問道︰「紫如,我是學道的,卻被人稱之為魔,我是道,還是魔?」 面對葉歆的問題,紫如也沉默了,葉歆的所做所為,似道非道,似魔非魔,手段層出不窮,時而如雷霆之怒,時而似輕雲之柔,使人難以捉摸。 葉歆沒有等紫如回答,卻自言自語地道︰「何謂道?何謂魔?天地本一物,陰陽始太極,道魔亦是同源,你說我是魔,他說我是道,孰真孰假,何必強求,問心便可。」搖了搖頭,踱步又走出了屋子。 剛走出屋外,便見周大牛迎面而來,葉歆喚道︰「大牛,去把馬恢叫來。」 「是。」周大牛用洪亮的聲音應了一句,然後轉身便走。 片刻之後,馬恢隨著周大牛急匆匆地趕來了,欠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葉歆微笑著溫言道︰「馬恢,你是幾品?」 馬恢愣住了,抬頭看了葉歆一眼,笑道︰「卑職才是個百長,連從九品都不是。」 葉歆點了點頭,微笑道︰「你在軍中已有十年了吧?」 「稟大人,十一年了。」 「十一年怎麼才是個百長,我看你的見識和能力過人,最少也該是個有品級的官。」 馬恢低頭歎道︰「卑職時運不濟吧!十一年內調了八次,從順州調到昌州,又到銀州,再到東平州,上司換了八次,所以學到的本事不少,就是沒有機會立功。」 「可惜呀!」葉歆歎了一聲,隨後展顏笑道︰「這麼好的人才還是讓我得到了。」 馬恢心下甚喜,笑道︰「大人過譽了,馬恢不是什麼大才,只是想辦點事而已。」 「好。」葉歆臉色一端,命令道︰「馬恢,現在我任你為新任的嘎山縣知縣,百里之內都歸你管。」 馬恢頓時呆住了,傻傻地問道︰「大人,知縣可是個七品官,卑職還未入流,怎能出任?」 葉歆笑道︰「我用人只重才能,不重資歷,這裡將是天馬草原的東方大鎮之一,必須交給有才之人,我手上可用之人不多,既然你有才,我就把這裡交給你了,你可別辜負了我的期待。日後我奏報朝廷,將嘎山縣提升為府,你就是第一任知府。」 馬恢感激涕零,跪倒在地謝道︰「大人栽培之恩,屬下沒齒難忘,屬下一定不負大人重托,管好這嘎山城。」 葉歆扶起他溫言道︰「放手去幹,這裡的威脅不大,只要小心馬賊,斷無禍事,我給你五千軍隊,守此要地,若只守不攻,不會有事,但切記一點,沒有我的軍令,守軍不可妄動,違令者斬。」 「遵命。」馬恢恭敬地應了一聲,又問道︰「大人,郭千總如何安置?」 「郭通不是能手,只是他在此多年,熟悉此地,因此我才讓他留下幫你建築外城,日後我會將他調離此處,此時不必多慮。」 「大人深謀遠慮,卑職佩服。」 葉歆想了想,小聲道︰「日後我會派商人前來經營這裡的城鎮,想必此地一定繁榮,你只要與他通力合作,一定無事。但有一點,軍務之事絕不容許外人插手,就算是欽差大臣,你也不能把兵權讓給他。」 馬恢點了點頭,雖然他不太明白,但他瞭解這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自己剛來就得到重用,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種事都不能完成,自己也沒有面目活在世上,因而欠身鄭重地道︰「大人放心,除非卑職死去,否則一定把嘎山城牢牢地控制著。」 「好。」葉歆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就需要有魄力之士,有你在此,方圓千里無憂矣。」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葉歆把馬恢的事安排好之後便坐著車帳離開了嘎山城,向著平河鎮進發,準備與余樹青的五千人馬會合。 車帳剛出城門,就見昨天遇上的樸哲馬隊,他們正向嘎山咱u蕎C 「大哥你看,那不是紫衣姑娘的車帳嗎?咱們是不是去看看?」樸哲的手下眺見車帳,不禁興奮地叫了起來。 樸哲眺望了車帳一眼,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只要人在草原,就不愁沒機會見,我們先進城打探消息,車帳想必走不快,辦完了事再去見美人不遲。」 「哈哈,大哥果真動心,真是難得,多少草原之花都看不上眼,居然看上了一個外來的美人,兄弟們,為了大哥娶嫂子,咱們可不能袖手旁觀呀!」 群豪都笑了起來,叫道︰「大哥放心,兄弟們怎麼樣也會幫你弄來。」 樸哲瞪了手下一眼,正色道︰「不許用搶的,咱們只搶錢財,可沒搶過女人,那種缺德的事咱們天馬之狼可從來不幹,別為我壞了規矩,誰敢動她別怪我不客氣。」 馬賊們哄然大笑,道︰「大哥這麼快就護著嫂子了,兄弟們,大哥開竅了。」 樸哲哈哈一笑,揚鞭策馬飛奔入了嘎山城,這三十幾人來到一間小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店東一見到他們就笑著迎了上來,一手牽過馬韁,笑道︰「樸爺,您來人啦!快請吧!」 樸哲指著外面問道︰「嘎山城是怎麼了?鬧哄哄的。」 店東把馬交給夥計,一邊引路,一邊應道︰「樸爺,您不知道,昨天來了一個叫什麼葉歆的,好像是個什麼官來著,不過外面的那群人都叫他籐魔,聽說還殺了一個人,結果弄得城裡沸沸揚揚。」 「哦?」身為馬賊,樸哲也殺過不少人,但他是草原有名的俠盜,只殺馬賊和官兵,不殺普通百姓,因而聽了也不太動心,隨意地問道︰「殺的是什麼人?」 「好像是百姓,昨天他弟弟抱屍體在外面哭罵了一天。」 「他人呢?」 「早上剛出城。」 樸哲虎目一瞪,喝問道︰「殺了人就跑嗎?」 店東無奈地道︰「可不是,誰叫他是官呢!」 「官?」樸哲冷笑了一聲,不屑地道︰「我專跟做官的對抗,要是落在我手裡一定不讓他好過。」 店東嚇得一哆嗦,急忙張望了四周,見沒有人留意這才放下心來,小聲道︰「樸爺,您是什麼人我知道,但這裡畢竟是官家地方,還有軍隊駐守,別給小老兒惹禍。」 樸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慌,草原上是我們馬背上英雄們的天下,官府那點破玩意沒用,我又不是沒遇過官軍,每次還不是都被我打得七零八落。」 店東豎起大拇指讚道︰「您的天馬之狼可是大名鼎鼎啊!遠近誰不知道,只是沒有意願告官罷了,都誇您是盜亦有道,只劫商人官糧,不擾民,是馬賊中的君子。」 樸哲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君子,宰起人來也是一刀一個,眉頭都不皺,要是真成了甚麼君子,我這馬賊首領也別幹了。」 樸哲的手下叫道︰「老張頭,別光顧著說話呀!快上酒。」 老張頭笑呵呵地道︰「你們自己去後面拿酒吧!小老兒可抱不動這麼多酒。」 天馬之狼的成員們哄然大笑,一起湧向了後院。 老張頭拉著樸哲坐下,問道︰「您這次來有事嗎?」 樸哲點頭道︰「約了人談買賣。」 「哦!您也做買賣?」 樸哲笑道︰「只是有人求我們塤uㄐA又托了二弟求情,我這才答應見他,不然誰會理他。」 正說著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眼光落在了樸哲的身上,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可是天馬之狼的首領樸英雄?」 樸哲瞟了他一眼,點頭道︰「是我,你就是我兄弟說的唐全?」 「正是。」唐全看了老張頭一眼,問道︰「可否到無人處說話?」 樸哲按住了正想起身的老張頭,放聲大笑了幾聲,道︰「這裡都是自己人,沒什麼秘密,請坐。」 唐全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小聲道︰「樸英雄,我們想請你教訓一下新任西北安撫使。」 「西北安撫使?」樸哲忽然想起昨天見到的那面旗,還有那張美麗的俏臉,沈聲問道︰「為什麼?」 唐全尚未回答,老張頭插嘴道︰「對了,就是這個官名,那個殺人的葉歆就是西北安撫使,昨天我看到他的大旗。」 「是他!」樸哲猛的一驚,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喝問道︰「葉歆是男是女?」 「當然是男人。」 樸哲心中一震,想起那紫衣姑娘的車帳裡有一名男子,心情頓時悶了起來,面沉如淵,憤恨地自言自語道︰「如此美人,怎麼會跟著這麼一個魔頭呢?真是可惜。」 唐全見他提起葉歆,臉上就像是染了一層寒霜,心中大喜,又道︰「葉歆在銀州東部橫行無忌,濫用職權,甚至當街斬殺無辜百姓,以至民怨四起。奈何此人大權在握,又深受皇寵,因而肆無忌憚,實在可惡。我家主人有心殺之,但他逃得太快,又沒有能力遠及銀西,所以想請這裡的豪傑們相助,大家都說天馬之狼夠豪氣,為人仗義,所以托人把樸英雄請來,還望樸英雄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老張頭卻道︰「樸爺,您要三思呀!那個葉歆有魔頭之稱,殺人不眨眼,昨天有數十人要找他尋仇,都被他廢了武功,可憐呀!當場就有八人含恨自絕而死,其他的也都欲哭無淚。」 樸哲「啪」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這種人我定要宰了他!」 唐全附和道︰「這魔頭仇家遍天下,可見其為人之惡毒,若不能早日除之,銀西百姓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 樸哲傲然誇下海口道︰「有我在,他絕對活不過明年。」 唐全站起來長身一揖,感激地道︰「我為天下感謝英雄為民除此大害。」 樸哲忽然高聲喚道︰「兄弟們,上馬。」 馬賊們蜂湧而出,見樸哲一臉殺意,奇怪地問道︰「大哥,才喝兩口,怎麼又上馬了?」 樸哲冷冷地道︰「去殺人。」 「殺誰?」 「車帳裡的那人。」 馬賊們都懵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還是樸哲的親隨燕平問道︰「大哥,你想殺那紫衣姑娘?」 「當然不是,而是車帳中的奸賊葉歆。」 「車帳中還有人?」燕平略加思索就明白了,車帳中必是還有個男的,看著樸哲一臉怒氣,心中暗笑他醋意作祟,於是揮手叫道︰「兄弟們,別喝了,幫大哥搶嫂子去。」 唐全一聽就知道其中奧妙,忽然歎了一聲道︰「葉歆此人不但心狠手辣,還貪淫好色,清白女子毀在他手上者不計其數,唉!」 樸哲勃然變色,冷哼了一聲,喝道︰「這種人不能不殺,立即上馬,追。」說罷就氣沖沖地往馬廄去。 其餘的馬賊也一哄而上,紛紛上馬,跟著樸哲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城門。 樸哲首先勒停了馬,看了看地上的車痕,然後拔出馬刀,指著正西方叫道︰「追!」 一時間,馬蹄聲飄蕩在茫茫的草原之上,樸哲此時像一頭狼似的朝車帳趕去,不僅是為了葉歆的「惡名」,還是洛u災v找到了心儀的女人,卻落在魔頭的魔爪之中,不禁心急如焚,策馬猛追,連隨著車帳的五百親衛騎兵都不顧了。 草原上的視野極廣,樸哲奔了一陣就遠遠地望見了前方的騎馬隊和那輛顯眼的車帳。 「停。」樸哲勒馬舉刀,叫停手下後,撥馬轉身,吩咐道︰「燕平,你帶十七人先沖,佯攻前翼,引他們出戰;巴巖松,你領其餘的人沖後翼;我一個人去偷襲車帳。」 「是。」燕平和巴巖松一起揮刀叫道︰「兄弟們跟我來,咱們戲弄一下這群無用的官兵。」 馬賊們就像是玩樂似的向前衝出,根本沒有把那群親衛騎兵放在眼中,畢竟他們都與官軍對敵過,屢戰屢勝,所以向來覺得官軍沒有本事。 樸哲單人獨馬慢慢地跑到車帳的南面,與葉歆的車帳呈直角形,並隨著車帳的移動而移動,等待兩翼的部下衝開騎兵隊,自己才能順利的殺到車帳之側。 「殺呀!」車隊的前後突然響起了喊殺聲,雖有只有三十幾人,但在這空曠而寧靜的草原上卻分外顯眼。 周大牛「騰」的一下從車架上跳了起來,叫道︰「列陣,迎敵。」 訓練有素的親兵隊在他的指揮下迅速結成了一圓陣,把車帳包圍在中央。 紫如撩開車簾走了出來,張眼望去,只見燕平和巴巖松各領著十幾人衝到陣前揮舞著馬刀挑逗著親兵們打鬥,轉頭道︰「大人,是昨天那三十幾個馬賊。」 葉歆笑道︰「看來是來搶媳婦了。」 紫如羞的臉紅過耳,一跺腳,嗔道︰「大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快想辦法吧!」 葉歆往軟床一靠,淡淡笑道︰「不必擔心,這五百騎兵可是黃延功五萬大軍裡挑出來的,一對一也不成問題,何況馬賊才三十幾人,這都能輸,我看他們五百人也沒臉見人了。」 「可是──」紫如回頭看了看前後兩方,擔心地道︰「這麼僵持著也是不妥呀!」 葉歆喚道︰「叫周大牛射馬,馬賊沒了馬,就逞不了能了。」 紫如點了點頭,朝著周大牛嚷道︰「大人有命,放箭射馬。」 周大牛愣了一下,嚷道︰「為什麼不接戰,我們人多,何必用這種手段?」 紫如如實地稟告了葉歆,葉歆臉色一沉,喝道︰「軍令如山,不容置疑。」 周大牛聽到後無奈地命令道︰「射馬。」 陣中都是騎兵,誰不愛馬,聽到要射馬都萬分的不樂意,嚷道︰「統領,不如射人算了。」 周大牛瞪了他們一眼,喝道︰「這是軍令,不容置疑。」頓了頓又道︰「不過沒人讓你們把馬射死,只要讓馬受點傷,奔跑能力和持久力就差了,他們自然會退走。」 親兵們恍然大悟,都點頭稱是,於是各自張弓搭箭。 燕平和巴巖松見官軍拿出了弓箭,破口大罵道︰「官兵真沒用,只會放冷箭,有種的出來跟老子決鬥。」 他們人少,雖然都帶著弓箭,但比起官軍來說就差遠了,見勢不對,只好向後退出弓箭的射程。 周大牛沒有等他們退走就舉起配刀大喝一聲︰「放箭!」 馬賊急揮馬刀,準備撥打箭枝,沒想到官兵射的不是人而是馬,而且正中馬股或者馬腿,弄得坐騎吃痛,頓時在草原上狂奔了起來。 第十二集 第四章 樸哲站在山丘後觀望著局勢的發展,本以為官兵的騎兵會圍剿自己的屬下,沒想到卻是用弓箭射傷了坐騎,使他的計劃完全落空,不禁憤憤捶著草原,大罵葉歆卑鄙無恥。 不甘心的他還是跳上了戰馬,揮動著馬刀縱馬衝了上去,叫罵道:「惡賊葉歆,出來受死。」 周大牛提著大砍刀迎著他奔了過去,吼道:「你敢罵我兄弟,老子砍死你。」 「讓他過來。」葉歆這時才泰然自若地走出了車帳,揚聲道:「樸壯士,葉歆有禮了。」 樸哲絲毫不懼大軍,縱馬衝到車帳的三丈處停了下來,指著葉歆怒喝道:「你這卑鄙小人,幹盡壞事,我要殺你除害。」 葉歆轉頭向紫如輕笑道:「實在沒有想到馬賊如此仗義,居然是來打抱不平。」 紫如抿嘴笑道:「也許叫盜亦有道吧!」 樸哲深深地掃了紫如一眼,哼了一聲,吼道:「葉歆,你的所做所為我都知道了。」 葉歆淡淡地問道:「哦!你知道什麼了?是荒淫無度,還是奸險狡詐?」 樸哲用馬刀指他叫道:「你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哈哈。」葉歆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好一個死有餘辜,罵的好,第一次被人當面大罵,還真爽快。」 樸哲有些發愣,懷疑地掃了他幾眼,嘀咕著葉歆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紫如搶著叱喝道:「你不是親眼所見,憑什麼來指責大人,只聽傳言就來生事,虧你還自誇草原英雄,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樸哲被她一番話說的愣住了,默然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抱拳道:「姑娘說的不錯,我這就回去查明真相,日後再來討教,但我是馬賊,誓必與官軍作對,無論葉歆是不是好人,都不影響我們馬賊的傳統。」 紫如斥道:「不明是非的小人,還自誇是英雄,我聽了都替你害臊,賊字是怎麼解釋,你應該知道。」 被美人這麼一罵,樸哲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怔了半天有點惱羞成怒,喝道:「我就是賊,是馬賊,沒什麼大不了。」 接著又嚷道:「葉歆你聽著,只要你在銀州一天,天馬之狼就不會讓你安穩。」說著撥馬就想走。 誰知幾次催動戰馬都沒有反應,只是長嘶不已,不禁有點奇怪,忽然馬腿一軟就把他掀翻在地,沒等他跳起來,周大牛的大砍刀就送了上來。 情急之下,樸哲只能用馬刀去迎。然而周大牛力大無比,樸哲又是匆忙一架,無法出盡全力,因而手上的刀被磕飛了,接著幾個騎兵衝上去把他圍住了。 樸哲自歎倒楣,但心中不服,怒哼了一聲,叫道:「要殺只管殺,我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算英雄。」 「讓開。」葉歆擺了擺手,溫言道:「樸壯士可以走了,要想找葉某麻煩只管來,葉某一定讓你心服口服。」 樸哲憤憤地怒視了他一眼,接著撿起馬刀,牽著戰馬走出了包圍。 「大哥。」燕平和巴巖松等人這時才控制住負傷亂奔的戰馬,趕到陣外,見樸哲憤憤地走了出來,大驚失色,一起衝了上來,擔心地問道:「大哥,沒事吧!」 樸哲憤憤地道:「這馬不知怎麼了,突然馬失前蹄,害得我大失顏面。」 巴巖松看了看車帳,疑惑地問道:「那小子這麼容易就放走了大哥?」 「不知道。」樸哲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心裡滿不是滋味,縱身上馬,喝道:「回嘎山城。」然而奔了幾步又跑了回來,揚聲問道:「請問紫衣姑娘的姓名。」 葉歆朝著紫如擠了擠眼睛,笑道:「果真是衝著你來的,說不說自己好好想吧!」 紫如白了他一眼,略加思索,高聲應道:「小女子紫如,在葉大人麾下任主事之職,樸壯士為何不棄暗投明,為大人效力。」 葉歆暗暗笑道:「嘿,好一個紫如,居然幫我做起說客來了。」 樸哲也是一愣,原以為紫衣女子是葉歆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葉歆的屬下,心中一沉一起,似乎又有了無限的希望,但他沒有回答,只是向紫如抱了抱拳,然後撥馬便走。 望著遠去的揚塵,葉歆笑道:「他倒像是一方豪傑,紫如,此人如何?」 看著葉歆眼中調笑之色,紫如嗔道:「我的事用不著你關心,還是想想怎麼應付他吧!」 葉歆攤開雙手假裝無奈地道:「他找的是你,我也無能為力,只要你在這裡,他就一定會來。」 「大人──別胡說了,再說我不給你彈琴了。」紫如嬌嗔著把他推進了車帳。 平河寨是平河鎮的所在,雖然設鎮,但其作用並不明顯,與嘎山城一樣,都是做市集之用,但嘎山城有兵,而平河寨無兵,所以有更多的人喜歡來到這裡購買日常用品,而馬賊也常扮作普通居民來到此地收集情報,因而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 此時卻因為五千士兵在寨外駐紮,因而顯得有些拘束。 余樹青接到葉歆到來的消息後立即迎了出來。如今黃延功的權力已復,為了想辦法巴結葉歆,他才自願留下來。 葉歆拉著他寒暄了幾句就進入建在寨外的兵營。來到中軍帳中,葉歆開口就問道:「余總兵,天馬草原的情況如何?」 余樹青略略想了想道:「大致平靜,不過馬賊的確猖獗,昨日有一群五百人的馬賊居然大搖大擺地從營外走過,甚至還出言挑釁,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沒有把官兵放在眼裡。換句話說,這裡原有的守軍實力如何可想而知,也許他們根本對於馬賊的肆虐視若無睹,任由他們來往縱橫而不加制止。」 「有理。」葉歆含笑道:「不過他們也是有心無力,駐軍本就不多,而馬賊的流動性極大,難以對敵,我看他們也吃了不少苦,被迫駐守城塞,不敢來管馬賊,所以他們才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橫行。」 余樹青點頭道:「是啊!我也覺得各地駐軍不足,他們怕丟了城池不好交待。就算這次帶來五萬大軍也不夠用。」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責怪任何人,只要他們不棄守城塞就行了。」 「葉帥,我在此地探聽到不少消息,馬賊雖然眾多,但也分了派系。」 葉歆聞言立時被挑起了興致,道:「說來聽聽。」 余樹青見葉歆一臉好奇,知道自己做對了,不禁大喜,賣弄口舌地道:「葉帥,天馬草原的馬賊大約分成六個區域,其中各有派系,東北區最大的一派叫天馬之狼,他們的首領名叫樸哲……」 「樸哲!」葉歆一聽就笑了起來,滿帶笑意的眼光也掃向了紫如。 紫如也愣了一下,見葉歆盯著自己笑,不由地噘起了俏嘴,礙於余樹青在場,她沒有說話,只是白了葉歆一眼。 余樹青好奇地問道:「葉帥,您認識他?」 葉歆含笑道:「我還和他打了一仗呢!」 余樹青大為驚奇,追問道:「他是怎麼惹上葉帥的?」 葉歆又笑著看了紫如一眼轉頭道:「他說要為民除害。」 「哈哈。」余樹青大笑了起來,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失態,立即收起了笑聲,但臉上依然滿是笑意:「為民除害?他居然找上大人您,真是沒想到。」 葉歆煞有興趣地問道:「這個樸哲是個什麼樣的人?」 余樹青略加思索,侃侃而道:「此人風評極好,不但勇猛善戰,還劫富濟貧,從不擾民,是東北勢力圈內的大股勢力,擁有五千馬賊,多次劫走軍餉的就是他。」 「五千馬賊!嗯,人數不少呀!」 余樹青笑道:「這只是馬賊,其實草原上的大部分馬賊身後都有一個族群支援,其中有很多老弱婦孺,總量大約是馬賊的五到十倍,像樸哲有五千馬賊,他的族人就有三到五萬人。」 「哦,原來馬賊是這種形式,我倒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馬賊只是流寇而已,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是草原的部落。」 「流寇也有,不過是另外一批人,都是小股作案。而現在所說的馬賊並不是指他們。其實也不應該說他們是馬賊,但他們喜歡這麼稱呼自己,所以大家都叫他們做馬賊,然而他們大多把爭鬥放在搶奪水草地上面,真正搶劫的次數並不多。但有一點,任何馬賊只要遇到官軍運餉就會蜂擁而至,齊心協力與官府對抗,這才是我們頭疼的地方。」 葉歆默然點頭,心裡嘀咕著馬賊要是齊心與官府對抗,事情就難辦了,唯今之計只有加劇馬賊之間的火並和廝殺,一方面削弱他們的實力,另一方面又可以減少他們對軍隊的攻擊。 余樹青繼續說道:「剛才說到東北方的樸哲,他把自己手下的五千人馬叫做天馬之狼,善於快戰和偷襲,也是攻擊官軍屢屢成功的一股馬賊。當然,他在東北區並沒有絕對的實力,還有幾個只比他稍弱的部族與他相持著。」 「嗯,其他地方呢?」 「西北和西南是兩個馬賊最活躍的地方,因為那裡各有一條通道通往南北沙漠,那是商隊的必行之路,而且都運送金銀玉器等名貴物品,是草原中最有油水的地方,也是拼搶最凶的地方,那裡不但有大股的馬隊,還有無數的盜匪、竊賊和流寇,更有真正的馬賊。」 葉歆點頭道:「我知道南北沙漠的事,沙漠通道的重要我更清楚,那裡好像有兩座大城,各有駐兵。」 「卑職不太清楚,但那兩處重要的地方不可能沒有城池,至於是誰控制著還要回到臥牛城才能知道。」 「嗯。」葉歆輕輕敲著桌子細細思考了一陣,忽然瞥見余樹青盯著自己,笑道:「余將軍說下去吧!好像還有三個沒說。」 「是,其他三塊地盤比剛才說的那三個簡單,都有一個大股馬賊撐著,矛盾不如其他地方尖銳,氣氛也較為緩和,只有零星的戰鬥,這也是由於地埋位置的影響。正南面龍口關有幾座大城,都有駐兵,所以南方的那一片部落大多比較安分,而東南地區更是寧靜,因為商隊遊人很少去那裡。正北方那一區由於寒冷,所以人口較少,馬賊的實力也不太強。」 聽完了余樹青的介紹,葉歆的腦中對天馬草原的形勢有了一個大致的圖案,一邊想,一邊琢磨著自己的計劃。 余樹青又道:「馬賊並不團結,內哄不斷,這兩天尤為緊張,各路馬賊要在這裡聚會,似乎是要談論劃分勢力,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馬賊都會到此。」 「哦?」葉歆大感興趣,能夠一次會見所有的馬賊首領,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想著他不禁為自己的幸運而笑了起來:「有這種良機,真是天助我也。」 余樹青進言道:「卑職在想,若欲對付他們從內部入手最好,不如趁這個機會在他們的內部挑撥離間使之內哄,這樣對我們有絕大的好處。」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余樹青的能力果然有獨到之處,他的情報工作十分出色,是自己的絕佳人手。 葉歆好言慰道:「余將軍真是才能過人,不是我誇口,軍中像余將軍這種人才實在少有,日後還有仰仗將軍之處,望將軍多多協助。」 余樹青被葉歆連稱了幾次將軍,心中大喜,激動地站了起來道:「承大人美譽,卑職一定為大人盡忠辦事。」 葉歆親切地拉著他笑道:「將軍之才不在別人之下,放在黃將軍之下實在有點可惜,我看這樣吧!你這五千士兵就駐紮在嘎山城外,交給馬恢管理,你可以從軍中挑選精幹下屬,專職調查馬賊之事,當然還有銀西的一切情報,不必聽命於黃延功,直接向我報告調查結果就可,費用出自本官,不必費心。」 余樹青一聽自己以後可以脫出黃延功,早就欣喜若狂,又聽聞自己可以獨立行事,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跪倒道:「大人栽培,卑職沒齒難忘。」 葉歆笑道:「不必言謝,只要你能努力辦事,我自會保舉你為將軍,只是暫時還要委屈一下。」 余樹青此時就像是在矇矓的雲霧之中,早就迷糊了,臉上儘是古怪的笑容,嘴裡則鏗鏘地道:「大人放心,卑職的專長就是刺探情報,只要卑職手上有人,一定翻出銀西的每一個秘密。」 「好。」葉歆溫言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馬賊之患實在是我心中的頭等大事,將軍放手去辦,人力財力由本官全力支援。」 余樹青頓時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注入了活力一樣充滿,想了想又道:「大人,我大軍突至,馬賊雖然不放在眼中,但尚有顧慮,卑職想立即領軍去嘎山城,這樣馬賊們才會暢所欲言,也許還會有一場大火並。」 「將軍所言甚是,大軍明日起程,如何安排人手,將軍自便,我只帶二十人,其餘的讓他們回去嘎山城待命。」 余樹青一臉愕然,驚問道:「大人,這太危險了吧?馬賊凶狠,二十人太少了吧?」 葉歆泰然笑道:「這次大會也算是巧遇,既然馬賊首領都到了,我若不留下來豈不可惜?人多了反而顯得我小器,嗯,我看還是一個都不帶。」 「可是──」 「不必擔心,我自有全身而退之道,你去辦你的事,務必查清馬賊各個派系的準確情報。」 「遵命,卑職這就去安排大軍起程之事。」 「去吧!我也累了,想休息。」 余樹青躬身行了一禮,喜滋滋地離帳而去。 紫如擔心地勸道:「大人,這太危險了,白天我們已與樸哲鬥了一場,他必然出席聚會,要是認出大人,只怕會有危險。」 葉歆卻搖頭含笑道:「你也隨軍去嘎山城暫住,只留大牛與我做伴即可。」 紫如驚問道:「大人,把我送去嘎山城,你夜晚怎能入眠?」 葉歆含笑道:「我只是心緒不寧,借琴曲安神,想不到如今已成習慣,但總不能讓你為我彈一輩子琴,其實累了也就能睡著了,況且你留在此地恐怕會有危險。」 紫如凝視著他片刻,從葉歆的眼中,她找到了關懷,明白葉歆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心中感激,卻依然堅持留下,辯道:「既為琴友,又何必在意其他,大人若不想聽琴,日後去到臥牛城,紫如不再為大人彈琴就是,但此時身處險地,大人若不好好休息,怎能運籌帷幄?」 葉歆忽然笑道:「也罷,說不定樸哲會拼了命地保護你。」 紫如嗔道:「大人怎麼總是提他?我都煩死了。」 葉歆打趣道:「紅逖和樸哲,一個儒雅俊秀,一個英氣豪爽,真是難選呀!」 紫如捶了他一下,叫道:「再說真不理你了。」 「好,好,不說了,你自己想吧!」葉歆笑呵呵地拿本書翻了起來。 紫如捧著腮坐在桌旁呆呆地望著葉歆,思緒陣陣翻湧…… 第十二集 第五章 次日,大軍在余樹青的帶領起程了,葉歆並沒有問他們去哪裡,他知道余樹青此刻一定是想著全力刺探軍情,自己每事過問反倒阻礙了他的行動。而他自己連護衛都沒要,只帶著紫如一人坐著一輛普通的小篷馬車往平河寨而去。 雖說只是一個寨子,但面積不小,因為寨子並非以磚石圓木而建,而是搭著大大小小的帳蓬,所以有很大的伸縮性。有的只有天幕,沒有四壁,是用做市場交易之用,每個帳蓬周圍都有空地,可以臨時搭建住人的帳蓬,以及放養馬匹。 葉歆和紫如都換了一身草原的裝束,長靴布衣,看上去像是一對趕集的青年夫妻,只是這種小篷馬車比較少有,但葉歆不願勉強自己騎馬,只好乘了馬車,幸好這裡常有商人來往,所以並不引人注目。 葉歆把馬車扔在一個租來帳蓬的旁邊,然後帶著紫如四處遊逛,首先來到寨中最大的市集。 牛羊的膻味,鮮肉的血腥味,再加上汗臭味,如同所有的市集一樣,這裡都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幸好草原廣闊,陣陣的清風使得市集中的氣味稍微清新了些。 市集裡有很多人,叫賣聲此起彼落,各地來的牧民正選購著自己想要的物品,十分熱鬧。 紫如感到異常的驚訝,看著面前鬧哄哄的市集,忍不住皺起眉頭,問道:「大……公子,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 葉歆笑道:「聽說草原的食品很特殊,我們先去嘗嘗。」 紫如一臉愕然,看著葉歆一臉的微笑,心裡一動,小聲又問:「大人,您又想找平民探聽消息?」 葉歆笑而不答,轉頭望了一陣,指著角落上的一個小攤子道:「去那兒吧!」 紫如雖然不喜歡這種吵雜的地方,但葉歆堅持,自己也不好拒絕,只好跟著他走到小攤。 攤主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問道:「你們要點什麼?」 葉歆聞到了一股烤肉香味,瞟了一眼烤的焦黃的全羊,笑道:「好香的烤羊呀!就要那個,再來兩碗奶茶。」 「您稍候。」攤主笑呵呵走開了,不多時便端上了香噴噴的烤肉和奶茶。 兩人吃得正香,紫如的眼角忽然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樸哲。 她臉色微變,小聲道:「大人,那個馬賊首領來了。」 葉歆笑了,回頭看了一眼,調笑道:「護花使者追上來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今天我們可只有兩個人。」 「兩個人又如何,來一千個我也不懼。」葉歆笑著,忽然揚手喚道:「樸兄,這邊請。」 紫如沒想到葉歆如此大膽,不但不避開,而且還主動打招呼,嚇得俏臉煞白,低聲驚呼道:「大人,你為何要喚他?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葉歆笑而不答,揮手又喚了幾聲。 燕平耳尖,從吵雜的人群中聽到有人叫喚,不由地四顧張望了一下,忽然發現角落裡坐著一男一女,紫如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因而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急忙扯了扯樸哲的衣服,喚道:「大哥你看。」 樸哲正和巴巖松等手下買東西,聽到聲音回頭問道:「怎麼了?」 燕平指著葉歆和紫如道:「大哥,那小子在那裡,還有嫂子。」 樸哲愣了一下,順著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是葉歆和紫如,而且葉歆還向他揮手示意,不禁又驚又愕,愣在當地。 燕平和其他手下一起進言道:「大哥,昨天咱們丟了面子,今天非要討回來不可,他們只有兩個,咱們人多,圍上去一定手到擒來。」 樸哲略想了片刻,沉聲道:「過去看看。」 「好咧,兄弟們,報仇的時候到了。」他的手下一起哄然向小攤子走去。 葉歆坐在紫如身側,然後含笑而對,拱手道:「真是有緣,難得又與諸位見面了,相請不如偶遇,諸位請坐下來敘一敘如何?」 燕平叫道:「你昨天羞辱了我們,我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和你敘舊。」說罷啪的一聲把馬刀往桌上一放,想嚇一嚇葉歆。 葉歆依然面不改色,淡淡笑道:「天馬之狼不過如是,真令人失望啊!」 紫如見葉歆鎮定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因而也不再擔心,嫣然道:「大人不必見怪,馬賊哪能有什麼禮貌,大人以禮相待,只怕是對牛彈琴。」 樸哲正盯著紫如,被她用話一激,頓時有點羞惱,回頭喝道:「不許胡說八道,燕平,巴巖松,你們兩個留下,其他的人去採辦東西。」 葉歆含笑道:「樸兄果然是一方豪傑,在下佩服。」 樸哲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朝著葉歆哼了一聲,憤憤地道:「你是官,我是賊,自古官賊不兩立,有什麼話快說,說完了我們還有帳要算呢!」 「帳?」葉歆笑了笑,轉頭問紫如道:「我們何時欠他帳了?」 紫如揶揄道:「他們是輸的不甘心,想找回面子而已。」 葉歆委屈似的道:「我好像沒有動手,是他的馬自已摔倒了。」 燕平越聽越氣,忍不住拍著桌子吼道:「你一個小白臉有什麼本事,要不是你有幾百護衛,老子早就捉住你了。」 葉歆淡淡地道:「是嗎?我倒要看你有什麼本事。」 燕平騰的站了起來,拔出馬刀喝道:「來吧!我就不信會輸你一個白面書生。」說著轉頭望向樸哲,徵求他的同意。 樸哲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燕平大喜,挑釁道:「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葉歆還是穩穩地坐在木凳上,微笑道:「用不著,你來砍我,只要你的刀能砍中我,我就算輸。」 燕平怔了怔,接著勃然大怒,喝問道:「你敢小看我?」 葉歆搖頭笑道:「不敢,我有點累,不想動手,所以就這麼坐著,你要是能砍得著,我把天馬草原送給你們天馬之狼。」 最後這一句話使得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燕平更是傻傻地站著,眼光遊走在樸哲和葉歆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突然的沉靜竟然像潮水般覆蓋了整個市集,雖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都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的凝重,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壓得每個人心裡都有點不舒服。 忽然有人大聲喝道:「你是什麼鳥人,敢誇這麼大的海口,天馬草原不是你說送就送的。」 眾人轉頭一看,卻是一個滿面落腮鬍子的大漢,鷹眉狼眼,穿著一身皮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凶狠的角色,他正用一對狼眼狠狠地怒瞪著葉歆,手指著他破口大罵道:「你這鳥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做下酒菜。」 葉歆劍眉一挑,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隨即又變得溫和起來,目光也落在樸哲的身上。 看到大漢的樸哲臉色微變,冷笑著譏諷道:「原來是瘋狗脫虎,我們與他打賭,你來幹什麼?別在這裡狂吠。」 脫虎氣得哇哇大叫,滿臉鬍子都翹起來了,狼眼大瞪,指著他怒吼道:「樸哲,這小子敢在這裡口出狂言,說什麼若誰能傷他就以天馬草原贈之,這分明是胡說八道,如果天馬草原歸了你,其他幾十位頭領怎麼辦?」 樸哲怔了怔,轉頭去看葉歆,他也在為葉歆所言感到萬分驚訝。 葉歆威然端坐,指著脫虎道:「你怎麼知道我會輸?」 脫虎不屑地道:「看你身無三兩肉,老子一拳就能砸爛你的腦袋。」說著瞟了葉歆身側的紫如一眼,嘻笑著對身側的手下道:「那娘們不錯,弄回去暖被。」 葉歆和紫如還未發怒,樸哲就跳了起來,指著脫虎大罵道:「脫虎,嘴巴放乾淨點,再胡說八道,我宰了你。」 脫虎大眼一睜,虎視道:「樸哲,又不是你老婆,這麼緊張幹什麼,想宰老子,來呀!看我那三千兄弟答不答應。」 樸哲被脫虎一番刻薄的言辭激怒了,抓起馬刀指著他吼道:「脫虎,今天我就讓你試試我的刀快不快。」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之下,紫如忽然站了起來,向著樸哲盈盈一福,嫣然道:「謝樸英雄為小女子鳴不平。」 樸哲心中一熱,豪氣頓生,揚聲道:「姑娘放心,等我宰了這瘋狗向你賠罪。」 脫虎雖然被人稱為瘋狗,但心裡卻是萬分惱怒,被樸哲當眾說出,不禁勃然大怒,罵道:「小娘們真不是東西,讓老子搶回去你就知道大爺的厲害。」 紫如淡淡地道:「我看你連樸英雄的手下都打不過,還想搶我?你還不配。」 脫虎第一次被女人當眾責罵,一張驢臉立時就掛不住,似乎覺得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嘲笑之意,弄得他怒氣衝霄。一腳就踢翻了身側的桌子,然後大步衝向紫如,嘴裡吼道:「老子活劈了你。」 樸哲的手下早就圍了過來,見脫虎領著人衝過來,連忙組成橫陣,攔住脫虎。 脫虎喝道:「樸哲,你是非要護著這小娘們嗎?」 樸哲冷笑道:「她說得沒錯,你不配,憑你這模樣,還是回去抱母牛吧!」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連脫虎的手下也有點忍俊不禁,卻不敢笑出聲音,只能捂著嘴偷笑。 「老子先劈了你!」脫虎恨得咬牙切齒,把一張原本就不好看的臉弄得更加難看,轉身又往樸哲衝去。 樸哲雖然口中儘是嬉笑怒罵,但心裡明白,脫虎的實力不可小看,不然不可能領著三千馬賊在草原上立足,於是橫放馬刀相迎。 就在脫虎快要衝到樸哲面前的時候,忽然撲通一聲,像山一樣倒了下來,正好趴在樸哲腳前,就像是向樸哲朝拜似的。 樸哲愣了一下,笑著揶揄道:「脫虎,你就算怕我也不必行這麼大的禮嘛,只要說一聲,我樸哲是絕對不會動你的。」 樸哲的手下又是一陣哄笑,而脫虎的手下則覺得很沒面子,卻又不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倒在地上。 「卑鄙!」脫虎吼叫著跳起來,一張大臉早就窘得紅到耳根上,氣呼呼地叫道:「好你個陰毒的樸哲,你不是草原漢子,卑鄙無恥,竟然下絆子絆我。」 紫如卻搶著駁斥道:「樸英雄是豪傑,怎麼會下絆子,想必是你自己嚇得腳軟了。」 樸哲朝她笑了笑,道:「這位姑娘說的對,你自己腳軟還罵我卑鄙,剛才大家都在這裡,要是下絆子誰都會見到。」 脫虎一臉不憤地看了看地上,只見到軟軟的青草,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嘟囔著道:「真是活見鬼了,明明有人絆了老子一下,怎麼一會就不見了呢!」 紫如譏笑道:「脫虎,還是別找藉口了,大家都在看笑話呢!」 脫虎叫囂著問道:「小娘們,你和樸哲什麼關係,不會是他的女人吧?」 紫如淡淡地道:「我們是剛認識的朋友。」 「朋友?」樸哲也愣住了。 燕平小聲道:「她好像一直在幫大哥,似乎對大哥有好感。」 樸哲雖然心中也願意這麼想,可他還是顧忌地掃了葉歆一眼。 葉歆居然視若無睹,捧著濃濃的奶茶慢慢地品茗,似乎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脫虎卻還是不放過紫如,陰笑道:「朋友?被窩裡的朋友吧?哈哈!」 「無恥。」紫如罵了一句,忽然掩面哭泣了起來。 看著紫如梨花帶雨般的面容和那兩道微蹙的秀眉,樸哲頓時義憤填膺,怒目回望著脫虎,森然冷笑道:「我要挖下你這張狗嘴。」 「來吧!反正大家都到了,正好拚個高下。」 葉歆這時才放下茶碗,含笑道:「怎麼打起來了,有話好說,那個兄弟──對了──就是你,不是還要砍我嗎?怎麼不來了?我還等著呢!」 燕平這才想起剛才的事,有點不知所措,轉頭望向樸哲。 脫虎卻搶著吼道:「小子,滾開,這裡沒你什麼事!」 葉歆輕笑道:「怎麼會沒我什麼事呢?我和樸兄正在談交易,沒你什麼事。」 「交易。」脫虎不屑地道:「你一個小白臉能幹什麼,不會是賣女人吧?」說著朝紫如了起來。 葉歆心中大怒,但他沒有發作,只是聳了聳肩,輕笑道:「我可沒女人賣,只有土地可賣,剛才我還在談天馬草原的事呢?那個小子,快來砍我呀!」 樸哲沉聲道:「葉大人,你的話似乎有點兒戲。」 葉歆笑道:「這天馬草原都是我的轄區,我願意交給誰管就交給誰管,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快來砍呀!」 「你的轄區?」脫虎愕然看著葉歆:「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樸英雄的朋友。」紫如嫣然問道:「是不是啊!樸英雄?」 樸哲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尤其是紫如用了「我們」這兩個字,若是承認就代表與葉歆也是朋友,這官與賊交了朋友,後果可大可小,至少會影響在馬賊之中的信譽和地位,若是不承認,就等於拒絕紫如,因而有些兩難。 脫虎的反應很直接,吼道:「我知道你們是朋友,我問的是你們的身份。」 紫如指著葉歆道:「我們大人是新任西北安撫使,從天馬草原到雪狼關都是我們大人的轄地,也就是這片土地的管理者。」 「什麼!」脫虎立時吼了出來,指著樸哲罵道:「好你個樸哲,竟然勾結官府,壞了道上的規矩。」 紫如卻搶著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樸英雄為人仗義果敢,俗話說盜亦有道,樸英雄與我們交朋友也是正常的事。沒有什麼勾結官府之說,與官府合作原本就是大勢所趨。」 樸哲驚得呆若木雞,紫如這一席話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往官府方向推,此時百口莫辯。他的心中第一次不只把紫如當作一位美貌佳人,而是一位有智慧的巾幗英雌。 燕平和巴巖松都呆住了,齊問道:「大哥,我們……」 紫如又搶著含笑而道:「你們與樸英雄同出一門,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朋友相聚是平常之事,不必介意太多。我們大人特意挑了五千士兵前來為樸英雄助陣,就是示好之意。」 脫虎越聽越怒,叫道:「難怪突然有五千官兵駐紮在外面,原來是你樸哲叫來的,後日的馬賊大會,我要讓所有馬賊一起聲討你。」 樸哲一時不知道如何辯解才能解釋清楚,忽然揮刀砍下桌角,誓言道:「我樸哲誓為馬賊,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紫如嫣然道:「樸大哥果然豪氣沖天,其實做馬賊也沒什麼不好,剛才我說了,盜亦有道,我們身為樸大哥的朋友,一定會幫你成為草原上的俠盜。」 紫如的話使眾人剛剛消除的疑慮又重新被點燃了,樸哲有點不高興,卻不想責罵紫如,丟一句「清者自清」,然後便領著手下離去了。 脫虎還是不放過他,指著他大聲地叫罵:「樸哲,你等著,我這就找人。」 葉歆搖了搖頭,放下一錠碎銀,然後站了起來,喚道:「紫如,我們走吧!」 「嗯。」紫如在為引起馬賊內哄而感到高興。 「站住!」脫虎叫停了他們:「你小子真是官?」 葉歆淡淡地道:「如假包換。」 脫虎陰笑道:「是官就是老子的對頭,今天不教訓一下,你不知道我脫虎的厲害。」 葉歆輕輕一笑,沒有再理他,背著手瀟灑地步出了市集大帳。 脫虎哪能受得了這種輕視,而且草原馬賊向來看不起只會龜縮在城牆內的官兵,所以吼叫著衝向葉歆,可沖了幾步又被絆倒在地上,再度惹來一陣哄笑。 葉歆淡笑道:「先回去練一練走路吧!連路都走不好,怎能教訓我?」 紫如噗哧一笑,挽著葉歆離開了。 脫虎又羞又窘,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的手下也感到沒有面子,雖然一直叫罵著,卻不敢再追。 第十二集 第六章 回到帳蓬,紫如請功似的嬌笑道:「大人,我今天的表現不錯吧?」 葉歆笑道:「豈止不錯,簡直可怕。」 紫如得意地道:「終於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葉歆躺倒在羊毛墊子上,笑道:「是不錯,不過……」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惹得紫如追問道:「不過什麼?」 「最後那幾句有點過了,其實之前的暗示已經夠了,脫虎他們自然會猜想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比你用言辭直接挑撥更為有效,如今你這麼一說,脫虎固然相信,但其他人未必會信,因為太過明顯了。」 紫如噘著嘴坐了下來,思考了半晌才點頭道:「嗯,是有點過火了,當時有點興奮,所以沒想太多,只是想火上澆油。大人,不會有反效果吧?」 葉歆沉吟了一陣,緩緩地道:「反效果倒不至於,只是樸哲不會這樣就投過來,為了表示清白,只怕他會來殺我。」 紫如驚得站了起來,問道:「我豈不是給大人添麻煩了?」 葉歆擺了擺手,微笑道:「沒什麼,馬賊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收服,歷任將軍就不會這樣任由他們在草原橫行無忌,而我原本就沒想過能輕易地收服他們,你今日所為雖然不能徹底使他們內哄,但也在他們之間產生了裂縫,日後我再推波助瀾,不愁沒有好結果。」 紫如嬌笑道:「這麼說我做的還算有用哦?」 「當然,你沒看到樸哲的樣子嗎?真是可憐,唉!想罵都不敢罵,連我都覺得他委屈,哈哈,只怕他下次不敢見你了。」 紫如做了一個鬼臉,俏聲道:「不見更好,免得麻煩。」提起樸哲,她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不禁有些愧疚。 此時樸哲卻是煩惱無比,回到帳蓬中就悶聲不響地坐在地上發呆。 燕平搔著油亮的頭髮茫然不解地問道:「大哥,那位紫如姑娘是不是真對大哥好?」 「誰知道呀?」樸哲正為此事煩惱,說話顯得有點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又道:「想我縱橫草原也有十二年了,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光是官軍來剿都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了,可就是這次窩囊,話都沒說就被扣上了罪名。」 巴巖松有點心機,沉吟道:「大哥,那小子看上去瘦弱,但我總覺得一看他就頭皮發毛,心裡不舒服。」 「是嗎?」樸哲愣了下,這位手下在千軍萬馬中也不皺一下眉頭,居然看著葉歆心裡不舒服,不由地沉思了起來。 燕平心直,沒想太多,嘟囔著道:「那個官是有點奇怪,居然敢跟我打賭,還真沒見過這種人。」 巴巖松憂心忡忡地道:「草原上來了這麼一號人物,只怕風雲又要變色。現在的草原雖然有很多衝突,但都只限於馬賊之間爭奪地盤,官府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加上葉歆,只怕會有大麻煩。」 燕平不以為然地道:「量他一個文弱書生也做不了什麼,大不了一刀宰了。」 樸哲搖頭道:「我們在草原上講得是刀來刀去,可這位葉大人好像很有心機,今天的事是他挑起的,結果鬧起來的卻是我和脫虎,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早有預謀?要是早有預謀,這人就太可怕了。」 燕平輕笑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這就去把他宰了,順便把嫂子帶回來,這樣什麼事都解決了。」 樸哲搖頭道:「如果這麼容易就好了,不過我不認為他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此人突然到來,只怕這銀州西部又要掀起一陣風雲變幻。」 燕平不屑地道:「大哥不必長他人的威風,我這就去宰了他。」說罷站起來就想往外走。 巴巖松一把抓住了他,勸道:「不要衝動,他一個文弱書生竟敢帶著一個美人在這平河寨落腳,只怕是有所恃,何況他那五千士兵似乎早上剛剛離開,也許是計,不能不防。」 燕平嘟囔著道:「我們都是草原上的漢子,沒想到會為了一個手無縳雞之力的人弄得垂頭喪氣,真是沒勁。」 樸哲苦笑著歎道:「我還不知道如何向人解釋呢!那條瘋狗一定會到處宣揚,只怕不到半天,這平河寨的人都知道我和官府聯手了。」 燕平道:「我們清清白白,何必解釋,不信就算,反正我們又不怕什麼人。」 樸哲歎道:「這可不行,我們天馬之狼一直與惡狗脫虎等馬賊派係爭奪東北的控制權,現在我們佔了上風,他們必然不會善罷干休,他們一定會用這個來攻擊我們,如果我們真有官府的支援也就罷了,可我們討厭官府,否則也不會幹馬賊,依此態勢來,我們會有大麻煩,一方面沒有後援,一方面要面對馬賊團伙的集體圍攻,情況不妙啊!」 巴巖松冷冷地道:「他們要是敢來,我們就跟他們拼了。」 「是啊!」燕平附和道:「咱們的五千弟兄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北邊的地形我們熟,他們來也佔不了便宜。」 樸哲傲然道:「如果要拼,我們當然不會怕他們。」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帶著這麼多兄弟,沒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讓兄弟們做出無謂的犧牲。」 燕平豪言道:「兄弟們不會怕,反而會更有幹勁,我看不如趁機會吞併幾個團伙,壯大我們的實力。」 樸哲苦笑道:「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在草原東南,離我們那裡太遠了。況且北邊也不是只有我們一群馬賊,西面唐古的萬人馬隊比我們要強多了,只是他們有自己的對手,沒法騰出手來對付我們,不然我們還有很多硬仗要打。還有南面的脫虎,這條瘋狗……」 正說著,帳外的手下叫道:「大哥,脫虎他們又來了。」 「果然來了!」樸哲騰的跳了起來,抓起馬刀就往外走。燕平和巴巖松笑著對視了一眼,各自提著馬刀跟了出去。 脫虎雖然囂張,但他麾下的三千馬隊比起樸哲還是少了點,在東北的勢力圈內一直被樸哲壓制著,因而不敢獨自對抗,於是找來了二十幾名馬賊頭領前來指責樸哲。 樸哲冷冷地掃視著圍在帳外的近百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問道:「大會後日才舉行,你們一起來到我這裡想幹什麼?」 脫虎叫囂道:「樸哲,你與官府勾結想控制整個草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一起來找你對質。」 馬賊頭領之一的安傑道:「樸哲,我們雖有內鬥,但我們都是銀雪帝國殘留下來的舊部,說什麼都是天龍皇朝的敵人,你可不能背叛呀!」 樸哲揚聲道:「我樸家世代都是馬賊,根本沒想過與官府勾結。」 巴巖松叫嚷道:「那是官府的離間計,你們不會這麼蠢吧?居然相信官府的話。」 「離間計?」脫虎冷嘲道:「大家都不認識他,為什麼他只找你合作?還有那個美貌的小娘們,為什麼一直幫你說話?如果沒有關係,他們憑什麼會選擇你?而且當時你還承認了和他們是朋友,這還不足夠嗎?」 面對脫虎一連串的質問,樸哲感到有些委屈,他捨不得的是紫如親口承認的朋友兩字,對他來說葉歆只是個令他感到麻煩的人,並沒有將他完全放在心上。 燕平見樸哲有些落寞,幫他應道:「脫虎,我們大哥只和嫂子是朋友,那個官不是我們的朋友。」 「嫂子?」脫虎嘿嘿一笑,譏諷道:「難怪是朋友,原來用美人做交易,也難怪我們的樸大英雄會心動。」 他這一番話頓時惹得眾人笑了起來。 巴巖松冷言道:「草原之上論起殺官兵的數目,我們天馬之狼絕對不會少於任何一家,官府只會要我們的腦袋,不會跟我們談交易。」 西北的馬賊頭子莫鷹淡淡地道:「樸哲的為人我也知道,說他勾結官府,我不太相信,說他為了美人,我也不太相信,但是這種謠言不太好,樸老弟似乎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的勢力範圍與樸哲相去甚遠,相互沒有威脅,但他不想讓其他馬賊在草原的東北坐大,因而既褒且貶。 樸哲沉吟了半晌,狠狠地道:「我去殺了葉歆,以示我的清白。」 莫鷹撫掌讚道:「這才是我們的天馬之狼,夠狠,我看就這麼辦了,這樣一來也好顯示一下我們的決心。」 樸哲心裡卻在罵莫鷹奸詐,去刺殺葉歆無論成功與否都會惹怒官府,必然會對自己的勢力造成壓力,甚至要面對龐大的軍隊。 脫虎本想整垮樸哲吞併他的地盤,然而眾人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不願他實力增強,他也只好含恨離開,臨走時轉頭冷笑道:「殺了官可別忘了把美人帶回來,我可等著呢!」 樸哲哼了一聲,甩袖進了帳幕。 燕平追進去道:「大哥,這事不用你動手,我去辦,包管乾淨俐落。」 巴巖松也附和道:「大哥,我也去,那小子雖然聰明,但我們兩個下手快,絕不給他有還手的機會。」 樸哲沉思了片刻,搖頭道:「不,還是我去。」說罷提著刀就往葉歆的帳蓬走去。 此時的葉歆正悠然坐在帳中聽琴,聽到腳步聲只是睜開眼睛看了一下,隨即又閉上了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完全沒有把樸哲當成是敵人。 樸哲盯著專心撫琴的紫如看了一陣,然後靜靜地在帳口的地上坐了下來,學著葉歆的模樣閉上了眼睛。 一曲彈罷,紫如這才站了起來,看到樸哲時,她愣了愣,卻沒有任何驚訝之色,而是走到羊毛墊上取下絨氅蓋在葉歆的身上。 樸哲這才發現葉歆竟然趴在絨墊上睡著了,而且睡得很安祥,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不禁有些愕然。 紫如走到樸哲的面前微笑問道:「你是來殺他的吧?」 樸哲臉色驟變,驚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噓……」紫如示意他小聲一點,然後含笑答道:「大人說脫虎會去找你,而你為了表示清白,必然前來行刺,想不到你果然來了。」 樸哲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他真的猜到了?」 紫如嫣然道:「我沒有必要騙你。」 「可他現在……」樸哲又把眼光轉到伏在桌上的葉歆。 紫如回頭溫柔地看了葉歆一眼,道:「大人睡著了。」 「他既然預料到我會來行刺,為何沒有防備,反而如此安穩的睡著了?」 「大人說樸大哥是草原英雄,定然不會趁人之危暗中偷襲,而且樸大哥並非真心想來殺大人,只是迫於壓力,不得不來,為免樸大哥為難,大人他命我撫琴以助他安睡。」 樸哲被此言擠住,不由苦笑了一聲,搖頭歎道:「想不到才相遇幾天,大人就看穿了我的性格,如此說來,今夜我是殺不成了。」 紫如微笑道:「若是樸大哥一定今夜要殺大人,也只好任由你了,我手無縳雞之力,想救也救不了。」 樸哲長歎了一聲,又看了葉歆一眼,讚歎道:「葉大人真是奇士,果然如巴巖松所說,看到他心中自生懼意。」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明日還會再來。」 紫如送他出帳,微笑道:「明日大人醒來,我自會告訴他。」 樸哲忽然直直地盯著紫如的眼睛,坦然問道:「姑娘,你和葉大人是夫妻嗎?」 紫如笑著搖了搖頭,忽然歎了一聲,幽幽道:「我沒那種福氣。」 樸哲詫異地問道:「姑娘與大人朝夕相處,竟然不是夫妻?實在令人吃驚。姑娘既非婢女,又非姬妾,為何會如此親密?」 紫如敬慕地回頭看了帳內一眼,含笑道:「大人對夫人之情天地可敬,而待我則像親人一樣,呵護備至。」 樸哲點了點頭,靜了片刻,又問道:「姑娘為什麼還會留在大人身邊?」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舉目無親,天下雖大,可容身之處僅有此地,況且大人待我如此,沒有什麼是比留在大人身邊更開心的事情。」 樸哲忽然紅著臉問道:「難道姑娘要跟著他一生嗎?」 紫如淡淡地笑道:「我現在是大人的琴友,除非有一天大人不想再聽我的琴了,我再離開也不遲,反正我也沒有親人,去哪兒都一樣。」 樸哲低聲問道:「姑娘可願馳騁草原?」 紫如沒想到他問的如此直接,倒是有些意外,但她的回答也很快,只見她撥了撥烏亮的鬢絲,輕笑道:「我喜歡寧靜的草原,吵雜聲使草原的美景黯然失色,真希望有一天草原沒有紛亂,只有牧人和牛羊。」 樸哲琢磨了一陣,歎道:「原來姑娘是嫌我們馬賊攪亂了草原。」 「難道不是嗎?有這麼好的地方,想生存不是太難吧?」 樸哲苦笑道:「馬賊是我們的傳統,其實只是一群群的部落而已,並不是一直都以劫掠為生,當然,做馬賊的沒有一個不曾參與搶劫。」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樸大哥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把草原治理好。」 「官賊不兩立。」樸哲搖了搖頭,悵然離去。 望著樸哲的背影,紫如忽然揚聲道:「大人讓我告訴樸大哥,草原馬賊勢力必然重整,此時與官府做對無異引火燒身,不可中了別人挑撥之計,自毀前路。」 樸哲回身拱了拱手,依然默默地往自己的帳幕走去。 燕平一見到他就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沒動手。」樸哲失落地一坐在墊上,隨手把馬刀扔到了一邊。 燕平詫異地追問道:「那個葉歆實力真那麼強?」 「不是!」樸哲苦笑著歎息道:「他睡著了。」 巴巖松更是驚訝,道:「這不更是下手的好時機嗎?」 「他把我看透了,早就知道我會去殺他,而且還知道我不會偷襲,所以安心地睡了。」 燕平罵道:「他也太奸詐了吧?打不過就耍花招。」 巴巖松卻搖頭道:「我看不是,他要是怕早就逃了,也不會留在此地等著我們去殺他,甚至根本不會出現在平河寨,一定是胸有成竹才單槍匹馬來闖寨。」 樸哲又歎道:「唉!我們與官府和其他馬賊斗了這麼久,這種對手我還是第一次遇上,我還真怕我鬥不過他。」 燕平一臉的不信,道:「我去宰了他,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睡著了,一刀下去,定讓他人頭落地。」 「慢著。」樸哲卻在想著紫如轉述的話,自已是不是真的有點冒失,明知謀殺葉歆成功與否,自己都沒有半點好處,卻要執行:「讓我再想想,這事不急。」 巴巖松勸道:「這事的確不能急,而且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看還不如把精力放在擴大地盤之上,對付官府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成功了只是名聲響一點而已,卻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燕平憤憤地道:「我就是不願讓脫虎他們說三道四,說我們與官府勾結,真是笑話,誰都知道我們宰的官兵比其他馬賊都多,官府絕不肯饒了我們。」 樸哲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吵,抱著頭躺在鋪上默默地想著。 第十二集 第七章 第二天他又來到葉歆的帳蓬前,然而他再一次失去了挑戰的原由,原來葉歆一大早起來就幫著一位眼睛不好的老大娘在治眼疾。 樸哲站在遠處觀察了很久,見他專心致志地施展醫術,沒有絲毫防備之心,歎道:「好個葉歆,又把我看透了。」苦笑了一聲,就走了。 葉歆一直沒理他,直到察覺他走了才轉頭看了他一眼,朝紫如笑了笑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紫如問道:「大人,難道要一直這樣嗎?」 葉歆含笑道:「傍晚他還會再來一次,明日也許還有一次,之後就不會來了。」 「你是說明天的馬賊大會嗎?」 「他殺我是為了在馬賊首領們的面前有個交代,明天他若是空手而去,馬賊首領們對他自然會有微詞,但那時再殺我己經沒有意義了,他不是傻子,不會為了面子再來殺我。」 紫如歎道:「想不到做馬賊也這麼難?」 葉歆見她眉尖微蹙,打趣道:「怎麼?想做寨主夫人嗎?」 「不理你了。」紫如嬌嗔著撇頭不理他,逕自往帳中走去,惹得葉歆大笑了起來。 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雨使的草原煥發著生命的光彩,青綠色的大地上綻放著無數小花,將大地點綴得分外怡人。雨後的清新夾雜著嫩草和百花的香氣使得人們的心情越發的舒暢,牛羊馬匹用牠們的叫聲在大地上歡歌,飛鳥用牠們的身影在半空中飛舞,一切彷彿是那麼的美好。 然而樸哲的心情卻有點沉重,兩天時間都沒有殺掉葉歆,心裡滿不是滋味,因為這並不是自己的實力不如對方,而是自己的心理被人家拿捏住了,使自己數次前去都無功而返,如今大會在即,自己卻背上了與官府勾結的名聲,只怕在大會之中連說話的份量都沒有了。 燕平見他面有憂色,勸慰道:「大哥,沒什麼好擔心,就算動手也不怕。」 燕平的豪情感染了樸哲,他本就是豪情蓋天之人,因而放聲大笑了幾下,豪爽的道:「沒錯,沒什麼好擔心,我們的馬刀最是鋒利,誰敢動手就砍下他的頭。」 巴巖松讚道:「這才是我們的大哥,走,咱們進去。」剛進大帳,迎面就碰上了脫虎。 脫虎冷笑連連,問口就譏諷道:「喲!這不是樸哲嗎?怎麼?沒把人頭帶來?怕是下不了手吧?」 他這麼一嚷把所有的目光都引過來,不少人都知道了樸哲的事,所以都議論紛紛。 樸哲無懼地掃視著眾人,朝著脫虎冷笑道:「我樸哲做事問心無愧,沒必要和你這種鼠輩交代。」說著一甩袖子昂首步入了大帳。 「你……」脫虎氣得又蹦又跳,卻又礙於草原眾豪皆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忍下了這口氣。 就在此時,葉歆含笑而入,朝著眾人拱手笑道:「諸位豪傑都在,葉歆有禮了。」 樸哲回頭一望大驚失色,急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葉歆含笑道:「草原英傑都在此地,我怎能不來結交一番呢?況且樸兄也在此地,我為何不來?」 脫虎冷笑道:「原來你是來幫他助威的,難怪敢來。」 「他就是葉歆?」說話的是擁有一萬五千馬賊的西南區馬賊頭領尤海,也是草原上最大的馬賊勢力之一。 「正是在下。」葉歆掃了他一眼,欠身微微一揖,含笑問道:「請問閣下大名?」 「破山寨,尤海。」尤海冷笑道:「你是朝廷命官,我們是馬賊,你心裡想什麼我們都清楚,不就是想滅了我們嗎?」 葉歆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找了塊羊毛墊子坐了下來,揚聲道:「此言差矣,我初來草原就聽聞諸位英豪分治天馬草原,倒也把四方治理的算是井井有條,只看這平河寨的百姓生活安穩,日漸富庶,可見一斑,葉歆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想著消滅諸位呢?」 馬賊首領們一個個都聽傻了,官府的口中從來都只對馬賊破口大罵,想盡辦法征剿,而這位青年官員一開口就是大讚馬賊旳貢獻,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葉歆含笑接著又道:「我並非在吹捧各位,也沒有這個必要,草原廣大,管治不易,很多地方官府都力不能及,葉某初到此地,還望諸位多多提攜,葉某感激不盡。」 脫虎叫囂道:「別胡說八道了,你一定在打什麼鬼主意。」 葉歆淡淡笑道:「葉某孤身獨闖此地,單是你們在平河寨的人加起來就有數千人,難道還怕了我一個人不成?」 尤海喝道:「脫虎,讓他說完,看他還能有什麼花招。」 葉歆朝他笑了笑讚道:「還是這位兄台夠豪氣,葉某此來不為別事,只有一事來求諸位幫忙。」 「幫忙?」 帳內又是一陣騷動,官府居然要請馬賊幫忙,這一消息令他們又吃了一驚,群豪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歆坦然笑道:「大家不必擔心,葉某想求之事乃是對你我都有好處的事情。」 樸哲一直不敢說話,怕被人誤會與葉歆串通一氣,這時忍不住問了出來:「官賊誓不兩立,哪有什麼好事?」 葉歆含笑道:「樸兄這話就不對了,天下沒有化解不開的仇恨,你們不也是相互鬥爭嗎?如今還不是坐在一起喝茶吃肉。」 莫鷹淡淡地道:「我們有要事相商,與你無關。」 「無關?」葉歆指著脫虎道:「你們不是讓樸哲殺我嗎?怎麼又與我無關了呢?」 樸哲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掃向了自己,有點坐立不安,憤恨地道:「葉歆,有話快講。」 葉歆微微一笑道:「葉某知道草原太大,實在難管,左思右想之下,覺得還是管少一點好,於是我打算把部分地區讓出來,由你們名正言順的管理,如此一來你們可以得到稅收,這比你們搶劫官餉、擾亂百姓所得還要多。當然,再加上來往商人的衣食住行所花的費用,收入一定會大大增加,要是你們能保證安全,商人還會增加,居民也會增多,而你們的收入又會上升,這樣你們日後的生活都會大大的改善,也用不著再相互爭鬥,打家劫舍這麼費力,而且還能得到個愛民的好名聲。」 這一個消息使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因為這一個政策所代表的涵意太廣了,沒有一個人不為這奇特而影響深遠的計劃感到震驚。 最高興是那些勢力較弱的馬賊,他們夾在大勢力之間,一直為生存而每日擔驚受怕,收入也較少,有時還要遷移避禍,若按照葉歆的計劃,他們會有自己的地盤,雖然不會太大,但只要有了立足之地就能休養生息,也用不著再為地盤的得失而苦惱了。 然而尤海、莫鷹、唐古等大勢力卻十分擔心,葉歆這一招看似大方,但其中藏著的玄機,使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莫鷹見眾人都不說話,猶豫了一陣首先開口問道:「你把草原瓜分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葉歆正色道:「當然有好處,一則草原平靜了,四方太平,我身為地方官,自然是有功,朝廷也會讚譽有加;二則,你們不再搶劫,商人便可通行無阻,這樣對這裡的經濟也會有好處,我自然也會從中得利;三則,百姓不受戰火波及,必能安居樂業,此乃朝廷之福;四則,軍隊可以安心防備鐵涼,不會因與你們交戰而有損傷,對你們和我的軍隊都有好處。光這四大好處就足以令本官下決心重整草原秩序。」 脫虎冷冷地問道:「你把草原全分了,你去哪兒?」 葉歆淡淡地道:「當然不能全分,你們現在也不是佔據了整個草原。」 「你怎麼分?」 葉歆微笑道:「大家莫急,我還有事,要先趕去臥牛城,反正草原之事是長久的事情,不必如此著急。嗯,八月的納達木大會在中部的納顏鎮舉行,到時候葉某再與諸位一談,不知諸位可願稍等兩個月?」 尤海沉吟了一陣,回頭去和自己的人嘀咕了起來,眾首領見他如此也都與自己的部下商議了。由於葉歆的提議太過突然,他們一時間無法想清楚,所以葉歆給的一個多月時間正合了他們的意,因而不少人都點頭同意了。 脫虎問道:「你不會是想趁機暗算我們吧?」 葉歆哈哈一笑,接著轉身向著樸哲道:「能否借刀一用?」 樸哲疑惑地看了他幾眼,然後把馬刀遞了給他。 葉歆接過馬刀身子一墜,笑道:「好沉啊!幸虧我吃了早飯,不然還真提不起來。」 眾人見他只有這種力氣都笑了,心中的不安也去了不少。 葉歆緩緩地抽出了馬刀,然後雙手舉刀往矮桌的桌角劈去,接著指著斷角揚聲道:「到時候我最多只帶兩名親隨同去,多帶一個,我葉歆猶如此角,死無喪身之地。」 面對葉歆擲地有聲的誓言,眾人也沒有話好說了,他們不可能懼怕一個手無舉刀之力的書生,因而都暗暗點了點頭。 葉歆把刀送還給樸哲,然後拱手笑道:「既然大家都決定去納達木大會商議,葉歆在此謝了,八月再與諸位一敘。」說罷轉身走出了大帳。 原本的大會被葉歆這麼一弄,所有人都沒了心思,因為一個多月後還要商議,如此一來,此時商議事情無甚意義,一個個都帶著自己人走了。 這大帳本是尤海的,他送走眾人之後拉住了莫鷹,沉聲道:「莫老弟,這位葉大人可不是小人物呀!」 莫鷹沉著臉道:「我也覺得此人不能小看,光是這一個計策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得出來的。」 「是啊!這麼一來,草原的地盤就不再是用馬刀劃分,而是由他這麼一位官員來分,換句話說,也就等於我們成了官府轄下的勢力。」 「這還是小事,他這麼一弄,那些小勢力有了固定的水草地,他們一定高興,都會聽他的,而我們這些人則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就算少分了地盤,我們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因為其他的馬賊會為他通風報信,我們的閃電戰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尤海哼了一聲,道:「好一個奸計,我們的實力雖然算大,但在整個草原之中,只能算是小眾,萬一他們聯合起來要瓜分我們的勢力,只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嗯,草原馬賊原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要是有了官府撐腰,有的人的膽子會變大,說不定會反過來咬我們。」 尤海的親信芒牙進言道:「大哥,只要咱們有更大的影響力,葉歆在納達木大會中劃分勢力時,我們可以爭取更大的空間和地盤。」 「有理,說下去。」 芒牙陰笑道:「首領們都在,咱們早點趕回去,趁他們的寨中群龍無首,我們把他們的地盤吞了,如此一來,我們的實力大增,到時候就能與葉歆對抗,要分草原,咱們也該分最大份的。」 尤海眼睛一亮,大聲讚道:「這個計策好,快,命人立即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趕回去。」 莫鷹也陰笑道:「尤老哥,我先祝賀了。」 尤海哈哈笑道:「莫老弟,你也不會閒著吧?」 兩人相視一眼,都陰陰笑了起來。 為了葉歆的一番話,草原內風雲乍變,風雨欲來,而此時京城之中卻早已下起了雷鳴大雨,仍是因為他──葉歆。 暴雨之後的京城儘是泥濘,人們還如同往常一樣的幹活,城東的大街上,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從大街上衝過,飛蹄帶起的泥水濺到許多人的身上,惹來一陣罵聲,然而馬上信使沒有絲毫停留,直往順親王府奔去。 來到府外,信使跳下馬跑到衛兵面前,拿出一封信道:「這是銀州總督裘大人給王爺的信,請轉交王爺。」 衛兵一聽是銀州總督的信,不敢怠慢,接了信就往府內奔去,交到總管的手上。 總管捧著信急步來到了書房外伸頭向裡頭望了望,三皇子正與言德謙等人談話。 三皇子眼角瞥見總管的身影,問道:「什麼事?」 總管捧著信走到三皇子的面前,身子一蝦,捧信道:「王爺,這是銀州總督裘作人的信。」 「哦!」三皇子十分詫異,連忙接過信拆開一看,頓時笑了起來。 言德謙問道:「這裘作人素來不與朝中皇子來往,如今來信與王爺不知是何用意?」 三皇子笑道:「這是裘作人的求助信,他要彈劾葉歆,想請我幫忙。」說著把信遞給言德謙。 「有這種事?」言德謙接過信粗略讀了一次,含笑點頭道:「果然是想請王爺幫忙,嗯,他要彈劾葉歆濫用權力,當街殺人,惹起民怨,好重的罪名啊!」 三皇子優雅地笑了笑道:「葉歆屢次壞我大事,這次是時候整一整他了,免得他再來壞我的大事。」 言德謙沉吟了一陣,勸道:「王爺不可意氣用事,此人現為封疆大吏,手握大權,去整他只怕對我們沒有好處。別忘了,還有蘇家在為他撐腰,昌州賑糧的事還沒了呢!皇上已殺了好幾個人,也許會牽扯上王爺,還是小心為上。」 提到蘇劍豪和屈顯武,三皇子就一肚子氣,恨恨地道:「屈顯武和蘇劍豪這兩個混蛋,竟然敢跟我作對,真不知死活。」 言德謙進言道:「王爺,朝中形勢我們佔優,六部之中除了吏部在榮親王手裡,刑部在葉歆手裡,兵部在蘇劍豪手中,其他大多歸順了王爺,九卿之中也大多是王爺的門人,而且九門提督張全與王爺又是棋友,只要朝局穩定,王爺榮登大寶指日可待。」 三皇子沉吟了一陣道:「嗯,說的不錯,老爺子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等我登上皇位再把屈家、蘇家和葉歆都收拾了。」 「這是後話,而彈劾之事我們可暗中推波助瀾,使葉歆不能站穩腳跟,最好把他再調往他方,這樣他就做不了什麼了。我覺得他只是一步登天的小子,成不了大事,真正要留心的還是蘇屈兩家。」 三皇子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睛又掃向了信紙…… 第十二集 第八章 與此同時,一封密信也送到了蘇劍豪的府中,峰從侍衛手中接過信立即往後院走去,他現在已是蘇府的二總管,雖然年青,但四大世家之中沒有什麼人才,所以蘇劍豪毫不猶豫的讓他擔任了二總管的要職。 而峰早已接到了葉歆的密信,要他潛伏在蘇府中,身受此命他也高興地答應了。 蘇劍豪正與嵐在院中舞劍為樂,眉來眼去,情意綿綿,深得其趣,瞥見峰匆匆而來,於是停了下來,問道:「有什麼事嗎?」 峰舉著信道:「葉歆葉大人命人送來書信。」 「葉歆?」蘇劍豪走過去接過信拆開看了看,笑道:「原來如此。」 嵐一邊拿著手巾為蘇劍豪拭汗,一邊問道:「劍豪,葉大人的信上說了什麼?」 蘇劍豪微笑道:「他說鐵涼入侵之事子虛烏有,是有人編造謊言,他已上奏章表述,希望我以兵部尚書的身份為他進言。」 嵐不解地問道:「既然是子虛烏有,如實上奏就是,何必來求你相助呢?」 蘇劍豪攬著她笑道:「嵐妹,官場的事你不懂,你想想,裘作人身為總督為什麼要編造謊言?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葉歆參他欺君,他自然有辯解之辭,甚至反咬一口,若是朝中沒有人為他辯解,他遠在銀州,鞭長莫及,說不定還會因此獲罪,自然要找人幫他在朝中說話。」 嵐勸道:「你不是和他關係很好嗎?也該幫幫他。」 蘇劍豪沉吟了一陣,緩緩地道:「他原是依附蘇家之下,如今出任要職,不知還會不會記得我蘇家的恩惠,這人很厲害,爬升又快,爹來信說要我防著點,可我覺得他倒是賣力為蘇家做事,幾次的建議都十分有效。」 峰插嘴道:「姐夫,為何不利用此事示好,反正姐夫在朝,他在外,互不影響,只要全力合作,蘇家的勢力必然長久不衰。」 「說的不錯。」蘇劍豪點了點頭,接著猶豫了一陣,道:「此人的學識才幹不在我之下,不瞞你們,上次他竟然大膽到勸我篡位,連我都嚇了一跳,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不寒而慄之感,由此可見此人之野心。」 嵐驚訝地問道:「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朝局日亂,想保持地位只有預先找好出路,當時的他不像我蘇家外有大軍,內有大權,勸我篡位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人心性實在難以捉摸,不能不防,況且如今葉派也算是朝中一個小派,人雖不多,但實權不少。」 峰卻道:「這不是很好嗎?他連這種殺頭的話都敢對姐夫說,可見他已經把姐夫看成了主公,想幫蘇家更上一層樓,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姐夫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人,連這點小事都懼前怕後,豈不讓人恥笑?況且有老太爺的大軍在外,姐夫大可放手一搏,就算真的篡了位也沒什麼大不了。」 蘇劍豪愕然看著峰,見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之色,不由地笑了,拍著他的肩頭道:「你的心意我明白,這種事不要亂說。」 嵐想起葉歆曾讓自己把蘇劍豪留在外地,如今想起也許正是為了在蘇劍豪離開之後擴充自己的實力,因而勸道:「既然你覺得葉歆還不足以相信,何必去管他,成敗都是他自己的事,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峰聽了十分不悅,卻不想當著蘇劍豪的面與姐姐吵,於是駁道:「姐夫,姐姐之言的確是為你著想,但卻太過保守了。其實你示恩於他不是更好嗎?他在邊疆,若是依附姐夫,葉派在京中的勢力必為姐夫所用,如此一來,姐夫的實力不也是大增嗎?而且葉歆一直都被外人認做是你的門客,雖然擁有大權,但外人還是會這麼認為,若葉歆壞了事,必然牽扯到姐夫身上,隔岸觀火這種爛計還是別用的好。」 蘇劍豪讚道:「想不到你也有這種見識,平時我倒是小看了你,好好讀書習武,姐夫一定幫你安排個好出路。」 峰笑道:「當個二總管我已心滿意足,而且能守在姐姐身邊,姐夫,你有事就吩咐我去辦,我一定好好辦。」 蘇劍豪笑而不語,想了想忽道:「既然葉歆來信,我也該去葉府拜訪一下,回來之後一直在忙賑糧案,把這事給忘了。」 嵐知道當年的事,因而調笑道:「葉大人不在京中,你可要小心哦!」 蘇劍豪哈哈一笑道:「現在我只想著你,別人我可沒工夫去想。」 「難道公主也不想嗎?」 蘇劍豪苦笑了一聲,搖頭不語接著離開了。 峰見他走了,這才一臉不悅地道:「姐姐,你剛才怎麼能這麼說?這不是挑撥他們的關係嗎?」 嵐幽幽歎道:「葉大人他很有心計,我怕劍豪與他在一起會有什麼損失。」 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姐姐,姐夫他就沒有心機嗎?你真是小看了他,前幾天他就與屈顯武在書房密謀如何利用葉哥現在的勢力,其實官場上都一樣,你用我,我用你,姐夫也未必是什麼好人,況且還有蘇老太爺在背後,聽說那個人也是狠角色,十天前就送來一封信,之後姐夫就開始四處連絡葉哥的手下,哼,一定是蘇老太爺讓他吸收葉哥的勢力,真是卑鄙。」 「可他是你姐夫呀。」 「姐夫!」峰冷笑了一聲,道:「以姐姐的才貌就算做他的正室也是合理,可如今倒好,不但坐不上正室之位,連明媒正娶的妾都沒當上,還不是看不起姐姐的出身。哼,這種人,自以為出身比別人強,我就看不慣。姐姐,難道你不傷心嗎?」 嵐被他的一番話說中了心坎,幽幽地歎息道:「我是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女人,而他對我也很好。」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做他的二總管,若是他對不起姐姐,我一定宰了他。」 「不會的,你可別這麼想,我們是一家人,好好幫你姐夫做事吧!」 「放心吧!只要他對姐姐好,我就會全心幫他做事。」峰的心裡卻在暗中嘀咕:「葉哥讓我時常向嫂子報告,現在是時候了。」想著便離府往葉家而去。 結果紅緂以抱病為由婉拒了蘇劍豪的探望,由葉君行接待了蘇劍豪。 一場針鋒相對的鬥爭由葉歆和裘作人引發,惹得朝野一片爭議。在四大世家、大皇子和葉派成員的全力支援下,葉歆那道溫和而又暗藏辛辣的奏章得到了肯定。明宗嚴旨下令,召裘作人回京解釋,對葉歆則是大加讚譽,說他處理有方,還將他升為三等子爵。 一場是非看似終以裘作人告負,然而其中的影響卻擴大,尤其是當三皇子發現大哥全力拉攏葉歆的時候,他決定反其道而行,全力壓制葉歆,於是另一場角力的鬥爭在葉歆的身上展開了。 ※※※ 葉歆此時已經匯合五百親兵,並且來到了臥牛城,黃延功和丹西府知府向雲漢,帶著大小官員已在城門外等候多時。 葉歆步下車帳第一時間就拉住了黃延功,問候道:「黃兄,病體可曾痊癒?小弟一直在為黃兄擔心,若是藥效不佳,小弟還有其他方法。」 黃延功早就好了,一直感激葉歆,此刻見葉歆不問其他,一開口就擔心地問起自己的病,不禁感動地跪倒在地,道:「大人之恩,黃延功沒齒難忘。」 後面的官員見黃延功都跪下了,誰敢不跪,頓時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 葉歆拉起黃延功,然後揚聲道:「諸位請起,本官初到任上,還望諸位全力相助。」 「願為大人效力!」 葉歆又走到向雲漢面前微笑道:「向知府,我鳩佔鵲巢,還望大人見諒。」 向雲漢連忙欠身行禮,恭敬地道:「大人選臥牛城設衙實乃此城之福,卑職已將府衙搬到西南五十里外的博城,現有的府衙已經重新粉刷修繕,大人搬入即可居住。」 「向知府太客氣了,這種小事還要你操心,本官實在過意不去。」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大人不必在意。」 「如此本官就謝了。」葉歆親熱地拉著向雲漢往城裡走去,邊走邊問道:「向大人,城中可是來了許多武人?」 「正是,卑職不知他們因何而來,但他們並未生事,所以卑職沒有動他們。」 「這樣就好。」話鋒一轉,葉歆又道:「這丹西府是懸河走廊東面出口的要地,向知府必然對此處知曉甚深,還望大人賜教。」 向雲漢謙恭地道:「不敢,卑職只是略知一二,這裡還算太平,只是馬賊猖獗,我亦無能為力,實在有負皇上重托。」 「向大人不必自責,黃將軍的大軍定能穩住丹西府及周邊地區,馬賊雖惡,斷然不敢來犯,大人可放心理事,若有難處只需告訴本官一聲,本官必傾全力相助。」 向雲漢長身一揖,謝道:「大人天恩,下官定當全力治理丹西府。」 「好。」 ※※※ 與城中眾官員宴飲一番之後,葉歆拉著黃延功來到書房密談,隨同的還有丁旭和紫如兩人。 葉歆笑道:「黃兄,以後就辛苦你了。」 黃延功道:「大人,這五萬大軍如何佈置還望大人指教。」 「你是大將,何必問我。」 「卑職知道大人意在馬賊,所以想知道大人心中所想,然後才能佈置。」 葉歆含笑道:「在平河寨我已與眾多馬賊首領見過一面,如今我才知道大部分馬賊並非一般賊類,而是一個個的部族,他們不願聽從朝廷,所以我想撫剿結合,從而安定草原。」 黃延功點頭道:「原來如此,的確不錯。」 葉歆向天抱了抱拳道:「皇上所慮者,其實是軍令不暢,道路不平,我打算與馬賊分治草原,只要保障東西和南北兩條通道暢行無阻,一切都以使百姓安居樂業,全力防備鐵涼入侵為上。」 黃延功驚問道:「如此一來似乎有些冒險,萬一讓言官們知道了必會彈劾大人。」 「黃兄莫急,我上任到此,首要任務必使草原安定,然而才能處理其他事情,如今雖有大軍,但馬賊眾多,流動性大,與他們周旋恐兵力不足,還不如牢牢地掌握道路,讓他們自己去殘殺。」 「大人所言極是,卑職會在主要道路的軍塞佈置重兵,以保道路太平。」 「好。」葉歆忽然壓低了聲音,笑道:「黃兄,我先透露一個秘密。」 黃延功十分好奇,站起來躬身問道:「大人請講。」 葉歆含笑道:「皇上派我前來其實是想將天馬草原以西之地重新建州,定名為肅州,我必須做好安排,才能使皇上之願得以成功。」 黃延功恍然大悟,笑道:「難怪皇上派大人前來,原來是要大人出任肅州總督之職,卑職有幸追隨大人。」 葉歆正色叮囑道:「黃兄是自己人,所以我不瞞你,但此事還需保密,切不可外洩。」 黃延功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卑職知道怎麼做。」 「好,我要選一處地方做為州城。」葉歆輕歎道:「臥牛城雖好,但地勢不佳,似乎不易防守。」 「正是。」黃延功點了點頭道:「此地四面都是草原,很容易被圍攻,好處是四方開闊,若是兵臨城下,一眼就能看到敵方的動態。」 葉歆笑道:「因而我想找一地重新建城,可惜嘎山城太遠,不然那裡是一個好地方。」 「嘎山城是不錯,進可攻,退可守,不過大人請放心,卑職立即命人前去查探地形,一定盡快找到建城的好地方。」 忽然周大牛在門口喚道:「大人,外面出事了。」 「進來。」看著周大牛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葉歆問道:「怎麼了?」 周大牛急聲道:「府外來了好多人,都提著兵器,有的說是來挑戰,有的說是來報仇,都吵著要大人出去。」 「反了。」黃延功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怒道:「大人放心,卑職這就調大軍把他們都掃平了,一個不留。」 「黃兄且慢。」葉歆叫住了黃延功,思索了片刻,喃喃地道:「不能用強,否則天下習武之人都會來找我算帳,我沒這麼多時間與他們周旋。」 丁旭提議道:「大人,不如想辦法收服一部分,以壯聲勢。」 「收服他們也不是不可行,挑戰者容易對付,尋仇者卻是難事。」葉歆歎道:「可惜我的人都留在京中,這群人只怕短期內不易收服。」 紫如忽道:「大人,我去吧!我一個女流,他們自命不凡,不會對我不利。」 「你?」葉歆赫然轉身緊盯著她,過了半晌,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好吧!我還有事和黃將軍商量,你先去安撫他們,過幾天我再想辦法。」接著正色道:「大牛,帶著人緊跟在後,不許出一點差錯。」 「是。」 「多謝大人的關心。」紫如嫣然一笑,鎮定地步出了書房。 黃延功卻對葉歆的決定大為吃驚,擔心地問道:「大人,怎能讓主事大人去辦此事,太危險了,要是出事可怎麼是好?」 葉歆安然地笑道:「放心吧!別小看紫如,她只是信心不足,但聰慧無比,潛力不在你我之下啊!況且外面都是剛強的鬚眉男子,紫如以柔治剛,必收奇效。」 黃延功將信將疑,不時地朝門外望去,雖然不再打紫如的主意,但覺得一個美人對付外面那些魯男子實在有些不合情理。 葉歆見他這樣揶揄道:「黃兄真會憐香惜玉,不知幾位嫂子來了沒有?」 黃延功怔了怔,尷尬地笑道:「正在途中。」 「不談這個了,黃兄,雪狼關駐兵的六位將軍你可熟悉?」 「他們?」黃延功沉吟了一陣道:「鬼方和丹絡兩處我不熟悉,他們的駐軍也不肯出沙漠,雪狼關外的三名將軍倒是曾經有些來往,只是當日他們都是將軍,我只是個參將,地位不及他們,相交不深,倒是守懸河城的高虎有些交情,當年我們還一起出去打獵喝酒。」 「懸河將軍高虎。」葉歆細細思量了一下,微笑著點頭道:「黃兄,你也知道,這六位將軍雖是我的麾下,但沒有人見過我,也未必會服我,煩勞你親走一趟,去懸河見一見高虎,就說是去敘舊,試探一下他的想法,嗯,看看他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 「好,我明日起程,不過高虎此人文雅,好像沒什麼嗜好。」 「有勞黃兄了,高虎的四萬大軍鎮守懸河城,那裡是咽喉要地,是懸河走廊的西面出口,若是不聽調度,實在是個不小的麻煩。」 黃延功拱手笑道:「大人放心,此人小心謹慎,用兵也是如此,自然不會不聽大人將令。然而,若要他從心裡服從大人的命令,只怕還需多下功夫。」 紫如忽然嬌笑著跑了回來,興奮地道:「大人,人都讓我說跑了。」 葉歆向黃延功眨了眨眼,笑道:「我說的不錯吧?」 黃延功站起來笑道:「主事大人真是高明,不是我這種莽夫所能及。」 「將軍過獎了。」紫如嫣然一笑,然後邀功似的跑到葉歆的面前攤開掌,俏聲問道:「我的獎賞呢!」 看著紫如一臉嬌憨之態,葉歆笑了,打趣道:「難得主事大人解本官之困,嗯,來人啊,擺上酒菜,我為主事大人慶功。」 紫如嬌笑道:「我不要什麼慶功,你答應為我填一首詞,該給我了吧!」 葉歆笑道:「好,好,今夜為你填上一詞。」 黃延功見他們談笑正歡,不敢打擾,起身告辭。 葉歆將他送到書房門口,叮囑道:「見到高虎時言辭要小心,不必著急為我說話,先投其所好,增進你們之間的交情,到時候我再去登門拜訪。」 黃延功點頭答應而去。 第十二集 第九章 夜深,紫如端著蔘湯走了進來,見葉歆背著手站在窗前發愣,她先撥亮了書房的燈花,然後走到葉歆的身邊,柔聲勸道:「大人,該休息了,先把蔘湯喝了吧!」 葉歆沒有回頭,依然凝視著窗外,忽然歎了一聲道:「可用之人不多啊!丁才說我事必躬親,不能持久,可我實在放心不下讓別人去做,剛到半日,公事便堆積如山。」 紫如嫣然道:「大人,紫如願為大人分憂。」 葉歆回頭朝她笑了笑,輕歎道:「你的才能我很清楚,只是信心不足,所以做事有點猶豫不定,以後還要請你多幫忙。只是讓你日夜操勞,我心不安啊!」 「紫如也沒做什麼,都是大人在出主意,紫如照辦,沒什麼難的。」 「日子還短,不必著急,過幾個月我把政務都交給你,到時候只怕你連彈琴的時間都沒了。」 「只要大人願聽,紫如怎敢不彈。」紫如笑了笑,稟道:「那幾份文書我已經發出了,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如今最麻煩的就是城中的武人,雖然大多還算安分,但仍有滋事之人,實在難以處理,而大人所說的新城還需大人自己去查看,我作不了主。」 「武人!」葉歆輕輕捶了一下窗框,忽然轉身吩咐道:「我決定了,不能再容忍他們到此鬧事,你附耳過來。」 紫如好奇地走到葉歆的身邊,葉歆伏在她的耳邊細細地說出了心中之計。 紫如聽罷輕歎了一聲道:「大人,這也……太……」 葉歆淡淡地道:「他們這麼死纏爛打,難道要我一一應戰不成,只有把他們引開,我才能騰出手來辦應該辦的事。」 「可是……」 「我不會逼他們,一切都由他們自己決定,去留自便。貪念由心而生,沒人能強迫別人去貪。」 紫如幽幽一歎,不再多言了。 葉歆坐回書案之前,從懷中取出在天龍城買到的那本用魔族語寫的書,放在桌上,指著書含笑對紫如道:「這是朝中**,是當年魔族入侵眠月大陸時留下的,其中所說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但大陸之上只怕沒有其他人能看懂。」 紫如雖然讀了很多書,也曾聽說一些以前的野史,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魔族的書,不禁好奇地問道:「大人,您怎麼知道這是魔族的書?」 葉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還能讀。」 「真的?」紫如有點不相信,一手搶過書,看到書名就傻了眼,喃喃地道:「這是什麼東西?字不像字,畫不像畫。」 葉歆笑道:「這些魔族語是由符號組成,我原本也看不懂,後來得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才學會魔族語。」 紫如見葉歆說到一半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不禁更加奇怪,打趣道:「是不是遇上什麼仙女傳授了魔族語?」 葉歆沉默了,眼神中顯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似是懷念,又似是嚮往,還有一絲淡淡的不捨。 紫如詫異地盯著他,心道:「難道我說中了?真有此事?」 葉歆默默地翻起這本名為「眠月之旅」的書,這是一本描繪幾乎整個大陸的軍事地形圖,還有眾多的文字分析地形和兵力的配置,就是因為看到這些才如獲至寶地收藏至今。 「這是……」當然葉歆翻到書本的最後,忽然發現最後這兩頁與前述的截然不同,好奇地捧著細細讀了起來。 看到第一段他臉上已露出驚異之色,弄得紫如十分擔心,小聲問道:「大人,怎麼了?有問題嗎?」 葉歆臉色顯得有些凝重,緩緩地合起書本放入懷中,然後站了起來,喃喃地道:「血魂**,好陰森的名字啊!噫,上次那黑影用的邪術使我全身血流波動,導致嘔血,難道就是此術?」 紫如見他如此不敢驚動他,默默地坐在椅子看著他。 「嗯,必是此術,只是那人的力量似乎仍不及我,但我肺木有傷真要拚命只怕會同歸於盡,該死的趙玄華,運氣這麼好,居然找到此人相助。」此時他有了靈樞山之行的念頭,但事務繁重,只好把念頭暫壓心中。 「大人,沒事吧?」 「嗯。」葉歆有些坐立不安,時而坐下,時而站起,時而踱步細想,時而蹲在地上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他坐回桌前,咬著筆桿考慮了一陣,最後拿起了一疊紙慢慢地寫了起來。 一寫就是一夜,紫如從來沒有見過葉歆如此緊張,平常的事對他來說都是談笑之間可以解決的事,而今卻在深宵熬夜。 直到外面晨雞報曉,葉歆這才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到紫如歪在椅子上睡著了,微微笑了笑,拿起一件長襖披在她的身上,然後伸了伸懶腰,步出了書房。 庭院很簡單,沒有京城深院的假山美石奇花異草,卻在草地上放養著幾隻小鹿,倒也別有趣味。 葉歆蹲下拔出幾棵青草去逗小鹿,卻引得小鹿一陣騷動不安,紛紛躲避,他不由地苦笑道:「小鹿怕生,我初來乍到只怕草原之人也似小鹿一樣怕生,加上那群人尋仇搬弄是非,看來真要做些什麼才行。」說著望向了高高的院牆。 ※※※ 十幾日後,嘎山城中出現了三個普通的武人,然而這幾個武人卻掀動了一場武林的浩劫。 正午的太陽異常的溫暖,三名武人來到了嘎山城最熱鬧的酒館喝酒。除了他們,還有更多的武人在這裡喝酒聊天,然而他們的一句話就使的整個酒館靜了下來, 「聽說了嗎?武林奇書『天嵐真經』又出現了。」 這本早已被人淡忘多時的天下奇書只因這一句話又被勾了起來,霎時間撼動了這個小小的酒館。 三個武人並沒有理會其他人注視的眼光,談笑風生地又繼續往下說, 「是嗎?誰得到了?」 「我打聽過了,是葉歆。」 「啊──」不但他們叫了起來,就連整個酒館的人都驚叫起來。 「難怪他的武藝這麼高,原來是得了『天嵐真經』,這可怎麼是好?聽說練了天嵐真經天下無敵,咱們這次去尋仇豈不是白白送死?」 「誰說不是,所以我才特地跑到嘎山城來攔住你們,唉!要是他真發怒起來,葉府外叫囂的那一群人都要完蛋。」 「原來如此,多謝大哥前來送信,實在想不到葉歆學的竟然是『天嵐真經』,難道真是天意讓我們報不了仇?」 一名好事之徒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天嵐真經在葉歆手上?」 「我們是從葉歆的幕客中探聽出來的,絕對沒有假。唉!我們都在犯愁,要是有人能把書偷出來,這樣大家就有辦法去尋仇了,不然只會送死。」 見他們說的言之鑿鑿,沒有人再懷疑,畢竟事實放在眼前,武林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將一條籐鞭使的如此出神入化,從此葉歆的名字就與「天嵐真經」連在了一起。 這種消息傳播的特別快,就像是地震的餘波一樣,擴散向整個天下,甚至傳到了清月和鐵涼。 對著這位籐魔的傳奇色彩,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籐魔的名聲,加上「天嵐真經」,就使得武林中人不由地不信了,同時也自以為是的認為葉歆那鬼神莫測的本事源自於「天嵐真經」。 烏雲滿天,夜風淒涼,龍溪城的總督府內依然燈火通明,趙玄華和他那尚未傷癒的軍師酒言,以及裘作人等正在書房中密謀對策。 趙玄華拿著剛接獲的消息一臉狂喜,興奮地道:「軍師,這下好了,那小子惹上了大麻煩,光是那些武林人士就夠他煩的,而且還有師門之恨,親人之仇。」 裘作人笑道:「他可是百密一疏啊!我雖然不知道『天嵐真經』是什麼,但是看外面的反應,一定非同小可。」 趙玄華哈哈笑道:「我們本就想利用武林中人對付他,這下更好,那本奇書誰不動心?我看不到一個月,這消息就會傳遍天下,到時候想奪書的人必定數以萬計,就算他不應付,也足夠他頭疼了,如此一來,他就無法站穩腳跟了。」 「可不是。」裘作人附和道:「我們再來個推波助瀾,包管他連銀州都不敢待下去,哈哈。」 「對,銀州的武人大多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只要我稍做挑撥,他們就會像看到血的蚊子一樣向臥牛城撲過去。」 兩人正得意洋洋之時,他們信賴的軍師酒言卻提出了異議,疑惑道:「我總覺得此事太突然了,而且他用的明明是道術,是不是從『天嵐真經』學的不得而知,但其中必有隱情,不能不查清楚。」 趙玄華雖然不以為然,但對這位軍師還是十分尊敬,含笑道:「軍師,不必多疑,這事是很明顯的,當初我就懷疑他那身本事是從那裡得來,如今想起來必是從『天嵐真經』上學來的,如今消息走露,正是對付他的大好時機,不管他的實力有多強,只要我們順水推舟,一定能整倒他。軍師不如再添妙計,一舉除之,銀州可盡入囊中。」 酒言略禿的眉毛揚了揚,勸道:「主公切不可得意忘形,此事雖是良機,但我觀葉歆此人深府頗深,必不會坐以待斃,定有良計可破之,我們可以推波助瀾,但不可傾盡全力,以免招禍。」 趙玄華笑著應道:「軍師所言甚是,不過這種機會總不能丟吧?我這就召請銀州眾門派弟子圍堵臥牛城,先困他三天三夜,讓他進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殺又不敢殺,和又不能和,如此坐困愁城,不到一個月,他就完了。」 裘作人舉起酒杯笑道:「我們該為葉歆之苦浮一大白。」 趙玄華卻笑道:「裘大人,皇上召你回京,只怕會有一場麻煩,你可要想清楚啊!」 裘作人成竹在胸地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好,聽說三皇子與葉歆不合,屢次都想除掉葉歆,我此去京城先去拜訪三皇子,有他相助,我自然無事,至於謊報軍情一事更加容易,只需說是馬賊借鐵涼之名行兇,而屬下驚慌失措,誤報於我,我也是事後才知道。」 「這個辦法不錯,還能把三皇子拉下水,哈哈,我們的成功指日可待了。」 ※※※ 貪念總是存在的,尤其是得到無上的神功,「天嵐真經」就像是螞蟻似的在咬他們的心。讓人們更加強化心中葉歆的魔頭形象,所謂的武林正義之人開始策劃偷襲葉歆,搶回真經。 而謀劃打擊葉歆的人也密謀著前去尋事,一時間往銀西的道路上出現了很多提刀帶劍的武人。有的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的孤身上路,還有的大隊集結起來一起行走。 雖然臥牛城的人越來越多,但葉府的門前卻從此沒有尋仇者和挑戰者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瞭望者和刺探者,因為他們都知道葉歆學會了「天嵐真經」,因而沒有人再敢明目張膽的上門挑釁。 曾有幾個盜賊想潛入葉府,卻被親兵抓住當場處決,弄得人們又驚又怕,卻還是不捨離去。 葉府前則有更多的親兵日夜守衛,出入都要受到嚴密的盤查,似乎是感受到了壓力,這一情況使臥牛城的武人更加相信葉歆擁有「天嵐真經」。 葉府之中,葉歆根本沒有把外面的事情放在心上,正專心地處理兩件事情,一是為納達木大會做準備,二是準備建構新城的一切事宜。 「大人喝茶。」紫如端了一杯茶放在葉歆的身邊,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問道:「馬賊的事決定了嗎?」 葉歆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微笑道:「大致上已經定了,據探子來報,這些日子各地的馬賊火拚正緊,莫鷹和尤海攻勢最猛,一舉吞下了幾個小地盤,看樣子是要在大會之前掌握更多談判的籌碼。」 紫如搖頭歎道:「一句話就使他們相互拚殺,唉!可惜了這平靜的草原。」 葉歆放下茶杯,指著天馬草原東北部道:「樸哲的五千部族沒有動靜,而位於他西南的脫虎卻在加緊吞併小部,有意與他一爭高下,情況有些不妙啊!你覺得我是否該助他一臂之力?」 紫如見他說到樸哲時向自己擠了擠眼,立時意會,嗔道:「大人,幹嘛總是說起樸哲,他和我又沒什麼關係。」 葉歆笑道:「那天他一怒拔刀是為了你,你總該表示點關心吧!」 紫如知道葉歆在開玩笑,於是也調皮挽著葉歆的手臂,嬌笑道:「什麼時候他超越大人,我再去想他。」 葉歆哈哈一笑,撥開她的手,指著天馬草原的東北部道:「他這一塊可是好地方呀!我想去看看。」 「這種時候你要去那裡?」 「天下貪心的武人都往我這裡趕,計策的第二步也該展開了。八月底是納達木大會,來去一程也足夠了。這裡交給余樹青,他會辦得妥妥當當。丁旭我也派他去懸河走廊巡視。」 紫如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我和大人在草原上把臂同游,一定會羨慕死了。」 葉歆神色一凝,苦笑道:「別說得這麼曖味,我可不敢惹這個大麻煩。」 紫如嘻嘻笑道:「還是說這個才能讓大人無話可辯。」 「你呀!真拿你沒辦法,去收拾一下,我們大約在這幾天內就要出發。」說著他步出了書房。 廊下,周大牛和丁旭正在閒聊,見葉歆出來一起迎了上來。 葉歆神色一正,吩咐道:「丁旭,新的城池正在建造,明日起你再領一萬人前去幫忙。」 「是!」 「大牛,我近日要起程往東北邊巡視,你領一千親兵隨行。」 周大牛憨笑道:「兄弟,你又想出去逛逛?這也好,城裡越來越亂,還是出去好。」 葉歆知道他直爽,笑道:「你不會嫌悶吧?」 「不悶。」周大牛笑道:「反正在城裡也挺無聊,出去逛逛會舒服一點。」 丁旭擔心地道:「大人,我們都走了,城交給誰?」 「當然是黃延功,他有大軍鎮著,不會有問題。」 「可是大人一走,那些武人會不會跟著大人去呢?」 「放心吧!沒事。」 正說著黃延功走了進來,他一見葉歆就急步趕了上來。 「大人……」 「書房細說。」葉歆見他臉上有憂色,知道懸河之行必不如意,拉著他向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葉歆把門關上,然後拉著黃延功坐下。 黃延功迫不及待地道:「大人,事情有點麻煩,高虎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對大人出言不遜,說是要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去。」 葉歆微微頷首,輕笑道:「看來麻煩還真是不小,他敢如此出言對你只怕是有人在背後撐著他。」 「不錯。」黃延功點頭道:「剛開始他對我還很熱情,後來京中好像來人了,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些冷,後來都聽我為大人說話,語氣更冷了,若不是我們都是將軍,只怕他連見面都不肯。」說到最後他也氣得臉紅。 葉歆笑著安撫道:「黃兄不必動氣,這種事本就是可想而知的,我年少得志,朝中自然會有人眼紅,想拉倒我的人也不是沒有,這一次一定有人指使,讓他對我冷淡,而這人一定在京中有些實力。」 黃延功只喜歡軍事,不理政治,所以對朝中派系知道的不多,聞言之後好奇地問道:「朝中何人與大人為敵?」 葉歆淡淡地道:「多倒是不多,只是幾位皇子為了皇位大統之事相鬥,我不幸攪入其中而已,至於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恐怕只有天知道。」 黃延功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大人,你可要小心啊!」 葉歆笑道:「我不著急,天馬草原才是頭等的大事,然後再來慢慢收服他們。」 「大人,聽說你要出巡?」 「是有此事,我打算去東北方巡視,這裡就交給你了。」 「卑職一定守好此地。」 「我絕對信任你。」 忽然周大牛走了進來喜笑顏開地道:「大人,宋錢來了。」 黃延功站起來道:「大人有客,卑職告退了。」 「去吧!」 第十二集 第十章 待黃延功走後,葉歆看著周大牛眼色一沉,不悅地道:「大牛,以後不許這麼冒失,你要記住,辦事不密必有後患。」 周大牛也知道自己魯莽,低著頭應道:「大人,是我冒失了。」 葉歆也不想過於責怪,微笑道:「大牛,宋錢還是那麼胖吧?」 周大牛一聽又笑了起來,道:「更胖了,我都差一點認不出來了,簡直像是個人球。」 葉歆笑了起來,道:「照理說他也該來了,叫他進來,我還沒罵他呢!」 「公子,怎麼一來就要罵我啊?」宋錢笑呵呵走了進來,瞧了靜靜坐在一旁的紫如一眼,笑道:「這位是紫如姑娘吧!」 紫如看了他一眼,見他圓臉大耳,一身錦衣,十足的大富人,覺得有些奇特,沒想到葉歆還有這種朋友,溫嫻的她站起來欠了欠身,嫣然道:「是宋大哥吧?大人常提到你。」 「哦,提到我什麼?」 葉歆見到故人也有些欣喜,但他臉色一沉,首先斥問道:「汪寶山的女兒怎麼樣了?」 宋錢看著葉歆就頭皮發麻,心裡發悚,立即收起笑臉,恭敬地道:「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年已經娶進門,剛懷上身孕不久,年底就能生了。」 「這才像話。」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厲色道:「宋錢,這種沒出息的事不許再有下一次,讓我知道了一定擰下你的腦袋。」 「宋錢不敢。」宋錢嚇得一哆嗦,恭恭敬敬地應了一句,然後又稟道:「白安國那裡我已經吩咐人去了,現在該到了。」 「坐吧!」葉歆點了點頭,笑著問道:「你一向愛財不愛色,這次是怎麼了,非要汪寶山的女兒?想必是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吧?」 宋錢挺著圓肚子坐在一旁笑著應道:「說來也是緣份,當日原本只想抓來嚇一嚇汪寶山,誰知道她居然是個理財高手,我們說了兩天的話,結果就做了夫妻。」 葉歆哈哈大笑道:「原來還是為了錢,這下好了,有個能人在你身邊幫你。」 周大牛憨笑著插嘴道:「宋錢,看你越來越有出息了,連老婆都有了。」 宋錢瞇著小眼睛笑道:「大牛,你卻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葉歆插嘴道:「大牛,我們還有事要說,你先去府門外看看還有沒有人鬧事,我們晚上再聚。」 「是。」 待周大牛出去之後,葉歆的眼睛又掃向紫如,紫如知道葉歆和宋錢有密事要談,站起來道:「大人,我也出去做事了。」 葉歆猶豫了一陣,含笑道:「你也坐下聽吧!將來辦事方便一些。」 「是。」紫如高興地坐下捧著腮聽兩人談話。 葉歆臉色一正問道:「眠月河的河運怎麼樣了?」 宋錢略帶得意地稟道:「公子,如今魏劭已是河幫的老大,手下船夫和苦力加起來不下二萬,大小船隻數千艘,部分藏在雙龍城西北的泓湖之中,只要我們掐斷眠月河中間的一段,由昌州到東平州入海口的河運必定癱瘓。」 「好,好,好。」葉歆連讚了三個好字,這條河運是將來成敗的關鍵,無論是利益還是軍事,把眠月河的控制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是必不可少的一點,也是葉歆引以為後盾的一著暗棋。 他笑了一陣道:「這次叫你來是讓你幫我整理一下這一帶的市場。」 「好啊!」宋錢笑了一陣,忽然皺著眉頭道:「這一帶是商人最喜歡來的地方,金礦,銀礦,玉礦,鐵礦,還有牛羊,羊毛,絨氈,這些東西只要運到南邊,都是發財的好東西。可惜馬賊太多,雖然不是都會對付商隊,但風險仍在,任何一次損失都可能是致命的,而且還有大量的流寇,風險太大,更會有人命的損傷,商人前來做生意都需要帶著龐大的護衛隊,至少要有五六百人,大的甚至可達千人,所以成本極高,一向都是那些大商隊才能經營這一帶。」 葉歆微笑道:「這你可以放心,我現在就著手整頓草原的秩序,還需要點時間,不過你的商隊要是進來,我讓官軍護送你進出銀州,應該萬無一失。我現在準備在天馬草原外面一圈擴大城池,培養軍力,所以需要極大的財力,沒有你,我可不好辦啊!」 宋錢略略打算了一下,道:「現在平安州的買賣一半在我的控制之下,加上河運,利潤可觀,公子要用錢,我一定加倍努力,軍費應該足夠,但修城就不知道了。」 葉歆笑了笑,拿起地圖鋪在桌上,指著天馬草原道:「天馬草原的外圈是一群斷斷續續的矮山,一共有十七座大大小小的軍寨,可以連成一線,南面的龍口關和通天溝是兩條通往平安州的主要通道,你就是從那裡過來的吧?」 「是,我從龍口關進入銀州。」 「我打算把這外圈建幾座商鎮或大城,首先是正東的嘎山城,我已派人在那裡擴建城,利用那裡貫通東西的商路,你找個得力的人去打理,順便做些買賣。還有東南的瓦渾城,我正要派一員大將領五千人去。」 宋錢讚道:「這個好,地處要道,又有軍隊支撐。」 「龍口關外有一個東陽城,通天溝北側也有一個叫驢兒寨的軍塞。我也打算將這兩處擴建,做為南北商路的中轉點,也駐紮大軍。」 紫如一直聽著,這個時候突然驚覺,葉歆這種佈置似乎是把東南面的平安州和東面的銀州當成了防禦的對象。 「難道他想造反?」這是她的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個想法,不禁凝視著葉歆,暗暗嘀咕道:「大人的簫聲是那麼的飄逸,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可他如今在天馬草原的四周加強防禦,明顯將轄地之外的地方都看作是敵國,難道他也不能免俗?」 葉歆沒有察覺紫如的反應,依然細細地講解著自己構築未來肅州的藍圖,他知道這一片土地對自己的將來有多麼大的影響,不單是可以預見的戰亂,還有戰亂之後更重要的歲月。 「……待將來解決了馬賊的問題之後,這裡大概也成為你重要的經商地盤。」 宋錢越聽越高興,興奮地搓著手笑道:「要是真能這樣就太好了,財源只怕想擋都擋不住。」 「不過在賺錢的同時,我還需要資金來提高這一帶百姓的生活,這樣我才能真正的站穩腳跟,官銀有限,可以做的事不多,所以我給你官商的資格,代官府行商,所到城寨的大小官員都會寬容一些。」 「官商?」宋錢大喜過望,他很清楚這兩個字加在自己身上之後所能帶來的好處,因而笑道:「公子,這太好了,我成了銀州的官商,哈哈,又是官,又是商。」 「好好幹吧!別讓我又罵你。」葉歆含笑叮囑了一句,想起自己命他四方尋找道士,問道:「我讓你四處聘請奇能異人,你辦的如何?」 宋錢早就把這事給忘了,而且不想葉歆現在就脫離政局,忽然聽到葉歆突然提起,頓時嚇得汗流浹背,唯唯諾諾地道:「公子,這事有點難辦,不過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去尋找。」 葉歆臉色一沉,厲聲道:「這是重中之重的事,只要辦好這事,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邊,聽到了嗎?」 宋錢連冷汗都不敢抹,連忙欠身答應道:「是,是,我一定拚命去辦。」 「銀州西部除了那二十萬大軍我暫時控制不了,現在這九萬餘大軍雖然不足以遍及草原,但結合起來也算是可以穩穩立足了。」葉歆轉頭吩咐紫如道:「紫如,我決定了,像京城一樣在這裡設立英雄館,召募四方能人,一會兒你去吩咐丁旭,讓他草擬一個章程,就按京中的模式辦。」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你不怕有人混進來搗亂嗎?」 「怕?」葉歆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沒什麼可怕的,京城那裡不也是龍蛇混雜嗎?只要用人得當,不會有事,況且英雄館我不會設在臥牛城,而是設在嘎山城。」 「嘎山城?」紫如愣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大人是要借英雄館把剩下的武人吸引到那裡去。」 「三個月後,就在那裡設館,讓馬恢去辦,館主人選待我想好再定。」說著,葉歆皺起了眉頭。 紫如問道:「何不從京中調人進來?」 葉歆搖頭道:「京中之人我已有安排,而且我需要的是能信任之大才,一般的武人不足以擔當此大任,而其他人又未必能忠心辦事。」 宋錢忽道:「公子,我看不如讓馬昌皓來出任此職。」 「馬昌皓?」葉歆臉上染上了一層寒霜,問道:「他在魏劭那裡干的如何?」 「倒也盡心盡力,聽說還給魏劭出了不少好主意,我來之前,魏劭讓他出任河幫的堂主。」 紫如問道:「大人,馬昌皓若是能用,不如就用他,反正是自己人。」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此人素有離心,當日以為我獲罪,便想離我而去,我早就想殺了他,礙於他父親是我重要的手下,我才網開一面,本想把他放到魏劭那裡讓他看管,沒想到居然獲得重用。不行,我立即派人送信給魏劭,叫他把馬昌皓軟禁起來,好吃好喝款待,但不許他隨意活動,斷然不能讓他再生事端。」 宋錢和紫如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宋錢,馬懷仁父子是他專程聘來的人才,向來依為左膀右臂,沒想到馬昌皓卻成了這種樣子。 葉歆不想多提馬昌皓,轉而問道:「宋錢,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還有幾名管事,都是理財賺錢的能手,公子應該有用。」 「嗯,我正缺人才,把人留下,我都有重用,近日有事遠行,大約要走二個多月,你自已行事吧!丁旭會在此地,有事可以找他,如何安排城中的買賣不需我多言,你應該早有定計。」 宋錢不敢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葉歆沒有留他,而且讓他在城中的客棧安頓下來,而自己則加緊安排離開後的事宜。 丁旭成為留守的親信要員,一一記下葉歆所有的叮囑,並整理成冊,收在自己的懷中。他不知道葉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離開這麼久,因為來此地的日子很短,所有的政令都剛剛發出,結果都還在等待之中,除了等待那六名將軍的反應,還有普通市民對於一切新政策的反應,這些都是安身立命之本,而做為命令的下達者,葉歆最應該留守在臥牛城中等待一切變化。 雖然心中不解,但丁旭沒有細問,因為葉歆專程出巡天馬草原東北部,必是有絕對的重要性。 暮色漸漸籠罩臥牛城,趁著一絲餘光,人們開始往家中走去,炊煙也漸漸冉冉升上了半空,似是在催促太陽的離去。 就在這個時刻,葉府的大門外來了三輛馬車,停在門口。一名俊朗的青年秀士從第一輛馬車裡走了出來,接著轉身從車裡扶著一名美麗的少婦走下了馬車,少婦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其他兩輛馬車各走出一對夫婦,大約都在三十一二歲左右,一身書生打扮。 守門的四名士兵見這幾人儀表不俗,走上前溫和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青年秀士微微欠身含笑道:「在下夜寒,是葉大人的朋友,特來投靠,煩勞通告一聲。」 衛士丘峰含笑道:「好,你們先在門外等著,我這就去稟告大人。」說罷蹬蹬就跑了進去。 「夜賢弟,看這些衛士禮貌周全,葉歆的為人果然不錯,看來這次果然沒有來錯。」 夜寒笑道:「東方兄,葉大人的氣度遠非你能想像,一會兒見面就知道。」 被夜寒稱為東方兄的男子撫髯笑道:「若是不信賢弟,我和寇兄豈能千里迢迢前來銀州效力。」 正說著,葉歆小步跑了出來,興奮地拉住夜寒放聲笑道:「想不到夜寒兄不辭萬里之遠前來這小小的臥牛城,愚弟太高興了。」 夜寒見他如此親熱,心中感動,恭敬地道:「夜寒不才,特地前來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說著撩袍就想下跪。 「夜兄多禮了。」葉歆連忙拉住他不讓他跪,笑道:「愚弟有夜兄相助,實在三生有幸,夜兄若是不棄,就稱我為弟。」 夜寒含笑點了點頭,轉身指著身後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東方不平,這位是寇子誠,都是我的舊友,跟我一起前來投靠大人。」 葉歆轉眼望去,只見東方不平三十多歲,白淨面皮,留著墨黑八字髭鬚,身穿靛青色的夾袍,腰門繫著繡花紫帶,臉上露出一種含有深意的微笑,讓人一看就感覺到此人頗有心計。 打量了幾眼後,眼神又掃向寇子誠,寇子誠長的瘦長,與自己有幾份相似,只是皮膚略黑,兩目微陷卻炯炯有神。 葉歆知道此二人必然有些才幹,不然夜寒不會遠道帶來,因此向兩人長身一揖,道:「兩位高士不嫌葉某卑微,能在此地相助,實乃葉某之大幸,請受葉歆一禮。」 「不敢。」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一起欠身還禮。 葉歆一手拉住一個,微笑道:「我初到此地,正愁無人可用,今有三位高士相助,我無憂矣。」 「願助大人名留青史。」 「過獎了。」葉歆笑了笑,看一眼三人的家眷,躬身道:「三位嫂嫂有禮了。」 三名婦人見葉歆行如此大禮有些慌,夜寒之妻晉綽盈盈一福道:「大人有禮。」 葉歆轉頭向站在門口的周大牛說道:「趕快命人把東暖閣收拾了,好讓三位嫂嫂和侄兒休息,再吩咐人設宴,我要為他們洗塵。」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就跑了進去。 葉歆則親自將三人引到客廳落坐,然後吩咐侍女上茶。 夜寒指著葉歆含笑問道:「兩位兄長,葉大人的風采如何?」 東方不平挑了挑淡眉,朝著葉歆豎起大拇指讚道:「大人待人真是無話可說,我們此行不虛。」 「正是。」寇子誠點頭附和道:「大人之名早已久聞,但今日一見果然風采不凡。」 葉歆含笑道:「兩位過獎了,日後還勞兩位點撥。」 門外忽然吹入一陣香風,緊接著紫如裊裊而入,嫣然道:「大人,我來晚了。」 夜寒等三人見紫如美貌如花,以為是葉歆的姬妾,都站了起來。 葉歆微笑著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也是我的主事大人。紫如,這三位是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都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主事?」三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絕代佳人居然是官,都詫異地看著她。 紫如朝著三人盈盈一福,嫣然道:「紫如有禮。」 三人連忙還禮,然而心裡對於葉歆的用人感到有點不以為然,覺得將紫如這種佳人用在官場之上實在是暴殄天物。 紫如坐在葉歆身側,掃了一眼三人,笑著問道:「大人不是正愁無人可用嗎?如今有三位高士相助,大人可以安心了吧?」 「當然。」葉歆笑道:「夜兄之才我早就知道了,東方兄和寇兄雖是初見,兩位的氣度不凡,儀表出眾,定是飽學之士。有你們四位能士在銀州幫我,實在是幸事。」 東方不平見葉歆把紫如也歸入能士之列略感詫異,看著兩人的神態,似有所悟,捻髯笑著問道:「大人,不知我們三人有何能效勞之處?」 葉歆含笑道:「三位雖然初來乍到,但此時事務繁重,還請三位不辭辛苦。」說著吩咐道:「紫如,把我的大印取來。」 紫如愣了一下,轉頭望向葉歆,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於是點了點頭,轉身向書房走去,不多時捧著黃布包著的官印出來。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葉歆接過官印看了一看,然後走到夜寒的面前笑道:「夜兄,明日我要出巡草原,城中之事無人可托,幸有夜兄到此,愚弟現將官印交給夜兄,煩勞夜兄掌此大印暫代愚弟之職,有事自斷,不必問我。」 夜寒向來沉著,但此時不由的他不驚得目瞪口呆,愣愣地望著官印說不出一句話。 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也是驚得站了起來,兩人對望了一眼,暗暗點頭,心中已對葉歆之舉心悅誠服。 葉歆見夜寒愣住了,把官印塞到他的手裡,轉身向東方不平和寇子誠拱手笑道:「還望兩位能幫助夜兄出謀劃策,葉歆感激不盡。」 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也恭敬地道:「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大人。」夜寒激動地捧著官印站了起來,朝著葉歆深深一躬道:「夜某不才,蒙大人如此信任,此生唯大人馬首是瞻。」 「夜兄言重了,其實該我謝三位才是,三位遠道而來未曾休息,我卻讓三位肩負重任,實在有點不應該,只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之,還望三位見諒。黃延功的大軍也在此地,所以夜寒大可放心做事。」 「哪裡,大人這是信任我們,我們若不盡心竭力為大人辦事,自己也覺得沒臉。」 葉歆回到坐位上撩袍坐下,微微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位既然有才,我又何妨用之。」 東方不平沉吟了片刻,出言問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我們,屬下有一句冒犯大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歆溫言道:「既然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東方不平略加思索,問道:「我們在路上聽到了不少消息,也遇上了不少人,都是往臥牛城而來,而進城之時,我們也見到了無數的武人在城中徘徊,口中儘是辱罵大人之言,久而久之,民心難安,政令難行,治安也不會好,如此弊病,大人為何不早去之?」 葉歆含笑問道:「習武之人因我一道奏章而失其門派,因而不滿於我,這也是正常之事,我不忍殺之,趕又趕不走,不知道先生有何見教?」 東方不平輕輕一笑,轉頭對寇子誠道:「寇兄,你來說吧!」 寇子誠站了起來,捻髯踱了幾步,侃侃而道:「我們來此投靠大人,本就想先為大人立功,因而途中已經打聽清楚,前來之武者有四種人,第一種是慕名而來之人,他們想挑戰大人,以圖一夜成名,這種人名利薰心,不難退之;第二種是尋仇者,我們與他們談了談,知道他們認為是大人殺了他們的掌門或者親人,這種人有切齒之恨,不易對付,但可用心導之;第三種是因貪念而來,他們目標在於大人所得的『天嵐真經』,這些人所佔的人數最多,然而他們利令智昏,也不難對付;最後一種是一些自命正義的人,他們說大人是武林公敵,要為武林除害,這一點我們不清楚,還望大人指教。」 紫如笑著插嘴道:「其實還有兩種人,先生未曾提及。」 「哦?姑娘請講。」三人有些驚訝,一起凝視著紫如。 紫如俏麗的紅唇微微一張,道:「一是被派來鬧事之人,朝中官員之中與大人作對者並不在少數,而今大人大權在握,心懷叵測之人必定會利用機會前來鼓動他人鬧事。」 三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看紫如的眼神也變得恭敬了許多。 紫如侃侃又道:「而鐵涼的人不會不利用這個機會生事,所以他們也該算入其中,一下子要面對六種人,問題就在於如何面面俱到。」 夜寒笑著撫掌讚道:「姑娘所言極是,想不到姑娘之才竟不弱於鬚眉男子,佩服。」 紫如嫣然道:「先生過獎了,小女子隨口一言,請勿見笑。」 葉歆笑道:「夜兄,東方兄,寇兄,方纔之言只是點出了問題所在,不知可有解決之法?」 「有。」夜寒道:「我等三人商議之下,覺得只有讓這些人自起內亂,相互牽制,方能解除麻煩。」 「哦,請夜兄細細講來。」葉歆見三人的想法與自己的如出一轍,心中已是笑了起來。 夜寒又道:「大人,何不必利用『天嵐真經』這一點?一方面,我們可以渲染大人的力量所向披靡,唯有學會真經之人才能戰勝,如此一來,尋仇者必然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的目標會轉向『天嵐真經』。與此同時,我們若能讓遠道而來的奪經者誤認為經書被那些尋仇者率先搶去,這就可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大人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紫如朝葉歆笑了笑,像是在說「和你的想法一樣。」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明,然後站起來長身一揖,道:「三位妙計,葉歆領受了。」 寇子誠微微歎道:「可惜『天嵐真經』是武林奇書,不能輕易給人,若是能拋磚引玉,將可事半功倍。」 東方不平問道:「大人,武林之事我們知道的不多,聽他們說大人殺了他們的掌門,不知可有此事?」 葉歆平靜地道:「我們是在白鵝峰有過一戰,當時我重傷昏迷,以後的事我都不知道。」 東方不平看了寇子誠和夜寒一眼,又問道:「既然如此,大人為何不出面澄清傳言?」 葉歆苦笑了一聲道:「你們不知道,這些人不但要為他們的掌門報仇,還恨我廢除了門派制度,使得那些原本可以得益於門派的人失去了飯碗和依附,中間又有人挑唆,使怨念越來越深,之前我在京城已經遇上不少,有的寧死也要殺我,可見其心堅定。除非殺了他們,只怕沒有別的辦法。」 東方不平緊逼不捨,問道:「大人為何不殺?」 「殺?」紫如嚇了一跳,臉變得煞白,插嘴道:「殺了他們只怕會結怨更深,又會引來更多的人報仇,得不償失。」 葉歆沉吟道:「我是想過用雷霆手段將他們一一清除,可我現在又不能隨便殺了他們,畢竟我現在是封疆大吏,初到此地,殺人太多會影響民心,一定會有人趁機彈劾我。除非我平定了馬賊,立足穩固,否則殺伐平民之舉不能輕易使用。」 夜寒連連點頭,讚道:「大人此話說中了要害,此時大人若是強用武力,難免會授人以柄,說大人以權謀私,殺人害命,不但朝廷會有懷疑,就連這裡的百姓也不會信任大人,只怕大人在銀州待不了幾天。」 「正是如此我才未動殺心,其實我並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唯一的不便就是他們對百姓的影響,如今我政令已發,原來的兵稅已被廢除了,百姓的收入可以增加一倍。」 「哦!」三人都驚異地看著葉歆,他們都知道兵稅之重尤勝國稅,是銀州、順州和昌州特有的稅種,皆因三地駐有大軍,為保全軍費才有此稅,如今葉歆廢除了兵稅,必然民心大悅,威望日昇,但相對而言,軍餉則成了大問題。 看著三人詫異的表情,葉歆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淡淡一笑,道:「不必擔心軍餉問題,銀州地大物博,物資豐富,只要治安穩定,商人必然紛紛湧來,這是將來的事,現在可以不理。」 夜寒發現葉歆現在比以往更有氣度了,也越來越像一個叱吒風雲的奇士。 葉歆沒有再多說什麼,無論自己命令或是詢問都代表了自己對三人的懷疑,為了讓他們覺得自己對他們的完全信任,他只是用豐富的夜宴來招待他們三家人。 宴席之間,東方不平道:「大人,我看草原上的部族似乎對朝廷都沒有好感,也許會對大人日後的管理造成威脅。」 葉歆沒有說話,卻暗暗丟了一個眼色給紫如,示意她來回應。 紫如心領神會,放下筷子含笑應道:「東方大哥,這些部族其實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馬賊,他們大都是銀雪帝國的舊部,自稱為賊,是為了表示與天龍朝誓不兩立。」 「原來如此,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頓開。」東方不平笑了笑又擔心地道:「看來馬賊是大人的心腹大患,大人應及早派大軍圍剿各地馬賊。」 葉歆默然點了點頭,從這一番話可以得知東方不平對於軍略並不熟悉。 紫如看在眼中,嫣然應道:「這種方法雖然直接,卻收效不大。」 夜寒知道東方不平是個學士,對於軍略之事沒有經驗,因而笑著介面道:「我們初到銀州,還望姑娘指點一二。」 紫如微微頷首道:「對於大人來說,這些馬賊還不夠資格成為勁敵,也沒有必要將他們剿滅,畢竟他們才是草原的主人,是利是弊還要看如何運用。」 夜寒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了話中的含意,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大人是想收為己用,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難度頗高。」 葉歆這時才笑著介面道:「今日我為三位接風,席間不談政事。」 「對,對,我敬大人一杯。」寇子誠舉起酒杯站了起來。 葉歆猶豫了一下,正想說話,臉色驟變,朝著門外冷冷地喝問:「何方高人深夜來訪?」 夜寒等人驚愕地看著他,然後順著他的眼神望向了門口。 「葉大人的實力果然不同凡響。」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傲然走了進來,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眼光最後落在了葉歆的身上。 夜寒等三人沒想到剛來就碰上這種事,都感到有點驚訝,相互看一眼都站了起來。 「三位不必擔心。」葉歆泰然端坐,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這位氣勢不凡的老人,含笑道:「老丈既然來訪,就請坐吧!」 老人大馬金刀地坐在葉歆的對面,問道:「葉大人,我是李廣一的師叔李嶼君,特為師侄的事前來請教大人。」 葉歆立時動容,想起當日若不是李廣一的實力超群,自己也用不著冒著性命危險施術,而面前這個老人居然是李廣一的師叔,他的心裡不禁感到異常震驚。 李嶼君見他臉色驟變,微笑道:「葉大人,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我此次來有二個目的。」 「老丈請講。」 「第一,我想確認一下我師侄是不是你殺的?」 葉歆心裡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見他果然相問,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李嶼君面有不悅,喝問道:「葉大人,我見你是條漢子才好言相問,想不到你居然敷衍我!」 葉歆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的確有過白鵝峰一戰,只是當時我受了重傷昏迷,連怎麼回到京城我都不知道,試問我又如何知道李掌門的下落呢?」 李嶼君盯著他看了半晌,又問道:「如此說來,白鵝峰一戰並非虛言?」 「很多人都在白鵝峰上,我也瞞不了人。」 「依你的意思我師侄沒死?」 葉歆淡淡地道:「拙荊說當她醒來之時只看到了無數兵器,見不到任何屍體,她以堂堂公主之尊,自然不會說謊,也沒有這個必要。」 李嶼君低頭沉吟了一陣,猛的又抬起了頭,問道:「這件事我先放下,還有第二件事,『天嵐真經』可是在你的手上?」 「我不知道什麼『天嵐真經』。」葉歆一口就封住了李嶼君的話。 李嶼君自然不肯輕信,道:「外面傳聞這麼多,老夫不信你沒有聽到過。」 葉歆放聲大笑了一聲,道:「我掌管一方土地、民生、經濟、治安,還有三十萬大軍要統率,我可沒有時間去管這種民間傳聞,也沒有興趣,若是老丈有興趣,儘管到我府中尋找,只要能找到,我願雙手奉上。」 李嶼君雖然不太相信,但他不敢冒然挑起爭鬥,畢竟他只聽過傳聞,沒有實質的證據,而葉歆是朝廷命官,天下知名,官聲極好,手上更有大軍,若是遷怒於人,自己的罪孽就大了。 葉歆見他臉上露出了猶豫不決之色,心知肚明,卻不點破,含笑道:「難得老丈深夜到訪,我總該盡地主之誼,請老丈在府上多住幾天。」 李嶼君怔了怔,隨即拒絕道:「大人好意,老夫心領,天下稱大人為魔,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等老夫找到證據,日後再來請教。」 葉歆欣賞他的耿直,站起來笑道:「天下沒有敵人,全在乎一心,武林之事本就與我無關,結果如何自有天意,這件事上葉某問心無愧,就算天下人都質問,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李嶼君想不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頓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才拱手應道:「葉大人,我們後會有期。不過有一點要感謝你。」 「感謝我?」葉歆覺得很詫異,驚愕地看著他。 李嶼君正色道:「因為你解放了武林,雖然沒有門派,但也沒有了朝廷的制約,也許很多人現在沒有意識到,但將來他們一定會感謝你的那一道奏章。」 葉歆笑了笑道:「第一個稱讚我的想不到竟然是老丈,葉某謝了。」 李嶼君深深地看了葉歆一眼,又道:「你也不要得意,雖然我師侄和那些掌門都不知所蹤,但他們並不是各門派中最厲害的角色。在舊制下,很多高手都隱藏了起來,因為他們不想受到朝廷的壓制,因此你日後的麻煩還有許多,好自為之吧!」說著縱身躍出了屋子。 紫如等四人被這麼一場短短的插曲弄得有些心神不寧,都望向葉歆。 「還以為要大打一場,想不到這麼快就結束了,大家坐吧!別打擾了興致。」葉歆笑了笑安然坐下。 紫如擔心地問道:「大人,他所說的若是真的,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兵來將擋,沒什麼好擔心的,況且我們還有更多的大事要辦,沒有必要為這種事分神。」 夜寒歎道:「大人,不能掉以輕心。」 「吃菜,吃菜。」葉歆以微笑代表了言語,四人見他如此便不再多說了。 ※※※ 三日後,葉歆領著紫如及一千親兵浩浩蕩蕩地出了東北門,向東北方向而去,城裡的武人目睹了這一幕都有些迷惑。 是跟去?還是留下來窺探人去院空的西北安撫使衙門?酒館中,茶寮裡,不少的人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 「咱們是留下還是跟去?」 「當然是留下。」 「我看還是跟著去,『天嵐真經』這種東西怎麼會不帶在身上呢?」 一個賊頭賊腦的年青人鬼祟地道:「等我今天去探查一下。」 ※※※ 當晚,月隱星沉,四處一片漆黑,葉府的高牆外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望著高牆笑,忽然一隊巡夜的親兵走了過來,他急忙閃入黑暗之中,直到士兵遠去,他才再次回到了牆角,只輕輕一縱便跳到了牆上。 院內因為葉歆不在,所以沒有燈火,也是漆黑一片。 就在他登牆之時,不遠處的牆角也出現了幾個身影。 「那小子真的上去了。」 「咱們別急,讓他先去探路,等他出來了咱們再動手。」 「好。」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不一會兒,葉府突然火光沖天,城中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大火,而嗆人的濃煙飄散在臥牛城中,巡夜的士兵大驚,一起衝向葉府去救火。 「著火啦!」 葉府中也是一片慌亂,丫鬟僕人都從被窩裡驚醒,紛紛跑出房間,卻被眼前的大火驚呆了,驚叫聲此起彼落,接著都慌張地往大門衝去。而府中的總管和男僕都急著救火。 就在這紛亂之時,一個黑影趁著混亂跳上了牆,然後輕輕一躍跳下了院牆,笑著回頭看一眼火光沖天的院落,自言自語地道:「嘿嘿,還是讓老子得了先,那群膽小鬼,只會看著眼饞,等老子也練了『天嵐真經』,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了,哈哈。」 就在此時,幾條黑影竄了出來,指著他喝道:「小子,我們久等了,把東西交出來吧!」 盜書賊見了他們人多,「颼」的一下就從幾人的頭上掠過,然後拚命地向前逃去。這幾個人怎肯把到手的寶貝白白讓人家撿走,連忙追了上來,然而黑夜探哨的遠不止他們幾個,各家都派了人監視,所以盜書賊一得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 城中被這突然發生的事情引起了騷亂,葉府在熊熊大火之中已經燒成了灰燼,而盜書賊為了保命也把書給扔了,結果又引來更多的爭奪者。他們都殺紅了眼,只記得「天嵐真經」。 清晨,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三家人再次回到化為灰燼的葉府,他們是隨著慌亂的丫鬟僕人一起逃出了吐著火舌的葉府。 看著頹垣敗瓦,寇子誠苦笑道:「想不到我們一來就遇上這種事,大人把權力交給我們,而我們卻連一夜都沒有守住,真是愧對大人。」 夜寒搖頭歎了一聲道:「我們雖是有才,卻沒經驗,看來管理城池也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東方不平道:「我們還是想辦法收拾殘局吧!真不知道大人回來之後如何向他交代。」 正說著,丁旭領著一隊士兵走回來,朝著三人拱了拱手,含笑道:「葉府已經被燒燬,三位受驚了,請隨我去安置家小。」 夜寒苦笑道:「丁兄,我們三個有負大人重托,實在慚愧。」 丁旭微微一笑,拉著三人進了馬車,來到了一間很大的新宅,青磚灰瓦,竟然比舊葉府還要大。 「這是三位安家的宅子,東西兩面有四個獨立小院,三位可以任選其一,後院是為大人留的,中間是議事用的正廳和前堂,請三位就在此處安身,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我。」 東方不平詫異地問道:「這似乎是早就為我們安排的?」 丁旭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含笑道:「此話不錯,實不相瞞,這裡是大人早已備下的新府衙,昨天大人就吩咐我把東西兩廂清理出來,讓三位居住。」 三人聽了面面相覷,都恍然大悟,明白昨夜是怎麼一回事。 夜寒不禁搖頭歎道:「原來大人早就知道昨夜有大火。」 丁旭笑道:「三位突然到來,知道的不多,其實昨夜的大火就是大人派人放的,用意就是讓人知道『天嵐真經』被盜,如今城中為『天嵐真經』鬧得沸沸揚揚,光是昨夜就火拚了數場,死傷了數十人。」 東方不平倍感慚愧,苦笑道:「夜賢弟、寇兄,我們昨天是小看了咱們這位葉大人,他早就想到我前面去了,沒有說破只是給我們留面子。」 寇子誠放聲笑道:「東方兄,我們素來有懷才不遇之感,如今有這等明主,實是幸事。」 夜寒也笑道:「正是,若是大人之才在我等之下,我們又怎能安心做事,如今有大人在上,我們若不能展示才華,倒讓大人失望了。」 東方不平頷首笑道:「兩位,我們先安置好家小,然後立即辦事,今日便是我們海州三英展翅之日。」 丁旭拱手道:「丁某要去督造新城,一切就有勞諸位了。」 「丁兄放心,我們一定全心辦事,不負大人厚望。」 ※※※ 當報信的小卒追上車帳時,葉歆已在百里之外了,得到消息的他一聽就勃然大怒,指著報信的士卒喝道:「回去告訴守城的將軍,叫他緊閉四門,不許放走一個,一定要把東西奪回來,聽到了嗎?若捉不到賊,叫他提頭來見。」 小卒嚇得連聲答應,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葉歆撩下車簾後臉上的怒氣頓時化成了笑意,連連點頭道:「辦的不錯,得書之人只怕此刻已在城外了。」 紫如見狀微笑道:「恭喜大人除去了眼前之患。」 葉歆微微一笑,但眼神卻有些陰霾,緩緩地道:「其實這麼做對我並沒有甚麼好處,只是出於無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紫如幽幽一歎道:「我原來不明白,覺得這麼做太陰狠了,不過現在明白了,除了把他們引開,或者殺了他們,他們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是呀!得到書的人必不敢再留,他一走,必會帶著那些妄圖奪取經書之人,當然還有更多前來生事的人,臥牛城可以無憂了。」 「只怕有人會不動心。」紫如還是不放心臥牛城的滋事者,想起他們那一張張仇恨的嘴臉,心裡就滿不是滋味。 「我當然明白不是每一個人都對『天嵐真經』有強烈的**,然而這本書的影響力太大,那些貪心的人自然會蜂擁而至,而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士也一定害怕出現第二個籐魔,必會趕去奪經,如此你爭我奪,只怕短時間內不會停歇。而留下來的都是決心尋仇之人,這種人心志已堅,不能利誘,只能另想辦法解決,畢竟是少數,他們懾於我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說著葉歆擔心地看著紫如道:「我現在最怕他們會找我身邊的人下手。」 「原來大人這幾天愁眉深鎖是在擔心我們。」紫如感激地凝視著葉歆,半晌,她又問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下一步……」葉歆的臉上閃著一絲傷感,過了片刻才吐出了一個字:「殺。」 「殺?」紫如身子猛的一顫,忍不住驚呼了起來,眼神也突然變得凝重,直視著葉歆:「為什麼?」 葉歆淡淡一笑,答道:「你不會不知道。」 紫如怔了怔,眼光漸軟,頭緩緩地低了下去,幽幽地歎道:「看來我也是罪孽深重,累得他們為我而死。」 葉歆寬言安慰道:「不要自責,此事是他們自取其禍,若非他們咄咄逼人,我也不可能痛下殺手,而且我也絕不能讓我的朋友受到一點傷害。紫如,為官之道在於審時度勢,當斷不斷必為其亂,我若不是當時不能決斷,怎會有今天之禍呀!」 紫如怔了怔,好奇地問道:「當日怎麼了?」 葉歆一時感慨說漏了嘴,見紫如出言詢問,顧左右而言他道:「當時一不小心進京趕考,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麼勞累。」 紫如知道他不想說,她沒有追問,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誰?」葉歆忽然「騰」的站了起來,面色突然變得異常的凝重。 紫如見他如此驚訝也站了起來,好奇地問道:「大人,誰呀?」話音未落,葉歆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車帳之中,嚇得紫如呆住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歎道:「大人真是神出鬼沒,幸好不是敵人。」 此刻的葉歆正運用他高明的遁術在草原上急馳著,因為他感覺到有人正用道術接近車帳。 忽然他停下了身子,臉上的謹慎和小心被狂喜代替了,對著無盡的大草原大聲叫道:「師父。」 話音剛落,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青竹道人。 葉歆大喜過望,衝上去抱著青竹道人道:「師父,想不到真是您老人家,您到底上哪去了?讓我想得好苦啊!」青竹道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極高,幾乎與父母平排,這麼多年渺無音訊令他非常的擔心,再次重逢怎能不激動。 「你是歆兒?」青竹道人一臉愕然看著兩鬢斑白的葉歆,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道心堅固的他也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他這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徒弟,雖然相處只有數年,但師徒間的感情極深,青竹道人就像是對待孫兒似的對待葉歆,相別數載心中一直掛念徒弟。 葉歆激動的淚流滿面,拜倒在青竹道人之前叩首道:「徒弟給師父請安。」 「快起來,讓我看看。」青竹道人含笑拉起他,見他的雙手完好無缺,又是一陣歡喜,笑道:「你的手終於好了。」 葉歆感激地道:「全靠雲錦山之行,師父大恩,徒弟永生不忘。」 「這是你自己醫治的,我有何功勞?」青竹道人含笑打量了他一番,伸手摸了摸葉歆的白髮,搖頭歎道:「歆兒,想不到才幾年不見,你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兩鬢雪白,與我不相上下,一定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唉!」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師父不必擔心,徒兒這樣挺好,只是擔心師父,今天見到師父真是太好了。」 「一身臭皮囊,白髮黑髮都一樣。」青竹道人撫髯笑道:「你的道術進步神術,居然在一里外就發現了我的蹤跡,我都不如你呀!後生可畏啊!」 葉歆略帶羞澀地憨笑道:「全賴師父教導有方。」只有在青竹道人面前,葉歆才回復青年人應當有的稚氣和靦腆。 青竹道人搖頭笑道:「你天資聰明,我早就料定會有大成,想不到進展如此神速,實在後生可畏呀!」 葉歆想到自己的肺傷,心中微歎,但他不想現在打攪了相見的的歡愉,因而隱而不說,含笑問道:「師父,您到底去了哪兒?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我。」 「我一直在雪嶺的甫綿峰閉關修煉,只因修煉遇到大劫,因而久久未能出關,此次出關便急著去找你,不想在此遇上了你。」 葉歆含笑道:「這是我和師父有緣,否則茫茫草原也不可能這麼巧相遇。」 青竹道人笑了笑,問道:「柔兒呢?她在附近嗎?」 「師父──」葉歆想著妻子所受的籠中之苦,錐心之痛又起,忽然撲通一聲跪在青竹道人面前。 青竹道人大驚,連忙扶起他問道:「歆兒,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有話慢慢說。」 葉歆淚流滿面,伏倒在地悲傷地道:「師父,請您想辦法救救柔兒吧!」 青竹道人聞言驚得白鬚微顫,就算是道心穩固的他也不由的產生了一絲漣漪,拉他起來急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柔兒她怎麼了?」 葉歆悲傷地把故事從頭到尾全說了出來,就連凝心和紅緂之事他也沒有隱瞞。 青竹道人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後長歎一聲,道:「想不到天下還有這麼一個籠子,真是古怪,造籠之人能集五行於一體,實在難得。」 「師父,您道行高深,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五行嗎?」 青竹道人沉吟了半晌,忽然道:「既然籠子集五行之氣而成,我們可以用五行之物破之。」 葉歆疑惑地問道:「天下有這種東西嗎?」 青竹道人想了想,臉上忽然露出了微笑道:「能化五行之物就在你那裡,為何不用?」 「我?」葉歆既是興奮又是詫異,嘟囔著道:「我有這件東西嗎?」 「對。」青竹道人笑道:「你自己就有,難道忘了嗎?」 「我?」葉歆想了一陣,忽然跳了起來,興奮大叫道:「是五行靈果!」 「不錯,正是五行靈果,天下能集五行之氣者唯有此物,破解籠子可用。」 「哈哈,柔兒,我找到辦法了,你可以出來了。」葉歆興奮地狂笑了起來,半晌,笑聲突止,他的臉色也由狂喜而變成失落,喃喃地道:「五行靈果只剩三瓣,這可如何是好?」 青竹道人歎道:「這也許就是命運吧!」 葉歆神色一凝,沉聲道:「不行,就算只有三瓣我也要試一試,我和凝姐姐一木一水,加上其餘三瓣正好是合了五行之數,也許能打開籠子。」 青竹道人微微點頭道:「也許可行,不過勝算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唉!要是再有一顆五行靈果就好了,可惜這種靈物可遇不可求。」 葉歆含笑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試一試,就算不成功,我還可以繼續我原定的計劃。」 青竹道人見他決心已定,不再多言,勸慰道:「柔兒不是福薄之相,我有信心終有一天她會脫出牢籠。」 「一定會有那一天。」葉歆抬頭瞭望綠色之海的盡頭,這一刻,他的心情像是被輕風拂起的草,越飄越高。 青竹道人有些傷感,歎道:「本以為你會繼承我的道統,學道於天下,遊歷於四野,沒想到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只要柔兒出來,師父的期盼還是會實現。」 「只怕不容易,世俗之事,一腳踏入便難抽身,何況你的問題並不只是柔兒,還有糾纏不清的情緣,就算你救出了柔兒,只怕也難以抽身而出。」 「情緣」,葉歆對這個名詞感到無可奈何,對於其他人來說也許是天大的好事,但他身在其中,不但無法享受,反而感到極大的壓力。 青竹道人見他一臉愁色,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轉而問道:「歆兒,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葉歆不加思索地道:「當然是立即前往靈樞山請凝姐姐下山。」 「你的軍隊呢?」 「這……」現在的葉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的他,並沒有因為得到了破籠的方法而失去理智,沉著的他垂著頭在草原上踱起步來,邊走邊道:「若是五行靈果能救出柔兒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原定的計劃還要繼續下去,此去靈樞山再回京城,所需時間甚久,若是錯過了納達木大會,我的一番佈置可就白費了。」 突然他轉身問道:「師父,可否煩勞您代我去靈樞山請凝姐姐到臥牛城。」 青竹道人含笑道:「好吧!我早就知道靈樞山上有修道之人,只是山上布有大陣,似是拒人上山,因此我沒有硬闖,這次順便去看看。」 葉歆從腰間解下雪竹簫遞給青竹道人,道:「師父,凝姐姐一見此簫就會下山。」 青竹道人接過雪竹簫撫弄了一番,笑道:「這還是我留給你的。」 葉歆再次拜倒在地,叩首道:「柔兒之事全靠師父了。」 「歆兒快起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我現在就起程了。你什麼時候回臥牛城?」 葉歆略略思考了一陣,道:「如果沒有意外,大約八月底至九月初就能回去。」 「好,你自已珍重,我去了。」青竹道人微微一笑,遁身往南去了。 望著青竹道人的背影,葉歆笑得很開懷,這種發自內心的狂喜,還是自妻子被困入籠子之後的第一次。 第十三集 第一章 茫茫的草原,帶著青草香味的微風撩動了車簾,紫如坐立不安地待在依然行駛的車帳之中。 「大人到底去哪裡了?不會有什麼事吧?唉!怎麼也不說一聲?真急死人了。」紫如喃喃地道。 就在她想著吩咐周大牛停止前進時,葉歆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她的面前。 「大人,沒事吧?」看到葉歆平安回來,紫如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俏臉也展現出笑容。 「沒事,只是遇到了故人。」葉歆心情大好,臉上的笑容更是藏不住。 紫如見他笑的如此燦爛,感到有些詫異,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歆笑而不答,仰身倒臥在軟床之上,笑著喚道:「紫如,唱首小曲來聽聽,要歡快一些的曲子。」 紫如有點茫然,但見他如此開心,笑著應了下來,撿了一支輕快的小曲唱了起來,葉歆閉著眼睛細細琢磨著曲子,還輕哼了起來。 唱完一首後,紫如忍不住又問道:「大人,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能說給我聽嗎?」 葉歆調笑道:「我有什麼好處嗎?」 紫如噘著嘴俏聲嗔道:「你還想要什麼好處,人家不是已經為你唱小曲了嗎?」 「這倒也是,好吧!我就告訴你,我找到了一把打開天空的鑰匙。」 紫如白了他一眼,嗔道:「又騙我,不理你了。」 葉歆哈哈一笑,躺倒在床裡,想著冰柔出來之後自己也可以擺脫如今的命運了。但他心裡明白,自己此時還不能有任何疏忽,以免前功盡棄,因而高興之餘,心中只當是沒有見過師父,也不知道破籠之法,全心投入這重要的東北之行。 越往北走,北國的寒氣越濃,就算是七月的太陽也擋不住從北方冰原吹來的寒氣。寒氣撲面而過時甚至使人感到臉上隱隱作痛。在這種情況下,草原上的草變得短了,那種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不復存在,但牧民和牛羊馬匹還是隨處可見。 車帳經過了很多部族的居住地,但都是小部族,像是帖兒部,長蘭部,諾雲部等等,這些小部族有的兩三千人,有的只數百人,散落在寬廣的大草原上。 葉歆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打擾任何一個部族,一是帶來的士兵有限,不想招來無謂的損失,二是在他的計劃之中,天馬草原將會是私人的地盤,因而不想以官員的身份來管理這一地區。 對於葉歆的到來,沿途的牧民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好奇地看著車帳經過眼前隨後消失在北方。對他們而言,官府的影響力遠不及部族的影響力,因而誰都不把這一群人放在心上,確定他們不是到處搶劫的流寇後便不再理會。 由於馬賊一直沒有出現,親兵們的擔心逐漸減少,除了不喜歡寒冷的天氣之外,他們都顯得很愉快。 然而葉歆知道這只是假象,事實上他們根本分不清誰是馬賊,誰是牧民,正如余樹青所說,草原上的馬賊其實就是部落。 唯一能分清的便是那些耀武揮刀的流寇,但流寇都是小股作案,自然無法威脅他。葉歆所能做的只是嚴令士兵不許擾民,使隊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這也使人們對他這位名義上的長官有了不少好感。 七月底,葉歆的車帳終於進入了東北區,一座不高的禿山成為進入東北區的標誌,因為草原平坦,所以這座銀灰色的山峰便顯得格外顯眼,遠在幾里外便能看到。 這一區也就是樸哲和脫虎所在的區域,比起其他地區,這裡的勢力強弱並不太明顯,尤其是幾個大部族,幾乎是勢均力敵,任何的挑釁都代表著大火拚。 紫如站在車帳前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回頭問道:「這座山就是銀鴿山嗎?」 葉歆眺眼望去,立時被山的顏色所吸引,從軟床上站起來走到車門。 「嗯,應該是銀鴿山,過了此山,我們很快就要面對脫虎和樸哲,當然還有其他幾個部族。」 「他們會對付我們嗎?」紫如眉尖微蹙,一副擔心的樣子,這一路雖然平靜,但她總覺得心有不安,畢竟只有一千親兵護送,與人馬眾多的馬賊或者部族相比實在是少了些。 葉歆知道她的心事,含笑道:「危險哪裡都有,如果我連自己的轄地都不敢來,又如何控制這裡呢?」 紫如嫣然一笑,但心裡還是不能釋懷。 葉歆很喜歡這座山,於是吩咐士兵在山腳休息一夜,明日再起程,而他自己則興致勃勃地帶著紫如和周大牛往山上爬去。 山風凜冽,爬到半山,紫如便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是在飄似的,晃晃悠悠,彷彿隨時要被吹走,嚇得她花容失色,驚呼了起來。 葉歆久在山中居住,見慣了這種情況,一邊接著她的手臂穩住身形,一邊笑著說道:「小心別被吹下去。」 周大牛走在前面,當他攀上一塊大石後,忽然回頭驚呼道:「大人,好像有什麼聲音。」 葉歆傾耳細聽,呼嘯的風聲之中果然夾雜著幾縷渺渺之音,不禁有些愕然,心道:「難道山上有人居住?」 紫如含笑道:「聽說山中常有隱士絕塵而居,此山傲然獨立,俯覽草原,不愧為一方名山,就是有人居住也不足為奇。」 「此言極是。」葉歆想起自己的心願,不由的點了點頭。 他仰起頭再次打量這座銀鴿山,正如紫如所言,山勢峻秀挺拔,傲然於茫茫草原之中,卻帶著一絲秀氣,也許是它的名字所致。 回頭望去,四野皆平,綠色的草原如一張巨大的絨氈般覆蓋在大地上,雖然沒有南邊草原那種風吹草浪如海的景象,卻有著一種蒼勁的意味。 「大人,我們還要繼續往上走嗎?」紫如見葉歆神遊草原,笑著打斷了他的思路。 葉歆含笑道:「為何不上?既然有仙音相伴,正是登山的好時機,此處雖是我的轄地,但重臨此山的機會只怕不多,若不能盡興,豈不可惜?」說罷便牽著紫如沿著難行的山路繼續往上攀去。 越往上風景越美,氣候也越冷,連葉歆都有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而悠揚的笛聲吸引著他繼續往上走去。 又走了個把時辰,山路已沒,三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平台。平台的西面和北面各有一塊極高的山壁,北面的山壁中有一個山洞,笛聲便是從洞內傳來。 「好地方。」葉歆扶著一塊大石停下腳步,看著平台的佈置,確定山中的確有人,揚聲道:「在下冒昧闖入,請洞主見諒。」 洞中笛聲驟止,接著傳來一把溫柔的聲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三位請到洞中。」 「洞內朋友既然盛情邀約,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葉歆轉身向身後二人道:「你們隨我入內,大牛,不可造次。」 「是!」 三人步入山洞發現裡面並不深,長度大約只有三丈左右,寬也只有二丈,洞的深處有一張天然的灰色石台,石台之上坐著一人,觀此人面色紅潤,似初生的嬰兒,花鬢斑斑,又是花甲老人。 葉歆見此人身上穿著竟是灰色的道袍,不由的愣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微微欠身道:「在下葉歆,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們路過此地見此山奇特,因而上山一遊,不想道長隱居此地,實在冒昧。」 中年道人此時才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合上了,淡淡地道:「洞內無椅,恕貧道失禮了。」 「道長不必客氣,我們看一看就走,不會打擾道長的清修。」 「道友請隨意。」 葉歆對他頗為好奇,此人一眼便能看穿自己修煉道術,道力只怕不差,因而轉身吩咐道:「大牛,你陪紫如隨便走走,我與道長聊幾句。」 紫如知道他有話要問,盈盈一福,然後便走出了洞中。周大牛行了一禮後也跟了出去。 「道友有話想問嗎?」 葉歆含笑道:「在下一直在尋找修道之人,然而天下太大,如大海撈針,想不到在此處遇見道長,也許是有道緣,不知道長因何在此?」 道人再次睜開眼睛,溫和地道:「道友小小年紀便已練到如此境界實屬罕見,可惜練之有誤,不能進入化境。」 「道長之言一針見血,不知可否賜教一二。」 「修道之人心不清,由道而入魔,以至病邪入身,只怕此病頗難根治。」 葉歆愕然問道:「此病乃肺木盡傷所致,只需調和五行便可慢慢去除,道長為何說難以根治?」 道人搖了搖頭道:「肺木之病在於體,但只是病之末,而本源之病在於心,體病易治,心病難醫,而且是由魔而入病,更是難上加難。」 葉歆見他說的振振有辭,面色略整,躬身問道:「道長既知弟子之病,可否指點一二?」 「你現在心中有魔,戾氣貫頂,故而不可強治,只能以五行相生之術緩緩化解,但這能治標,而不能治本,待你完成心中之事再來見我,到時候我再指點你。」 葉歆對道術也算是頗有見地,見他越說越嚴重,心中既信且疑,而今他卻不指出明路,更是感到懷疑,但還是禮貌的行一禮謝道:「多謝道長指點,不知道長是五行中的哪一行,弟子道學淺薄,無法察覺。」 道人含笑道:「道學廣大,何必在乎五行。」 葉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難道道長竟能通達五行,練至太極?」 道人搖頭道:「非也,若能練至太極,我也無需在此修煉了。」 葉歆略加思索,又問道:「聽說數百年前道派眾多,莫非道長修的不是五行之道?」 「想不到你也知道當年之事。」道人驚訝地瞄了他一眼,點頭道:「不錯,貧道練的正是八卦之一的幹道,正是天之道。」 「幹道?」葉歆又驚又喜,原以為五行之外眾道派都已滅亡,想不到竟在這北疆之地見到一個八卦道派的修道者,心中的激盪再難壓止,急聲問道:「不知這天之道修的是什麼?」 「天之道自然是修天,幹道八華,干為天、訟、履、否、同人、無妄、遁、垢。」 「干為天、訟、履、否、同人、無妄、遁、垢。」葉歆喃喃地重覆了一次,覺得這八卦之學比起五行要繁雜的多,其中變化無端。 「修此八華必要修地、坎、離、震、巽、兌、艮其餘七道,因而修此八華而入幹道,由幹道而至大成。」 這一番話在葉歆的腦中開闢了一個新的天地,令他心嚮往之。 道人見他低頭沉思,含笑道:「你也不必太過在意,道學之路殊途同歸,修煉五行也未嘗不可,當年五行教是天下最盛行的一個道派,因為五行教的修煉方法比較簡單,尤其是道術方面的使用,這讓修煉者更快的看到修煉成果,所以導致大部分修道者都選擇了五行教,其他的派系自然開始沒落。我這八卦除了起始的八個卦之外,其餘的都需要兩卦相合,這就給修煉帶來了極大的難度。」 葉歆頷首道:「修煉五行的確可以很快使用道術,但也因此出現術士和道士之分,雖說殊途同歸,可修煉道術之士並非一心修道,有的只是想修道術行兇。」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份,何必在意太多,你將來要是有興趣,我們倒也可以切磋一下道學。」 葉歆想起朱雀上師曾在銀州修煉,卻從未提起此人,好奇地問道:「道長一直在這裡修煉嗎?」 「我只是偶然來此,不日便要離去。」 「道長既然不在此處修煉,可否告知住處,他日弟子登門拜訪時也有個方向。」 「你放心,現在你還不會見我,等到你需要見我的時候,我一定在這裡。」 葉歆笑了笑,欠身道:「既然如此,弟子日後再來請教。」 「去吧!」道人憐惜地看了他一眼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步出洞口,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想不到竟然遇上這種事,還是等見了凝姐姐再說吧!反正現在死不了。」 紫如見他臉色有些不安,好奇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葉歆含笑道:「沒事,天色不早了,等一會兒天氣更冷,我們下山吧!」 銀鴿山之行使葉歆的心頭多了一根小刺,雖然沒有多大的影響,但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往東北方走了一百多里路,他們來到了一個叫朵兒寨的地方,這裡也是一個部落的紮營地,沿著朵兒河而建。為了不打擾居民,葉歆命人於離寨一里的地方紮營。 安頓完畢之後,葉歆攜同紫如在朵兒河邊散步,看著眼前如畫的風景,忍不住讚歎道:「同樣是草原,這裡的風光卻與南面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紫如被冷風一吹,頓時覺得身子發軟,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身子,顫聲道:「好冷的風呀!」 葉歆解下披風披在她的身上,笑道:「叫你穿多點,你說不方便,現在怎麼樣?冷了吧!」 紫如剛想說話就連打幾個噴嚏,連淚水都流出來,揉著鼻子道:「好厲害!」 葉歆幫她把披風繫好,然後抓起她的手腕號了一陣脈,正色道:「你病了,寒氣入體,立即回去休息。」 紫如頓時噘起俏嘴,一臉不甘心地道:「這麼好的風景,不看豈不可惜,我不回去。」 葉歆瞪了她一眼,輕聲喝道:「這是命令,等你好了再陪你出來看風景。」 紫如嬌笑道:「再留一會吧!反正已經病了,坐一會兒我們就回去。」說著就跑了出去,然而剛跑幾步,腳一軟就摔在了草地上。 葉歆搖了搖頭,走上去扶起她柔聲勸道:「還逞強,跟我回去吧!」 紫如根本不想回帳,故意讓他為難,嬌嗔道:「我走不動了,要坐著歇一會兒。」 葉歆看著她笑了笑,彎下腰一手抄著腳彎,一手擁著後背,然後抱起她就往車帳走去。 紫如被葉歆的舉動嚇了一跳,躺在葉歆的懷中怔怔地看著他。 葉歆笑道:「我的主事大人向來溫柔可人,今天怎麼變得像個小女孩似的,看來是病糊塗了。」 紫如見他大大方方,也就不以為意,嫣然笑道:「反正又沒什麼軍務,現在我只是普通的女子,不是什麼主事。」 這一陣子,紫如與葉歆相處多了,見他為人隨和,因而在沒人的時候也拋開了身份,甚至拿他開玩笑。 第十三集 第二章 走進營寨,士兵見葉歆抱著紫如進來都不以為意,還笑著打招呼,弄得紫如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放我下來吧!」 葉葉呵呵一笑道:「清者自清,何必在意。」 紫如一聽就不樂意了,嗔道:「什麼清者自清,我看是濁者自濁,我是怕大人的清譽被我這濁物影響了。」 葉歆笑了笑,把她抱上車帳之中,然後輕輕地放在軟床上,柔聲道:「這裡比大帳暖和,你就住這裡吧!」 紫如問道:「大人,你呢?」 葉歆聳了聳肩,裝作一臉無奈的樣子,道:「沒辦法,這次沒帶個丫鬟來,只好我來服侍你。」 紫如嚇得坐了起來,驚道:「這怎麼行?」 葉歆把她按下,笑道:「現在我是醫師,不是什麼大人,你是我的病人,就安心養病吧!」 「可是──」 葉歆打趣道:「若是你不願,我叫周大牛來。」 「不要!」紫如嚇得叫了起來,看著葉歆的笑容這才知道在開玩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還是回帳去吧!」 「別說了,乖乖地躺下,這是軍令。」 紫如笑道:「不是說現在是醫師嗎?怎麼又命令起我來了。」 「貧嘴,快把手伸出來,我要號脈。」 紫如乖乖地躺在軟床上,大大方方地把右手伸出被子。 葉歆抓住她的手腕又號了一次脈,又摸了摸她的前額,覺得燙手,眉頭微皺,道:「病的不輕啊!都怪我,這些日子忙著處理北漠城的事務,沒留意你,你為何不說?」 紫如伸了伸舌頭,嬌笑道:「我見大人事情忙就沒敢說,反正又不是什麼大病。」 葉歆正色道:「這可不是小事,你的身子弱,又沒來過這裡,先是水土不服,再受了風寒,不病才怪,早告訴我就不會有今天了。」 紫如眨了眨眼睛,笑道:「現在有大人服侍我,豈不更好?」 葉歆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裡,道:「你休息吧!我去取藥。」 紫如覺得腦子昏沉沉地,身子也懶洋洋地,知道自己的病勢的確重了,不敢再逞強,閉上眼睛睡了。 睡了一陣,矇矓中忽然聞到一股異香,她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葉歆盤膝坐著,手中捧著一顆青綠色的藥丸,正發著微微綠光。 她好奇地爬了起來,越看越感興趣,身子被冷風一激,又打起了噴嚏。 葉歆正用道力煉藥,聽到噴嚏聲連忙睜開眼,見紫如瞪大雙眼看著自己,不禁笑道:「快躺下,一會兒就有藥吃了。」 紫如乖乖地縮進被子,眼睛卻直盯著葉歆,好奇地問道:「大人,這是什麼藥?好香啊!」 葉歆笑道:「自然是好藥,還沒弄好,你睡吧!晚上就有藥吃了。」 紫如點了點頭,可她被藥香吸引得無法入睡,直盯著葉歆煉藥。 葉歆不再言語,專心的煉藥。 ※※※ 時間一刻刻地過去,紫如終於撐不住睡著了。直到下午才被葉歆喚醒,這一覺睡醒,她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大汗,衣服都汗濕了,冷風一吹又是兩個噴嚏。 「別動。」葉歆按住了她,然後把飄著清香的藥丸放到她的嘴裡,柔聲道:「把藥吃了,明天就能好。」 紫如慵懶地躺在床上,十足一個病美人,懶懶地道:「水。」 葉歆笑了笑,斟了一杯溫水坐到床邊,一手扶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懷中,一手把杯子放到她的唇邊,道:「喝。」 紫如搶著就咕嘟喝了起來,一口氣把水都喝完了,笑道:「渴死我了。」 葉歆把杯子放在一旁,然後把藥丸塞在她的嘴裡,用手在她的背上摸了一把,皺著眉道:「都汗濕了,不換不行啊!」 紫如無力地道:「衣服在箱子裡,拿給我。」 葉歆輕輕地把她放平,蓋好被子後,找到了那口木箱子,打開一看,裡面儘是些衣裙,令他尷尬的是一些褻衣褻褲。 紫如問道:「怎麼了?」 「沒事。」葉歆回頭笑了笑,然後隨手撿了幾件衣服,放在紫如的枕邊。 紫如勉強撐了一陣,卻還是沒有爬起來,苦笑道:「一點力氣都沒有,大人,不如你幫我。」 「我?」葉歆愣了一下,尷尬地道:「這不好吧!」 紫如噘著嘴道:「我都不嫌害臊,你怕什麼,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葉歆茫然地看著她,不明白她說什麼。 紫如這才醒悟到自己說漏了嘴,臉紅了一下,默然不語了。 葉歆本想去朵兒寨借了人回來服侍紫如,可想到病勢難纏,若是留下病根就麻煩,心裡嘀咕一陣,怕她受涼之後病勢加重,無奈地坐在床上,先將她扶了起來靠在懷中,然後將被子蓋好。 紫如大大方方地道:「謝謝大人。」 葉歆見她坦然大方,自己也輕鬆了許多,打趣道:「聽說京城裡的王孫公子想碰你一下都不行,要是傳出去,只怕我又多了無數仇家。」說著雙手自然地移到了紫如的胸前為她解開衣扣。 「大人怕了嗎?」紫如知道葉歆不可能做什麼,若是自己緊張反倒顯得自己放不開,因而索性軟軟地倒在他的懷中,任由他擺弄。 葉歆一邊為她寬衣解帶,一邊說道:「我從來不理什麼流言蜚語。」然而手碰到肚兜時還是顫了一下,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衣帶盡褪,兩人卻越發平靜,嘴裡談笑不斷,並沒有任何旖旎風光,若是旁人見了必會覺得奇怪,但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所以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思緒,使自己不至於胡思亂想。 「大人!」忽然一聲急喚,緊接著周大牛冒失地衝了進來,見兩人如此模樣,憨笑道:「不好意思,我先出去。」說著蹬蹬跑下了車帳。 紫如尚未穿衣,雖然有被子擋著,但也是羞澀難當,嚶嚀一聲就把頭埋進葉歆的懷裡。 原本平靜的氣氛也因此被打破了,葉歆也是十分尷尬,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幫紫如穿好衣服,然後扶她睡下,一邊蓋好被子,一邊柔聲道:「你休息。」 紫如慢慢地把頭伸出被子,粉臉依然因為羞澀而變得通紅,但神情已經平靜下來,居然還調笑道:「大人,這下你可真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了。」 葉歆歉然道:「你放心,大牛不會亂說,絕不會壞了你的名聲。」 「我一個青樓女子,還會有什麼名聲?只要不影響大人就好了。」 「我從不計較名聲。」葉歆含笑著撩簾走了出去。 周大牛正站在城外等候,見葉歆出來連忙上前,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 「不必多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大牛急聲道:「大人,派出去巡哨的探子來報,西北處的高坡上有數千騎兵集結,來勢洶洶,不知是不是向我們而來。」 「騎兵?」葉歆聞言略驚,思考了片刻,出言問道:「可有旗號?」 「草原無法隱身,探子不敢接近,因而沒有看清楚。」 葉歆雖然不悅也未斥責,沉吟道:「一路行來皆秋毫無犯,馬賊也各自迴避,今日突然大軍前來,實屬怪異,嗯,一里外有朵兒寨,也許這路軍馬是為朵兒寨而來。」 「大人,我們該如何應對?」 葉歆抬頭看了一眼漸落的黃日,點頭道:「那路騎兵必然是要趁天黑偷襲,大牛,命令士卒開鍋造飯,天黑之前務必吃飽喝足。」 「是!」 「再吩咐士兵將營寨範圍縮小,將木柵貼緊,以防敵人用馬隊硬衝。」 「遵命!」 「去吧!」葉歆吩咐完了又回到車上。 紫如聽到聲音睜開眼睛問道:「大人,出了什麼事?」 葉歆含笑道:「睡吧!一切有我。」 紫如嫣然一笑,安心地又閉上眼睛。 ※※※ 星空下的朵兒河靜靜地流淌著,映照在河水裡的月華將朵兒河變成了銀色的柔帶,在漆黑中飄舞著。軍營裡燃起的篝火則為漆黑而美麗的夜晚點綴的越發迷人。 就在這寂靜的夜空之中,遠處的朵兒寨突然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就連在一里外的軍營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士兵們早就接到了命令讓他們今夜待命,此時聽到喊殺聲後,神經不由的緊張起來,各自拿起兵器準備上馬。 車帳中,葉歆正在喂剛睡醒的紫如吃東西,聽到喊殺聲的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任何表情,手裡還在撕著剛烤好的羊肉。 紫如不安地問道:「大人,不會是針對我們吧?」 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不是,應該是馬賊在進攻朵兒寨,看來這個朵兒寨也是馬賊的老巢之一。」 「原來如此。」紫如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他們竟然敢在官兵面前進攻,我看是有意向我們示威。」 葉歆撕了一點羊肉遞到她的嘴裡,笑道:「示威這種東西也要分時機,這個時候向我示威豈不是自討苦吃。」 紫如一邊咀嚼著羊肉,一邊問道:「我們不去救嗎?」 葉歆搖頭道:「當日在平河寨我就說過,要把草原讓給他們來管,為的就是激起他們的火拚,這把火剛燒起來,我若直接參與他們之間的戰爭豈不是引火燒身?」 紫如臉上現出不忍之色,幽幽地歎道:「大人說的對,不過一想到那些妻兒老小,我還是有點不忍心。」 葉歆安撫道:「不必擔心,朵兒寨雖然不大,但男女老弱加起來也有數千人,不是輕易能吞下的。」 「大人。」周大牛的聲音又從車帳外傳來。 「進來吧!」 周大牛撩帳走了進來,躬身問道:「大人,士兵們都上馬了,咱們什麼時候出擊?」 葉歆笑道:「嘿,怎麼都這麼急,叫他們先下馬等我的命令,別浪費馬力,想出戰也沒這麼早,我估計最少要兩個時辰之後。」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指著他又吩咐道:「如果朵兒寨有人前來避難,全都收下,不可怠慢,要是有人來求救,立即告訴我。」 「是!」 待周大牛走後,紫如才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好奇地問葉歆:「大人還等什麼?」 葉歆輕笑道:「這一千親兵本就不是來打仗的,而且夜襲的馬賊也不只一兩千人,若是硬拚只怕損失不小,因而我要等,等朵兒寨有人逃來求援,這表示朵兒寨已經拼盡全力,再下去就會土崩瓦解,那時我再讓馬隊緩緩推進,只進不攻,夜襲者雖然不一定會怕,但他們久戰之後戰鬥力遠不如我這一千親兵,必不敢輕易挑戰,到時候我再去收拾殘局。」 紫如琢磨了一陣,點頭讚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到。」 葉歆見她的臉色紅潤,笑道:「看你這麼精神,明早就能痊癒。」 紫如嬌笑道:「我可不想這麼快就好,難得有人服侍。」 葉歆看著錦花被褥中露出粉嫩的俏臉,青絲披散在兩側,不禁讚道:「好一幅海棠春睡圖,可惜我不善丹青,不然一定畫下來。」 紫如捂著嘴咯咯地嬌笑起來,揶揄道:「大人說這話像是個浪蕩公子,不像手握大權的大人物。」 「浪蕩公子?」葉歆笑了笑道:「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我。」 外面寒風凜冽,車帳內卻是歡聲笑語,似乎將營內的氣氛也渲染得平和了許多。 ※※※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喊殺聲仍在繼續,卻比方才小多了。此時,一里外的朵兒寨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氣氛異常的緊張。 寨門之外,一個大漢端坐馬上,得意地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傲氣十足的道:「合蘇,這就是你不歸順我的下場,哼,等我把你的子民、金銀、女人都搶光,然後扔你下朵兒河,讓你吃草去吧!哈哈。」 他的一名手下奔稟道:「首領,我們已經佔了大半個寨子了,剩下的人都被我們擠在西北角。」 「好,給我猛攻,一定要在天亮前結束戰鬥。」大漢瞥著西方冷笑道:「葉歆,讓你見識一下我脫虎的厲害,就算你幫樸哲那小子我也不怕。」 此人正是脫虎,他本就欲吞併朵兒寨,發現葉歆到來,特意推遲了進攻的日子,想在葉歆面顯顯威風,想不到卻因此給了葉歆大好良機。 朵兒寨是合蘇的領地,族人有五千多,其中有一千多人是青年的戰士,加上其他的族民,防禦力並不差。 族長合蘇和他的族人們正揮動著馬刀守衛著自己家園,他們雖然被逼在西北角,但這樣一來反而使他們的力量凝集在一起,而防禦力也有加強。 在保護親人和家園的時候,他們表現出加倍的勇氣,在燃燒著的寨子中與敵人浴血奮戰,就算死也要搭上幾個敵人。 脫虎的馬賊雖然凶悍,但在捨身保家的對手面前,還是只能控制局面,卻不能一舉殲滅。他們的頑強使脫虎的三千馬隊也有不小的損失,光是攻破寨門就損傷了不少人。 然而合蘇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和族人們遲早會有被消滅的一刻,著急的他絞盡腦汁想辦法。 他的兒子赤溫渾身是血地跑了回來,勸道:「爹,您跳河先走吧!我來擋住脫虎。」 合蘇搖頭道:「不行,我不能扔下族人逃走。」 赤溫勸了半天,見父親還是一樣固執,突然想起牧民的報告,叫道:「爹,我們去請官軍來幫忙吧!」 「官軍?」合蘇頓時沉默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只是不想與官府扯上關係,所以一直猶豫不決,此時見情勢漸漸向敵人的方向傾倒,他的心裡又鬆動了。 赤溫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拚殺的族人們,又見父親沉默不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勸道:「爹,別想著什麼銀雪帝國了,再沒有援軍,族人都死光了,您不是說葉大人讓我們自治嗎?既然如此,我們就去投他,聽說還沒有任何部族表態,我們若是第一個,他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我們還能分到更大的土地,別猶豫了,快下決定吧!」 合蘇猶疑地道:「可是我們會被其他部族恥笑。」 「恥笑?」赤溫冷笑了起來,叫道:「這些年我們一直被脫虎欺壓,其他部族怎麼沒來救我們?哥哥是怎麼死的,姐姐是怎麼被他們搶的,這些您都應該還記得,我們不求什麼稱霸草原,只要族人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行,爹,不能為了恥笑兩個字害了全族。」 合蘇被兒子的一番話說動了,跺了跺腳,點頭道:「好吧!為了族人,我們只能去投官府。」 赤溫大喜過望,道:「爹,我衝出去求援,您千萬要撐住。」 合蘇舞了舞手上的長馬刀,自豪地道:「脫虎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兒子,快去吧!」 「哎!」赤溫提著馬刀跳上了一匹快馬,然後發瘋似的向外衝去。 「擋我者死!」 赤溫一路狂奔,身上已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但族人的安危繫於他一人身上,所以他只能咬著牙硬撐著,一直衝到了葉歆的營門前才滾下馬鞍。 守門的士兵們已經得到了命令,見有人衝來連忙迎上去將他扶起來,溫和地問道:「你是從朵兒寨來的嗎?」 赤溫點頭道:「是,我是來求葉大人救援的,快帶我進去。」 士兵們不敢怠慢,一個人搶先跑進去稟報,其他的兩人攙著赤溫慢慢往裡走。 第十三集 第三章 周大牛和幾位百夫長都聚在篝火邊閒聊,說的正歡,一個小卒突然跑了過來稟道:「統領,朵兒寨有人前來求援。」 「知道了。」周大牛站起來朝著同僚們揚聲道:「兄弟們,該我們出動了,吩咐士兵們上馬,我去車帳請令。」 一個百夫長笑道:「統領,大人現在正在與咱們的主事大人溫存呢!別去打擾他了,我們自己幹吧!」 周大牛瞪了他一眼,喝道:「不許胡說,要是大人聽到了,一定拔了你的舌頭。 」 百夫長不以為然地道:「主事大人的確能幹,但她怎麼說也是個大美人,我就不信大人與她同車同住會沒事發生。」 周大牛迅速拔出配刀搭在那名百夫長的脖子上,怒吼道:「再說一句我先宰了你。」 「統領息怒。」百夫長見他怒目而視,嚇得連忙求饒。 周大牛收刀入鞘,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喝道:「我再說一次,如果營中還有人敢議論大人的私事,我周大牛絕不客氣,要拳頭還是要刀,你們自己想清楚了。」 百夫長們對他倒是頗為敬服,見他真的發怒了,也不敢再言,各自回去點撥人手。 百夫長們剛走,葉歆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笑著拍著他的肩頭,道:「大牛,謝謝你。」 周大牛憨笑道:「你是我兄弟,我自然不會讓人在背後說你壞話。」 葉歆深感周大牛的友情之深厚,含笑道:「難得啊!大牛,有你這麼一位朋友實在是幸事。」 「對了,大人,朵兒寨來人了,要我們幫忙。」 葉歆淡淡一笑道:「這些牧民,平時反抗官府,到了這種時候才想起官府,帶上來吧!」 此時,士兵們已把赤溫扶到葉歆面前,指著葉歆對他道:「這位就是葉大人,有話跟他說吧!」 赤溫渾身是血,卻完全不顧傷勢,撲通跪倒在葉歆的面前,哀求道:「大人,我是朵兒寨寨主合蘇之子赤溫,我們願意歸順朝廷,請求大人發兵救我們一族吧!」 葉歆含笑扶起他,寬慰道:「我已吩咐士兵整裝,片刻之後就可起程,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幫你。」 赤溫感激地再次跪倒,謝道:「大人之恩,我和父親永世不忘。」 「言重了。」葉歆笑了笑,轉身命令道:「大牛,讓馬軍結成方陣向朵兒寨前進。 」 赤溫一聽這話,心中就鬆了下來,人立刻昏了過去。 葉歆連忙吩咐士兵將他抬入帳中包紮,然後吩咐道:「方陣要整齊,不能亂,也不要太快,但一定要讓人知道。」 周大牛笑道:「一千人的馬隊方陣一定有大動靜,這麼靜的草原,光是馬蹄聲就能震天。」 「去吧!記住,不許主動挑釁,只要敵人不攻,就不許出手,用氣勢把敵人逼走,他們殺了一夜,現在已經沒力氣了,不敢與我們硬拚。只要敵人一退,你就給我追出十里,但不許交戰,我要讓他把吃下的都吐出來,千萬記住,只追十里。」 「是!」周大牛應了一句領命而去。 雖然一千人的騎兵方陣並不算什麼,但那一聲聲整齊的馬蹄聲果然有震天動地的感覺,再加上馬上的士兵發出了低沉的吼聲,使空蕩的草原激盪起一種懾人心神的聲音。 營寨裡靜悄悄地,只有車帳之中還有燈光,葉歆安坐在其中讀書,對於大軍的出動,他很有信心。紫如睡得很香,藥丸的效力使她遠離了激盪的馬蹄聲和低沉的呼喝聲,抱著柔軟的錦被發著甜夢。 脫虎卻在為手下送來的消息而煩惱,不悅地道:「葉歆居然來攪局,這個不知死活的狗官。」 「首領,兄弟們可是殺了一夜,沒辦法再拼了。」 脫虎不屑地道:「官兵都是廢物,只要我們一衝,他們就會被嚇跑了。」 「這次可不一樣,那隊騎兵排成方陣向我們移來,很整齊,沒有絲毫的慌亂,只怕硬衝是衝不進去的。」 「哦,我去看看。」 脫虎策馬奔到一處高地,果然發現遠處有一排排的騎兵方陣正有條不紊地向朵兒寨移進,騎兵們都持著火把,所以很容易就看清楚陣形。 「首領,好嚴密的陣勢啊!和我以前遇過的官軍不一樣,只怕打不過。 」 「狗崽子葉歆,難怪千里迢迢來到朵兒寨,原來是與合蘇老兒有牽連,哼,想不到這老兒居然投了官府。」 「首領,如果我們沒打朵兒寨也許還能拼一下,可現在損傷了不少,而餘下兄弟大都帶傷,就算沒事也沒力氣再衝鋒了,情況不妙啊! 其實我們也佔了大便宜了,朵兒寨現在實力大損,而官兵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等官兵一走我們再回來,到時候地盤還是我們的。」 脫虎憤恨地跺了跺腳叫道:「撤,下次定要合蘇老兒的狗命。」 說罷就恨恨地縱馬而去。 此時在營寨之中,葉歆正為剛剛醒來的赤溫療傷,赤溫見葉歆身為大官卻親自為自己療傷,不禁十分感激,對官府的觀感也就此改變。 看著赤溫滿身的傷口,葉歆含笑道:「赤溫兄弟真是勇猛,平常人受了這麼多傷,只怕早就爬不動了,你居然還能跑到我這裡,真是令人欽佩。」 赤溫還是個十八歲的青年,被葉歆一誇,臉上立時現出了青年的羞澀,笑道:「我族雖然人數不算多,但都是草原上的硬漢子。」 葉歆問道:「我見你談吐不俗,想必讀過書吧?」 赤溫笑道:「也沒讀過什麼書,只不過認得幾個字而已。」 葉歆為他抹了一些藥膏,又問道:「是何人如此猖狂?」 赤溫捏著拳頭痛恨地道:「是脫虎那瘋狗。」 「哦!是他?」葉歆微微頷首,道:「原來是他,這倒巧了,想不到一來就遇上他,真是有緣啊!」 赤溫擔心地問道:「葉大人,他可帶了三千多人,您只有一千人,能救出我的族人嗎?」 葉歆自豪地笑道:「放心吧!我這一千人能以一擋十,若救不了,我甘願受罰。 」 赤溫見他如此自信,心中大定,笑著讚道:「沒想到大人是這麼和氣,爹也跟我們說過大人,只是說大人為人古怪,想法也古怪,今天一見,原來與爹所說的大不相同。」 葉歆微笑道:「我初來草原,為了長治久安,自然要想些辦法,說我古怪其實是大家還未習慣而已,日子久了大家就知道我為的是草原的利益,如今你們父子能主動歸順,我深為感動。」 「大人過謙了,我們只是個小部族,一直在大部族夾縫中生存,能維持到今天十分不容易,來投大人也是為了讓族人有更安定的生活。」 「放心吧!草原之中都是皇朝子民,我會全力幫你們改善生活。」 頓了頓,葉歆看著他,忽然問道:「赤溫兄弟年輕豪爽,將來必成草原上一隻翱翔的雄鷹,可惜現在的空間太小了,不能讓你盡情施展才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隨我管理草原呢?」 「這──」赤溫沒有想到葉歆居然邀請自己加入,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必在意,什麼時候來投我都很樂意。」 赤溫是憨直的漢子,見葉歆如此熱情,也就不再諱言,直爽地道:「我爹年紀大了,族人遭此大劫,我需留在族裡幫忙,將來要是有機會,再為大人效勞。」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葉歆以微笑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回到車帳中的葉歆一夜未眠,一邊守在紫如身邊照料,一邊看書。 過了不知多久,葉歆覺得有些疲倦,連連打了幾個呵欠,抬頭看了紫如一眼,見她臉色紅潤,氣息正常,知道病已痊癒。 他正想站起來伸個懶腰,忽然聽到營內有喧譁之聲,於是走出車帳,撩開帳簾一看,日出東昇,耀眼的金光灑在茵綠的草原之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走下車帳,放眼望去,半夜出動的大軍正徐徐入寨,他心中一喜,伸了個懶腰後慢慢走向中軍帳。 周大牛已經回來一陣,但怕驚擾了葉歆休息,因而一直在帳中等待,見葉歆走進來便笑著迎上去,躬身道:「大人,我們大勝而回,沒有損傷,還撈了不少好東西。」 「好。」葉歆抬頭望向帳外,果然見士兵有的提著馬鞍,有的拿著布帛,有的牽著兩匹馬,臉上都露出勝利的笑容。 周大牛又稟道:「我們全按大人吩咐,只追出十里,馬賊跑得很快,我們沒有交戰。」 葉歆點頭讚道:「辦的好,朵兒寨的情況如何?」 「火已滅了,但帳篷燒了一大半,到處都是死屍,我們幫著他們清理完畢才離開,族長合蘇說等他收拾好寨子再來拜見大人。」 「很好。」葉歆指著興高采烈的士兵又吩咐道:「大牛,那些東西是脫虎在寨中搶來的,清點之後歸還原處,所得的戰馬兵器全都送往朵兒寨,他們昨夜損失太大,需要物資補充。」 「是!」 葉歆笑道:「士兵們也許會不樂意,告訴他們,回到臥牛城後有重賞,不許貪小便宜。」 周大牛憨笑道:「知道了。」 正說著,赤溫在士兵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急聲問道:「葉大人,怎麼樣了?」 葉歆扶著他坐下,笑道:「放心吧!脫虎被我趕走了。」 「謝謝大人!」赤溫大喜,納頭又拜。 葉歆扶起他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也是草原的管理者,自然要保護你們,你先回去休息,士兵們也累了一夜,先讓他們休息一陣,午後我們陪你一起回朵兒寨。」 赤溫自然是千恩萬謝,興奮的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 安頓好士兵之後,葉歆回到車帳,紫如已被人聲吵醒,躲在被子裡朝著葉歆笑了笑,揉著眼睛問道:「大人,事情怎麼樣了?馬賊趕跑了嗎?」 「跑了。」葉歆笑著坐在床邊,問道:「還頭疼嗎?」 紫如伸了伸懶腰,笑道:「我也沒事了,那藥真好。」 「那顆藥丸天下沒有第二顆。」葉歆笑著倒了杯水遞到紫如面前。 紫如一邊接過杯子,一邊驚愕地問道:「真有這麼名貴?」 「絕無虛言。」葉歆微微頷首,抓住她的手號了號脈點頭道: 「真的沒事了。」 紫如捧著杯子笑道:「如此說來我可真有福氣,不過我可不想這麼快好,難得讓大人服侍我。」 葉歆笑了笑,靠著車壁閉上眼睛養神。 紫如見他一臉疲態,勸道:「大人,你一夜沒睡吧?快睡會兒吧!」 葉歆搖了搖頭,依然低頭看書。 紫如爬了起來,扯著他的衣服勸道:「大人,你的身子不好,不能熬夜了,快睡一會吧!」 「一會兒還要出去,養養神也就夠了。」 紫如一邊扯他,一邊嗔道:「再不睡就抱你上床了。」 葉歆嚇了一跳,猛的抬起了頭,見紫如噘著嘴盯著自己,聳了聳肩,站起來躺上了軟床,笑道:「真拿你沒辦法。」 「因為我是大人的主事。」紫如嬌笑坐在床邊,為他捶起腿來。 午後,葉歆在赤溫的陪同下乘著車帳來朵兒寨,合蘇早就得到了消息,領著族人在門外相迎,車帳一到,他便和所有的族人一起都跪倒在地,叩頭道:「謝大人救命之恩。」 葉歆步出車帳,含笑揚聲道:「大家請起。」 合蘇站了起來,朝著葉歆再次欠身,恭敬地道:「大人,請到寨內。」 葉歆指著身後道:「赤溫兄弟受了點傷,就在後面。」 合蘇抬頭望去,見兒子被四名士兵抬著回來,愛子之情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的衝上去,關懷地問道:「兒子,沒事吧?」 赤溫含笑道:「爹,我沒事,只不過受了點傷,大人為我上了藥,很快就會好。族人們呢?」 合蘇歎了口氣,道:「壯年男子死了數百,加上其他族人,大約死了近千餘人,還有很多傷者,寨子也被燒掉了一大半,損失很大。」 赤溫憤恨地捶了捶胸口,怒道:「一定要宰了脫虎為族人們報仇。」 葉歆在一旁勸慰道:「兩位不要過於悲傷,脫虎他逆天而行,終受天譴,就算天不滅他,我葉歆也一定會滅了他。」 合蘇躬身道:「大人厚恩,合蘇終生不忘。」 葉歆還禮:「老英雄過謙了,可惜我來晚了,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 「若不是大人派兵前來,我們全族都完了。」 「老英雄面對強敵毫不退縮,令我欽佩啊!日後還望老英雄多多指點。 」 「大人請到帳內說話。」 「老英雄先請。」 客套了一番,合蘇在前面引路,葉歆陪同在旁,此時紫如也從車帳中下來跟在葉歆身後,她一出現,使朵兒寨民們一陣譁然。 合蘇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見紫如婀娜多姿,美麗動人,在這草原中可算是絕無僅有的佳人,他看了葉歆一眼,回身行禮道:「參見夫人。」 紫如抿嘴一笑,解釋道:「我不是夫人,而是大人的屬下。」 合蘇為之一愣,欠身道:「合蘇失禮了。」 「老英雄不必在意。」紫如嫣然一笑,繼續跟在葉歆身後往寨中走去。 走入寨中,葉歆見四周滿目瘡痍,所燒之地十有五六,不由的歎道:「脫虎真是草原一惡,不能不除。」 「是啊!不殺他我死不瞑目。」合蘇被這一句話說到心坎裡去了,對葉歆的觀感也大大提昇。 走到寨末,正中有一座金頂大帳,頗為氣派,也未受大火波及,合蘇領著葉歆和紫如以及周大牛進了大帳。 安坐之後,葉歆開口問道:「老英雄,這次寨中遭遇大變,不知有多大的影響?」 合蘇歎道:「傷亡近半,剩下的大都是老弱婦孺,若是脫虎再來,只怕再也抵擋不住了。」 紫如擔心地問道:「老英雄有何退敵之計?」 合蘇苦笑道:「我也無能為力,如今只有遠避他方才能逃過脫虎的魔爪,唉!我身為族長實在愧對族人。」 赤溫憤然道:「爹,這不能怪您,都是那個惡狗脫虎。」 葉歆含笑道:「我有一言,不知老英雄肯聽否?」 合蘇拱手道:「大人請說。」 葉歆站了起來,侃侃而道:「我此次巡視草原,也見過不少像朵兒寨這樣的部族,他們也都是生存於夾縫之中,生存十分艱難,而今我雖有意重整草原,奈何幾大部族對貴部這樣的小勢力虎視眈眈,就像脫虎一樣,老英雄當知其中艱難。 」 「是啊!」合蘇忍不住長歎了起來。 赤溫急著想知道辦法,催促道:「大人,您有什麼好辦法就快說吧!」 葉歆笑了笑,又道:「你們既然不想在這裡待下去,我指點個地方,不知你們願不願意?」 「什麼地方?」 葉歆指著東南方笑道:「嘎山城東面的依蘭河谷。」 「什麼!」合蘇和赤溫都驚訝地看著他,他們雖然不知道依蘭河谷在哪兒,但都知道嘎山城以東不屬於天馬草原,也就是說葉歆要他們移出天馬草原。 紫如聽到葉歆的安排若有所悟,小聲問道:「大人……」 葉歆擺了擺手,已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不想讓她說出來。 第十三集 第四章 合蘇好奇地問道:「大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能說出來嗎?」 葉歆含笑說道:「我從銀州東部穿越了中部大大小小的草原,最後來到這天馬草原,銀州中部草地廣闊,人口稀少,部族也不算太強悍,競爭也沒有這裡激烈;而依蘭河谷土地廣闊,水草豐美,氣候溫暖,正是設寨的好地方,而且那裡易守難攻,離嘎山城也只有數十里的路,如此一來,我在嘎山城的大軍也能照應。」 赤溫越聽越興奮,急著問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會沒人去呢?」 「不是沒有人去,而是那裡沒有大部族,只有一些散落的小群遊牧人,如果你們願意去,我派大軍護送,幫你立下腳跟,你們也可趁機吸收當地牧民,壯大自己的實力。」 赤溫跳了起來,叫道:「爹,這麼好的地方,我們為什麼不去?」 合蘇較為老成持重,雖然對葉歆的提案很有興趣,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謹慎地追問道:「這樣的安排對大人有什麼好處嗎?」 葉歆坦率地道:「我來到草原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整頓草原的秩序,那些大部族我暫時還不能動他們,而像你們這樣的小部族則是我的首要目標,我相信你們也不喜歡大部族的壓迫,我也不想讓他們的實力再壯大,所以我希望把一些小部族救出去,以免助長敵勢。」說著葉歆忽然臉色一正,道:「當然,我需要你們宣誓效忠於我。」 赤溫笑道:「既然投靠了大人,我們自然可以宣誓效忠。」 合蘇卻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兒子,問道:「大人,讓我們父子商議一下如何?」 「老英雄請便,這本就是老英雄的家事,我不過是提個建議而已,若是不願也不必勉強。」說罷,葉歆站了起來,攜同紫如和周大牛一起走出了帳幕。 赤溫奇怪地問道:「爹,您還猶豫什麼呢?經過昨天一戰,我們的元氣大傷,單靠自己根本不能站穩腳跟,既然要避禍就應該找個能休養生息的地方,而葉大人的提議合情合理,我認為是最合適的選擇。」 合蘇輕輕地撥弄著花白的鬍子,臉上閃爍古怪的笑容,輕歎了一聲,問道:「兒子,你聽清楚他的話了嗎?他要我們效忠。」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是他救的,現在又要投靠他,效忠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是要我們效忠於他。」 赤溫神色大變,驚呼道:「您是說……」 合蘇輕笑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也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對付馬賊絕對不只是為了天龍皇朝。」 赤溫低頭思考了片刻,道:「就算效忠於他又有什麼呢?葉大人這個人很和氣,而且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我很喜歡跟著他做事。」 「哦!」合蘇看著年輕的兒子臉上洋溢著一種展翅欲飛的興奮和期盼,不由的陷入思緒之中,兒子大了,當一個小小的族長不能滿足他的雄心,也許葉歆會將他帶入更大的舞台。 合蘇思慮半晌,終於決定了,伸手拉著兒子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兒子,我年紀大了,族人以後會交給你,還是你做決定吧!」 赤溫笑道:「爹,我想葉大人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合蘇道:「我們都是直腸子的草原漢子,可葉大人是心機極重的人,若是他中途變卦,我們也束手無策,我看還需要多一點保障。」 「保障。」赤溫低著頭想了想,忽道:「妹妹今年十七了,不如把妹妹嫁給葉大人,如此一來,我們就是親戚了。」 合蘇搖頭笑道:「你沒看見他身邊那位天仙似的美人,你妹妹怎能與她相比?只怕葉大人看不上眼。」 「這倒也是。」赤溫考慮了一番還是覺得這門親事很有好處,對妹妹也是個好的歸宿,因而又道:「男子總不會嫌妻妾多吧?不妨試試,不成也無所謂。」 「也好,我去請他們入帳。」 ※※※ 葉歆和紫如正在帳外與周大牛閒聊,見合蘇出來,含笑問道:「老英雄有決定了嗎?」 合蘇躬身道:「為了我的族人,我們願意效忠大人,不過得等到我們安全到達依蘭河谷才能宣誓,請大人到帳內商議行程。」 「好啊!」葉歆聞言大喜,扶著合蘇走入了大帳。 ※※※ 待葉歆和紫如落坐之後,合蘇含笑道:「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大人可願答應?」 葉歆心情大好,笑道:「老英雄請說。」 合蘇輕咳了一聲,道:「大人救了我的族人,我們應該厚報,我有一個幼女,年方十七,雖然比不上這位夫人美貌,但也是青春可人,我想讓她留在大人身邊服侍大人,也算盡了一點心意,不知大人願不願意?」 葉歆頓時呆住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紫如捂著嘴看著他笑,像是在調笑他。 合蘇見他遲疑,知道事情難成,含笑道:「大人若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 葉歆心中苦笑連連,琢磨了半天,他忽然朝帳外喚道:「大牛,進來。」 周大牛聞言立刻走入帳中問道:「大人,有事嗎?」 葉歆含笑道:「老英雄的厚愛我心領了,只是我已娶妻,從不納妾,您的美意我心領了。」 合蘇早有心理準備,因而點頭道:「我明白,大人不必把這事放在心上。」 葉歆指著周大牛道:「老英雄,你看我這位兄弟如何?」 合蘇一聽就知道葉歆的意思,含笑著打量起周大牛,見他長得高大健實,虎背熊腰,雖然有些憨厚,卻顯得可愛,氣質與兒子赤溫極為相似,不禁點了點頭,讚道:「好一位大漢,在草原上也不多見,昨夜多虧他領軍前來救援,後來又幫我們收拾寨子。」 葉歆道:「我與他親如兄弟,他今年二十出頭,武藝高強,又是出名的大力士,現在在我的親兵營中任統領,如今尚未娶妻,不知老英雄願不願意招他為婿?」 周大牛一聽臉就紅了,尷尬地道:「大人,怎麼說起這事了?」 葉歆笑道:「我想為你找個嫂子,老英雄剛好有位千金,不如就定下這門親事,也好圓了你娘的夢。」 赤溫也欣賞周大牛的雄武健壯,勸道:「爹,我看這門親事也不錯。」 合蘇心想:葉大人定然不會再娶,周大牛樣子憨厚,又是大力士,而且還是領兵的將軍,女兒嫁給他一定有好日子過,雖然不能直接與葉歆拉上關係,但這也算與葉歆有了交情。 合蘇於是笑道:「既然大人作媒,我當然不能推辭,況且周統領又是人才,能招他為婿實為我族的光榮。」 葉歆大喜,拉著周大牛笑道:「大牛,你滿意嗎?」 周大牛只會傻笑,說不出半句話來。 合蘇喚道:「叫靈瑪來。」 不多時便走出來一個年青女子,身著皮甲,手上還揚著馬刀,雖然不是絕色美人,但也英姿颯爽,像個草原的女英雄。只見她跨刀而立,問道:「爹,叫我有事嗎?」 合蘇拉著女兒指著周大牛道:「女兒,爹為你定了一門親事,就是這位周統領,是葉大人作媒,你同意嗎?」 靈瑪臉一紅,害羞地看了周大牛一眼,見他高大壯實,雄武有力,頗為欣賞,又見他雖然人長的粗,但笑容溫和,沒有一點傲氣,心中更喜,微微地點了點頭,道:「爹,您作主吧!」 合蘇又拉著女兒走到周大牛的身邊,問道:「周統領,這就是我的女兒靈瑪。」 周大牛紅著臉傻笑道:「好,好。」 他這副模樣逗得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樣貌般配,心中十分高興,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還要往東北巡視,不如今夜就定親,也好免去一件心事。」 合蘇撫掌大笑道:「大人說的好,擇日不如撞日,如今寨中遭此大劫,正需要有場喜事鼓舞大家的士氣,赤溫,馬上去準備,今夜我要辦一個定親篝火會。」 「好啊!」赤溫走到周大牛面前抱了抱他,笑道:「妹夫。」 周大牛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之下娶妻,還是個族長的女兒,樂得合不攏嘴,只會傻笑,還不時轉頭感激地看著葉歆。 葉歆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感到十分欣慰,朋友之中,周大牛最忠心,也最可愛,看到他有今天,心裡也替他高興。 而寨中之人聽說族長要嫁女兒,都高興了起來,戰後的頹喪之氣也因此一掃而空,族人們都跑來向合蘇和周大牛道喜,當消息傳到親兵們的耳中更是歡聲雷動,百夫長、十夫長們都吵著要來賀喜,結果葉歆讓士兵們都來參加篝火大會。 當星光送走美麗的夕陽時,一堆堆篝火和一張張笑臉擠滿了朵兒寨內的草地,士兵們,族民們載歌載舞,歡慶著這興奮的時刻,而周大牛則被一群手下逼著灌酒。 看著再次生機盎然的朵兒寨,葉歆似乎感受到草原人民無限的生命力,趁著眾人都在找周大牛灌酒,他悄悄離開了人群,慢慢地向朵兒河走去。 ※※※ 「大人,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葉歆回頭一看,見紫如微笑著自己走來,於是停下腳步,回身答道:「我喜歡寧靜,所以想一個人走走。」 紫如嬌笑著問道:「大人,人家好心好意的送個大姑娘給你,你怎麼不要啊?」 葉歆見她打趣自己,報復似的調笑道:「我為樸哲說媒,你不是也不願意嗎?」 紫如一聽俏嘴就噘了起來,嗔道:「我才不要呢!」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寨子,笑道:「現在不是很好嗎?大牛有了媳婦,他娘一定很高興,而合蘇也與我們拉上了關係,日後他們定會盡全力遊說其他小部族投向我。如此一舉兩得,豈不圓滿。」 紫如做了個鬼臉,露出一副嬌憨的樣子,笑道:「恐怕不只兩得吧?」 葉歆知道她聰明,也不想瞞她,點頭道:「是嗎?沒想到合蘇會提出親事,這樣一來,我的收穫就大了。」 「大人是想借用周統領的身份嗎?」 「是啊!」葉歆抬頭看著燦爛的星空:「他現在也算是部族首領的女婿,用他來召集小股的部族名正言順,而他對我又絕對的忠心,所以我打算扶持他做部族之王。」 「大人果然想得遠,我只猜到一半。」 「大牛的脾氣很適合草原,豪爽而憨厚,誠實而和氣,這些草原漢子一定很喜歡,我想將他與赤溫調換,派他領著這一族去依蘭河谷打下根基,然後我再遊說其他的小部族前去合併,如此一來,我在銀州中部就有了根據地,將來會有極大的用場。」 「嗯,這個辦法好,抽走小股勢力,天馬草原就只剩下勢力較強的馬賊,他們之間的磨擦會更加直接,也更加激烈。」 葉歆輕歎道:「紫如,你越來越聰明了,看來再過幾個月我該把大印讓出來,讓你來當這個西北安撫使。」 紫如輕輕推了他一下,嗔道:「大人,你又笑我,我可是說真的。」 「主事大人當然是說真的,日後還是請你多提點一番。」 「不理你了。」紫如跑到鋪著綠絨的河岸上坐下。 葉歆走到她身側坐下,望著東北方向,喃喃地道:「我還是希望樸哲能投到我的麾下。」 紫如拔起一棵小草放到鼻子嗅了嗅,嬌笑道:「大人是想讓我施美人計嗎?」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可沒說,只是見他對你一見鍾情,覺得有點可憐,想幫幫他。」 紫如轉身面向他正色道:「大人,我不想將自己的終身幸福做為籌碼放在賭局上。」 葉歆怔了一下,然後微微點了點頭,溫柔地看著她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其實我根本不該說什麼,紅逖那筆帳我還不知道怎麼應付呢!不過我真的覺得樸哲是個不錯的人,紅逖也一樣,但我以後再也不會說了。」 「這還差不多。」紫如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大人,這麼美的夜色,吹一曲吧!」 葉歆聳了聳肩,道:「那枝簫借給別人了。」 「借了?」紫如噘著嘴道:「真是浪費。」 葉歆見夜色極美,也動了雅興,含笑道:「沒簫我也能奏曲。」 紫如一臉不信,嗔道:「你騙人。」 「安靜地聽著吧!」葉歆笑了笑,然後閉上了眼睛,慢慢施放出道力,利用綠色的草地,奏起了一曲「木之音」。 沒有激盪的旋律,沒有高昂的音符,沒有跳躍的節奏,只有那如潺潺流水般的自然之音。曲聲細弱,似有似無,時而像是四散的煙蒙,時而像是結集的迷霧,時而像是飄遊的輕雲,時而像是拂人的柔風。 那一縷縷的音絲延綿悠長,剪不斷,理不清,使得紫如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這迷人的音河之中。美妙的音符似是頑皮的小兔,一隻隻跳入了她的耳朵,並滲進了五臟六腑,沁人心扉…… 「大人!」遠方傳來的叫喚聲打斷了這美妙的時刻。 紫如輕聲埋怨道:「真掃興。」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葉歆笑了笑,回頭望去,原來是合蘇。 合蘇喝得微醺,一手提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上來,笑道:「葉大人,難得這麼高興,喝一杯吧!」 「這……」葉歆看了看酒杯,心裡不禁猶豫了起來,自己的身體實在不宜喝酒,然而合蘇盛意拳拳,若是推辭,難免會掃了他的興致,無奈之下只好接過酒杯。 「干!」合蘇對著壺嘴就喝了一大口。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硬著頭皮把酒灌進肚子,酒一刺激,他立時就覺得血氣翻湧,為了不讓合蘇見到,他硬是把湧上來的血壓了下來。 合蘇滿意地笑了,然後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等他一走,葉歆立時捂著胸口彎下了腰。 紫如吃了一驚,著急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葉歆剛想答話就覺得喉頭一腥,鮮血滲著酒就噴了出來。 「大人!」紫如大驚失色,藉著遠處的火花,她發現葉歆的臉色煞白,又急又怕,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了。 葉歆把手按在她的肩頭上支撐身體,然後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嗓子裡難聞的血腥味壓下去,過了片刻便覺舒服了一些,微笑道:「沒事,都是那杯酒害的,吐了就好。」 紫如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不能喝就別喝,怎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呢!鬧成這樣你自己受苦,我們也跟著擔心。」 葉歆見她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寬言安慰道:「真的沒事,明早就能好。」 紫如扶著他找了塊乾淨的草地坐下,然後掏出手巾在他的額上抹了抹汗,柔聲勸道:「大人,你可要保重身子,要是沒了健康,什麼也做不了。」 葉歆打趣道:「你越來越囉嗦了。」 紫如嗔道:「我還不是為你好,你的醫術這麼高明,怎麼不為自己治一治?」 葉歆輕歎道:「醫人而不能自醫,這也是我們學醫之人的悲哀。」忽然,他的臉上又展現出發自內心的喜悅,因為他想到了凝心,想到能再次見面,心底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喃喃地道:「能治病的人就快到了,等我們回到臥牛城,醫師也該到了。」 紫如一聽又埋怨道:「既然有醫師,何不提早回去,病要早治,晚了就麻煩了,我們回程吧!現在回去再趕往納達木大會,還有足夠的時間。」 葉歆搖頭苦笑道:「我這病一時死不了,早治晚治差別不大,況且我這次去見樸哲關係重大,不能半途而廢。」 「你要是再病,倒怎麼辦?」 葉歆笑道:「這個容易,反正有你服侍。」 紫如看著手巾上的血漬,嗔道:「都吐血了,還笑,快回車帳吧!」說罷硬拉著葉歆回車帳。 第十三集 第五章 朵兒寨內一夜狂歡,士兵們都喝醉了,一個個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然而就在黎明時刻,葉歆忽然驚醒,跳起來大叫道:「不好,有敵人!」 紫如被他嚇了一跳,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大人,怎麼了?」 「有敵人,你去叫醒周大牛他們,我去迎敵。」說罷,他就往殺氣傳來的方向遁去。 剛剛來到朵兒寨的寨門前就看到了敵軍,眼見數百騎兵呼嘯而至,葉歆反而鬆了口氣,朵兒寨有寨柵阻擋,只要封死入口,這群馬賊一時間不可能突破。 寨中,紫如正拚命地喊叫著,但士兵們根本沒有反應,有的雖然醒了,卻因酒醉而手足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坐著發呆,周大牛和赤溫等人喝得最多,睡得也最沉。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暗罵自己糊塗,一時大意放縱了屬下,以至於如今無人可戰,想著苦笑道:「教訓啊!只好我拚命了。」 此時,紫如害怕葉歆守不住,急忙帶著二十幾人來到寨門口,道:「大人,大家都醉了,那些婦女叫來也沒用,快想辦法吧!」 葉歆指著二十幾人大聲喝道:「有弓的拿弓,沒弓的抱槍,一待敵人到來就用箭和標槍對付他們,寨門我來守。」 二十幾人被遠處的揚塵驚得直顫,但見葉歆如此鎮定,信心稍增,慌張衝去找兵器。 葉歆又吩咐道:「紫如,躲到裡面去叫醒他們,有幾個算幾個。」 「是。」紫如知道情況緊急,急忙往寨內衝去。 此時敵人已經衝到了寨門,一馬當先的是一個黑臉漢子,手持長矛,騎著一匹火紅色的快馬。 他發現寨門口有一個青年書生正背著手含笑而立,心裡奇怪,急忙勒停了坐騎,大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葉歆含笑道:「你又是什麼人?」 黑臉漢人傲然道:「連黑旋風敖彪都不知道,你真是孤陋寡聞。」 「黑旋風?」葉歆略加思索,忽然想起余樹青曾經稟報過草原上有幾股流寇,是真打家劫舍的馬賊,而黑旋風就是其中一股,這些人作惡多端,最喜歡在兩族打仗後偷襲劫財。想到此處,他臉色一寒,冷笑道:「原來是作惡多端的流寇。」 敖彪不再多言,回頭叫道:「兄弟,搶東西去。」說罷挺著長矛就往寨門衝去, 其他的流寇們也都大笑了起來,各個磨拳擦掌,準備大肆劫掠。 葉歆冷笑了一聲,在寨門口施展出「草木皆兵」,一棵棵小草像是利刃般立了起來,還閃著妖異的碧光,在他的全力施為之下,效力竟達方圓二十餘丈草地。 流寇們怎會想到原本柔軟的小草會變成利刃,正當他們得意地衝向葉歆之時,坐騎卻突然止住了腳步,一個個流寇被坐騎掀了下去,頓被草刃刺的全身是傷,慘叫不已,有的當場喪命。 與此同時,那二十幾個士兵和寨民組成的攻擊小組向這些流寇放出了冷箭標槍,不少流寇剛站起來就被流矢射死了,一時間,寨門口放倒了十幾具屍體。 葉歆趁這混亂之機立即遁到敖彪的身邊,腰間的雪籐隨之而起,閃電般射向敖彪。 敖彪雖然在草原上作惡多年,但論到真實的本事並不怎麼樣,只是利用機會偷襲得手,根本不敢與大部族對敵,更何況葉歆的道術。 只見白光一閃,敖彪就被雪籐纏住了,而雪籐伸出來的籐刺也刺中了他的道,使他動彈不得。 葉歆見賊首如此不堪一擊,頗有些意外,心裡忍不住罵道:「早知如此容易,我何必拼盡全力施展『草木皆兵』,白白耗費道力,真是不值。」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胸口,苦笑了一聲,然後抬頭揚聲喝道:「你們的首領被我抓住了,下馬投降吧!」 後面的流寇見首領一招未打就被對方制服了,心中大驚,平日都聽敖彪的命令,如今沒有人指揮,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進又不敢進,退都不敢退,亂成一團。 葉歆神色一凝,再次揚聲喝道:「我是朝廷命官,地方大員,三十萬大軍的統帥葉歆,我數三聲,再不下馬投降,我讓你們死無全屍。投降的人只要以後不再做流寇,我會妥善安置你們。」 面對葉歆無上的威嚴和氣度,流寇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想讓別人做決定。 「一……二……」 「我投降!」一個馬賊率先扔下兵器,然後跳下了馬背 有了帶頭人,其他的人也紛紛下馬,羊群效應使得數百名流寇竟然一個個心甘情願的投降。 葉歆沒想到如此簡單,這才鬆了口氣,溫言道:「你們都站到左邊去,等待安置。」說罷低頭看了敖彪一眼,然後收回雪籐徑往寨內走去。 周大牛等人剛醒,急急忙忙地提著兵器衝到寨門口卻被寨外的景象驚呆了:「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敵人呢?」 「站在寨左的那群就是。」葉歆捂著胸口淡淡一笑 紫如見葉歆的臉色很差,急忙衝到他的身邊道:「大人,你的臉色不好,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葉歆點了點頭,吩咐道:「大牛,他們是流寇,都投降了,先把那個叫什麼黑旋風的當眾砍了,其他人交給老英雄,請他處置,我有些累,先回帳了。」說罷伸手擁住了紫如的腰,小聲道:「扶我回去。」 紫如被他一擁嚇了一跳,轉頭見他額前直冒冷汗,心中暗驚,但她明白葉歆的意思,暗托著葉歆的身子往車帳走去。 周大牛等人本就因為醉酒而感到十分慚愧,見葉歆一人禦敵,更是汗顏,各個躬身讓開道路。 遠開人群,紫如才敢小聲問道:「大人,你怎麼了?面色這麼差。」 葉歆搖頭苦笑道:「估計錯誤,沒想到那賊首本事這麼不濟,耗力太猛,自找麻煩。」 紫如緊張地看著他煞白的臉,擔心地問道:「大人,你的臉色比昨夜還差。」 葉歆苦笑道:「自己犯的錯,自然要自己解決,誰讓我是他們的統帥,唉!只怕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了床了。」說著朝她笑了笑,道:「這回真要麻煩你了。」 紫如柔聲道:「大人這是什麼話,我本就是大人的侍女,應該服侍你。」 葉歆笑了笑,緩緩登上車帳。 紫如扶他睡下之後,問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嗎?」 「去把大牛叫來。嗯……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我的病傷,否則會有大麻煩。」 「知道了!」紫如擔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出了車帳,片刻之後帶回了周大牛。 周大牛一見葉歆就跪倒在床邊,見葉歆一臉病容,自責地道:「大人,都是我不好,要是少喝一點就好了,害得大人累成這個樣子,我心裡難受。」 葉歆含笑道:「大牛,不必在意,你昨日大喜,應該多喝幾杯。我是統帥,讓士兵們休息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自然要負全部責任。」 「大人……」周大牛激動地握著葉歆的手,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歆又吩咐道:「收拾好行裝盡快起程,告訴你岳父,請他領著族人離開,大約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名叫『北漠』的小城,內有駐軍,他應該知道。紫如,用我的大印寫份手諭給老英雄,他拿著手諭會受到駐軍的保護。」 「是!」 「大牛,我恐怕要休養至少十日,這段日子你和紫如安排一切,務必小心行事,不可再犯我的錯誤。」 「大人放心,我和紫如姑娘一定安排一切。」 「去吧!不許洩漏我的病勢。」 周大牛應了一聲,歎息著離開了車帳。 合蘇和赤溫正擔心地在帳外等候,看周大牛走出車帳,急忙上前問道:「葉大人怎麼樣?」 周大牛微笑道:「大人只是有點累,要休息一下。」 合蘇和赤溫相視一笑,這才放下心來。赤溫讚道:「葉大人真是天人般的人物,族人說大人一個人把流寇擋在寨門二十丈之外,不讓他們走近寸步,還打得他們人仰馬翻,想不到天下還有這種人物,我下定了決心,要跟著大人闖天下。」 「好兄弟,我們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周大牛朝他笑了笑,轉頭對合蘇道:「岳丈,大人吩咐我們盡快起程。」 「我們也走嗎?」 「大人說南面一百六十里外有座北漠小城,內有駐軍,讓你領著族人遷往那裡,等大人北巡迴歸時再派人護送你們前往依蘭河谷。」 「嗯,還是大人想的周到,一百六十里外是有座駐兵的小城,依附在那裡便不會受到攻擊。」 「大人的手諭我一會兒拿給您,現在您和赤溫兄弟快去準備吧!盡量早些起程。」 紫如忽然撩帳走了出來,含笑道:「周大哥,大人吩咐你領五百士兵護送,我們先行,你隨後追來。」 周大牛驚道:「大人身邊豈不是只剩五百人?這可不行,太危險了。」 紫如秀眉輕佻,含笑道:「大人說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不必擔心他的安危。」說著,臉上洋溢說不盡的自豪。 雖然這句話聽似狂妄,但周大牛、合蘇和赤溫卻不覺得有一點誇張,反而感受到葉歆傲視天下的豪氣,心裡不由的生出一種莫名的敬意。 紫如拿出一份手諭遞給周大牛,叮囑道:「周大哥,大人怕城中守軍不相信,所以讓你前去,務必快去快回,免得誤了大事,我可不希望再看到大人一人獨戰的場面。」 周大牛接過手諭收入懷中,保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快馬趕回。」說罷轉身道:「岳父,我們趕快收拾吧!免得大人操心。」 合蘇點頭道:「好,我和赤溫去吩咐族人,你去把士兵分配好,今日之內就起程南去。」 午後,葉歆的車帳和五百親兵告別了朵兒寨繼續往東北走,而紫如成了指揮親兵的統領。 ※※※ 葉歆一直臥病在床,一切事務都由紫如打理,她為了避開脫虎,特意找路繞開脫虎勢力範圍的中心區,因此多走了幾天,直到八月十一日才來到位置冰原邊上的雕翎山脈。 這條山脈雖然不算太高,但在平坦的草原上十分顯眼,從冰原開始,一直伸延數百里。 車帳旁,合蘇為葉歆安排的嚮導速干騎馬趕到車帳旁,指著前方的山,對站在車駕上的紫如道:「前面是雕翎山,過了山就是樸哲的領地。」 「知道了。」紫如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車帳。 葉歆正臥在床上看書,看她進來含笑問道:「到了嗎?」 「速干老爹說,過了前面的山谷就是樸哲的地盤。」 「請速干老爹上車來,我想問點事。」 「是!」紫如應了一聲,走出去把速干帶進了車帳。 速干先行了一禮,問道:「大人,有什麼事嗎?」 葉歆指著一旁的小椅含笑道:「坐吧!我有點事情想問一問。」 速干戰戰競競地坐了下來,問道:「大人想知道什麼?」 「你去過雕翎山的那一面嗎?」 「沒有,我只到過這裡,那裡還沒有機會去。」 「過山有幾條路?」 「小路我不清楚,大路好像只有中間的一線峽通往那裡。」 「一線峽……」葉歆沉吟道:「這一帶是誰的勢力範圍?」 「山的西北面是狼牙的勢力範圍,他的部族與我們差不多,也就是七八千人,一直被脫虎和樸哲夾在中間,起到了一個沖緩的作用,但也因此無法發展。」 葉歆笑道:「狼牙?好凶的名字啊!」 速乾笑著解釋道:「聽說他一生下來就長著犬齒,還生得很長,像狼的牙一樣,所以他父親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他的為人如何?」 「不太清楚,不過應該也是位能人,畢竟他在兩個大族之間能夠生存到今天。」 葉歆微微點頭道:「謝了,你下去休息吧!」 速干告退之後,紫如問道:「大人,你又想幹什麼?」 葉歆笑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什麼?」 紫如嬌笑道:「我怎麼知道,你一肚子鬼主意,說不定又在想什麼壞主意。」 「我在想樸哲為什麼沒有向外擴張。」 「大人,你的意思是……」 「也許他擔心的不是正面面對的脫虎,而是這個狼牙,也許還有其他原因,總之事情有點不尋常。」 「嗯,有可能,不過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現在還不能做什麼,但若想收服樸哲,也許這個狼牙就是關鍵,不過余樹青的情報沒到,不然我也有辦法了,現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們現在去找狼牙還是直接過山?」 「過山。」 ※※※ 當葉歆一行來到一線峽外的時候,卻被狼牙的手下攔住了,不讓他們再往前行,說是關隘被封,要他們等候開關,語氣之中竟不把官府放在眼裡。 紫如連忙急報葉歆,葉歆聽到消息後若有所悟,含笑道:「原來樸哲是被這道關隘擋住了腳步,難怪草原上的大部族只有他按兵不動,也許是不願強攻此關,怕損傷太多。」 紫如擔心道:「大人,關口不開,我們沒辦法過去。」 「想不到這個狼牙的膽子還真大,竟然把我們擋在關口。」 「大人,我們繞路花了不少時間,若是不盡快通過便來不及趕回去了。不過我們現在只有五百士兵,硬闖只怕不行,不如先在山坡上紮營,等周大哥追上來再想辦法過去。若是真過不去,我看不如就在這裡結束東北之行,反正日後還有機會。」 葉歆沉吟道:「離大會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的確不能再等,但我希望在大會之前營造出我的優勢,而樸哲就是最有利的籌碼,若是有他相助,我的計劃將事半功倍。」 「大人,他這個人似乎比其他人更難以說服。」 「不錯,他是個直爽的漢子,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受人指使,想收服他的確不易,然而他是那種一旦心服口服便絕對忠誠的人,正是如此我才看重他。」 紫如嗔道:「我不管,總之別打我的主意。」 葉歆含笑道:「放心吧!我說過的話不會反口,不過我可控制不了他怎麼想。」 紫如俏皮地做了個鬼臉,嬌笑道:「到時我就說大人不放手,讓他恨大人。」 「我可不上當。」葉歆笑了笑,吩咐道:「既然暫時過不去就先下寨吧!」 五百人便在一處山坡上紮下營寨。 只過了半天,營外忽然來了一人一騎求見葉歆。 葉歆仍在車帳中休息,見紫如撩帳進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如稟道:「大人,狼牙來訪。」 「哦!」葉歆又驚又喜,立時坐了起來,急聲問道:「他因何而來?」 紫如搖頭道:「不知道,只見他一人一騎孤身而來,臉有急色。」 葉歆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托著頭沉吟了片刻,毅然站了起來,吩咐道:「我親自接客,紫如,更衣。」 「大人,你的身子?」 「已經不礙事了,快,此乃天助我也,斷不能失此良機。」 紫如見他執意出去,只好為他更衣著履。 第十三集 第六章 來到寨門,只見門前有一名瘦弱的漢子,身材修長,穿著也是很簡單,與普通牧民無異。 葉歆頗感詫異,原以為狼牙是個勇武大漢,沒想到是這麼個看似瘦弱的男子,但他沒有絲毫的歧視,熱情地迎上去含笑道:「狼牙族長親自到此,有失遠迎。」 狼牙跳下馬背,走到葉歆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氣度不凡,忽然單膝跪倒在葉歆面前,軟聲求道:「狼牙受族中七千五百三十六人之托前來拜見大人,並希望從此歸順大人,以求安穩。」 葉歆扶他起身,含笑道:「狼牙兄能有這個決定我心甚慰,請帳中說話。」 「大人先請!」 葉歆笑著拉住他往中軍帳走去。 狼牙迫不及待地道:「葉大人,我族人少兵弱,如今樸哲在一線峽東北出口處屯兵,想吞侵我的領地,而西南的脫虎也對我這裡虎視眈眈,再這麼下去,我們就無處安身了,還望大人想個萬全之策。」 葉歆淡淡一笑,問道:「聽說樸哲是草原英雄,你歸順了他,豈不是件好事?」 狼牙昂首正色道:「樸哲久欲吞併我的地盤,我身為族長,有責任維護族人的利益,因而前來投靠大人。若是投降樸哲,我不但做不了族長,而且還有可能被他暗中加害,我的族人也未必能夠像以前一樣安居樂業,所以我情願來投大人。」 葉歆含笑勸慰道:「狼牙兄,既然你看得起我葉歆,我自然會全力相助!」 狼牙大喜過望,拜倒在葉歆面前,求道:「大人,這些年我苦苦支撐,但如今兩面交逼,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葉歆扶起他問道:「不知你想我怎麼幫你?」 狼牙見葉歆答應幫忙,欣喜若狂,急聲道:「樸哲的五千騎兵正停在峽口,看來是想強攻,而我只有一千多人,南面的脫虎也有北進之意,所以我希望大人能親往樸哲寨中勸說。」 葉歆微微頷首,問道:「這事不難,只是他未必肯答應,若是不肯將如何是好?」 狼牙沉聲道:「我知道大人也有難處,不如請大人替我守關數日,他見大人在關內必不敢來攻,趁此機會我就能騰出手來抵擋脫虎。等我把脫虎趕走,再來替回大人。」 葉歆笑了笑,轉頭對紫如道:「怎麼還不上茶?別讓客人笑話。」 「是!」紫如欣然答應,然後走出了大帳。 狼牙見他沒有回答,著急地問道:「大人,我的請求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葉歆含笑道:「族長放心,我一定盡力幫你,只是我現在只有五百人,等我那五百騎兵到來再去相助。」 「他們何時能到?」 「一兩天吧!」 狼牙興奮地道:「太好了,我先撐著,希望後日能見到大人領軍前來助陣。」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維護草原和平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族長不必客氣。」 狼牙讚道:「大人真是英明,狼牙佩服。」 葉歆忽然問道:「族長的大寨在何方?有空我去探望。」 狼牙不明所以,直接地應道:「就在西面不遠的草地上。」 葉歆朝下瞥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道:「族長一路乘馬而來,辛苦了。」 「哪裡,我是騎馬慢跑而來,沒什麼辛苦的。」 葉歆點了點頭,站起來拱了拱手,歉然道:「狼牙族長還是早點回去守關吧!我還有些事做,日後再去拜訪族長。」 狼牙站了起來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告辭了,還望大人不要失信。」 葉歆微笑道:「放心吧!絕不失信。」 狼牙行了一禮,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葉歆冷笑道:「彫蟲小技。」 紫如走進來問道:「大人,他怎麼走了?」 「得意忘形,古話說的不錯啊!」葉歆笑了笑撩袍坐下:「紫如,看來又有人給我們出難題了。」 紫如茫然地問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葉歆輕笑道:「此人言中必有不實之處,背後必然有陰謀。」 紫如低著頭想了一陣,搖頭道:「他的話裡好像沒什麼破綻,而且說的也都是實話。」 葉歆輕笑道:「說的理由倒是沒什麼絲毫的破綻,只是人有破綻。」 「人?」 「不錯,剛才我試探了一下,我問他從何而來,他說從大寨而來,嘿嘿,這句話就把他自己給出賣了。」 紫如詫異地問道:「他答的沒錯呀?從大寨來又怎麼了?」 葉歆從地上撿起一塊泥土道:「問題就在這泥上,這塊泥土,是他留下的。」 紫如茫然看著葉歆手上的泥土,問道:「這有什麼大不了?這一帶是草原,還有山坡,到處都有泥土,他的靴底自然會沾上泥土。」 葉歆搖頭道:「非也,我剛才問過他,他說寨子在西面的草原,又說是騎馬慢跑而來,這裡接近冰原,土壤乾硬,而這泥土很潮濕而且較軟,定是剛剛沾上去的,上面還嵌著小石子,草原上雖然也有沙石,卻沒有這種尖稜而有小洞的石子,這些小洞是風和水侵蝕造成的,這一帶應該只有山中才有。」 「山區?」 「我斷定他必然經過一線峽,才會沾上這種東西。」 紫如這才明白其中奧妙,卻因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既然他說的是理由充足,為什麼這裡卻要說謊呢?」 葉歆沉吟道:「無非是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去過一線峽,因而一線峽之內必然有什麼秘密。」 「秘密?能有什麼秘密?」 「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猜必然與樸哲有關。」 「他?」紫如驚呼了起來:「他不是與狼牙正在爭鬥嗎?」 「誰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不定正設局等我們鑽進去呢!」葉歆雖然嘴裡說有陷阱在,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極為輕鬆,笑道:「其實我早就想到樸哲會找我麻煩。只是想不到樸哲也會玩這種把戲,真是有趣,也好,我就陪他玩玩。」 紫如低著頭想了一陣,懷疑地道:「大人,這事只是猜測,事情還要弄清楚再下定論,萬一狼牙族長真是誠心來投,大人如此疑心倒讓他心寒了。」 葉歆點了點頭,又道:「主事大人教訓的對,是我太過小心了。不過既然有懷疑就不能坐視不理,今夜我就前往狼牙的大寨一探虛實。」說著,忽然站了起來,問道:「我要上山看看,你去不去欣賞一下雕翎山的風光?」 「現在?」紫如正為葉歆的言語感慨,因而愣住了。 葉歆點頭道:「現在山上無人,正好去看看地形,順便看看樸哲想在峽裡幹什麼。」 紫如猶豫地道:「我怕爬不上去。」 葉歆笑道:「我帶你上去自然讓你輕輕鬆鬆欣賞風景。」 「好啊!不過你可別嫌我累贅。」 葉歆哈哈一笑,拉著紫如就往山上走去。 ※※※ 青山悠悠,白雲依依,山勢雖然不高,卻出奇的險峻,平常人根本無法上去,然而葉歆卻如履平地,不到半個時辰已經爬上了一線峽左側的峭壁。 紫如此時只覺得自己像是被風吹著一般從下往上飄,嚇得她不敢睜開眼睛,直到腳跟站穩了才戰戰競競地睜開眼睛。 往下一看,紫如發現自己和葉歆站在崖邊的一塊突出岩石之上,而岩石半懸空中,剛好容納兩個人,只要往前踏一步就會跌下深峽,摔得粉身碎骨,見到此景,她頓時嚇得全身發軟,兩腿一彎就要往前摔。 葉歆及時攬住她的身子,含笑道:「別怕,不會有危險。」 紫如深吸口氣,使自己緊張的情緒鬆弛下來,但她只要往下一看,剛剛平復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反手抱住葉歆的身子,害怕地道:「大人,你可別放手。」 葉歆笑了笑,擁緊她道:「放心吧!這樣就沒事。」 紫如這時才覺得安心了一點,抱著葉歆的腰探頭向下望去,只見下方的峽道之中建著一個高大的關隘,兩道高大的木質關口把峽中攔腰切斷,而中央的空地可以駐兵和養馬。 「大人,下面怎麼這麼冷清,氣氛也很平淡,不像是敵對的狀態。」紫如見守關的士兵不多,不由的有些好奇。 葉歆指著西南方的出口道:「你看那裡。」 紫如轉頭望去,發現峽道的西南出口有不少人在巡邏,詫異地道:「原來人都在裡面,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反問道:「你自己想想。」 紫如思考了一陣,又看了看身前身後險峻的山勢,若有所悟,猶疑地道:「大人,我想是因為他們怕大人突然前來巡視,因而在峽道設下巡哨,若大人到來,他們便有足夠的時間佈置。」 「不錯!」葉歆的面上略帶得意之色,微笑道:「但他們想不到這種地方還會有人上來,如今看到這種佈置,我已經明白了樸哲想幹什麼。」 「哦,」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這麼快就猜到了?」 葉歆又望向東北方,道:「看來他是要把我們困在峽中,然後再堵住兩個出口。」 紫如大驚失色,緊張地道:「這可怎麼辦?若被困在峽中,無水無糧,我們只有束手就擒了,大人千萬不能答應,不如我去見樸哲吧?」 葉歆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他並不需要這麼做,只要等我們走入峽中再封鎖兩邊出口即可,然而如今卻讓狼牙來演這場戲,實在是有點畫蛇添足。」 紫如點了點頭,又問道:「論理樸哲的心智不至於如此,如今卻設下此計,不知有何用意?」 葉歆含笑道:「原本我還以為他是想誘我入峽,可如今再想,卻又不是如此,依我猜測,只怕是他故意讓我知道峽中有危險。」 「故意?」 「不錯,我一路向東北巡視,他也許猜到了我的用意,可他既不想和我做對,又不想投向我,也許更怕你的美人計,因而為我設下這麼一個難題,無非是想逼我離開。」 紫如恍然大悟,讚歎道:「想不到樸哲還有這種心機,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個莽漢。」 「這正是我要收服他的原因。」葉歆望著東北方的出口笑了笑,道:「這道題若不能解,便是我輸了,為了以後有個好過的日子,這題是非解不可。」 紫如提醒道:「峽中只有兩個出口,一旦被堵上我們就沒有出路了。」 葉歆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我已成竹在胸。」 「大人──」 「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看著葉歆自信的眼神,紫如雖然不能理解,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葉歆顯得異常的輕鬆,抬頭看了看頭上更高的崖壁,道:「咱們上去欣賞一下雕翎山景如何?」 紫如向上看了一眼,被上面更加險峻的山勢嚇著了,緊緊地抱著葉歆的腰,搖頭道:「太高了,我的腳都軟了,還是回去吧!」 葉歆打趣道:「好風景都在山上,不看豈不可惜,要不你留在這裡,我上去看看再下來。」 紫如知道葉歆在調笑,嗔道:「誰叫我是侍婢,自然是大人說的算。」 葉歆笑了笑,拖著她往山巔遁去。 山巔之上的風景果然出眾,紫如見山頂的平台頗大,緊張的情緒也隨之消失,還煞有興趣地到處眺望。 然而葉歆更想看到的則是樸哲在一線峽另一出口的佈置,雕翎山東北部是一個奇特的草原,草原之上有著一個個突起小坡,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牛羊馬匹在草原上來回奔跑,而如小黑點的牧人們也夾雜在牛羊群中。 而離峽口不遠的一處高地上,一個大寨座落其上,葉歆心道:「看來那裡就是樸哲的大寨。嘿嘿,樸哲,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 遊覽了一番之後,葉歆領著紫如回到寨中,周大牛正領著五百騎兵趕到寨中。 葉歆一見到他就打趣道:「嫂子怎麼沒來?」 周大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髮,憨笑道:「她要陪岳父。」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這下可好,你也成家了,回去把你娘也接來,到時候就能一家團聚了。」 周大牛感激地道:「全靠大人幫忙。」 「你是我的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後日還有事情要辦。」 「是!」 葉歆和紫如回到車帳中,商議著如何應對眼前的陷阱。 葉歆忽然笑道:「想不到樸哲沒動兵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狼牙給吞併了,如今他的實力遠在脫虎之上,只要他順勢南下,這東北一帶就是他的天下了。」 「真沒想到他們真是聯合起來對付大人。」 葉歆若無其事地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樸哲現在的勢力根本不需要我把草原劃給他去管,因此必會反對我的計劃,若能成功逼我退走,他便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也不會按我的安排去做。若我依然入峽,則他便能把我困在峽中,一來可以藉機壓倒我,要我向他求饒,二來可以拖延時間,阻礙納達木大會的舉行,使我威信盡失。」 紫如恍然大悟,但還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又問道:「若真是他們聯合起來對付大人,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難道想殺大人不成?」 葉歆朝她曖昧地笑了笑,卻不說話。 紫如一看就明白了,嗔道:「不許胡說。」 「哈哈!」葉歆放聲大笑了起來。 雖然葉歆一臉自信,但紫如還是放心不下,苦思這個問題,想到那道深峽,便覺得樸哲出的這道題實在太難解開,因而勸道:「大人,我看還是別答應狼牙的要求,既然他們不會答應投靠大人,而且明知是個陷阱,何必去冒這個險?剛才我看一線峽的兩側都是懸崖,高不可攀,若是被斷了出路,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 葉歆聳了聳肩,笑道:「可惜我已經答應了。」 紫如一聽就急了,怨道:「為什麼明知是陷阱還是往裡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不許去。」 「哦?」葉歆微笑著盯著她的眼睛,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紫如被看著有點不自在,嗔道:「有什麼好看的,人家跟你說話呢!聽到了沒有,不能去,大人的身上還有病,我們馬上回臥牛城找醫師治療。」 葉歆抱著頭靠在氈上笑道:「罵的好啊!原來發怒的紫如是這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嗯,有氣勢,像個主事的樣子,比我還像個官。」 紫如怔了怔,這才醒悟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太硬,根本不像是以下屬的身份在說話,臉也紅了起來,低著頭擺弄著衣角,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的話說重了,你別見怪。」 葉歆笑著輕歎道:「想不到還有人會這麼教訓我,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話了。」 紫如捂著臉嗔道:「大人,再說我就走了。」 「好了,我不笑了,不過你的關心我還是很感謝。」葉歆臉色一正,道:「我就是故意往井裡跳,樸哲不是個容易收服的人,想要他心服口服就必須要按他的方法跟他玩,就像下棋一樣,我讓他先佈局,然後我再去解局,這樣才能讓他知道我的實力。」 紫如這才完全明白葉歆的意圖,嬌笑道:「原來大人有這種想法,難怪會答應,還是我蠢,胡說八道,我給大人陪罪了。」說著朝葉歆盈盈一福。 葉歆有些慨然,輕歎道:「雖然是怨言,但聽起來真的很舒服很親切,很久沒有人這樣規勸我了。」 紫如笑了,俏聲道:「我方才沒大沒小,大人千萬別往心裡去。」 「想說就說,這樣才像是朋友。我的朋友之中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會說這些話了,唉!尤其是現在,官越做越大,人們都敬我怕我,敢說真話的沒有幾個,就算是大牛也不會說這些話。」說著葉歆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就連夫人也很少會這麼勸我,總是以為我無所不能,因而對我的決定沒有異議,其實我也是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也需要有人在適當的時候提醒我的過失。」 第一次聽到葉歆如此評價自己的妻子,紫如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種感慨,看著略顯傷感的葉歆,柔聲勸慰道:「大人,別傷心。」 「我不是傷心,而是在懷疑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手下很多,但朋友太少了。唉!其實是我不能推心置腹,怎能要求別人如此呢!」葉歆倒臥在軟床上歎起氣來。 第十三集 第七章 休整了兩日,葉歆領著親兵拔營起寨,向著一線峽前進。 來到如天門似的峽口時,狼牙早就領著人等候在此,見葉歆車帳到來,臉上有些異樣,但只是一閃而過,接著走上前恭敬地行禮道:「葉大人能親自率兵相助,狼牙代表全族上下表示萬分的敬意和感謝。」 葉歆對於他的表情自然是洞若觀火,卻只當沒見到,含笑道:「狼牙族長不必客氣,此乃我應盡之責。」 狼牙指著關內道:「關隘之內都已佈置妥當,大人只需穩守就不會有什麼麻煩,樸哲那裡我也放出話去,這幾天沒什麼動靜,怕是知道大人要來,所以不敢動彈。」 葉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族長可以自領屬下離開,其餘之事我自會安排。只是我行程頗緊,還望族長早去早回。」 「我現在就走,一定盡快趕回來。」狼牙行了一禮,然後喚走自己的士兵。 葉歆將他們送出關隘。 看著遠去的奔馬,紫如問道:「大人,我們現在該行動了吧?」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急,先讓樸哲和狼牙高興一陣,況且我們也該做做樣子,免得他們懷疑。」 紫如問道:「大人,我還是不明白,兩邊都堵住了,我們怎麼才能通過這條一線峽?」 葉歆看了看四周,見自己的親兵們都在忙碌著,於是指了指天空,笑著小聲道:「飛過去。」 紫如噘著嘴道:「你又騙我。」說著賭氣似的走了下去。 葉歆微微一笑,回頭望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演技還不錯,嘿嘿,樸哲現在應該在笑吧!明天就讓你知道厲害。」說著晃著腦袋步入了隘口之內。 隘口是截斷山峽的一段而成,由於一線峽的中腹地帶比兩個出口較為寬,因而隘口可以容納較多士兵,葉歆的一千士兵進駐隘口還是游刃有餘。 葉歆讓周大牛安頓士兵,而他自己則往另一側峽口走去。 走到一線峽的東北出口,就可見到峽口處被木柵攔死,後面有重兵把握,便是一隻雀鳥只怕也飛不過去。 葉歆輕笑著,悠閒地踱至木柵前拱手問道:「樸英雄可在裡面?」 樸哲的士兵見一個瘦弱的書生踱步而來,十分詫異,連忙回去稟報燕平。 燕平得到消息後匆忙趕來,一眼就看到葉歆,不禁笑了起來,走到木柵後揚聲問道:「這不是葉大人嗎?怎麼有空到我們這裡來了?」 葉歆含笑道:「特來拜會你們族長。」 「族長?」燕平假裝為難地道:「族長不在這裡,我又不便走開,大人還是請回吧!等我們攻下了一線峽再請大人來做客。」 「唉!」葉歆早就知道樸哲不會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因而故作歎息之聲:「草原本是一家,樸英雄何必妄圖稱霸,引致戰火波及,生靈塗炭,我心不安啊!這位兄弟還是回去勸勸你們族長,請他以蒼生為念,莫要以一己之私而動刀兵。」 燕平被他一番說教之辭給說懵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本想挑撥,見他沒有反應,感到有些乏味,只好轉身往回走,邊走邊搖頭歎息道:「可憐的天馬草原,竟然沒有人能識大體,顧平民之生死,心寒啊!」 燕平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跑回峽口的臨時大寨。 ※※※ 樸哲正在寨中與巴巖松談著南下進兵之事,見燕平一副著急的神情,都感到有些詫異。 「燕平,你怎麼這副模樣?」 燕平苦笑著把剛才葉歆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巴巖松搖頭歎道:「葉歆說的不錯,打仗的確不是樣好東西。」 樸哲笑道:「你們別聽葉歆胡說八道,他那張嘴最能說,當時在平河鎮就把一個大會給說散了,還說的草原群雄你拼我殺,他收漁翁之利,現在又來說這種話,分明是叫我出去見他。」 燕平和巴巖松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都慶幸著族中有這麼一位族長。 就在此時,狼牙領著士兵把西南側的峽口用大石和大樹堵死了,還派了人在峽外守衛,不放出一人一騎。 當巡哨的士兵把消息傳到關隘之中時,頓時引起一片慌亂,所有的人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開始擔心是否要被困死在此處,不安的情緒使關隘沒有了大聲喧嘩,有的只是竊竊私語和坐立不安。 周大牛滿臉急色地衝到車帳裡,急聲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兩邊出口都被人堵死了,這裡無水無糧,快想辦法吧!不然都要活活餓死了。」 「哦!」葉歆放下書本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牛,不必驚慌,出去告訴士兵,我一定讓他們安然出去,叫他們放心,今天休息一天,讓他們吃飽喝足,再睡個懶覺。」 周大牛愣住了,抬頭見葉歆臉帶微笑,一副不以為意地樣子,不禁有些茫然,問道:「大人,您真有辦法?」 葉歆笑著反問道:「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可是……」 「好了,相信就行,去吧!晚上還有任務要辦。」 「晚上。」周大牛恍然大悟,問道:「難道大人想夜襲突圍?」 葉歆搖頭笑道:「非也,天黑就明白了。」 周大牛雖然不明白,但他相信葉歆的能力,因而沒有再問,轉身就出去了,並盡力安撫躁動不安的士兵。 得到葉歆保證後,士兵們漸漸平靜下來,關隘之中也有了歡聲笑語,只有周大牛和紫如兩人依然極為擔心。 「紫如姑娘,大人他到底有什麼辦法,就算是夜襲也不見得能勝呀!」 「大人不肯說,我也沒辦法,只好等天黑了,不過大人每次都有奇謀,這次顯得如此自信,必是胸有成竹,我想大人他早已想好了退身之路,只是不告訴我們而已。」紫如雖然很相信葉歆,但語氣中還是流露出一絲不安和焦慮。 周大牛跺了跺腳,苦笑道:「唉!我實在想不懂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衝出去。」 紫如抬頭看一眼峭壁之間的天空,喃喃地道:「難道大人真能讓我們飛過去?這也太離奇了吧!」 周大牛抬起頭往上看,無奈地道:「也許只有飛出去才能化解這次的危機。」 ※※※ 謎底很快就解開了,當黑幕罩下之後,關隘裡點起了火把,奇怪地是只點了十幾根,使得關隘變得有些昏暗。周大牛和一千士兵都吃飽睡足,正聚在關隘內等待著葉歆的指示。 過了片刻,葉歆走出小屋,跳上了一塊大石後,他看了看所有的士兵,喝道:「從此刻起,所有的士兵只許交頭接耳,不許大聲喧嘩,不許驚叫呼喚,不許擅自點火,不許私自行動,違令者以禍亂軍機之罪──斬。」 看著葉歆凝重的神色和威嚴的氣勢,士兵們都噤若寒蟬,有的甚至用手掩口,生怕多說一句而獲罪。 葉歆看著點了點頭,又道:「如今我們兩面受堵,無路可走,為今之計只有往上走。」 「往上?」士兵們抬頭看了一眼,頓時一片嘩然。 葉歆臉色一沉,低喝道:「住口,我剛才說過什麼都忘了嗎?違令者斬!」 聲音刷的一下全部消失了,存留下來的只有夜的寂靜。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右側的峭壁上有二十條籐梯,可以通到上面的小平台,小平台的左側山崖有一條石片小路,我已設下籐索,你們摸著籐索一直往東北方向走去,可以進入一片大樹林,今夜的目標就是到達那片樹林。」 周大牛和紫如恍然大悟,相視一笑,心中敬佩萬分,想不到葉歆神不知鬼不覺便做好了一切安排。士兵們也明白了葉歆的意圖,都為這大膽的計劃和周密的安排而咋舌。 「我知道這次行動很危險,但只要小心就不會有事,我第一個先上,為了不讓敵人發現,不許帶火把,今夜月光皎人,我們就借光照路。大家千萬小心,一個跟著一個,不許慌張。大家只帶配刀,長兵器和馬匹都扔下。還有一點我要說明,誰要是叫出聲音,身邊的士兵就給他一刀,別讓他一個人害了這一千人的性命。」 士兵一聽都嚇著了,心裡不斷地囑咐著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葉歆轉頭吩咐道:「大牛,你在這裡守著,我帶頭上去。紫如跟我走,我帶你上去。」 「我?」紫如看著垂直山壁苦笑了起來:「我怕我上不去。」 葉歆含笑道:「你也不信我嗎?」 紫如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葉歆,見他的眼中儘是鼓勵之色,於是點了點頭嫣然道:「我信。」 葉歆笑了,走到她身邊小聲囑咐道:「一會兒你抱著我的腰,我把你綁在懷中,你閉上眼睛,什麼也別想,很快就到了。」 紫如嬌笑著打趣道:「我可把自己交給大人了,是死是活,大人說的算。」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後領著她走到峭壁旁,藉著月光,壁上果然垂著二十條粗大的籐梯。 葉歆拉了拉籐梯,然後對紫如道:「我們上去吧!」 雖然嘴裡說有信心,可真到了峽壁旁,紫如的心就緊張地亂跳起來,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葉歆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小聲地道:「大人,你可真要護著我。」 葉歆喚出雪籐,將她牢牢地與自己綁在一起,左手抱著紫如,右手拉著籐梯,隨著他默默施出道術,籐梯就像是有靈似的向上慢慢地縮去。 紫如感覺到自己被拉上了半空,心跳得更快,好奇的她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然後又往下看,這才發現葉歆沒有爬,而是籐梯在動。 她不由的大為驚奇,忍不住問道:「大人……」 「噓,別說話,這是軍令。」 紫如噘著嘴還想說話,沒想到山風一吹,籐梯也晃動了起來,嚇得死命地抱住了葉歆的腰,頭也貼緊葉歆的胸膛。 葉歆輕輕一笑,然後加快施術,不多時便來到了半山的一處平台上。 「到了。」 「到了?」紫如戰戰競競地睜開了眼睛,小心地看看四周,覺得平台還算大,提到嗓子口的心稍稍落了下來。 葉歆收回雪籐,然後指著前方道:「前面有一條險路,但只要抓牢壁上的籐就不會有什麼事,過了那一段就是樹林了。」 紫如看了一眼,那條山路其實就是崖邊伸出的石片,只有一尺寬,每次也只能通過一人,這個情景使她的心又提了起來,顫聲道:「走這裡嗎?不會吧?」 葉歆知道她怕,牽著她走到了路口,然把把她的手放在籐上,小聲道:「膽子放大一點,別怕,我就在你身後。」 紫如何曾遇過這種危險的境地,心裡實在很害怕,委屈似的回頭看著他,噘著嘴問道:「大人,我不走行不行?」 葉歆溫柔地笑了笑,走到她前面,首先踏上了石片,然後伸出右手遞向紫如,輕聲喚道:「把手給我。」 紫如猶豫了半天,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原來已有不少士兵上到了平台,為了不發出聲音,每個人的嘴裡都咬著一段小樹枝。 紫如又看了看葉歆,這才不情願把手伸了過去。 葉歆牽著她的手一點點地將她引到石片上然後慢慢地向前走,邊走還邊安慰道:「千萬別往下看,一看腿就軟了,你就看著我。」 紫如一直盯著葉歆的背部,只有看著他,心裡才得到撫慰和寧靜。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道路已盡,面前出現了一大片茂密的山林。 「太好了!」當紫如踏入山林之時,興奮抱著葉歆的脖子又跳又叫。 「嘎!」林中的飛鳥被這突然叫聲驚得飛了,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葉歆大驚,立即摀住了紫如的嘴,臉色也沉了下來。紫如這才醒悟到自己犯了大錯,嚇得臉色煞白,愣愣地看著葉歆,不知道如何反應。 葉歆心裡很沉重,自己剛剛下令,然而身邊的親信就違了將令,還有可能破壞了自己的佈置。 看了紫如一眼,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柔聲道:「別擔心。」 「大人……」紫如心頭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卻又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地流淚。 葉歆牽著她走到一棵大樹旁扶她坐下,小聲道:「休息一下吧!我回去看看。」然後又往回走。 聽到葉歆下了死命,士兵們都加了萬倍的小心,所以每走一步都十分謹慎,就連踩上了樹枝也只能輕輕地放腳,使行動中產生的聲音減至最低。 看著一個個士兵進入了樹林,葉歆很高興,而紫如的驚叫聲也沒有帶來異常的反應。 周大牛是最後一個進入樹林的,此時已是天邊吐白,興奮的他抱住了葉歆低聲讚道:「大人,你可真是神人,整個都像是早就佈置好的。」 葉歆含笑道:「今夜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去安排士兵在山上休息,晚上我還有安排。」 周大牛笑著離開了。 ※※※ 葉歆重新回到關隘處檢查,馬匹四散在關中,而兩側的大門都緊緊地關著。走上東北方的關樓,忽見遠處有人縱馬而來,不由的愣了一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樸哲。他見葉歆進入了關口,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綻,覺得他也不過如此,同時又覺得自己每次遇到他都被逼於下風,這次成功引他進入自己的陷阱,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心情大好的他連神情都變了,一臉笑容,縱馬到關前時只看著葉歆不說話。 葉歆悠閒立於關口,泰然自若,見樸哲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看著樸哲微笑。 樸哲見他如此模樣反倒挫了氣勢,心中頗為不快,在關口徘徊了半天後才朝著葉歆高聲問道:「葉大人,峽內的風景不錯吧?」 葉歆含笑道:「樸兄來的正好,不如進來坐坐。」 「免了,我在峽口等你,那裡有充足的水和糧食,若是大人願意,就到峽口找我。」樸哲長聲一笑,揚鞭離去。 「明天就讓你知道厲害。」葉歆看著他得意的背影輕輕一笑,然後悄悄地回到山上。 ※※※ 紫如還在為違反軍令之事感到不安,正蜷縮在一棵樹旁,一見到葉歆就低下了頭。 葉歆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不忍,輕歎了一聲,走到她身邊坐下,含笑道:「怎麼不多睡會兒?晚上還有事做呢!」 「大人,我……」紫如說到一半,眼圈一紅,伏在葉歆肩頭小聲抽泣了起來。 葉歆柔聲道:「你可是主事,讓士兵們見了你這個樣子,將來還怎麼指揮他們?放心吧!沒事。」 紫如抹了抹淚,抬起頭看著葉歆,歉然道:「可是我違了軍令。」 「我有辦法,你就放心吧!」 「真的?」紫如那對靈秀的眼睛中又露出了興奮的神采,直直地盯著葉歆,似是想從溫柔的眼神之中找到依靠。 葉歆點了點頭,輕聲道:「現在休息一下,明天我就可以進入樸哲的大寨。」說罷就閉上了眼睛。 紫如不再說話,把頭枕在他的肩頭,心中的不安和焦慮也漸漸地消失了。 第十三集 第八章 樸哲興沖沖地回到自己設在峽口的臨時大寨,燕平見他如此高興,迎上去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葉歆的人都被困在峽中,進不得退不得,只要兩天他就不得不投降了。」樸哲洋洋得意坐了下來:「吩咐兄弟們守住峽口,除非他們放下兵器投降,否則不許放過一人一騎。」 「是!」燕平也沾染了樸哲的喜氣和自豪,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巴巖松含笑道:「大哥,這次葉歆是插翅難飛,大會就要舉行了,就算他能在峽內撐下去,這時間他也耗不起。」 樸哲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了,笑得合不攏嘴,摸著腰間的鋼刀道:「屢次被葉歆在股掌之間,這次終於勝了他一次,這口悶氣終於有機會吐出來了。」 巴巖松第一次見他樂成這樣,打趣道:「大哥,您是為了那位主事大人吧!」 樸哲直言不諱地道:「是啊!我就是要向她展示一下草原漢子的智慧和力量,使她對我刮目相看。」 巴巖松笑道:「真想不到大哥竟是個癡情人,要是她知道了,一定會動心。」 樸哲歎了口氣道:「雖然這次贏了葉歆,但要挽回美人的心談何容易,唉!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其他的就要看天意了。」 「等葉歆投降之後,大哥打算怎麼辦?」 樸哲沉吟道:「他畢竟是官員,對我們沒有影響,我這麼做並不是想殺他,現在我們吞併了狼牙的地盤,下一個就是脫虎那狗賊,因此我不願意葉歆現在就把草原劃分出去,這樣我們就不能進攻了。我還是會與他一起前去參加大會,但不能讓他如期到達,這樣才能使我有時間進攻。」 「原來如此,還是大哥想的周到。」巴巖松皺著眉又問道:「萬一這位葉大人寧死不降呢!」 「這──」樸哲猶豫了,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心道:「若葉歆真的寧死不降,事情可就麻煩,難道要我退讓?還有她,難道真能讓她在這裡餓死嗎?」 巴巖松見樸哲皺起了眉頭,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大哥放心,過兩天我們把路讓開,他們餓的手軟腳軟,就算不來投降,我們也算是贏了他們一場,到時候大哥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他怎能不服?」 「好,還是你想的周到,就這麼辦了。」 樸哲樂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又騎著馬來到了關隘處,卻見不到關樓上有人影,只能聽到馬嘶聲。 他笑著搖了搖頭道:「想不到葉歆也會躲著人,真是沒想到。」 過於期待成功,使他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受到了影響,因而根本沒有察覺關內太過異常的寧靜。 等了一會兒,見還是無人露面,他撥馬往回慢慢跑去。 忽然迎面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之人邊跑邊叫道:「大哥,不好了,大寨被佔了。」 樸哲大吃一驚,急忙催馬迎了上去,喝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迎來的是巴巖松,他衝到樸哲面前驚慌地道:「昨天夜裡,葉歆領著士兵突然出現在虎尾坡的大寨外,那裡的士兵都抽調到峽口,只有些牧人和婦女,根本無人抵擋,被他輕而易舉地佔了寨子。」 「什麼!」樸哲咆哮似的叫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靜悄悄地關隘,顫聲道:「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唉!這個葉歆真是鬼神之能,難道真讓他飛過去不成?」 巴巖松也是一臉欽佩之色,歎道:「來報信的族人說葉歆的軍隊恍若神兵天降,連一絲動靜都沒有察覺,大哥,看來我們又失敗了。」 樸哲苦笑道:「葉歆真有神鬼莫測之能,這回可是輸的心服口服。」 「還有一個說法,只是……」巴巖松見樸哲臉色不好,不敢再往下說了。 樸哲見他吞吞吐吐地樣子,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都是自己兄弟。」 「有人說葉大人是故意跳入大哥的安排。」巴巖松輕歎了一聲苦笑。 樸哲沒有激動,只是有些慨然,歎道:「要真是如此,我可是徹底輸了。」 巴巖松安撫道:「大哥別太憂心,我們一仗沒打,不能算輸。」 樸哲歎道:「葉歆不損一兵一卒就贏我們,這比戰場的勝利還要令人寒心。」 「大哥,如今該如何是好,反攻嗎?」 樸哲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已經輸了,就算攻下寨子也沒有意義,還是等下次吧!這次我們只有認輸。」 巴巖松忽然道:「大哥,就算下次再挑戰,我也沒什麼信心,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他是怎麼出去的,真是神人。」 樸哲道:「我們親自去問一問吧!也好從中吸取教訓。」 「大哥的度量真大。」 樸哲無奈地笑了笑,策馬奔向了峽口。 整頓好手下的馬隊之後,樸哲領著巴巖松和燕平等人回到了虎尾坡的寨子。 葉歆早已在大門等候,見樸哲到來連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葉某失禮了,因無處容身才借用貴寨,打擾了樸兄實在不好意思,有不周之處還望樸兄見諒。」 樸哲尷尬地笑了笑道:「葉大人的舉動真是神鬼莫測,昨天還在關隘之中,今天就出現在我的寨中。」 葉歆含笑道:「哪裡,只不過是彫蟲小技,樸兄過獎了,如今我把寨歸還給樸兄。」 樸哲略略點頭,拱手道:「謝謝葉大人大量。」說著他看了看葉歆身後,不見紫如身影,奇怪地問道:「那……那位主事大人呢?」 葉歆淡淡地道:「她犯了軍法,被我軟禁了。」 樸哲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她犯了什麼軍法?會受到什麼懲罰?」 葉歆無奈地道:「她犯了殺頭之罪,正等著受審。」 樸哲嚇得臉都白了,六神無主,呆呆地看著葉歆不知如何反應。 「大哥。」巴巖松心如明鏡,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樸哲突然如火山爆發般,撲到葉歆身前揪著他的衣服怒吼道:「你怎麼能殺她呢?她……她……」 「軍法無情,犯了錯自然要受審,至於殺不殺她,等我判了刑就知道了。」葉歆對他的反應如此激烈有些愕然,但回想一下卻又在情理之中。 樸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都不想就說道:「我樸哲從不求人,今天我求你了,只要不殺她,我願意歸降。」 「大哥!」燕平和巴巖松聞言都驚叫了起來。 葉歆也感到萬分驚愕,沒想到樸哲居然會為了救紫如而投降,用情之深可想而知,不禁有些慨歎,臉色也變得溫和了,含笑道:「樸兄對紫如之情,葉歆真是無話可說,也罷,我現在就審理此事,請樸兄做個見證。」 樸哲催促道:「葉大人快辦吧!別再把她軟禁了。」 葉歆點了點頭,朝身後的周大牛喝道:「把人都叫到寨外去,我要點兵,把紫如請出來。」 「是!」周大牛應了一聲便跑去。 葉歆微笑道:「樸兄,我之所以要辦紫如的事並非因為樸兄剛才的那句話,這事我原本打算見完了樸兄再行處置,只是樸兄為紫如求情,我就順水推舟,把這事辦了。」 樸哲剛才也是一時衝動,此時想起也略有後悔,但自己一直言出必行,只好認命了,道:「我答應的事從不後悔,葉大人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沒有話說。」 葉歆搖頭道:「樸兄言重了,我與樸兄一無仇恨,二無嫌隙,何必敵對。我來此只想和樸兄交個朋友,而這北疆一帶日後還請樸兄妥善管理,我也可安心了。」 樸哲回頭看著燕平和巴巖松,臉上略帶歉意。 巴巖松對葉歆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見事已至此,上前含笑勸道:「大哥,葉大人既然把東北交給你來管,我看就不必推辭,反正大家都希望看到族民們安居樂業,若大哥能把草原治理好也是大家的福氣。」 樸哲微微點頭,正想說話,卻見紫如裊裊而來,他緊張地踏前一步,又縮了回來,轉頭盯著葉歆。 紫如臉上帶著不安的神色,看到葉歆時立即低下了頭。 葉歆沒說話,只是微笑著看了她一眼。 士兵們陸繼走出寨門,在山坡上整齊地排列成方陣,周大牛走到葉歆身邊稟道:「大人,人已到齊。」 葉歆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方陣正前方的高地上,看著面前一千對眼睛,揚聲道:「召大家來是為主事犯了軍法一事,軍令如山,即使是親信也不能逃脫。」 聽到葉歆這一句話,士兵們的臉上都展現出驚訝之色,雖然有的人聽到了那一聲叫聲,但覺得紫如的所為對結果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所以並未放在心上,此時聽葉歆提起方才醒悟,紛紛轉頭望向紫如,他們都知道葉歆與紫如的關係,因而對於葉歆如何處置紫如十分好奇。 葉歆轉頭喚道:「紫如,你過來。」 紫如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葉歆面前。 樸哲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紫如和葉歆,手心和背後已經沁出汗了,心裡七上八下,擔心葉歆真的要斬紫如。想著想著,他回頭看了巴巖松和燕平一眼,示意他們只要葉歆下令就搶人。 巴巖松和燕平一起點了點頭,左腳跨前,右手也慢慢移到了刀柄之上,準備隨時發作。 葉歆用柔和的目光看著紫如,然後大聲問道:「昨夜之事是否屬實?」 「是!」紫如迎著葉歆的目光,她知道葉歆不會殺自己,但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擔心,因而回視的目光也顯得閃爍不定。 「我有令在先,大聲喧嘩者──斬。」 這個「斬」字把所有的士兵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周大牛搶先跪倒在地,求道:「大人,主事大人雖有錯,但罪不至死,況且又對大局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影響,請大人法外開恩。」 「請大人法外開恩!」一千名士兵見統領跪下,他們也都跪下了,畢竟沒有人認為紫如要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而死。 霎時間,草坡上跪滿求情的人,樸哲也急步跑了過來,單膝跪倒在地,哀求道:「請大人看在我的面子饒她一次吧!我願以族中近五萬人的性命為她求情。」 紫如感激地看了看所有為自己求情的人,眼光掃到樸哲時,見他一臉焦急,額上已急出汗珠,不禁有些感動,勸道:「樸大哥,還是讓大人決定吧!」 「可是……」樸哲不放心地看了葉歆一眼,心裡滿是懷疑。 葉歆淡淡地笑了笑,揚聲又道:「此次計策和安排全出自於主事大人,她功不可沒,我給她記頭功,可有人反對?」 「大人!」紫如凝視著葉歆,身子激動地發顫,她作夢也沒有想到葉歆為了救自己竟然把功勞都算在自己的頭上。 士兵們對於昨夜之計都佩服的五體投地,猜測是葉歆出的主意,沒想到竟是嬌滴滴的主事,都感到詫異。 樸哲聞言大喜,再次求道:「大人英明,既然主事大人立有大功,功過相抵,應該判無罪。」 周大牛附和道:「是啊!功過相抵,應判無罪。」 葉歆搖頭指著紫如正色道:「功勞雖大,但不足以功過相抵,只能暫緩死罪,命你半年之內再立大功,否則依軍法處置。死罪雖然暫緩,但為整肅軍紀,罰杖責四十。」 樸哲等人剛鬆弛的神經又綁緊了,正想說話,卻聽葉歆說道:「主事的職責之中沒有施行軍務之項,她本應在衙門理事,是我一意孤行,把她帶到了軍中,這是本官的失誤,因而她所犯之事也就是本官所犯之罪,一切罪責由本官承擔,也就是說剛才所言之懲罰由本官一力承擔。我必須在半年之內立大功一件,否則斬我謝罪。現在我先領四十軍棍,軍法官,施刑。」 「大人!」紫如忍不住撲了上去,抱著葉歆的腰哭求道:「是我的錯,該我承受,你就罰我吧!」 葉歆將她推開,喝道:「周統領,你是軍法官,立即施刑,這是命令。」 周大牛看著他那執著的眼神,咬了咬牙,吼道:「拿刑棍來。」 不一會兒,小卒捧著粗大的刑棍走到周大牛面前。 周大牛提起刑棍看了葉歆,低頭稟道:「請大人受刑。」 紫如又撲上去抱著葉歆哭叫道:「不,不要,大人有病在身,不能施刑。」 葉歆溫柔地朝她笑了笑,然後正色道:「軍法不容情,來人啊!把她拉開。」 樸哲忽然走了上去,敬重地朝著葉歆深深一揖,然後拉開了紫如,小聲勸道:「大人憐惜你,因而替你受刑,別害得大人前功盡棄,再鬧下去你們都要受刑了。」 紫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盯著葉歆。 葉歆趴在草地上,咬著牙喝道:「施刑!」 「是!」周大牛雖有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但他知道葉歆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舉起刑棍就狠狠地打了下去,口裡叫道:「一……二……」 葉歆本就身子瘦弱,又有傷病在身,一棍下去,額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打了五六棍已經覺得大腿和股上火辣辣地劇痛,像是被撕裂一般。 紫如看著心都碎了,臉激動地通紅,牙齒緊咬著下唇,淚珠不斷地滴在茵綠草地上。 樸哲看著葉歆受刑,心中原本的傲氣全都被打散了,剩下的只有無比的敬重和欽佩,這一剎那,他徹底地心服了。 「九……十……」 打到第十一下,葉歆就昏了過去,沒有道術的他遠不如一般的人健壯,根本經受不起這種嚴刑,但第十二棍又將他打醒了,如此昏昏醒醒,到了後來就沒有知覺了,只能趴在草地忍耐著。 隨著刑棍一次次地落下,紫如感覺像是打在自己的心裡,心中大叫著「別打了」,可她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只能咬著牙來阻止自己的衝動。 士兵們的心也被葉歆征服了,他們沒有想到葉歆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刑,這種恥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而且看著葉歆瘦弱的身形,他們一方面擔心葉歆能否承受,另一方面又為他的勇氣感到敬佩。 「三十九……四十!」 「大人……」杖刑一完,紫如第一時間就撲了上去,伏在葉歆背上痛哭起來。 周大牛隨手扔下沾著鮮血的刑棍也撲了上去,喚道:「大人,你醒醒。」 喚了半天,葉歆才無力地睜開了眼睛,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總算完了,真的好痛。」 紫如一聽眼淚落的更猛,嗚咽著道:「大人,都是我的錯。」 葉歆還沒開口又疼昏了過去。 周大牛回頭吼道:「都站著幹什麼,快派人回去取車帳。」 「我派人!」樸哲轉身吩咐道:「巴賢弟,馬上去關隘把車帳取來,燕平,把寨中最好的屋子騰出來,還要最好的軟床和藥物。」 「是!」巴巖松和燕平兩人也都被葉歆所折服,二話不說就各自奔去了。 樸哲蹲在紫如身邊柔聲勸慰道:「姑娘放心,大人只是受了皮外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紫如抹著眼淚道:「都是我的錯。」 樸哲苦笑道:「其實該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為難大人,大人也不會受此刑,今天我終於見識了大人的氣度,傾心佩服。」 紫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拿手巾為葉歆抹汗。 不多時燕平領著人抬來一張軟床,周大牛等人合力把葉歆抬到軟床之上,再送往寨中。 房中,紫如小心翼翼地為葉歆褪下褲子,只見大腿到股上沒有一處完好無損,都腫的高高的,到處都是血肉模糊。 「周大哥也真是,下這麼重的手,輕輕打幾下就算了,幹嘛這麼認真?」紫如看著心中刺痛,嘴裡也埋怨了起來。 葉歆被身上的傷痛醒,聽到紫如的話,微微睜開眼睛,發現紫如的眼睛都哭腫了,含笑道:「別哭了,去外面採些青草葉子給我。」 紫如驚喜地道:「大人,你醒啦,還疼嗎?」 葉歆勉強笑了笑道:「再不去採葉子,又要疼了。」 「我去。」紫如站起來就往門口跑去。 樸哲正捧著藥走來,問道:「大人怎麼樣了?」 紫如急聲道:「大人要些青草葉子。」 「我去吧!」樸哲把藥遞給紫如:「這些是寨中醫治療傷的好藥,給大人敷上吧!」 「謝謝你。」紫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歡悅地跑回了屋內。 望著紫如的背影,樸哲歎息了一聲,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雖然受了棍刑,但葉歆的心裡卻很高興,這四十棍並沒有白挨,正是因為這四十棍,他收服了樸哲,收服了近五萬人的部族,收服了天馬草原東北部最重要的地區,似乎沒有比這些再值得慶幸的事了。 紫如收住了淚水,溫柔地守在他身邊照料著 第十三集 第九章 只停留了兩天,葉歆便引軍回程,臨行前,葉歆把樸哲叫到床前密議了一夜,結果樸哲意外的沒有隨同他一起南行,隨同他一起的則是狼牙和他的五百騎兵。 車帳之中,紫如見葉歆的傷口漸癒,心中說不盡的高興,坐在床邊又是說話,又是斟茶倒水,又是查看傷勢。 葉歆忍不住笑了起來,勸道:「紫如,你坐下歇一歇吧!轉得我眼都花了。」 紫如這才安靜地坐了起來,含笑道:「想不到傷好的這麼快,真好。」 「皮肉之傷,只是開始的時候疼一點,上了藥就沒事了。」 「大人,樸大哥為什麼不一起走,他不參加大會了嗎?」 葉歆調笑道:「想見他嗎?」 紫如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大會之上若有他相助,我們不是有更多的勝算嗎?」 葉歆神秘地笑了笑道:「他有要事去辦,晚幾天才能趕到。」 「哦!」紫如不再多問,拿出琴輕輕地彈撥了起來。 一路無話,直到來到北漠小城,葉歆才稍做停留。合蘇和赤溫的臨時大寨設在城東,雖然生活安定,正等得心急,得到葉歆到來的消息後立即出寨相迎。 走到寨外,忽然發現東北部另一個部族的首領狼牙居然恭敬地守在葉歆身邊,兩人都吃了一驚,隨後相視一笑,一起走了。 兩人拜倒在葉歆面前行了大禮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此時的葉歆傷已痊癒,他走下車帳含笑扶起兩人,溫言道:「兩位久等了。」 狼牙走過來含笑道:「原來是合蘇族長,狼牙有禮了。」 合蘇笑道:「想不到狼牙族長與葉大人一同到來。」 狼牙道:「既然順路,就一起來了,反正要去參加大會。」 周大牛也迎了上來,朝著合蘇行了大禮,道:「岳父。」 合蘇樂呵呵地看著他笑道:「去看看靈瑪吧!她正想你呢!」 周大牛呵呵一笑就跑了進去。 狼牙略為吃驚,看了看周大牛,又看了看合蘇,笑道:「原來老族長和周統領是翁婿關係,難怪啊!」 合蘇笑道:「我們入帳再談,請。」 「好。」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在赤溫的引領下進入了大帳。 安坐之後,葉歆問道:「老英雄,這些日子沒有人來打擾吧?」 「一切平安,城裡的守軍見了手諭對我們很客氣。」 「這樣就好,大會舉行在即,老英雄與我一起去吧!」 「自當效勞,只是我的族人何時遷往依蘭河谷?」 「遷往依蘭河谷?」狼牙知道依蘭河谷的位置,因而詫異地看著合蘇,問道:「老族長要遷出天馬草原嗎?」 合蘇猶豫了一陣,轉頭望向葉歆。 葉歆含笑道:「都是自己人,沒什麼好隱瞞,況且這件事也不可能隱而不宣。」 合蘇點了點頭,朝著狼牙道:「我族被脫虎突襲,損失極大,幾年內都無法復原,因此我們打算搬到沒有威脅的地方,葉大人提議我搬去依蘭河谷,還讓官軍保護,有這麼好的去處,我們自然不會拒絕。」 「原來如此。」狼牙點了點頭,忽然歎道:「我早就聽說過天馬草原的東部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奈何我族被脫虎和樸哲兩大勢力夾在中間,就算想搬也搬不走。」由於葉歆的吩咐,他沒有說出自己與樸哲勢力合併之事。 葉歆插嘴道:「老英雄,離大會的時間不多了,我打算邀老英雄和赤溫兄弟同行。」 「我的部族呢?」 「我已下令,讓大牛兄弟領著一千親兵護送族人遷往依蘭河谷,你們父子等會後再去會合。」 合蘇愣了愣,心中若有所悟,含笑地道:「大人把親兵都派了出去,豈不危險?」 「有狼牙兄弟的五百壯士,沒什麼好怕的。」說罷,葉歆向狼牙笑了笑。 狼牙站了起來,右手貼於胸前,欠身恭敬地道:「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大人的安危。」 「自己兄弟都信不過,我還信誰呢?坐吧!」 狼牙頓時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他一直領著族人在兩個大族之間生存,一直都是處於一種弱小的地位,每日戰戰競競,生怕敵人隨時到來,因而養成了他小心謹慎的性格,就算併入樸哲部也只是一種試探,直到此時,他才找到了能力的伸展之處和重要性。 合蘇看在眼裡,心中說不盡感歎,葉歆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一個族長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屬下死心塌地賣命,如此用人,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了這種地位。 一念及此,合蘇又問道:「大人,樸哲沒來嗎?」 葉歆搖頭道:「沒有來。」 「哦?」合蘇感到有些詫異,從葉歆的行程看來,目標十分明顯,就是為樸哲而去,然而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也就是說樸哲並沒被說動,不由暗暗歎了一聲。 葉歆淡淡一笑,對剛進來的周大牛道:「大牛,這三千多族人就交給你了,去到嘎山城叫馬恢再撥一千人給你。」 「是,大人。」周大牛雖然應了,卻還是擔心葉歆的安危,勸道:「大人,不如留五百人吧?」 葉歆搖頭道:「上次我曾立下誓言,多帶一人我都自絕於人前,如今有狼牙兄弟保護已經足夠,你就放心去吧!建寨之事更為緊要,不能有半點疏忽。」 周大牛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叮囑狼牙道:「狼牙兄弟,大人的安危繫於你一人身上,千萬要小心。」 「周統領放心,我一定全力保護大人。」 合蘇笑道:「放心吧!那些族長雖然實力大,但他們的勢力都散於四方,不會多帶人去,而且納顏鎮離臥牛城只有幾天的路程,大人雖不帶兵去,但幾萬大軍隨時可以趕到。」 葉歆笑道:「你們怎麼都把我想得不堪一擊,再不濟我可以跑呀!」這一句話頓時引得帳中哄堂大笑。 納顏小鎮坐落在天馬草原的正中央,是東西走向和南北走向重要的交通要道,雖說草原到處可行,但還是需要補給,因此這些沿途小鎮便成為了重要的停留點。 此時的納顏鎮熱鬧非凡,納達木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型集會,四方的牧民都趕來買賣東西,因而鎮裡鎮外都是帳篷,而眾多部族首領的到來,使原本已經十分熱鬧的納顏鎮更添喧鬧,他們的騎兵都扮成了趕集的牧人,或數百,或一兩千,使得小小的納顏鎮短時間內聚集了近十萬人。 然而,熱鬧之中卻隱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各個部族之間的小磨擦不斷發生,有的剛失了地盤,面對仇人自然有切齒之恨;有的與對方剛剛戰罷,仍是劍拔弩張;有的成功擴大了地盤,正得意揚揚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強大。 尤海部、莫鷹部、唐古部、潘耳部、古良部等大部族都駐紮在鎮北,連接成勢,而其餘諸部各自混雜其中。 八月二十七日,葉歆的車帳終於出現在鎮外,並立即成為了矚目的焦點。望著坐在車帳前趕車的合蘇父子,不少的族長大吃了一驚,議論紛紛,都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會不顧身份為葉歆趕車。 然而當他們看到狼牙領著人護在車旁,更是一陣驚歎,雖然狼牙的名氣不高,但也是位族長,他的歸順代表著草原上的勢力有了新的動向,而葉歆也打破了草原群雄與朝廷相鬥的局面,對於這一現象,小部族的族長們皆感到有些不安。 然而對於大部族來說,兩人只不是個小人物,就算跟了葉歆也不足為奇,尤海、莫鷹等人甚至還借此嘲笑葉歆無能,只能收服兩個小部族。 脫虎看著這一幕更是大笑了起來,對身邊的手下嘲諷道:「狼牙那小子也真沒出息,不降我去降官府,還有合蘇,被我打得七零八落,結果只好去舔官府的,都是沒用的東西。」 「大哥,合蘇父子居然淪落到要為葉歆趕車,真是可憐啊!」 「活該,我遲早會宰了那老兒。」 接管了合蘇以及其他幾個地盤後,脫虎覺得自己的勢力已經超越了樸哲,是天馬草原東北部的第一大勢力,因而也驕傲了起來,認為自己現在的身份應該與莫鷹、尤海等勢力平起平坐,自然不會把狼牙和合蘇放在眼中。 合蘇父子安坐於車帳前駕車,對於外界的評價充耳不聞,把車帳駛到一處空地便停了下來。 葉歆領著紫如走下了車帳,看著哄鬧的納顏鎮,微笑道:「好熱鬧啊!看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合蘇瞥了一眼正散開的人群,應道:「大人,這種盛會,誰敢不到?只怕他們早就到了,正商議著如何應付大人呢!」 葉歆輕輕一笑,問道:「老英雄,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合蘇沉吟道:「大部族只怕不會樂意,他們原本就控制著局面,現在大人把他們的權力收回來再分給他們,也就是說他們無形之中成為了大人的部下,這一點他們不會高興。他們之所以前來,是因為想知道大人真正的意圖,從而定下應對之策。」 「不錯。」葉歆優雅地笑了笑,道:「其實他們並不把我放在眼中,雖然我做了些事,也讓他們感到了一些威脅,但他們並沒有用最直接的方法對付我,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介意我有任何計劃,否則我這車帳只怕早就染滿血色了。他們現在也許正琢磨著如何從我這裡撈取得更多的好處。」 紫如附和道:「我看也是,他們都是當慣了大爺的人,現在卻聽從大人的召喚來參加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大會,必是想撈好處,況且這些日子他們也頻頻擴張,已經得了不好處。」 葉歆含笑頷首道:「說的不錯,只怕大會之後他們會恨我入骨,到時候刀光血影從此不離。」 紫如道:「虧你還笑得出口,我聽了都害怕。」 葉歆放聲笑道:「做這封疆大吏本就是與刀光血影相伴,又有何懼,況且將來之事遠勝於目前,若連這等小事都畏首畏尾,大事豈能成功。」 合蘇讚歎道:「大人豪情蓋天,將來必成大事。」 葉歆聽出合蘇的言語之間似藏有深意,不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有老英雄父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赤溫卻仍是有些擔心,問道:「大人,我看還是小心為上,眼前之事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葉歆含笑道:「這件事需要兩位的幫忙才行。」 合蘇點頭道:「我明白,大人是要結集小部族的力量壓倒他們,我們會盡量遊說其他族長,但成功與否無法判斷。」 赤溫道:「我想他們不會反對,其實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希望大人的計劃能成功,只是懷疑大人的能力和計劃能否更好的實施,若是能說清楚,我想他們不會不答應。」 紫如道:「不如把依蘭河谷的事情說給他們聽,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只怕未必。」葉歆搖了搖頭,解釋道:「也許他們的族人會很高興,但這些族長不一定樂意。合併之後的他們會失去族長的地位和權勢,這兩樣東西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下,需要有人領導他們,使他們心服口服,這樣他們才願意歸順。」 紫如嫣然一笑,道:「以大人的威望還不夠嗎?」 「我?我有什麼威望?只怕最沒有威望的就是我,而且這次我只帶了你一個人來,手上無兵無權,能有什麼威望?」 合蘇道:「大人,我們會把您的事告訴他們,即使不能馬上打動他們,也能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葉歆笑著道:「到時候隨機應變吧!」 忽然紫如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後給了他一個眼色,葉歆轉頭掃了一眼,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牧民裝束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回頭道:「你們幫狼牙兄弟搭帳吧!我和紫如出去走走。」 「是!」合蘇和赤溫應了一聲,走向了正忙碌的狼牙。 牧民見他們走開,於是迎了上來,擦身而過之時,他小聲道:「大人,余大人晚上來找您。」 葉歆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若無其事地領著紫如走開了。 夜晚,一個黑影摸索到車帳旁輕輕地敲了敲車板,輕聲喚道:「大人……」 不一會兒紫如走了出來,小聲道:「余大人,上來吧!」 余樹青道了聲謝,鑽進了車帳。 葉歆含笑道:「余將軍深夜來訪,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消息吧?」 余樹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冊子交到葉歆手上,笑道:「這是卑職兩個月來努力的成果,請大人看看。」 葉歆好奇地接過冊子,打開只看了一頁,臉色就變了,驚歎道:「余將軍真是奇才,兩個月居然就把所有馬賊的資料都收集齊了。」 「大人過獎了。」余樹青的臉上顯出得意之色,不等葉歆賜坐便撩起衣袍坐了下來,笑道:「卑職這兩個月來日夜派人打探消息,這些消息都是普通消息,真正的秘聞並不多,不過有一個消息倒是十分有用,大人請翻到第九頁。」 葉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臉狐疑地翻到第九頁,略略掃了幾眼,就驚得站了起來,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余樹青看到葉歆這種反應很得意,邀功似的道:「大人一心想整頓草原,這個消息應該能幫上點忙。」 葉歆喜色滿面的朝他笑道:「余將軍真不愧是奇才,這個消息太有用了,回到臥牛城我立即請旨褒獎。」 余樹青大喜,站起來躬身道:「謝大人栽培。」 葉歆含笑道:「你去吧!再把這個消息確定一下,我不想貽笑大方。」 「是!」余樹青行了一禮,笑呵呵地離開了車帳。 葉歆又坐在床上一頁一頁細細地讀著,邊讀邊道:「紫如,這個余樹青還真是情報高手。」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看你樂成這個樣子,到底是什麼消息?」 葉歆正想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了狼牙的聲音:「大人,幾位族長求見。」 「哦?」葉歆詫異地站了起來,把小冊子收入懷中後,道:「紫如,我們去看看。」 出了車帳,狼牙小聲道:「大人,幾位族長都是失了地盤,所以來求大人,大人思量好了再去見他們,免得為難。」 「原來如此。」葉歆恍然大悟,笑道:「不妨事,他們來的正好,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們。」 第十三集 第十章 走入帳篷,裡面坐著七個面生的人,合蘇和赤溫則在一旁作陪,見葉歆到來都站了起來。 葉歆有禮貌地含笑道:「諸位族長光臨,本官有失遠迎,失禮了。」 「參見葉大人。」七人一起躬身行了一禮。 「坐吧!」葉歆走到主位坐下,問道:「幾位深夜來訪想必是有事見教吧?」 七位族長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個欲言又止,臉上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合蘇知道他們羞於啟齒,插嘴道:「大人,這七位族長有三位是西北部的,地盤被莫鷹吞了,有兩位是西南的族長,被尤海佔了水草地,其他兩位則是北部和東南的。」 葉歆點頭道:「原來如此,對於幾位族長的遭遇,本官深表同情,若有效勞之處請諸位直言。」 族長戈武欠身道:「葉大人,我們幾位對於大人的新計劃都十分贊同,早就決定服從大人的安排,可惜那些草原惡霸陰險卑鄙,趁我們未歸之時佔了我的地盤,搶了我們的財物,又趕走了我們的族民,使他們無家可歸,流離失所,希望大人能幫我們取回領地,從此以後,我們一定生生世世效忠大人。」 葉歆含笑道:「難得諸位看重本官,本官自然不能推辭了,只是……」說著他忽然頓住了,而搖頭歎了一聲。 七名族長聽著正高興,沒想到葉歆的語氣突然變了,頓時都緊張了起來,戈武急聲問道:「葉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葉歆面有難色地道:「我現在無兵無卒,有心無力啊!」 戈武陪笑道:「我們知道大人遵守諾言,因而沒有帶兵前來,我們也不是要大人現在就派兵去搶回地盤,只是希望大人在大會上把地盤重新劃分給我們。」 葉歆點頭道:「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大會裡有眾多族長,若是持強分割,難免會引來非議,而我身為朝廷命官,也不能過分偏袒。」 戈武等人對視了一眼,神情又變得有些落寞,葉歆看在眼中心裡暗笑,於是丟了個眼色給紫如。 紫如含笑著介面道:「大人,七位族長遠道來投大人,正是朝廷的幸事,大人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我看還是幫幫他們吧!」 紫如的一句話又燃起了七人的希望,一個個眼睛大睜著,露出期盼的眼神。 葉歆輕輕搖了搖手,為難地歎道:「不是我不想幫,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之所以把所有的族長都請來,是希望所有的人一起決定如何管理草原,若是為七位族長而使大會不歡而散,實非我所願,也非草原之福。」 紫如嫣然道:「這還不容易,只要七位族長有更多的人支援,大人就以公議為由,將地盤還給他們。」 葉歆點頭道:「這倒是可行,但族長們都為自己打算,要想得到多數人支援談何容易。」 戈武急忙道:「我們一定會找到更多的支援,像我們這樣的小部族還有很多,他們也受到同樣的威脅,有的也有同樣的遭遇,若是我們盡力遊說他們,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我們的行列。」 合蘇一直看著葉歆和紫如唱雙簧,此時才插口道:「我有同樣的遭遇,我和狼牙族長都會全力支援你們。」 戈武等人感激地道:「謝謝合蘇族長和狼牙族長。」 葉歆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們盡快行動吧!不過本官事先聲明,萬一你們找不到人可別怪我幫不了你們,還有一點,這不是本官的主意,是你們自己想出來,如果傳了出去,可別怪我無情。」 戈武等人哪還敢不答應,連忙應道:「我們一定守口如瓶,不會說是大人的主意,只說是我們自己的主意。」 「這樣就好,天色不早,你們回去休息。」 戈武等人站起來行一個大禮,然後興沖沖地走了出去。 合蘇笑道:「大人真是高明啊!才幾句話就引得他們全都自願地幫大人辦事了。」 葉歆含笑道:「哪裡,運氣而已,如今有他們遊說,我們也好歇一歇息,待大會之日我們就有好戲看了,不過他們應該還會來找你們兩位族長,還望兩位從旁相助。」 合蘇和狼牙都笑著應了下來。 戈武等人為了自己和部族,馬不停蹄地拜訪了幾乎所有的小部族。面對同樣的問題,這些小部族的族長也正在絞盡腦汁希望利用這次的機會固定自己的地盤,而戈武的遊說正好給了他們串連的機會,於是一場由小部族集結的風暴吹了起來。 小部族族長們之間的頻繁走動自然瞞不過那些擁有較大勢力的部族,雖然對於小部族聯合所能起到的作用仍有懷疑,但他們不得不早做準備,尤其是怕葉歆借勢壓制他們,因而尤海、莫鷹等輩也都走動了起來,他們的實力極大,於是一場大部族和小部族之間的暗鬥就產生了。 葉歆卻每日悠閒地在車帳中讀書聽琴,吟詩寫賦,而紫如更是深通此道,於是兩人終日不出車帳,外人見了也不以為奇,只當是葉歆沉迷酒色而已。 合蘇終日與族長們商議,本也沒有察覺,突然聽到手下說起葉歆,這才醒覺幾日不見葉歆,有些擔心,急忙找到了狼牙,問道:「好幾天沒見到大人了,大人都到哪兒去了?」 狼牙尷尬地道:「大人已經幾天不出車帳了,整天陪著那位夫人,我也不知道大人做了些什麼。」 「什麼?」合蘇苦笑一聲,搖頭道:「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刻,大人卻把時間都花在女色上了,這可不是好事。」 狼牙笑道:「老族長,您要是有那麼美的女人整天跟在身邊,恐怕迷的比大人還要厲害。」 「說的也是。」合蘇哈哈一笑,隨即露出憂色,歎道:「不過現在可不是享受的時候,我還是去勸勸。」說著走向了車帳。 正當他想叫喚的時候,紫如剛好走了出來,朝他笑了笑,囑咐道:「老族長,大人說讓您和狼牙族長處理一切事情,他不想出面。」 當著紫的面,合蘇不敢說什麼,只試探著問道:「好幾天沒見大人了,不知道大人身體還好嗎?」 紫如微微搖了搖頭道:「大人這幾日心窩有點痛,我也沒敢讓大人下床,怕有什麼後患,這幾天大人一直在休息,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您聽了就算了,別聲張,免得外人笑話。」 合蘇這才明白,道:「請大人多保重,外面一切順利,請大人寬心。」 紫如嫣然道:「謝謝老族長和狼牙族長,大人說等他好了一定親自拜謝。」 「我們是大人的屬下,自然要為大人分憂,姑娘請回,我去辦事了。」合蘇放心地走了。 紫如撩帳又回到車裡,嬌笑道:「老族長走了。」 葉歆端起茶呷了一口,笑道:「我都聽到了,想不到紫如說起謊也頭頭是道,讓人分不出真偽。」 紫如嗔道:「我可是為了大人的名聲,誰叫大人幾天都不出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出去。」 「我當然知道,大人無非是怕捲入族長之間的鬥爭,故而躲在這裡,我不明白大人為何什麼事也不做,有什麼事吩咐我去做就是了。」 葉歆微笑道:「非也,當日邀請他們來此參加大會只不過是想挑起他們之間的鬥爭,從中取利,然而東北之行的效果遠遠出乎我的意料,想必此時樸哲已經吞併了脫虎的地盤。」 「啊!」紫如驚愕地看著他問道:「大人,你是說樸哲沒來是為了脫虎的地盤?」 葉歆笑道:「這是我授意的,脫虎不知道狼牙投向樸哲,因而不會有太強的防備,而且他現在正在此處,族中群龍無首,樸哲的五千騎兵加狼牙交給他的近兩千人,一定可以吞併脫虎的地盤,也就等於是我控制了東北部的草原。」 紫如驚歎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 葉歆朝她調皮地擠了擠眼,打趣道:「這還是多虧了你的叫聲。」 紫如聞言臉紅過耳,嗔道:「大人又在笑我。」 「我可不敢笑我的主事大人,若不是那一聲叫聲,樸哲也不會心甘情願投入我的麾下。」 紫如伸出手嬌笑道:「大人,既然我立了功,該賞點什麼吧?」 「賞你四十軍棍,要不要?」 「不要。」想起葉歆替自己挨了四十軍棍,紫如的眼圈又紅了起來。 葉歆沒有留意她的舉動,抬起頭盯著車壁上的那幅銀州地圖,喃喃地道:「現在我要的就是那些小部族真正聯合起來,這樣才能用來打擊莫鷹、尤海之輩,下一個目標該是誰呢?」 八月三十日,草原群豪的聚會開始了,離納顏鎮一里外的一處草地上,數十位族長一大早就來到了這裡。不遠處,族長們帶來的總共七萬部眾散落在聚會地點附近,準備時刻保護他們的領袖。 葉歆和紫如沒有坐車,悠閒地在草原上慢慢走著,因而最後才到達聚會地點。 看著這兩人的到來,原本哄鬧的草地上頓時靜了下來。 葉歆看了一眼,只見族長們分列東西兩側,左側人數眾多,都是小部族的族長,而右側人數稀少,只有數人,但都是大部族的族長。 葉歆領著紫如優雅地走到正中央,向著四周拱了拱,揚聲道:「上次與諸位英豪匆匆一別,葉某深感遺憾,今日再與諸位相見實屬幸事,葉某在這裡先感謝諸位的到來。」 脫虎這時心高氣傲自以為是,扯著嗓子叫道:「別說廢話,入正題吧!你到底想怎麼分草原?」 葉歆放眼望去,見脫虎耀武揚威地坐在尤海身邊,樣子很得意,不禁笑了起來,正想反唇相譏之時,合蘇插嘴了。 合蘇與他有切齒之恨,見他無禮挑釁,站起吼道:「瘋狗,別在這裡亂吠,這裡沒有你的位置。」 脫虎一聽就怒了,拔出馬刀跳起來指著他罵道:「合蘇老兒,你不過就是一個車伕,滾出去,這裡沒有你坐的位置,你不配。」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插嘴道:「如果他是車伕,你又是什麼?我看你連狗都不如。」 眾人轉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樸哲,他和燕平兩人剛剛趕到,聽到脫虎的罵聲忍不住反唇相譏。 脫虎氣得又跳又叫,吼道:「樸哲小子,你別神氣,現在老子的地盤比你大。」 樸哲穿過人群,來到中央,不屑地看著他輕笑道:「脫虎,想不到你還在作夢,你的地盤除了你站的那一寸土地就沒有了。」 脫虎怒吼道:「你胡說。」 樸哲笑了笑,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才來嗎?」 脫虎譏笑道:「誰知道你又看上哪個娘們了?」 樸哲不怒反笑,仰天大笑了幾聲,接著臉色一寒,冷冷地道:「實話告訴你,我晚來就是為了吞併你的地盤,現在你的部族都投降了,其他被你吞掉的小部族也都歸順於我,你除了身邊的人外,沒有其他的人了。」 脫虎大驚失色,愣了一陣才跳了起來,指著他憤怒地狂叫道:「我不信,這不可能,憑你那點實力,根本動不了我一根毫毛。」 樸哲見他不信,回頭道:「燕平,把東西拿來給他看看。」 「好咧!」燕平笑嘻嘻走出了人群,然後從腰間摘下了一個布包,當他打開布包之時,人群之中頓時發出一陣驚呼,原來燕平的布包中藏著一顆人頭。 「二弟!」脫虎臉色大變,像是憤怒的獅子衝了出來。 燕平嘻嘻一笑,然後一腳踢向人頭,將人頭像是球一樣踢給了脫虎。 脫虎雙手顫抖著捧起二弟的人頭,怒吼道:「你們竟然殺了我二弟,我要殺光你的人。」 樸哲冷笑道:「你們兄弟殘暴不仁,族人早就不滿,再加上你們又吞併了一些小部族,他們也對你十分不滿,根本用不著我動手,你的族人就把人頭獻了上來,還請求我保護他們,脫虎,你現在不是族長了,快滾吧!」 莫鷹和尤海等大勢力的族人都感到有點震驚,如今樸哲吞併了東北方的大部分地盤,其他的小部族除了移走就只有投降,如此一來樸哲肯定能霸佔東北方,單論族人數目和兵力來看,樸哲就成為了草原第一大族。令他們更為擔心的是,葉歆與樸哲之間的關係。 脫虎被所有不利的消息刺激太深,此時已經狀若癡狂,怒眼圓睜,雙眼赤紅,扯著嗓門吼道:「樸哲,我算死了也要拿你墊背。」 樸哲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別做垂死掙扎,那只是於事無補。」 「不可能。」脫虎咆哮著道:「我還有二千騎兵,你們等著,我現在就去召集部屬,把你們全都殺光,再奪回我的族人和土地。」 瘋狂的他跳上一匹正在吃草的馬,發狠地抽了馬股一下,的駿馬長嘶一聲就向著東面跑去,那裡有他帶來的二千五百人。 「站住。」樸哲怎肯讓他離開,拔腿就向坐騎衝去。 尤海和莫鷹等大部族對視了一眼,也都站了起來把他攔下,喝道:「樸哲,不必趕盡殺絕。」 樸哲被他們突然的舉動驚得一愣,不得不停下來,拱手道:「兩位族長為何攔我?脫虎殘暴不仁,這次丟了地盤一定變本加厲,若不早早制止,恐生後患。」 莫鷹冷笑道:「樸族長已經奪了他的地盤和族人,何必要趕盡殺絕?」 尤海附和道:「樸哲,人人都說你是草原英雄,天馬之狼,今天卻要殘害一個丟失了家園的人,只怕名不符實。」 燕平衝上去爭吵道:「兩位族長,我們族長與兩位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要阻攔?」 「不錯,我們是相安無事,但樸哲有勾結官府的嫌疑,我們想問清楚而已。」莫鷹冷笑著掃視悠然站在一旁的葉歆,又道:「樸哲,你若是帶頭反對葉歆重整草原的計劃,我們不會為難你。」 樸哲含笑道:「兩位族長這話說到哪兒去了,我樸哲生為馬賊,死為馬賊,怎麼可能加入官府重整的草原計劃?況且我們各據一方,逍遙自在,去投官府豈不是自討苦吃,兩位放心,我樸哲與官府誓不兩立。」 莫鷹和尤海相視一笑,齊聲讚道:「樸哲真是深明大理。」 樸哲輕笑道:「兩位過獎了,其實這計劃對你我不都有利益嗎?若非如此,兩位的地盤也不會擴張的如此之快。」 莫鷹笑道:「說的不錯,其實我們思考之後也覺得葉歆的計劃不可慮,只是那些小部族不知好歹,妄想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如今有老弟的參與,我們更不怕了。」 樸哲哈哈一笑道:「我從來不怕什麼官府。」 葉歆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見三人密談了起來,小聲對紫如道:「看來樸哲辦的不錯,莫鷹和尤海這兩個老奸巨猾的也不免上了當。」 「大人,該我們出手了吧?」 「心急了嗎?」葉歆笑道:「別急,脫虎就快領人殺來了,他這麼一攪,大會的後果可想而知。」 正說著,不遠處的草原地揚起了塵土,發了瘋似的脫虎一馬當先,邊跑邊揮著馬刀叫道:「奸賊樸哲,老子要宰了你。」 樸哲正與莫鷹等人商量著如何瓜分草原的利益,聽到叫聲只是微微一笑,道:「兩位族長,剛才不讓我殺脫虎,現在他要來殺我,不知兩位現下如何?」 莫鷹本就看不起脫虎這種頭大無腦之人,只是礙於他的勢力,而己方又需聯合起來對付小部族聯盟,因而才與他相交,此時有了樸哲,早已不想再理會脫虎。 莫鷹提議道:「尤老哥,咱們的人該站出來示威了,嚇一嚇那些小部族也好。」 尤海陰陰一笑道:「這麼好玩的事情怎能沒有我?」接著朝身後的人喝道:「吹號。」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響後,尤海帶來的兩千人像潮水般迎向脫虎,而莫鷹也不甘示弱,喚出兩千精騎,再加上其他幾人的部眾,大約有七八千人湧向脫虎部眾。 為了在小部族面前展示他們的實力,尤海、莫鷹等人自己也躍馬上前參戰。 霎時間,只見黃塵滾滾,殺聲震天,揮動馬刀的草原漢子在綠茵上盡情地展示著他們的豪邁與奔放。 小部族的族長看著這場實力懸殊的戰鬥都站了起來,臉上的懼意顯而易見,有的把眼光落在了葉歆的身上,想知道他的反應。 葉歆根本沒有把這場戰鬥放在心上,任憑他殺聲震天也不動聲色,只與紫如站在一旁小聲地閒聊著。 紫如也不喜歡這種殺戮的場面,所以葉歆的舉動正合她意,掃了樸哲一眼,小聲問道:「大人,樸大哥怎麼不動手呀?他不會沒有帶人來吧?」 葉歆含笑地道:「樸哲也是一族之長,你怎麼這麼小看他?他若是無備,怎敢只帶燕平一人?」 紫如笑道:「大人對他倒是推崇備至,我卻看不出他有什麼大本事,不過就是些恃強逞勇的本事。」 葉歆搖了搖頭,用欣賞的眼光瞥了樸哲一眼,道:「樸哲不降則已,只要心甘情願地歸順,日後必是忠心辦事,永不反叛,我雖喜歡草原,卻不能長期守在這一隅之地,況且我沒有時間處理這繁瑣的小事,有他在此,我就可以放心了。」 就在兩人談笑之間,遠處的戰事已經完畢,黃塵飄飄而落,殘風之中捲來了一絲血腥味,與優雅的草原極不協調,使得葉歆和紫如都皺了起眉頭。 莫鷹、尤海等族長喚走了部眾,自己則各挑著勝利品奔回,臉上儘是得意之色。 樸哲笑著迎了上去,讚道:「諸位族長不愧是草原豪傑,小小的脫虎就算有百般的本事也難逃諸位之手。」 莫鷹挑著脫虎的人頭耀武揚威地走到樸哲面前,指著人頭笑道:「脫虎的人頭就在此處,這回是我們為老弟出了口惡氣,不知滿不滿意?」 樸哲哈哈一笑,抓過脫虎的人頭看了一眼,豪邁地道:「這種小人物居然要諸位合力擊之,實在是抬舉了他。」說著對脫虎的人頭道:「脫虎呀脫虎,你死在近萬鐵騎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尤海聽了臉色略沉,淡淡地道:「剛才沒讓樸老弟露一手實在可惜,不過你只帶了一個人,只怕對付不了脫虎。」 樸哲把人頭遞給燕平,然後搖頭應道:「我怎能只帶一人?只不過因為眾位族長都在,所以我就把人馬留在了鎮北。」 尤海陰陰一笑,問道:「樸老弟,這次帶了多人來?」 樸哲微微一笑,道:「不多,才一萬。」他本有五千騎兵,後得了狼牙的一千五百人,此後破了脫虎的寨子再收超過三千餘人,此時已經掌握了一萬餘騎兵。 「一萬!」莫鷹和尤海聽了勃然變色,看著樸哲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頓時感到一陣寒意,擔心他帶這麼多人來是對付自己。 樸哲見兩人如此詫異,笑著聳了聳肩,無奈地道:「脫虎是我最大的敵人,他不死,我也難得安穩,只好把所有的人都帶來了,兩位族長千萬不要見笑。」 聽了此話,尤海和莫鷹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小部族的族長雖然有了聯盟,但尤海等人的實力使他們都緊張了起來。 戈武擔心地看了合蘇一眼,然後站起來叫道:「葉大人,脫虎已死,請大人主持大會。」 葉歆含笑道:「諸位,方才脫虎之事只是意外,希望不會打擾諸位的情緒。葉某上次已經把計劃說過了,原因大家也明白,好處自然是更多,現在也有不少族長表現同意。」 「我支援!」 「我支援!」 小部族的族長們一個個都站了起來,見了尤海和莫鷹等人的實力,他們覺得自己更需要官府來劃定地盤,這比相互爭殺要好的多。 尤海等人卻像是看小丑似的看著這群族長,還不時地出言譏笑。 葉歆拱手道:「原來有這麼多族長深明大義,以草原的安定為己任,願與官府攜手共治草原,葉某在此深表感謝。」 合蘇帶頭叫道:「請大人分配吧!我們都心甘情願地接受。」 葉歆笑道:「既然大家都支援,我這個計劃就這麼定了。」說著就從懷中拿出了一疊布,展開之後是一幅天馬草原的地圖,山山水水都畫的十分清楚,卻沒有任何邊界。 尤海見葉歆和那群小部族的族長開始商量分治草原,心中極為不快,哼了一聲,轉頭對樸哲道:「樸哲老弟,現在你是天馬草原實力最強者,該說句話了。」 「好!」樸哲輕輕一笑,站了起來走向葉歆,邊走邊高聲道:「我還沒說話呢!誰敢私分草原。」 葉歆假裝愣了一下,轉頭看著他問道:「樸兄,你不是答應我的計劃嗎?」 樸哲正色道:「這個計劃雖然不錯,但短期內不太合適,所以我覺得應押後。」 「押後?」葉歆微微點了點頭,朝著身邊的族長們問道:「既然樸哲族長有異議,不知諸位對他的提議有何意見?」 戈武怒目喝道:「樸哲,大人這麼好的計劃,你為何不答應?」 樸哲表現的十分平靜,看眾人都面有怒色,笑道:「不只是我一人有意見,尤老哥和莫老哥都有意見。」說著回頭高聲問道:「兩位老哥,你們說是不是?」 尤海和莫鷹見他真的出言反對葉歆,心中大定,覺得此事必然難成,於是高聲應道:「不錯,我們是反對,天馬草原之事不能由官府做主,應該由我們自己決定,樸老弟,我們走吧!這個大會已經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了。」 樸哲道:「好吧!我也該回去了。」 戈武等人見樸哲等人連談都不願談,頓時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合蘇擔心地歎道:「只怕他們回去一定又要大舉進攻了。」 族長們一聽臉都白了,都站了起來急著要趕回去。 「站住!」溫和的葉歆突然朝著正想離去的諸人大喝了一聲。 尤海對著莫鷹輕笑道:「想不到這書生還有點膽量,居然敢叫我站住。」 樸哲含笑道:「反正他又不能把我們怎樣,不如回去看看他又想使什麼招術,就算看笑話吧!」 「這個主意好,我們回去看看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樣。」 葉歆此時臉若寒霜,冷冷地掃視著歸來的數人,除了樸哲之外,其他幾人一接觸到葉歆的眼神,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心裡也有一絲的寒意。 莫鷹心虛似的譏笑道:「葉大人,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吧!我們都等著呢!」 葉歆冷笑道:「莫鷹,我找的就是你,與其他人無關。」 「我?」莫鷹哈哈一笑,調侃地道:「不會是想把你身邊的美人給我吧!要是這樣,我不會推辭。」 「你!」紫如氣得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指著他就欲喝斥。 葉歆按下了她的手,森然冷笑道:「莫鷹,他們雖說不聽朝廷的,但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你就不一樣。」 「我?我有什麼不同?」莫鷹輕佻的表情不但沒有成功壓倒葉歆,反而顯得有些心虛。 族長們都好奇地盯著他看,想知道為何葉歆只找莫鷹而不找旁人。樸哲也不明白葉歆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因而不敢多言,只靜靜地看著葉歆。 葉歆故意頓了頓,這時才緩緩而道:「莫族長,不,應該是莫將軍。」 莫鷹嚇了一跳,臉色十分蒼白,搶著問道:「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嘿嘿,鐵涼國不是給了官職了嗎?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現在應該是天馬將軍一等北漠侯。」葉歆輕笑了一聲,臉色驟沉,厲色道:「你勾結鐵涼,妄圖在草原上掀起戰事,此乃大逆不道,罪當凌遲,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這大逆之罪我不能不管。」 在場的族長們一片嘩然,沒有一個不為此而感到震驚,誰也沒有想到莫鷹會投向鐵涼國。 莫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想辯又找不到說辭,所以顯得十分不安。 尤海雖然也感到萬分驚訝,但他想到的不是莫鷹投靠鐵涼,而是葉歆要借這個機會整倒莫鷹,因而立時緊張了,他與莫鷹一南一北,相互連繫,因此才能與官府相鬥,彼此之間唇亡齒寒,若是莫鷹倒了,他也難逃大劫。 於是尤海出口助言道:「葉大人,做官的向來喜歡誣陷他人,你不會是也想用莫須有的罪名來治莫老弟的罪吧?」 莫鷹一聽就醒悟過來,連聲辯道:「葉歆,你這是血口噴人,我根本沒有和鐵涼接觸。」 「是嗎?」葉歆冷笑道:「既然無罪就和我去臥牛城吧!那裡會有讓你心服口服的證據。」 莫鷹心虛地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去?萬一真的去了,你一定會用嚴刑屈打成招,我不會上你的當,告辭了。」說罷他便匆匆離去。 樸哲拔腿想追,忽見紫如給了他一個眼色,心中雖是感到詫異,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葉歆掃視所有的人,揚聲道:「莫鷹畏罪潛逃,這一點大家都看到了,既然這裡是草原,我就用草原的規矩,誰抓住莫鷹,莫鷹的地盤就歸他,絕不食言。」 樸哲見葉歆說話的時候,眼神特意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一動,知道葉歆是在對自己說話,不由的暗暗高興。 尤海也動了心,雖然他與莫鷹相交甚深,但一想到自己若吞下了莫鷹的地盤,實力將增加一倍有餘,心中的天秤就不得不倒向了利益一方。 葉歆沒有再說什麼,寒著臉走出了人群。 紫如跟在他身邊好奇地問道:「大人,你既然想對付這些人,為何不趁此機會一網打盡?豈不是減少了戰爭與流血。」 葉歆回頭看了一眼,見離人群甚遠,含笑道:「現在對付他們並不難,以我的實力,現在就能除掉他們,但我不想因少失大。若是殺了尤海等人,雖然可以示人以強,但此地人多口雜,消息必然外露,他們的族人豈肯善罷干休,若因此而生事,甚至造反,我就有大麻煩了。首先我的官聲必然大受影響,如今朝中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他們眼巴巴的希望我犯錯,若我的轄地有人造反,他們一定會借此打擊我。且不說皇上會如何處置,即使我依然能在此留下,但百姓的心裡難免對我有意見,日後也難以控制轄地。」 「可莫鷹他們回去後一定會生事。」 「莫鷹只不過是只鬧事的小貓,不足為慮,何況我已在他身側放了隻老虎。」 「你是說樸大哥?」 「不是他,還能有誰?」 「樸大哥的實力與莫鷹相差不多,恐怕未必能勝。」 「放心吧!我自然有辦法。」葉歆仰頭眺望北方,輕笑道:「況且我想得到的不是一個小小的貓窩。」 「貓窩?」紫如茫然地問道:「大人還有另外的打算嗎?」 葉歆笑道:「讓老虎把貓趕到狼窩裡去,然後把狼一起吃掉。」 紫如聽不明白,嗔道:「什麼狼窩貓窩,大人,我都聽糊塗了。」 「謎題還是猜一猜才有趣,幾個月後該有答案了。」葉歆含笑搖了搖頭,想起師父去找凝心,心中像熱火一樣,然而當他想到自己在草原中的種種佈置也許無用武之地時,不禁微微一歎,喃喃地道:「不知道幾個月後我在哪裡?」 紫如見他不由而來的發出了一陣感慨,十分詫異,不明白他既然諸事順利,而草原也漸漸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下,為何還發出這種惆悵的歎息聲? 她溫柔地輕聲勸道:「大人,諸事皆順,何必作此哀聲?」 葉歆轉頭看著她,見她的眼中儘是關懷的眼光,心中一暖,含笑道:「走吧!是時候該回臥牛城了。」 草原的風轉烈了,夾雜著一絲血腥的氣味撲鼻而來,似是要借風力吹走這些帶來仇恨的血腥、戰爭、殺戮。 一個似隆重又似簡單的群豪大會結束了,尤海走了,樸哲走了,合蘇也走了,他們都帶著自己的使命和目標離開了納顏小鎮,留下的只有脫虎和那一千多無主的孤魂。 族長們的得失並不明顯,除了脫虎的覆滅外,大會可以說是無疾而終,然而在人們的心中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因為它標誌著草原群豪並起的局面遭到打破了。 經過了吞併,樸哲等大族的實力越來越強,而小部族雖然形成了聯盟,但葉歆沒讓他們有時間真正形成有效的體系,他利用合蘇的牽引將一些小部族拉到了依蘭河谷,尤其是西北和西南的小部族,他們都很清楚,尤海和莫鷹此去一定會加強攻勢,以圖迅速壯大勢力,為了保存實力,唯一的辦法是遷移。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的人物,那就是周大牛,他做為葉歆的心腹,又是合蘇的女婿,雙重的身份使小部族對於依蘭河谷有了極大的興趣和信心,畢竟那裡有土地,也有官府的支援,如此安穩的生活是小部族的族長們一直夢寐以求的。 葉歆最後一個離開小鎮,伴隨他的依然只有紫如,他把狼牙留在了身邊,取代了周大牛的位置,又把赤溫也留了下來,出任親兵副統領,從而做為葉歆與依蘭河谷之間的使者。 第十三集 第十二章 臥牛城,離開了三月之後,葉歆又回到了這裡,城中沒有了以前的熱鬧,因為幾乎所有的武人都被那本被譽為武林奇書的「天嵐真經」引走了。 無論貪心的,正義的,心懷仇恨的,爭強好勝的,都為了他們自己的目的競逐著那本奇書,無論是天涯海角。得到了書而又枉送了命的人多不勝數,腥風血雨伴隨著「天嵐真經」在眠月大陸上肆虐著,然而這些已經遠離葉歆的身邊。 望著臥牛城,葉歆的心突然變得著急了,因為青竹道人和凝心也許正在城中等待著自己。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走到車簾前吩咐道:「快點。」 紫如見他坐立不安,嫣然問道:「大人不會是近鄉情怯吧?」 葉歆朝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來到城門口,黃延功早就率人在門口等候,見葉歆走下車駕連忙迎了上來行禮,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葉歆含笑道:「黃兄別來無恙。」 黃延功笑道:「一切安好,大人請先回府休息,晚上請大人光臨寒舍,卑職為大人接風。」 「好,我一定拜訪。」葉歆與他寒暄了幾句便上車往府第而去。 來到府前,夜寒、東方不平和寇子誠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了葉歆一起行了大禮,道:「參見大人。」 葉歆拱手笑道:「這些日子全仗三位,葉歆在此謝過。」說罷朝著三人深深一揖。 「不敢,是大人辛苦了。」三人見葉歆如此恭敬,心中甚是感激,連忙還禮。 葉歆含笑問道:「夜兄、東方兄、寇兄,這裡地勢偏遠,不如中腹之地,不知你們住的還習慣嗎?夫人和孩子一切都好嗎?」 三人見他不問政務先問候自己的家人,更是感動,三人對視了一眼,一起拜倒在地,道:「大人以誠信待我們,我們自當全力為大人效勞,不敢稍有懈怠。大人恩重似海,我們永世不忘。」 「三位兄長何必多禮,快起來。」葉歆扶起三人笑道:「我與三位一見如故,又何必分什麼彼此。走,我們廳內說話。」 紫如插嘴問道:「怎麼不見丁旭?」 夜寒轉頭應道:「他還在青龍山督造新城,不過這些日子他好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哦?」葉歆稍感驚訝:「我回來他居然沒有來接,看來是遇上了大問題,不然他絕不會如此。」沉吟了一陣,他吩咐道:「紫如,你辛苦一趟,去請他回府,東方兄,煩勞你領她去。」 「是!」紫如和東方不平領命往青龍山去了。 走入府中,葉歆含笑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似乎修整過了。」 夜寒指著院中擺設道:「都是我們佈置的,大人身為邊疆重臣,若是府第太過簡陋就不像話了,寇兄對於這方面造詣頗深,因而重新修整了這座宅子,大人,你若是有什麼不滿只管說,我們再改。」 葉歆搖頭笑道:「這已是足夠了,光看這如此氣派的前院就知道寇兄的才氣,相信內院定是更加不凡,你們覺得好就行。」 寇子誠笑道:「大人過獎了,我也是一時技癢,所以就畫了個草圖,想不到建成之後還真不錯,如今我們三個都另找了宅子,這座大宅還給大人。」 「嗯!」 葉歆知道他們有所避忌而搬了出去,因而不再多說,直接來到正廳。 安坐之後,夜寒稟道:「大人,您離開這些日子一切平靜,城中沒有了鬧事的武人,去除了兵稅後,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經濟也有了起色,而大人的威望日昇,城中沒有不感激大人的。」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道:「這全靠三位的努力,日後還望三位繼續幫我。」 「這是我們分內之事,不勞大人吩咐。」寇子誠道:「不過,這些日子馬賊活動頻繁,兼併之爭日益激烈,大人可有良策?」 葉歆含笑道:「馬賊之事已落入我的掌控範圍,雖不能說高枕無憂,但也不必過於擔心,以後凡是有關馬賊之事交給紫如,你們兩位和東方兄另有重任。」 夜寒和寇子誠聞言後心中暗暗吃驚,葉歆出去三個月就使紛亂的草原落入了掌控之中,這種處事手腕令他們不得不心服。 夜寒聽說葉歆另有重任,心念一轉,含笑問道:「大人是不是想對付那六名不聽話的將軍?」 「知我者夜兄也。」葉歆哈哈一笑。 寇子誠好奇地問道:「不知道大人想先對付哪一個?」 葉歆笑了笑,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字──「姚跋」。 「丹絡的聖武將軍姚跋?」夜寒和寇子誠詫異地站了起來,他們本以為葉歆會選擇最近的懸河將軍高虎,卻沒有想到葉歆這麼快就想去對付最強的兩個對手之一。 「不錯,正是丹絡的姚跋。」 夜寒擔心地道:「大人,六將軍之中,姚跋和劉翎是最難對付的兩人,大人現在兵甲不足,威信也不足,要想收服只怕費時甚久,不知大人為何偏偏選他?」 「放心,我已在那只沙漠老鼠的洞口放了毒餌。」 「毒餌?」夜寒沉吟了半晌,忽道:「大人想把他們引出沙漠?」 「非也,我會將毒餌趕到洞裡逼他吞下去。」 寇子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奧妙,搖著頭道:「大人妙計我猜不著。」 夜寒笑道:「寇兄,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先猜出大人之計。」 寇子誠雖然猜不著,卻覺得這個主意有趣,於是笑道:「好啊!再拉上東方兄,輸的兩人輪流作東如何?」 夜寒點頭笑道:「這個主意雅致,就這麼辦了。」說著伸出右手與寇子誠擊掌為誓。 葉歆見兩人如此有雅興也笑了起來,問道:「要是你們三個都猜不到呢?」 夜寒笑道:「只好我們三個輪流作東請大人。」 正說著,一個小廝走了進來稟道:「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哦?剛回來就有人前來拜訪。」葉歆笑了笑問道:「是何人來訪?」 「說是鐵涼使者,姓紅。」 葉歆愣了一下,點頭道:「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請他到這裡來。」 「是!」小廝應了一聲就回去了。 夜寒好奇地問道:「大人,你與鐵涼使者有深交嗎?」 「有些交情。」葉歆點了點頭,道:「當初在京中就是由我招待他,後來皇上命我出使鐵涼,只因銀州總督奏報朝廷,說是鐵涼進攻,因而我出任了這個西北安撫使,紅逖此來必是回國,只怕我也要隨他前去鐵涼回訪。」 寇子誠沉吟道:「大人,此時出訪鐵涼恐怕對大人沒有好處,一則局勢初定,需要大人坐鎮,二則馬賊之事還需大人決斷。」 葉歆搖頭道:「紅逖一定把聖旨帶來了,不去也不行,況且暫時沒有大事,還有三位在此,我已無憂。馬賊雖然火拚,但波及不到我們,因而不必擔心。其實我也想趁機西巡,順道會會幾位將軍。」 夜寒點頭道:「就算沒有聖旨,大人也必須西巡一次,如今借此機會也算是一舉數得,其他的事只需交待清楚,我們三人和黃將軍定能辦好。」 葉歆微歎道:「我擔心的只有朝中局勢,若是突生異變,我無法做出反應。」 夜寒道:「這又何妨,我們擁兵在外,朝中內亂無非是皇位之爭,我在三皇子府中待了一段日子,知道皇子們雖然有勢力,但手裡並無兵權,他們只會來拉攏大人,不會與大人為難。」 此時,紅逖急步走了進來。 葉歆見他笑容依舊,迎了上去道:「紅大哥別來無恙。」 紅逖卻顯得有些異常,一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葉歆被他異常的舉動驚得一呆,小聲問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紅逖謹慎地看了四週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妹婿,我妹妹也來了。」 「什麼?」葉歆呆了一呆,眉頭立時緊緊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極為陰沉,抓著紅逖的手急步走進了一間無人的房間,然後急聲問道:「她在京中住的好好的,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紅逖見他一臉不高興地樣子,臉色也變得不高興了,淡淡地道:「妹婿,你如今是封疆大吏,妹妹是你的妻子,來看你本就是應該的,你又何必這副模樣?難道不想見她嗎?別忘了,她還帶著你的兒子。」 「大哥,你先別發怒。」葉歆聽了連連搖頭,解釋道:「我不是不高興見到她們母子,可你想過沒有,皇上為什麼要把緂妹留在京中?那是因為我現在大權在握,皇上防著我,若是好言相求,皇上也許會答應放她來此,可如今你們私自離京,皇上自然會疑我圖謀不軌,後果可大可小。」 紅逖怔了怔,懊惱地道:「原來如此,我倒沒有想到這一層,我見妹妹每天都念著你,人都瘦了許多,我心疼她,所以就暗中把她帶來了,沒想過有什麼後果,照你這麼一說,後果果然非同小可。」 葉歆憂色滿面地坐了下來,長歎一聲道:「我無心官場,丟了官位也沒什麼,只是我的目標不在此,好不容易大權在握,我不想為了如此小事而前功盡棄。」 紅逖一臉愧色地坐在葉歆身邊勸道:「妹婿,事已至此,還是想辦法補救為好,不如派人送回去吧!」說著歎了一聲道:「只是苦了妹妹,剛剛見到自己的夫君又要離開了,只怕她不會願意。」 葉歆對於紅緂一直心存愧意,知道她千里尋夫,如何也不忍心逼她回去,然而身為孝仁公主的她卻不可能憑空消失,越想越心煩,索性放在一邊不想。 他轉而問道:「緂妹如今在何處安身?」 「我把她們母子安排在客棧之中,妹婿,你還是先去看看她吧!怎麼說也是你的妻子和兒子。」 葉歆點了點頭道:「現在去有點突然,也太顯眼,晚上我再去看他們。」 「好吧!我回去告訴妹妹,讓她安心。」紅逖忽然臉紅了紅,問道:「大人,紫如她可在府?」 葉歆看了他一眼,見他說起紫如時眼神露出興奮的神色,不由的暗暗歎了一聲,心裡也清楚,此時的紫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跟隨紅逖了,雖然猜不透紫如的心,但他感覺到紫如似乎沒有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紅逖見他沒有回答,頓時狐疑了起來,追問道:「她沒事吧?」 葉歆笑了笑道:「她很好,我派她去了青龍山,晚上就會回來。」 「是嗎!」紅逖一想起今天就能見到紫如,臉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甚至緊張的有些坐立不安。 葉歆見他如此,苦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大哥,皇上要我出使鐵涼嗎?」 「正是。」紅逖從袖子裡拿出一卷黃綾聖旨交給葉歆:「內容我看過了,讓你隨我去一趟,然後進京述職。」 「嗯,我明白了。」葉歆接下聖旨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設宴為你接風,酉時一刻,你將緂妹母子送到後門,我親自去接,不能讓外人知道。」 「放心吧!」紅逖含笑著告辭離去。 葉歆剛想離開黃府,忽然察覺到有人正用遁術趕來,驚得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興奮的喜悅:「師父?」 不一會兒,青竹道人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葉歆見他終於出現了,心裡樂開了花似的,衝上去問道:「師父,你終於來了,真是太好了。」忽然,他發現凝心並沒有出現,不由的大驚失色,問道:「凝姐姐呢?」 青竹道人歉然地看著他道:「歆兒,你那位凝姐姐沒有來。」 「為什麼?她不肯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葉歆察覺到青竹道人臉上的異樣驚問道。 青竹道人歎了口氣,搖頭道:「並非如此,靈樞山上出現極怪的情況,山腰之間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環,這冰環面積廣大,直徑達數里,將山腰以上完全封鎖起來。」 葉歆聽得目瞪口呆,一坐在椅上,喃喃地道:「靈樞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凝姐姐在修煉?」 「依我想必是由原來的雲霧凝結而成,那層冰環十分堅厚,而且還能抗擊道術,我用盡了方法都無法擊破冰環,無奈之下只好匆忙返回。」 葉歆驚歎道:「想不到凝姐姐的道術竟然如此精進,看來我也未必能夠上山。」 「你的凝姐姐真是道學奇才,想來比你還要厲害。」青竹道人笑了笑,又道:「山下的人都以為是仙人顯靈,所以都往靈樞山朝拜,不過這種逆天之術非長久之計,恐怕對她未必有利。」 葉歆心中十分不安,覺得很對不起凝心,道術的修煉定要循序漸進,而今凝心大幅度提升實力必是為了自己。 想到自己為了提升實力而使肺木盡傷,葉歆不禁也為她擔心起來,慚愧地道:「唉!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要是凝姐姐將來有什麼問題,我萬死難辭其咎。」 「歆兒,情這一物本就是最難忘懷的東西,你這位凝姐姐雖是奇才,但也會受到道心之劫,你和她的事其實對她也是一種磨練,她若是能看破情關,必是一代道學宗師。」 「凝姐姐原本可以安心的修煉,是我打擾了她的修煉,想必也是因為柔兒之事,才會有靈樞山的異狀。」如今無法把凝心請下山,也就是說冰柔一時還無法出來,葉歆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悵然道:「外面的人給了我一個情癡之名,其實我不配,至少我對不起柔兒,也對不起緂妹,看來我連修道都不配。」 「歆兒,你不必自責,也許這是天意。想當初我將你帶到雲錦山就是希望你留在那裡修煉,誰知柔兒把你拉下了山,從此以後一路坎坷,能走到今天已經算不錯了。」 葉歆歎道:「當日我若是堅持一下,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歆兒,如今你有何打算?還是繼續你的計劃嗎?」 葉歆顯得十分無奈,沉吟道:「如今之計只能雙管齊下,一方面要讓凝姐姐下山,另一方面,現在所做的事還要繼續下去,師父,您認識其他道士嗎?」 青竹道人略想了想後答道:「術士倒是見過一些,但道士卻認識不多,早年也認識幾個,但十幾年沒有見過,不知道還在不在,我去找找。」 「徒兒不孝,讓師父受累了。」 青竹道人撫髯笑道:「反正我現在無事可做,正好趁此機會周遊天下。」 葉歆又道:「徒兒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 葉歆憂心地道:「柔兒如今一個人在京城,論理我該立即趕回去,只是事情纏身,出使鐵涼又無法拒絕,只好煩勞師父先去京城看一看柔兒。」 青竹道人點頭道:「我該去一趟,柔兒也真苦,你也是,唉!好事多磨。」 「她在雪竹莊內,在京城南郊的聚賢池旁,不難找到,我的信也許可以緩解一下她的情緒。」葉歆走到了案桌旁拿起筆,琢磨了半天後寫下一封信,封好信口之後交到青竹道人的手裡,道:「師父,您是柔兒最尊敬的人之一,您的話她一定會聽,一定要安撫她的情緒,我會盡快安排將她移出京城。」 青竹道人把信收入懷中,慈愛地看著徒弟,勸道:「我立即起程,然而你若不去終難安其心,若是時機成熟,盡量想辦法去一趟。」 「徒兒明白,師父走後我立即起程前往鐵涼,並求最快的速度完成出使活動,而後折往靈樞山,若能求得凝姐姐下山固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會趕到京城,想辦法將柔兒移出京城。」 「如此甚好,為師先行一步,徒兒,你好自為之。」青竹道人慈祥地看了看平生唯一的徒弟,然後便遁身而去。 望著消失的身影,葉歆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像是一枝高速飛行的羽箭,不到目的之前是無法改變既定的方向。 「看來這條路還要走下去……」 第十四集 第一章 送走師父後,葉歆又回到廳中,夜寒見他臉色不善,問道:「大人,那位鐵涼使者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葉歆勉強地笑了笑道:「沒事,只是遇上馬賊,受了點驚嚇。」 夜寒笑道:「原來如此,馬賊還真猖狂。」 葉歆轉頭對寇子誠道:「寇兄,請代我到黃府說一聲,就說鐵涼使者來訪,我今夜設宴招待,請他過來赴宴。夜兄,煩你幫我安排酒宴之事。」 「是。」寇子誠和夜寒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葉歆苦惱地在廳中踱步,思索著如何安置紅緂母子。 黃昏時分,紫如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葉歆不見丁旭身影,詫異地問道:「丁旭呢?」 紫如搖頭稟道:「大人,丁旭他來不了了。」 葉歆臉色一沉,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紫如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葉歆見她如此更是好奇,追問道:「他到底怎麼了?」 「他與人發生了衝突,被人打傷了。」 葉歆心中正感煩悶,一聽之下立時火冒三丈,平時溫和的他按捺不住心頭之火,怒聲喝問道:「誰敢打傷我的人?」 紫如罕見他發脾氣,一臉驚訝之色,連忙將語氣變得更加柔和,應道:「丁旭不知何時結識了一位姑娘,兩人感情甚好,他本想等大人回來替他作媒。」 葉歆愣了一下,怒火驟降,問道:「這是好事呀!怎麼又會被人打傷呢?」 紫如歎道:「半個月前,懸河將軍高虎之子高清去青龍山附近遊玩,正好遇上那位姑娘,二話不說就上門提親,要娶回去作妾,她父母見高清氣勢逼人,一出手便是巨額聘禮,因而答應了。丁旭得知後去爭,卻被高清的人打成重傷,他羞於見人,所以一直不肯說,我說大人請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了事情。」 「高清!」葉歆聽完紫如的話後,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好個紈褲子弟,好個勢利父母,想不到高虎有這麼一個兒子。」 紫如擔憂道:「大人,那邊親事已定,若是用強只怕會觸怒高虎,而且對大人管制地方不利,只是丁大哥有點可憐。」 葉歆沉吟了半晌,冷笑道:「我原本還想不到方法對付高虎,現在他兒子來惹我,好啊!來的好,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子不教,父之過!紫如,你再去一趟,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丁旭立即回來,我來為他作這個大媒。」 「是。」紫如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了她,低頭沉思了片刻,搖頭道:「還是讓東方不平去吧!」 紫如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紅逖來了,要見你。」 「他?」紫如愣了下,俏臉之上頓時顯出了為難之色,喃喃地道:「我該說什麼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紅逖也罷,樸哲也罷,你自己做決定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紫如忽然嫣然一笑,俏聲道:「我是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天龍朝的官吏,不可能去投鐵涼。」 葉歆含笑著反問道:「若是他投過來呢?」 「這……」紫如聞言又猶豫了起來,半晌方道:「我只能說聲抱歉。」 葉歆不想影響紫如的判斷,因而不再多說,只是說了一句:「晚上他來赴宴,你自己告訴他吧!」 紫如茫然地坐在椅上發呆,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關係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原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去考慮,沒有想到紅逖來得這麼快。 看著紫如一臉煩惱,葉歆不敢多說什麼,怕惹火燒身,雖然這段日子相處的很融洽,甚至幾乎把兩性的差別也淡忘了,但還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重演紅緂的事件。 葉歆走到門口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命令告訴東方不平,然後又坐了回去,靜靜地思考著他自己的問題。紅緂意外的到來的確為他出了一個難題,卻也是一次機會,讓她徹底擺脫危險及舊身份。 偌大的正廳靜悄悄地,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這麼對坐著,直到夜寒來喚,方才從思緒之中清醒過來。 夜寒察覺氣氛有點奇怪,笑著問道:「大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葉歆正在沉思中,猛地抬起頭,見是他,含笑道:「是夜兄呀!宴席都準備好了嗎?」 夜寒稟道:「一切齊備,黃將軍和鐵涼使者已經到了府門外。」 「哦!」葉歆拍了一下前額,笑道:「我都忘了,我親自去迎。紫如,別發愣了,隨我出去吧!」 紫如嫣然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步出了正廳。 ※※※ 來到府門,卻見黃延功正與一青年俊士談笑風生,這青年俊士正是紅逖,他一見到紫如就呆住,見她風姿綽約,美麗依然,不禁看得如癡如醉,連黃延功的問話也忘了回應。 黃延功見他直盯盯地看著紫如,以為他是好色之徒,心中暗笑,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紅大人,美人雖然動人,但名花有主,莫要迷。」 「名花有主?」紅逖臉色驟變。 「城中都知道我們這位主事大人是葉帥身邊的要人,公為主事,私為姬妾,沒有人不羨慕的。噫?紅大人,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沒事吧!」 紅逖早已被黃延功所言激怒了,俊秀的玉臉脹的通紅,雙拳緊握,牙關緊咬,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紫如見到紅逖後心情有些複雜,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道:「紅大哥,別來無恙?」 紅逖見伊人對自己比以往更加親密,臉色稍霽,拱手一揖,微笑道:「如妹一向可好?」 黃延功愣了一下,笑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怎麼不早說呀?」 紅逖含笑道:「當然認識,我們的事還傳動京城呢!」 「哦?」黃延功本就欣賞紫如的絕代風姿,聽說她有傳動京城的故事,好奇地問道:「紅大人可否說來聽聽?」 紫如聽了臉色微變,卻沒有說話,只是幽怨地看著紅逖。 葉歆見他們說起紫如,知道她必不願提起舊日之事,因而笑著插嘴道:「兩位大人何故站在府門前寒暄,廳中宴席已備,莫不是要等菜涼?」 紅逖之所以提起京城之事是想挑起紫如的記憶,讓她想起自己在京城之中對她的種種,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京華留給她最深刻的不是愛情,而是那一段引以為恥的風塵舊事,看著臉色驟變的紫如,他也後悔了,不知道說什麼好,見葉歆插嘴,也就順水推舟不說了。 黃延功含笑道:「大人的好酒好菜自然是要趁熱吃,紅大人,走吧!」 「黃將軍先請。」紅逖乾笑了幾聲,故意退到了紫如的身邊,小聲地道歉:「如妹,剛才的事對不起。」 紫如淡淡一笑,道:「沒什麼,紅大哥只不過是說了事實而已,何況話也沒出口。走吧!大人還等著呢!」說著快步趕上了葉歆和黃延功。 紅逖被她的冷淡態度擊得心痛如絞,熱血直衝上腦,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喚道:「如妹,你不能……」 眾人被他的聲音吸引,驚愕地回頭望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青年男子抓著手臂,即便是以前在青樓也很少有這種情況,怎能不讓紫如又羞又氣? 俏臉窘得通紅,溫和的她忍不住大發脾氣,抽出手臂,大聲地叱喝道:「紅大人,請你尊重點,這裡不是鐵涼。」 葉歆看在眼中搖了搖頭,想不到紅逖竟是如此沉不住氣,在這種場合如此衝動,既失體面,又惹惱了紫如,經此一事,只怕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不禁歎了一聲。 黃延功卻是個直腸漢子,見紅逖居然對紫如動手動腳,先是一愣,氣得臉色通紅,衝上去揪著他的衣領喝道:「紅逖,這裡不是鐵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小子要是再敢動手,老子治你的罪!」 葉歆連忙勸阻道:「黃兄莫怪,紅大人與紫如是舊識,只不過一時失態而已,這算不了什麼──紫如,你也大驚小怪了,難道忘了舊誼嗎?」 黃延功這才怏怏地放開紅逖,但氣還未消,只是按下心中怒火,向他道歉道:「原來是這樣,紅大人,在下失禮了,你別見怪。」 紅逖尷尬地笑了笑,眼睛還是直瞟著紫如,既是慚愧又是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紫如還有事務要處理,失陪了。」然後轉身走向了後院。 葉歆沒想到一向溫柔的紫如發了這麼大的脾氣,苦笑一聲,卻也沒有阻攔她,而是走到紅逖的身邊勸道:「紅大人,請進吧!」 紅逖望著紫如的背影歎了一聲,默然走進了設宴的卿月閣。 葉歆叫來夜寒小聲吩咐道:「你先去陪著他們,我有事離開一陣。」 夜寒以為葉歆去安撫紫如,笑著應道:「大人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寇兄,不會有事。」 葉歆點了點頭,轉身往後門走去,想起紅緂母子,心裡也有些激動,畢竟紅緂是有實無名的妻子,何況還有出世才幾個月的小兒子。 後門附近的人早就被葉歆支開了,靜悄悄的。他來到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緩緩地打開後門。 一入眼簾便是一位俏生生站在馬車旁的美貌少婦,彎眉若柳,玉臉凝脂,臉上浮現著一種濃濃的相思和幽怨,她的懷中抱一個可愛的嬰兒,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母親,一動不動。 「夫君。」紅緂看著每日念叨無數次的的丈夫,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著就撲進了葉歆的懷中。 葉歆憐她癡情,親匿地擁著她柔聲安撫道:「別哭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吧!」 紅緂深情地抬頭看著葉歆,癡癡地道:「夫君,你想我嗎?」 「當然想。」葉歆親了一口直盯盯看自己的兒子,含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 「嗯!」紅緂微微點頭,回頭喚道:「錦兒,把東西拿了,我們進去。」 「錦兒?」葉歆愣了一下,抬頭望向紅緂的身後,這才發現馬車旁站著的竟是錦兒,不由地大吃了一驚,急聲問道:「錦兒,你不是在雪竹莊照顧柔兒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錦兒俏聲辯道:「我是小姐的丫鬟,當然要陪著小姐,大夫人那裡有老爺和老夫人照料,不必我留下。」 葉歆點了點頭,道:「來了也好,進來吧!」說罷擁著紅緂走入了府第。 「是。」錦兒嬌笑著提著幾個大包袱跟在後面。 葉歆回頭問道:「只有你們嗎?」 紅緂應道:「我們是偷偷來的,不敢讓人知道。」 「這樣就好,錦兒,把門鎖好,馬車就放外面吧!沒人敢偷。」 紅緂突然停下腳步仔細地打量了葉歆一番,笑道:「我的夫君越來越有霸氣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像個封疆大吏的樣子。」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後拉著她進了自己住的「圓舒軒」。 進了屋子,紅緂把兒子放在床上,然後迫不及待地撲入葉歆的懷中,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呢喃著道:「見到夫君真好,想死我了。」 葉歆突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此時他明白了,這種壓力就是來自於紅緂對自己的深厚感情,讓自己不忍推托,然而來自冰柔的壓力也使他更為不安和憂心。 看著激動地流淚的紅緂,他擁緊了她,左手輕輕地撫弄軟柔的青絲,柔聲道:「別哭了,應該高興才是。」 「妾身天天想念夫君,今日終能相會,怎麼不落淚?」紅緂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彷彿一鬆手便要失去。 「傻妹子。」葉歆輕歎了一聲,忽然笑道:「妹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救出柔兒的方法了。」 「真的?」紅緂聞言猛地抬頭看著他,臉上儘是驚訝之色,這個消息代表著什麼,她的心裡很清楚,本以為沒有這麼快,但突然聽到這句話,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反應。 葉歆重重地點了點頭,興奮地道:「等我請到凝姐姐下山就回京去,辦法已有,結果雖未確定,但我有信心,想來幾個月之內便可救出柔兒,從此天南地北任我翱翔,不再受這宦海的繫絆。」 紅緂忽然低下了頭,幽幽地道:「夫君,柔姐有封信讓我帶給你。」 「信?快拿來。」葉歆心繫冰柔,聽到她有信立即高興了起來。 紅緂卻顯得有些不安,猶豫了一陣卻沒有移動。 葉歆見她如此立時起了疑心,但還是柔聲問道:「妹子,柔兒她沒有出事吧?」 「沒……沒有。」紅緂怯弱地縮了一步,眼睛也不敢正視葉歆。 葉歆心中的懷疑陡然暴漲,催問道:「她真的沒事嗎?」 「對不起。」紅緂又撲入葉歆的懷中哭了起來。 葉歆心神大震,以為冰柔出了什麼大問題,急得臉上的青筋都顯了出來,雙手抓著她的臂膀問道:「柔兒到底怎麼了?快說呀!」 紅緂被他的震怒嚇著了,傻傻地站了片刻才說道:「她真的沒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葉歆一聽之下,緊張的神經立即放鬆下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輕歎道:「我不在她身邊,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唉!不知道又哭了多少次呢!這事不能怪你,是我負她太多。」 紅緂的神情卻依然沒有變,還是一臉愧色,面對葉歆的寬容,她再也忍不住了,幽幽地道:「她知道了我們的事。」 「什麼?」葉歆剛剛鬆弛的神經再一次繃緊了,臉色變得更差。雖然他知道這事遲早都會讓冰柔知道,但他希望在冰柔出籠之後再親口告訴她,如今由第三者告訴她,其中難免會產生許多誤會,心裡更是著急,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激動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喝問道:「誰讓你告訴她?臨行之前再三叮囑,這事只能由我去說。」 「我──」紅緂被葉歆的雷霆暴怒嚇著了,臉上現出委屈之色,卻又沒有辯解,默默地承受著。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你怎能忍心去打擊一個被困在籠子裡的可憐女子呢!你真是太糊塗了,心裡有氣只管向我來,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能這樣對待柔兒,她的情緒已經不穩定了,你這麼做不是在傷口上撒鹽嗎?於心何忍啊!」葉歆越說越是擔心,心中的不滿像是暴風般吹了起來,竟然伸起手就想打人。 紅緂抬起頭迎向葉歆的手掌,臉上的淚水像是洪水般湧了出來。 「唉!」葉歆看著梨花帶雨的俏臉,怎麼也狠不下心來,長歎了一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傷感地道:「都是我的錯,柔兒定是恨死我了。」 「夫君。」紅緂伏在葉歆懷中。 「葉大哥,都是我的錯,是我埋怨你對小姐太過冷淡,所以就把消息告訴了柔姐,你要責罰就罰我吧!」錦兒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雙腿一曲便跪在地上。 「是你?」葉歆瞪著她喝問道:「你都說了什麼?」 紅緂抱著葉歆的腰哀求道:「不能怪她,她是為了我。」 葉歆掃了錦兒一眼,無奈地道:「起來吧!事已至此,多言無益,現在柔兒必是心神俱灰,我要盡快趕回去。」 第十四集 第二章 紅緂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葉歆,道:「這是柔姐的信,她的意思都寫在信中,夫君看了就明白了。」 葉歆實在無法想像冰柔聽了消息之後的心情,顫抖著接過信,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上面寫著: 「妾冰柔泣拜:妾聞君與緂妹妹成百年之好,心神大亂,然妾知此事非君所願,但事已至此,妾不忍相責,君如今官至封疆大吏,妾願已足,望君善自珍重,今有緂妹相伴,妾無憂矣。妾決心已下,只求一封休書,從此永守籠中,有子相伴,有母相陪,君勿以妾為念……」 「柔兒。」葉歆看到此處震得兩眼發直,心神俱喪,一坐倒在地上。 「柔姐說什麼?」紅緂早就知道此事,卻全當不知。 葉歆抱著頭道:「她要我把她休了。」 「柔姐,她──」紅緂幽幽歎道:「柔姐還是在責怪夫君。」 葉歆搖頭道:「她不是個有心機的人,信中所說都是肺腑之言,若是她責怪我,我的心也好受一點,但她如此大度,我心裡更是慚愧。」 紅緂突然明白了,冰柔這是要成全自己和葉歆,又不願葉歆為了救她而涉險,沉思了片刻,出言勸道:「夫君,你還是回去一趟吧!告訴她,我不會和她爭。」 「小姐。」錦兒一聽就急了,站起來說道:「你不能這麼做。」 紅緂搖頭道:「夫君他早就打算把我送回雪狼關,我也想念父親,正好與哥哥一起回去,從此留在那裡扶養熾兒。」 「妹子。」葉歆正有如此打算,原以為很難勸服紅緂,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想起紅緂跟著自己做了兩年有實無名的夫妻,也吃過不少苦頭,還差一點送命,論理自己實在不應該有負於她,心中不安的他站起來牽著紅緂的手柔聲道:「妹子,你受苦了,等我把凝姐姐請下山救出柔兒,到時候再想辦法解決問題!」 「嗯!」紅緂默然點了點頭,她清楚知道葉歆此時不會輕易地許下任何承諾,但剛才的退讓總算為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機會。 錦兒想幫紅緂說話,卻又不敢地支吾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勸道:「葉大哥,小姐既然來了,你就好好待小姐吧!讓她也開心幾天。」 葉歆苦笑一聲道:「我還沒有想到怎麼處理你們私自離京的事呢!若是能救出柔兒,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若是還要繼續做這個官,這事就不能隨便處置,必須想個方法應對,否則會有生死之憂。」 錦兒嚇得伸了伸舌頭:「想不到影響這麼大,葉大哥,你還是快想辦法吧!」 「我正在考慮,沒想出辦法之前你們不要隨意走動。」 紅緂走到床邊抱起兒子,一邊哄著兒子,一邊走到葉歆的身邊,道:「你好久沒抱熾兒了吧?快看看我們的孩子,已經長大很多了。」 葉歆抱著小兒子親了親嫩嫩的小臉,不由地笑了起來,道:「這小東西沒淘氣吧?」 「比你好。」紅緂白了他一眼,然後把兒子搶入懷中。 「大人。」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紅緂愕了一下,問道:「是紫如嗎?」 葉歆點了點頭,揚聲喚道:「進來吧!」 紅緂驚道:「夫君──」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沒事,她不會亂說。」 正說著紫如走了進來,見到紅緂後突然愣住了,驚訝地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紅緂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麼?我不該來嗎?」 紫如嫣然道:「當然不是,只是有些詫異而已,噫?小公子也來了!」看到嬰兒,她走上前摸了摸小紅熾的臉,讚道:「真是可愛,多俊秀的一張小臉呀!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和夫人的兒子。」 葉歆見到紫如,這才想起前院還在宴請紅逖和黃延功,笑道:「我把正事都忘了,他們還在前院,紫如,你陪夫人吧!我要去看看。」 紅緂嫣然道:「夫君,怎麼不把紫如也帶去,哥……紅大哥可是每天都念著她。」她忽然想起紫如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嚇得連忙改口。 「這──」葉歆看了紫如一眼,想看她的反應。 紫如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道:「大人,你去吧!我陪夫人聊聊。」 紅緂見紫如不願去見哥哥,好奇地問:「紫如,你和紅大哥是不是吵架啦?」 紫如淡淡笑道:「夫人別多心,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場合,別無他意,紅大哥我已見過,不必再去了。」 紅緂見她一臉淡然,知道其中必有隱情,抬頭對葉歆道:「夫君,等宴會散了把他叫來,有事說清楚為好。」 「嗯!」葉歆看了紫如一眼,然後步出了屋子。 ※※※ 卿月閣中十分熱鬧,黃延功和夜寒正在比酒力,有說有笑,唯有紅逖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還不時地向門口望去,當葉歆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神情又緊張了起來。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不好意思,有點雜務處理,讓諸位久等了。」 黃延功迎上去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大人,遲到者該罰三大杯。」 葉歆撩袍坐下,笑道:「該罰,不過我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接著轉頭吩咐小廝上茶。 小廝連忙捧了一杯熱茶放在葉歆的面前,他舉起茶碗笑道:「我敬諸位一杯,此次我出巡在外,全賴諸位在此坐鎮,有勞了。」 夜寒等人連忙起身回敬;「大人待我們恩重如山,自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紅逖張口想問紫如的事,卻又礙於在座諸人,還是閉口不言。 葉歆看在眼中,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黃大人,紅大人帶來了聖旨,派我出使鐵涼,恐怕又要麻煩你們。」 「哦?」黃延功訝異異地問道:「這事該由禮部派人去,怎麼會讓大人去?」 「皇上早就有旨意,只是礙於銀州出事才調我來此,如今出使鐵涼也是早有安排,雖然費時,但這是皇命,我不能不去。」 「不知大人要去多久?」 「嗯……暫時未定,紅大人長途跋涉到此,總該休息一下,況且我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也需要花些時間。起程最早也要十月,還要進京述職,來去只怕有半年到一年,如此看來,最早明年開春才能回來。」 寇子誠笑道:「大人不在,我們幾個只好拚命的干了。夜老弟,你這大印怕是不必還了。」 夜寒哈哈一笑道:「壓了三個月的大石剛卸下來,想不到又要背上身,看來我們還真是勞碌命。」 葉歆看了紅逖一眼,不再談及政事,只說些旅途趣聞。 直到夜深,眾人才一一告辭而去,葉歆則留紅逖在府中小住,紅逖欣然應允。 送走夜寒等人後,紅逖便著急地問道:「妹婿,紫如她到底怎麼了?」 葉歆歎了口氣道:「大哥,不是我說你,剛才你實在太魯莽了,而且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怎能不生氣?」 紅逖一臉後悔地道:「是該怪我,太衝動了。」 葉歆道:「你們之間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願左右她的意見,我看此事還是你自己與她說清楚為好,好則好,不好則罷,不要拖拖拉拉。」 「妹婿,快帶我去見她吧!我會向她解釋清楚。」紅逖此時什麼話都聽不入耳,只想著早點見紫如向她解釋一切。 「跟我走吧!」葉歆雖然很同情他,但他並不想干涉此事。 ※※※ 來到「圓舒軒」內的臥房中,紫如正和紅緂以及錦兒逗弄著剛剛睡醒的紅熾。 紅逖一見紫如就想衝過去,卻被葉歆一把拉住,他愕然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搖了搖頭,這才醒悟到自己又衝動了。 葉歆含笑著走上去道:「好熱鬧啊!在說什麼呢?」 紅緂抬頭微笑道:「你回來啦!哥……紅大哥呢?」 「我在這裡。」紅逖也走到葉歆身邊:「侄兒醒了嗎?」 紅緂轉頭對紫如道:「姐姐,他來了,你們去院子裡走走吧!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裡豈不更熱鬧。」 紅緂沒想到紫如一口回絕,詫異地問道:「紫如,你和紅大哥沒鬧什麼彆扭吧?」 紫如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是朋友,怎麼會鬧彆扭呢?」 紅逖臉色變得十分陰沉,直言問道:「紫如,你怎麼變了這麼多?當日我們在京中不是很好嗎?」 紫如朝著他盈盈一福,婉言勸道:「紅大哥之情,紫如明白,只是紫如此生不願嫁人,紅大哥還是另尋名門淑女相配吧!」 「這不可能。」紅逖如何能經得起這番打擊,身子晃了幾晃,突然激動地抓著她的手大聲喝問道:「為什麼?」 紫如表現的很平靜,輕輕撥開了他的手,緩緩地道:「以前我以為能夠找個托付終身的人就足夠了,可如今我是這西北安撫使衙門的主事,是正式的官吏,在銀州的這些日子讓我明白了更多,原來除了成為男人的姬妾外,我還能做很多的事,還能施展我的才華,這比出嫁更令我興奮,因此現在我只想著如何才能盡職的完成我的責任。」 葉歆暗暗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然而紅緂卻很不高興,看著他嗔道:「夫君,你怎麼讓紫如做官呢?不如將她免職,如此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即使大人免了我的職,我也不會嫁人,皇上的旨意還未廢除,我不想犯欺君之罪,也不想連累你們,更不想偷偷摸摸的成親。」 紅逖呆住了,他這時才想起皇上頒下的那道旨意,但由於因為妹妹曾經解釋過這是皇帝的計策,所以一直並未放在心上,覺得只要兩情相悅,聖旨對於他和紫如沒有任何影響,此時突然聽到紫如以聖旨為由拒絕他,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紅緂本不想過分插嘴,但見紫如一直回絕好意,心中不悅,忍不住出言責問道:「紫如,他可是傾心相對,難道這還不夠嗎?」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紫如只能說聲抱歉,但這是紫如的選擇。」 紅緂轉頭問道:「夫君,你怎麼不說話了?快勸勸她吧!」 葉歆正色道:「我又能說什麼呢?紫如雖然出身低微,但我從來都把她當成朋友看待,因此我不想用自己的意願去強壓她,她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將來。」 「可是──」紅緂雖然很想為兄長說話,但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紫如很感激葉歆的這一番話,淪落風塵的經驗使她更珍惜朋友,雖然葉歆令她心動,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全心全意地想成為他的知己和助手,為他辦好每一件事。 她見紅緂為自己的事責備葉歆,出言勸道:「夫人,紅大哥一表人才,我這蒲柳之姿怎麼相配,鐵涼國中有的是名門淑女,何必非要紫如不可?」 紅逖低著頭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毅然道:「我不怕,大不了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紫如見他如此執著卻也感動,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想答應,因而柔聲道:「紅大哥,你的情意小妹永記在心,但此刻紫如心如止水,請紅大哥見諒。」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紅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懊惱地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好像沒有做錯什麼。」 紅緂走上去搖了搖他,勸道:「哥,紫如只說現在不願意,不等於將來不願意,你別傷心,還是想著如何挽回她的心吧!」 「對!」紅逖騰的站了起來,發誓般地道:「我要挽回她的心,不然我寢食難安。」 葉歆沒想到紅逖是個情癡,甚是慨歎,勸道:「大哥,這種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錦兒,西廂有幾間客房,扶大哥回去休息。」 「是。」錦兒走上去欲扶紅逖。 紅逖卻一手甩開,然後垂著頭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紅緂看著兄長如此落寞,不禁歎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們會變成這樣,若是在京中就為他們辦了婚事,現在也不會出現這麼多問題了。」 葉歆扶著她坐下,歎道:「也許吧!天意總是喜歡捉弄人,你、我還有柔兒,何嘗不是如此,只能歎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也就夠了。」 紅緂捧著他的面頰,凝著他深情地道:「夫君,自洞房之夜後,你為了柔姐,夜夜棄我獨守空閨,今日算是第二夜新婚了。」 葉歆愧然道:「我非願負你,只是柔兒太可憐了,我不想負她。」 紅緂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輕聲道:「小別勝新婚,今夜還請夫君憐惜。」 葉歆見美人投懷,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猶豫一陣,輕輕地在紅緂的額上吻了一下,含笑道:「來日方長,我也剛剛回城,還有些政務要辦。妹子長途跋涉而來,一定是累壞了,早些休息吧!」 紅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歎了一聲。 葉歆扶她睡下,又安頓好兒子,然後步出屋子。 ※※※ 庭院中明月高掛,灑下縷縷銀光,水池旁的亭子中有一個俏影正歪在石欄旁靜靜地看著倒映水中的皎月。 葉歆走近一看,原來是紫如,不禁微微地歎了一聲。 紫如聽到歎息聲驚得身子一顫,回頭一看,見是葉歆,心才放了下來,微笑著站了起來,問道:「夜深了,大人怎麼不去陪夫人?」 葉歆微微一笑,也走到石欄邊坐下,望著水中的明月,含笑道:「愁思滿懷,睡不著啊!」 紫如好奇地問道:「大人一直思念夫人,今日與夫人重逢,怎會愁思滿懷呢?」 葉歆歎息著搖了搖頭,顧左右而言他道:「倒映之月竟比真月還好看,朦朦朧朧,似真似假,別有一番詩趣。」 紫如見他不答,知道他不願說,也不再多問,含笑應道:「水中月,鏡中花,自古都是傷情之物,大人卻說有趣,真不知道該贊還是該罵。」 葉歆笑道:「贊也罷,罵也罷,與我何干?」 「大人說的倒也透徹,一句與我何干便可將天下之事驅於腦外,若真能如此,大人可真是入了化境。」 葉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不是也看得開嗎?紅逖之情如此,樸哲之情也是如此,你是薄情還是無情?」 紫如歪著頭想了想,嬌笑道:「還是無情好,我算是無情吧!」 「好個無情之人,不知能否彈上一曲?」 紫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大人真不想回去陪夫人嗎?」 葉歆搖頭道:「今日剛到,書房內還堆聚著不少公務,雪狼關那三位將軍的軍報也傳到多時,夜寒他們不敢處理,都積壓著,還有幾份緊急的奏章要寫,今夜怕是睡不成了,夫人旅途勞累,也該多休息一下。」 紫如嫣然道:「好吧!既是公務,我這主事也該協同辦理。」 「走吧!我們去外書房。」 第十四集 第三章 西廂之中,紅逖正為紫如而感到煩燥不安,雖然喝了許多酒,想一醉方休,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只好披著衣服走出了屋子散步。 紅逖剛出屋子,便見到葉歆和紫如談笑風生地向前院走去,心中猛地打了一個突,腦中忽然想起黃延功所說之事,不由地心中生疑,於是躡手躡腳地遠遠跟在後面。 葉歆自然能察覺得身後有人跟著,腦子一轉,已經猜到必是紅逖,不由地頓住了腳步。 紫如詫異地問道︰「大人,怎麼了?」 葉歆苦笑道︰「紅逖跟在後面。」 「他!」紫如驚訝地看了看身後,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影,奇怪道︰「後面沒有人啊!」 「他躲了起來,看樣子是看到奶我深夜同行,心中生疑。」 紫如一聽,臉就沉了下來,叱道︰「他若是這樣想就是小人,你我清清白白,何必在意他人,我們走吧!」 葉歆遲疑道︰「我想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紫如斷然道︰「不必,你我既是朋友,又是上司與下屬,處理公務是天經地義,他若是不問青紅皂白就心生怨念,是他度量狹小,我雖不是什麼奇女子,卻也看不起沒有肚量的男人。」 葉歆見她一再堅持,於是聳了聳肩,繼續走向書房。 躲在假山石後面的紅逖已是半醉,神智有些不清,因而聽不清楚兩人的說話,然而他能感覺到紫如對葉歆說話的語氣與對自己說話相比要溫柔許多,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捏緊拳頭,牙關緊咬,直到兩人出了後庭才閃身出來,繼續跟下去。 穿過幾處迴廊和小門,他來到了書房,剛進院子,便聽到書房內傳來了美妙的琴聲,這使紅逖想起自己在青樓之中每日聽琴的時光,當日的甜美變成了如今的苦澀,心中妒火和怒火直衝入腦,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踢門就闖了進去。 「你們在幹什麼?」紅逖咆哮似的吼了起來。 紫如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惋惜,面前的這個男人曾是自己想著要托付終身的人,卻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輕歎了一聲,轉頭望向葉歆。 「大哥請坐。」葉歆早就預料到紅逖會跟來,也許是問心無愧使他不願多做辯解,但他卻沒有想到紅逖會如此衝動,見他一臉酒氣,行為魯莽,知道這一次紅逖真的沒希望了。 紅逖怒瞪著他喝道︰「葉歆,你口口聲聲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想不到竟是如此,好個好色之徒,你難道不慚愧嗎?」 葉歆淡淡地道︰「大哥,我只不過在聽琴而已,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聽琴?哼!半夜三更來聽琴,別騙人。」 紫如的俏臉上泛起了薄怒,輕喝道︰「夠了,紅逖,我們彈琴聽琴,與你何干,我敬重你的一番情意,所以尊稱你一聲大哥,但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可一世,與地痞流氓有何區別?」 紅逖哼了一聲,指著葉歆喝道︰「好,好,你們果然是一起的。葉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醜事公佈天下,讓你身敗名裂嗎?」 面對紅逖的要脅,葉歆的臉不禁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他,沉聲道︰「大哥,清者自清,我們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過你最好想清楚一點,我不是怕你,而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和她做出這種好事,還說為我好?別自欺欺人了。」紅逖此時妒意作祟,衝動代替理智,心境無法平靜下來。 紫如怒斥道︰「紅逖,你別不講道理,我是皇上親自下旨安排在大人身邊的人,你是什麼人,有什麼權力來指責,你不是一向自詡為堂堂君子嗎?可如今看你這副嘴臉與小人何異?」 「奶……」 葉歆卻不想他再吵下去,用雪籐在他的脖子上掃了一下,將他打倒在地。 紫如驚愕地看著他,問道︰「大人,你想幹什麼?」 葉歆把紅逖扶到牆側的榻上,然後無奈地道︰「我不想這麼做,只是他現在的情緒失控,我不想把大家都吵醒。」 「我明白,只是明日他醒來恐怕還會鬧事,唉!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歆同情地掃了紅逖一眼,輕歎地道︰「情之所至,奶又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才變成這樣,雖說我們清白,但要讓他明白還需要找個合適的方法,唉!其實他也是可憐人,要是夫人這麼對我,只怕我也會發瘋,將心比心,還是婉轉一點較好。」 「看來我也有責任,我太直接,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紫如理解似的點了點頭。 「等他醒來再好好談一談吧!我可不想他把我當成敵人,這樣麻煩可就大了。」 「我明白,大人不必操心,我會說服他。」紫如幽幽地歎道︰「大人,是我連累了你。」 「不說了,還有公務,我們做事吧!」葉歆端坐在書案之後繼續辦理公務。 紫如見他如此鎮定,心中佩服,陪在書房中辦了一夜的公務。 雖說夜寒三人處理了大部份政務,但數十份奏章和條陳都需要他親自辦理,直到天色破曉,葉歆才放下手中的筆。 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轉頭又看了一眼紅逖,歎了口氣,然後走出了書房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紫如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勸道︰「大人,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葉歆打了個呵欠,一邊伸著懶腰,一邊道︰「好吧!奶吩咐下人把紅逖扶回屋去,奶跟在旁邊,別讓他亂說話,我要去見一見夫人。」 圓舒軒內,紅早已醒來,正抱著兒子坐在床上歎氣,聽到聲音抬頭望向門口,見葉歆進來連忙收起了憂色,關懷地問道︰「工作一夜累了吧?」 葉歆坐在床上看著依然沉睡的小兒子,柔聲道︰「妹子,辛苦奶了,睡的還好吧?」 紅摸了摸柔軟的床墊,苦澀地一笑,幽幽地道︰「床太大了,一個人睡有點冷。」 葉歆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擁著她的香肩,滿臉歉意地道︰「不是我薄倖,我也是昨日剛到,公事堆積如山,有些事要早點處理,不然會惹下大麻煩。」 紅深情地凝視著他,呢喃著問道︰「連陪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嗎?」 葉歆低頭在她的頰邊吻了一下,柔聲寬慰道︰「現在不就來陪奶說話嗎?」 紅含笑道︰「還是免了吧!看你累得眼睛都紅了,快躺下休息。」 葉歆笑了笑,連衣服都沒脫就倒在床上,眼睛一閉便進入了夢鄉。 看著丈夫累成這樣,紅心疼不已,一邊癡癡地看他,一邊憐惜地撫摸著葉歆越發削瘦的面頰,然後也躺了下來,蜷縮到葉歆的懷中。 可剛過不到半個時辰,門外就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誰這麼不識趣?」紅不情願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裙,然後走到門口不悅地問道︰「是誰呀?大人剛睡下,不要打擾。」 「妹妹,是我。」 「哥?」紅打開門一看,果然是紅逖,不由地嗔道︰「哥,若是有事晚點再來,他剛睡下。」 紅逖一臉慚愧地道︰「妹子,昨夜我說錯了話,今日特來賠禮道歉。」 「昨夜?什麼昨夜?」 紅逖尷尬地道︰「昨夜妹夫和紫如在書房辦公,當時我喝了點酒,因為妒意作祟,一時氣憤便衝進去大吵大鬧,結果被妹夫打暈了。」 「你?」紅瞪大了雙眼看著滿臉愧意的兄長︰「哥哥,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這不是自找麻煩?紫如姐姐對你的印象一定更壞了,況且夫君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心裡只有柔姐,其他的女子再美也無法打動他的心,就算紫如有心,夫君也不會答應,何況她昨天還發誓終身不嫁,你這麼一吵豈不是在羞辱她?」 紅逖悔恨地道︰「我當時喝多了,見他們在一起就氣糊塗了,根本沒有多想,腦子一熱就衝了進去,唉!我實在後悔,所以特來負荊請罪。」 紅回頭朝屋內看了一眼,搖頭道︰「夫君剛睡下,別打擾他了,等他醒來我向他說,只是你要去向紫如道歉。」 「已經說過了,她肯原諒我,不過……唉!」紅逖苦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哥,我勸你還是放棄,紫如外柔內剛,誓言已下,恐怕不會更改。」 紅逖歎道︰「心中捨不下,卻又無可奈何,唉!只能歎無緣了。」 紅很清楚兄長對紫如的感情,見他如此落寞卻也只能陪著悵然一歎。 房中,葉歆也輕輕歎了一聲,習慣半睡半醒的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擾他們兄妹的談話,因而沒有出聲,一直靜靜地聽著,心中不安也隨著紅逖的自我反省而解除,此刻他終於能安心地休息了。 午後的陽光撥散了草原晨霜,蒼茫的草原大地暖洋洋的,充滿了活力。葉府內安靜而祥和,每個人都在幹著自己的工作。 通往圓舒軒的碎石路上,紫如走的很慢,讓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從而感受它的溫暖。紅逖的道歉讓她的擔心消失了,之前她還一直擔心著紅逖會把事情鬧大,若是因此對葉歆產生負面的影響,自己難辭其咎,如今去掉了一塊心病,心情立時開朗了起來。 錦兒和紅正在院子裡閒聊,見她到來都站了起來。紅原本有些尷尬,但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化解了,親暱地拉著她問道︰「紫如,有什麼事嗎?」 紫如朝院子左側的小書房望了一眼,問道︰「夫人,大人睡醒了嗎?」 紅轉頭瞥了一眼小書房,道︰「早就醒了,一起來就待在裡面寫東西,我真擔心他的身子。」語氣中儘是無奈。 「大人還是那麼勤勞,唉!怎麼也不多休息?」紫如瞭解葉歆的性格,卻並不知道葉歆洛un如此勤勞,雖然她很想瞭解真正的葉歆,但溫嫻的她一直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在他的身邊做事。 「沒辦法,他的脾氣如此,我也勸不了他。」紅忽然笑道︰「也許奶能勸他,聽說他對奶言聽計從,不如奶去勸勸他吧!」 紫如被紅的曖昧言詞弄得十分尷尬,怕紅多心,不敢有任何異動,因而含笑道︰「我只是下屬,有關政務方面的事情自然應該多提建議,可行則用,不可行則不用,可生活上的事,做為下屬的我只能善意相勸,聽與不聽是大人的事。」 紅親密地拉著她手笑道︰「我只不過是希望多些人勸他,奶幫我勸勸,若是不行我也不會怪奶。」 「嗯!我明白。」紫如點了點頭,推門走進了屋子。 葉歆正站在書案後看著鋪在桌上的銀州地圖,早就聽到門外的對話,聽到開門聲後,頭也不抬便朝紫如招了招手,笑道︰「奶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奶。」 紫如勸道︰「大人,聽說你只睡了一會兒,這樣下去可不行。」 葉歆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卻指著地圖道︰「紫如,有消息來報,樸哲開始西進了,似乎又吞下了兩個小部族,如今擋在他面前的是唐古,此人為人低調,實力雖大,但從來都不向外擴張,上次大會之中也沒有出頭,甚至一言不發,而余樹青也查不到什麼特別的消息,我擔心樸哲的西進會受阻。」說著眉頭皺了起來。 紫如一聽也感到有些擔心,摸著地圖上唐古的勢力範圍沉聲道︰「樸大哥是不是行動太快了?大會至今才沒過多久,他好像沒有時間作充足的準備。」 「我曾吩咐他盡快行動,其實他如此迅捷也是好事,然而我不知道他會用何種方式對付唐古,據報唐古的部族是草原上最團結的部族之一,由於沒有對外的戰爭,所以很安定。」 「何不置之不理?」 葉歆點點頭︰「可惜上次匆忙,沒有和他談過,不知道他的為人如何,這是我的疏忽,如今我要出使鐵涼,沒有時間再去巡視,我也在考慮讓樸哲先繞過唐古部。」 「這是個好辦法,只是唐古部的立場含糊,若趁樸大哥出征之際攻佔他的地盤,如此便得不償失了。」 葉歆看著她笑了。 紫如見他的表情奇怪,噘著嘴問道︰「大人,有什麼好笑的?我說的不對也不必笑呀!」 葉歆搖搖頭,含笑道︰「我在想有奶在,我可以安心去鐵涼了。」 紫如這才明白葉歆是在誇自己,嫣然道︰「跟在大人身邊這麼久,自然學了不少。」 葉歆笑了笑,眼睛又盯在地圖上,沉吟道︰「樸哲是打著剷除草原敗類的旗號進攻莫鷹,名正言順,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他又表明了與我的絕斷,如此便又少了許多的猜疑。按照草原的規矩,唐古就算不出兵相助也會表示中立,因此我不太擔心他會有何異動。」 紫如點頭道︰「大人還是應該做些表示,也許能在暗中幫幫樸大哥。」 「說來聽聽。」 「依我看,大人不如找個機會公開申斥樸哲,說他私自挑起戰亂,擾亂草原安定,還要信誓旦旦地表明將來要討伐他。在外人看來,就成了官府和樸哲搶地盤,雖然有些可笑,但可以讓部族們對樸大哥更加放心。」 「此計不錯,最主要是讓朝中的那些人知道我有麻煩,無論是幸災樂禍,還是落井下石,都只會對我有利。」葉歆含笑道︰「我打算讓黃延功派二萬人北上駐紮在雲湖一帶,可以起到震懾莫鷹的作用,同時防他南下竄逃,不過大軍只到雲湖,然後會以糧餉不濟為由而停滯不前。」 「大人,軍略之事我懂的不多,還是找黃將軍他們一起商量吧!」 葉歆笑道︰「剛才還有自信,怎麼一轉眼又推托了,這可不行。馬賊之事是我在銀州立身的根本,日後我打算交給奶,奶也該多關心一下。」 「我?」紫如愕然看著他。 「莫鷹投靠鐵涼之事我有鐵證,不容他抵賴,趁此機會我想設立一個巡檢司,由奶出任這巡檢司一職,從而正式入朝為官。」 紫如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吶吶地道︰「大人,我的實力恐怕……」 葉歆擺了擺手不讓她說下去,微笑道︰「打仗當然用不著奶,南有官軍,東有樸哲,莫鷹守是守不住了,若想逃命只有往西逃,穿過北部沙漠,然後投奔雪狼關,而天馬草原的北部我打算讓樸哲暗地裡統治,奶這天馬巡檢司是名義上的長官,與他合作處理事務,只要處置好唐古,以後北疆便是我的私地,因此這個職位非奶莫屬,其他人我不放心,況且樸哲見了奶也會盡心辦事。」 紫如雖然感激葉歆的安排和提拔,卻不願離開他的身邊,猶豫道︰「大人,北邊太冷了,我還是希望待在這裡。」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也沒讓奶一直待在北邊,只是將權力授與奶,如何利用是奶的事,況且奶還兼任主事一職,留下來也是合情合理。」 紫如這才滿意地笑了,調侃道︰「大人任用私人,不怕被參嗎?」 「參我?」葉歆輕輕一笑,道︰「我有皇上給的用人之權,朝中大臣也說不了什麼,只要上個奏摺便可,況且這些所謂的馬賊名聲極響,就連皇上也知道,奶若能控制他們,也說明我用人有方。」 紫如點了點頭,望著地圖上的天馬草原,心中燃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期待。 從一個低賤的青樓女子,到如今的北疆巡檢司,就像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想起自從來到銀州後,幾乎所有的人面對自己都是十分尊敬,不敢有一絲不恭,奉承和巴結的人就更多了,想到此處,不禁感激地凝視著葉歆。 第十四集 第四章 「大人在嗎?」院外忽然響起了夜寒的聲音。因為葉歆封鎖了圓舒軒,所以他不敢擅闖,只能在院門外叫喚。 葉歆走出院子向紅施了個眼色,示意她回房,然後滿臉笑容地步出院門。 「大人,丁旭到了,想見大人,我把他安排在小廳。」夜寒說著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哦?」葉歆也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有什麼事嗎?」 夜寒道︰「丁旭被打得很厲害,臉都腫了。」 葉歆眼睛怒睜,臉色立時沉了下來,罵了一聲︰「該死的高清!」,然後急步走向小廳。 一入小廳,他便見到丁旭坐立不安地坐在一旁,臉上又青又腫,被打的很慘,不禁勃然大怒,哼了一聲,沉著臉憤然道︰「好個高清,那個混蛋居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他父親和我作對,他來打我的人,這對父子真是不知好歹,不教訓他們我還有何臉面在此統率大軍。」 丁旭既愧又惱,站起來垂手應道︰「公子,我給你丟臉了。」 「你不必自責。」葉歆氣沖沖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問道︰「洛u韝暌延功\去幫你?」 丁旭愧然道︰「公子,事關高虎,我知道公子一直致力拉攏他,我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為你添亂,所以才隱而不發,若不是紫如姑娘問我,我也不會說。」 一旁的紫如和夜寒都不由地點點頭,感歎丁旭對於葉歆的忠誠。 葉歆這才明白他遲遲不說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大業,心中感激,欣慰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很感動,不過婚姻乃終身大事,絕不可置之不理,我既是你們的上司,又是你們的朋友,絕不會為了拉攏什麼人而置你們於不顧。」 丁旭躬身道︰「大人待我們之恩,我們兄弟沒齒難忘,所以更不想給大人添麻煩。」 「麻煩!」葉歆冷冷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椅柄,厲色道︰「就是麻煩才要下手解決他,否則麻煩會越來越大。我現在需要的就是高虎的大軍,他們父子在這個時候向你挑釁,是擺明了想與我作對,我若是置之不理,日後何以制他?何況他還控制著懸河走廊的出口,若不能壓倒他,日久必為後患。你放心,這事包在我的身上,定讓高虎父子向你賠禮謝罪。哼!我要讓銀州的官員知道,誰敢動我的人絕不輕饒,不管他身後有什麼勢力。」 丁旭激動地跪倒在地︰「大人之恩,丁旭終身不忘。」 「起來吧!我們先談談你的親事,如何對付高虎我們日後再做打算。」葉歆拉著他站起來,笑著問道︰「你那位心上人想必是個大美人吧?要不然你這位大才子也不會動心。」 提到親事,丁旭又靦腆了起來,站起來憨笑地道︰「芸兒也不算什麼大美人,比夫人差遠了,也比不上紫如姑娘,只是人很好,笑起來很甜。」 紫如嫣然道︰「大人,丁旭的眼光定然不錯,不如請來見一見。」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的對,這位姑娘說起來也該是我的嫂子,我若是不塤uㄐA在你哥哥面前我可說不過去,快說說,她住在何處,我立即讓人把她請來。」 「可是……」丁旭歎了口氣,傷心地道︰「高家已經下聘了,若是我們恃強要人,只怕對大人的名聲不好,還是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葉歆搖了搖頭,輕笑道︰「娶妻乃人倫大事,本應從長計議,但此事卻不能軟弱,何況你們還是兩情相悅。有的時候就必須要用雷霆手段,否則我拿什麼來鎮壓那幾位飛揚跋扈的將軍。」說著走到門口,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道︰「去把赤溫叫來。」 小廝急忙奔去,不多時赤溫便急急忙忙地衝進了小廳,開口就問道︰「大人,出了什麼大事?」 葉歆含笑道︰「不錯,是有件大事,事關丁旭的終身大事,能不急嗎?」 赤溫剛到臥牛城,進來後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丁旭,見他被打的鼻青臉腫,詫異地問道︰「這位是?」 「我的朋友丁旭,也是督造新城的總務。」 赤溫一聽是葉歆的朋友,不禁怒聲問道︰「是誰下這麼狠的手?居然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這根本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裡。」 葉歆寒著臉道︰「是高虎的兒子高清。」 「該死,我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赤溫,這事我另有計較,你現在護送丁旭去把那個叫……」葉歆突然發現還沒知道名字,不禁笑了起來,回頭問道︰「丁旭,嫂子叫什麼?」 丁旭靦腆地道︰「駱芸。」 「好名字!丁旭,這位是代替大牛一職的新任親兵統領,你現在就跟他去把嫂子禮貌的請回來,就說我請他們來做客,堂堂的子爵兼駙馬請他們來,恐怕不敢不來吧!其他的事來了再說。」 「可是──」丁旭雖然心裡千萬個願意,但還是有些擔心,看著葉歆不敢走。 赤溫直爽,一邊扯著他向外走,一邊說道︰「有什麼話等嫂子回來之後再說。」 「慢著。」葉歆經過思考,覺得讓幾個男人出面不太好,於是轉頭對紫如道︰「紫如,他們都是男子,請一名少女回來不雅,奶也隨他們去,坐我的車帳去。」 紫如嫣然點頭道︰「是,我去把嫂子接來。」 葉歆送走丁旭和赤溫後,臉色立時變得陰寒,背著手在屋內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該死的高虎,我正忙的不可開交,手上還有一大堆軍務政務等著處理,他們父子居然在這個時候來給我搗亂。」 夜寒提議道︰「最好能找到他們把柄。」 「嗯!說的對,我該先讓余樹青查一查,日後再跟他們算總帳。」 葉歆立即找來了余樹青,讓他徹底地查找高家的弱點。余樹青自從分離出黃延功部後,干的十分高興,可以說是意氣風發。葉歆知道他利慾心很重,因而每次見他都是以軟硬兼施,使他不致失控。 三更時分,一輪皎月高高地懸掛在天空。 銀色的月光中,一匹奔馬飛快地衝到了葉府門前,馬上之人正是赤溫,他慌慌張張地衝到了圓舒軒門口,地拍著門,叫道︰「大人,出事了。」 葉歆正在書房理事,聽到叫聲後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後走到院子門口把門打開,一眼便看見赤溫滿臉驚慌,神色不安。 他心中一跳,腦子裡立時想到赤溫陪著丁旭和紫如前去青龍山,不由地緊張了起來,急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赤溫氣急敗壞地道︰「大人,不好了,紫如姑娘她……」 葉歆神色一凝,心道不好,厲色喝問道︰「她出了什麼事?」 「她摔落山崖受了傷。」 「什麼?」葉歆近乎咆哮著叫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傷勢如何?」 「不知道,屬下知道紫如姑娘受傷後連忙誑u^稟報大人,丁大哥則負責救援,不過山崖頗陡,恐怕受傷不輕。」 葉歆臉色變得十分陰沉,怒斥道︰「你不是帶了人去嗎?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赤溫低著頭慚愧地道︰「是我們顧慮不周,我們到了青龍山半山的小村子,正巧高清也在那裡,他一見紫如姑娘便出言調戲,混亂之中,紫如姑娘一時不慎摔下了山崖。」 「廢物,全是廢物,山下有近二萬士兵在協助建城,將領們都認識丁旭,隨便叫幾百人都能有周全的保護,居然還會出現這種情況。」葉歆忍不住憤怒地斥罵了一番。 「大人請息怒。」 「該死的高清!」葉歆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喝道︰「你去找黃延功,讓他立即趕往青龍山。」 「大人,那裡沒有好醫師,快找人吧!」 「我就是醫師,我現在就趕去,你還愣著幹什麼,立即去找黃延功,我自己去青龍山。」 赤溫從來都沒看見葉歆如此的憤怒,嚇得調頭就往府外衝去。 葉歆轉身氣沖沖地走入臥室。 紅坐在床上,見他氣得臉色鐵青,驚訝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如受了重傷,我現在趕去,奶休息吧!」葉歆翻開了箱子找到了一顆僅存下來的天心丹,然後用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懷中。 紅大吃一驚,急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歆沉聲道︰「情況緊急,回來再細說,奶休息吧!我現在就走。」說完便遁身往青龍山的方向趕去。 青龍山位於臥牛咱u_三十里外,就在懸河走廊的出口,雖說葉歆的遁術高明,但連趕三十里路也不是件容易事,何況他的身上還有傷,因而直到天明才趕到。 青龍山雖然不算太高,但很有層次感,就像是一節節巨大的台階,而山村就在第三節的樹林之間,遠遠便能望見沿著山坡建立的房屋。一條清澈的懸河靜靜地在山前流過,青龍山山勢優美,風景怡人,是個絕妙的好去處。而半山之上有一個不小的村落,而駱芸的家就在此處。 山下更是熱鬧,為了建城,二萬士兵和數萬民被召集到此處,雖然只動工數月,但已可以看到城的地界,部份的地已經堆起了土牆,還有很多帳蓬搭在草地上。 想到這麼多人守在這裡,居然讓高清的人在此為所欲為,葉歆越想越氣,但無暇處理,觀望一陣便往山坡上的村落撲去。 由於是清晨,不少人剛起來,山村的平地上有不少人正在做早飯。 葉歆在樹林旁露出身影,然後急步走出,拉著一名青年焦急地問道︰「昨天是否有人墜崖受傷?」 青年只有十七八歲,被葉歆的氣勢所壓,居然說不出話來。 葉歆看著更加著急,大聲喝問道︰「我是這裡最大的官,你不用怕,快說。」 一旁有個老人接口道︰「大人,他還是個孩子,別嚇著他,昨天的事我親眼見了,受傷的是個女的,長的像天仙似的,可憐啊!從前面的崖邊摔了下去。」 葉歆聽了越發焦急,扔下青年轉身走到老人的身邊恭敬地問道︰「老人家,不知受傷的女子送到哪裡去了?」 「被人抬走了,好像是送到山下的帳蓬之中。」 「謝了。」話音剛落,葉歆的身形便消失在山村之中,嚇得眾人都以為天神降臨。 營地中,不少人都起來了,開始新的一天的生活,葉歆逢人便問,終於找到了丁旭的帳蓬,他撩開帳簾一看,屋內擠了不少人,都圍著床站著,氣氛異常的緊張。 「讓開!」 眾人聽到聲音這才發現葉歆怒容滿面的站在帳中。 丁旭連忙上前道︰「大人,屬下失職,害得紫如姑娘受重傷。」 葉歆撥開他擠到床前,定睛一看,床上的紫如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臉上有許多擦傷,嘴角還有血漬。 他揚了揚手道︰「都給我出去。」 丁旭愧然退出了帳蓬。 待眾人離開,葉歆憐惜地看著紫如,然後抓著她的手號脈,覺得脈象雖弱,卻還有一線生機,不由地大喜過望,急忙走出帳外。 丁戎uu在門外,一見到他便焦急地問道︰「大人,紫如姑娘她……」 「有救,給我找最嫩的草來,要快。」 丁旭心中萬分愧疚,畢竟紫如是為了自己的事前來青龍山,也是因洛u災v的事而受傷,聽說還有救,立時喜上眉梢,回身朝著身邊的將領們喝道︰「還不快去。」 「是。」 官員們雖然都不明白治病與青草有什麼關係,但葉歆親臨此地,都想表現一下,於是一窩蜂地都跑了。 葉歆喝問道︰「高清呢?」 丁旭躬身道︰「他和他的人都被抓了起來,我派了重兵看管,不知大人想如何處置他們?」 葉歆惱怒地道︰「這群人無法無天,連我都不放在眼裡。」說著看了一眼四周,隨後被身前的青龍山吸引住了,冷笑道︰「既然他這麼喜歡青龍山,就把他綁到山頂上,先讓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風,死不了再來治他的罪。」 丁旭驚愕地抬頭看了一眼不算高但很陡峭的山頂,擔心地道︰「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他畢竟是高虎的兒子,萬一在山頂上凍死了可不好交待。」 葉歆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對了,你提醒了我,挑一個高清的手下,讓他回去稟報高虎,讓他立即到臥牛城見我,晚一天我就參他一個縱子行兇的罪名。」 丁旭知道葉歆在氣頭上,根本不聽勸,而他自己也是萬分的憤恨高清,於是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葉歆又回入帳中,坐在床邊看著依然在昏迷之中的紫如,心中感到不安和歉意,這麼好的姑娘竟遇上這種事,都是因洛u災v的疏忽。 片刻之後,門口有人喚道︰「大人,草取來了。」 「進來。」 一個低級官員捧著一手的嫩草恭敬地走到他的面前,問道︰「大人,不知這些可否一用?」 葉歆看了一眼,見草葉青綠,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辦的好,放在地上。」 「是。」官員小心翼翼地把草葉放在地上的絨墊上,然後退了出去。 葉歆取出「天心丹」,然後利用移命術將草的生命力一點點注入近乎乾枯的丹藥。 隨著草葉變黃,深紅色的「天心丹」漸漸地有了水份,顏色也變得鮮紅,皺褶的表面也隨之變得光滑。 半個時辰過後,葉歆扔下了最後一片枯葉,然後把丹藥遞到了紫如的唇邊。 然而紫如牙關緊咬,根本無法吞藥,葉歆沒有辦法,只好將她抱在懷中,然後用口渡的方法將藥送入了她的嘴中。 神藥畢竟是神藥,藥效立竿見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紫如便幽幽醒來。 葉歆伏在床邊小聲喚道︰「紫如,怎麼樣了?」 紫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身上疼痛依然刺激著她的神經,額上又冒出了汗珠,然而她發現面前的葉歆時笑了,輕輕地道︰「大人,你來啦!」 葉歆塤uo拭了拭汗珠,含笑道︰「奶受了傷我怎能不來?放心吧!吃了我的藥一定沒事。」 紫如嬌笑道︰「藥真甜,很好吃。」 葉歆笑道︰「五十萬兩一顆的神藥。」 紫如眼睛大睜,驚訝地看著他,問道︰「是神藥?」 葉歆笑而不答,安撫道︰「夫人讓我問候奶,奶先休息一會兒,等情況穩定之後用車帳載奶回臥牛城。」 紫如緩緩點了點頭,見到葉歆,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傷勢,睡得很甜。 葉歆塤uo把被子蓋好,然後走出了帳蓬。 「大人,情況不妙。」丁戎u迨w等候多時,見他出來連忙上前稟道。 「什麼事?」葉歆心情略好,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高清之事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眼睛一瞪,喝問道︰「洛uH」 「高清是皇親。」 「他是皇親?」葉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問道︰「說清楚,他怎麼是皇親,洛u撈衡旦L?」 「他的妻子是二公主的女兒婉明郡主,因此他是郡馬,也算是皇親。」 葉歆冷笑道︰「難怪高虎敢公然對抗我,原來是靠著這個,我倒要看看他這個皇親到底有何本事,帶路,我要親審高清。」 「大人請。」丁旭引著葉歆來到了臨時官衙所在的大帳蓬,道︰「大人,我這就去把高清帶來。」 「去吧!」葉歆低著頭步入了帳中,在案桌後坐了下來。 第十四集 第五章 須臾,帳外突然傳來了叫罵聲:「我是皇親,是當朝郡馬,你們是不是不想活啦?居然敢動我?小心我把你們抓起來砍頭,聽到沒有,快放了我。」 葉歆被罵聲驚動了,抬頭望向帳口,只見一個被繩子綁著雙手的青年公子被推了進來,臉長的倒是不俗,只是一臉惡相,光顧著朝身後的士兵破口大罵。 「進去。」士兵一把將他推到了桌前。 高清踉蹌了幾步,抬頭便看見坐在正中的葉歆,他見葉歆沒穿官服,頓時神氣了起來,挺起身子,傲氣十足地嚷道:「你是什麼鳥官,快放了本少爺,不然本少爺砍了你全家的頭。」 葉歆二話不說,喚出雪籐,在他的臉上刷刷的抽了兩下,然後才冷笑道:「想砍我的頭,好啊!我已經去叫你爹了,看他會怎麼收拾我。」 高清的兩頰被抽的高高腫起,痛得哎喲直叫,卻還是不忘咒罵道:「你敢打皇親,這是滅九族的大罪,你不想活啦?」 葉歆不屑地道:「你算什麼皇親,不過是個小小的郡馬,連品銜都沒有,我是封疆大吏,朝廷命官,就算是皇親我也照打不誤,跪下。」 「跪下。」後面的兩名士兵一人一腳踹在他的腿彎處。 高清兩腿吃痛,撐不住跪了下去。 士兵們還不放心,一人一腳踏在他兩腿的小腿肚子上,不讓他有機會起身。 高清這才知道葉歆的厲害,懷疑地看著他,顫聲問道:「你……你是什麼人?連皇親都不怕?」 葉歆輕笑道:「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是誰,太晚了。」 高清又打量了他幾眼,臉色驟變,顫聲道:「你是葉歆。」 「不錯,正是本官,你說我配不配打你?」 高清挺直身子叫道:「葉大人,我爹和你一朝為官,你不能這麼對我。」 「哦?是嗎?」 「是!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饒我這一次,何況我們還是親戚呢!你是駙馬,我是郡馬,論輩份我該叫你一聲叔叔。」 葉歆淡淡地道:「我可不知道有你這麼一個親戚,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早就砍了你,既然你爹不在,我就替他教訓你。」 「你……你想幹什麼?」 葉歆微微一笑,喚道:「丁旭。」 「在。」丁旭踏前一步,躬身行禮。 葉歆指著高清道:「把他和他的手上全綁到山頂上去吹吹風,讓他們清醒清醒,想一想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大人,這──」丁旭猶豫了一下。 葉歆喝道:「軍令如山,帶走。」 丁旭無奈地朝士兵揮了揮,士兵們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把哭叫著求饒的高清拖了出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紈褲子弟真是不堪一擊,嚇一嚇就變成這樣。」 丁旭還是有些擔心,勸道:「大人,我看還是大事化小。」 葉歆搖了搖頭道:「丁旭,我知道你擔心我會惹怒皇上,但我卻不這麼認為,高虎身在懸河,卻隱瞞了皇親的身份,說不定他是皇上安置在這裡的一隻眼睛,也可能是朝廷中敵對勢力的一隻眼睛,不弄瞎這隻眼睛,我們日後辦事會有更多的困難,不如趁此機會拔掉這隻眼睛以絕後患。」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不及。」丁旭恍然大悟,讚了一句又問道:「若他是皇上派來的人,大人這麼做豈不是會惹怒皇上?」 葉歆滿不在乎地道:「皇上若是重視他們豈會讓我前來任職?無非是因為他們的才幹不足,如今下屬冒犯上司,我處置的合理合情,無人能置疑,況且紫如不能白傷,無論如何也要給她一個說法。」 提到紫如,丁旭立時無話可說,搖了搖頭歉然道:「是該對紫如姑娘有個交待,不然我的心也難安。」 「是我讓紫如到這裡來的,責任在我身上,因此就算有什麼風險我也擔著,此事先放著,且看高虎如何反應。」葉歆笑了笑問道:「嫂子呢?」 丁旭臉一紅,羞澀地道:「在家。」 「昨天談的如何?」 丁旭為難地道:「他父母說親事定了就不能更改,後來又發生了高清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 「我再去看看紫如,一會兒與你一同拜訪駱家。」 丁旭明白他要親自為自己說親,感激地道:「大人,不敢再勞煩你了。」 「這是什麼話,我的朋友可不能連妻子都娶不上,放心吧!一切有我做主。」葉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步出了大帳。 黃延功迎面趕來,見到葉歆急聲問道:「紫如姑娘沒事吧?」 「傷的很重,不過沒有性命之憂。」 黃延功鬆了口氣,歎道:「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真是天降橫禍。」 「都是高清幹的好事。」 黃延功見他一說起高清臉色就沉了下來,知道他氣極了,含笑勸道:「大人寬心,紫如姑娘定然無事,卑職立即召集四方的名醫前來醫治。」 「你的情我領了,不過我就是名醫,其他人也用不著,紫如雖然受了傷,但修養一段時間便能痊癒。」 「大人說的是,大人醫術之高明,卑職身有體會。」黃延功讚了幾句後又問道:「大人,剛才我見到士兵推著高清往山上去,您要如何處置他?」 葉歆隨口應道:「送上山頂吹風,讓他們清醒一下。」 黃延功嚇了一跳,驚問道:「這不太合適吧?高虎怎麼說也是鎮守一方的領軍大將,大人如此羞辱他的兒子,恐怕他不會善罷干休。」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正是要他不肯善罷干休,他若是敢動,我就收了他的兵權,將他送到京城刑部大牢去。黃兄,你立即派人密切注視懸河的動靜,只要他們稍有異動,這裡的大軍立即封住懸河走廊入口。」 「大人,您是說高虎他會……」 「以防萬一而已,我量他也不敢動兵,不過還是小心為上。」 「是,我立即去辦。」 「有勞黃兄。」葉歆拱了拱手,再次走入了紫如所在的帳蓬。 紫如依然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然而床邊卻多了一個人,正是紅逖,他單膝跪在床邊,緊張地看著床上的紫如,連葉歆走進來都沒有察覺。 葉歆見他如此專情,不由地有些感歎,走上拍了拍他的肩頭,勸道:「大哥,你不必擔心,她沒事。」 紅逖驚得站了起來,見是他才略略鬆了口氣,依然緊張地問道:「紫如真的沒事嗎?她傷成這個樣子!」 葉歆含笑道:「放心吧!一定沒事,多休息就行,你也別打擾她了,出去走走吧!」 紅逖搖頭道:「我會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她,絕不會多說話。」 葉歆點頭道:「好吧!就煩勞你看著她,有何異常立即告訴帳外士兵。」 「放心。」 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於紅逖的癡情他很感動,卻也幫不了什麼,輕歎了一聲走出帳蓬,會合丁旭再次來到了山腰的村子。 一踏上山路,丁旭便顯得有些興奮和緊張,與平時的他極為不同,葉歆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了起來,調侃道:「丁旭,不會這麼緊張吧?」 丁旭尷尬地連口齒都鈍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哈哈一笑道:「走吧!我還急著看看嫂子是什麼樣的呢!」 走到一間用山石建的簡陋村屋外,丁旭指著屋子道:「就是這裡。」 葉歆打量了幾眼,屋子十分簡陋,是用山上的石塊建成,頂上鋪著茅草,用重石壓著,防止茅草被大風吹走,看到此處,他點頭歎道:「果然是清貧之家,難怪會懼怕高清的氣勢,丁旭,拍門吧!」 丁旭猶豫了一下,不安地走上前敲了敲門,揚聲問道:「有人在嗎?」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裡面走出來一位中年漢子,他看了丁旭一眼,面帶不悅地道:「你怎麼又來了,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你還是走吧!」 丁旭尷尬地回頭看著葉歆,吶吶地介紹道:「大人,他就是芸兒的父親駱汗,駱大叔。」 葉歆含笑拱手道:「駱大叔,有事好商量,別一口回絕,否則後悔就晚了。」 駱汗這時才發現葉歆,不禁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氣度不凡,雖然文質彬彬,但有一種壓人的氣勢,像是個有大身份的人。 他神態漸漸變得溫和,問道:「你是誰?」 葉歆面帶微笑,溫和地道:「我叫葉歆,是丁旭的上司,也是這裡最大的官,你不會也趕我走吧?」 駱汗聽了臉色更霽,恭敬地道:「小人駱汗參見大人。」 葉歆朝屋內瞄了一眼,見駱汗的身後站著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長得十分清秀可人,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急切和盼望,知道這必是駱芸。暗暗喝了一聲采,覺得此女與丁旭很相配,心裡更想促成好事,於是拉著駱汗笑道:「大叔,我這次來是為了丁旭和你女兒的事情。」 駱汗一臉無奈地搖頭道:「大人,我不是不給您面子,只是這場親事已定,無法更改,否則我們就沒法活了。」 門外的丁旭和門口的駱芸聽了都凝視著對方,神情顯得有些淒苦。 葉歆臉色微沉,輕喝道:「大叔,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高清犯了重罪,我已經把他抓起來了。」 駱汗大吃一驚,置疑道:「他可是皇親國戚,你敢抓他?不可能吧?你的官就算再大也大不過皇上。」 葉歆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道:「皇親又如何,他犯了事就要受罰,我現在將他捆在這青龍山的山頂之上,讓他吹三天三夜的大風。」 駱汗嚇了一大跳,顫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不信可以上山頂去看看,噫?好像是他的叫聲。」葉歆仰頭朝著山頂上望了一眼,隨後笑了起來。 駱汗也走出屋子向上望了幾眼,雖然見不到人,但隱隱聽到山上果然有人在叫,將信將疑地問道:「你真敢抓皇親?」 葉歆點了點頭,為了讓駱汗更放心,他露出了傲然的神色,道:「我就是皇親,也是他的長輩,我當然能抓他。」 駱汗這才放心,臉色也變得和緩,含笑道:「大人,您不知道,他說自己是皇親,沒人敢動他,又硬是扔下了五百兩銀子做聘禮,因此我們才迫不得已答應親事,其實我們也不願意把唯一女兒送出去做小妾。」 葉歆滿意地道:「既然如此,婚事我就做主幫你退了,五百兩銀子的聘禮我幫你還給高清,不會讓你虧欠他。」 「芸兒。」丁旭大喜過望,心裡樂開了花,忍不住朝屋內的駱芸大叫了起來。 駱芸喜極而泣,被丁旭一叫心神都顫動了,奔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懷中。 葉歆看著兩人既是高興又是傷感,想到自己若是能與冰柔如此擁抱在一起,就算是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駱汗沒有阻止,他之所以拒絕丁旭的求親完全是因為懼怕高清,如今有了葉歆撐腰,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葉歆含笑道:「駱大叔,丁旭雖然暫時只是吏員,但此城建好之後,我便保舉他為第一任知府,日後也定然前途無量,他哥哥現在是四品京官,將來更是不同凡響,所以你可以放心,女兒嫁給他絕對是上上之選。」 駱汗呵呵一笑道:「托大人的福,小老兒不求什麼,只求這位丁公子對芸兒好些,別讓她吃虧就好。」 「你放心,丁旭是個老實人,你看他們如膠似漆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放心?」 「呵呵!大人說的是,我們沒見過世面,連小村都沒出去過,所以有點怕。」 葉歆轉頭笑著打趣道:「丁旭,紫如身邊少個人照顧,能不能借嫂子一用?」 丁旭紅著臉道:「你問她吧?」 葉歆走到駱芸面前長身一揖道:「不知嫂子能不能幫這個忙?」 駱芸更是靦腆,羞得躲到丁旭的身後不敢說話,惹得葉歆大笑了起來。 「丁旭,既然駱大叔想明白了,這事就好辦了,你立即回去準備聘禮。」 「大人,您的大恩……」 葉歆搖頭笑道:「不必謝我,幫我把城建好就行。」 「是!」 葉歆轉身道:「駱大叔,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有什麼事只管告訴丁旭,他會妥當處理。」 駱汗感激地道:「大人,若不是您,小女的一生就賠進去了,我的愚昧差一點害了女兒。」 「大叔,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葉歆安撫了他一句,然後含笑離去。 回到紫如的帳蓬時,她已經醒了,仰面臥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著上方,直到看見葉歆才展顏微笑,問道:「大人,事情辦好了嗎?」 葉歆看了紅逖一眼,含笑應道:「沒事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丁旭的喜酒了。」 「太好了,我傷的也算值得。」 坐在床邊的紅逖一直凝視著她,發現自己就像是透明的,心中一陣酸楚,卻又無可奈何,站起來便想離開。 「紅兄。」葉歆喚住了他,微笑道:「坐著聊聊吧!」 紅逖看了看紫如,搖頭道:「我還是出去走走。」 「這就見外了,大家都是朋友,說說話又有何不可,難道紅兄還在生我的氣嗎?」 一句話就逼著紅逖又回到原位坐了下來,歎道:「你這是何苦呢!」 葉歆直言勸慰:「你們兩人的事本不該我多言,只是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反目成仇,有話就說清楚,沒有必要把關係變得如此冷淡,人生一世,朋友本來就不多,何必如此?紅兄,我想你也不會只因為紫如的外表才喜歡她。」 紅逖想都不想就答道:「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何不多欣賞紫如的才能?」說著葉歆朝默然不語的紫如笑了笑道:「可惜傷了,不然聽她彈一曲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紫如藉著傷勢沒有發言,只是默默地看著葉歆說話,此時才開口說道:「紅大哥,一切都是紫如的錯,大哥之情,紫如只有來生再報,若是大哥願意,紫如願與大哥結拜成兄妹。」 雖然紫如的話十分溫和,但在紅逖的耳中聽來卻如驚雷在耳中炸開,雖然原本就有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之時卻是無比的苦澀。 葉歆也沒有想到紫如如此決斷,苦笑了一聲,悄悄地退出了帳蓬。 紅逖也隨後走了出來,臉上雖然有些沮喪,卻有一絲欣慰,葉歆覺得奇特,小聲問道:「大哥為何這副表情,紫如她改變主意了嗎?」 紅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似要將胸中的悶氣一掃而空,苦笑道:「紫如說的沒錯,也許是我太執著了,一直都以為她是屬於我的,可我錯了,她是屬於她自己的,而我只能等待她接受我的感情,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否則結果一定不會是這樣。」 「世事難料,誰又能知道明天我們會是什麼樣呢?就像這裡,將來會有一個大城,而如今卻連像樣的城牆都沒有,對於變幻莫測的人間,我們只有想辦法適應。其實我的難處比你多,但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以前沒有,將來也沒有,目標就在眼前,這條路如何走是另一回事,但絕對不能不走。」說著葉歆的臉上流露出堅毅的表情。 紅逖笑了笑道:「我回城了,紫如交給你了。」 「回去收拾一下,等我處理完高虎之事後盡快起程。」 紅逖點了點轉身離開了。 休息了一夜,次日葉歆用車帳將傷勢稍穩的紫如載回了臥牛城,而黃延功則領著大軍來到懸河走廊的東面入口,等待著高虎的舉動。 第十四集 第六章 此時已經是九月下旬,北國的氣候越發寒冷,枝頭上、房簷下開始掛上了冰柱,就在葉歆回到臥牛城的第三天,臥牛城的天空飄下了第一場雪。 「好美呀!」紅站在院子裡捧著白絨般的雪花,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 葉歆搓了搓冰冷的手,興致勃勃地走出了書房,望著天空飄下的鵝毛大雪,又看了看興奮的紅,笑道︰「妹子,怎麼像個小女孩似的?一點也不像個做母親的人。」 「人家今年才二十!」紅嬌笑道。 「二十!」葉歆這才想起自己也是二十出頭,然而自己的經歷卻不是一個二十歲的普通青年該遇到的,若不是當年的斷手,自己也許正在醫館中行醫,也許在小衙門做個小官,也許在雲錦山過著悠閒的生活,也許…… 紅見他陷入沉思,調皮地朝他扔了個雪球,然而雪球穿過葉歆的身體飛入了書房,氣得她嬌嗔道︰「你怎麼對我也用道術?真無趣。」 葉歆歉然道︰「習慣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但卻說明了他隨時隨地都在防備可能出現的危險,也許表現的太過緊張,卻證明了葉歆此刻的心境。 紅走到葉歆的身邊憐惜地看著他道︰「夫君,你太累了。」 葉歆卻看著紛飛的大雪歎道︰「雪下大了,應該早點走,這種天氣實在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過鐵涼之行不能再拖了,我還趕著去靈樞山呢!若是到了冰雪封境的時候就麻煩了,而且對熾兒也沒有好處。」 紅又驚又喜,問道︰「你是說我們母子不用回京城?」 葉歆搖頭道︰「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那裡太危險,奶們還是回到雪狼關安全一些,也免得我擔心。」 紅興奮地笑道︰「太好了,雪狼關離這裡不算太遠,以後可以經常見到你了。」 紅逖剛好走進來,見妹妹一臉興奮之色,笑著問道︰「妹妹,什麼事這麼高興?」 「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回雪狼關了。」 「哦?」紅逖詫異地看著葉歆問道︰「妹夫,你決定了嗎?」 「嗯!」葉歆點了點頭。 「可你不是擔心朝廷有人會以此為由彈劾你嗎?」 葉歆微笑道︰「這是必然之事,不過我已想好對策,如今只能用釜底抽薪之計。」 「釜底抽薪?」兄妹兩人一起盯著他,想知道答案。 葉歆抬頭看了看天空,歎道︰「為了不讓朝廷懷疑,我只能讓葉夫人死去。」 紅驚呼道︰「死去?」 葉歆含笑道︰「當然不是真死,只是讓名義上的葉夫人死去,如此一來,奶就可以從容抽身,而我也減少了一個大危機。」 紅逖擔心地提醒道︰「只怕不會有人相信,還是考慮周全一些吧!」 葉歆自信地道︰「我自有辦法,我昨天已經派人安排一切,葉夫人遇害的消息會在平安州傳來,然後迅速傳到臥牛城。傳言會說夫人被那些敵視朝廷和我的武林中人綁架之後殺害,誰都知道他們曾在京城和臥牛城鬧事,而刑部也有他們到我府上行刺的案例,所以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如此一來,夫人便不是自己私逃出京,而是被綁出京,這可以解釋奶突然失蹤的原因,至於如何被綁,那是刑部要查的事,與我無關。還有一點,公主在京中被綁架,守衛京城的九門提督張全自然是難辭其咎,他是皇上的心腹,雖不至於獲罪,但為了顏面和聲望,他定然會大張旗鼓的徹查此案,如此一來,此案便會成為定案,無論有沒有結果,都必定會對我們有利。而我在京中的勢力也會推波助瀾,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說到此處,他笑了笑又道︰「此計好處極多,除了讓妹子可以脫身和解除京城的麻煩外,我還可以利這一點對付天下眾多的武人,因為我痛失夫人,對武林中人的仇恨理所應當地高漲,因此也有了更多的籌碼對付那些前來搗亂的人,若是那些武人敢再挑釁生事,我就以謀殺公主之罪抓他,以堵天下之口。」 紅逖兄妹被這一舉數得之計驚得汗流浹背,終於認識到葉歆的智謀和凶狠,不但能將這天大的危機輕易化解,還能將危機化為機會來大加利用,從而成為他一個有利的工具。 紅早知道葉歆多智,卻也沒想到他能把機會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地衷心地讚歎他的反應。 葉歆見兩人面有驚色,含笑道︰「不必擔心,事情總要有個解決辦法,假死之事本就在計劃之中,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而已,還望妹子和大哥全力配合。」 紅卻顯得有些擔心,不是因為事情的成敗,而是自己是否會丟掉葉夫人這個名分,於是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問道︰「夫君,以後我是什麼身份?」 葉歆愣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道︰「奶當然是鐵涼的銀羽將軍。」 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入屋子。 葉歆知道她不滿意,但此刻不想說出任何帶有承諾意味的言辭,因為他想把決定權交給冰柔,此時只能無奈地苦笑一聲,轉身對於紅逖道︰「大哥,妹子那裡煩勞你多安撫她,我的事你也明白。」 「我明白。」紅逖對於妹妹和葉歆之間的事,沒有再提出自己的意見,紫如的事情讓他意識到很多東西,雖然很想幫妹說話,但還是忍住了。 葉歆知道他體諒自己的苦衷,因而笑了笑,道︰「一起去看看紫如吧!」 紅逖點了點頭,自從回來之後,他還沒有去探望過紫如。 剛出圓舒軒,狼牙迎面而來,稟道︰「大人,余樹青在外面等候。」 葉歆笑道︰「他還來的真快呀!不會這麼快就有消息了吧!紅兄,你先去看紫如,我去見余樹青。」 「好。」紅逖點了點頭繼續往紫如的住處走去。 葉歆跟著狼牙來到廳中,一見余樹青便開口問道︰「余兄怕是又有好消息了吧?」 余樹青搖了搖頭道︰「按照大人的命令,卑職已經派人查過高虎,可是得到的消息卻令人喪氣。」 葉歆頗感意外,問道︰「查不到消息嗎?」 「不是查不到,而且查到現在居然沒有發現高虎的一絲破綻,此人為官清廉,處事妥當,不貪財,不好色,行事小心,治軍有方,懸河城的百姓沒有不稱讚的,而他的四萬大軍也是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哦?」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高虎竟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余樹青歎道︰「此人極少出門,終日在家中讀書習武,或者與妻子對弈,就算查也查不出任何東西。不過以我的直覺,他並非什麼好人,只是處事的手法極為高明,所以查不到消息。」 葉歆疑惑道︰「這麼一個良將居然會有像高清這樣的兒子,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 「大人,高清雖然為人高傲,飛揚跋扈,卻也沒有什麼把柄,他做的事沒有不合法,就拿此次事件來說,他是說過些不雅的言辭,但紫如姑娘是自己失足跌下山崖,與他沒任何身體接觸,而且納妾也是雙方同意的,若按朝廷律例,根本無法治他的罪。」 葉歆頓時感到高虎父子並不簡單,單以高虎而言,一個沒有破綻之人是最難對付的,且不論他的身份背景,單從這份小心便可以看出他的心智。而今自己卻要冠冕堂皇的對付他,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然而此次已經懲治了高清,這場爭鬥就不能不繼續下去,而且一定要贏,否則一旦失敗,自己的威信便會蕩然無存,日後便再難控制轄地內的將軍們。 余樹青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敢打擾,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上司,他也明白,高虎不易對付,以自己這種能力都查不出什麼,說明此人不是大忠便是大奸,對葉歆而言,這場沒硝煙的戰鬥將會是他目前最大的難題。 「這麼小心的人怎麼會縱容兒子到青龍山去搗亂呢?難道他是有意的?」 無意識的一句嚇了余樹青一跳,急聲問道︰「大人,您說這是陷阱?」 葉歆從沉思中驚醒,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麼?」 「大人方才說這次事件是高虎故意安排,這是真的嗎?」 「我說……」葉歆臉色驟變,緊咬著牙齒又思考了起來,突然一拍桌子,驚呼道︰「不好,我中了高虎的計。」 余樹青大驚,催問道︰「請大人明言。」 葉歆沉著臉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道︰「高清既然從無違法行為,也就證明他分寸拿捏的好,不留把柄,此次卻十分魯莽,不合情理,此乃其一;其二,駱芸雖有些姿色,但並非什麼絕色美人,我對這些官宦子弟十分瞭解,對他們而言,駱芸只不過是山野村姑,就算他們有興趣也定然不會娶回家,而且高清還是個皇親,下聘之事十分蹊蹺;其三,青龍山風景迷人,遊山玩水無可厚非,然而現在青龍山附近正在建城,十分凌亂,就算以前風景無限,此刻也已蕩然無存,他在這種時候穿過建城營地,爬上山腰,可見他根本就是有意往山腰去的,依我看他們早就知道丁旭看上了駱芸,也知道他是我的親信,惹了他便是惹了我。」 經過此番分析,余樹青完全明白了其中奧妙,一向陰險的他也不禁為之咋舌,歎道︰「若真是如此,高虎可真是用心良苦,繞了這麼個大彎來給大人下圈套。」 葉歆憂心忡忡地道︰「他要的就是我懲治他兒子,從而抓住我的把柄,此人不簡單啊!竟然讓自己的獨子來行苦肉計,這等陰險狠毒,我都自歎不如,看來他會是我統編轄地的一大阻礙。」 余樹青更是感到震驚,沒想到銀州竟藏著這麼一號人物。 「這次是我的過失,不能洞察先機,也未能事先查根問底,處理也顯得有些意氣用事。」雖然中了圈套,但葉歆還是以平穩的情緒來面對,覺得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應該做的。 「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想辦法化解。」 「余兄,動手打丁旭的只怕不是高清吧?」 「當時在場的人說動手打人的是幾個遊民,與高清雖然有些言語,但看不出有什麼瓜葛,也沒有證據是他所指使,卑職找了幾天,沒有找到那幾個人,相信他們早有安排了。」 「果然如此,高虎要的就是我的誤判,他好趁機參我一本,說我製造冤獄,濫用私刑,虐待皇親,處理不公。嘿嘿!四款大罪就夠我受的,再加上朝中的敵對勢力推波助瀾,麻煩就大了。」說著,葉歆居然笑了起來。 余樹青詫異地問道︰「大人洛uo笑?」 「原以為這裡最大的敵人是馬賊,想不到卻是高虎,我在笑自己低估了這些將軍的智慧。」葉歆頓了頓又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再想想。」 「是。」余樹青應一聲便退了出去。 葉歆呆呆地看著門口,腦子裡想到了很多事情,這一次的經歷提醒了他,道路上的荊棘依然存在,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被刺的頭破血流。 「我太自信了,大忌啊!」他甩了甩頭,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琢磨如何應付可能出現的麻煩。 「朝廷那邊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一個失誤對於封疆大吏不是什麼大事,況且我還有政績,只是要拿下懸河城的兵權只怕有點難。」 思考了半天,他把夜寒等親信都召來一起商議。 聽了葉歆的話後,沒有人不對高虎的陰險感到驚訝,夜寒沉吟道︰「大人,要解決此事無非是兩種方法,一是認錯,但影響太壞,對大人的威信也有極大的損害;二是撐下去了,死口咬定高清有罪,但我們手上沒有證據,總不能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治他。」 寇子誠忽然插嘴道︰「大人,有一個方法雖然陰毒了一些,卻有效。」 葉歆明白他是說刺殺高虎,搖頭道︰「不行,殺他容易,可後果難以預料,而且他也是皇親,就算不扯到我頭上,但我身洛ua方大員,下屬被殺,我也難辭其咎。」 東方不平建言道︰「不如先禮後兵,大人以誠待之,不怕他不服。」 寇子誠駁道︰「此言差矣,高虎既然處心積慮針對大人,其心必然堅定,其後也定然有靠山支持,只怕他會虛與委蛇,這樣反倒自招其禍,還是除掉他算了。」 夜寒看著兩個好友爭執了起來,含笑勸道︰「兩位別爭了,還是聽聽大人的意見吧!」 葉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殺是撫,殺固然一了百了,但要做到天衣無縫不是易事,而且高虎設下此計就必然會有安排,若平白無故殺了他,只怕會招來非議,就算只是流言也會有非同小可的後果。然而撫更是困難,高虎既然擺明了作對,就不可能輕易改換門庭。 正煩憂之際,門外忽然有一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葉歆抬頭一看,原來是紫如,連忙迎了上去扶著她,勸道︰「傷還沒好,怎麼就出來了,快回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只是外傷,沒什麼大礙,聽說大人商議要事,我身為主事也不能置身事外。」 葉歆輕歎著搖了搖頭,揚聲吩咐門外的親兵道︰「快抬軟椅,把絨氈也拿來。」 親兵們連忙從內屋抬了一張軟椅放在葉歆坐椅的旁邊。 葉歆扶著她坐下,洛uo蓋上絨氈,含笑道︰「要是撐不下去就告訴我,免得影響傷勢。」 紫如點了點頭,然後歉然對在坐眾人道︰「紫如失禮了。」 夜寒笑道︰「姑娘傷中還不忘理事,我們只有佩服。」 葉歆指著紫如道︰「有件事我忘了說,我已上奏朝廷,設立一個天馬巡檢司衙門,由紫如姑娘出任巡檢司一職,處理各部族的事務。」 眾人早就預料紫如不會只任主事,聽了消息都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紫如含笑道︰「以後還望各位鼎力相助。」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紫如轉頭問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葉歆便簡約的將事情說了一次。 紫如沒想到事情的背後會隱藏這麼多的陰謀,不由地驚歎了起來。 寇子誠道︰「大人,不如隨便給高清安個罪名算了,人證物證我來找,保證不會有破綻。」 東方不平搖頭道︰「太陰險了,這種事一但傳了出去,大人便是成了奸官酷吏的表率,就是皇上不追究,大人的官只怕也難做,更別談什麼大事,而且找別人來虛構罪名本身就是破綻,要是他們忽然站出來指證我們,我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葉歆見兩人又辯了起來,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忽見紫如向自己朝了朝手,好奇地把頭湊到她面前問道︰「有什麼事嗎?」 紫如有些扭捏,猶豫了一陣還是把嘴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大人,我有一個計策,只是不知有沒有用。」 葉歆愣了愣,臉上露出了驚奇地笑容,道︰「說來聽聽。」 紫如對自己的計策沒有足夠的自信,所以聲音壓的很低,細細地道︰「大人不是要對付莫鷹嗎?何不讓他出兵,大人有調兵之權,他若不從便是抗命,這個罪名更大,大人只要將他送到刑部,一年半載便回不來了,大人便可為所欲為。他若答應了便要離開懸河城,到時大人可趁機接管懸河城,他與莫鷹相拼也不是短時間能成功的事情,再讓樸大哥從旁擾亂,只怕他也沒有好日子過。」 「好一個驅虎吞狼之計。」葉歆笑著大聲讚道。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夜寒問道︰「大人想到計策了嗎?」 葉歆含笑道︰「紫如姑娘有一妙計。」 紫如的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道︰「只是一個小計策,若有不足之處請大家指教。」接著便將自己所想一一道出,只將樸哲之事隱而不說。 眾人聽了臉上皆有驚歎之色,想不到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想出這種狠辣之計。 寇子誠撫掌大笑道︰「好計策,紫如姑娘果然巾幗不讓需眉,我們這些大男子一時都想不出這條計策。」 夜寒笑著道︰「大人有姑娘相助,真是天幸。」 紫如羞澀地看著葉歆,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歡喜,對於自己的計策能得到認同感到極度的喜悅,也覺得這個職位的成就感遠非其他事情可比。 葉歆笑道︰「就依巡檢司大人之計,夜寒,今日便以西北安撫使的名義發一道手諭,命令高虎領本部兵馬進兵雲湖,圍剿莫鷹。」 夜寒含笑領命而去。 第十四集 第七章 為了處理好高虎事件,葉歆把出使的日期壓後到十一月,雖然心中萬分焦急,而且會遇到冰雪封境的情況,但為了免除後顧之憂,不得已才如此。 當傳令的赤溫回報說高虎接受命令時,他們都覺得鬆了一口氣,葉歆也開始準備出使的事宜。然而又等了五天,高虎還是沒出兵的跡象,正當葉歆想遣使去問時,他卻主動派人前來,報說糧草不足,不能如期出兵。 如此一來,葉歆等人都知道他洞悉了計策,因而藉故延遲出兵。 寧華軒小廳內,葉歆和他的幕僚再一次商議起此事。 夜寒歎道︰「想不到高虎如此難對付,居然用拖延之術。」 寇子誠道︰「他定然知道大人領了聖旨要出使鐵涼,不能拖太久,因而想方設法拖延時間。」 東方不平提醒道︰「高清還在獄中,他是不是想暗示我們先放人?」 「也許吧!此人頗有些高深難測的意味,看來不用些非常手段是對付不了他的。」葉歆心中記掛著早日回京,被高虎一事再三推延了出使的日期,心中越來越感到不耐煩,但他清楚不能操之過急,以免重蹈覆轍。 狼牙和赤溫齊聲道︰「何必煩惱,抓起來算了。」 夜寒搖頭道︰「只怕他不肯來,若是派人去抓,連城都未必進得去,這一帶的將軍向來擁兵自重,萬一引起士兵嘩變,我們會有更大的麻煩。」 「夜寒說的不錯,余樹青傳來的消息說高虎已經派人去了京城,想必是去告我一狀,在這個時候,他斷然不肯落到我的手裡。」 寇子誠道︰「我有一計。」 「哦?寇兄請講。」 「以我愚見,不如定個日子問斬高清,他就算再鎮定也不會坐視獨子被殺,他若來,我們便可擒之。」 東方不平搖頭道︰「寇兄,這太過激了,況且我們也拿不出罪名來定高清的罪,更別說問斬。」 「我有辦法。」 葉歆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使得吵雜的大廳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十月二十六日,一個噩耗傳到了臥牛城的西北安撫使衙門──「孝仁公主遇害」。 霎時間整個衙門震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葉歆一個人的身上,做洛ux的表率,葉歆就是因為「血劍之誓」和一段天下皆知的感情而名動四方。 葉歆接到消息後當場就「昏倒」在地,被下人抬入了圓舒軒。 最為驚訝的莫過於紫如,聽到消息時立即愣住了,心道︰「早上明明還見到了夫人,怎麼一轉眼就死在平安州呢?」聰明的她隨即反應過來,知道這必然是葉歆的一計,只是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製造一場假死。 滿懷疑惑的她來到了圓舒軒,院門緊閉,裡面異樣的寧靜,一直以來這裡都不是普通人能進的地方,如今更是冷靜,沒人敢在此停留,更別說大聲喧嘩。 「篤、篤、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響了院門。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正是紅逖,他見到紫如時先是一愣,隨後看了看她的身後,見沒有人跟來,於是迅速地把她拉入了院中,然後小心地把門關好。 紫如見連他也如此神秘,不由地更洛un奇,問道︰「紅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夫人她怎麼會……」 紅逖微微一笑道︰「讓妹夫告訴奶吧!」 聽到紅逖稱葉歆為妹夫,紫如驚呆了,直直地看著他,一臉地不相信。 「紫如,裡面坐吧!」葉歆的身影出現在書房的門口,含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大人,你沒事嗎?」紫如雖然知道消息是假的,但見葉歆一臉微笑,忍不住問道。 紅逖笑道︰「進去慢慢說,還有事要奶塤uㄐC」 紫如木然點了點頭,她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弄暈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離奇的現象。 隨著紅逖走進書房,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葉歆身邊的「葉夫人」,而且臉帶微笑,根本毫髮無傷。 紅見她的眼神古怪,知道她被驚呆了,走上去拉著她的手含笑道︰「姐姐,坐吧!」 紫如呆呆地看著她問道︰「夫人,奶沒事吧?」 「沒事。」紅拉著她在身邊坐了下來。 葉歆微微一歎,朝著她道︰「紫如,有些事情奶不知道,以前不告訴奶是不想把奶捲進來,不過現在沒辦法,只好請奶塤uㄓF。」 「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事情是這樣的……」葉歆看了紅一眼,簡略的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次,當然其中某些事並沒有細說。 紫如從一開始就如入夢中,直到故事說完,人已經完全呆住了,沒想到葉歆的故事會是如此的離奇。 再次說到這段往事,葉歆也是感慨萬分,輕歎道︰「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幸好有了救人之法,我也鬆了一口氣。」 紫如回過神來,再次回味故事的餘韻,不禁愴然淚下,看著葉歆道︰「夫人一直都在籠子裡嗎?」 葉歆點了點頭傷感地道︰「真委屈她了,兩年了,她過的真苦。」 紫如不解地問道︰「大人,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見那位凝心姑娘,然後把夫人救出來?」 葉歆無奈地道︰「我也心急如焚,方法雖有,但沒有試過,為了萬全,不得不先處理完手上的事情,萬一方法不成,我們還有退路,可恨高虎在這個時候出來鬧事,我才耽誤這麼久。」 紫如能理解他的苦衷,又明白了洛u兼g常徹夜難眠,想起這段日子的勤勞和辛苦,越發敬重他,憐惜地勸道︰「大人之苦,紫如終於明白了,不能為大人分憂,實在是紫如的不是。」 葉歆笑道︰「呵呵!奶過謙了,若不是奶的一曲仙音,這段日子就難過了。」 紅見兩人如此親密,心中猛地一跳,但看著葉歆清澈的眼神,跳動的心又平靜了下來。 紫如轉頭望了一眼身側的紅,眼神十分複雜,這位假夫人的癡情非常令她感動,但又覺得奪人丈夫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是對還是錯,實在無法判定。 紅被她的目光一灼,微微地低下了頭。 紫如輕歎了一聲,目光轉向葉歆,問道︰「大人,有事要我做嗎?」 葉歆點頭道︰「不錯,如今消息傳開,我不便出去,因此會一直留在院裡,外面的事就交給奶了,對外只說我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我明白怎麼做。」 「奶以我的名義下令轄地臥牛城中舉喪一個月,讓夜寒大舉發喪,在城東的草地上搭建一座大靈堂,讓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去拜祭。」 紫如點點頭,知道他是要把假的當成真的來演,城中的十幾萬人一起拜祭亡靈,必是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定然會傳到京中,也會成為「葉夫人」已死的旁證。 「再以我的名義召喚轄地內所有的官員都來拜祭,包括高虎、姚跋等六位將軍,不來的人以大不敬之罪處置,高虎他不敢不來,來了就能對付他。」 紫如恍然大悟,難怪當日葉歆說有辦法,卻沒有明言,原來是要藉此事引他前來,想到他竟能將一件事情利用到如此地步,不由她不佩服。 紅逖兄妹不約而同的對望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驚歎之色。 懸河城將軍府的廊簷下,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正拿著一封文書快步走著,經過三間房間後,前面的一間房子有燈光射出。 中年人走勢不停,一直走入房間,躬身稟道︰「將軍,臥牛城來信了。」 桌案後,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正拿著一把小匕首著,此人正是懸河將軍高虎,聽到聲音後抬頭瞟了一眼,不經意地問道︰「南伏,怎麼一臉擔心?出了什麼大事嗎?」 「孝仁公主遇刺。」被中年漢子稱為南伏的是高虎的親信幕僚。 「孝仁公主?好熟的名字啊!」高虎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名字,雖然有些驚訝,但臉上並沒有緊張之色。 「將軍,孝仁公主就是葉歆的妻子。」 「什麼?」高虎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皆是震驚之色,催問道︰「她怎麼會遇刺呢?不會有詐吧?」 「將軍,這種事誰敢說謊?消息是從平安州傳來的,這幾天城中隱隱有人在談論此事,我也沒放在心上,這份是剛剛收到的,由西北安撫使衙門送來的文書,葉歆下令轄地之內舉喪一個月,來使說臥牛城儘是白衣白幡,鋪天蓋地,而葉歆在城東設了靈堂,等著眾人去拜祭。」 高虎滿臉驚異地呆站了一陣,嘴裡嘀咕道︰「孝仁公主不是在京城嗎?怎麼會遇刺呢?」 「將軍,您忘了嗎?葉歆可是得罪了全天下的武人,據說他們為了報復葉歆才殺了他的妻子。」 「武人,原來是他們,想不到啊!這些人還真夠狠的,連公主都敢殺,看來都是亡命之徒,葉歆這是自討苦吃。」高虎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南伏笑道︰「沒有了公主,他這個駙馬算是有名無實了。」 「他的成功並不是靠公主,而是他自己,我做為皇上的眼線監視銀州西部,本以洛u_安撫使這個位子應該是我的,沒想到皇上竟然派他前來。我已經為皇上在懸河守了十五年,可還是一個領兵的武夫,這也就罷了,這個葉歆年紀輕輕竟然騎到我的頭上,這是我無法容忍的。」 高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妒忌之火,灼的南伏一陣心寒。 高虎拿著匕首又擺弄了起來,邊玩邊幸災樂禍地道︰「聽說此人有個天下第一情癡之名,這回死了老婆,嘿嘿!他不會殉情吧?哈哈!要是如此倒也不錯。」 南伏見他居然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完全不像他一貫的沉穩作風,不由地感到驚訝,但轉眼一想又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在這個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一直得不到陞遷,如今又被一個青年壓在下面,心中的那種妒意再難壓抑了。 苦笑了一聲,他又道︰「將軍,您別太高興了,我們的麻煩來了。」 「麻煩?」高虎側目盯著他問道︰「為什麼?」 南伏指著手上的文書道︰「葉歆下令所有官員都要到臥牛城拜祭。」 「去臥牛城?」高虎的眼睛立時瞪大,嚷道︰「他居然下這種命令?」 南伏無奈地道︰「葉歆是皇親,又是地方大員,此舉符合禮制,就算是皇上聽了也一定會贊同,將軍只有服從,沒辦法拒絕。」 高虎被「服從」這兩個字激怒了,一臉不悅地站了起來,罵道︰「該死的葉歆,居然指喝我向他老婆下跪拜祭,可惡!」 「將軍,我們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我們辛辛苦苦地擺下了苦肉計,好不容易引他上了鉤,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死老婆,白白的讓他逃出了我們的圈套。」高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憤恨地道︰「我的奏章想必也快到京城了,有三皇子相助,一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南伏搖頭道︰「將軍,還是先想想如何面對此次危機吧!此去臥牛城只怕危險極大,要三思啊!」 高虎的臉十分陰沉,沉聲道︰「為公主舉喪是大事,不去豈不是自討苦吃,大不敬之罪是滅三族的大罪,我若不去正好給了葉歆一個機會。但我若是去了,葉歆那小子只怕會對付我。」 「聽說他與妻子恩愛非常,現在恐怕也無法理事了吧?將軍不如稱病不出,這樣豈不是可以避開危險?」 高虎搖頭道︰「不行,無論如何推托,他若是以此治罪,我也無可奈何,該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可是去了就會落入他的掌握,情況不妙啊!」 高虎低著頭苦思了半天,眼中忽然精光大露,冷笑道︰「我一定去,不過不能一個人去。」 又下雪了,鵝毛般的大雪從陰沉的天空中飄飄而下,臥牛城本已是儘是白衣白幡,加上滿天的飛雪,更顯出一陣淒涼意味。 圓舒軒中,葉歆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院中傲雪的寒梅,心中默默地念道︰「柔兒,原諒我的安排,我心中的葉夫人是永遠也不會死的,處理完這些事後,我就會去救奶。」 「大人,在想夫人嗎?」 葉歆猛地抬頭,發現紫如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正凝視著自己,含笑道︰「我的反應似乎遲鈍了許多。」 紫如嫣然道︰「大人想夫人的時候總是這麼入神。」 葉歆笑了笑問道︰「有什麼事嗎?」 紫如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道︰「高虎出城了。」 葉歆早就料到如此,笑道︰「嗯!他不敢不來。」 「可他帶了四萬大軍。」 葉歆沉默,低頭想了一陣,點頭道︰「他的決定沒錯,只有這樣他才敢來。」 紫如擔心道︰「他不會是想對大人不利吧?」 葉歆輕笑道︰「就算他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否則他的名聲會一落千丈,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可是這四萬大軍一到,便會引起城中不安,若是其他將軍看到大人任由他陳兵示威而毫無動作,只怕會看不起大人,後果可大可小。」 「說的不錯,是不能任由他隨意在臥牛城外駐紮大軍。」他沉吟了片刻道︰「四萬大軍倉促行軍,必然沒有白衣白甲,奶發一道手諭給他,讓他為大軍準備白衣白甲,而大軍先駐紮在懸河府內,等待白衣白甲齊備才許進入臥牛城。」 「可他若是隨同大軍一同等待怎麼辦?」 「無妨,祭靈大典定於十二月三日,到時候我會親自去送一套白衣給他。」 紫如看著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默然退出了院子。 葉歆如此鋪張的舉動果然引起了四方的注意,當消息傳到京城之時,百官為之震驚,尤其是張全,一個公主在他的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劫出京城,身為京城防務的九門提督,他難辭其咎,因而帶著歉意來到皇帝面前請罪。 明宗的身子更差了,而且小病不斷,只能用藥支撐著。看著跪在面前的張全,他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道︰「朕的京城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身為九門提督,責任難脫,給你三個月時間,務必查出兇手,朕不想讓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同時也要還葉愛卿一個公道。」 「是,臣自當竭盡全力徹查此案。」 「去吧!」 「臣告退。」 望著張全的背影,明宗陷入了沉思之中,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過了半晌,他朝著身邊的太監微微招了招手,吩咐道︰「宣少詹事丁才進宮。」 第十四集 第八章 眠月四百一十九年十二月三日,一場名傳千古的大騙局在臥牛城中上演了,夜寒等人都被蒙在鼓裡,絲毫沒有懷疑其中的假象,全當是真事來做,因而辦的極盡奢華,更被譽為千古葬禮的典範。 天明時分,吉時已到,全城十萬百姓都披麻戴孝,守在大道兩側,由於是葉歆免去了兵稅,使得城中百姓的收入增加,生活也大有改善,因而大部份人都是心甘情願來拜祭。 送靈的隊伍從葉府出發,最前面是五百鐵騎兵,皆穿白盔白甲,腰配白穗彎刀,連馬鞍都是白的。鐵騎兵之後,八名素衣大漢抬著一座巨大的銘旌,上面書著「天龍朝孝仁公主之靈」。 銘旌之後是五百哭靈的童男童女,皆放聲大哭,哭聲震天,響徹全城。 葉歆騎著一匹白馬位於送殯的隊伍之中,眉頭深鎖,滿面哀容。 官客送殯的有屈復清的次子平襄伯屈華遠,新鄭侯成凡,昌州總督岳丞義,黃陽將軍呂立,昭武將軍張信之,明安將軍唐鼎生,雲麾將軍端木青雲,懸河將軍高虎,聖武將軍姚跋,神武將軍劉翎,平安州布政使張萬舉,銀州按察使廣林柏鴻,以及葉歆轄下府縣大小官員。 路旁綵棚高搭,和音奏樂,各有路祭,百姓們見了都跪地相送。 送殯隊伍浩浩蕩蕩出了東門,走了大約半里地,前方的雪地上早已搭起了一座靈堂,全是由巨大的白色帳蓬連結而成,方圓數百丈,就連地上也是鋪著潔白的羊毛絨氈,巍然可觀。 隨行的官員都不禁為之咋舌,就連像姚跋、劉翎這兩個富甲天下的人也為之驚歎,沒想到一個喪禮都可辦成如此,心中大動,覺得這種排場最適合他們的身份和財富。 「姚兄,想不到一個靈堂居然有這種排場,我算是見識過了。」 「論理我們也能辦到,可我們卻想不出這種點子,真虧他能想到。」 「要是能像這樣風光大葬,人生就無憾了。」 看著兩位同僚一臉羨慕之色,高虎冷笑著插嘴道:「兩位老弟,你們躲在沙漠裡,對這裡的情況不瞭解,咱們這位葉大人可與眾不同,野心大的很,你們還是小心點,免得觸怒了他,惹火燒身。」 姚跋絲毫不放在心上,滿不在乎地道:「我們可不是看他的面子才來到這裡,一個三品官,沒什麼了不起,怎能與我們兩個世襲一品將軍相比,我們這是給皇帝的面子。」 劉翎譏笑道:「不過皇上也真是,居然派一個小官來管我們,太可笑,皇上不是老糊塗了就是想和我們開玩笑,哈哈!」就算身在喪禮之中,他也旁若無人的大笑起來,引得人們紛紛側目相視,然而他卻不以為意,還有些得意之色。 黃延功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監視著,看到他們如此飛揚跋扈,竟不將皇帝放在眼裡,還出言嘲笑,完全不顧君臣之禮,不禁勃然大怒,右手猛地按在配劍之上,身子向前移了一步,突然又頓住了,因為他顧忌葉歆的反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葉歆也聽到了笑聲,但他一動不動,安靜的坐在靈位之側,雙目緊閉,就像入定似的,充耳不聞外事。 紫如給黃延功施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動。 黃延功點了點頭,又低下了頭。 高虎早就知道此二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看到他們不將葉歆放在眼中,心中大喜,認為自己多了兩個盟友,而葉歆則多了兩個敵人。 他略一沉思,然後挑撥道:「葉歆雖是小人,但此人有時膽大無忌,犬子是皇親國戚,可他居然以莫須有的罪名相加,現在還臥病在床。我勸你們還是小心點好。」 「怕他?你不會這麼無知吧?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不知道你這將軍是怎麼做的。」姚跋絲毫不給他面子,當著眾人之面便出言相譏,目空一切的性格更加表露無遺。 「難怪老兄帶四萬大軍來,是怕回不去了吧?」劉翎也不把他放在眼裡,想都不想便出言附和。 對於他們來說,葉歆只不過是個跳樑小丑,起不了大風浪,相比之下,他們更討厭高虎,因為這些年高虎把持了懸河走廊,對他們的商人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和不便。 高虎臉窘的紫紅,心中早已咆哮了起來,但為了壓倒葉歆,他還是強忍了下來,繼續挑唆道:「我知道兩位都是富甲天下的大財主,可葉歆一來就看上了兩位的金山銀山,聽說他要封鎖商道自行經營,還要抽取高額的商稅。」 劉翎一直不理會外界的事務,所以不清楚事情真相,愣了一下轉頭問道:「姚兄,有這回事?」 姚跋搖頭道:「不清楚,不過葉歆要是封鎖了商道,我們的東西可都運不出去了,老兄在南邊還好一些,可我就慘了。」 「不行,絕不能讓他這麼做。」 高虎冷笑道:「這位葉大人從來都不聽人勸,兩位只怕是浪費時間了。」 劉翎和姚跋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陰沉的臉色。 高虎見挑撥得逞,心中狂喜,但他不想過火,因而悄悄地退開了。 黃延功聽得清清楚楚,對於高虎的危言聳聽,心中萬分不快,忍不住來到葉歆身側小聲地問道:「大人,高虎他……」 葉歆搖了搖頭,示意他此時不要多事。 黃延功無奈地退了回去。 葉歆靜靜地坐在靈位之側,此刻他的心中一片空靜,只有對妻子的思念和歉意,任何事也無法震動他的心神。 紫如追到黃延功的身邊問道:「黃將軍,出了什麼事嗎?」 黃延功看了看四周,然後把剛才的對話說了一次。 紫如聽罷秀眉微蹙,略加思索後道:「我看不如派人監視他們,免得生出什麼事端。」 「這裡都是我的人,不怕他們鬧事,我只是怕他們被高虎說動了,以後聯合起來與大人對抗,這樣我們就很不利了。」 「大人說過第一個目標是姚跋,只因高虎突然跳了出來才改了主意,我想大人的心裡想必早有辦法,我們還是靜聽佳音吧!」 「還是姑娘瞭解大人,一言中的,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 紫如回到葉歆身後坐下,小聲稟道:「大人,把人監視起來了。」 葉歆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淡淡地應道:「不要多事,讓他們去鬧,翻不了天。」 「是。」紫如終於放心了,從葉歆的話中,她清楚的察覺到其中的含意在於把敵人聚合起來一次攻擊。 過了半晌,葉歆睜開了眼睛,望著賓客們一一在靈位之前叩頭行禮,心裡的感觸頗深,若非自己大權在握,怎會有如此多人前來弔唁? 從高官貴族,名流商賈,到小民百姓,十幾萬人在一塊不大的靈位之前拜祭,權位的誘人之處只怕就在此處,便是死了,也能名動天下。 知道內幕的紫如更是感慨,一個人的影響力擴大到了數十萬人甚至更多的時候,一個決定便能左右他們的行為動向,呼風喚雨,那是多麼的愚昧和無知。從眼前的景象,她又想到了龍溪城那些仙主堂的信民們,還有那一夜的倉促逃亡。 鞠躬,磕頭,行禮,離開。 人們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這些動作,雖然絕大部份人的臉上都沒戚容,但在權力之下,他們選擇了順從,也許是因為這些動作對他們沒有任何壞處,只不過是增添了一點點疲勞而已。 當然,有的人很不情願,高虎便是其中之一,當跪下的時候,心裡有無盡的屈辱,噬人的眼神直直地盯著葉歆,彷彿要吞了他似的,心裡也在不斷地詛咒著。而姚跋和劉翎連跪都沒跪,走到靈位前隨意地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他們的行為讓許多人都感到憤慨,狼牙和赤溫更是拔刀沖了起來,喝道:「磕完頭再走。」 劉翎白眼一翻,譏笑道:「你們兩個小子敢跟我們動刀子?不想活啦?我們可是世襲將軍,爵比公侯,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親兵統領敢在我面前撒野?」 姚跋更是直接叫道:「葉歆,你連兩個下屬都管不好,我看你還是回家讀書去吧!別在這兒添亂了。」 葉歆平靜的內心早已被他們激怒了,原本溫和的眼神中立時混雜了許多的戾氣和殺念,但那只是如天上的流星一般,一閃而逝。 他接著從懷中抽出一個黃綾卷交給身後的的紫如道:「放在靈位前。」 紫如雙手捧著黃綾卷放在靈位之前,然後揚聲道:「這是聖旨,你們敢不跪嗎?」說著跪倒向聖旨叩了三個響頭。 人們一聽是聖旨,刷的跪倒了一片。 姚劉兩人見葉歆請出了聖旨,也不敢太放肆,怏怏地跪下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憤然離去。 望著兩人的背影,高虎笑了,葉歆也笑了,但一個是得意之笑,一個是冷笑。 拜祭活動持續了三天,直到十二月七日的凌晨時分,這場大祭才告一段落,來的人幾乎都散了,靈堂裡有些冷清。 葉歆一直沒有離開靈堂,直到最後一刻,看著眾人都散了,他站在靈位之前垂著頭,心中默默念道:「柔兒,近二十萬人來過這裡向你的假靈位下跪磕頭,你知道後會怎樣呢?會怨我嗎?唉!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能平安出來,我會用一生向你贖罪。」 「大人。」紫如拿了一件披風披在他的肩上,柔聲勸道:「該回去了。」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那六位將軍都留下了嗎?」 「都安置在雲華捨,黃延功帶人守在那裡,高虎、姚跋和劉翎雖然十分不悅,但沒有人敢走。」 「走吧!」葉歆抬頭看了一眼靈位,然後轉身離開。 紫如快步走到他身邊問道:「去雲華捨嗎?」 「不,青龍山。」 「現在去青龍山?」紫如一臉驚愕地望著他。 葉歆微微一笑,輕聲道:「樸哲來了,在那裡等我。」 雲華捨是南郊的官驛,地方很大,經過葉歆的修繕後頗為不俗。 「黃延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都是將軍,你憑什麼軟禁我們六個?你到底是何居心?說!」高虎得知驛站外被包圍之後便大發雷霆,指著黃延功破口大罵。 其餘幾人也都懷疑地看著他,想知道其中原因。 黃延功面對指責毫不介意,拱手笑道:「不是軟禁六位,只是大人吩咐,等拜祭完了就來與諸位見面,黃某怕大人來的時候諸位不在,所以想請諸位將軍稍留一陣,此處酒菜已備,不如邊吃邊等如何?」 高虎冷笑道:「葉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想把我們軟禁在此。」 一旁的寇子誠還以顏色,譏諷道:「大人其實是怕有人想對高將軍不利,高將軍自己不也帶了四萬人保護嗎?既然如此,自然應該派更多人來保護將軍。」 高虎無話可說只好端起身份,沉著臉指著他的鼻子斥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給我滾出去。」 寇子誠對他的斥罵無動於衷,淡淡地道:「在下是受新任的懸河府代理知府的命令而來。」 「什麼!新任懸河知府?我怎麼不知道?」高虎咆哮著叫了起來。 「將軍帶著四萬人出征北疆,葉大人必然要命人署理懸河府知府一職,直到將軍凱旋而歸,大人命在下前來是想請教將軍一些事情,以便新任知府可更快的管理地方。」 高虎帶大軍前來只是想陳兵示威,並沒有意圖出征,沒想到被說成是領兵出征,如此一來,騎虎難下,不由萬分惱怒。 其餘五名將軍見他的權力被削都感到十分驚訝,但他們不但沒有同情,反而還有些幸災樂禍,因為六將軍之中,高虎位於中央,手下的士兵最多,隱隱有高出一頭之勢。 高虎不是蠢人,察言觀色之下立時明白,於是挑撥道:「各位,葉歆這是要打壓我們,分我們的權,我們若不能團結一致,高虎的下場便是諸位的下場。」 黃延功喝道:「高虎,別胡說八道,大人是讓你去剿滅馬賊,又不是讓你去送死,這本是你分內之事,成功之後朝廷也會大大嘉獎,這有何不對?」 高虎冷冷地譏諷道:「說的好聽,你怎麼不去打賊?」 黃延功冷笑道:「在座都知道,這裡你最清閒,姚兄他們兩位要守著沙漠,而郭兄三位要守在雪狼關外,而我也要建造新城,只有你在懸河享福,朝廷不養閒兵,你身為將軍不思精忠報國,卻在這裡像婦人一般,在此喋喋不休地討價還價,成何體統?」 高虎氣得滿面通紅,拔出配劍指喝他道:「好你個黃延功,想不到你成了葉歆忠實的狗腿子了,我高虎也不是好欺的。」 黃延功冷冷地掃了他的長劍一眼,不屑地道:「想跟我動刀子,來呀!老子當年對付馬賊時,一個對四十個都沒怕過,還怕你這把破劍,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地盤,喧賓奪主你還不夠資格。」 高虎死死地盯著他,長劍越伸越前。 其餘將軍見情勢一觸即發,雖然有些幸災樂禍,但他們都知道這麼下去自己也不會有好處,何況外面還有黃延功的士兵,萬一引起暴動,這裡的人誰也走不了,因而一起上來勸架,姚跋和劉翎拉開高虎,其餘三將扯住黃延功。 黃延功傲然道:「葉大人是我的上司,我自然要聽從命令,這是聖旨上寫的,你不遵聖旨已有欺君之嫌,居然還敢在此強詞奪理!」 高虎哼了一聲,轉頭問道:「姚兄、劉兄,你們不也感到憤怒嗎? 這可是對我們的輕視和污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跋和劉翎雖不喜歡葉歆,但也不喜歡高虎,見他連征討馬賊都不敢去,都有些輕視於他。 高虎得不到支持,又將眼光轉向其餘三將,然而他們也都不屑地看著他。 這五人各有所思,姚跋和劉翎想的是如何保住如今的勢力和利益,其他的事一概不理,而其餘三將則在為自己的地位而努力,因為邊疆守將經常會調換,他們都想昇官,自然不會輕易得罪葉歆。 「都是蠢貨,到時候被葉歆宰了都不知道。」高虎見幾人無動於衷,大歎自己失算,本以為可與他們共同對付葉歆,沒想到幾位同僚會如此冷漠,長此下去,六人之間的不信任正是葉歆各個擊破的好機會。 劉翎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吵,出言勸道:「高兄,等一等又何妨,反正外面的風雪這麼大,我們一起喝酒不也痛快嗎?我可是帶好酒來了!」 姚跋哈哈笑道:「高兄,難不成你是想要去逛窯子不成?」 一句話頓時惹得哄堂大笑。 高虎面露尷尬之色,哼了一聲,提著配劍悻悻地衝回了自己房間。 黃延功和寇子誠看著他的背影不約而同地冷冷一笑。 第十四集 第九章 青龍山的駱汗家中,葉歆和樸哲自納達木大會以後第一次會面,陪同在側的只有紫如和丁旭。而駱汗一家則在丁旭的安排下住進了山下的帳幕之中。 看著身邊這位越來越有豪傑氣勢的盟友,葉歆高興地笑道:「樸兄如今這個樣子才像是馳騁草原的霸者,形勢發展的不錯吧?」 樸哲豪邁地哈哈一笑道:「還不是大人的功勞,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葉歆臉色一正,低聲道:「此次急召樸兄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樸哲豪爽地道:「大人吩咐吧!我照辦就是了,絕不皺一皺眉頭。 」 「紫如想出了一個驅虎吞狼之計,我琢磨了一下,想來可以幫你在北邊擴大勢力,而且還有利於你在草原上的名聲。」 「哦?竟有此事?」樸哲轉頭看著紫如,心中的波瀾再次搖動起來。 紫如嫣然道:「大人他過獎了,只不過是個小計策而已。」 「姑娘之計,我一定要洗耳恭聽,大人,快說吧!」 葉歆笑了笑,沒有繼續往下說,反而問道:「樸兄的西進計劃進行的如何?」 樸哲微微皺了皺眉,沉吟道:「唐古部擋在中間,一時間無法瞭解他的心態,而我的實力只比他略高,若是不理他恐怕會有麻煩,但若是對付他必然會大大的消耗力量,就算吞下了唐古部也沒辦法進攻莫鷹了,所以還在想辦法。」 葉歆含笑道:「我已有計策對付唐古,此次請樸兄來就是為了此事。」 樸哲喜道:「哦?這太好了。」 「此計並非只針對唐古,而是將會對天馬草原北部的勢力分佈,起決定性的作用。」 「請大人明言。」樸哲越聽越感興趣。 「我已命高虎領四萬大軍北上圍剿莫鷹。」 「四萬大軍!」 葉歆點了點頭,冷笑道:「此人與我不和,又設計陷害於我,不能再留下他阻礙我的計劃,因而想借你們的手整治他一番。」 樸哲擔心地道:「大人既然要我幫忙,我絕不推拖,然而我只有一萬多人,若要騷擾他倒是沒有問題,若是要消滅他,恐怕實力有些不足。」 葉歆微微一笑道:「樸兄放心,我不是要你消滅他,況且那四萬士兵我還有用,不能全都消耗在此次戰鬥。 」 「嗯!如果只是騷擾他,我的騎兵應該可以發揮大作用。」 「你先別急,此計中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引他出城,如此我便可以完全控制懸河走廊,如今他因為喪事而來,又帶來了四萬大軍,不去也得去﹔第二步是命他駐守雲湖,壓制莫鷹,不過他恐怕不會聽我的命令,為了早日回來,他必然狂攻莫鷹,此時你打著唐古的旗號偷襲他的軍糧庫,如此一來你便成了對抗官府的草原英雄,聲勢大振,對其他的部族有很大的震懾作用,而高虎他失了軍糧已是輸了一場,氣焰也會被壓下去。」 樸哲忍不住插嘴問道:「高虎也算是名將,不會不注重自己的軍糧庫,而他又有四萬人,只需分兵一萬便可守住軍糧庫,成功不易。」 「你放心,我自然會暗中派人相助。」 樸哲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若有大人相助,自然是馬到成功。」 葉歆又道:「第三步是引他去攻唐古,雲湖一戰後,他軍糧有失,必然惱怒,而我這裡只會發給他數日軍糧,逼他進攻唐古。此人素來不服我,定然不肯在我面前認輸,因而會全力進攻唐古,試圖挽回面子。而唐古兵力不足,只有戰和降兩條路可走,若降,則我們的大計便會失敗,因此不可讓他投降,唯一的方法便是讓他看到成功的希望。」 「你是要我去幫他?」 「不錯,而且不能等他來求救,你要主動伸出手去拉他,如此一來,他便有了信心,同時你再以族長的名義向草原上的部族發出召喚的資訊,這是個良機,不但能加強唐古生存的信心,還可以讓你在草原中的形象大大提昇,從而成為草原上首屈一指的豪傑。」 「我明白了。」 「唐古畢竟還有點實力,你讓唐古守住高地險地,藉著這機會讓他拖住高虎,高虎無糧必然要求決戰,從而消耗兩方的戰鬥力。高虎的四萬大軍都是從南方調來的軍隊,其中只有一萬騎兵,論戰鬥力也許不錯,但對於地理不熟,你的騎兵便可發揮大作用,只要小勝他幾次,再拖他數日,他便無軍糧可用,不戰自潰。此後你不必追擊,可順勢撲向唐古,他實力受挫,不會是你的對手,你可一邊以大軍壓境,一邊好言相撫,想必他不會自尋死路。」 樸哲讚歎道:「大人之計絲絲入扣,真是妙啊!如果依計而行,不但可取莫鷹之地,就連唐古部也可納入手中,此戰之後,天馬草原的北部將可一統。 」 葉歆笑了笑,指著紫如道:「我即將出使鐵涼,這裡的情勢我無法控制,因而我已任命紫如為天馬巡檢司,一切我都交給她安排,她會幫你成功,若有意外,你們可以商議行事,不必問我。」 樸哲又驚又喜,看著紫如笑了笑道:「紫如姑娘,希望我們可以合作無間。 」 紫如含笑道:「我什麼都不會,全賴樸大哥周旋。」 「此舉對我極為有利,我怎敢不拚命?」說著他大笑了起來,想到與紫如一起共事,心裡就像點亮了明燈似的,說不出的舒服。 葉歆叮囑道:「紫如,高虎那人不容易對付,你行事千萬要小心,我把赤溫留下來守護你,所有書信由他傳遞才能確保安全。」 「是。」 「南部的那些部族有任何異動先不要理他們,只要保證商隊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理,等樸兄把北方平定之後再來收拾他們。」 「嗯!」紫如凝視著他,其實很想隨著一同出使鐵涼,但她並沒有提出,因為她覺得自己應該完全聽從他的指示。同時,她的心裡還有一個疑慮,擔心葉歆救出妻子後是否還會回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丁旭此時發言了,問道:「大人,若是高虎戰敗回來我們應該如何處置?」 「我已吩咐紫如,聽她的命令行事,日後自然分曉,你要加緊修築新城,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成果。」 丁旭含笑道:「大人放心,新城的進度不錯,應該可以如期完成。」 樸哲插嘴又問:「大人,若是統一了北部,我還要南下嗎?」 「不知樸兄有何高見?」 「我只是想問一問大人的意見而已。」 葉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希望你能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相信不到兩年,天下定有大變,到時候也許要借助樸兄之力。」 樸哲笑道:「原來大人想了這麼遠,也罷,統一北部之後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做,族人們也要享受一下和平的日子。」 幾人談了很久,直到次日傍晚時分,葉歆和紫如才匆匆趕到雲華捨。 捨中諸將喝了一天酒,此時正爛醉如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葉歆看在眼中不由地笑了,回頭道:「紫如,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紫如見他一臉疲態,眼睛佈滿了血絲,勸道:「大人,你一夜沒睡,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他們也跑不了。」 葉歆揉了揉眼睛,道:「不急,士兵說高虎一夜都待在自己的房中,應該是在想對策,此時正好會一會他。」 紫如習慣了他的脾氣,點點頭道:「我去召他。」 「還是我親自去吧!」 來到高虎的房外,紫如搶先走上前拍了拍門,揚聲喚道:「高將軍在嗎?」 「誰呀?」屋內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 「葉歆。」 門被打開了,高虎寒著臉走了出來,冷冷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瘦削青年,問道:「原來是葉大人,不知找我有何事見教?」 葉歆見他如此表情,心裡早已明白什麼都不用談了,於是淡淡地回應道:「沒有什麼,有些軍務想和將軍商量。」 「軍務?嘿嘿!大人是指出征之事吧?我看也不必談,你放我回去,我今日就起兵。」高虎徹夜未眠,思考著自己方向,這次的小挫折使他認識到葉歆的才能,也因此回復了原本的沉穩,但忌恨卻有增無減,盤算著如何才能報復葉歆。 為此,他決定出兵,認為只要掌握大軍在手,就有翻身的機會,況且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若能取得大功,也許可以跨躍葉歆爬到他的上面,畢竟葉歆只是個三品官。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攪了,只是想提醒將軍一點,馬賊不是好對付的。」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什麼馬賊?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想借他們的手來剷除我,真是癡心妄想,也好,借這次機會立下大功,不怕不昇遷,等到與你平起平坐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手段。」高虎雖不是浮燥之人,但面對葉歆,不知不覺便按捺不住心中燥動, 然而他卻不知,就在幾個時辰之前,葉歆和樸哲便設好一個陷阱等著他跳進去。 回到府中的葉歆小歇了一個時辰,接著便忙著安排離去後的事項,若是對於其他封疆大吏來說,一次出行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然而他的目的卻不一樣,此刻正與高虎等將相爭,稍有不慎便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因而他不敢稍有懈怠。 紅緂見他如此十分心疼,可如何勸解,葉歆也只是微微一笑。 休息了一天,傍晚時分,葉歆再次來到了雲華捨。 高虎早已離去,其餘五人還在雲華舍內,他們並不著急,也不擔心,只當是遊山玩水一般。 踏入大廳,葉歆一眼就看到五員上將圍著閒聊,於是拱手道: 「諸位,葉某來晚了。」 張信之等關外三將立即站起來,打量著這位青年,見他意態從容,舉止瀟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姚跋和劉翎卻傲然端坐,連正眼都不看他,卻把目光移到了紫如身上。 「這小妞長的不錯。」 「身材也好,就像只熟透的桃子,真想咬一口。」 身邊的人都感到一陣愕然,紫如更是陡然變色,身子也氣得直顫。 葉歆臉色驟沉,眼中的寒光就如利劍一樣刺出。 面對尷尬地場面,姚跋首先站起來哈哈一笑道:「葉大人,我們哥倆說笑而已,別見怪。」 劉翎笑著附和道:「是啊!我們兩個難得見面,所以說了些廢話,葉大人不會介意吧?」 「幾位將軍不必多禮,請坐。」 葉歆淡淡的一笑,然後坐在了主位。隨同而來的紫如坐在他的左下手。 張信之首先道:「公主之事還望大人節哀。」 「多謝五位前來弔唁,葉某不勝感激,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忙人,責任重大,因而一直不敢請來相見,如今能見到五位的風采,實在是幸事。」 「天下太平,我們也沒什麼事好做,哈哈!」姚跋是個大鬍子,一笑鬍子便直直顫。 「此乃皇上的鴻福,也是我等的榮幸,只要我們一心治理好地方,便是盡了人臣之責,在此還望幾位能鼎力相助。」 「各司其職吧!」劉翎守在富庶之地,根本不想昇遷,只想永鎮屬地,因而對葉歆的到來根本無動於衷,也不會理睬葉歆的命令。 姚跋問道:「大人,聽說你要把商路的通行權收到手裡,還要收很重的商稅,這是真的嗎?」 葉歆笑著反問道:「姚將軍,這種愚蠢的想法是誰告訴你的?」 「高虎。」 葉歆哈哈一笑道:「你們都是經驗豐富的將軍,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我要的是地方太平,收重稅只會趕走往來的商人,我現在處理馬賊之事,待商路太平,商人只會來的更多,到時候稅金收入必然大幅上昇,哪裡還用得著抽什麼重稅?況且我連兵稅都廢了,又怎會加重商稅?」 姚劉兩人一聽之下稍稍安心,對葉歆的觀感也提昇了一點。 葉歆暫時還不打算對付此二人,因而想攏絡他倆,笑著又道: 「我不但不加重稅,還要在各地設立商市,促進商業貿易,如此一來,民生、經濟都會有很大的進步。」 劉翎笑道:「葉大人要是能這麼做,我們幾個都會很高興,看來還是大人會做官,不像某些人只看著小利。」 葉歆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指關外三將,笑著應道:「幾位既然來了就多住幾日,我有事要出使鐵涼,恕我不能陪幾位在城內逛逛。」 姚跋瞟了紫如一眼,色迷迷地道:「既然大人不能相陪,不如請這位姑娘陪我們好了。」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先去把聖旨請來,不然誰敢碰她便是欺君之罪。」說罷甩袖而走。 紫如緊跟在後,臉上也儘是怒氣。 姚跋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了不起,剛死了一個老婆又有一個美人,還不是個色鬼。」 「算了,喝酒。」 急步走出了官驛,葉歆冷冷地回頭望了一眼,道:「世襲將軍就是這副樣子,看來他們的好運到此為止了。」 紫如見他生氣,心裡反倒有些開心,勸道:「大人,不必為此事生氣,紫如習慣了。」 「紫如,這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們之所以出言調戲你,其實是做給我看的,從而告訴我他們根本看不起我這位上司。」 紫如默然地低下頭道:「原來如此,我還以自己又惹禍了。」 「紫如,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不能再像現在這麼和氣,不然這群將軍不會放過你,該殺的時候絕不能心軟。」葉歆深有體會的道: 「我就是以前處事過於溫和,以至於柔兒受到大難,後來遇到了一個朋友,他說有的時候做人需要戴上一個面具,這樣才能辦到一些原本無法辦到的事。」 「大人,你是說現在……」 「我為自己戴上了這個面具,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除,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除下來,也許面具已經與我融合了。」 葉歆的無奈讓紫如感到很不安,卻不知道怎麼勸,想了片刻,她柔聲說道:「事情既然做了,又何必在意是在哪一張面具下做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按大人的意思行事。」 葉歆笑道:「所以我才把這裡交給你。」 紫如的心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沒有人對她如此信任過,而今葉歆卻把自己的事業以及十數萬大軍交到自己的手上,她怎能不感動。 葉歆見了她表情,含笑道:「有才之人若是不能施展才華,將是一件可惜的事,你放心去做吧!」 「嗯!」紫如點點頭,過了片刻,她又問道:「大人,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不試一試收服他們?也許這樣可以免動刀兵。」 「姚跋和劉翎我另有打算,此二人根本看不起我,視我為下人,絕不會與我合作,況且這兩個紈褲子弟之所以能守在兩塊寶地上是因為他們祖上的功勞,他們根本沒有才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收入麾下也沒有什麼好處。」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扣留他們?」 「即使我扣留了他們,但他們在鬼方和丹絡仍有子姪,我一樣無法得到這兩個地方,若是進兵攻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則我沒有合理的理由,二則我沒有足夠的兵力,有人曾說過沙漠之鼠的厲害,我不想無故地損失現有的實力,況且對付他們根本不必這麼麻煩。」 紫如嬌笑道:「我知道大人早有定計,只是大人不肯說,我只好亂猜了。」 「此事不急,得了那兩個地方無非是在財力上有極大的提昇,但對時局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而且我來到這裡才半年,若是這麼快便收服了轄下將軍,朝廷只怕不會再讓我留在這裡,所謂欲速則不達,現在是該隱藏實力的時候了,否則我不會安排樸哲扮演這麼一個角色。」 紫如恍然大悟,點頭道:「大人看得真遠,我只想到處置好這裡的事情,卻沒有想到朝廷的反應,看來我還差的遠。 」 「朝廷那邊其實很容易,只要藏拙便可,所以樸哲之事千萬不能洩露。」 「明白。」 「雪狼關外的那三將與黃延功相似,只是性情有些差別,收服他們不算太難,但眼下急著出使鐵涼,沒這麼多時間,先讓黃延功去拉攏,況且我還不知道是否回來。」 紫如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但溫純的她並沒有問出口,只是默默地祈禱著他會延續現在的道路。 第十四集 第十章 過了數日,葉歆終於起程出使鐵涼,隨同出使的是狼牙和他的五百親兵,令所有人都感到驚奇的是,一向如影隨形的紫如並沒有跟去,而是做為新任的天馬巡檢司坐鎮臥牛城,與夜寒、丁旭和黃延功四人結成管制集團,分管各項事宜。 東方不平被派到懸河城署理知府之責,而寇子誠則被葉歆送到嘎山城,建立籌劃已久的聚賢館,再加上在北部草原馳騁的樸哲,依蘭河谷中逐漸壯大勢力的周大牛,以及宋錢的大型商隊,葉歆在天馬草原的周邊地區所建立的勢力正在穩定中慢慢地增長著,並逐漸定型。 一切似乎都已在葉歆的掌握之中,而他的鬥志和興趣卻因為找到了救人的方法而逐漸消減,然而局勢的發展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樣穩定,鐵涼之行令他的人生再起波瀾。 通過懸河走廊之後,葉歆的面前出現了另一片草原,這草原較天馬草原為小,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景象,由於臨近蒼雲山脈,無數條小溪在這裡彙集成數條小河,除了懸河之後,眠月河的源頭也在南部的山區。 有了這樣河流的滋潤,這裡的水草更加豐美,土地更加肥沃,再加上雪狼關外的十萬大軍,及懸河城的四萬大軍,這一帶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安定,散落各地的遊牧部族之間也沒有什麼爭鬥,一副太平景象。 新年將近,北國的寒風依然刺骨,走在結冰河道上,車帳內的葉歆直接感受到絲絲寒氣從腳下傳來。 紅緂卻是如沐春風,終日笑顏不斷,因為這是她與葉歆單獨出行最久的一次,一家人聚在車帳之中,使她感覺無限的溫暖,不必再面對寒夜的冷清。 葉歆對她一直都很溫柔,無法許下最終的諾言使他滿懷歉疚,只能用體貼和關懷來安慰,卻也使得她開心不已。八個月大的紅熾雖然還不會說話,但也整天纏著葉歆依依呀呀地叫著,經常逗得他心花怒放。 「大人,前面的雪地上有許多人集結,不知有何用意,我們是否要繞道行走?」車帳左右傳來了狼牙的聲音。 葉歆聽出了狼牙聲音中藏著一絲擔憂,心中略為詫異,把兒子交給紅緂,然後撩帳而出。 狼牙策馬來到他身邊指著前方道:「大人,就在那裡。」 葉歆放眼望去,遠處的雪地果然聚集著許多人,黑壓壓的一片,由於距離頗遠,看不清這些人的穿著,因而無法判斷是什麼人。 「我去看看。」雖然不願,但葉歆還是跳上了車帳旁一匹閒置的戰馬馬背。 「大人,我去吧!」狼牙縱馬攔在他的馬前。 「我沒穿官服,也沒帶兵器,他們不會多心,你去了反而不好,還是留下來守著車帳吧!」 狼牙見他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紅逖縱馬趕了上來問道:「沒事吧?」 「沒事。」葉歆笑了笑,晃晃悠悠地騎著馬向前走去。 紅逖和狼牙第一次見他騎馬,看到這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歆沒有理會騎馬的姿勢古怪,事實上他只是不想用道術而已。 慢悠悠地踏過河岸後,他終看到才看清楚前面的人群居然是穿著盔甲的士兵。 「誰的屬下?這個時候居然跑到這裡。」 然而當再走近一些,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見雪地上散落著很多屍體,還有缺了輪子的馬車,以及被射殺的馬屍,潔白的雪地被鮮血染紅一片。 葉歆驚的一愣,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掃視了片刻之後,臉上的寒霜更濃,因為他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貨物,因而認為這是一宗官兵扮盜劫財,想到在自己的轄地內發生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不由地更為震怒,這不但對管理威信有極大的損害,而且對於商路和經商是個不小的打擊。 士兵們都看到葉歆的出現,猙獰的目光再次鎖定了他,為首一人喝道:「去幾個把那小子給我剁了。」 兩名士兵縱馬直撲葉歆。 葉歆絲毫不懼,縱身跳下馬,背手而站,冷冷地看著迎來的兩人,揚聲喝問道:「你們是哪個的屬下?」 撲來的兩人被他的鎮定驚住了,頓時勒住馬韁,左側一人用刀指著他嚷道:「你是什麼人?」 「我問你們的上司是誰?」 兩人不敢回答,對視了一眼後,忽然騰身舉刀,直劈葉歆的頭頂。 葉歆隨手兩鞭便將兩人打倒在地,然後用籐刺封了他們的道。 兩人輸的不明不白,此時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眼前有白光晃過,接著便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之上。 葉歆伸腳踏著其中一人的腹部厲色喝問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快說。 」 「小的是張將軍的部下。」 「張信之嗎?」 「是,是。」士兵見他直呼其名,有些詫異。 葉歆心道:「久聞三將縱容私兵劫取過往商人,想不到竟是真的,難怪過了懸河走廊後就見不到什麼商隊,想必是這三人做的好事,意欲與姚劉二人爭財。」 沉思之際,不遠的將領發現了這邊的異常,領著士兵殺了過來。 葉歆不經意地抬頭掃了一眼,然後取出雪竹簫吹了起來,草原空蕩而廣闊,簫聲在剎那間便已傳遍四方。 「大人有事,留下一百人守車帳,其餘的人跟我上。」狼牙揮動著長馬刀率先衝了出去。 此時,葉歆已被士兵圍上,但他還是那副冷峻的表情,頭微微地仰起,冰刀似的目光於坐在高頭大馬上的軍官面上緩緩地掃視著,一股比四周還冷的寒氣從眼神中送到了軍官的瞳孔深處。 「你是什麼人?」雖然手下有二三百人,但軍官卻被他的氣勢壓下了去,言語中竟帶著一絲不安。 「你們張將軍的頂頭上司。」 「什麼?」軍官身子一僵,驚訝之色覆蓋了整個面孔。 「一等子爵西北安撫使,這個名銜夠了吧?」 「殺啊!」 震天的喊殺聲從遠處傳來,眾士兵剛被葉歆報出的頭銜嚇了一跳,接著又聽到了迴盪的喊殺聲,心都差一點跳了出來。 「怎麼回事?」軍官吼叫著問道 「我的親兵到了。」葉歆身子晃便到了他的馬前,隨著手中的雪籐一揚,軍官便重重地摔下了馬背。 士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頭領被擒,更驚呆了。此時狼牙領著人衝了上來,圍著在士兵的外面。 「都給我下馬。」葉歆踏著軍官的頭高聲斥喝著。 「下馬!」親兵們揮著馬刀齊聲大喝。 士兵們面面相覷,此時情勢比人強,只好扔下兵器,下馬投降。 葉歆彎下腰拿起軍官的配劍然後用劍指著他問道:「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軍官居然咬著牙,一句話都不肯說。 葉歆回頭喚道:「狼牙,這人交給你了,想辦法給我撬開他的嘴。」 狼牙應道:「大人放心,就算拔光了他的牙齒也一定能讓他吐出話來。」 葉歆點了點頭,把事情交給他,然後走向已經覆滅的商隊。 數十具死屍橫放在雪地之上,只有兩名年輕婦人沒有死,各自正伏在一具死屍上放聲大哭。 凝視著染紅的地面,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 狼牙迎了上來稟道:「大人,他招了,是張信之派他們出來巡視,他們本想勒索一些財物,沒想到商人反抗,於是他們就動起手來。」 葉歆寒著臉道:「把軍官扔到河裡去,其他的收了兵器和馬匹,讓他們滾。 」 「是。」狼牙沒有問,默然退了回去,指喝手下道:「把河面的冰砸開,把軍官扔下去。」 那名軍官雖然百般哭求,但狼牙和他的手下沒有半點容情,兩名士兵抬著他的手腳走到砸開的冰窟窿上面,然後雙手一鬆,只聽撲通一聲,軍官沉入了刺骨的冰水裡面。 其他的士兵嚇得面如土色,不停地跪地求饒。 「饒了我們吧!」 「是上面吩咐的,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狼牙喝道:「扔下兵器和馬匹,你們可以回去了。」 士兵們大喜過望,一個個扔下兵器撒開兩腿就往西跑,腦子裡只恨爹娘少給了兩條腿。 葉歆指著死裡逃生的兩名婦人道:「把這裡收拾了,安頓好她們,一起帶到青石城去。」說罷便走回車帳。 雖然只是一個小插曲,卻讓葉歆看到了許多東西,這一切都是草原的混亂局面所造成,收攏其餘將領的決心越發強烈了。原本不打算這麼快處理雪狼關外這三名將軍,但看到此情此景,不能不另有打算,否則這一切都會算到他的頭上。 「夫君,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出了什麼事嗎?」紅緂見他寒著臉走入車帳,詫異地問道。 「沒什麼,一件小事,但是不能不處理。」 紅緂沒有再問,此時的她不願意被任何事情打擾了此刻的美好心情。 一行人來到青石城時,張信之卻不在城中,一問之下才知道他與其餘二將出去打獵。 無奈之下葉歆只好住進官驛。 「看來這三人是有意避開我。」葉歆一個人走在大街上邊逛邊想。 護在身側的狼牙道:「大人,我們在此等候嗎?」 「就要過年了,這個年還是到雪狼關去過吧!」葉歆覺得該讓紅緂父女團聚。 「大人不是要處理三位將軍嗎?」 「算了,反正日後還有機會。」葉歆舉目四望,發現青石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人影稀少,不禁有些奇怪,於是走到了一個賣雜貨的攤子前面。 攤主見有了客人連忙熱情地招呼了起來:「您看看,都是好東西。」 葉歆隨手拿起幾樣看了看,然後問道:「這裡怎麼這麼靜?」 「唉!四周不太平,沒什麼人來,那些牧民很少進城,所以就成了這樣子。」 「這裡是邊境,總該有鐵涼的商人來吧?」 「鐵涼?」攤主笑了起來,搖頭道:「他們哪有這個膽,這一帶搶劫的人很多,專門搶鐵涼商人,因為這樣不算違法,所以久而久之就沒了人。」 葉歆皺了皺眉,道:「這些無知將軍,邊境貿易自古就是利潤最高的生意,而且稅金的收入也極高,他們不但不保護,還縱容盜賊行兇。」 攤主愕然看著他問道:「你是什麼人,敢批評將軍。」 葉歆笑而不答,挑了一張絨氈,然後離開了。 雄偉的雪狼關座落在群山中的一個峽口處,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絕壁,莫說是人,就連飛鳥山靈也不易過去,只有中央有一條斷谷可以通行。 雪狼關高大的城牆是由山石所建,此時被大雪染成了無瑕的白色,成為了名符其實的雪狼關。 巨大的關口上,站滿了鐵涼的守城士兵,不少都是駐守了數年的士兵,由於數十年從來都沒有戰爭,所以每個人都顯得十分輕鬆和平靜,關下的大門敞開著,因為鐵涼是天龍的屬國,為了表示敬意,因而長年都開著,但只有極少數的人從這裡經過,其中大部份都是商人。 新年將至,草原的綠色已經被純潔的白色代替,關前的地勢平坦而開闊,可以望去很遠的地方,紅烈像往常一樣,又來到了城牆上巡視。 「大將軍,雪終於停了。」一個守城的士兵看著身邊的紅烈道。 「是啊!雪停了。呵呵!新年到了,今年好像特別冷。」紅烈捻著花白的鬍子,含笑著用左手拍了拍了士兵肩頭。 紅烈對下屬的態度一直都很溫和,尤其是最基層的士兵,他經常說士兵才是軍隊的靈魂,只有無能的將軍,沒有無能的士兵,因而得到了士兵們的愛戴,成為了鐵涼軍中不可缺少的一員老帥。 「大將軍,現在天下太平,沒什麼好擔心,您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守著,不會有事,況且幾十年都沒有打過一場仗。」 紅烈默然不語,直直地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原野,他的心裡卻不平靜,朝廷中的奪嫡之爭越發激烈了,身在邊關都能感受到一場大風雨就要來臨,更令他不安的是女兒的失蹤,身為準皇后卻遲遲不歸,不但太子屢有微言,就連皇帝也是經常念叨。然而令他最擔心地當然是女兒的性命安危。 「緂兒不是說去看看武道大會就回來嗎?這麼久了也沒有任何消息,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知道輕重?」 「大將軍,你看,有人來了。」一邊的士兵驚叫著。 紅烈詫異地抬頭望向遠方,果然發現白色盡頭處有一些黑色的物體在移動,一看就知道是人。在冬季,雪狼關極少有人通行,而今突然出現這麼多人,紅烈不由地感到一絲驚訝。這種寒冷的日子,一般商人是不會出行的。 士兵們沒有緊張,因為雪地上的人數並不多,不足以對關口造成任何麻煩。 「這種天還有人來,真是古怪。」 「也許是迷了路。」 「不如我們打賭,來的是難民。」 士兵三三兩兩地聊了起來,都在猜測這隊人馬的來意。 一匹馬離開了隊伍向著關口奔來,馬蹄所到之處帶起滾滾的雪塵,四處飛揚。 紅烈轉頭吩咐道:「下去看看,也許是路過的行商遇上了什麼困難。 」 一員校卒剛想下關,馬上之人已奔到關下,仰頭高聲叫道:「父親,我是紅逖。」 「逖兒?」紅烈驚喜地探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馬上坐的是兒子,笑著揚聲道:「是逖兒嗎?快進關。 」 紅逖坐在馬上也看到了父親,笑道:「父親,是我,我回來了。」 「快進城吧!」自從兒子出使後便無音訊,所以紅烈一直很擔心,此時見兒子平安歸來,心裡萬分高興。 紅逖用馬鞭指著身後的隊伍道:「天龍派了使臣隨同孩兒前來,父親是否親自下來迎接?」 「天龍使臣?」紅烈一聽天龍使臣到了,略為詫異,因為天龍的使臣一向走青狼關,那一帶道路易行,路程也較短,沿途也有較多的大城可以停留。他不願失禮於人,轉身指著一個偏將吩咐道:「施耀輝,回去叫大將軍府管事安排迎接事項,把別院騰出來給天龍使臣。」 「是。」施耀輝領命而去。 「眾位,隨我去迎接天龍使臣。」紅烈整了整頭上纘著紅纓的銀盔,昂首步下城牆。 作為臣國的重臣,迎接天龍使臣是一件頗為尷尬的事,因為紅烈從不把鐵涼當成是天龍的臣國,然而名義上的不平等卻無法推諉,而且天龍是個強大的國家,對鐵涼仍有威脅,因而他選擇了最隆重的迎接方式。 城下,紅逖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父親的脾氣他最清楚,若是見了妹妹和姪兒之後一定會大發雷霆,然而木已成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 見到父親到來,他連忙迎上去叩倒在他面前,恭敬地道:「孩兒參見父親。 」 「逖兒,起來吧!」紅烈見到兒子很高興,拉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紅逖依然俊秀儒雅,如一塊美玉豎在面前,不禁捻髯點了點頭,含笑問道:「你出使天龍已有**個月,為何到現在才回來?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紅逖微笑道:「因為天龍誤傳父親領兵入侵,佔了丹絡和鬼方,所以扣留了孩兒。」 「入侵?」紅烈一聽就樂了,哈哈笑道:「天龍還真抬舉我,居然傳我入侵,真是好笑。」 身後的副將梁棟笑著插嘴道:「那是因為天龍怕了大將軍的威名,不然也不會被一個傳言嚇破了膽,看來天龍朝真是沒落了。」 紅烈回頭笑道:「過獎了,不過天龍的局勢只怕也不太穩,不然不會把我鐵涼放在眼中。」 「皇上不是說天龍遲早會有內亂嗎?到時候大將軍領著我們殺出雪狼關,一直奪關占城,由北路直搗天龍的京城。」說話的是總兵曹代。 紅烈撫髯大笑,指著東方道:「銀州萬里草原就夠你跑上幾個月。」 「諸位,天龍使臣還在等候,何不先接使臣?」紅逖見眾人說個沒完,忍不住打斷談話。 紅烈點頭道:「大家隨我出迎,且看這天龍朝的使臣是何等人物,不可失禮於人,聽到了嗎?」 「大將軍放心吧!我們會讓天龍的人看到我鐵涼大軍何等的精壯。」 「好。」紅烈滿意地笑了,雙腳一夾馬身,催馬出了城門,邊走邊問道:「逖兒,這位使臣還是禮部的小官嗎?」 天龍朝一向看不起鐵涼,因而每次派的使臣大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因而紅烈以為還按往常的慣例,所以此時才問。 「不,此次出使我國便是那名動天下的葉歆,想必父親也有耳聞。」 第十四集 第十一章 「他!」紅烈突然猛的一拉韁繩,戰馬被拉的長嘶一聲,前蹄飛起,踢出了一抹雪塵。 緊隨著紅烈身後的眾將也略略吃了一驚,但反應卻沒有紅烈這麼大,畢竟相隔很遠,雖然有傳聞說葉歆如何厲害,又如何大戰群豪,但這種以訛傳訛的消息對於他們並不能產生任何效應,只當作是笑話來聽。 「此人不是新任的什麼西北安撫使嗎?」紅烈驚訝地看著兒子,他的腦中浮現出種種的想法,不但是因為葉歆的出使,還有銀州的種種變化,以及天龍朝的國政朝綱。 「正是,葉歆現在是一等子爵,領西北安撫使之職,坐鎮銀州西部。」紅逖見父親的反應甚大,不由地有些驚訝,能令父親動容之人不多,葉歆雖然有些名聲,但畢竟沒有真正的展現其才華。 紅烈的臉上出現了異樣的神情,自從葉歆到來,他就一直密切注視著他,因而知道葉歆正在對付天馬草原的馬賊,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出使鐵涼。 「為什麼會是他呢?」紅烈不由地猜疑了起來。 「大將軍,葉歆名聲雖響,卻不是因為他的才華,而是因為女人,這種人不必擔心,依我看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哈哈!」一位隨行的將領出言笑道。 這種輕視和不屑在很多將領們的臉上顯示出來,對於一個靠著一段情事而聞名天下的青年官員,他們直接地用笑容代替譏諷的言詞,當然,其中還包括了對敵國大臣的蔑視,以及對臣國之名的不滿。 紅逖清楚地看到了眾人臉上的表情,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任何辯解之詞,因為他覺得葉歆終有一天會讓他們後悔有現在這種感覺。 紅烈瞥了兒子一眼,從他眼中閃出的神采可以看出他對眾人之言的不認同,身為父親,他很清楚兒子的才能,不然也不會做到禮部侍郎一職,而他自己也對葉歆抱著一種好奇的心態,想看看這位在兩三年內一躍而上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因此他出言喝止將領們的嘲弄和譏笑。 車帳在狼牙的騎兵護送下來到了城門口,他們的隊列並不整齊,甚至可以用散亂兩個字來形容;或三五成群,或十幾個擠成一團,臉上並沒有士兵的莊嚴,而是帶著各種表情,有的小聲說話,有的放聲大笑,有的拿出水壺喝水,還有是撕著肉乾往嘴裡塞,看上去絲毫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像是攔路打劫的強盜。 鐵涼的將領又忍不住譏笑了起來,心中更看不起葉歆,覺得他領導無方,必然不是個能人。 「果然浪得虛名,這群烏合之眾要是與我們的鐵騎打仗一定不堪一擊。」 「這是好事,有個無能的敵手,將來咱們若是殺出雪狼關便可以勢如破竹,攻取整個銀州。」 「不過那車帳倒是挺華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豪華的馬車。」 「這更說明他只是貪圖享受的無能之輩。」 諸如此類的小聲嘀咕在整齊的隊列中飄起,紅烈聽在耳中皺了皺眉,輕輕咳了一聲,制止了手下無禮的騷動,但他的心中也存在著許多疑團。 看著散亂的天龍士兵,他很輕易地便察覺到他們身上的那股氣質,這並不是長期待在軍中所擁有的,而是有著一種豪邁奔放的氣息,就像是在草原奔馳的野馬,那麼不羈和灑脫。在他數十年的從軍生涯中,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人,腦中浮現出那些馳騁在草原上的漢子,更直接的說就是──馬賊。 「葉歆用馬賊做親兵?是故意還是無心呢?難道……」他問著自己許多問題。 華麗的車簾被挑開了,葉歆含笑走出了車帳,他的出現將所有的眼光都吸引住了,這些目光之中包含著各種意思,驚訝,懷疑,不屑,讚許…… 葉歆泰然自若地承受著無數的目光,他的目光地掃過面前的鐵涼人,整齊的軍容和高揚的士氣使他感到鐵涼騎馬一直以也的輝煌戰績。最後,目光落在了紅烈的身上,並被他鎖住了,因為這位坐在馬上年過花甲的老人不但氣勢過人,而且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神采,那偉岸的身形透出一種豪邁,花白的長鬚則使他多了一點溫和與高貴。 「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一代名將。」葉歆的心中暗暗地讚歎著。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把紅烈當成是岳父,而是把他當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將軍。 紅烈也在看著他,這位兩鬢雪白的「敵國」大臣給他一種驚訝的感覺,從葉歆的身上,他彷彿能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神采,一種是飄逸瀟灑,出塵不羈,一種是陰冷堅韌,傲視天下,對於這種奇怪的感覺,他自己也十分詫異。 「哇……哇……」 車帳內忽然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使這莊嚴隆重的場面變得有些滑稽,為這對翁婿初次的會面添上了一絲幽默。 葉歆尷尬地回頭看了一眼,一向機敏的他被兒子的哭鬧聲弄得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國家使臣的車帳之中竟然藏有嬰兒,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葉歆的手下首先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鐵涼的人也忍俊不禁捂著嘴偷笑。 紅逖也是哭笑不得,沒想到一直安安靜靜的姪子會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他伸手扯了扯發愣的父親小聲道:「先進城吧!」 紅烈強忍笑意,輕咳了一聲,道:「葉大人遠來辛苦,舍下的別院已經打掃完畢,請葉大人先到我府上休息,晚上我設酒宴為大人接風。 」 葉歆知道他在化解場面的尷尬,含笑點了點頭道:「紅大人先請。」 紅烈撥轉馬頭,手臂向身後的人揮了揮。 葉歆鬆了口氣,苦笑一聲,吩咐狼牙隨紅烈的安排進城,然後轉身進入車帳。 紅緂一邊哄著兒子,一邊歉然地道:「對不起,我不知熾兒為何會哭。」 「見到我都沒這麼哭過,也許是見到外公興奮吧!」葉歆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紅緂和錦兒都笑了。 為了以防萬一,雪狼關內只有士兵,閒雜人等若沒有紅烈的同意不許停留,因而城內都是兵營,建得很整齊,一直縱深到很遠。 紅烈看著紅逖小聲問道:「逖兒,這位使臣在搞什麼?怎麼會把嬰兒也帶來了?車帳內不會還有女人吧?」 紅逖尷尬地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將領們,小聲應道: 「此事另有隱情,請父親秘密安排,孩兒自有道理。」 「哦?」看著神神祕祕的兒子,紅烈有些驚訝,沒想到兒子竟會為敵國大臣做事,但兒子如此舉動頗有深意,於是吩咐手下把葉歆的親兵安排在將軍府右側的兵營之中,並再三囑咐要好好款待,不可怠慢。 葉歆得知後只命狼牙帶著兩名親隨跟在車邊,其餘士兵依照紅烈的安排住進了軍營之中。 經過多年的修建,大將軍府修得十分有氣派,座落在谷中的一處高地之上,居高臨下,可以盡覽軍營的情況。 府外的小坡上還圍著一圈梅林,此時正是吐蕊沁芳之時,遠在百丈之外便可嗅到怡人的梅花清香。梅林之中是一座極大的宅院,青灰色的高牆,朱紅的屋頂,門前還有高高掛起的帥旗。 車帳沿著山路一直來到府門前的空地上,葉歆下了車,在紅烈的陪伴下進入府中,而車帳在紅逖的授意下直接駛到了別院的門口,這裡有獨立的小院,原本就是留給紅緂和她母親居住的宅子。 紅烈引著葉歆來到位於前院正中的玄虎廳,將領大都散去,只留下幾個文官相陪。 賓主落座之後,紅烈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以上國使臣的禮儀招待。 而葉歆卻一直顯得十分恭敬,他本就不喜歡盛氣凌人,面對實際上的岳父,如何也不肯以氣勢壓人,客客氣氣地應對,此舉頗得眾人好評。 「葉大人,如今我們是鄰居了,我本就想見一見,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紅烈笑著寒暄道。 葉歆躬身含笑道:「久聞紅老將軍之名,如雷貫耳,今日拜見實在是三生有幸,日後還望紅老將軍多多提攜後輩。」 「哈哈!葉大人過謙了,大人年紀輕輕便成了封疆大吏,前途不可限量。」紅烈倒也不是客氣,因為葉歆的謙恭著實給他極好的印象。 葉歆輕輕一笑,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搖頭道:「銀州這地方實在難管,百姓不聽教化,馬賊橫行無忌,大將各自為政,我只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官,沒什麼意見,還不如留在京中快活。」 紅烈在雪狼關守了數十年,自然知道銀州是個什麼局面,而且一直把這些潛在的危機當成是將來鐵涼反攻的籌碼,此時聽葉歆訴苦自然瞭然於心。 然而葉歆所表現出來的低姿態卻令紅烈有些詫異,以前他也見過天龍使臣,每一個都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印象極差,因而對於葉歆的表現有些不解。 他略加思索後含笑道:「葉大人之苦,老夫深有體會,可惜無法相助。」 「聽說涼州風光極好,這次有幸出使鐵涼,一定要四處看看涼州美妙的山河風光。」葉歆話風一轉,又興致勃勃地談起了遊山玩水。 在座的幾個人都愣住了,葉歆的語意飄忽不定,根本無法琢磨他的思路,也無法瞭解他真實的心態和來意,不禁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此舉的用意何在。 紅烈不由地謹慎了起來,因為從葉歆的言談之中,他隱約地感覺到一種對現況的不滿,和對鐵涼的嚮往。 難道他有反意? 紅烈的心裡突然跳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更加銳利,直接掃視著葉歆的眼睛,似要從他的眼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葉歆卻話鋒一轉,又提起了雪狼關的歷史:「聽說數百年前的雪狼關與今天大不一樣……」 話題轉了一個又一個,一旁的文官有些暈頭轉向,只有紅烈一直陪著他說話。 葉歆心中暗笑,但嘴裡還是說個不停,其實他並不想展示什麼,這麼做只是不希望鐵涼的官員對於自己的到來有任何異常的感覺。 紅逖安頓好妹妹後也走了進來,看著陪坐在兩側一臉迷茫的文官們,不禁笑了起來,躬身道:「父親,葉大人一路辛苦,該讓他休息。」 紅烈點頭含笑道:「不錯,葉大人該先休息一下。逖兒,你帶葉大人去別院,我還有些公務要辦,晚上再來相陪。」 送走了葉歆之後,紅烈揉了揉太陽,苦笑了一聲,對兩側的文官道:「這位使臣真是不易侍候。」 「大將軍,這位葉大人說話夾七夾八,實在是琢磨不透。」 「我看他是口齒不清,想必沒什麼學問。」 「別說了,他們不會停留太久,還是想想朝廷的問題吧?聖旨昨天又到了,催我們殺出雪狼關,這可不是小事呀!」 「朝廷如此多重臣,不會不知道時機不成熟吧!此時大雪封境,進攻恐怕不利,而且無端與天龍翻臉,最多只能佔一點小便宜。」 「我看未必,這位葉大人離開後群龍無首,聽說將領之間還有矛盾,我們若是進攻,短期內一定能佔到一些便宜,只需勝一兩場便可向朝廷交待,其他的是朝廷的事,我們只要牢牢地守住雪狼關便可。」 「長遠來看,現在的確不宜輕動。」紅烈托著頭沉思,左手托著腦袋,右手有節奏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地敲著,他並不是擔心出兵的成敗與否,而是懷疑其中有什麼陰謀,雖然身在邊關,但朝中的動盪也略有耳聞,更聽說皇帝已經無暇理政了,而大皇子也只能躲在京城之中。 文官們見紅烈陷入沉思之中,不敢打擾,一一退了出去。 寧靜的氣氛之中,紅逖再次踏入了玄虎廳。 紅烈被腳步聲驚動,抬頭看了一眼,含笑問道:「那位葉大人安置好了嗎?」 紅逖含笑道:「一切都安置好了。」 紅烈點了點頭,道:「逖兒,你來的正好,前日來了一道聖旨,命我領兵殺出雪狼關。 」 紅逖雖然知道鐵涼國內一直都有呼聲要求擴大領土,但此時出兵時機不合,不免萬分驚愕,問道:「怎麼會下這麼一個決定呢?」 紅烈搖頭道:「不知道,只是軍令如山,我們若是不聽只怕會有麻煩,若是領命出征又會有極大的危險,因而這兩天我正為此煩惱。」 紅逖想到的卻是葉歆,忽然他腦子裡閃出一道奇思,若是讓葉歆降了鐵涼,不但妹妹將有了著落,而且父親也可以立下大功,但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他知道葉歆的目的在於救人,投靠鐵涼只會招來天龍朝大兵壓境,而葉歆此時的實力尚且不穩,根本無法抗衡。 紅烈見他聽了後發呆,覺得有些奇怪,問道:「逖兒,你對出兵之事有何意見嗎?」 「孩兒沒有意見,全憑父親作主,只是關外的三城環環相扣,即使出兵恐怕也是無功而返。」 紅烈明白其中利害,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我自然知道成功的機會不多,不過葉歆在此,若是趁此機會誘關外大軍出城,我們鐵涼軍馬可在草原上一舉擊敗他們。」 紅逖沒想到父親竟然打起了葉歆的主意,不由地呆了一呆,臉色驟變,急聲勸道:「父親,此舉萬萬不可。」 紅烈見他一臉緊張之色,驚訝地問道:「為何如此激動?」 紅逖看了看屋外,見門外有站崗的士卒,不敢提及葉歆與妹妹的事,於是吶吶地道:「天龍派使臣前來是禮貌之舉,我們若是利用葉歆而奪其城,必會留下罵名,而且關外三將並不是完全聽命於葉歆,就算父親殺了葉歆,他們也未必會有什麼反應,因而孩兒認為還是不要動葉歆為好。」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其實也不屑用此奸險之計,只是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而已,關外的十萬人與我們對峙了數十年,若想一舉拿三城談何容易。不過我身為鐵涼大將,開疆拓土是我的責任,也是我平生之願,若時機成熟,我定會領軍殺出雪狼關,只可惜如今時機不成熟,不然我會毫不猶豫領兵出征。」說著,紅烈興奮地站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等待出征的戰士,臉上洋溢著為國立功的豪情,和建功立業的雄心。 紅逖見父親雄風不減當年,不禁萬分敬佩,但也因此而感到頭疼,父親如此渴望出兵,若是知道妹妹與葉歆結下姻緣,只怕會大發雷霆,這還是小事,若是利用妹妹和葉歆之間的事為難葉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因而他打消了引父親去見妹妹的想法,決定詢問過他們的意見之後再說。 紅烈見他發呆,含笑問道:「逖兒,怎麼不說話了?」 「孩兒在想現在出征會有什麼後果。」 「嗯!為父也在考慮這一點,所以才遲遲沒有出兵。」 「父親還是多考慮幾天吧!以孩兒之見,還是不出兵為好。」 「軍令不可違,只怕不能不出兵。」紅烈歎了一聲道:「你回去休息吧!讓為父靜靜地思考一下何去何從。」 紅逖躬身告辭而去,離開大將軍府後,他立即來到別院。 紅緂回到熟悉的地方很高興,正與錦兒在房中說個不停,見兄長到來,連忙起身相迎,含笑道:「哥哥,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父親呢?你不是說把他請來嗎?」 紅逖撩袍在紅緂身邊坐下,輕歎了一聲,看著她道:「妹妹,事情有些變化,我覺得商量之後再行定奪,妹夫呢?」 第十四集 第十二章 「大哥,我在此處。」葉歆含笑從內房走了出來,在紅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問道:「大哥一臉憂色,想必是遇上了難題吧?」 「妹夫,有件大事,也許不該告訴你,只是你是自己人,不說又會有麻煩,因此我就坦言直說,還望妹夫不要在意。」 「大哥有話儘管說。」 「朝廷降旨,讓父親率軍出征。」 「出征?」葉歆勃然變色,騰的站了起來,隨後又緩緩地坐了下去,嘴裡喃喃地道:「鐵涼兵力不及,就算出征也沒有好處,而且撕破臉後還可能會引來天龍的大舉進攻,就算能守得住,也得不到任何利害。」 一旁的紅緂也驚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地看著葉歆。她本以為回到雪狼關可以安定下來,沒想到父親竟然要領兵攻打丈夫的轄地,心中像是著了火似的,感到焦憂和不安,父親是一代名將,丈夫也是青年英傑,任何一方有損傷都是令人悲痛的事。 紅逖無奈地道:「依父親的意思,只怕會依令出兵,因此我不曾告訴父親你們的事情,以免生亂。」 葉歆苦笑著,心道:「本以為可以去了一塊心病,沒想到更添麻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翁婿相爭,唉!天下竟有這等事,世事真是難料。」 紅緂見他沉思不語,忍不住問道:「夫君,我們該如何是好?」 葉歆輕輕舒了口氣,無奈地道:「若是老將軍一定要出征,我也沒辦法,不過雪狼關的三城兵力不弱,三位將軍的能力也不差,若單單守城,只怕鐵涼的大軍還攻不破這道防線。」 紅緂幽幽地道:「不如直接告訴父親我們的事,讓他打消出征的念頭。」 紅逖道:「軍令如山,父親身為重臣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就算知道了你們的事,也未必會違抗軍令,而且這還是他數十年來的心願。」 「老將軍知道我們的事後會有什麼反應尚難預料,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陰謀?」突然的一句話把他面前的兩人都說愣了,都直盯盯地看著他。 葉歆沉吟道:「聽說鐵涼國主也是一代名主,不會不識時務,此時出兵對他並沒有好處,否則他早就出兵了,等到現在也只是在等皇上駕崩,他才會趁亂出兵。因此我斷定此軍令必有他意。」 紅系兄妹深以為然,但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其中的含意。 葉歆猜測道:「我曾聽說鐵涼國內奪嫡之爭激烈,皇上為太子定親也正是想讓紅氏一門輔佐太子,妹子一定還記得,當年二皇子也曾派暗探去抓你。因此我覺得是有人想在老將軍身上做文章,從而影響皇位之爭。」 「可這是皇命,又有聖旨,該是皇上的意思,別人也不可能強迫皇上下令。」 葉歆輕輕一笑,搖頭道:「我第一次來鐵涼,很多情況都不明白,所以無法判斷是何人所為,大哥可以把我的意思轉告老將軍,就說是你自己的想法,希望能令老將軍有所警覺。」 「嗯!我這就去。」紅逖拱了拱手,然後匆匆離去。 紅烈聽到紅逖轉述的話後,立即感覺到事態嚴重,雖然他一直覺得軍令有點不尋常,但礙於是聖旨,所以不敢懷疑,如今想到其中可能藏有種種的陰謀,他心亂了。難道是哪位皇子在找自己的麻煩?還是有人想利用他出兵之際做些什麼? 心中的疑惑使他徹夜難眠。 葉歆身為使臣不能久住,本打算次日便起程西去,然而突然發生的變化使他不得不留了下來,然而這舉動又讓雪狼關的將領感到了一陣不安。 「父親。」紅逖一大早來到城牆之上,看著扶在城垛發呆的父親,不禁搖了搖頭,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紅烈回頭看了紅逖一眼,沒有說話,但他那疲勞的眼神和憂煩的表情都使紅逖感到不安。 紅逖好言勸道:「父親何必如此,回去休息吧!別累著。」 「大軍出征不是一件小事,必須考慮清楚,我苦想一夜,仍未理清思緒。」 「孩兒所言,父親想必已經清楚,此事不單事關我家命運,還關係著鐵涼的未來和十數萬將士的性命,不可冒然下決定,依孩兒之見,不如以軍糧不齊,風雪太大為由延緩出兵,讓孩兒回京去看看,也許能查到要求出兵的真正原因,到時候再來與您共商決議。」 紅烈連連頷首,欣慰地道:「逖兒果然大有長進,此計甚妙,你這次回京,務必查清楚出兵的用意,尤其是二皇子,為父怕他在耍什麼手段。唉!你妹妹又不知去向,若是與大皇子成了親,我們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如今關係僵著,不便有所舉動。」 提到妹妹,紅逖有些無奈,欺君大罪已成定局,自己和葉歆將要離去,妹妹一個人留下遲早會讓父親發現,若是帶往涼州城,萬一被太子或者二皇子發現,情況更加不妙。 因而他突然下了一個決定,要把妹妹的事告訴父親,於是勸說道:「父親,既然事情已定,您該回去休息了。」 看著兒子殷殷的目光,紅烈含笑道:「我們父子很久沒有聊過了,我們去梅林裡轉轉。」 「是。」紅逖扶著紅烈緩緩走下了城牆。 把父親送回府中之後,紅逖再次來到別院之中,找到紅緂和葉歆。 「大哥,老將軍決定出兵了嗎?」 「沒有,我勸父親延緩出兵,待我們進京之後再做定論。」 「嗯!這個主意好。」 「妹夫,我有一個想法,想把妹妹的事告訴父親。」 紅緂驚訝地問道:「哥哥,你不是說再瞞著嗎?」 「瞞是瞞不住了,但妹夫的身份卻要暫時保密,如此可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葉歆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點頭道:「大哥之意我明白,只是委屈了妹子。」 紅緂茫然地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紅逖歉然道:「妹妹,我想讓你和侄兒見一見父親,也許父親會大發雷霆,但你畢竟是父親的女兒,他不會對你怎麼樣,而且又有了外孫,只是妹夫是誰千萬保密,不然以父親的脾氣,恐怕會殺了妹夫。」說著他朝葉歆笑了笑。 葉歆覺得這個辦法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少了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少了一份危險,他握著紅緂的手道:「妹子,你哥哥的想法是為了紅家著想,不過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紅緂苦笑了一聲道:「反正做了這麼多年替身,再做一個沒有丈夫的妻子和母親也不過如此,你們既然覺得應該,我不會不答應。」 「妹妹放心,只是暫時的委屈。妹夫,你迴避一下,我立即帶父親來這裡。」 「嗯!」葉歆點了點頭,起身步出了屋子。 過了一陣,紅逖把父親領到別院門前,含笑道:「父親,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葉大人的車帳中有嬰兒哭聲嗎?進去看看就明白了。」 紅烈遲疑道:「這太失禮了,況且天龍使臣正在休息,我們不便打擾。」 紅逖小聲道:「我已安排好了,父親不必擔心,他們都等著您。」 紅烈疑惑地問道:「逖兒,你怎麼會和葉歆打得火熱?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進去就知道了。」紅逖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留意,走到門口朝著門外的衛兵道:「你們回營休息,這裡不必守衛。」 衛兵們看看紅烈,見他點了點頭,躬身行禮之後便離開了。 紅逖敲了敲門,喚道:「我是紅逖。」 門打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紅烈的眼前,正是一直陪伴在女兒身邊的丫鬟錦兒。 紅烈驚訝地看著她,問道:「怎麼是你?緂兒呢?」 紅逖含笑道:「妹妹就在裡面。」 紅烈驚得目瞪口呆,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垂手站在門邊的錦兒,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紅逖扶著發愣的父親走入院中,然後朝著屋內喚道:「妹妹,父親來了。」 「緂……兒?」 紅烈剛跨入院間便呆呆地站住了,因為屋前的台階上站著一名嬌美的少婦,杏臉粉腮,柳眉櫻唇,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為之心焦的女兒紅緂,令他震驚的是女兒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嬰兒,而且女兒的神態和舉止都表明了她已為人婦。 紅緂眼含熱淚看著漸老的父親,激動地雙腳邁不出一步。 雖然很尷尬,但葉歆還是走出了屋子,扶著紅緂慢慢地走向紅烈。 紅烈看到女兒的神情,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他想起女兒已經定親,是未來皇后,如今卻帶著孫子出現在自己面前,胸口也感受到一股突然而來的巨大壓力。 「父親──」看著搖搖欲墜的父親,紅逖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衝上扶住了他。 紅緂也哭叫著撲了上來。 「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紅烈靠在紅逖的身上,用顫抖的手指著女兒,臉上浮現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紅緂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上,道:「女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紅烈雖然十分震怒,但看著淚流滿臉的女兒,如何也無法再指責女兒,畢竟女兒從小就隨母親住在銀州,後來留在銀州習武,自己並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想著不禁長歎了一聲。 「妹妹,把侄兒抱給爹看看。」紅逖為了改變氣氛,含笑道。 紅緂把兒子托到父親面前,道:「這是您的外孫。」 紅烈顫抖的雙手抱住了外孫,看著外孫朝著自己笑,他的臉上流露出慈愛之色,怒氣也悄悄地流失了。 紅緂見父親的怒火被兒子抑制了,這才露出了笑容,嫣然道:「爹,這裡太冷,我扶您進屋,我們屋內細說。」 紅烈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卻無法再說什麼,只是歎了口氣,然後抱著外孫走入屋子。 屋內的氣氛顯得十分凝重,每個人都默然坐著不說話,紅逖兄妹雖然想說話,但被父親沉重的臉色所震懾,都不敢說話。紅緂抱著兒子,紅逖低頭輕歎。 紅烈不斷地唉聲歎氣,他此刻的心情萬分複雜,女兒與人有了孩子,這是再也無法補救的事實,然而女兒又是定了親的人,因此這不但有道德問題,還是滅族的大罪。 又是紅熾的哭聲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紅烈看著哭鬧的外孫,無奈地歎道:「紅家世代忠良,想不到竟然出了這種事情,欺君大罪,我有何面目去看皇上,去見太子。」 紅緂一邊哄著兒子,一邊歉然道:「爹,都是我的錯,您別生氣,這事只要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是啊!」紅逖附和道:「父親,妹妹根本不知道定親之事,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為今之計只能瞞朝廷,好在雪狼關離京城尚遠,又是父親經營多年的轄地,只要風聲不露一定不會有事。」 紅烈自然不願意全家受罰,但他擔心的卻是日後,沉聲問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紅緂搖了搖頭,輕聲道:「爹,您就別問了,這次我隨兄長回來就是投靠父親,以後都會留在父親的身邊,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 紅烈以為女兒吃了虧,愛女心切的他不禁勃然大怒,喝問道:「快說,那個薄倖之人是誰?」 「爹,我不想再提,您別逼我。」 「既然你們不願說,我也不再問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我這把年紀也不願看到什麼傷心的事,你的事自己決定吧!」紅烈見女兒如此固執,無奈地苦笑了一聲,自責道:「女兒,這些年你吃苦了,都是爹不好,把你們母女留在銀州,如今還遇上這種事,都是我的責任。」 「爹,是女兒不孝,如今女兒只想把兒子扶養。」 「你就留在雪狼關吧!我這裡很安定。」 「爹,我的事不要聲張,免得……」 「放心,這別院不會有人來打擾。」 紅緂高興地笑了,托著兒子的小手道:「爹,這是您的外孫,姓紅,名熾。」 「姓紅?」紅烈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不由地為女兒感到惋惜。 紅烈他走到女兒面前抱起了外孫,看著可愛的小臉,心裡不悅全都一掃而空,笑著哄起外孫。紅熾與他很投緣,一見他就笑,弄得紅烈更是愛不釋手。紅逖也擠了上去一起逗著紅熾取樂。 紅烈忽然問道:「你們母子就躲在葉歆的車帳之中?」 紅逖搶著道:「是我安排的,我與葉歆是莫逆之交,因為怕天龍會利用此事,因而我求葉歆把妹妹和侄兒藏在車帳之中帶入雪狼關。」 紅烈皺著眉頭道:「這事讓外人知道可不是件好事,萬一日後他以此做為要脅,我們可就有了大麻煩。」 「父親放心,葉賢弟是個千金一諾的漢子,絕不食言,孩兒以性命擔保。」 紅烈見兒子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多言,但心裡還是擔心日後會出事。 葉歆躲在暗中傾聽,此時終於鬆了口氣。 在雪狼關過完了新年,葉歆便乘坐車帳與紅逖一起去鐵涼的都城──涼城。 冬天的烈風呼呼地吹著,像是利刃在空中肆虐,吹得讓人覺得連心裡都有點寒。就在這寒風之中,葉歆在五百親兵和兩千護衛軍的護送下來到了涼城外。 鐵涼的首都,一個建在天然石陣之中的城池,四面的城牆都是一整塊的巨石。因而顯得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個整體,而城門城垛都是這個整體的修飾品,使之變得更加華美。 「妹……葉大人,這就是涼城!」紅逖騎著馬隨著車帳指著前方的巨城道。 「果然不同凡響。」葉歆站在車帳簾外望著雄偉的城池,發自內心地讚歎。 「天龍使臣向來住在『東來捨』,待我稟明皇上,皇上自會接見你,這一段日子葉大人可以隨意走動,領略一下涼城的風貌。」 「紅兄請自便。」 車帳走到城門之前突然停了下來,紅逖感到詫異,大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領軍的千總縱馬來到他的面前稟道:「紅大人,守城門的士兵不讓我們進城,說是要請示皇上才能放行。」 紅逖愕然問道:「你沒說是天龍使臣到此嗎?」 「說了,但他們還是不肯放我們進去。」 葉歆步出車帳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稍等片刻也無妨。」 紅逖搖頭道:「這不合情理,皇上待人向來注重禮節,平時就算天龍的小官前來也是當上賓招待,從無怠慢之舉,如今卻不放行,真是有點怪。」 葉歆毫不介意,朝他笑了笑後又縮回車帳。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正當紅逖感到極不耐煩之時,一隊御林軍從城內衝了出來,大約有萬人之多,把葉歆和他的五百親兵包圍在內,並指喝著隨同前來的兩千士兵協同包圍。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自然不甘被圍,各自拿出馬刀,凶狠地盯著面前的鐵涼大軍。 紅逖沒想到等來的是這番景象,不禁大驚失色,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員將領排眾而出,朝著紅逖微微一笑,揚聲道:「紅大人,我們這是在執行公務,大人自行回去面聖,這裡我們來處理。」 紅逖定睛一看,原來是禁軍副統領程安,更是感到驚訝,縱馬來到他的馬前朝他拱了拱手,問道:「程將軍,為何如此對待天龍使臣?此非禮儀之道,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如今兩國尚未交戰,何必如此?」 程安不屑地掃了車帳一眼,含笑道:「紅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已經下令與天龍脫離關係,並準備大舉進攻,擴充鐵涼的版圖,這些天龍使臣向來趾高氣揚,你也應該很清楚,皇上說了,這次要先殺殺他們的威風,因此命我拿天龍使臣祭旗。」 第十五集 第一章 聽到皇帝要殺葉歆的消息,紅逖的腦子裡像炸開了似的,一片混亂。臉色煞白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車帳,顫聲道︰「真是皇上下令?」 程安淡淡地道︰「皇上病了,現在由太子理政,這是太子下的命令。」 「太子!」紅逖越發感到詫異,在他的印象之中,太子終日沉溺於酒色,並不是良才,也不喜歡干涉朝政,如今卻下令處置天龍使臣,不能不使他感到震驚。 忽然他想到妹妹捨棄了親事,跟從了葉歆,心裡暗暗苦笑道︰「難道真是報應?」 程安不再理他,微微有點赤紅的眼睛掃視著被親兵護在中央的車帳,眼神中閃出了幾分詭異的神情,身上也散發出強烈的殺氣,似乎與車帳中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看了一陣,他忽然雙腿一夾馬身,縱馬踏前。 狼牙縱馬擋住了他的去路,然而程安眼中的殺氣使他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冰寒似刀的眼神回視著程安,像在說︰「再走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程安被他的豪氣所震,身上的殺氣頓時收斂了許多,也沒有再往前強闖,而是朝著車帳揚聲叫道︰「天龍使臣聽好了,我朝聖皇與天龍誓不兩立,從今而後要與天龍斷絕一切關係,現今要拿你祭旗,你已無路可逃,受死吧!」 葉歆撩帳而出,站在車駕上悠然地掃了四週一眼,雖然周圍刀劍並舉,殺氣騰騰,但他還是保持著輕鬆意態,彷彿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然而他的心裡著實大吃了一驚,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死,卻為手下這五百親兵感到擔心,尤其是這五百人本是草原牧民,並沒有任何義務跟隨自己來到鐵涼,完全是因為對他的忠心,因此他覺得有責任讓他們平安回到家人的身邊。 「大人,我們怎麼辦?是不是要硬闖出去?」狼牙縱馬來到車帳邊詢問葉歆的意見。 他看到鐵涼大軍有一萬多人,比自己的人多了二十幾倍,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唯一所想的便是讓葉歆能夠安全出去。 無數的思緒在剎那間閃過葉歆的腦海,但情勢非他能夠控制,為今之計除了改變鐵涼的意願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化解眼前的這場危險。 看著狼牙平靜的表情,葉歆用略帶歉意地語氣說道︰「實力太懸殊了,交戰只會引致全軍覆沒,現在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情況,我會盡全力解除眼下的危機。」 「是。」狼牙並沒有詢問任何原因,只是默默地執行葉歆的命令。 葉歆並不是隨口胡言,因為鐵涼軍如真要拿他們祭旗,早就殺過來了,不必在此等待,其中必然有什麼關鍵之處。但他對鐵涼國太過陌生,所以根本沒有足夠的訊息,幫助他判斷此次舉動的背後有何含意。 程安看著葉歆平靜地走過來,不禁有些詫異,但眼神中的異色更濃,冷冷地問道︰「你就是天龍使臣葉歆?」 「我就是葉歆。」葉歆悠閒地走到程安的面前,打量了他幾眼,見他的眼神中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仇恨,心中生疑,但臉上保持著平靜,淡淡地道︰「鐵涼迎接上國使臣的方式還真特別,一開口就是說要拿我祭旗。要祭旗也可以,不過我想見一見貴國的皇帝,不然我的任務沒有完成,死也不能瞑目。」 程安見他泰然自若,沒有一絲的懼意,原本就繃緊的心底升起了一絲怒意,厲色指喝道︰「皇上命我們抓你回去,你跟我們走吧!」 葉歆指了指身後的親兵道︰「按貴國皇帝的命令,似乎沒有要殺我的親兵。他們都是無名小卒,何不放他們回去,以示貴國國主仁慈之心。」 「這──」程安看著怒氣沖沖的親兵們,猶豫了起來。 紅逖在一旁驚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此時方才回過神,雖然對葉歆的舉動茫然不解,但他相信葉歆,因而勸道︰「程兄,何必與小兵一般見識,若胡亂屠殺小卒,豈不壞了程兄的名聲和鐵涼的國威?外人會說我們堂堂一國竟然怕幾個小卒,對軍心大為不利。」 程安對他很和氣,應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這五百人必須先囚禁起來,若是皇上不殺,我再放了他們。」 狼牙和他的手下頓時一片嘩然,程安這種輕視的態度點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各個揮舞著馬刀叫道︰「絕不投降,寧可戰死,不願被俘。」 葉歆原想先解除親兵們的危機,然後再找脫身之計,但見程安一意孤行,臉色驟沉,尤其看著他那對充滿仇恨的眼睛,更是懷疑,指著他森然問道︰「程將軍當真不肯放人?」 「嘿!你一個階下之囚還敢如此強橫,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程安被葉歆的舉動激怒了,大聲指喝著手下拿人。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葉歆劍眉一揚,冰冷的目光在程安臉上輕輕掃了一下。 四目相觸,程安感到一股涼氣透著背部直入大腦,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但身子剛動便覺得眼前白光疾閃,接著全身上下猶如被電擊一般動彈不得,他不由地驚呼了起來︰「你──」 葉歆知道抓住程安也未必有用,所以遲遲沒有動手,然而他的強硬使五百親兵處境堪憂,逼的他不得不動手。 圍在外面的一萬鐵涼士兵,見程安連手都沒動就被葉歆抓住了,不禁大驚失色,也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快放人。」 「不放人我們就放箭了。」 葉歆走到程安身邊,緩緩地抽出他的配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高聲叫道︰「想放箭就放吧!不過你們最好想清楚再動手。」 鐵涼士兵們看著被俘的程安,果然有些投鼠忌器,拿著弓箭的手都放了下來。 狼牙和他的五百人哄然叫起好來,竟不像是被大軍包圍著,反而像是勝利者。 紅逖左右為難,既不想違抗聖旨,又不願葉歆被殺。如今見葉歆動了手,心裡盤算了片刻,覺得此事只有讓葉歆自己去解決,自己就算插手也是無能為力,反而會牽連到父親和妹妹,於是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葉歆用劍指著程安的咽喉冷言問道︰「將軍,我看你是不是該重新考慮一下。」 程安卻表現的很強硬,怒目回應道︰「本將絕不會放你,否則皇上不會饒恕我的。葉歆,你現在是插翅難飛,我勸你還是別妄想逃走,等著被砍頭吧!哈哈!」 葉歆沒料到程安如此剛烈,心裡迅速地盤算著是戰是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挾持鐵涼皇帝。然而眼前的數千鐵涼軍已張弓搭箭,即使能找到皇帝,可自己的五百親兵恐怕就會喪命於弓箭之下。 葉歆想了一陣,喝道︰「我不能看著這五百弟兄因我而死,你放了他們,我隨你進城。不然你先陪葬,然後我再去找其他人。」 程安倒是條漢子,面對葉歆的威脅反而鎮定了下來,沉聲道︰「皇命在身,就算你殺我也沒用。」接著大聲嚷道︰「弓箭手準備。」 紅逖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不得不站出來勸解道︰「兩位,情況還有迴旋的餘地,何必鬧到如此地步?皇上也許還會改變主意,不如各讓一步,待我親自去見皇上,也許會有好的結果。」 葉歆隨用一籐抽在程安的睡上,然後催促道︰「紅兄快去快回,無論如何先保全親兵不受危險,其他的事慢慢再說。」 「我這就去。」紅逖不敢怠慢,一甩韁繩,縱馬往城裡飛奔而去。 望著一萬大軍,葉歆知道只有程安在手還不足夠,於是不顧眾目睽睽,身子一閃便來到領軍的幾名千夫長面前。 一萬鐵涼士兵看著如同鬼魅似的身影在雪地上肆意行動,都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千夫長們被葉歆輕易地擊落馬下,動彈不得。 葉歆站在整齊的軍列之前,傲然掃視著面前如同鐵牆一樣的鐵涼騎兵陣,喝道︰「紅逖紅大人正進城見你們的皇上,你們的將軍在我手裡,我不會殺他。還有這些將領,都被我所制,希望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如果誰敢動手,我也不會客氣。」 看著這個單薄的身影,誰也想不到會有如此高明的實力,鐵涼的士兵們被他的氣勢所壓,雖然有萬名士兵,但沒有一個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被誤認為是挑釁。 葉歆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懼意,知道這次的震懾行動很成功,心中稍定,飄然往車帳走去,並吩咐將程安拖到親兵隊之中,讓他暴露在敵方的弓箭之下,使對方不敢隨意動手。 僵持下的氣氛十分凝重,蕭蕭的寒風掠過,似要將人們的心都冰封起來。鐵涼大軍雖然有些忌憚,但還是將包圍網漸漸縮小,直到刀鋒相對。 葉歆的親兵穿的是白衣白甲,而鐵涼的士兵則是一身黑盔黑甲,可以清楚地看到壁壘分明的兩陣,鐵涼軍就像黑色鐵環,包裹在外。 戰馬也受到不祥和氣氛的感染,不安和壓抑使它們不停地踢打著雪地,濺起的雪粉被風一吹,升起了陣陣雪霧。 親兵們在大軍的壓迫之下並沒有顯露出一絲的害怕,反而因為葉歆所表現出來的高強實力而顯得士氣高昂,一個個都把眼睛瞪的極大,怒視著正面的敵軍。 從他們的身上,鐵涼士兵可以感受到一種懾人的氣氛,竟有些反客為主的味道。 葉歆坐在車帳前的坐駕上,靜靜地看著寒風下的親兵們,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忠誠、勇氣、無畏和忘我,這種精神使他感到身體裡的血液就像在燃燒似的。 狼牙移到了他的身邊,勸道︰「大人,您進去休息吧!這裡我們來應付。」 葉歆歉然地道︰「狼牙兄弟,實在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雖然他們現在沒有動手,但情況不妙,看來是凶多吉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大家只有馬刀,沒有其他防身之物,若敵軍的放箭,這五百兄弟只怕沒幾個能活。」 狼牙此時對他的敬佩到極點,見他如此,豪邁地笑了笑道︰「大人,沒什麼大不了,我們以前每天都在面對死亡和戰爭,現在這種情況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歆對於鐵涼要殺自己感到萬分不解,祭旗之說無法令他相信,唯一合理的解釋,也許只有身份和官位,但這也並不能令人完全信服。然而若要調查,就必須等到逃出生天。 想著,葉歆歎息著看了看狼牙,自己雖然能力不俗,但想在千軍萬馬中救出這五百人,難如登天,不禁苦笑道︰「我自負才能過人,可事到如今卻救不了人,一人之力果然有限。」 「大人請不要自責,此事根本是鐵涼這些卑鄙小人的陰險動作,與大人無關。」狼牙憤怒地看了一眼鐵涼大軍。 葉歆的心中突然爆發出一種,衝口而出道︰「狼牙兄弟,若有一個兄弟死在這裡,我絕不會讓鐵涼的皇帝多活半天。」 狼牙看著他笑了,感動地道︰「有大人這句話,我們死了也值得。我知道您有奇能,萬一不行您就先走吧!回去告訴我們的族人,我們死的很光榮。」 看著他臉上露出的鎮靜,葉歆打心眼裡感動,自己平生所遇都是些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然而到了草原之後,樸哲和狼牙等人都讓他感受到了什麼叫豪爽的漢子,不由地心嚮往之。 「大人,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我能感覺到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而且對百姓很好。有大人控制草原,相信我的族人和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會有個美好的將來,所以請大人先走,我們在這裡擋著。」 「狼牙兄弟,有你這麼一位朋友,真是我葉歆平生一大幸事。」葉歆咬牙切齒地望著高大的城牆,憤恨的道︰「可惜我葉歆無能,把你們帶到了險境之中。」 「大人不必多說,我們既然選擇了跟隨大人,就終生效忠,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狼牙語氣中的堅定和無畏,使葉歆感動的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狼牙越發堅定了信念,急聲勸道︰「大人請快走吧!我們一定會把鐵涼人拖在這裡。」 「不行,我入仕以來雖然經歷了許多事,但我都心懷坦蕩,這也是我隨時可以抽身離去的最重要的因素。如果要我主動犧牲你們,我無法面對我自已,也無法面對我的心。況且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會爭取到底。」 其實葉歆很想衝入鐵涼國都,捉住鐵涼皇帝來要脅放人。然而他無法想像鐵涼士兵看不到自己會有什麼舉動,因為他看到了程安的強硬,擔心如果其他中下級將領也是如此強硬,這裡就沒有人可以挽回局面。 肅殺的寒風滑過半空,使氣氛凝重到了極點,劍拔弩張的情況之下,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捏著兵器的手心不停地冒汗。 狼牙見葉歆堅持不肯逃走,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大人,我不想再看到草原紛亂的局面,更不想看到莫鷹和尤海他們控制了草原,您若是回不去,只怕樸哲族長無法完成大事。」 葉歆微笑道︰「不必擔心我,除了我自己,這裡沒有人能夠殺死我,所以你們不必把我放在心上,只管想著自己的安危吧!」 狼牙怔了怔,當他看到葉歆傲視天下的表情時,忽然舉起馬刀高聲叫道︰「弟兄們,我們要讓鐵涼人知道我們草原漢子的本事。」 「殺──」 五百士兵沒有一個面帶懼意,士氣高昂的他們揮起了馬刀,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鐵涼軍。那明亮的馬刀在冬日陽光下分外耀眼,幻出燦爛的光芒,為他們增添了無限的色彩。 鐵涼軍也因為他們激昂的鬥志而緊張了起來,強弓拉成滿月,箭在弦上,數千弓箭手正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隨著馬蹄聲望去,只見紅逖從城門內催馬狂奔而出,邊跑邊高聲叫道︰「別動手,皇上有旨,召天龍使臣覲見。」 葉歆暗暗舒了口氣,轉頭朝著狼牙笑了笑道︰「沒事了。」 狼牙依然很擔心,勸說道︰「大人,還是小心洛un,不知道鐵涼的狗皇帝又會玩什麼花樣。」 「他敢動手我就先解決他。」說著,葉歆的雙眼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唷!」紅逖跑得滿頭大汗,衝到葉歆的面前勒住馬韁,然後含笑道︰「葉大人,隨我進城面見皇上。」 葉歆擔心的是親兵的安危,因而指著身後問道︰「他們如何安置?」 紅逖含笑道︰「原地待命吧!等皇上頒下聖旨才能放行,不過他們都是小兵,朝廷沒有必要向他們動手,所以只要你進了城,這裡的情況會大為改善。」 葉歆盯著他半晌,然後緩緩點頭道︰「好吧!既然大哥保證安全,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紅逖猶豫了一下,覺得朝廷應該不會對這些小兵動手,應道︰「不會有問題,走吧!你可以帶幾個人隨你一同進去。」 葉歆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就算談判破裂也有機會挾持鐵涼皇帝要求放人,於是回頭吩咐道︰「狼牙,你隨我進城,其他的人原地休息。」 紅逖指著地上的程安道︰「放開他吧!他也是奉命行事。」 葉歆想起程安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擔心,然而他又不願為了沒有根據的猜疑放棄了談判的機會,左手一招將雪籐收到手中,吩咐道︰「把人還給他們,一會兒就能醒。」 程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向自己的坐騎。 葉歆不再理他,與紅逖、狼牙一起騎馬進了城,邊走邊問道︰「洛u|有這種事發生?太莫名其妙了!」 紅逖輕歎道︰「皇上臥病在床,現由太子擔任監國,負責處理朝政,二皇子則掌握大軍。不知何人挑唆太子,勸他頒下皇命要進攻天龍,太子昏庸無能,卻是出了名的固執,決心已下就沒有半點更改的餘地。這兩天又有人挑唆,要他殺你,他一口就答應了,若不是我再三勸說,再加上幾位大臣幫我,只怕此時已經是萬箭齊發了。」 葉歆沉吟地道︰「看來是有人挑撥鐵涼與天龍為敵,此人居心叵測,意欲掀起戰火。」 「我也洛u麂5Жe,事情來的太突然了,若說出兵天龍倒也不足為奇,可如今偏偏要殺你,而理由又太過牽強,我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可惜我離開太久,無法知道朝中的動向。妹夫,此行前途未卜,你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其實按我的意思,你現在就逃,不過那些親兵倒是問題,看程安的樣子,也許真的要全部殺光。」 「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擔心城外那五百弟兄,若是因為我而血濺涼州,我心難安。」葉歆既是憤怒,又是自責。 「你也別太擔心,其實就算要進攻天龍,也犯不著殺這五百人,只要你見太子時說話軟一些,我想結果會改變的。」 狼牙很想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面對危險,但不願違背葉歆的命令,此時心繫族人,臉色十分凝重,但紅逖的保證又使他稍稍安心。 葉歆看在眼裡,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別擔心,我會盡全力遊說。」 狼牙直爽地道︰「大人,他們沒有我管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唉!我的心裡不安啊!」 葉歆回頭望著城頭歎了口氣,他現在也想不出辦法從大軍之中解救出這五百親兵,最佳的方法只有勸說鐵涼皇帝下旨放自己回去。然而以上國使臣向屬國皇帝懇求放人,這種有失體面的事實在不是他該做的,而且傳了出去也會大失顏面。當然可以用道術擒住鐵涼太子。 紅逖提醒道︰「不過這位太子很難侍候,為了妹妹的事才給我面子,不然誰也勸不了他,你入宮之後說話千萬小心,就算受氣也要忍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一時的忍讓算不了什麼,不過──」葉歆臉色一寒,森然道︰「不過他若是殺我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 紅逖歎了一聲,不再多言。 第十五集 第二章 坐落在涼城中央的藍色皇宮十分顯眼,當那藍色的高大宮牆出現在葉歆面前之時,他立時感到了鐵涼的堅韌和遠古暗魔帝國的宏大和強盛,不禁為之讚歎。然而心中急切的他無暇駐足領略巍峨的皇宮,急步隨著紅逖直闖而入。 進入宮門,裡面很大,與天龍城內的皇宮不相上下。一入宮門便是青石板鋪成的大廣門,百丈之外,偌大的藍色宮殿傲然座落著。四周的衛兵極多,各持刀槍站成幾列,一動不動。 當三人走到殿階前,一個太監小跑來到紅逖面前躬身道:「紅大人,太子在殿上議事,您隨我去。」 紅逖微微欠身,含笑道:「有勞公公。」 在太監的帶領下,他們登上漢白玉雕成的台階,來到了藍色的大殿之外等候。 又等了片刻,另一名太監從殿內走了出來,揚聲道:「宣天龍朝使臣覲見。」 葉歆整了整衣冠,挺胸揚首,表現的正氣中透著一種謙和,然後緩步踏入了殿門之中。 殿內鴉雀無聲,大大小小的官員分列兩側,都斜著眼望著這位年青的使臣。得知太子要與天龍廢除臣屬關係之後,他們都感到揚眉吐氣,再也不會因為身為屬國之臣而感到自卑,因而面對葉歆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也變得十分高傲。 葉歆掃視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背著手、踱著官步走入了大殿。他沒有傲意,也沒有屈卑,而是以一種溫和、不卑不亢的氣勢來面對眾多的目光,使他們的傲氣顯得無的放矢。 殿內的佈置與天龍皇宮沒有太大的差別,最大的區別在於顏色。鐵涼以藍色為尊,所以殿內的一切都是以藍色為主調,就連龍椅也是天一樣的藍色。 坐在龍椅上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正是鐵涼的太子,他身著黃色龍袍,頭帶太子冠,圓臉小眼,坐著就像一尊泥胎。 紅逖跪倒稟道:「啟奏太子,這位便是天龍朝的使臣葉歆,官拜三品西北安撫使,替天龍朝皇帝送來國書一封。」 葉歆躬身行了一禮,道:「天龍朝使臣葉歆覲見鐵涼國主。」 太子瞇著小眼看了看葉歆,臉色忽沉,森然問道:「你為何不跪?」 紅逖扯了扯葉歆的衣服,示意他跪下。 身後的狼牙聽了極不情願,小聲道:「大人,草原漢子絕不在要脅之下下跪。」 在這種場面,葉歆原本就極不情願向人低頭,只是心裡放著那五百人的生死,因而猶豫了起來。聽了狼牙的話他微微一笑,揚聲道:「我乃天龍之臣,只跪我朝皇上,無論鐵涼是戰是和,我出使貴邦就是客人,若鐵涼的待客之道只限於此,恕葉歆失禮了。」 殿中百官勃然變色,都怒目相視,紛紛指喝了起來。 「跪下!」 「這是鐵涼境內,你給我跪下。」 看著群情洶湧,紅逖無奈地歎了一聲,沒想到葉歆這個時候居然還是不肯服輸。 葉歆並非是要爭什麼面子,只是看到了太子眼中有戲弄的神色,心裡若有所悟,覺得這是場不公平談判的開端,如果一味忍讓,也許根本不會有什麼結果,所以臨時改變了態度。 狼牙大聲吼道:「我只跪父母長輩和葉大人,其他人誰也不跪。」 百官中走出一人,指著葉歆斥罵道:「無禮小兒,天龍之臣果然都是卑微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連覲見的禮貌都不懂。」 葉歆轉頭望去,見此人年過六十,面色青白,長鬚飄然,身上穿著二品的服飾。他輕輕一笑,反唇相譏道:「鐵涼無待客之道,先是示之刀劍,又以強壓客,果然是邊野小國,不知禮教。」 左側又走出一人,是鐵涼國翰林掌院羅如海,只見他譏笑道:「葉大人,你前來求命還敢大言不慚,真是可笑之極。」 「求命?」葉歆不屑地嘲弄道:「想不到鐵涼百萬之眾竟然怕我一介書生,哈哈!不知是誰有懼意?」 看著葉歆仰天大笑,殿中諸人都覺得顏面無光。大部分人雖然因為與天龍斷交而高興,但都不認為殺了一個使臣會有什麼好處。 太子顯得不耐煩,怒道:「拉去砍了。」 「皇兄且慢。」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急步走入了殿中。 滿朝文武一見到他都似乎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葉歆轉身望去,此人面白如雪,身著藍色五團龍服,正是王爵的服飾,只看了一眼,他便斷定此人是鐵涼國的二皇子趙和。 對於他的出現,葉歆並不感到意外,卻對他的立場覺得有些驚訝。 趙和走到御階前躬身稟道:「皇兄,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必為一個書生大動肝火,失了我鐵涼的國威,還會讓人看不起,說我們沒有容人之量。」 二皇子的黨羽一起站出來齊聲附和,霎時竟將情勢翻轉了過來。 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印象中奸險狠毒的二皇子竟然會為自己辯解。 狼牙小聲道:「大人,這個王爺好像還不錯。」 葉歆搖了搖頭,示意他看下去。 坐在龍椅上的太子見群臣都在為葉歆說話而勃然震怒,竟像小童似的發起了脾氣,右手拍著龍案,斥喝道:「我是太子,我是監國,這裡我說的算。這事只能聽我的,快拉出去砍了。」 趙和淡淡地道:「皇兄,這種是亂命,父皇若是在此,也絕對不會這麼做。」 太子扯著嗓子叫道:「別拿父皇來壓我,哼!你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給我滾一邊去,我現在的話就是聖旨。」 左側步出一人揚聲道:「太子奉皇命監國,諸位大臣不得無禮。二皇子,請你自重,不要亂了君臣的綱常。」 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定國公」孔華明。 孔華明斜眼瞄著葉歆,冷笑道:「此人對太子無禮,也就是對皇上無禮,對鐵涼無禮,論罪當殺。聖命已下,你們難道要造反嗎?」 葉歆也凝視著此人,見他眼中似有恨意,與程安一樣,不禁心中微動,忖道:「難道我與他們有仇?不可能吧!今日我與他們初次見面,連話都沒說,但是他們的眼中都有恨意,而且還要置我於死地,難道只是簡單的因為這位太子嗎?」心中的迷茫使他陷入了沉思。 面對孔華明的質問,趙和指著他厲色道:「此時並非與天龍決裂的良機,皇兄冒然行事已有不妥,你身為兵部侍郎,應該進忠言,而你卻一味阿諛奉承,不顧鐵涼安危。」 孔華明淡淡地道:「我只是看不慣你們逼迫太子。太子代皇上理政,所下的命令便是皇命,我們身為臣子只能依命而行,怎可抗命?」 趙和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出言辯駁,而他的黨羽都不再言語,紛紛退回了原來位置。 葉歆看著這一幕幕的變化,結果不但沒有免去死罪,還加重了太子的必殺之心,不由地苦笑一聲,心裡開始做另一番打算。 狼牙貼在他的身後小聲道:「大人,萬一不行,我們拼著宰他幾個。」 葉歆搖頭道:「別慌,我自己有出宮之策,你見我眼色行事。」 「是!」狼牙狠狠地瞪著傲然端坐的太子。 太子揉了揉胖胖的臉頰,得意地看了一眼木然站著的弟弟,含笑道:「本太子是天命所授,命令絕不容許任何置疑。鐵涼一直被天龍壓制,淪落為奴國,身為太子,也是明日之君,絕不願意看鐵涼成為千古笑柄。從即日起,謝絕一切天龍使臣,我已命紅老將軍領大軍出雪狼關兵犯銀州,現在我再下令,青狼關的守軍總帥韓夢昭領兵出擊,讓天龍知道我們的厲害。」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無不嘩然,紅逖更是呆若木雞,久久不能自已。只有少數太子黨羽早知此事,都含笑以對。 孔華明搶先讚道:「太子聖明,此時天龍朝皇帝老邁,正是起兵討伐良機,只要殺了領兵的葉歆,雪狼關外必然大亂,趁此機會大舉進兵可收奇效。若能一舉攻下懸河走廊,我國疆域便可向東擴展數百里,大有好處,而且還可以牽制南面的屈復清,以收聲東擊西之效。」 眾人又把目光鎖定在葉歆的身上,這位手握雄兵而如今身邊只有一名衛士的封疆大吏,將會是鐵涼開拓疆土的祭品。 紅逖望著葉歆,心裡萬分焦急,以太子之意是非殺葉歆不可,若想救只怕難比登天,若不救又於心難安,急得他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葉歆頗為鎮定,他自信殿上之人沒有人能傷他,之所以留下來只是為了狼牙和五百親兵能夠安全離開。然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和平處理事件已經是難上加難,於是心中的天秤倒下了另一方,看了狼牙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到太子的身上。 孔華明眼見眾人無話可說,還有人點頭贊同,不由地更為得意,揚聲又道:「紅老將軍出兵在即,今日殺此奸賊為紅老將軍祭旗,隨後告訴天龍的那些無能之輩,鐵涼將會一統天下,建萬世基業。」 忽然,殿外又走進一員將軍,正是程安。他滿身是血,跪倒在御階之前稟道:「啟稟太子,城外天龍士兵已被我軍全殲,卑職前來覆命。」 「什麼?」葉歆驚得臉色煞白,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身子隨之晃了晃,差一點站立不穩。 他身側的狼牙兩眼盈血,目露凶光,臉上全是殺氣,直盯著程安,一邊拔出馬刀,一邊吼道:「你殺我族人兄弟,我要宰了你報仇。」 他的身子未動,葉歆便夾著暴怒出手了,這是他第二次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震怒。第一次是在妻子被困籠中之時,而這一次是因為內心的自責而起。這五百人是為了自己而死,他們本可以在草原自由自在的放牧奔馳,是自己把他們帶到了鐵涼,讓他們慘死在這異國他鄉。一想到這些,他的內心就像被點著的火藥似的,將壓在心中戾氣一湧而出,侵佔了他的全部神經。 太子沒有任何做出反應的時間和機會,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面前有身影晃動,接著便感覺到自己全身像是被萬枝針同時刺中似的,又痛又癢,而且還動彈不得。 百官們只見到葉歆身子突然隱去,當他們再次看到葉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子的身後,森然地看著他,滿臉怒意。他右手握著一條雪白色的籐條,籐條的另一端纏在太子的脖子上,而太子則軟倒在龍椅上不停地呻吟。 二皇子趙和躲到殿角,冷冷地看著萬分狼狽的太子,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不要!」紅逖正為士兵被殺之事發愣,猛的瞥見葉歆捉住了太子,驚得大聲呼叫了起來。 葉歆冷冷一笑,高聲道:「紅大人,我答應過那五百兄弟,任何一個人死在鐵涼,我不會讓皇帝活過半天。如今他們慘遭屠殺,我絕不能對死人失信,皇令既然是他下的,我先要他的命,然後再和鐵涼算帳。」 紅逖心急如焚,對國家的忠誠使他想拯救太子,而對葉歆的親情使他擔心葉歆無法逃離。他急得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顫聲勸道:「葉大人,不能殺太子,你放了太子,我們放你離開。」 鐵涼的京官們中也有不少人附議道:「對,快放了太子,我們放你出城。」 然而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默然不語,冷眼瞧著事態的發展。表面上看他們是因為害怕葉歆,然而他們的眼神卻會使人疑想連篇,只是這一切都被人所忽略了。 「不行!」葉歆不願失信於死去的人,因而斷然拒絕了提議,一向平靜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暴躁和憤慨。 一直在發呆的狼牙突然身子暴起,衝到葉歆的身邊勸道:「大人,我們走吧!」 葉歆愕然看著他驚問道:「難道不想報仇?」 狼牙咬著牙恨恨地道:「這個仇我一定會報,但五百名兄弟是為保護大人而來,若是大人不能平安離開,他們便會死不瞑目。我們把這個太子做為人質送我們出城,日後再來報仇。」 看著他那深沉的眼神,葉歆心中激盪,含著淚花沉聲道:「狼牙兄弟,你放心,這個仇因我而起,我絕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我會血洗這個城,做為那五百兄弟的祭品。」狼牙狠狠地看了看在場的百官,發誓般的吼道。 宮中衛士此時已衝入了大殿,把百官護送出去,然後將葉歆和狼牙緊緊地圍住,將領們大聲地指喝著叫他放人。 葉歆朝著階下的士兵厲色大喝道:「讓開,不然我宰了你們的太子。」 太子嚇得面如土色,嚎叫道:「快退開,別讓他們傷了我。」 在太子的命令之下,殿內的士兵只好退出大殿,但仍是不放心,因而守在門外兩側,準備隨時救人。 葉歆轉頭對狼牙道:「狼牙兄弟,你提著他,我在前面開路。」 「嗯!」狼牙點了點頭,然後一手提著太子的腰帶,一手扯著太子的頭髮,拖著他往殿門走去。 「疼,疼,別扯了。」太子頭髮被揪,疼得他哇哇大叫。 狼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鑒於眼下的情勢,不得不忍住怒氣,只能狠狠地揪著太子頭發來洩憤。 葉歆走在前面,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傲然走到殿門口,揚聲道:「你們聽著,誰敢亂動,我就宰了你們的太子。都給我滾出三丈之外,不然我扒了他的皮。」 紅逖幫他開道似的走在前面,一邊撥開士兵,一邊嚷道:「別讓他們傷了太子,大家快讓開。」 程安等將領雖然滿臉怒色,但見太子的性命掌握在別人的手裡,都不敢冒險救人,只能無奈地指揮士兵們散開。 而二皇子和一群官員立在大殿之外的台階上,觀望著葉歆一步步走出大殿,沒有絲毫的反應。 葉歆泰然地走在寬約三丈的通道間,兩側雖然刀槍並舉,但誰也不敢往他身上刺,所以他們沿著通道很快就離開了宮門。 出了宮門後,葉歆發現坐騎已被牽走,立時把目標鎖定了兩側的騎兵,身子一晃就來到了馬前,接著隨手兩籐擊倒了兩名騎兵,回頭朝狼牙喚道:「上馬。」 騎兵們都敢怒不敢言,畢竟事關太子的生死,一不小心就被會牽連入內,若是引致太子死亡更會被處死,所以更不敢還手,只能看著葉歆迅速上了馬,隨後狼牙也提著太子上了馬背。 「走!」隨著葉歆大喝一聲,兩匹馬長嘶一聲,奔向了城外。 京城的禁軍已被驚動了,此時大街小巷都已經進入了緊急狀態,所有的居民都被趕回家裡,任何人都不許外出一步。士兵分別把守街頭巷尾,監視兩人的一舉一動。而在他們的身後,還有數千騎兵緊緊地跟著他們,不離不棄。 看著四處都是敵軍,狼牙轉頭問道:「大人,若是不放這狗賊,他們只怕會跟著我們出去。」 葉歆回頭掃了一眼,冷笑道:「他們是等我們人困馬乏之際搶人,不必擔心,只要太子在手,他們不敢怎麼樣。我們直出東門,順便去拜祭一下死去的兄弟,日後再來找鐵涼算帳。」 想到死去的五百族人,狼牙的虎目之中也落下了淚水,揮起拳頭狠狠地擊在太子的小腹,然後一夾馬身,朝著東門奔去。 葉歆雖然不太會騎馬,但此時也硬著頭皮隨他衝去。 第十五集 第三章 剛出城門,兩人的臉上立時染上了極度哀傷的神情。在他們面前,白色的冰雪大地上有五百親兵靜靜地躺在那裡,鮮血灑滿了地上,在雪地顯得十分醒目。 無主的戰馬在主人的身側徘徊著不忍離去,長長的馬嘶聲像是一聲聲淒涼的哀樂,滲入了兩人的心裡。「啊──」狼牙仰天怒吼了一聲,然後跳下了馬衝到屍堆之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葉歆從馬背上扯下了太子,將他扔在雪地上,然後跪在屍體面前叩了三個響頭,心頭的震怒和悲傷使他原本漸漸淡化的戾氣,陡然在心頭冒升了起來。 他朝著涼城大聲道︰「有生之年,我一定用鐵涼大軍的鮮血來祭奠眾位義士。」 狼牙撿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馬刀,刀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他擦了擦刀身,然後在左手的每根手指上各割了一個小口。他垂著左手,讓鮮血從每根手指流出來滴到雪地,同時一臉正色的唱起了復仇之歌︰「親愛的夥伴,當你們的靈魂飄向天國時,用我的鮮血為你們寫下生命的祝福,用我鋒利的馬刀為你們刺穿敵人的心臟……」 聽著狼牙蒼涼的歌聲,葉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觀望著的鐵涼士兵,然後低下了頭,默默地盯著死不瞑目的五百壯士,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為這群忠心的親兵報仇是自己的責任。 「嗖──嗖──」兩聲,鐵涼大軍突然飛出兩枝利箭,分刺葉歆和狼牙的後心,因為他們實在無法忍受太子遭人挾持,所以看到兩人處在悲痛之中,便用弓箭偷襲。 狼牙沒有動,葉歆也沒有動,只見白光一閃,兩枝利箭便直直地插在雪地上。 鐵涼士兵一片嘩然,無法相信眼前所見,射箭的兩名神箭手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紅逖站在城牆上看著,從葉歆的背影,他彷彿能感受到極深沉的悲哀和憤怒,同時他又為鐵涼的將來而擔心,不知道要洛u僕K上多少腥風血雨。 唱完了歌,狼牙又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對葉歆道︰「大人,我們走吧!」 葉歆歎道︰「可惜現在沒辦法送他們回鄉。」 「沒有關係,暫時把涼城當成他們的墓就行了,他們希望看著我們踏破涼城為他們報仇。」狼牙彎下腰,抱起一具屍首將他平放在雪地上,喃喃地道︰「你安息吧!總有一天我會來把你的靈魂帶回去。」 「一定會。」葉歆再次把眼光掃向遠處的鐵涼國都。 二皇子忽然縱馬來到軍前,大聲喚道︰「葉大人,我是鐵涼二皇子,我以皇子的名義發誓,只要你放回皇兄,我們絕不派一兵一卒追趕,還替你厚葬所有死者。」 葉歆頗為動容,抬頭凝視這位傳聞十分陰狠毒辣的二皇子,禁宮中的舉動令他對這位二皇子刮目相看,此時他要的就是一言九鼎的人,如此才能確保狼牙的安全。 趙和歎道︰「皇兄乃一時意氣用事,害了大人的親隨,本王深表遺憾。可惜本王人微言輕,皇兄不聽,以致有今日之事,本王在此陪罪了。還望葉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放了皇兄,日後定然回報。」 葉歆冷眼看著他,心裡嘀咕了一陣,淡淡地問道︰「我可以放人,不過此去天龍甚遠,一路上關隘眾多,我拿什麼通過?還是請太子走一趟安全一點。」 二皇子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扔到葉歆的手中。 葉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份官防文書,上面蓋有御印。 二皇子道︰「你憑此可通過任何關隘,不會有人阻攔。」 葉歆看了狼牙一眼,他放心不下的只有狼牙的安危,五百親隨只剩他一人,若是再有閃失,一世難以心安。 狼牙見他看著自己,點頭道︰「大人,這位二皇子似乎可信。」 「既然如此,這筆帳我們日後再來算。」葉歆猶豫了一陣終於點頭,然後把文書收回懷中。 他並不指望這張文書有任何效用,只在想著麻痺對方,於是淡淡一笑。 狼牙一腳踢開太子,然後與葉歆兩人縱馬飛奔離去。 二皇子待兩人走後,扶起倒在地上的太子,看著那張嚇白的臉,露出一絲冷笑。 城頭上的紅逖目送葉歆與狼牙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後,他苦笑著自言自語道︰「也許這麼一場無謂的紛爭,會為鐵涼帶來滅頂之災。」 此時,孔華明的身影也悄悄出現在城牆上,望著葉歆離去的方向,得意地笑了。 涼城以北十里是山區,在冰雪覆蓋下,四周是一片厚厚的積雪,壓在一排排的松林之上,將應有的綠色從空中抹去,使四野更加蒼茫。 由於是冬季,山前小坡上的梯田已經沒有了農夫的身影。就在這荒無人煙的雪地,葉歆和狼牙一路疾奔到此。 葉歆回頭望了望身後,見無人追趕,心中稍定,放慢速度,喚道︰「狼牙,我們進入林子休息一陣。」 狼牙默然地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里多山路,兩人進入了密林,這才跳下馬背,坐在雪地上休息。 「該死的鐵涼。」狼牙依然無法擺脫失去族人的悲痛,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積雪,雪粉飄飄灑灑地飛上了半空。 葉歆的心情也很沉重,本想著出使只不過是應景的事,不會有什麼危險,結果卻是天淵之別,還損失了五百名親兵。更耐人尋味的是,此事由始至終都透著邪氣,每一件事都是似乎合理,又似乎不合理,想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狼牙發洩了一陣稍稍平靜下來,看著滿臉憂色的葉歆,擔心地道︰「大人,您別太傷心了,只要我們為他們報仇,就能洗去他們的冤屈。」 「狼牙兄弟,這事我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五百弟兄白死。」葉歆抓了一團雪緊緊地捏在手心裡,希望用冰冷刺骨的感覺緩和一下心中的怒火。 「查?還有什麼好查的,都是那個太子下的命令,還有程安和他們的軍隊,一定要宰了他們。」狼牙憤怒地拔出馬刀,狠狠地砍在粗大的樹幹上。 葉歆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沉聲道︰「不錯,他們是直接的兇手,這是不容抵賴的事實。但我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我不想放走任何一個參與者,因此必須追查,也許這件事的背後藏著什麼大陰謀。」 「陰謀?」狼牙不解地看著他。 葉歆點了點頭,道︰「在我看來,此事並不是這麼簡單,其中疑點甚多。這一路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他們是要殺我,還是殺我們?」 「這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葉歆沉吟道︰「他們要殺我大概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進兵,正如那個官員所說,想擾亂銀州秩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殺親兵?這對大局無益,只會落人口實,招來罵聲。就算鐵涼要攻打天龍也沒有必要一定要先殺我,只要把我抓起來秘密殺了,便可以得到想要的效果,何必弄得這麼隆重,彷彿是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一來,消息一定會傳到天龍,天龍有了防備,他們想進兵也會有更大的阻礙,滿朝文武一定有人明白這一點。」 「第二個理由呢?」 葉歆冷笑道︰「第二個理由便是有人與我有仇,想借此機會殺我。紅逖曾說這位太子是受人挑釁才下了決定,既然是有人搬弄是非,其中就必然有陰謀,至少搬弄是非之人會從中得益。然而我與鐵涼之臣並無利害瓜葛,也並無仇恨。」 「大人,是不是那些武人?聽說他們一直在找大人的麻煩。」 「武人?」葉歆沉思了一陣,搖頭道︰「這是一種可能,但我無法確定,不過此事不合武人做事的習慣。」 「還有其他人與大人有仇嗎?」 「想害我的人大概是朝中敵對派系的人,若說他們與鐵涼太子合謀害我,這恐怕太匪夷所思,當然,這並非不可能。只是如果有人這麼費盡心機算計我,這人就太陰險了。剛才我在朝堂上見那位替鐵涼太子說話的官員,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種仇恨的眼神,而我又是第一次見他,此事令人琢磨不透。」 「我記得,就是他欲把大人除之而後快,我看就是他在鐵涼太子面前挑唆的。」 「還有那個程安,他對我也似乎懷著仇恨,但如果是想殺我,就沒有理由再去殺親兵。況且我們本已被他們圍困,只要萬箭齊發,我們都活不成,然而這位鐵涼太子居然同意讓我們進宮,難道是有意放我一條生路?」 「不可能,他們這麼狠,怎麼會只放我們一條生路?況且他們又不知道大人能一舉擒下太子。也許是鐵涼太子覺得大人無能,隨時可以殺你。」 「這倒也是,鐵涼不可能知道我的實力,紅逖也一定不會說,若是如此,情況就更想不懂了。不過,若是他們知道我的實力──」葉歆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驟變,喃喃地道︰「若是有人知道我的實力,故意放我們進宮,利用殺親兵的事激怒我們,再引我們殺了太子。」 狼牙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驚訝地道︰「大人,如果真是有人故意設下如此周密的圈套引我們進去,這人真是太陰險了。」 葉歆面色凝重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放我一個人進宮便可,為什麼要允許你也陪我進宮呢?按照禮儀,你的身份無需進宮,應該在宮門外候著,然而他們卻把你也放進宮,莫非是想借你我之手殺了鐵涼太子?」 「我們?」 「慢著,讓我理一理思緒。」葉歆站起,背著手在雪地上邊走邊道︰「若大軍圍困是逼我們帶著一種不平靜的情緒進宮,進宮則是為了讓太子殺我們,讓太子殺我們又是為了逼我們做出反抗,而殺害親兵則是令我們情緒激動,試圖讓我們一怒之下殺害鐵涼太子。如果按這個邏輯來判斷,殺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殺太子,而殺害太子之後最有利的人則是──」 「二皇子!」狼牙搶著驚叫了起來。 葉歆神色極為凝重地點了點頭,冷冷地道︰「若我猜的不錯,這是一條借刀殺人之計,二皇子的陰險果然名符其實。」 狼牙咬牙切齒地道︰「如果真是他的陰謀,五百兄弟就死的太冤了,大人,絕不能放過他。」 葉歆面向涼城的方向,陰冷地道︰「若真是他所為,我自然不會放過他。然而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為了弄清楚我的猜測是否正確,我必須再回去一次,也許能順手為兄弟們報仇。」 狼牙明白葉歆的心情,一心也希望能查出結果,但他最擔心的還是葉歆的安全,勸道︰「大人,查是一定要查,但我們人單勢薄,若是大人再有什麼不測,報仇就沒有希望了,不如等我們將來率兵殺到城裡再查不遲。」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不行,現在也許正是他們鬆懈之時,回去正好能得點眉目,何況還有紅逖能掩護,不會有什麼大礙。狼牙,你在這裡等我,千萬別走開。」 「大人,這太危險了。」 葉歆沉聲道︰「不能讓五百弟兄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不查,我心難安。」 狼牙見他堅持要去,只好無奈地點頭︰「大人千萬小心,屬下就在林中等候。」 「不見不散。」話音剛落,葉歆便消失在冰雪之中。 懷著滿腹的疑慮,葉歆回到了涼城。城外依然被鐵涼士兵控制著,正在處理著地上的屍體,他看著又是一番悲痛。默哀了一陣,正當他想離開之時,身邊鐵涼士兵的一番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這些人都是真漢子,死得太冤了。」 「算了,反正是敵軍,死了更好。」 「話可不能這麼說,要不是將軍下令,我還真不願動手。將軍的命令實在令人難以接受,這種天要求他們雙手被縛跪在雪地上等候,真有點過分,太污辱人了,我聽著都覺得刺耳。」 「禍從口出,別棉嗦了。」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緣由,手下這群親兵都是草原漢子,必然不肯答應。程安也正是利用了這種不甘屈辱的心理使他們反抗,從而順理成章大開殺戒。想著,他的臉色越來越冷,因為他可以確認這是一場陰謀,但誰是主謀還有待調查。 紅府,紅逖一臉頹喪地坐在書房中,至今仍未能完全適應今天所遭遇到的一切。 「怎麼會是這樣?太子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幸虧妹夫沒事,不然我怎麼回去見妹妹。以他的性格,恐怕不會輕易罷手,唉!鐵涼平靜的日子終結了。」 「大哥。」 「你?」紅逖驚愕地發現葉歆突然出現在身邊,嚇得跳了起來,問道︰「你怎麼還不走?萬一太子下令追捕怎麼辦?」 「放心吧!沒有人能殺我。」葉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他道︰「事情太過蹊蹺,若不查清楚,我不能離去。」 「蹊蹺?」紅逖詫異地問道︰「你是說太子?」 「也許是太子,也許是二皇子,也許是其他人,總之整件事都是預先安排好的,我們還沒有進京,便成了陰謀的一部分,而五百親兵就成了犧牲品。」 紅逖瞪大眼睛看著他問道︰「妹夫,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葉歆苦笑了一聲,然後把自己的判斷對紅逖說了一次。 「你說是二皇子?」紅逖被葉歆的想法嚇得騰的站了起來,直盯盯地看著葉歆,眼神中充滿了驚慌之色。 「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不過很快便會有所印證。」 「印證?什麼印證?」 「若真是二皇子所為,他絕對不會錯過這個除去太子的機會。幾日之內定會有人行刺太子,然後再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太子,還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同時又能煸動鐵涼國內仇視天龍的情況,他再來收攏人心。如此一來,他便能完全控制整個鐵涼。」 「我現在就去稟告太子。」紅逖大驚失色,想都不想便往外衝。 葉歆一把拉住他,勸道︰「就算你提醒太子,二皇子也可以否認,而你則會得罪二皇子,日後的仕途堪憂。而且此事只是猜測,毫無根據,無法說服別人相信。」 「這可怎麼辦?」紅逖深以為然,不安的在屋內來回踱步,嘴裡嘟囔著。 葉歆又道︰「若真是二皇子所為,從他的角度來看,事情也算是合理,若不是他,其中的陰謀就更加陰險了。」 「這是洛uH」 「因洛u酗@個疑點我還沒有弄明白。」 「什麼疑點?」紅逖停下腳步,茫然看著他。 「出兵。」 「嗯!我也覺得不合情理。」 「我不知道太子為什麼一定要出兵,你不是說他一向昏庸好色,不理政事嗎?」 「以前的他是那樣,只是這次有點不一樣,但孔侍郎之言可以解釋出兵理由。」 「不對,此人看我的眼神帶著仇恨,說明他的目標在於殺我,整件事不只藏著一個陰謀,也許是無數陰謀交織在一起。大哥,那位孔大人是什麼人?今天全是他在挑唆殺我。」 「孔華明恨你?這不可能吧?他原本是鎮守青狼關的副帥,調入京中不久,我與他不熟,也不曾聽過他的傳聞。只是你從來沒見過他,與鐵涼也沒有什麼瓜葛,似乎不可能有任何仇恨。」 「嗯!我明白這一點,因此我才沒冒然下定論。然而出兵之事實在令我費解,如果有點智慧的人都知道再等一兩年,待我朝皇上駕崩才會是最佳時機。而此時興起戰爭阻力會很大,除非──」 紅逖急聲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等不及了,想早一點挑起四方戰亂。」 「二皇子應該不會等不及吧?」 「也許還有其他勢力暗中牽涉入這件事裡。」 「其他勢力?」紅逖猛的一震,驚呼道︰「難道是天龍的?」 第十五集 第四章 葉歆搖頭道︰「不知道,總之事有蹊蹺,我現在就去找孔華明,此人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 紅逖一手拉住了他問道︰「妹夫,行刺之事該如何處理?」 葉歆沉思了片刻應道︰「為慎重起見,大哥還是不要告訴太子,免得把紅家拖入鬥爭。老將軍現在正猶豫著是否出兵,你若是冒然進言,會給老將軍惹下麻煩。」 紅逖煩惱地道︰「可我總不能看著太子遇刺吧?」 葉歆誠憧ua勸道︰「大哥,現在只能置身事外,想當忠臣還是另找時機吧!如今事情晦暗不明,孰忠孰奸根本無從分辨,這個太子也未必是什麼明主英才。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待在家中半步也別出去,看清楚事態的發展再做打算。」 紅逖覺得葉歆說的有理,只是聽了他的分析後心中一直不安,苦笑道︰「妹夫,你快去快回,盡快給我一個消息,讓我有個準備。今天的事把我都弄糊塗了。唉!這個官越來越難當了。」 「放心吧!我現在就去找孔華明,大哥,他住在何處?」 「我不清楚。」紅逖走到書房外,朝院中打掃的僕人叫道︰「誰知道兵部侍郎孔大人的府第?」 一名管事迎上來應道︰「大人,孔大人住在北大街的小石巷,離這裡不遠,大人您要去拜訪嗎?」 「沒事,你去做事吧!」紅逖甩了甩手,然後回到屋內,屋內早就空無一人。看著空蕩的書房,他歎息道︰「希望猜錯了,若是真如妹婿猜測,事情就麻煩了。父親……」 涼城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城外的屠殺和宮中的大變而引起任何的騷動,被封鎖的街道也開放了,習慣了寒冷的鐵涼居民像住常一樣走在大街上。三五成群的兒童在街頭巷尾嬉戲,婦人們坐在一起聊著家常,街上的小販們熱情地招呼著往來的客人,還不時高聲吆喝。就連巡街的士兵們也有說有笑,顯得十分輕鬆,似乎誰也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葉歆懷著滿腹的疑惑在大街小巷中飛快地遁行著,希望盡快找到孔華明,並從中找出事件的真象。 鐵涼的京官大都住在城北,這裡算是富人區和名流區,因此街上的行人相對較少,只有官員和他們的家僕來往進出。 正當葉歆繞過皇城來到北城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顫,身子猛的停了下來,臉色也顯得異常凝重,因為他察覺到遠處有人在施展道術。 「居然有道士?」 突然遇到能施展道術之人,不能不使他感到驚訝,行動也慎重了許多。一則他不想被人發現,二則他在懷疑修道者在城市中施術的原因。 他嘗試著慢慢接近修道者,同時默默地探查著其中人數,一數之下,他發現施術者竟達九人之多,是他平生遇到最大的一批修道者。但與他不同,這批人的道術並不算高明,衡量之下,判斷這群人都是術士。 「想不到這裡會同時出現九個術士,看來天下修道者遠比我想像的要多。」他不禁為這次的發現感到驚歎。 在天龍朝,要尋找一個修道之士簡直是大海撈針,就連一般的術士也是極難找到,除了地域廣大之外,天龍對於修道者的漠視和冷淡也是原因。 但他懷疑洛u釵p此多的修道之人同時出現在鐵涼。 難道鐵涼國中藏著大批的修道之人? 忽然,他想起武林的故事,想到了鐵涼和清月可以不計較門派的本事,想盡辦法大量吸收各類武人。如果他們可以吸引武人,也就是說鐵涼和清月也會為了國家的利益而培養修道者。 想到此處,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謹慎,也太倉促了。如今想起,連說服自己入仕的理由也顯得十分牽強。 「我當初怎麼會那樣想呢?」 很快,他便找到了原因,由於對妻子的情況過度的緊張和擔心,看著妻子困在籠中的慘狀,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因而引致當時未能做出全盤的考慮。也沒有把所有的選擇權都列舉出來,匆匆地選擇了入仕之路,接著便一步步陷了進去,若是思考的時間再長一點,也許就不會鬼使神差地進入官場,也不會引發這麼多的事件。 想著,他苦笑了一聲,喃喃地自言自語︰「後悔是無益的,幸好有了救人之法,這段日子也不算白費。」然而當他想到那五百枉死的親兵,心裡就像被針刺一樣。 那群修道者就在他陷入思緒之時悄悄地離開了,當他回過神來再想探查的時候,已經無從尋找了。雖然心存疑惑,但他並沒有再往下追了,覺得還是找孔華明更為重要。 小石巷坐落在長街之側,是一條碎石鋪成的街道,並不長,但很寬,巷中的宅子全是官員的府第。孔府在西側的第二間,朱紅色的大門十分氣派,兩側是青石砌的高牆,門前還有一對鎮宅的石獅子,十分威武。 葉歆站在門外打量了幾眼,發現門口沒有人,大門緊閉,小門虛掩,覺得有點奇怪,但未多想,接著閃身從小門入內。 進入孔府,四周的氣氛顯得異常古怪,偌大的宅院之中靜的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環視四周,沒有一個人。 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沿著長廊,他來到正堂,富麗堂皇的堂中依然空無一人,然而桌子上卻放著幾碗茶。葉歆觸手一摸,居然還是溫的,心中更是懷疑。 穿過正堂,他走向後院。走到後門前時,忽然刮起了一陣微風。葉歆倏的一愣,臉色驟然大變,因為輕風之中藏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心神。 「不好。」他的腦海跳出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想法,接著便飛身入內。 剛進入後院他便愣住了,面前的空地上染滿了鮮血,柱子上,石階上,草地上,樹幹上,每一處都有腥紅的血跡,就像是來到了一個血的地獄,情況慘不忍睹。濃烈的血腥味使人覺得異常反胃。 他呆呆地看了看腳下,腳下的血還是濕的,血漬沾染了他的鞋子。 「好狠毒的手段。」 看著如此景象,再愚蠢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到小石巷中的寧靜,葉歆覺得這更加駭人聽聞。如此多人被殺竟然沒有引起一絲的騷動,這說明了整件事的手法是如何的高明。 雖然到處都是鮮血,然而奇怪的是院中連一具屍體都沒有,卻有一些屍痕留在地面上。他在院內找了一圈,最後在一口井旁停了下來,因為井邊的血腥味最濃。他探頭一看,立時皺起了眉頭,原來數十具屍體都被扔進了井裡,交疊在一起。 看著最重要的線索被砍斷了,他顯得非常吃驚,這分明是一件殺人滅口的事件,殺人者是要從此堵住孔華明的嘴。雖然不能完全肯定這件事與朝堂上的舉動有關,但事情發生在朝堂巨變之後,不能不讓人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為什麼要滅口呢?難道是因為他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葉歆找了把乾淨的椅子坐了下來,苦思著今日所有的不尋常。 「難道有人知道我要來?」心裡跳出的問題使他神經受到猛烈的刺激,想著又搖了搖頭,因為他覺得這太匪夷所思了。 忽然他的身子猛的一震,驚道︰「莫非是方纔那幾名術士?」 帶著懷疑,他又來到井邊,忍著強烈的血腥味跳入了井中。站著屍堆上,他翻動著最上面的一具屍體,這是一具男性的屍體,大約二十幾歲,從衣著看像是個下人,身上滿是鮮血,然而最奇特的一點是,在他們的臉上插著無數細長的木刺。 「木行道術!」葉歆驚呼了起來,以他的本事,一眼就看出這些木刺是道術的產物︰「原來真是道術。」 接著他又檢查了其他幾具屍體,發現有的人胸口被火燒穿了一個洞,有的人金針入腦,有的全身都被注入了水。 葉歆完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冷笑著跳上了井邊,心道︰「金、木、水、火、土,五行都齊了,定是那九名術士所為。想不到修道之士竟淪落到殺手的地步,真是可悲,不過這個下命令的人也不是普通人物,竟然使用術士擔任殺手。」 他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琢磨著下一部該如何走。如今孔華明這條線索已斷,也就是說無法查明他要殺自己的原因。然後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到孔華明的身後還藏著另一個勢力,也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孔華明才會把目標對準自己,畢竟自己和孔華明之間並沒有任何過節。 「殺人啦!」 一個青年不知何時走入了孔府,而且衝到了後院。當他看到血腥的場面後立即嚇得逃了出去,而且邊跑邊叫,嚷的四鄰皆知。 葉歆本想再探查一番,見有人發現了,知道無法再留,皺了皺眉後遁身離開。 葉歆沒有再回到紅家,因為他知道紅逖根本幫不了什麼忙。為今之計只是另尋線索,於是他又來到了城外,來到了五百親兵犧牲的地方。 屍體已經被抬走了,雪地上的血漬也被抹去了,殘留下來的只有虛空和哀傷。 葉歆坐在一塊大石上,再次陷入了苦思。若是現在離開固然可以平安出境,但既然下了決心要為這五百冤魂報仇,事情就非查清楚不可,否則連報仇的對象都不知道。 紅逖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若修道者可以公然出現,他不會不知道。然而他卻說葉歆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修道者,也就是說修道者在鐵涼是屬於一種不被人接受的地位,因而這批術士的背後一定是有組織,否則不可能召集這麼多人。然而能拋開普通人對修道者的誤解而重用之,可見主導者的野心極大,鐵涼之中,恐怕就只有像皇子這樣的人才能利用修道者。按朝堂上所見,孔華明是太子的人,若是大皇子派人殺他,這似乎沒有必要,況且孔華明看上去是他的心腹大臣。 若是殺手是二皇子派出的,他為什麼要選擇殺他呢?難道是要將罪名推在我葉歆頭上?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可是…… 想了半天,他大膽的把目標放在二皇子趙和的身上,希望從二皇子身上能找到突破口,於是他再次閃身入城,直奔趙和的府第。 來到接近王府的地方,他首先用道術試探了一下周圍,確定沒有修道者之後才遁身來到府門外。 雖然有段距離,葉歆遠遠便看到王府門口有一頂綠色小轎等著,二個轎夫守在轎旁,不一會兒,趙和從門口走出來上了轎子。 葉歆見他穿著一席布衣,不禁有些納悶,一個王爺穿著便裝坐著小轎,這似乎不符合他的身份,因此覺得事有蹊蹺,決定跟著去看一看。 小轎越走越快,在城中轉了幾個彎後竟然出了西門,他更為詫異,急步追到轎旁。 走了大約一里地,前面出現了一座山,松樹茂密,白雪皚皚,恍如披上銀紗的少女那樣婀娜多姿。 山腳下有一個小村子,越過村子,後面有一條山路沒入山林,當小轎來到山道的入口時,山路上立即迎來了四名十七八歲的青年。 他們走到轎前恭敬地道︰「王爺。」 趙和隔著轎簾吩咐道︰「上山。」 「是!」兩名青年換下原來的轎夫,抬著轎子往山上走去,其他兩人則隨侍轎側。 葉歆一直隱身跟在轎後,因為他怕若那群修道者真是趙和的手下便有可能察覺到自己。然而趙和在這個時候神秘上山,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望著佈滿腳印的山道,他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追了上去。 山路很直,不到一會兒便到半山,遠遠望去,松林深處有一處大莊院,木門竹舍,建得十分雅致。此時,莊子的門口站了十幾人,見了小轎,連忙躬身相迎。 趙和走出轎子,含笑道︰「諸位不必多理,屋內說話。」 葉歆閃身站在松林之中查探了一下四周,然後再飄然遁入莊子。可當他跨入莊子那一剎那,身子突然一震,隨後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阻力要將他逼出去。 與此同時,莊門之側響起了鈴聲。 「叮鈴,叮鈴,叮鈴。」 葉歆雖然聽過有法陣之說,但這是平生第一次遇上,不禁勃然變色,並迅速加強提升自己的力量,陣式雖強,但在他的道力面前猶如破布般被破開了。 趙和等人聽到鈴聲倏的回頭看了一眼,陰沉的表情突然為之一變,竟朝著他笑了笑,揚聲問道︰「是葉大人嗎?」 葉歆的心裡卻波瀾萬丈,沒想到他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更是驚訝,但隨即恢復了正常,並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趙和背著手打量了他半晌,然後優雅笑了笑道︰「果然是葉大人,想不到你居然真有這等出眾的身手,這古陽法陣不知抓住了多少闖山之人,可葉大人卻能安然通過,看來我該換一換法陣了,否則丟了腦袋還不知道怎麼丟的呢!哈哈。」 葉歆明白他並非能探查到自己的遁術,而是因洛u災v觸動了此處的法陣,因而露了行蹤。他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問道︰「王爺洛u韝@語道破在下的身份?」 趙和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說道︰「本王久聞大名,今天朝堂一見,葉大人的氣勢、能力和膽量實在令本王佩服。」 葉歆見他臉色溫和,也表現的十分禮貌,含笑著拱了拱手道︰「今日朝堂上,王爺為我說話,我心存感激,自然要來道謝。」 「葉大人何必掩飾?你來此處無非是想探聽消息,我以洛u災v做的很好,想不到還是引起了你的注意,葉大人的智慧真是不簡單啊!」 「哦!王爺早就知道我會回來?」 「出了這麼大事,葉大人回來查探消息也是理所應當,何況還有這等身手,本王早就預料你會回來,只是沒想到會追逐本王而來。」 葉歆神色一凝,暗諷道︰「王爺,看來你這裡的能人不少啊!這法陣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不過把修道人當成殺手去滅口,可不是王者應有的肚量。」 趙和聽罷嘴角掀起陣陣陰笑,道︰「原來你已經到過孔府,動作還真快,不過那事不是我幹的,我也剛聽到消息。」 葉歆愣了一下,沉著臉道︰「我看過他們的傷處,是道術所為,而王爺這裡又有如此多修道者,不能不使在下把兩件事連在一起。」 趙和淡淡地道︰「本王沒有必要去殺那愚忠的蠢貨,有他在,我大哥會幹出更多糊塗事,殺他豈不可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殺他呢?留著他豈不是對我更有好處?不過,鐵涼國內居然還有人操縱修道者,本王不能不查明事情真象。」 葉歆見他語氣堅定,神態自若,懷疑之心有點動搖,同時也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略加思索後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 「站住!」 葉歆倏然回頭盯著他,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趙和淡淡地道︰「想走,沒這麼容易。」 葉歆臉色一寒,冷笑著問道︰「莫非王爺要留在下做客?」 「非也,本王原本還沒打算宰了你,但你知道的事太多了,而且不該到這裡來。以葉大人的聰明才智,想必不會不知道下一步我會怎麼做?若不殺你,恐怕你會亂說話,所以只好請葉大人往地府走一趟。」 一言既出,葉歆不由地愣住了,問道︰「所洛u顙1H」 「到地府問去吧!」趙和陰陰一笑,伸出右手朝身後之人招了招手。 莊院似早有準備似的,一群平民裝束的人突然從兩側撲了出去,把葉歆團團圍住。 第十五集 第五章 葉歆冷冷掃視了一眼,圍著自己的人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而他們所使用的正是最粗淺的遁術,這也證明這群人都是修道之人,不禁為之歎惜。 但臉上卻維持淡淡的表情,冷笑道:「想不到這麼一個小莊,竟然藏著這麼多修道之人,真是可惜。」 趙和陰笑道:「他們都是我專心培養的人才,一共有百人,名為黑風團,都是道術高手。」 葉歆掃了一眼這些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青年們,然後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高手?不過是一些術士而已,連遁術都沒學好,還想抓我,真是不自量力。」 「術士?」趙和並不知道道士和術士之分,只知道道術的神奇。 見葉歆如此輕視,不由地一愣,回頭朝身後的一名中年人問道:「你怎麼沒說過?」 中年人正是黑風團的五教官之一,見趙和詢問,連忙走上前稟道:「王爺,術士是專門研究道術的,所以有實用,而道士只是修煉道心,而且成功的機會很小。卑職等也只是術士,並不是道士,所以卑職讓他們只修道術,不修道心,這樣才能專心辦事。」 趙和滿意地點頭道:「原來如此,還是實用的好,你做的不錯,回頭有賞。 」 「謝王爺。」 葉歆冷冷地笑道:「無知,連修道的本末都沒弄清楚,居然還在此胡言亂語。 」 黑風團首領怒瞪著葉歆喝道:「別小看我這群手下,你試過他們的威力就知道什麼才是實力了。」 葉歆身子一閃便衝到趙和的面前,手上的雪籐也如同白龍一樣向他的面部掃去。 五名道術教官被他的速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將遁術練到如此地步,但他們一直都在防備,而且距離很近,一見葉歆有所動作,便主動擋在了趙和的面前。 白光暴閃之後,便聽其中一人大聲慘叫著跌倒在地上。 「擋住他。」趙和嚇得面如土色,轉身就跑。 其他四名術士教官一邊拼盡全力阻擋葉歆,一邊斥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擺」天行法陣「。」 百名青年術士這時才反應過來,趁四名教官纏住葉歆之際,熟練地擺出一個五角形的法陣,將葉歆困在其中。 葉歆雖然道力深厚,但此四人已經佔了四行,雖然都不算太強,但合作起來的威力也不能小覷。 四人拼了命地將他堵在其中,不讓他離開,以至於讓這百人得以迅速將「天行法陣」布好。 當然,在葉歆的腦海中,還有一種挑戰的潛意識,尤其是面對一種心嚮往之而又前所未見的法陣,不由地產生了一種觀望的心態,這也是他沒有及時離開的原因。 然而法陣的威力絕非等閒之人所能抗及,當最後一人站好位置之後,偌大莊院的雪地上突然放出一陣金光,籠罩在法陣之上。耀目的金光從五個角射出,然後在中央集結,隨後散佈至每一個角落。從天空往下看,可以看到一個金光燦燦的五邊形大陣。 若論單打獨鬥,百名術士沒有一個會是葉歆的對手,但群起圍攻的效果就大不一樣了。葉歆身在法陣中央,感受尤為深刻,隨著金光將頂部封住,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天而降,彷彿有一塊千斤重的鐵板壓在頭頂上似的。 「唉!我失策了,若是早一點去找凝姐姐把傷治好了,今天也不會這麼辛苦。」面對四面八方的攻擊,葉歆想到了自己的傷勢,若能全力施為,一定能擊潰這些人,甚至這個法陣。然後此時心有顧忌,不能全力相拼,感到有些縛手縛腳。 趙和逃到屋內,伸出半顆腦袋偷看,見葉歆落入陣中,這才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完全忘記了方纔的狼狽,還出言調侃道:「葉大人,這天行法陣厲害吧?哈哈!不愧是我苦心經營數年,效果不錯。 有此陣在,天下大概沒有人能殺我,以後我還要藉此陣統一天下,成就千古霸業。 」 葉歆一邊以道術相抗,一邊冷嘲道:「天下能人之多,非你所想,若是在兩軍對陣之中,破這種不起眼的小法陣,也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趙和哼了一聲,陰陰地道:「葉歆,其實我原本沒興趣殺你,可是你自己卻送上門來,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我不奉陪。」 葉歆揚聲問道:「這麼說你在朝堂之上所說的都是虛言?」 趙和輕笑道:「我可是一直在救你。」 葉歆見他有些得意忘形,於是一邊將反擊的力量放緩,假裝無以為繼,一邊問道:「你那些只不過是火上澆油而已,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孔華明也是你殺的吧?」 趙和見他落於下風,心中大定,陰笑道:「實話告訴你,整件事都是我安排的,而你只是棋子之一,現在棋下完了,自然要把棋子收起來。只不過孔華明的確不是我下令殺的,他也不是我的人,我沒有必要殺人滅口。不過他的舉動幫了大忙,這點我倒要感謝他背後的那個人。」 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葉歆反而冷靜了下來,因為目標已經鎖定趙和。 戰鬥並不像平時打鬥那樣的血腥和暴力,然而激烈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炫麗的道術效果使得銀色的世界增添了無限的美。葉歆第一次感受到被道術圍攻的感覺,雖然這一群青年所施展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道術,像是什麼水箭,火劍,木刺,石芽等,但一百個人在法陣裡使用,與一百個人單獨使用產生的震懾力有天淵之別。 葉歆本想再引趙和多說一些,但壓力越來越大,已經無暇說話,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將層出不窮的攻擊一一擊破。偏偏此時正是萬木枯死的季節,連簡單的草木皆兵都要花大力氣才能施展出來,這無疑為他增加了難度。 相反,水行道術和金行道術等都不受季節的影響,而且這一百人每天都在一起修煉,深知道彼此的實力及優缺點。 此消彼長之下,葉歆越打越感到吃力,不禁有些著急。 趙和見他無暇說話,臉上現出了得意的笑容,揚聲道:「葉大人,這裡風景不錯,是個長眠的好地方,你放心,我這裡有上等的棺木,保證不會委屈你。」 葉歆臉色極為凝重,其實以他的實力,若全力施為當可以擊敗這百人術士團。 然而他一直沒有這麼做,因為擔心萬一全力施為之後,傷勢突發,而此處無人能助,若想安然離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趙和見他雖然被百人圍攻,卻依然支持著,而且並沒有落敗跡象,不由地有些著急,斥喝道:「快給我宰了他,都是廢物,一百個人對付一個都要花這麼大工夫,以後怎麼安排你們去做大事?」 這一百名年紀相若的青年對趙和十分畏懼,一喝之下立即緊張了起來,拚命似的向葉歆發動了狂攻。他們開始跑動起來,因此天行法陣再起變化。隨著陣勢的旋轉,法陣的力量和攻擊模式在不停地變換著,試圖利用陣式的變化迅速擊敗葉歆。 葉歆冷眼旁觀,為這群青年感到可惜,道術原本是用來修煉自身,如今卻成為了他們被人利用的原因,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再顧忌什麼了,只能全力放手一搏。 綠色的光華就像是冉冉上昇的旭日,在葉歆身上展現了出來,隨之而起的是強大的道術。 即使是冰冷冬季,也讓所有的人感受到春天的氣息。 趙和呆住了,沒想到葉歆的實力會達到如此地步,看著自己花了十年時間辛苦培養的術士團在一瞬間被擊潰,心中原來澎湃的巨浪猛的沉了下去,就像是落進了無盡的深淵。 沒有慘叫,沒有血腥,一百名術士靜靜地被拋了出去,然後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接著便一動不動了。強大的攻擊幾乎毀了他們,但葉歆為了讓自己保留一絲氣力離開,因而在最後一刻收回了道力,才使得他們得以存活下來。 葉歆並非不想除掉他們,也知道他們的存在或多或少會對自己造成一定的威脅。 然而他的心裡還有更多的牽掛,妻子、兒子、父親,還有那五百名親兵的冤魂,都在等著他。 守著陣外的那四名術士教頭見他要逃,連忙上前阻攔,卻被方纔那一擊殘留的力量轟了出去。 葉歆則藉著最後一點道力地向山下遁去,此時他已經處於不清醒的狀態,腦袋發昏,四肢發麻,支持他的便是求生的信念。 東面的山林,狼牙一直靜靜地坐在雪地上等著,雖然心裡十分擔心,但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撲通一聲,他的面前突然倒下了一個人影。 「什麼人?」他猛的站了起來,然而當他低頭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竟然是葉歆,不由地大驚失色,撲上去驚呼道:「大人,您沒事吧?」 葉歆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當他看清楚狼牙的面孔時,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人也隨之昏了過去。 狼牙見他臉色慘白,四肢冰冷,嘴角還有血絲流出,知道他受了重傷,雖然心裡著急,但今天的事已經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神經,如今的他變得異常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冷酷,但對於葉歆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忠誠和信賴。 山林冰冷而寂靜,但對他這位牧民來說並不是大問題,如今他的腦海裡只想著一件事,就是將葉歆帶到安全的地方。 思考了片刻,他背起葉歆往山林的深處走去。 葉歆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三天,胸口就像刀割一樣的痛,全身的骨頭也像散了似的,他很慶幸自己在最後一刻收回了一分力量,不然一定沒命。 「大人,您終於醒了。」狼牙微笑著走了過來。 葉歆看著簡陋的屋頂,問道:「狼牙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狼牙含笑道:「離京城三十里外山林中的一處小村子,這裡的人都是獵戶,人很好。」 「是你背我走的吧!我好像有點印象。」 「能讓大人安全的離開鐵涼,是我和死去的五百兄弟的願望。」 提到死去的族人,狼牙的眼睛又紅了。 葉歆完全能體會狼牙的感覺,因為在他的心裡同樣有著憤怒和仇恨,問道:「狼牙兄弟,此處的居民沒有受到影響吧?」 「大人放心,這種事我分辨的很清楚,殺我族人的是鐵涼的皇室和軍隊,與這些平民無關。 」看到葉歆滿意的樣子,狼牙知道自己做對了,頓了頓又道:「對了,剛剛聽出鎮買東西的村民說太子被刺身亡,還說是我們殺的。」 葉歆一點也不驚訝,以趙和的陰險和狡詐來看,他絕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 狼牙問道:「大人,您查清楚了嗎?」 經他一提,葉歆又想起了那天的事件,然而當他想起從山中遁走前見到的最後一幕,整個人驚得坐了起來,連胸口的疼痛都忘了。 狼牙嚇了一跳,驚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葉歆沒有回答,但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雙目還露出懾人的精光,口中喃喃的道:「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茫然看著他。 葉歆轉頭看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對,是仙主堂,那是我下山之前發現的,那四個人的外袍被我擊碎了,露出了裡面的衣服,而他們的手臂上都綁著一條黃帶,與仙主堂的信徒是一樣的,一定是仙主堂。」 「仙主堂。」狼牙冷冷地念了一遍,然後把這個名字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 「狼牙兄弟,整件事是個陰謀,但並不只是針對我們,其中包括了許多人的野心,至少有鐵涼的二皇子,還有仙主堂的趙玄華。 」 狼牙捶了一下大腿,憤恨地道:「族人們死的太慘了,若是在戰場上戰死,我會為他們驕傲,但他們卻是被屠殺的,我至死也會記著這個恥辱,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我會為他們報仇。」葉歆默默地念了一句。 休息了兩日,雖然傷勢不輕,但葉歆不敢再留,在狼牙扶持下,硬撐著離開了山村。 蹣跚的走在白皚皚的山路上,葉歆苦笑道:「想不到如此狼狽。」 「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必介意太多。」 「狼牙大哥,如今我們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後就不必叫我大人,直接叫聲兄弟就行了。」 「這──」 「莫非大哥不願與我相交?」 狼牙也是爽快之人,見他如此,含笑道:「好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兄弟。」 葉歆笑了。 走了兩日,他們來到一個叫做三羊鎮的地方,並在一間酒館中稍作休息。酒館內的氣氛很熱烈,酒客們都在談論著朝政之事。 「聽說了嗎?太子被天龍的人刺殺了。」 「我知道,都是該死的天龍人幹的,真是可惡之極,平常就看不起我們,現在竟然派人來刺殺太子,老子以後見到天龍人就打。」 「老兄說的對,天龍人太可惡了,該教訓他們。」 「聽說二皇子要為太子報仇,出兵天龍。」 「是真的嗎?太好了,我去參軍。」 「我也去。」 葉歆和狼牙靜靜地坐在酒館的角落裡,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群情洶湧的食客,都感歎不已。 「看來趙和的陰謀得逞了,不但將責任全都推乾淨,還挑起了百姓對天龍的仇恨。此時他是唯一的繼承人,而且又收攏了民心,還增強了軍力,以便將來擴張領土,此人可算是巨奸,不能小看呀!」葉歆雖然恨他,卻也不得不佩服他處事的手腕。 「哼!我一定會率兵衝入涼城親自宰了他。」 葉歆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要殺趙和並不容易,尤其是要突破他身邊的「天行法陣」,自己若不能治好體內的傷,根本無法戰勝「天行法陣」。 狼牙問道:「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 葉歆沉思了片刻,小聲道:「我要往京城去,所以會走青狼關,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也可以直接從雪狼關回銀州。」 「大人有傷在身,我還是跟著大人吧!」 「好吧!不過現在鐵涼的敵對情緒高漲,我們不能公然露面,雖然這裡幾乎沒有人認識我,但不能掉以輕心。」 「我知道,為了給兄弟們報仇,這點事我能忍。」 「快吃吧!吃完了好趕路。」 天龍使者刺殺鐵涼太子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雪狼關,紅緂嚇得差一點沒暈過去,雖然她不太相信葉歆會如此衝動,然而消息是由聖旨傳到,不由的她不信。 看著女兒激動的反應,紅烈以為她是因為曾經與太子定親,所以沒有懷疑,憤怒的道:「這個葉歆身體瘦弱,一副書生模樣,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實在是可惡之極。 」 紅緂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葉歆會做出這種事,勸道:「爹,還是等哥哥的書信再說吧!也許他會有更準確的消息。」 紅烈怒道:「緂兒,這可是聖旨,我已命三軍準備,明日起兵,攻取關外三城,為太子報仇。」 紅緂見父親如此憤怒,知道自己無法勸阻,然而關外是葉歆的轄地,想到父親領兵去進攻丈夫,心裡就像烈火焚燒著。但她又不敢說出真象,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爹,你不是說此時出兵不是時機嗎? 還是再等一等吧!」 「只要攻佔了懸河城,再堵住兩個沙漠的西面出口,懸河走廊以西便是我們的地盤。 那一帶的土地面積等於鐵涼國的五分之一,而且全是肥沃的草原,以前我不願進攻是嫌利益太少,不值得冒然進軍,但現在不同了,葉歆既然有心刺殺太子,說明天龍有意對付我們,若不趁機擴大領土,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大兵壓境了。」 紅緂一聽更是心急如焚,勸道:「葉歆是哥哥的好朋友,你這麼做豈不是陷哥哥於不義?」 紅烈臉色一沉,輕喝道:「此乃國家大事,豈能因私而廢公。」 「可是──」 「葉歆犯了鐵涼大罪,絕不能輕饒,逖兒他也是鐵涼臣子,必然明白是非,此事你不必多理。」紅烈甩袖而走。 紅緂無語了,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院中的雪景,心裡很明白父親對鐵涼的忠誠,就算自己說出實情,也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也許還會適得其反。然而她的心裡很擔心葉歆知道後會不會討厭自己。 「小姐,在想葉大哥嗎?」 「我的父親要和我的丈夫打仗,天下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事呢?」 「放心吧!葉大哥他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紅緂幽幽地歎了口氣,她擔心的是葉歆會因為此事而徹底疏遠自己。 第十五集 第六章 由於青狼關被封鎖了,因而葉歆和狼牙只能冒著生命危險爬山而過,幸虧有葉歆的雪籐可用,這才艱難地翻過了高聳入雲的蒼雲山脈的青狼山段。 「兄弟,您沒事吧?」狼牙擔心問道。 自從受傷之後,葉歆臉色一直都顯得十分蒼白,而且非常容易疲倦,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望著面前的平地興奮地道:「終於過來了,真不容易啊!」 「兄弟,我們現在要到哪兒?」 葉歆苦笑了一聲道:「附近應該有天龍的大軍,只是我們狼狽逃到此處,去求助是自討沒趣,還是不見為妙,我們先找個城鎮,買輛馬車上路。」 「嗯!我明白了。」 兩人沿著山路繞過兵營,又向東走了二里路,面前終於出現了昌州的邊城容華城的城牆,這是昌州最西的一座城池。由於大軍的存在,他們的家屬和往來的商販使的容華城日漸繁榮,與順州的曉日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進城,他們便看到街上人潮淘湧。狼牙最為驚奇,雖然見過鐵涼的國都,但那次只是匆匆而過,根本沒有心情去感受,因而這一次他也感受到中腹地帶的繁華。 因為此次要上京,葉歆身上帶著幾萬兩銀票,一到城中,他首先買下了一輛馬車,然後找了一間上等的客棧安頓下來。 「聽說了嗎?我們的使臣刺殺了鐵涼的太子。」 「什麼人這麼大膽?」 「就是那個名動天下的葉歆,聽說他一個人殺敗天下高手,原以為是傳聞,沒想到這麼有膽氣,佩服啊!」 食客豎起大拇指道:「居然這麼有膽,真是好樣的,就為這事也要連喝三碗。」 旁邊的一名食客伸過頭說:「是啊!天下有此膽量的恐怕沒幾個,聽說他單人匹馬闖入鐵涼皇宮,在三千鐵甲衛士包圍下,輕而易舉的斬下了鐵涼太子的人頭。」 「不對,我聽說他是斬殺了三千鐵甲衛士才衝進皇宮,那份豪氣,天下第一,連鐵涼的三歲小兒聽到他的名字都嚇得不敢哭出聲。」 葉歆聽在耳中只覺得好笑,想不到同樣的傳言在兩個國家會有不同的反應,是福是禍還不得而知。 狼牙笑道:「大人,這次你一定名震天下了。」 葉歆苦笑道:「虛言總會不攻自破,況且損失五百兄弟,我寧願沒出使鐵涼。」 狼牙頓時默然不語,拿起酒壺一飲而盡。 忽然,門外進來一人高聲叫道:「鐵涼軍攻破青狼關了,鐵涼打來了。」 酒館頓時一片嘩然,食客們紛紛站了起來,驚愕地看著他。 葉歆搖頭歎道:「還是打來了,此時鐵涼士氣正盛,屈復清恐怕有麻煩了。」 「大人,此事與我們無關,還是上路吧!」 葉歆卻深深明白鐵涼的入侵對自己的影響,傳言若是到了京城,自己這個使者便有挑起兩國戰爭之罪,可大可小。若是戰敗,罪就更大了,抄家滅族也未可知。 一路向東走,戰爭的消息越來越多,平民的神色中已經加上了一絲擔心,因為戰事並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輕鬆。雖然屈復清有二十五萬大軍,然而面對士氣高昂、立志報仇的鐵涼軍,他們只能固守營寨,以減低鐵涼騎兵的威力。 而趙和也似乎並不著急於突破,屯兵關口,一邊對屈復清形成壓力,一邊煸動國內的民心,使得鐵涼全國上下,都陷入了一種反天龍的情緒之中。 聽到消息後,葉歆開始擔心自己的轄地,由於交通不便,雪狼關的消息要繞道平安州,再從平安州轉到其他地方,所以至今還沒有任何有關雪狼關的消息。另一項令他不安的則是戰事拖久,他所負的責任也會增加,朝中那些敵對派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場政治場上的鬥爭將會是不可避免的,處於劣勢中的他前途未卜。 狼牙也擔心了起來,問道:「兄弟,是不是該先回臥牛城,然後再去京城?」 葉歆也猶豫了,理論上自己應該入京述職,還要去見妻子,然而轄地之事又放心不下,思考了半天,道:「狼牙,我必須盡快入京,你騎快馬趕回銀州。」 狼牙驚道:「兄弟,你一個人行嗎?」 葉歆搖頭道:「不怕,我的身份還在,必要時表明身份,官府會派人護送,但銀西之事刻不容緩,必須有人前去。」 「我知道了,兄弟有什麼吩咐就說吧!」 葉歆走到外面問店小二要了紙筆,寫了一封長信,然後交給狼牙,正色道:「黃延功是將才,就算我不在他也有統軍之能。這封信是給紫如姑娘的,裡面有些交代,我現在說給你聽,若是信丟了也能把消息送到。」 「兄弟,說吧!我一定記住。」 「第一,紅烈若出兵雪狼關必然先取關外三城,張信之等三將不是良材,若是固守,應能支撐,若出戰則必敗。讓她派人前往三城,命令他們死守城中,不許出戰,若能擋住敵勢,再命黃延功馳兵增援;第二,若三城已失,懸河走廊以西則再無阻礙,必被鐵涼軍所佔。黃延功手下士兵不足,而且多為步兵,只宜守城,不宜與鐵涼騎兵野戰,命他死守懸河城;第三,命丁旭停建新城,將士兵民夫調往懸河城助守;第四,令紫如聯繫樸哲,事情有變,也許計策未能如願,讓他臨機應變;第五,天馬草原各城守軍不許妄動,嚴密監視各部族動靜,一旦有變,立即告知臥牛城。」狼牙一邊聽一邊記,將每一個字都刻在腦海之中。 最後葉歆擔憂地道:「此次入京,我也許會因鐵涼之事獲罪,然而變數極大,讓他們各自小心,若一時不能回去,讓他們先保全自己,其他的事日後再說。」 狼牙驚問道:「兄弟,你是說這次進京有危險?」 自從鐵涼事件之後,他與葉歆一路生死與共,已經成了莫逆之交,聽到葉歆有危險,怎不憂心? 葉歆泰然地笑了笑道:「我的能力你也清楚,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只是官位能不能保住就難說了。若真的被罷了官,也許會學樸哲一樣,去草原上做牧民。」 狼牙激動握著他的手道:「兄弟,無論你到哪裡,狼牙永遠是你的親兵統領。」 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不,是兄弟。」 靈樞山依然是那麼的巍峨,然而這一刻的靈樞山變了,不再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卻像是威武的戰士昂首挺胸,傲視天下。一向埋伏在雲霧中的山峰終於揭開了它的面紗,站在山下便可看到那禿頭的火山盆口。 山上沒有一絲雲彩,使天空顯得越發蔚藍。就在這蔚藍的天空下,一圈巨大的冰環鑲在半山,猶如戰士身上明亮的盔甲般光彩奪目。從下往上看,彷彿是天與地之間多了一層,將天地隔開。燦爛的陽光從冰層透下,並折射成無數絢麗彩光,將山下的景物浸在其中,更添無限美意。 離靈樞山十里之外便能看到靈樞山的奇景,道路上,每個人的眼神都被靈樞山的奇特吸引了,一個個扭著頭觀望。有的邊走邊看,有的駐足觀賞,有的更是朝著靈樞山跪倒膜拜,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 「好美啊!」葉歆坐在馬車上望著,不禁歎為觀止。 馬車邊路過的人一臉崇敬地讚歎道:「那是仙山嗎?怎麼會這麼美?天下竟然有這種地方,實在太神奇了。」 葉歆聽在耳中不由地笑了起來,但他沒有解釋,他不願意破壞人們對靈樞山的幻想和崇敬,因為他本身就覺得凝心把靈樞山變成這樣與仙境無異,然而他更不願意與外人分享這一個秘密。 他走下馬車抬頭凝視著山頂的火山口,心中有些期待,有些焦急,還有些惴惴不安。鐵涼的凌雲居的經歷,使他終於意識自己得盡快治療傷勢,以後所要面對的不只是官場爾虞我詐,戰場的鐵血無情,還有道術的比拚。二皇子掌握了百名術士,雖說每一個都不及自己,然後他們合力一擊的「天行法陣」威力不可小覷,若自己拖著傷病與之抗衡,無疑是自取滅亡。而且還有龍溪城的妖道,他的「血魂**」更加厲害,若要為五百親兵報仇,就必須正面對抗「血魂**」,勝負難料。 來到山下的請仙台前,到這裡來求神問卜的人比以往更多,香火鼎盛,人煙不絕,熱鬧的景象可比京城。隨著求神之人的增加,在靈樞山山腳形成了一個市鎮,興起眾多的客棧,酒館和茶舍。 不但是普通人,就連官宦之家也特意趕來參拜,他們發現此處山清水秀,風景怡人,是個絕佳去處,而且仙山在側,更顯得靈氣十足,於是便動了心思。不到半年,山腳下已蓋起無數山莊、竹舍,連帶雲錦山等諸山山下也有了莊園。昌州的名流富商,官宦豪門,無不心嚮往之,弄得原本寂靜的山林添上了無限的喧鬧。 葉歆對於這些擾亂靈樞山的舉動,感到有些厭惡。 「讓開,快讓開。」一陣急切的叫聲在葉歆背後響起。 葉歆閃身回頭望去,只見一頂豪華的八抬大轎正往前趕,轎前還有一隊士兵開道,把路上的行人一一撥開,弄得雞飛狗跳,十分混亂。 葉歆抬頭望了一眼,見率領士兵護轎的竟然是位三品參將,不禁極為詫異,心道:「讓三品參將護轎,看來轎中之人必是一品大員。這昌州之內除了屈復清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人能有如此排場,難道是他?」 葉歆進入昌州後並沒有告知官府,一則是鐵涼之行算是以失敗告終,二是因為葉歆秘訪靈樞山,不想讓別人知道,三是想悄悄進京,安排了冰柔之事再去見皇帝。 一名護轎的士兵見葉歆看著轎子發愣,並沒有讓開足夠的位置,上前伸手便想推開葉歆。沒想到葉歆突然閃開,他撲了一個空,一頭栽倒在路邊的茶攤上,不但連桌子帶茶碗都掀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被滾燙的茶水燙傷了手,疼的他噢噢直叫。 「王八蛋,沒長眼啊!」被燙傷的士兵怒氣沖沖地一腳又踢了過去。 葉歆淡淡一笑,閃身讓開,背著手看著他。 「什麼事?」轎中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領兵的參將正想上去教訓葉歆,聽到轎中人詢問,連忙走到轎前恭敬地道:「有個不帶眼的傢伙擋道,一個兄弟上去趕他走,卻被他弄傷,卑職正要去教訓他。」 「打一頓趕走算了。」 葉歆本不想露出身份,但他既不想動手,又不願白白受辱,揚聲斥道:「敢動手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朝廷命官?就你這樣子?」參將譏笑道。 葉歆解開外袍,露出裡面的官服,冷冷地道:「張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參將見他身著官服著實吃了一驚,當他看到官服上繡著獅子圖案,嚇得身子一哆嗦,單膝跪倒在地恭敬地道:「參將田志鵬參見爵爺。」 轎中之人聽到參將的話才相信葉歆是官,於是撩起轎簾走了出來。 葉歆抬頭細看,此人大約二十歲,身上未穿官服,而是一身華麗的金絲短褂,外罩纙雲披風,眉宇間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別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 男子打量了葉歆幾眼,眼光在他身前掃過之後,面色稍霽,傲氣略減,問道:「你不是昌州的官?」 葉歆見他看到自己的朝服後,還是用一種上司看下屬的眼光看著自己,心中略為詫異,忖道:「此人居然不把一個子爵放在眼中,必然是個大人物,但以他的年齡看來,似乎不是屈家的人,難道是京城來的?」 田志鵬見他一臉猶豫,躬身稟道:「爵爺,這位是昌平王。」 葉歆一聽之下臉色驟變,連忙躬身行禮道:「卑職葉歆參見王爺。」 原來這位昌平王正是已故太子的嫡長子江越潮,現在住在昌州的封地之中,與屈家有密切的關係,也因為屈家力保而成為繼位的人選。 昌平王也頗為動容,他雖遠在昌州,但京中之事瞭如指掌,又常與屈復清密議爭位之事,自然知道葉歆如今的實力和地位舉足輕重,臉色立時就變得和氣了起來。 他熱情地把葉歆拉起來,含笑道:「原來是葉大人,久仰大名,想不到竟然在此小鎮相遇,真是有緣。」 「卑職久聞王爺睿智過人,乃人中極品,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葉歆對於昌平王的變化一目瞭然,對他也十分謙恭。他心中暗暗衡量這位皇位競爭者,有屈復清的支持,其軍力遠勝於他的叔伯們,但久居在外則是不利的因素。 江越潮回頭指著被燙傷的士兵斥道:「把這個不長眼的東西帶下打二十板子。」 可憐這名士兵不但傷了手,還要承受二十大板,心中雖恨,卻也只能自認倒霉。 葉歆冷眼旁觀,明白這是昌平王向自己示好,含笑道:「謝王爺。」 「這種奴才總是不帶眼,經常給我惹麻煩,屢教不改,正好趁這次機會教訓他。」江越潮話鋒一轉,含笑道:「葉大人,傳聞說你刺殺了鐵涼太子,震動天下,本王聽了也痛飲了三大杯。」 「王爺過獎了,事情的始末與傳聞有些出入,卑職正準備回京覆命。路過此處,見此山甚美,因而想來看看,不想正巧遇上了王爺。」 「原來如此。」江越潮抬頭朝靈樞山望了一眼,含笑道:「此處風景秀麗,本王也是前來遊山,葉大人若是有空,陪本王遊山如何?」 葉歆心道:「昌平王此舉必是想拉攏我,示之以好倒是沒有壞處,只是隨他一遊,靈樞之行豈不是要延緩?」沉吟了一陣,覺得此時不便拒絕昌平王的邀請,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因而含笑應道:「王爺盛情邀請,卑職怎敢不從?」 江越潮搖頭笑道:「論輩分我該稱你一聲姑父,你怎能自稱卑職呢?」 葉歆愣了愣,想起自己是駙馬,這才恍然大悟,含笑道:「若王爺不棄,我們就平輩相交如何?」 「好!」江越潮滿意地點了點頭,拍著他的肩頭道:「葉大人的年齡好像比我大一點,以後稱我為弟就行,不必拘禮。」 「好」 「葉兄既然來了昌州,我自當盡地主之誼。田志鵬,葉兄的事交給你了,立即去安排。」 田志鵬見江越潮與葉歆如此親熱,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派人找來一頂小轎,抬著葉歆,隨同江越潮來到了山腳邊的一處莊院。 第十五集 第七章 莊院很大,建在密林之中,與外面只有一條林間小道相連,十分隱密。莊前有小溪流過,溪邊長滿了鮮花,芳香撲鼻,再加上綠葉的清香,使葉歆一踏入莊前的樹林便覺得身心舒暢,不由地讚歎連連。 進了莊子,轎子在一幢竹舍前停了下來,葉歆走出轎子,忽然發現面前有十幾個人跪倒在地,向著江越潮行禮。 「大家都起來吧!」江越潮擺了擺手。 十幾個人站了起來,他們早就看到了葉歆的轎子,心中猜測著轎中之人,本以為是江越潮的姬妾,沒想到卻是一個鬚眉男子,不禁有些詫異。 其中一位三十餘歲的男子踏前朝著葉歆拱手道:「敢問這位可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 「正是在下!」葉歆打量此人幾眼,覺得他長得與屈顯武有幾分相像,心裡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江越潮含笑而道:「葉兄,他是屈家三公子屈勝文,現任昌州學政,也是我的好友。」 「原來是屈兄。」葉歆含笑作揖。 屈勝文還了一禮:「舍弟經常盛讚葉兄風采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文人含笑道:「王爺,藏龍閣內已經備好酒菜,不如邊吃邊談。」 「好,葉兄,我們到裡面細談。」江越潮熱情地拉著葉歆進入了藏龍閣。 藏龍閣建在山坡之側,雖然不算華麗,卻建得極為氣勢。走在其中可以感受到堂堂的皇氣,可比皇城。 葉歆一入屋內便可察覺到江越潮建此樓的心態,藏龍之名無非是說他是藏著的天龍,待時機成熟便可騰空而起。 酒席間,江越潮指著在座諸人介紹道:「這些都是昌州名流。」 葉歆點頭微笑道:「諸位的年齡都比葉某稍長,還望多多指教。」 在座的人也都客套了一番。 寒暄了一陣後,屈勝文忽然問道:「聽說葉大人豪氣蓋天,以一人之力刺殺鐵涼太子,震動天下,不知可有此事?」 葉歆早有心裡準備,直爽的道:「傳聞不實,屈兄莫要聽信。」 「哦?不會吧?鐵涼可是以此為由大兵壓境。」 「此乃鐵涼新太子之計,他這麼做,無非是找個理由刺激一下士氣而已。」 在座諸人都十分驚訝,沒想到事情竟是這麼一回事。 葉歆臉色沉了下來,搖頭歎道:「葉某有負聖恩,實在慚愧,正準備回京領罪呢!」 江越潮和屈勝文對視了一眼,臉色略變。 屈勝文好言撫慰道:「鐵涼意圖昌州久矣,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中,葉大人不必在意,皇上也定然不會怪罪。」 「此言甚是。」江越潮笑了笑,話鋒一轉,問道:「聽說姑姑被人所害,不知兇手可曾抓到?」 葉歆怔了怔,臉上倏的露出戚容,一拍桌子,罵道:「那些無恥小人,害我妻室,我葉歆不殺他們誓不為人。」 屈勝文寬慰道:「公主蒙此大難實在是天人共憤,但葉大人肩負朝廷重任,還望善自珍重,不要過於悲傷。」 「屈兄之言甚是,然而殺妻之仇不共戴天,葉某能力有限,還望諸位幫忙尋出兇手,葉某在此先謝了。」 葉歆站了起來向在座之人一揖到地,行了一個大禮。 江越潮和屈勝文面帶深意地對視了一眼,此刻在他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盡辦法拉攏葉歆,而捉拿兇手則是一個重要的契機。 江越潮騰的站了起來,語氣鏗鏘地道:「姑丈,此事包在我們身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兇手掏出交給你處置。」 屈勝文揚聲附和道:「我會向父親進言,請他幫忙。」 葉歆見二人如此慇勤,自然明白他們的用意,心中暗笑,但臉上卻表現地十分激動,道:「若是如此,葉某日後唯屈老將軍馬首是瞻。」 想到一旦葉歆投奔過來,自己一方的實力將會大大增加,兩人立時笑了起來,心中甚是興奮。然而對於葉歆這番話的用意,他們都自以為明白了,孰不知葉歆也正在暗笑他們愚昧,不知道從頭到尾都是詭計。 「屈兄,不知前方戰況如何?」 屈勝文臉色變得十分凝重,沉聲道:「有些吃緊,不過我們兵力較多,又是以守為主,鐵涼一時還攻不進來。」 葉歆察言觀色,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擔心,知道戰事的確有些麻煩。昌州是屈家的老本營,而青狼關前的大軍又是屈家權力的保證,若有任何損失都會影響到屈家在朝中的地位。 「何不請朝廷派兵相助?」 「父親已經上奏,只是需時頗長,難有大用。為今之計只盼能固守軍寨,待敵軍士氣大減,再一舉擊潰敵軍。」 江越潮含笑道:「席間莫談政事,葉兄,我們吃完一起上山吧!」 「好。」 宴後,江越潮領著葉歆、屈勝文等人向山上登去,隨行的還有十數名衛士。 山林蒼翠,百鳥爭鳴,這座原本無人能上的高山,不知何時竟然開闢了一條通往山上的小路。走在山路上,葉歆彷彿回到了從前,想起了那一段開心的日子。 江越潮忽然指著山上微笑道:「葉兄,此山之巔有絕世的仙女。」 葉歆心中猛的一震,神色大變,狠狠地盯住了江越潮的背影,幸虧人們都在爬山,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 他知道不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臉上露出不信之色,問道:「莫非賢弟見過?」 江越潮卻笑而不答,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葉歆見他笑的古怪,越發感到懷疑,想到凝心的安危,一顆心懸了起來。 屈勝文見他臉色不好,問道:「葉大人,不舒服嗎?」 葉歆搖了搖頭,心念一轉,含笑道:「想到山中有仙女,不禁心馳神往。」 江越潮回頭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想不到葉兄也是個風流人物,我還以為姑姑鎖住了你的心呢!」 屈勝文笑道:「王爺莫非忘了,葉大人在京城裡曾經花了五十萬兩買下了京城第一名妓,若論天下風流人物,葉大人才是佼佼者。」 江越潮笑著點頭道:「對,對,我是聽過此事,當時我還稱讚葉兄風流倜儻,是我輩中人。」 葉歆微微笑了笑,催問道:「賢弟,你還沒說如何結識了山中仙女?」 屈勝文打趣道:「王爺,你看葉大人著急的樣子,還是快告訴他吧!」 「我本想上山尋訪仙蹤,既然屈兄如此說,我就直言了。其實本王沒有見過,只是有位屬下在山上見過美若天仙的女人,竟可凌波飛渡,踏霧而游,本王心嚮往之。然而山形突變,冰環封頂,本王數次前來都無所獲。」 江越潮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幅小畫遞給葉歆。 葉歆打開小畫。不禁呆住了。畫中女子雙瞳翦水,秋波盈盈,櫻唇玉面,青絲月眉,雖然畫的有些朦朧,但他一眼便認出了,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江越潮見他看著小畫發呆,不由地笑了起來。 屈勝文笑道:「葉大人連看畫都入迷了,若是見到真人,豈不神魂顛倒?」 葉歆笑了笑,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憤恨,忖道:「原來姐姐以冰環封山不是因為修煉,而且不願被這群無恥之徒瞧見。如此仙境竟被這群俗人驚擾,實在可惡。」 「葉兄放心,此次我已請到奇人上山,定能破開冰環。」 葉歆聽到奇人二字,心中一緊,想到畫畫之人既能上靈樞山,必然也是修道者,如今這位所謂的奇人也必然是修道者,尋思:「想不到江越潮竟然也養著修道之人,看來這群欲奪皇位的人早已顧不得國法民俗了。」 走到冰環下的一處密林,葉歆陡然發現林中竟然有一間木捨,不由地一愣。 江越潮指著木屋含笑道:「我欲求美人,自冰環封頂之後,便在此搭建了此屋,請各方高人前來相助。」 葉歆淡淡地道:「王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越潮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還揚揚得意地道:「江山美人,本就是皇者最想得到的兩樣東西我與此女有緣,為何不求之?」 正說著,屋裡走出一名白髯老人,一對三角眼瞄了江越潮一眼,淡然問道:「這位可是昌平王?」 「原來你已經到了。葉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便是雲遊四海的上華真人,本王好不容易才把他請到山中。」 葉歆一看此人,便知道他道力不俗,此時不願讓他察覺到自己也是修道之人,含笑道:「看真人仙風道骨,如此神采,便知不是普通人。」 上華真人微微一笑道:「這位公子氣色不佳,怕是有病在身。」 「小病而已,不勞牽掛,倒是真人遠道而來,辛苦了。」 「我非為名利而來,只是這冰環乃逆天之術,非正道之人而為,山上之人必是邪道,貧道此來是為了除邪而來。」 葉歆暗自冷笑,心道:「若不是江越潮所逼,凝姐姐何需將山封死,現在竟說出這種話,若讓你們得逞,我有何面目去見凝姐姐?」 上華真人連正眼都沒再看他,轉向江越潮揖了一揖,道:「王爺請到屋內休息。」 江越潮急著想知道上山之法,問道:「真人可知上山之法?」 上華真人自信地笑了笑道:「這冰環雖然強大,但我已經找到破解之法,明日便可上山。」 江越潮大喜,讚道:「上人不愧是道家之尊,此事若成,本王定有重謝。」 上華真人笑了笑,與他一起走入了木屋。 葉歆暗暗吃了一驚,冰環連師父都破不了,此人竟說容易,若不是虛言,便是他的實力強大。雖然心中想著為凝心除掉此人,然而擔心傷勢未癒,不知能否得逞。 屈勝文見他發愣,拉著他笑道:「走,我們入內再談。」 葉歆點點頭,隨著他步入了木屋。 木屋看似簡單,然而走入其中才知道內有乾坤,四面甚至屋頂都是貼著上等絨氈,屋內有一個大廳,數間小房間,裝修的十分華麗。不但如此,還有四名妙齡少女垂手站在兩側,一看便知是江越潮安排的侍女。 江越潮招他坐下,含笑問道:「葉兄,此處可還入眼?」 葉歆壓住心中怒氣,微微一笑道:「妙哉,沒想到這山林之中還有這等好去處,實在是難得。」 江越潮得意地笑了起來,道:「為了美人,花費再多也值得。」 葉歆掃了上華真人一眼,淡淡地道:「有真人在,王爺當可如願。」 「不錯。」江潮越轉身問道:「真人到底用何方法破開冰環?」 上華真人淡淡一笑道:「明日便知。」 江越潮見他如此也不多問,拉著一名侍女入懷,旁若無人的嬉戲起來,侍女也像是習慣了似的,與他親匿地調笑。 葉歆一個人走出木屋,站在屋前的空地上仰視著碩大的冰環。陽光從冰環裡折射而來,幻出彩色的光芒,沐浴在彩光之中,他覺得全身都很舒服,心裡也越發厭惡屋內的這些人。然而他並沒有任何行動,一是因為他尚未想到突破冰環的方法,想借上華真人之力上山,二是想知道這個上華真人到底有何實力。 「葉大人怎麼不到屋內坐坐?」 葉歆轉頭一看,原來是屈勝文,含笑道:「外面空氣清新,景色秀麗,令人心曠神怡,所以出來走走,回京之後只怕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葉大人官高位重,事務繁忙,自然是難有時間享受。」頓了頓,屈勝文試探著問道:「聽說皇上的身子越來越差,可太子之位仍是懸空,實非國家之幸。葉大人是重臣,應該勸皇上早立太子才是。」 葉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繼位人選皇上早有遺詔,想必屈兄也聽過,再勸也是無濟於事。」 「葉大人久在皇上身邊,可知皇上心儀的繼位人是誰?」 「不知道,皇上對此事守口如瓶,滿朝文武無一知曉,除非是那兩個持有遺詔之人。」 「噢!」屈勝文顯得有些失望。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王爺為人直爽,有豪氣,若能登上皇位,倒是個有為之君。」 屈勝文聽罷連連點頭道:「此言不假,王爺他稟性直爽,有才幹,具膽氣,若能登位必是一代名君。況且還有像葉大人這樣的大臣輔佐,更能開創一代盛世。」 葉歆笑了笑,默然抬起頭看著冰環。 屈勝文忽然小聲道:「葉大人還是回去休息吧!王爺已早有安排。」 葉歆見他臉上猥褻的笑容,心裡立即明白,淡淡地道:「夫人新喪,這種事情我沒有興趣,王爺的美意我心領了。」 屈勝文顯得有些尷尬,不敢再留,轉身走入木屋。 葉歆看著他的背影嘲弄似的笑了笑,然後一個人閒步山林。 這一帶的山林給了他許多美好的回憶,無論是與冰柔一起,還是與凝心一起,那段夢幻般的日子都讓他難以忘懷。 走到最接近冰環的地上,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寒氣十足的冰環,歎道:「這裡終於被其他人發現了,若是能變回以前那樣多好。」想著,他抽出了雪竹簫,嗚嗚的吹奏了起來。 一邊想著當年的情景,一邊吹奏著,簫聲美妙而動人,還夾雜了許多感情,在山野間迴盪起來。 突然,冰環出現了無數條裂痕,接著一聲巨響,巨大的冰環爆裂成粉,使得山腰之上再一次變成了朦朧的世界。 葉歆沒有想到自己的簫聲竟能打破冰環,心中大喜,不加思索便向山上遁去。 穿過變回原貌的霧層,他再次看到了圓圓的火山口。 倏的,他愣住了。 因為山峰上飄出了一個熟悉的水藍色身影,依然是那麼的婀娜飄逸,輕衫蓮步,飄忽若神,恍若仙女下凡一般。 「凝姐姐。」他情不自禁地低聲呼喚著。 凝心一臉驚喜地來到他面前,癡癡地看著心中唯一的牽掛。 葉歆猛的一顫,臉色驟沉,急聲道:「有人前來。」 「討厭!」凝心臉泛薄怒,惱恨有人打擾如此美妙的時刻。 只見她身子突然暴旋,雙手合於胸前,如一條藍鳳般飛上了半空,身體不斷地發出一種淺藍色的光芒。 葉歆驚訝地看著道力大增的凝心,讚歎道:「姐姐此時的道力只怕與仙人無異。」 白濛濛的大霧再一次凝結成冰,一道晶瑩的冰環重新出現在半山腰。 看著飄飄而落的凝心,葉歆笑著讚道:「幾年不見,姐姐越發厲害了。」 凝心嫣然一笑,當她看到葉歆雪白的兩鬢,臉上又現出了極度的擔憂。 她走到葉歆的面前凝視著他,情不自禁地輕輕摸了摸他的鬢絲,幽幽地道:「這段日子一定很辛苦,你看你,頭髮都白了,我……」 說到一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如珍珠般落了下來,話也說不下去了。 「姐姐,我沒事,倒是你瘦了。」葉歆憐惜地看著原本光采奪目,出塵不凡的仙子,為她臉上的絲絲愁意感到心疼。 凝心見他如此關懷,不禁感到心頭一陣溫暖,破涕為笑,拉著他往山上飄去。 第十五集 第八章 山頂一如往常,四季如春,風和日麗,心湖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一切,葉歆的心突然輕鬆了許多,深深地吸了口氣,笑道:「啊!」 凝心見他如此,也開心地笑了:「歆弟,你怎麼會突然回來?」 葉歆興奮地道:「姐姐,我找到了救出柔兒的方法,特來請姐姐幫忙。」 凝心神色一黯,微微歎了口氣。 葉歆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當年那一段銘刻在心裡的感情,並沒有因為時間而磨滅,只是為了對妻子的尊重,被他一直壓在內心深處。 他牽著她的手撫慰道:「我也是專程來看姐姐的,我知道姐姐為了柔兒的事一直在苦練,因此這些日子一直擔心姐姐,見到姐姐安然無恙,我很高興。」 凝心羞澀地看了葉歆一眼,又低下了頭,心裡就像滿山遍野的野花般盛放。 看著凝心的絕世容顏,葉歆歎息著,天地間怎會有如此美麗的人? 凝心嫣然道:「有什麼要我幫忙就說吧!」 「五行靈果還在嗎?」 「我一直放在懷裡。」凝心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只剩三瓣的五行靈果給葉歆。 見她如此珍重,葉歆越發感到愧疚,歉然道:「謝謝姐姐。」 凝心看著五行靈果微笑道:「這是你送給我的唯一物品。」 葉歆想不到任何言辭來表達此時的感受,只能喃喃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什麼,只是覺得看著它能得到一種安慰感。原來一個人住在山上並不覺得孤獨,可自從你們下山之後,我總有一絲孤獨感,唉!看來我的道心還沒有練到化境。」凝心的玉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安。 「等我救出柔兒後,我們一起上山來陪你好嗎?」葉歆知道這全是因為自己,忍不住衝口而出。 「真的?」凝心驚喜地凝視著他。 葉歆猛的一震,腦海裡又出現了冰柔的身影,隨後又幻出涼城外的景象,和狼牙那張悲痛交集的臉,神色不由地一黯。 凝心見了他的表情,心中明白,一個進入塵世之人,若想抽身而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通情達理的她含笑勸慰道:「只要你有這個心就行了。」 葉歆感激地看著她,道:「我一直都很喜歡山中生活,將來一定會回到山中。」 凝心聽了很開心,她並不期待什麼,只是想可以經常與他一起修煉道術。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不悅地道:「似乎有人想闖冰環,一定是上華真人。」 凝心嫣然道:「放心吧!他攻不破冰環。」 葉歆擔心地道:「我雖然不知道上華真人有何本事,但他既然口出狂言,必有些實力,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凝心調笑著問道:「你怎麼變得這麼謹慎?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葉歆苦笑道:「吃的苦頭多了,自然會謹慎些,若非運氣好,只怕早沒命了。」 凝心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臉上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不禁撫摸著他的臉頰,緊張地問道:「你的臉色太蒼白了,沒事吧?」 「受了重傷,若是不醫治,大概還有一兩年可活。」葉歆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 凝心嚇得花容失色,握著他的手驚叫道:「怎麼會這樣?沒辦法治嗎?」 葉歆含笑搖搖頭道:「姐姐別緊張,只要姐姐願意幫忙就一定有救。」 凝心大喜過望,嬌嗔道:「你真是學壞了,竟然嚇我,快說吧!我能幫什麼?」 葉歆搖頭道:「我的傷暫時還沒有危險,這事不急,我們還是盡快起程吧!早一點救出柔兒,然後再慢慢療傷。」 凝心想到要下山,又猶豫起來,上次被葉歆強抱下山,一直對破誓耿耿於懷。 葉歆輕輕捏著她的手,柔聲問道:「難道你不想見到柔兒早點出來嗎?」 凝心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拒絕他的請求,也知道這是無法推託的事,微微歎息著道:「好吧!我就隨你走一趟。」 葉歆大喜,朝著她長身一揖到地,謝道:「謝謝姐姐。」 凝心見決定已下,不再多想,嫣然一笑道:「去湖邊坐吧!」 「嗯!」心上的大石已解,葉歆滿心歡喜,只要妻子重獲自由,以後就不必再受這種心靈上的折磨了。 徘徊在心湖之側,平靜的心湖就像一面鏡子反射入兩人的心中,使他們的心境也如同湖水一樣平靜不波,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一起在山中修煉的日子。 「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凝心輕輕地呢喃,似乎在回味著以往的快樂。 葉歆感受到凝心話語中的孤獨和無奈,不由停下腳步。然而望著婀娜的背影,他卻不知說什麼好,就像是面對紅緂一樣,他不敢做出任何承諾。但他也很清楚,凝心的性格與紅緂大不一樣,也絕對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就算自己不做任何表示,她也會像親人一樣關心自己而不帶絲毫的怨恨,正是這一點使得葉歆對她萬分敬重。 凝心回頭見他站著發呆,抿嘴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葉歆含笑道:「我在想上天怎會生出像姐姐這種才貌蓋世又溫柔的仙子來。」 凝心噗哧一聲,甜笑道:「你居然也會吹捧,真是少見,不過聽著挺舒服的。」 葉歆情不自禁地道:「在姐姐面前我怎敢吹捧,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在姐姐面前,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污穢不堪,甚至不敢仰面正視。能成為姐姐的知己,我恐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凝心聽了心裡甜絲絲的,綻放的美麗笑容,使原來就出眾的她更添嫵媚。 葉歆沒有再說下去,盤膝坐在草地上,拿出雪竹簫嗚嗚地吹奏了起來。 凝心伴在他身邊坐下,翦水似的眸子露出盈盈秋波,落在碧藍的湖面上。輕風拂動,撥弄著瀑布般的青絲飄揚,在如訴如泣的簫聲中,眼眸深處似有微光閃動,揮之不去。 葉歆吹的很投入,無法說出口的話語都從簫聲一點一滴地流露了出來,包含了各種不同的感情。 久久…… 凝心忽然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這樣也許會更開心一點,我明白了。」 簫聲驟然而止,葉歆伸了伸懶腰,含笑道:「以前的生活真是讓人懷念。」 「是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眼神的交流之際,一種不必用語言來表達的默契就此達成了。 突然,冰環劇裂地顫動了起來,並在山腰處不停地搖晃。 葉歆臉色一沉,憤然道:「這群無恥之徒若不教訓,只怕此山永無寧日。」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他們想抓你。」 「抓我?」凝心愣了一下。 「姐姐的美貌可以使天下動容,傳了出去自然會引人前來一窺仙貌。」 凝心不悅地道:「一定是上次那個人把消息傳了出去,教訓了他一番還不悔改,真是可惡。」 「山上不是有迷陣所擋嗎?怎麼會有人闖上來了呢?」 「我在山頂修煉道術時露了一個角,正巧有個道士上山,所以就闖了進來,被我打下山去。」 葉歆點了點頭,沉吟道:「我不願他們見到我,也不希望如此仙境被他們破壞,最好想辦法讓他們以後都不敢再上來。」 「我去對付他們。」凝心轉身就往山口遁去。 「等一等。」葉歆攔住了她,略加思索後方道:「姐姐先把冰環變回去,我們一起去對付那個上華真人,這種邪道應該早點除掉,免得下次再來搗亂。」 「好。」凝心收回道術後,冰環又化為霧氣把山腰之下籠罩在內,然後與葉歆一起站在山峰之巔,等待著上華真人的出現。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白霧中跳出一個身影並迅速向上飄行。 葉歆一眼便認出他就是上華真人,冷冷一笑,揚聲道:「上華真人,我們等你等了很久。」 上華真人猛的頓住身子向上一望,赫然發現葉歆的身影,不由地大吃一驚。 方才與葉歆相處之時並沒有感覺到他也是修道之士,對於他的隱藏技能不禁又妒又忌,冷言問道:「你也是修道之士?」 「我是木行道士,道號雪竹,真人無端擾亂我們修煉之所,我們在此恭候。」 「原來如此,想不到這裡藏著兩個青年道士,真是沒想到啊!」上華真人轉頭望向葉歆身側的凝心,被她的絕世美貌驚得一愣,嘖嘖地讚歎道:「難怪昌平王要闖上山頂,果然有絕世美人在此,看來他倒沒說謊,可惜鮮花被別人先採了。」 凝心臉染薄怒,斥道:「你既是修道之士,自當明白,我在此山中修煉,與世無爭,你為何一再打擾?」 上華真人本不是善類,若非如此,江越潮也不會留下四名美婢相陪。此刻見了凝心的容貌,心中頓生歹念,陰笑道:「你們以冰環封山,有違天道,本真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葉歆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凝心的臉,立即明白他的邪意,勃然大怒,冷笑道:「只怕你有命上來,沒命下去。姐姐,此人不是好人,下手不必留情。」 凝心點點頭,口中默念道訣,左手裡慢慢帶起了一排水箭,射向上華真人。 葉歆也不閒著,他手心綠芒暴長,四周的樹木小草都豎了起來。 上華真人原本是一名土行術士,後來墜入魔道,轉練道術,因而實力比一般術士要強。因為土克水,所以他有信心破除冰環。然而當他看到葉歆的木行道術時心中略驚,卻沒有太過擔心,他不相信這兩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會有什麼高強的道力。 可是他估計錯了,葉歆和凝心不但自身的道力強大,而且心意相通,更練習過合擊術,威力遠勝他十倍有餘。若非葉歆剛受重傷,心有顧忌,他早就支撐不住了。雖是如此,可他還是沒有支持多久。 在水木相生的道術合擊之下,上華真人的土行道術很快便被葉歆的木行道術一點點蠶食掉了,但他根本沒有辦法逃。因為葉歆不想讓其他人上山,若不除去此人,還會有麻煩,所以一出手便在他附近布下了草陣,防止他用土行遁術逃跑。 眼見自己賴以防禦的土牆一點點縮小,而且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上華真人嚇得面如土色,斗大的汗珠從他的臉上一顆顆滾下。 凝心忽然問道:「真要殺他嗎?」 「今天不殺他,明天他還會上來,我不想給自己留下後患。」葉歆見她面有不忍之色,含笑道:「姐姐既然不願,只需捆住他,其他的我來辦吧!反正我不是第一次殺人,就算天譴也避不了了。」 凝心早就發現他的戾氣越來越重,心裡本已擔心,聽他說出此話,更是不安,勸道:「你的戾氣越來越重了,再不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葉歆含笑道:「只要救出柔兒,我會養傷一段時間,相信可以化解心中的戾氣。」 雖然兩人說著話,但手上的攻擊卻沒有減緩。身在其中的上華真人感到自己的防禦力越來越弱,心如死灰。 葉歆掃了他一眼,右手一揮,放出雪籐將他死死的捆住。 「你真要殺他嗎?」 「對這種淫道何必仁慈,讓他死的如此安祥,也算是他的造化。」 說話之間,葉歆已施出道力,將籐刺伸長,直入上華真人的死。 凝心第一次看到葉歆殺人,心裡很不舒服,背過臉不敢多看。 葉歆收回雪籐,道:「姐姐,我先下去打發那些混蛋。」 凝心驚愕地問道:「你還要去殺人?」 葉歆微笑道:「放心吧!沒有必要我不會下殺手,只要嚇一嚇他們就行。」 穿過白霧區,他提著上華真人的屍身回到了木屋附近,把屍體留在下山之路的樹旁,然後走向木屋。 江越潮等人早已被白霧逼回木屋附近,面對山上的異變,都感到有些害怕,卻又捨不得美人,心中兀自猶疑,見葉歆回來,問道:「葉兄,沒事吧?」 葉歆苦笑道:「沒事,只是霧氣極濃,迷失了方向。這山變化可真快,一時大霧,一時冰環,真是無所適從。」 「一定是山上有人引發這個變化。」 「噫?真人呢?」 「不知道,剛才他說要去打開冰環,可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王爺,你不是說上華真人他本事過人,依我看不會有事。」 「希望如此。」江越潮被山上的異象嚇著了,根本沒有半點信心。 葉歆假裝有些無奈,歎道:「看來我與仙女無緣,一上山就遇上這種事,要是真的上去了,觸犯了天威,萬一受到天譴,說不定連命都不保,唉──我還是先告辭了,免得殃及池魚。」 他的話剛說完,江越潮已經搶先往山下走去,臉上全是驚恐之色,就連他的手下也不敢久留,連滾帶爬地跟在後面。 沒有走多遠,他們就發現了上華真人的屍體,猛的想起天譴之說,嚇得片刻也不敢耽擱。 葉歆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輕輕一笑,也往山下走去,到了山下的莊院之後,他便以回京為由告辭離去。江越潮也不敢久留,灰溜溜地趕回自己的領地了。 葉歆又遁回山上,協同凝心乘著飛雲向東飄去。 宋錢的大宅在雙龍城的南城,與官宅相臨,佔地極廣,加上他又娶了汪寶山的女兒,因而在雙龍城已經成了知名商界名流,南城外有兩條商業街都是他的,其中買賣各式物品,無所不有,號稱天下貨品最齊全的商業街。 與宋錢的大宅只有一牆之隔的,是河幫的老大魏劭的大宅,他領著二萬名船夫水手和苦力,是河道上第一大勢力,就連水軍官船見了河幫的船也要禮讓三分。 這日宋宅中熱鬧非凡,全因宋錢的兒子滿月,故而幾乎所有的平安州官商士紳都來了,盛況空前。 小院中,宋錢正喜滋滋地抱著兒子,樂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名小廝跑了進來,稟道:「老爺,有客人要見你。」 宋錢不悅地掃了一眼,斥道:「今天都是客人,找人接待。」 「可他說要老爺您到碼頭去見他。」 宋錢愣了一下,摸著圓嘟嘟的下巴,嘀咕道:「什麼人這麼大架子?就連平安州總督對我也是客客氣氣。」 汪氏吩咐道:「別理他,一定又是什麼過路的官員打秋風,你去問問他,要是大官就多給點,要是小官就少給點,要是鬧事就去告訴魏老大,讓他管。」 小廝捧著一塊玉道:「老爺,那人要我把玉交給老爺。」 「什麼玉這麼……」宋錢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當他看到玉牌時,嚇得身子一哆嗦,差點沒把兒子扔到地上,好在汪氏坐在他身邊,快手搶過了兒子,嗔道:「看你怕成什麼樣子?不就是一塊破玉牌嗎?」 宋錢接著玉牌後揮了揮手示意小廝下去,然後指著玉牌道:「你可別胡說八道,是公子來了。」 汪氏自然知道宋錢的頭上還有一個人物,只是一直沒見過,所以沒什麼感覺,笑道:「你怕什麼?」 「你懂什麼,他可是個天上的人物,他若想宰我,猶如探囊取物,就連你爹也是他手下留情才能活到今天,你給我記住了,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他。」 汪氏很少見丈夫的臉上有如此濃烈的懼意,嚇得伸了伸舌頭,勸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吧!」 宋錢匆匆換了衣服,悄悄地在後門上了轎,然後直奔碼頭。 「快!」宋錢催促著轎夫快走,心裡卻有些發愁,喃喃地道:「公子這次可麻煩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第十五集 第九章 來到河岸,他忙不迭地跳下轎子,張望了半天,突然發現魏劭站在河岸上,於是走了過去問道:「老魏,你也來啦?」 魏劭點了點頭道:「我也剛到,快上船吧!公子早在船上。」 「嗯!」宋錢跳上了船板,走入艙中一看,果然見葉歆坐在正中品茶,而他的身邊放著一張空椅子。 葉歆見到他笑了笑,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吧!」 宋錢跑急了,有些喘不過氣,坐下來休息了一陣才說出話來,問道:「公子,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葉歆詫異地反問道:「我不該來嗎?」 「這個時候你不在銀州,那裡的大麻煩誰處理?」 「銀州有大麻煩?」葉歆一聽就愣了。 「原來公子還不知道,唉!都是壞消息。」 「說吧!」 「幾天前有消息傳來,鐵涼國攻佔了雪狼關外的三城,守將張信之率部投降,其餘二將戰死,現在鐵涼大軍直逼懸河城,情況萬分危急。」 「什麼?」葉歆騰的站了起來,雖然早就知道轄地會有危險,卻沒有料到十萬大軍會敗的如此之快。想到懸河城現在的情況,一陣寒氣從後背竄了上來,直入大腦。 宋錢歎道:「傳言公子殺了鐵涼太子引發了戰亂,此次公子丟了三城,朝廷不知道會不會降罪。」 葉歆苦笑著歎了一聲。 凝心正隱身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見他臉色不佳,問道:「你的身子沒事吧?」 葉歆面色凝重地坐了下來,搖頭道:「放心吧!我沒事。」 宋錢見他對空椅說話,驚訝地問道:「公子,你身邊有人?」 「正是。」葉歆點了點頭道:「不過她不願讓人看到,你也當不知道就算了。」 宋錢知道道術也見過遁術,所以不算驚奇,唯一感到詫異的是葉歆會帶旁人來。 凝心見葉歆臉色鐵青,擔心地問道:「出了大事嗎?」 「嗯!我的轄地丟了一大塊,敵人還在進攻我的轄地其他地方。」 凝心不懂軍事,因而不甚明白,但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又問道:「要緊嗎?」 葉歆沉吟道:「我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送信之人何時能到。不過那裡有不少能人,相信必能守住要城,阻擋敵軍攻勢,其他的事慢慢再處理吧!」 宋錢雖然知道有人,但見葉歆對空氣說話,覺得十分有趣,見他們說完了,這才插嘴道:「公子,聽說朝中有人要藉此機會整倒公子,公子還是小心一點。」 「這種事避是沒有用的,兵來將擋吧!」 「我看公子還是回銀州吧!把城池奪回來,這樣才能將功折罪。」 「不,我有要事進京,況且即使我回臥牛城也做不了什麼,手中兵力不足,還有後顧之憂,回去也只能固守,等待朝廷的援軍。我來雙龍城只是想見一見你們,我已讓魏劭安排船隻,明天就走。」 「時機不對,公子的確不宜留守,不過今天是小兒的週歲,公子不如到我家去坐坐。」 「你也做父親了。」葉歆猶豫了一下又道:「這次我想讓你和我一起進京。」 宋錢怔了怔,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好,我今夜就回去準備,明日與公子一起進京。」 「說來真是抱歉,連你兒子的週歲都不能好好過。」 「無妨,今天是週歲,明天一切慶典就完了,家中有夫人打理,不會有事,還是公子的事情要緊。」 「你有此心,我很安慰。此次我讓你入京,是想你安排商隊前往銀州,我要把夫人京城。」 「嗯!公子不在京城為官,是應該移走了,我們就按上次的安排,從水路走,然後換馬車。」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去安排會好一點。」 「這種事當然不能讓外人插手。」 「那件事安排的很好,京城中也安排了嗎?」 宋錢自然明白葉歆說的「那件事」就是指假死之案,點頭道:「公子放心,此事安排的天衣無縫,我親自去了一趟京城告訴伯父伯母,他們雖然有些不樂意,但也沒有辦法。夫人那裡我沒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京城的確很轟動,聽說皇上也親自關切過了。不過此事實在太怪了,這麼安排妥當嗎?」 葉歆苦笑道:「那也是被迫的,幸好我已經找到方法,相信大有機會救出柔兒。」 宋錢猛的一驚,心想若是冰柔出來,葉歆會不會就此放棄一切呢?擔心的他問道:「公子真有把握嗎?」 「大概有九成把握。」 「夫人出來之後,公子還會為官嗎?」 「我要時間養傷,為官還是棄官尚未決定,不過我要剷除『仙主堂』,至於怎麼做,還要等柔兒出來以後再說。」 「仙主堂,哦,我想起了,曾經聽過一個朋友說,那是一群把黃布綁在臂上的瘋子。」 「仙主堂的首領是趙玄華,是史明揚的堂弟。」 「史明揚還有堂弟?真沒想到,難怪還弄個仙主堂出來,看來他們兩個都是一樣的貨色。」 想起史明揚,宋錢就覺得不寒而慄,自己這條小命差一點就因為他而死在葉歆的手裡。 想到五百親兵,葉歆總覺得無法釋懷,心頭就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著。 凝心被他臉上突然顯露出的仇恨和戾氣嚇了一跳,握住他的手喚道:「弟弟,快清醒點。」 凝心的聲音就是天音似的,在瞬間擊退了葉歆的戾氣,臉色也平和了許多。 「對不起。」 「你現在需要寧靜。」 葉歆朝她點了點頭,回頭對宋錢道:「我有點累,你快回去吧!宴會正等著你我匆忙而來,什麼也沒帶,日後再補送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公子請休息,晚上我設家宴宴請公子如何?」 「好吧!等晚上去看你!」 「宋錢告退。」 送走宋錢之後,凝心現出身影,擔心地道:「你的道力和道心都有入魔的跡象。」 葉歆笑道:「剛才聽到姐姐說一句話就像吃了靈丹似的,什麼都忘了。」 「既然如此,我要隨時隨地提醒你,免得你沉淪下去。」 葉歆愧然低下了頭。 凝心走到窗邊看著滔滔不絕的河水,嫣然笑道:「我是第一次坐船,感覺還真不一樣。」 「姐姐也辛苦,以後我們坐船去京城,速度不慢,也很舒服,免得姐姐每天勞累。其實以姐姐的實力,渡江而行也是平常事。」 凝心忽然突發奇想,喃喃地道:「若是在大河之中修煉水行道術,也許效果會截然不同。」 葉歆聽了啞然失笑,調笑道:「姐姐若想翻江倒海,我看還是去海邊吧!那裡水勢更猛。」 「海邊?」凝心從來沒見過大海,好奇地問道:「大海會是什麼樣子呢?」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去過,有機會我帶姐姐去看看。」 「好啊!」凝心的思緒瞬間已經移到遠方的大海中,臉上也露出了莫名的興奮。 看著凝心這副模樣,葉歆忽然覺得她在山上住的太久了,應該像師父那樣雲遊天下,見識更多的事情,也許會對她的修煉有絕佳的幫助。 忽然艙門外響起了魏劭的聲音:「大人,馬昌皓想見你。」 葉歆皺了皺眉頭,打開艙門走了出去,問道:「是你告訴他我來了嗎?」 魏劭見他一臉不悅有些詫異,吶吶地道:「我以為公子會見他,所以就說了。」 葉歆不想責怪,因而吩咐道:「我累了,想休息,有什麼事等我休息完再說。」 「是。」 一年多沒見,魏劭發現葉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了,增添了威嚴和氣勢,心中不由地感歎官場改變人的力量太大了。 晚上,葉歆把凝心留在艙中,一個人來到宋府。宋錢在家裡設宴,款待葉歆,席間陪坐的還有魏劭和馬昌皓。 葉歆雖然不喜歡馬昌皓,但也沒有說什麼,見了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找宋錢說話了。 馬昌皓既是害怕,又是不滿,但也沒有辦法。 寒暄了一陣,宋錢忽道:「公子,我還是不跟你進京了。」 葉歆理解地點頭道:「留下也好,你兒子剛滿月,是該留下來陪陪妻兒。」 魏劭笑道:「東主,有了兒子果然不一樣了,連公子的大事都能放的下。」 宋錢拍著腦門哈哈笑道:「魏老兄,你那幾個女弟子也不錯啊!」 魏劭笑道:「你別胡說八道,小心我把你兒子搶了。」 「我只好找我老婆再生一個。」 一句話頓時引起哄堂大笑。 次日清晨,魏劭安排了船隊護送葉歆入京。踏上大型的河船,葉歆第一眼就看到船頭掛著的「飂翼」旗,不禁想起了當年進京的故事,不勝唏噓,若是當年能夠再冷靜一些,自己也不會一步步陷入了官場這個大泥潭。 凝心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因而從不露面,一直隱身在葉歆的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因為害怕葉歆心裡的魔性會摧毀他,所以緊緊地守護著。 魏劭見葉歆一臉驚歎之色,含笑道:「公子,這是專門為您製造的大船,我早就命人造好了,可惜一直都無用武之地,今日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不知公子是否滿意?」 葉歆含笑道:「實在是艘好船,專載我一個太可惜,況且我也沒什麼機會坐船,日後還是你用吧!」 魏劭指著前方一艘小一些的船笑道:「我的也不差,我們河幫之中都是好船,公子您就別推辭了。」 葉歆看了看,魏劭的船雖然略小一號,但比起其他的船還是龐然大物,尤其是船上的裝飾顯出了河幫幫主的氣派,不禁點頭笑道:「果然有大氣派,不愧是河幫之主。」 魏劭單膝跪倒在地感激地道:「我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若不是公子鼎力支持,哪有今天的地位?公子對魏劭的再造之德,魏劭終生銘記,絕不相負。」 河幫之人本不認識葉歆,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見幫主讓他乘此船已經萬分詫異,但也只當是什麼大人物,如今見幫主向這個青年跪下,這才知道此人不同凡響,誰也不敢再站著,嘩的跪倒了一片。 葉歆笑著扶魏劭起身,道:「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別弄得人人都怕我呀!別忘了你我之間的關係不要告知外人,免得對你不利。」 「公子放心,碼頭一帶被我封鎖了,沒有一個外人。」 「這樣就好,你要記住,你才是河幫之主,我只是你的朋友。」 「我明白,我會記著公子才便是河幫之主。」 「好了,上船吧!」葉歆剛跨上船,忽然想起當年那個剛直不阿的岳風,回頭問道:「那個叫岳風的九品官還在雙龍城嗎?」 「岳風?」魏劭笑道:「他那脾氣只會得罪人,除了我沒人理他,所以到現在還是個九品小官。」 葉歆沉吟了片刻道:「我喜歡他的性格,也需要這種人才,想辦法把他調到我的手下。」 「這還不容易,像他這種脾氣哪個衙門都想趕他走,巴不得有人想要呢!你打算怎麼安排他?京城還是銀州?」 「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是個好將軍,不過官員的調度很麻煩,這樣吧!你安排人花點錢將他貶為庶民,先置閒一個月,然後你推薦到銀州去給丁旭,他會知道怎麼做。」 魏劭哈哈笑道:「岳風可要吃點苦頭了,不過這也值得,有公子在,他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人才難得,將才更難得,幾年前我就留意到他了,只是當時還是個書生,無法招攬。」 「公子放心,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葉歆笑了笑後走入了富麗堂皇的船艙之中。 「開船。」魏劭一聲令下,三艘大船浩浩蕩蕩地起程了。 河上風光無限,一排排的小浪在陽光下捲著細銀向遠處跳躍而去。此時正值涸水期,水流不急,船隻走在河上便如同在飛似的,既平又穩。 凝心很喜歡有水的地方,看著澎湃的河水,終日坐在船頭欣賞著河上美景,還不時施展些小道術,調動水流的速度。 葉歆伴在她身側談笑風生,使旅途更加輕鬆自在。 然而遠在北面懸河城,那裡是另一番的景象,用青石建的高大城壁上血漬斑斑,城牆之下躺著無數的鐵涼士兵。戰馬在戰場上徘徊著,並不斷的嘶鳴著,似乎在呼喚著牠的主人,這便是一場攻戰之後的景象。 紫如走在城上,聞著刺鼻的血腥味,忍不住彎下腰將剛吃完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她身邊的赤溫等人都知道她第一次見到戰爭,連忙喚來幾名侍女。 紫如搖了搖頭道:「不要緊,我沒事。」 東方不平看著遠處望不到邊際的鐵涼大營,慨歎道:「想不到關口三將會輸的這麼快,若不是黃將軍反應快,連這懸河城都保不住了。若是大人回來看到此番景象,我們如何向他交待?」 黃延功豪爽地道:「東方兄何必擔心?張信之那小子竟然不打就降,真是可惡。等我們收復了三城,大人就可如願以償的得到懸河城以東的地區了。」 紫如正為戰爭的殘酷而歎息著,聽到此話驚問道:「將軍不會是想領兵出戰吧?鐵涼現在有十五萬兵馬,我們只有三萬多人,守城還嫌不足,出兵豈不是自討苦吃?」 「若不殺一殺他們的銳氣,此城也難守。今夜我領兵偷襲,不求大勝,只求小挫敵軍,激勵士氣。」 紫如和東方不平都阻止出兵,然而黃延功卻一再堅持出兵,正當兩方爭執不下的時候,狼牙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城頭。 紫如見到他大喜過望,急步迎上去問道:「大人回來了嗎?」 狼牙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一臉疲倦,滿面風塵,堅持到現在全靠他過人的毅力,看到紫如等人,一顆緊繃的心立時鬆了下來,他朝著紫如欠了欠身道:「大人按原定計劃入京,命我帶來一封信交給姑娘。」說著便把懷中的信交到紫如手上。 紫如打開略讀了一遍便知其意,點頭道:「統領大人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可狼牙一動不動,這時人們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都感歎他的忠誠和堅毅。 「真是忠誠之士。」東方不平歎息了一聲,命人扶他回去休息。 紫如轉身對黃延功道:「既然大人有指示,我們就要按大人的計策行事。」 黃延功點頭道:「自當聽從將命,不知道大人是何想法?」 「固守。」 黃延功略為失望,但沒有反對,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東方大哥,請你去青龍山一趟,大人命令停建新城,把士兵和民夫都調來守城。」 「好,我這就去。」 「黃將軍,城防交給你了。」 黃延功自信地笑道:「放心吧!絕不會讓下面那群狗崽子爬上來,保證來一個宰一個。」 雖然葉歆不在,但他手下的四人決策小組依然保持著忠誠心,依照他的指示固守懸河城。在他們的努力下,紅烈連攻十數日都沒能撼動一絲一毫,反而還折損了不少兵馬。唯一令他們擔心的是高虎的四萬軍隊既沒有回來增援,也沒有攻擊馬賊,而是停在雲湖不動,似是在觀望懸河戰事的勝負。而樸哲的西進步驟也因此緩了下來,在與紫如商量之後,決定先穩住舊有的大片地盤,儲蓄實力,以備將來之用。 正當銀州陷入戰火之中的時候,葉歆已經在端慶府下了船,他沒有等待,而是與凝心一起利用道術直奔京城。 聚賢池風姿依然,雪竹莊幽雅如舊,離京城越近,葉歆越是緊張,直到踏入莊子的那一刻,連心都在顫抖。雖然離去不到一年,但感覺上卻像是過了數十年之久。 莊院裡很寧靜,在丁才的安排下,雪竹莊變得很不起眼,莊門外雜草叢生,就像半荒廢的院落。莊院分成內外兩院,外院有十幾名僕人,而內院則是冰柔和四老所住的地方。內院和外院幾乎隔絕,外院的人不能進入內院。 葉歆和凝心悄悄地進入了內院,一眼便見到蓮兒和荷兒正在院中玩耍,葉君行和冰離二老坐在莊院的石桌旁一邊下棋,一邊說話。 「老哥,歆兒他也太荒唐了,竟然安排柔兒她假死。」 「老弟,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歆兒是個聰明的孩子,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唉!我越來越不懂這個兒子在想什麼了?看來我真的老了。」 「你還沒到七十呢!怎麼算老?何況還有這麼乖的孫子陪著。」 提起孫子,兩人都開懷的笑了起來。 坐著的青竹道人早就感應到有人用遁術,知道必是葉歆,心中大喜,看著葉歆所在的位置,笑道:「歆兒,是你嗎?」 「歆兒?」二老聞言大喜,猛的站了起來,順著青竹道人的目光望去。 葉歆見到父親和岳父心中激動,尤其是面對冰離,總覺得有一份深深的愧疚,現出身影後立即跪倒在他面前,叩首道:「岳父,孩兒不孝。」 冰離高興地扶他起身,笑道:「歆兒,回來就好,自從聽到你師父說有法可救柔兒,我們一家都盼著你來呢!」 葉君行欣喜地看著兒子,問道:「對了,不是還有一位姑娘會一起來嗎?」 凝心沒有面對過這麼多人,顯得有些拘束,聽到葉君行的問話才幻出身影,怯怯地站在葉歆的身後。 三名老人頓時被她的容貌驚得一愣,對望了一眼,都點頭讚歎了起來。 青竹道人看著連連點頭,笑著讚歎道:「歆兒,你這位朋友好厲害,不但長的宛若天仙落塵,她身上也不留一絲濁氣,還有仙氣繞身,看來道行遠在你之上。」 葉歆笑道:「凝姐姐才是道學奇才,我那點東西在她面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天下能御風而行、踏雲而游的人,恐怕只有她一個。」 凝心聽到葉歆的讚揚很高興,嫣然道:「太過獎了。」 一笑傾城,葉君行和冰離見了,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似乎都在驚歎著葉歆的身邊似乎總是有美人,而這位絕塵仙女的秀色更是前所未見。 此時屋內的陶晶和田氏都聽到聲音,高興地走了出來,一個拉著兒子的左臂,一個拉著女婿的右臂,打量個不停。 葉歆再次跪倒,向四老一一行禮。 陶晶扶起兒子看了又看,憐惜道:「你又瘦了。」 葉歆急著見妻子,道:「娘,我想先去看看柔兒。」 田氏因為紅緂的事有些不太滿意,此時見他依然這麼緊張,不由地連連點頭催促道:「快進去吧!唉!柔兒這些日子消沉了許多,只有你能安慰她。」 葉歆不聽則已,一聽之下哪還能站得住,身子一滑便飄向了屋子,可剛踏入冰柔所在的房間,他就走不動了,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 冰柔依然是那麼秀麗,只是眉宇間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籠子之外站了一個清秀的小童,一對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母親,口裡叫道:「娘,娘。」 「柔兒!」葉歆癡癡地呼喚著心愛的妻子。 冰柔已經知道葉歆回來了,心裡早已高興了起來,然而她害怕葉歆看了信後真會帶來一封休書,忐忑不安的她一直不敢抬頭。此時聽到他深情的呼喚,身子猛的一顫,淚水再也忍不住,一顆顆滑落了下來。 小葉破回頭瞪著小眼看著父親,過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顫顫巍巍地撲了上去抱住他的腿,笑嘻嘻地叫了聲「爹。」 「乖兒子。」葉歆笑了。 離開了這麼久,想不到兒子一眼就認出了自己,葉歆心裡的幸福感就別提了,蹲下來抱起兒子,然後走到籠邊坐下來。 冰柔幽怨地看著他問道:「我的休書呢?」 葉歆沒有回答,將左手伸入籠內捧著她下顎,然後隔著籠子便在她的唇上印了下去。 冰柔輕輕地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她怎捨得離開心愛的丈夫,那封信也是在心情最差的時候寫下的,其實她的心裡早就盼望著此刻的溫馨。 沒有人能打擾他們,因為兩顆心本就是相連著的。 「爹……娘……嘻嘻!羞羞!」小葉破調皮地撲在父親的懷裡,輕輕地叫喚。 久久,葉歆滿足地放開了冰柔,凝視著她深情地道:「柔兒,那封信我撕了,那不是你該說的話。」 「嗯!撕了好。」冰柔早就心滿意足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 「這次我一定會成功救你出來。」 冰柔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呢喃著道:「我現在什麼也不怕了,只要你在我身邊。」 「放心吧!我會在你身邊,永遠在你身邊。」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承諾更令冰柔開心,她確定了丈夫的心還在自己這一邊,所有的愁意都一掃而空,俏臉因為興奮而顯得通紅。 葉歆一邊逗弄著兒子,一邊笑著道:「破兒會叫爹了。」 「他現在大了,我不敢讓他進籠子,怕他出不去。」 「苦了你了,不過苦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冰柔問道:「道長伯伯說你去請凝姐姐,她也來了嗎?」 葉歆點了點頭道:「她在院裡,一會兒我就請她和我一起打開這個籠子。」 「嗯!你們還是休息幾日吧!我都待了這麼久,也習慣了,早一天晚一天都無所謂。」 「我的柔兒果然是最好的妻子。」只有在此時,葉歆才會脫下那張面具,恢復他的本性。 冰柔想問紅緂,可張了張口又把話吞了回去,此時此刻,她實在不想被這煩心的事破壞了氣氛。 第十五集 第十章 坐了一個時辰,葉歆拖著小兒子走出屋子,一看之下愣住了,只見五老圍著凝心說個不停,而凝心像是很高興似地,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好熱鬧啊!」葉歆走上前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五位長輩在說你的故事。」 「我?」葉歆笑道:「我有什麼故事?」 葉君行道:「怎麼沒有?你小時候的事還少嗎?」 葉歆笑著聳了聳肩,勸道:「姐姐累了,讓她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嘗試破籠。」 陶晶勸道:「歆兒,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葉歆搖頭道:「我還有事要辦。姐姐,這是我兒子,小破。」 葉君行道:「這孫子真乖,不吵不鬧,就是名字不好,好端端地叫葉破,真不吉利。」 面對父親的埋怨,葉歆也無話可說,只能傻傻地笑了笑,道:「我去了,你們慢慢聊吧!」 葉君行道:「歆兒,你的府裡還在舉喪,是不是該撤了,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我現在還不想露面。從昌州到京城最快也要三個月,可我才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所以暫時不必露面,趁這段日子把柔兒救出來。因此府中的喪事還不能除,我也不會去住。」 「你這孩子,怎麼也不想清楚,以後柔兒用什麼身份出現?」 葉歆笑道:「當然是我的妻子,您的媳婦。」 葉君行頓時語塞,搖頭不言。 葉歆轉身對冰離和田氏道:「岳父、岳母,這一次實在是被迫而為,不過你們兩老放心,柔兒的事我會處理好。」 兩老齊聲笑道:「只要你對柔兒好,我們就滿意了。」 離開雪竹莊後葉歆直奔丁才府第,他如今是四品少詹事,所以有了自己的府衙。 丁才正在書房處理事務,猛的驚覺屋內多了一個人,抬頭一看,發現是葉歆,不由地又驚又喜,激動地道:「大人,您回來啦!」 葉歆在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朝他微微一笑,問道:「別來無恙?」 丁才親自捧了一碗茶遞到他的手裡,含笑道:「大人,這段日子我都急死了。」 葉歆臉色一凝,沉聲道:「是為了鐵涼的事吧?」 「不錯。」丁才坐在他下手,滿臉憂色地道:「大人,朝中議論紛紛,有的讚揚大人勇氣可嘉,也有的上奏彈劾大人,情況對我們十分不妙,若不小心處理,只怕會有麻煩。」 「皇上有何意見?」 「皇上壓下了彈劾的奏章,但眾目睽睽,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所以都在等大人回來交待。」 葉歆點頭道:「看來皇上的態度還算溫和,鐵涼之事是我的失算,沒有打聽清楚就踩入了早已設好的陰謀。」 「大人,鐵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弄到這步田地?」 葉歆想起涼城外的景象,怒火就按捺不住了,憤然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次。 丁才聽得汗流浹背,臉上儘是驚愕的表情,慨然道:「好一個陰毒的趙和,此計一舉數得,他算是達到目的了。」 葉歆搖頭道:「趙和並不可怕,銀州的仙主堂才是可怕的事情。因為鐵涼在明,如今已表明態度,大可用軍略壓制;但仙主堂蠱惑人心,若不剷除,日後必是天下之患。」 「仙主堂!」丁才默默念叨著這個表面祥和的名字,從葉歆的臉上,他感受到這個組織的可怕性。 葉歆冷聲道:「仙主堂的事朝中大概沒有人聽過,銀州總督裘作人便是仙主堂的成員,所以銀州東部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控。」 聽到裘作人這個名字,丁才驚得站了起來,道:「裘大人上次來京述職與三皇子來往極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三皇子一黨,沒想到他竟然另有後台。」 「三皇子?」葉歆陷入了沉思,對於三皇子來說,所欠缺的正是軍力,若有仙主堂支持,或許會獲得極大的助力,只是趙玄華一定不願屈居人下,不知道這次是誰利用誰,恐怕還是趙玄華佔了上風。 對於葉歆所帶來的消息,丁才深感天下亂像已生,各勢力分割天下之勢恐怕已經無法改變了。天龍朝內的諸皇子、鐵涼國、清月國,屈家和屈家背後的皇太孫昌平王,蘇家、仙主堂、還有…… 他看了一眼葉歆,心道:「大人現在的實力雖然不小,但在眾勢力中恐怕還不足以獨當一面,目前還有很多未知數,而且能動用的勢力也不多,要想從中突圍只怕不容易。不過大人說過不會造反,但局勢的動盪會改變他的意願嗎?也許……」 葉歆搖了搖頭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夫人,其他的事可以暫時放下。」 丁才猶豫了一下,問道:「大人說過不會造反,可如今亂世的跡像已現,不知道大人是否還會這麼想?」 「我對做皇帝沒有興趣。」 丁才聽了大感欣慰,正當他想說話,葉歆又說了一句:「如果要消滅仙主堂,也許我需要權力。」 丁才怔了怔,緩緩點了點頭。他很明白其中的差距,就眼下局勢來看,想造反做皇帝並不是難事,以葉歆的勢力,大可在天馬草原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然而若想掌握天下大權而又不造反,將會是一條難行十倍的道路,畢竟身為臣子,不可能任何時候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丁才,這次鐵涼進攻之後,朝廷就算不治重罪,我也難逃受責,也許還會被貶,我的手下大概都會因此而受到影響,你身在這個位置,也會受到牽連,一切小心吧!若是撐不下就去銀州吧!」 丁才見他如此關心,不禁感激莫名,恭敬地道:「大人放心,我沒有把柄,所以也不怕別人來找碴兒。」 「你的才能我清楚,只是不希望我的人因為我而再受到傷害。」 「有大人這句話就夠了,以後京中之事就交給我吧!一定讓大人放心。」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葉歆頓了頓又道:「救出夫人的辦法我已經想到了,這兩個月我不會公開露面,有事就到雪竹莊找我吧!」 丁才大喜過望,躬身恭賀道:「恭喜大人。」 「謝謝。」葉歆想到夫妻團聚的日子,不由自主地開懷一笑。 又談了一陣天下大勢,葉歆便告辭離開。 回到雪竹莊,休息了一夜,葉歆、凝心和青竹道人聚在籠子旁,開始施術破籠。 「柔兒,你安靜地坐著,什麼也別怕。」 冰柔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可以不必管我。」 葉歆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看了看左側的凝心,又看了看站在對面的師父,道:「開始吧!」 「好。」 青竹道人首先拿著五行靈果走到籠子側面,剝出了剩下的三瓣,黃色是土行,白色的金行,紅色的火行,然後把這三瓣挾在手指上一捏,三道不同顏色的氣霧便噴了出來,灑在白色籠子之上。 當氣霧與籠子接觸之後,驟然產生了變化,氣霧並沒有飄散,而是被籠子吸入了柱子中。土克水,金克木,火克金,一瞬間,五行靈果將籠子的水、木、金三種特質完全壓制。籠子的顏色由原來的白色轉變為黃紅混雜,因為剩下的土性和火性主導了籠子的結構。 看著五行靈果的效果如此明顯,屋內的人更是興奮,葉歆尤為高興,也感到萬分慨歎。若當年找到師父,所有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而改變。 凝心見他遲遲不動,轉頭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弟弟,我們動手吧!」 葉歆點了點頭,雙眼閉上,將全部的道力凝聚在一點,然後一起釋放出來,攻向籠子。 凝心的修為比他高,因而顯得更為輕鬆,隨意之間便放出極為強大的水行道力,直逼籠子。雖然不能像五行靈果一樣地壓制籠子的火性,但在她的努力下,籠子的紅色部分被一點點地擠壓,最後退到了左下角,成為了一個小點,幾乎察覺不到。 青竹道人自忖道力遠遠不及徒弟,所以並沒有參與,只是靜靜地看著籠子的變化,眼見籠子剩下黃色的部分,知道四行的威力盡褪,只剩土行主導了籠子的結構。 葉歆卻顯得異常的吃力,他現在要做的是用自己的道力代替五行靈果的木之瓣,然而五行靈果乃天地自成之奇果,能量並非普通人所能代替的。他一傷再傷,體內的道力大受影響,一開始就顯得十分吃力,直到此時只是打開籠子的一個小角。 凝心完成驅逐籠子的水性之後十分高興,然而當她轉頭看到葉歆滿臉疲勞,汗流浹背,嘴角處還有血絲流出,不由地大驚失色,衝到他身邊喚道:「快停下。」 葉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急切地催促道:「姐姐,我分不出力量來用魔法元素,快助我。」 凝心早在上次就見識過魔法元素對葉歆造成的傷害,看著他雪白的兩鬢,如何也不肯讓他再次冒險,於是搖頭道:「不行,再下去你可能會沒命的。」 青竹道人也衝了過來,一邊釋出道力協助徒弟,一邊勸說道:「讓我來,你先休息一下。」 「五行靈果只有一個,若要找到另一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我不能讓柔兒繼續待在裡面吃苦。」 葉歆無法再忍受妻子繼續留在籠子裡,也不想用妻子的幸福來賭博,咬緊牙關一邊忍受著劇痛在身體內肆虐,一邊用盡一切方法促使自己釋放出更強大的道力,壓制籠子僅餘的土性。 冰柔見他如此咬牙切齒地硬撐著,心裡像刀絞似的,早就感動的泣不成聲,原來的些許怨氣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哭叫道:「相公,放棄吧!別繼續了。」 葉歆連搖頭的力量都沒有了,緊咬著下唇。 冰柔的臉上淚水縱橫,心中感謝著上天給了她這麼一位丈夫。 青竹道人雖然全力相助,但他的道力與木元素激化後的道力相比相差太遠,作用微不足道,不由地歎息著自己修煉了數十年也比不上這兩位年輕人。 凝心長歎了一聲,終於出手助他。 在水元素的衝擊下,綠光暴長,像是青色巨龍般一舉吞沒了整個籠子。盈盈的綠光開始一點點地蠶食籠子,籠子的欄杆開始變細,還有一部分正在褪化…… 終於,籠子上面的破口足夠讓冰柔從裡邊走出來,冰柔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看著妻子擺脫了籠子的束縛,葉歆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狂喜,然而他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直直地看著妻子衝到自己的面前,緊緊地抱住自己。 青竹道人和凝心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兩人深情相擁,不禁為他們感到狂喜和驕傲,眼角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相公,謝謝你。」冰柔呢喃地呼喚著。 葉歆很想擁抱她,可身子越來越重,頭也越來越昏,漸漸地失去知覺。 「相公──」 聽到冰柔的驚叫聲,等在院中的四老都衝了進去…… 雪狼關的別院中,紅緂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院落中的花草發呆。剛滿週歲的兒子正趴在她的膝蓋上,扯著母親的衣服玩耍。 「小姐。」錦兒輕輕地喚了她一聲。 紅緂緊張地回過頭來,見是她又放鬆了下來。 「又在想葉大哥嗎?」 紅緂抱起兒子,苦笑了一聲道:「我能不想嗎?父親攻佔了他的轄地,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唉──他會不會生我的氣?」 錦兒勸慰道:「葉大哥對小姐一直都很溫柔,我想是不會生小姐的氣的。」 想起葉歆的溫柔,紅緂笑了。 錦兒又道:「有小公子在,葉大哥是不會這麼絕情的。小姐,你就放寬心吧!只要好好扶養小公子,葉大哥會來接小姐的。」 「希望如此。」看著兒子,紅緂就像是找到希望似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錦兒嬌笑道:「我把正事給忘了,那位宋錢宋大哥來了。」 紅緂忽然想起,自己真實姓名除了葉歆沒有外人知道,猛的抬起頭,滿臉詫異地問道:「他怎麼找到這裡來?」 錦兒歉然道:「剛才我去街上買東西,正好遇上了他,想躲都躲不開。後來他又說找小姐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所以我才領他前來。」 紅緂沉吟道:「他是夫君的屬下,既然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就不能不管,快請他到書房去!」 「嗯!」錦兒跑了出去。 紅緂抱起兒子轉身走入書房,心裡不停地猜測著宋錢千里迢迢趕來的用意。 過了一陣,錦兒把宋錢引入了書房,道:「小姐,宋大哥來了。」 宋錢躬身行禮道:「參見夫人。」 「坐吧!」 「謝夫人。」 落坐之後,紅緂問道:「夫君他還好嗎?」 「不算太好。」宋錢歎了口氣。 紅緂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聲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夫人放心,大事倒是沒有,只不過因為鐵涼入侵之事,天龍朝野對公子頗有意見,上奏彈劾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壓力不小,我來的時候公子還未在京城露面,所以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紅緂苦笑道:「此事的確麻煩,父親還趁機搶了夫君的地盤,唉!」 錦兒勸慰道:「小姐放心!以葉大哥的能力,保住性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紅緂幽幽地歎道:「我擔心他恨我。」 宋錢含笑道:「夫人放心,公子不是記仇的人,否則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紅緂親身經歷了冰柔被困的事件,也看著宋錢從葉歆的刀下脫生,於是點頭道:「只盼他能諒解。」 錦兒好奇地問道:「宋大哥,你是怎麼找到雪狼關來的?」 宋錢笑了笑道:「我原本是到臥牛城打聽你們的消息,結果沒人知道,無奈之下只好跑到鐵涼來找紅逖兄,沒想到剛進城就看到了你,這才知道夫人在此,真是沒想到啊!夫人竟然是鐵涼名門之後。」 紅緂好奇地問道:「你翻山越嶺前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宋錢站起身又行了一禮,正色道:「夫人,我這次是為了公子而來,想請夫人幫忙。」 紅緂詫異地問道:「你不會是希望我求父親退兵吧?」 「這種小事難不倒公子,我這次是為了公子和夫人的將來,特來求夫人幫忙。」 「我和夫君的將來?」 「不錯,公子一直都有歸隱之意,只是大夫人沒救出來,他才勉強入仕。如今看來,救出大夫人只不過是轉眼之事,以公子的性格,只怕會……」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這兩年夫人一直陪在大人身邊,想必知道大人在官場之中步步高陞,成為手握大軍的封疆大臣,若是此時放棄豈不可惜?」 紅緂微微點了點頭道:「夫君是天下少有的人才,而且正邁向成功之路,若是此時放棄實在可惜。」 「還有一點夫人也應該擔心。」 「什麼?」 「夫人應該知道公子對大夫人之情可昭日月,若是歸隱山林,只怕不會來接夫人母子。」 為了說動紅緂,宋錢只好以最壞的結局來恐嚇紅緂。 紅緂一聽果然大驚失色,驚問道:「他真的這麼說嗎?」 宋錢搖頭道:「公子雖然沒有說過,但的確有這個意思,不然也不會把夫人母子送回雪狼關。」 紅緂臉色煞白,擔憂地道:「這可怎麼辦呀?不行,我要去見他。」 宋錢含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有一個計策,可以幫助夫人留在公子身邊。」 「快說。」 「只有不讓公子歸隱,夫人才有機會。」 「他歸不歸隱與我們之間的事有什麼關係?」 「我的希望是幫助公子統一天下,榮登皇位,而後宮是有建制的,絕不可能只有一名皇后。如果公子登上皇位,自然需要遍置後宮,夫人自然而然的便會成為皇上的妃子,只要夫人不介意皇后的名分,便可以如願以償地留在公子的身邊。」 紅緂怦然心動,若是葉歆真的登上皇位,就算做個妃子留在他身邊也是件值得興奮的事,然而知道此人曾助葉歆的敵人對付葉歆,才引致冰柔被困,所以有些懷疑,盯著他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錢誠懇地道:「我如今雖不算是富甲天下,也算是一方富豪,所積攢的財富一輩子也花不完,好東西更應有盡有,若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太容易了。而我之所以如此拚命,是因為當年我害了大夫人,公子並沒有殺我,從那時起我就死心塌地跟隨公子,不但如此,我還想要幫公子坐上皇帝的寶座,名垂千古。」 紅緂見他如此誠懇,倒也有幾分相信,問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宋錢微微一笑道:「只求夫人一封親筆書信。」 第十五集 第十一章 時局演進的步伐比葉歆預期的要早的多,但他卻成為了刺激時代前進的重要人物。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是改變這一切的導火線。 就在冰柔出籠的那一天,清月國也出兵躍虎關,向順州蘇方志的二十五萬大軍進攻。一個月後,銀州總督率兵佔領了與東平州交界的天目城,並宣告獨立。 天龍朝面對三邊壓境的局面顯得準備不足,尤其是銀州總督的叛變,這是天龍朝第一次內部的叛亂,而且離京城並不算遠,直接影響到皇朝的中樞。霎時朝野震盪,舉國上下都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邊鎮官員,更是坐立不安。而葉歆也被認為罪魁禍首,彈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此時,昏迷了整整三個月的葉歆剛剛醒來。 「相公!」看著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冰柔內心的興奮提升到極點,癡癡地趴在床邊,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柔兒!」看到冰柔平安,葉歆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感莫過於此,即使再昏迷十個月也是值得。 小葉破頑皮地爬到父親的身上,嘻嘻地叫道:「爹,快起來。」 葉歆真想抱著兩母子,可身子一動,便覺得半邊身子像火燒地疼痛,只好放棄了,便是這一陣工夫,身上也已濕透了。 冰柔拿著手絹溫柔地為他擦汗,懷念地道:「記得小時候你也經常生病,每次我都是這樣為你擦汗,現在又有機會了,真好。」 葉歆地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柔荑,喃喃地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冰柔含笑道:「不,我要你快點好起來。」 葉歆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個月,差點沒把我嚇死。」 「三個月!原來這麼久了,宋錢他們應該早就到了吧?」 「早到了,聽說你病了,都在其他莊子等著。」 葉歆完成了一個重大的心願,突然有一種失落感,苦笑著自嘲道:「我還真是勞碌命。」 「相公,以後我們幹什麼?」冰柔滿腦子都是想著將來的日子。 葉歆猶豫了一陣,反問道:「你想幹什麼?」 冰柔噘著嘴喃喃地道:「我想了很多,想過回曉日城,想過回雲錦山,想過雲遊天下,總之什麼都想過。」說著她朝葉歆笑了笑道:「其實幹什麼都行,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知道妻子從不對自己說謊,所說的話都是真心話,然而妻子的隨和倒成了他為難的地方。 說著凝心走了進來,看著葉歆醒了,她的臉上也綻露出美麗的笑容,欣慰地道:「太好了,你終於沒事了。」 葉歆感激她救了妻子,關懷地問道:「凝姐姐,住的還好嗎?」 凝心嫣然笑道:「很好,四位老人待我像親女兒似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樣就好。」 凝心咬著下唇猶豫了半天,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有想好,不過現在這樣子只怕連床都下不了,這段時間再慢慢考慮吧!」 「你的道力好像消失了。」 「什麼?」葉歆驚得身子一顫,忽然又安定了下來,他望著帳頂喃喃地道:「這樣也好,肺木盡傷,只有這樣才能減去過強的木性。」 「你不傷心嗎?」冰柔反而被他的平靜嚇了一跳。 葉歆含笑道:「沒有必要傷心,我剛過二十,日子長著呢!就算從頭再練也來得及。」 凝心頷首道:「說的很對,等你能下地了就回山吧!那裡的環境更適合修煉。」 葉歆想起靈樞山和雲錦山,心裹就有無限的嚮往,微笑道:「若能擺脫一切世俗回到山中,實在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夫人。」屋外忽然響起了丁才的聲音。 凝心立即隱身躲到了一旁。 葉歆道:「柔兒,把丁才請進來吧!我有話對他說。」 「嗯!」冰柔嫣然一笑,走到門口高聲喚道:「丁大哥,相公他醒了,你進來吧!」 丁才又驚又喜,急步走進屋內,看著躺在床上的葉歆,高興地道:「大人,您終於沒事啦!太好了。」 葉歆含笑道:「你來的正好,柔兒,搬把椅子,讓丁才坐到床邊來,我有話要問。」 「不勞夫人,我自己來。」丁才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葉歆看著他問道:「上次忘了告訴你,你弟弟要成親了,你知道嗎?」 丁才感激地道:「我已經收到他的信,知道了一切,若不是大人,弟弟他怎麼會有今天,大人的再造之恩,丁家終身難忘。」 「不必客氣,我們是朋友,見他們有情人能夠在一起,我也很高興。對了,外面局勢怎麼樣了?」 丁才眉頭深鎖,一臉愁色,歎道:「大人,情況不太妙。」 葉歆眼睛一睜,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出了幾件大事,首先是清月國也出兵了。」 「得知鐵涼出兵之後我就料到了,不過蘇方志不會讓他們佔到什麼便宜。」 「的確如此,兩軍打了幾仗,從軍報所述來看,我軍並不吃虧。」 「還有呢?」 「今天剛傳來的消息,銀州總督裘作人叛變,率兵攻佔了毫無防備的天目城,又在海邊的雲朗關設下重兵,從而佔據了進入銀州東部的兩條主要道路。」 葉歆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然而他並不覺得現在是造反的好機會,冷笑道:「他們還是坐不住了,可惜時機還沒到,白白暴露了自己的實力。」 「不過他們佔了銀州東部,又與京城較近,而且這一路沒有什麼大軍,所以威脅較大。」 「不必擔心,他們沒有這個兵力,銀州東部最多只有十萬軍隊,而且他們還不能掌握全部,以常理判斷,他們只宜穩守天目和東面沿海,儲蓄勢力,再圖後事。唯一可慮的是仙主堂,那些瘋子也許會做出一些蠢事。」 「大人,我最擔心的是白安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只是消息阻塞,至今沒有消息。」 葉歆倏的一驚,眉頭也緊緊地鎖住了,擔心地道:「這倒是可慮之處,上次我幫他驅趕了仙主堂出呼蘭府,若是仙主堂找他報仇情況可不妙,是我的失誤。在雙龍城的時候應該派人給他送封信,讓他小心防備。」 「大人,我最擔心的是您。」 「我?」 丁才皺著眉頭道:「你刺殺鐵涼太子引發天下大亂,原本還沒有什麼,但銀州總督造反影響極大,各級官員都將責任推到你的頭上,因而紛紛上奏章彈劾你,尤其是三皇子手中的言官。直到今日,彈劾您的奏折一共有三十八份,其中還包括了都察院掌院言德謙等重臣,皇上的壓力很大,只怕很難護你。」 葉歆冷笑道:「這麼好的機會,三皇子豈能放過,三十八份彈劾奏章,看來我也能寫入史冊了。」 「大人,依我看你還是早點出面澄清事實,也給皇上一個交待,不然拖下去對大人有害無益。以皇上往日對大人的關愛看來,應該會有方法挽回局勢。」 葉歆想了想,應道:「大概半個月後就能走路了,這一段日子你先撐著,再讓人把鐵涼的事當故事宣揚一下,或許能緩和一下氣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劍豪有何反應?」 「沒有反應,似乎在觀望之中,恐怕不會參與。」 「嘿嘿!想不到這段日子他也學會做官了。」 冰柔在一旁勸道:「相公,我看辭官算了,免得又有麻煩。」 葉歆隨口應道:「辭官?倒也是一個選擇。」 丁才聞言臉色大變,勸阻道:「大人切莫灰心,以我觀察,皇上還是十分信任你。」 葉歆笑了笑道:「等我病好再說吧!」 「大人您先休息,我走了,有空再來看您。」 「去吧!如有異變,立即來告訴我。」 「是。」 丁才走後,凝心現出身影,她雖然不諳官場,但從方纔的對話中也聽出一些隱憂,不禁勸道:「官場是一個泥潭,早日抽身吧!況且你道力已失,情況就顯得更加危險,回山才是最佳之選。」 冰柔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葉歆默默思考著,這將是影響一生的大事,不能輕易地決定。 休養了半個月,葉歆終於能下床了,雖然道力盡失,卻為他帶來了好處,原本因為木性太重而受影響的肺部康復了,使他的身體比以前健康了許多。這半個月來,他再也沒有提起將來的出路,只是顧著與妻兒共聚天倫之樂。 凝心見他如此,明白他的內心也在掙扎,所以沒有再提起此事。 下床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寫了份奏章,陳述涼州事件的始末,但將有關道術之事省去不說。 過了兩日,葉歆也正式出現在葉府,並向外表示自己回到了京城。他的出現立時又引起了一場轟動,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對他刺殺鐵涼太子之事充滿了好奇,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要去刺殺敵國太子,其中必然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剛回到府中,葉歆便招集了所有的親信以及葉派官員商議大事,雖然還未決定日後的動向,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了這些人,無論如何都應該有個交待。 李浩地位最高,因而代表眾官員問道:「大人,能不能把鐵涼的事說一說,大家都想知道真象。」 葉歆點點頭,按照奏折上的描述重覆了一次。眾官員都聽得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這居然是鐵涼二皇子的陰謀。 李浩歎息道:「這位二皇子如此陰險,難怪會舉兵東進。」 葉歆正色道:「我知道朝野傳聞對我不利,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奏章彈劾我,如今我雖然可以自辯,但沒有確實的證據,信與不信全憑皇上,也就是說變化可能很多,諸位切記不可冒然行事。」 「是。」 葉歆很清楚這些所謂的「葉派」大都是牆頭草,真心投過來的沒有幾個,也從不期望他們能幫什麼,收納他們無非是不想讓其他派系壯大勢力,所以此時見了他們的表情也並不在意。隨口聊了幾句就讓他們散了,只留李浩等幾人密議。 深夜時分,正當葉歆想回雪竹莊時,隨待在他身側充當護衛的凝心忽然提醒道:「有人從牆上跳下來。」 「不怕,讓他進來。」葉歆安然坐了下來,心裡卻很無奈,忖道:「失去了道術還真不方便,連危險都察覺不到,若不是凝姐姐在,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時,門外閃進一人,看見葉歆端坐正中,滿臉喜色地喚道:「葉大哥。」 葉歆見是峰,站起來迎了上去,笑道:「我正等你,坐吧!」 「嗯!」峰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張口又道:「葉大哥,外面有很多對你不利的傳聞,我每次聽了都不高興,要不要我動手教訓教訓他們?」 葉歆笑道:「不必了,你有此心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以後你安心地留在蘇府吧!對了,你姐姐她還好吧?」 峰哼了一聲,不悅地道:「蘇劍豪到現在仍不肯給我姐姐一個名分,若不是姐姐喜歡他,我早就把姐姐拉走了。」 葉歆心知肚明,蘇劍豪在沒娶玉霞公主之前絕不敢公然納妾,否則便是對皇室的不敬,因而勸慰道:「等蘇劍豪娶了公主後,應該會有個名分給你姐姐。」 「我怕他喜新厭舊,若真是如此,就算打不過他,我也要跟他拚命。」 葉歆知道他年輕氣盛,也不以為意,笑了笑又問道:「你在蘇府還好吧?」 峰一臉不樂意地道:「現在是蘇家的二總管,每天招呼那些賓客,煩都煩死了,真想扔下不管。」 葉歆笑道:「這也是學習之道,蘇家的賓客可不是小人物,只要留心他們的一言一行便有大用。」 峰嘻嘻一笑道:「大哥不說我也會這麼做。」說著從懷裡拿出兩本冊子道:「你離開之後,這是蘇府來往的賓客名單和來意,不過有的不太清楚。」 葉歆接過冊子讚歎道:「有你這個幫手,我可高枕無憂了。」 「我的命是大哥救的,就算大哥要我的命也絕不皺一下眉頭,何況是這麼點小事。」 葉歆隨意地翻了翻上面的一本冊子,記錄頗為詳細,不但有姓名官位,還有所送的禮物,不少的名字後面還有談話的主要內容,而列在前面的大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不禁讚歎了起來,笑道:「想不到你如此細心。」 「有用就好。」峰高興地笑了笑,接著臉色略變,猶豫道:「葉大哥,有件事你聽了可能不高興,不過我不能不說。」 「說吧!」 「自從有人彈劾你以後,葉派中有不少人都來拜訪姐夫,要求改投蘇家門下,其中的人名我都記錄在第二冊的後面。」 葉歆隨手翻開看了幾眼,淡淡地道:「無傷大雅,不必在意。」 「蘇老太爺幾次派人來與姐夫密談,我怕姐夫察覺,所以不敢偷聽,不過聽姐姐說,老太爺想將姐夫的大哥蘇劍龍調到銀州去掌兵。」 「好毒辣的計策。」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蘇方志有此想法無非是想插手自己的地盤,既能干擾自己施政,又可以增加蘇家的權勢。 峰見他臉色驟變,知道這個消息說對了,很是高興。 「峰弟,蘇劍豪有何動作嗎?」 「原本沒有,只不過自從你的傳聞出來之後,他就開活活動了,而且蘇劍龍很快就到京了。」 「他是兵部尚書,調任將軍本就是他的權力,若真是讓蘇家在我轄地插一手就麻煩了,我不想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地盤被別人奪去,嗯!該想個辦法對付他。」 葉歆如今的籌碼並不算太多,尤其是一旦爆發大型戰爭之後,他所能依靠的便只有天馬草原,而那還是一個沒有完全控制的地域。 「葉大哥,消息只有這麼多,其他的我回去再打聽。」 葉歆含笑道:「你的消息實在太有用了,看來我還沒有白認你這個弟弟。」 「大哥放心,我走了。」峰高興地縱身離去 夜空星斑,庭院清華,寂靜的水榭旁,葉歆靜靜地站在那裡,心裡卻不平靜,因為他要面對三大難題,一是百官彈劾,二是趙玄華的西進,三是蘇家的爭權。任何一項處理不好都會有大麻煩,然而他又不想因為麻煩而輕易地為將來下決定,所以此時此刻,他盡量把其他的事扔在一旁。 「姐姐,你不高興嗎?」對於凝心的心情變化,葉歆每次都能最快地感受到,此次也不例外。 凝心微笑道:「沒什麼,只是聽到這種權力鬥爭,心裡有點不舒服,過一陣就沒事了。」 「嗯!」靜了一陣,葉歆真誠地說道:「其實我也不希望姐姐聽到這些事情,在我的心裡,姐姐是一塵不染的,是聖潔的,而且我希望永遠都是這樣,因此我希望姐姐現在的這種厭惡感不要消失,否則我會很內疚。」 凝心嫣然一笑,道:「我會用修煉來淨化自己的心靈,希望你也這樣做。」 葉歆微微歎道:「在官場打滾,有的時候必須戴上邪惡的假面具,不然沒辦法生存,不過只要柔兒和姐姐在身邊,我想我會一直保持清醒。」 凝心語意悠長的道:「希望那只是張面具。」 葉歆沉默了。 冰柔從屋內走了出來,見兩人站著不說話,不由地有些奇怪,走上去挽著葉歆的手臂,勸道:「別硬撐著,快回去休息吧!」 葉歆朝她笑了笑道:「陪我坐一會兒,現在我又想起三個人在靈樞山的日子了。」 冰柔歉然道:「如果不是我一直要你下山,也不會有今天。」 「現在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嗎?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而已。」 「唉!什麼時候才能再過以後那種生活呢?」 凝心含笑道:「只要弟弟願意,隨時都能回去。」 葉歆默然了,他並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身在塵世之中,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並不像以往那樣,心無旁騖地在山中生活。 第十五集 第十二章 次日黎明時分,宮門外等候上朝的大臣依然眾多,葉歆一出現便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隨他而來的是「少詹事」丁才和「刑部尚書」李浩。 「葉兄,別來無恙。」蘇劍豪首先迎了上來,冰柔之事使他很傷心,同時也徹底斷絕了與葉歆之間的友情,此刻在他眼中,葉歆只是一個競爭對手。 葉歆笑著拱了拱手道:「蘇兄,你看我這副模樣還能算是無恙嗎?只不過皇上召見,不能不來。噫?這位不是蘇大少爺嗎?怎麼也有空到京城來看看?」 蘇劍豪身後站著的正他的老兄蘇劍龍,他一直看不起葉歆,故而一臉淡淡的,只是朝他微微點頭,連話都不說一句。 蘇劍豪接口道:「兄長也是進京面聖。」 「哦?聽說清月入侵,沒有了蘇將軍,只怕老將軍少了一條臂膀。」 蘇劍龍哼了一聲,甩袖走開了,蘇劍豪有些尷尬,笑了笑也轉身離去。 此時與他交好的同榜進士柳成風和海承思也迎了過來,他們也是彈劾葉歆的三十八人之一,因而顯得有些尷尬。 葉歆搶先恭賀道:「柳兄,聽說你升了翰林侍讀學士,恭喜呀!」 柳成風抱了抱拳,歉然道:「葉兄,實在抱歉,我也上奏折劾彈了你,不過此事為公,絕無私怨,請葉兄見諒。」 葉歆含笑道:「柳兄如此坦蕩,我怎會見怪?況且柳兄是因為不明事情真象,被傳聞所惑,以至於曲解事件。」 柳成風猛的一愣,驚問道:「你說傳聞都是假的?不會吧?那可是鐵涼傳出來的消息。」 葉歆輕笑道:「鐵涼為了出兵自然要找藉口,滿朝文武不會都相信那種毫無根據的傳聞吧?」 言德謙剛好走過,聽完很不高興,插嘴道:「是真是假自有皇上定奪,在此多說無益。」 葉歆掃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言德謙哼了一聲,甩袖走開。 「上朝──」 隨著太監的一聲叫喚,官員們按著品級大小魚貫而入。 等了一陣,明宗在太監的攙扶下坐上龍椅。葉歆抬頭望去,明宗佈滿皺紋的臉上沒來由的紅潤,而且顯得十分精神,不禁有些詫異。這種面色不太正常,若不是油盡燈枯的徵兆,便是又吃了什麼大補之藥,以至於精力突然暴長。 明宗開口便喚道:「葉歆來了嗎?」 葉歆連忙出班稟道:「微臣在。」 明宗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問道:「愛卿,這奏章所述可是真的?」 「微臣絕不敢有半句謊言,奏章所述,句句屬實。」 明宗點頭道:「如此看來,鐵涼是早有預謀,要東侵我土。」 葉歆見他語氣溫和,心中稍安,但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正在去留的選擇之中,只要皇上不立時處斬,即使罷官免職也沒有影響。 想要藉此良機壓制他的一群人都很不高興,沒想到皇帝竟然不查一查就相信了奏章所述。言德謙忍不住出班奏道:「皇上,切不可聽信葉歆一面之辭,如今三邊受敵,皆因他出使不利,即使他沒有刺殺鐵涼故太子,也應受懲治。」 其他人見他帶頭炮轟葉歆,也紛紛出來指責他出使不利,應獲重罪。 葉歆不言不語,一直看著皇帝,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此事根本無從查探,信與不信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皇帝的思想也是決定將來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他在等待。 明宗默然聆聽著大臣的意見,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即使大臣們說的慷慨激昂也是無動於衷。 三皇子的黨羽看著著急,因為這是扳倒葉歆的最佳機會,以後若要再找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因而車輪般的遊說皇帝重懲。 明宗忽然說話了,只見他掃視了眾大臣,反問道:「為什麼只有人關心懲治葉歆,卻沒有人關心一下北邊的叛亂,和西面的戰事嗎?難道這個更重要嗎?」 葉歆微微一笑,心道:「皇上果然關心的是國家層面的戰局,看來……」 言德謙道:「懲治葉歆正是要明正典刑,使軍民安心,然後便可一舉蕩平叛亂。」 明宗笑了笑,轉頭問道:「蘇愛卿,你有何意見?」 蘇劍豪躬身道:「啟奏聖上,北方叛軍只不過區區十萬之眾,不勞皇上憂心,臣願領軍北上剿滅叛賊。」 明宗點頭道:「有卿領兵出征,朕可無憂矣,朕先從平蘆山陽幾處撥十萬人給你,你盡快出發,莫要讓叛軍南渡眠月河。」 蘇劍豪大喜,叩頭道:「微臣定然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明宗又把眼光落在了葉歆的身上,猶豫片刻道:「葉愛卿引發戰亂之事並無證據,朕也不願因為傳聞來懲治大臣。」 三皇子一派大為失望,蘇家兄弟的臉上也露出失望之色。 頓了頓,明宗又道:「不過出使不利之責也應當懲處,朕降你為三等男爵,貶為黃川縣知縣,盡快上任吧!」 「謝主隆恩。」葉歆的心中苦笑連連,沒想懲罰會如此之重,從正三品到正七品,一連降了八級,也可算是少有的重懲。接著他又想到若不能回到草原,便要離遠遙控,雖然不擔心草原的人會變心,然而消息傳達不便,控制起來十分不便。 想到種種事情,心中的天秤都晃動了起來,如今皇帝的想法已經略明瞭,也就是說抉擇的時間就在眼前。 除了葉派的人和一些同情者外,其他派系的人都顯得十分亢奮,覺得從此便可除去一個死對頭了,而且還可以吸納葉歆在銀州留下的勢力。 明宗沒有再說什麼,昏花的眼睛掃了一眼葉歆,然後在太監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朝臣們各自散去,有的興奮,有的狂喜,在他們的眼中,葉歆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再也沒有人理會他的存在,只有丁才和李浩兩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丁才見他站著發愣,表情古怪,既不喜,也不悲,擔心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葉歆正在思考將來,聽到聲音後抬頭看了看他,含笑道:「我沒事。」 李浩失望地道:「皇上的處罰似乎太重了,連降八級,天龍朝的歷史中也很少有這種懲罰。」 葉歆道:「其實這種結果很正常,如今四方大亂,朝中人心不穩,為了安撫百官,皇上不能不重懲我以安百官之心,沒把我打入天牢已經不錯了。」 丁才附和道:「皇上這麼做也是在為大人減壓,那些彈劾奏折大都要求罷官後再治重罪,如今懲罰已定,別人就無法再用鐵涼之事做文章了。」 李浩恍然大悟,點頭道:「這麼說皇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葉歆沉吟道:「皇上一直都深不可測,是不是用心良苦尚未可知,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就是蘇家又多了十數萬大軍,而且地近京畿,就像是守在宮門外的衛士,隨時可以揮軍進宮。若是蘇家心懷不軌,篡權奪位將會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他們對皇位的繼承人問題上有絕大的影響力。如果他們不承認繼位人,其他人就算得到皇位也坐不穩。」 丁才和李浩都歎息了起來。 「回府吧!」葉歆看了看空蕩的大殿,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做為一個小小的知縣,對朝局的直接影響力十分有限,他的心原本就徘徊在歸隱和留任之間,一時無法做決定,如今遇上這種事情,不免萌生了退意。 出了宮門,李浩告辭回府,馬懷仁領著葉歆的舊臣一起在門外恭候,雖然都知道他被貶,但他們的眼中都沒有任何的異樣。 「馬老,你們都來啦!」葉歆看著這群從入京開始就跟著自己的部下,眼神中充滿了感激之色,無論仕途如何起伏,但救出妻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此時此刻並沒有任何的遺憾。 馬懷仁躬身道:「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公子千萬不要灰心,我們會輔佐公子東山再起。」 葉歆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著他笑道:「既然都來了,就去雪竹莊吧!今日我陪大家喝個痛快。」 丁才早就知道他不再忌酒,笑道:「馬老,走吧!今日不醉無歸。」 一群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就像回到了葉歆還未參加科舉前的光景,一片和諧。 一個時辰之後,雪竹莊外莊的正廳之中響起了熱鬧勸酒聲,葉歆放開了一切,盡情地推杯暢飲。 一夜狂醉,直到次日午時,葉歆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冰柔見他醒了,坐到床邊遞給他溫茶,嗔道:「怎麼喝的這麼醉?別忘了傷剛好,復發了可別怨人。」 葉歆伸開四肢,大字型躺在床上,想起昨日豪飲,哈哈大笑道:「人生難得如此爽快,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從前,輕鬆自在,無拘無束。」 「還爽呢!吐了姐姐一身都是。」 葉歆愣了愣,然後捶了自己一下,笑道:「該死,該死,褻瀆了姐姐。」 冰柔嬌笑道:「哼!連你兒子都笑你,啊──」 葉歆猛的翻身拉著她手臂,一扯便將她拖到了床上,壓在身下。 冰柔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被他壓在身下,不禁俏臉緋紅,捶了他一下,嬌嗔道:「你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葉歆不理她,低頭將雙唇深深印在她的紅唇之上。 冰柔被他吻得幾乎喘不出氣來,瞪大眼睛看著丈夫的古怪行徑,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飽嘗了香唇之後才鬆開她,癱在床上一邊享受著餘香,一邊笑道:「可惜一直臥病在床,夫妻好久沒有溫存過了。」 冰柔伏在他胸口吃吃地笑道:「你不會是受刺激太重了吧?」 葉歆笑道:「自從你出來之後,我就覺得壓力驟減,渾身都覺得很輕鬆。」 「是啊!自由的感覺真好。」 葉歆直直地看著床頂,喃喃地道:「現在還沒有決定將來的路。」 冰柔關心地問道:「相公,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在考慮,柔兒,你有什麼想法?」 「相公,以前是我左右了你的意見,逼使你離開了雲錦山,結果我被困籠中,你受了不少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想到如果我沒有逼你下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每一次想到這個就覺得萬分後悔,其實只要你在我身邊,其他我都不在乎了。」 葉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含笑道:「柔兒,你變溫柔了。」 「以後我會是最溫柔的妻子。」冰柔心裡明白,紅緂的存在是一種威脅,使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改變。 葉歆點頭道:「我也該好好想一想將來的路該怎麼走,柔兒,陪我到池邊吹吹風吧!」 「嗯!」冰柔溫柔地為他換好衣服,然後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向池邊走去。 雪竹莊的內院直通池邊,所以葉歆不怕冰柔冒然露面會引起麻煩,這對夫妻依偎坐在池邊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被微風輕輕拂動的池水。 妻子的成功被救使他可以完全理智的去考慮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動的去接受安排,所以他能以極為客觀的角度去衡量所有選擇。 消滅仙主堂無疑是一個與歸隱背道而馳的選擇,然而狼牙的期待和親兵的死亡都使他無法釋懷。若要消滅仙主堂無非有兩個方法,一是用軍力壓制,二是棄官而去,修煉之後再以武力剷除趙玄華等仙主堂的主要人物,使仙主堂群龍無首,不戰自潰。 若用軍力壓制,有官兵和私兵兩種,若想動用官軍,就必須有權力,如今被貶至偏遠的海濱小縣,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往上爬,直到被調回銀州,或者掌握其他軍力。然而若用私兵,能用的只有樸哲的騎兵和依蘭河谷的族兵,這兩者都不成熟,而且沒有正規的軍制,若要運用,也是需要等待多時。然而引私兵去攻有很多掣肘,而且一旦棄官,朝廷就會另派人去管理天馬草原,按如今的形式看來,大概會被蘇家所得。若是如此,在天馬草原維持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別說出兵攻擊仙主堂。 若是擁兵自立…… 葉歆搖了搖頭,心道:「現在與仙主堂正面對抗只怕沒有這個能力,姐姐又發誓般的表示不會參與任何行動,我也不能讓姐姐的修行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影響,所以不能依賴姐姐。然而如今道力盡失,無法與血魂**對抗,就連趙和的那一群術士也對付不了,若不能恢復道力,直接對抗便是自找死路,必須要花時間重新修煉。回靈樞山修煉也許會輕鬆一點,但離開之後,官場之事就再難控制,若是仙主堂一再壯大,只怕單單殺死趙玄華等人並不足以消滅仙主堂。若是前往黃川小縣赴任,那裡事務清閒,必然有時間修煉,而且還能藉助官家之力消滅仙主堂,只是會受身份的限制。」 丁才忽然急步走了過來,見冰柔也在,連忙朝她行了一禮,轉身道:「大人,宋錢有緊急密信,請大人過目。」 「緊急密信?」葉歆詫異地接過信,打開一看,原來是紅緂的信,不禁有些驚訝,略略掃了幾眼便已知信中之意。搖了搖頭,仰起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丁才見他表情怪異,擔心地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這條爭權之路還要走下去。」葉歆搖了搖頭,無奈中又有些開懷。 「走下去?」 「嗯!」葉歆臉色一正,道:「現在我只是個七品官,手中無權,這次往黃川赴任之後,京中之事要仰仗你了。」 丁才一直擔心連降數級的葉歆會心灰意冷,棄官而去,此時聽到他肯去赴任,一顆緊張的心立時鬆了下來,含笑道:「太好了,大人您終於想通了。」 葉歆回眸凝視蕩漾的池水,喃喃地道:「該走的路還是要走下去,不過前面有太多猛獸擋道,若想走下去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丁才一臉茫然地問道:「大人,您說什麼?」 葉歆倏的看著他,含笑道:「沒什麼,你去吧!我這就回去安排行程,明日上任。」 丁才行了一禮後含笑離去,他很滿意葉歆的決定,心裡再次充滿了鬥志和信心。 冰柔這時才問道:「相公,宋錢的信說了什麼?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你自己看吧!」葉歆把信交到她的手中。 「紅緂!她……她竟然要天下!」冰柔呆呆地看著信紙上的短短幾句,整個人驚呆了。 「天下最難償還的就是感情,緂妹,既然你要天下,我就還你,況且我也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葉歆抬頭凝視著蔚藍的天空,臉上露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慨。眼神中,昔日的灰暗盡掃而去,燃起的是無限的信念和鬥志。從現在起,要為自己的信念而奮鬥。 擺脫心靈的沉鬱,開啟新的人生道路,葉歆以新的心態面對變幻莫測的權力戰場,翻雲覆雨,一展雄才大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一章 眠月曆四百二十一年,夏。 眠月大陸的東南海岸像往常一樣,進入了悠長的雨季,天邊經常是彤雲密佈,夾帶著無盡的海風,隨之席捲而來的傾盆大雨,洗滌著大地的塵囂。 如同陰沉的天氣一樣,一場席捲整個眠月大陸的戰亂風暴正在醞釀之中。大浪、狂風、驟雨,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心靈,等待著暴風雨之後的燦爛陽光。然而,在這之前,他們必須承受暴風雨所帶來的一切。 此刻,幾個零星的小風暴,為移來的大風暴掀開了新時代的序幕。 眠月大陸,天下九州,其中已有六個州捲入了這場風暴之中,然而風暴似乎並不滿足,那躍躍欲試的無形之力正儲蓄著力量,等待著席捲整個大陸。 一切的開端,都是由佔了七州的天龍朝開始。支撐大廈的棟樑已經腐朽不堪,搖搖欲墜,眼看著大廈就要被風暴摧毀。 東北角,銀州總督裘作人的叛亂愈演愈烈,大有南下危及天龍朝京都之勢,仙主堂的黃旗所指,四野皆驚;西北方,屈復清的二十五萬大軍就在青狼關外,與入侵的鐵涼國大軍相持不下;西南方的清月國也不甘寂寞,將十數萬士兵推出躍虎關,直逼守衛關前的「鎮西大將軍」蘇方志的大本營。 然而,最重要的傷口卻在天龍朝的心臟──「京城」。 皇位之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水火不容的地步了。陰冷的大皇子、狂傲的三皇子、權傾一方的蘇家、依仗屈復清的皇太孫江越潮,每個都想染指金光燦燦的寶位;還有那些左倒右擺、趨炎附勢的百官們,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 眼見天龍朝的皇帝老邁多病,天命就在眼前,任何稍有智慧的人都可以看出世間亂像已生,到達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這種緊張的局勢,對人們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衝擊。正義的、邪惡的、無奈的,都奮力投身風暴之中;有才能的、有雄略的、有野心的、有恩仇的,正擦亮他們的智慧之刀,展示著亂世英豪的本色。 人們爭相奔走,結黨連群,就算是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被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氛所影響,不斷地膨脹著他們的野心,將他們推向**頂端的世界。 此刻,就算有人當眾說要造反做皇帝,只怕也沒有人會在意,因為人們已經接受這種野心充斥的時空。 然而,位於眠月大陸東部東平州的東南角,一個名為黃川縣的海濱小縣內,卻有著不同的景象。 這裡據說曾是大海的一部分,如今海底成了平地,以往眾多的島嶼成了大山。由於幾座大山的阻隔,再加上人口稀少、經濟不發達,使得這個小縣幾乎處於自給自足、與外隔絕的情況,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 自從五月起,一個曾是天下矚目的青年來到了這裡,出任小小的七品知縣,他就是葉歆。 這個滿腹才華的青年,正經歷著仕途的低潮。鐵涼交惡、四邊受敵,所有的蹇厄被束於他一人之身。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是像一顆墜落的流星。 然而,對他本人來說,這只是人生旅途的一段休整期,就像是一隻冬眠中的巨龍,除了名位以外,舊有的勢力大部分仍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百姓並沒有因為葉歆的到來而改變往常的生活習慣,務農的務農、打魚的打魚,自得其樂。對於這個純樸的小縣來說,官員的象徵性意義比實質性的意義更大,因為罪案在這裡幾乎是絕跡的。 天邊的彤雲再次織滿了天空,並用轟隆隆的雷聲警示著地上人們──暴風雨來了。 轟隆一聲,天雷般炸開,一條條閃電如白色巨蟒般上下翻騰,時而穿梭於雲端,時而遊戲於大海,威武神揚,不可一世。滾雷就像是忠實的隨從,永遠伴隨在它的身邊,用那洪亮驚世的響音為巨蟒吶喊助威。 不到片刻的工夫,瓢潑般的大雨如瀑布傾瀉而下,像一條條長鞭抽著地面,沙飛水濺,葉灑枝搖。 驟風四起,把雨水和海水如密集的箭雨般反射上天空,又被送到了方圓十里的小縣,打得人們關門關窗,蜷縮在小屋之中,等候著上天平息它的怒氣。 暴雨之下,海面上掀起了白色的巨浪,就像是一個個身著白甲的巨人,舞動著他手中的巨槍,攪動著大海的波瀾。白頭的巨浪一下一下衝擊著長長的海岸,擊在礁石崖壁上的浪花跳起了十幾丈,巍巍壯觀。 這本是應該待在家裡的時候,然而,就在海邊的礁石崖上,一對男女正穿著蓑衣迎風相偎而站,靜靜地看著風浪中的大海,不但沒有一絲的驚嚇,反而興趣盎然。 他們的眼中正浮現著海面上的情景,令人驚訝的是,就在這滔天的巨浪之上,居然有一葉輕舟,隨浪飛揚,且沒有一絲的狼狽,反而顯得悠閒自得,宛如與大自然共舞。 白衣飄飄,與浪花共醉,青絲柔柔,攜小舟戲浪,恍若仙女般,以大海為琴,浪花為弦,撥動著一曲海之歌。 「姐姐看來很高興。」男子道。 「來了兩個多月,她幾乎每天都出海,看來她真的很喜歡大海。」女子道。 「柔兒,誰讓姐姐學的水行道術?天下沒有比大海更適合水行道士,姐姐這番舉動,也是理所當然。」男子說道。 這對年輕的夫妻正是葉歆和冰柔。自從來到黃川縣後,他們便被這裡樸實而又清新的生活吸引了。一個修煉道術,一個相夫教子,竟有點樂不思蜀的意味,就連隨他們而來的凝心,也被大海迷住了,整日戲海為樂。 然而,他們都很清楚,這裡的生活只不過是人生道路上的小段,等待著他們的,正是席捲整個大陸的暴風雨。 冰柔抬頭凝視著白鬢飄然的丈夫,眼神中充滿了戀戀的深情。自己的牢籠歲月和他的官場飄泊,並沒有把兩人拉遠,反而越來越近了,就像是童年時那樣。從指腹為婚,到兩小無猜,再到山中完婚,經歷的事遠比普通的夫妻要多百倍,如今歷盡滄桑才得以相伴,所以她萬分地珍惜現在的一切,何況遠在雪狼關還有一個女人正在威脅著她。 「柔兒。」葉歆從妻子的眼光感受到款款柔情,輕輕地呼喚了一聲,沒什麼比現在這種情景更讓他高興,就算是辛苦百倍,也自得其樂。 冰柔忽然笑著提醒道:「相公,你好像有十天沒去衙門了。」 「才十天嗎?我還以為已經半個月呢!」葉歆一臉的毫不在乎,彷彿說的不是他,左手緊緊環著妻子的纖腰,笑道:「反正去了也是和那群差役喝茶聊天,還不如陪你出來觀海呢!看著姐姐戲浪飛舞,也是一種樂趣。」 冰柔白了他一眼,嬌笑道:「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一定再貶你幾級。」 葉歆不以為然地道:「這個小縣民風純樸,沒有盜賊,也沒有什麼紛爭,所以沒什麼好做的。」 的確如他所言,除了偶然往來的小行商之外,幾乎沒有外人進入黃川縣。這裡的居民大都認識對方,所以任何紛爭都很容易化解,甚至不用動用官府之力,只要幾個有威望的老人出來,便可平息事件。所以,葉歆第一次發現,原來做官也可以是一種享受,尤其是像這種只拿俸銀不做事的官。 「相公,你真的要爭天下嗎?」冰柔的內心很猶豫,一方面希望葉歆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擔心官場的險惡。當然,最令她擔心的還是紅緂,那個也想爭奪丈夫的女人。 「要想消滅仙主堂,不但要有道術對抗血魂**,還要有權力去對抗仙主堂的勢力,這種權力之路與奪天下相差無幾,分別只在結局不同而已,況且還有緂妹的請求。」葉歆說得很坦白,他明白這種事就算不說也不會有任何事,但還不如坦白一點,更顯得自己的胸懷坦蕩。 提起紅緂,冰柔一臉的不高興,噘著嘴埋怨道:「哼!這分明是為難你。」 冰柔原本並不討厭紅緂,甚至還很喜歡她,然而紅緂所用的手段卻令她感到深深的懼意,所以戒心很深。擔心如果自己容忍紅緂的存在,也許某天她還會用其他的手段把自己排擠掉,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依然很難預料,從她的立場而言,這是十分正常的反應。當然,她清楚葉歆的心裡對紅緂並沒有愛情,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認為紅緂是外來者。 葉歆自然聽出她的話中之意。他現在是矛盾的集合點,雖然很想做出最佳的決斷,但感情之事剪不斷、理還亂,無論做出任何的選擇,似乎都無法完美的解決事情。 對他而言,冰柔對紅緂的觀感影響到他的判斷。與她相處二十年,對她的脾氣性格早就瞭若指掌,正是因為這一點,使他很清楚地知道冰柔是個愛恨分明的人,紅緂的舉動無疑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即使他懷以柔情,卻也難以解除她心中的刺。 另一方面,紅緂的情癡同樣使他不忍,雖然因此製造了很多麻煩,但無可否認的是,若是在重傷的日子裡沒有她,一切都將會改變,當然還有剛滿一歲的小兒子,像他這樣重感情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出絕情的事。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紅緂那封信,這給了他解決事情的機會。當然,他不會傻到相信取了天下就能還情,而是覺得只要路走下去,就還會有更好的選擇空間。 突然,他想到如果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也許一切都會很簡單,左擁右抱便能解決一切。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對妻子堅實的感情是平生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他不想破壞這一切。 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他把紛亂的思緒暫時甩開,含笑道:「這件事分明是宋錢弄出來的,他一直都希望我造反登帝,自然怕我棄官而去,所以就去遊說緂妹。只是,想不到緂妹竟會被他說動了,看來他的遊說力還真不錯。」 冰柔噘著嘴埋怨道:「這個宋錢,怎麼還是一肚子壞水?還以為他改好了呢!哼!」 葉歆伸手擁著她的纖腰,搖頭笑道:「你錯怪他了!這次他的確沒有半點惡意,只是對我期望太過而已,不然也不會以他的名義把信送來。他把信送來,就是向我表示忠誠無欺的意思,沒想到他也變聰明了。哈哈!有了兒子果然不一樣了。」 冰柔聽了後,這才有所釋懷。 葉歆語意深長地道:「不過,天下的局勢不是幾年內可以平定,這場風暴太大了,只怕要刮很長日子。想要登帝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要統一天下,只怕還要很久。當年開創天龍朝的太祖皇帝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我現在先在這海濱小縣躲一陣,這種時候該收斂鋒芒,坐待時機。」 「可天下人人都想要,豈不是要冒很大的危險?」冰柔著實擔心葉歆的安危。 葉歆抬頭瞭望大海,道:「我不是只為了緂妹,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這段日子有很多人幫過我,在我離開之前,希望能讓他們有個美好的生活,至少不必在戰亂之下為生存而苦惱。況且,把天下交給緂妹也就是等於交給熾兒。身為父親,我實在有愧,只能為他創造一個最好的生長環境,而且爭天下的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善類,與其把天下留給他們,還不如交到她們母子的手中。」 冰柔見他提到小兒子,不便再說什麼,畢竟父子之情是天性。 此時,輕舟已經飄到旁邊的沙灘上,凝心躍上了礁石崖。 葉歆見她身處風暴之中,身上的衣衫竟然沒有濕,不禁撫掌大笑道:「身處大海竟不沾一顆水珠,姐姐的水行道術真是到了化境。」 凝心嫣然道:「這麼大風雨,你們怎麼也跑來了?淋壞了可別怨我。」 「不怨,不怨,反正衙門裡沒事,來看看姐姐戲浪的英姿也算是一種享受。」葉歆笑道。 凝心抿嘴一笑,道:「回去吧!真要是淋病了,柔妹又要心疼了。」 「我才不管他呢!病了活該。」冰柔調皮地朝葉歆做了一個鬼臉,挽著凝心的手臂,一起轉身向崖下走去。 葉歆看著冰柔活潑的笑容,心裡比什麼都高興,笑了笑急步跟了上去。 走在回城的路,凝心勸道:「你應該多花點時間修煉。」 葉歆苦笑一聲,歎道:「來到這裡,什麼事都算是稱心如意,唯獨修道卻毫無進展。兩個月來,一絲道力的反應也沒有。」 凝心微微皺起眉頭,沉吟道:「的確有些古怪,按理說你失去的只是道力,並不影響道心,所以修煉起來應該事半功倍,可如今這個樣子就像是道力受阻似的。」 「我試過道心,木系的籽、芽、葉、莖、花、果我都試過了,依然可以一氣貫通,不受阻礙,所以我也覺得道力應該被某種因素抑制了,所以沒有辦法凝聚。」葉歆說道。 「這種情況,那些道學書籍裡好像也沒有說過,似乎要另想其他辦法。」凝心憂道。 「姐姐不必擔心,我們才到任兩個多月,按理說不會這麼快就調出去,還有時間讓我慢慢修煉。」葉歆接著笑道:「難得心境平和,輕鬆自得,還是多享受幾天吧!」 凝心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你不是決定了要走權力之路嗎?難道改變主意,要留在此處?」 葉歆滿臉輕鬆地道:「主意沒變,只是心態不一樣了。現在的我沒有時間的限制,也不必去擔心你們會有危險,所以我可以等待最佳的時機;況且,離京的時候,我已經將書信送到銀州,那裡的幕僚會按我的意思去辦,不必我親自操心。」 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嬌嗔道:「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難怪這麼悠閒。人家辛苦,你來享福。」 葉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以前由於事情涉及到你,為了保密,我才不得不事事親為。可如今大不一樣,銀州那裡有的是良臣謀士,他們處理事務的能力很高,事情由他們去辦我很放心。況且,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還是低調一些較好,將來還可以收出奇不意之效。」 凝心嗔道:「官場上的事別告訴我,只要一聽就頭疼!」 葉歆哈哈笑道:「能讓姐姐頭疼,看來我的本事又進步了。」 冰柔牽著凝心的手嗔道:「姐姐別理他,我們回去教破兒認字。」 「好啊!」凝心笑著點點頭,與她攜手奔向縣城。 葉歆看著一雙玉人,既是慶幸,又是慚愧,尤其是想到凝心為幫自己恢復道力而延遲回山,更是感激。 由於「葉夫人」在他的安排下已經死了,一開始他們還有些擔心冰柔的出現會帶來麻煩,然而,冰柔經過調養之後豐潤了許多,雖然不減美態,卻與往日的少女氣息不同,增添了許多少婦的風韻,而且樣貌也有所轉變,與紅緂的樣貌又差了許多,所以他們才漸漸放心。 唯一的問題只是在於冰柔的身份,葉歆對外也沒說是妻是妾,只是任她出入縣衙,所以衙役和百姓們都將冰柔當成是知縣夫人。 風雨漸去,波浪漸平。他悠閒地漫步在通往縣城的道路上,表現的異常輕鬆,腦子裡卻還是在考慮日後的安排。 令他疑惑的是皇帝的壽命,原本估計活不過今年,然而上次看到皇帝的時候,卻發現他精神好了一些,只怕還能撐個一年半載。若是如此,策略就要調整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二章 突然,一個衙役冒著雨迎面急急奔來,衝到葉歆的面前後,氣急敗壞地道:「大人,新任的兵馬司大人到了,正在城裡巡視,您快回去吧!」 「新任兵馬司?」葉歆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問道:「是誰?」 「他沒說,我們也不敢問,大人,您快點回去吧!」衙役急道。 葉歆心裡納悶,一個兵馬司怎麼會跑到這種偏僻的小縣來?但他並沒有加快腳步,而是吩咐道:「你先回去,就說風暴太大,我正在巡視海防,你沒有找到我。」 衙役嚇了一跳,驚問道:「您不怕得罪了上官?」 葉歆輕輕一笑道:「我問心無愧,沒什麼害怕的,況且我也只不過晚到一會兒而已。」 衙役見他堅持,也奈他不何,只好跑了回去。 葉歆依然慢慢地走著,邊走邊想:「兵馬司無緣無故怎麼會跑到裡麼來呢?難道是為了我而來?現在朝中還記得我的人只怕沒幾個,更別說來找我,若說是來尋好處,這小縣只有魚蝦,沒有金銀,也無財可取。」 他如何思考也想不出個道理。 過了一個時辰,他穿過城門,來到了縣衙之外,一眼就看到房簷下的衙役正焦急地來回走動。他悠閒地走了過去,問道:「兵馬司大人還在嗎?」 縣衙只有十個衙役,平時大都無事,所以葉歆經常讓他們回家幫忙種田打魚,只留一兩個守在縣衙之內。 衙役見到他就像是上天落下來的寶貝似的,急聲催促道:「大人,快進去吧!兵馬司大人等很久了。」 葉歆指著濕漉漉的衣服,笑道:「不必著急,我這番模樣去見上差太失禮了,你們先去招呼著,我換了官服就來。」 衙役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去換衣服。 內堂中,凝心和冰柔正圍著桌旁教小葉破認字,見他進來只是看了一眼,都沒有理他。 「爹!」小葉破一看見父親,就興奮地叫了起來。 「好好學。」葉歆親匿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然後入內換了一身官服。 冰柔見他半個月以來第一次換上官服,好奇地問道:「要升堂嗎?」 「新任的兵馬司來了要見我,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跑到我這裡來?」葉歆搖了搖頭,緩步走向正廳。 來到大廳外,葉歆一眼便看到有人坐在客席上品茶,於是朝衙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去,然後含笑而入。 在座之人聽到腳步聲後,抬頭一看,頓時站了起來,躬身道:「公子,您來啦!」 葉歆怔了怔,忽然大笑了起來,快步迎上去,高興地道:「天行,原來是你!我以為朝中的對頭又來找我的麻煩呢!」 原來這位新任兵馬司不是別人,正是葉歆安插在軍中的龍天行。由於他的暗中幫忙,使得龍天行一路平步青雲,現在已經做到了四品兵馬司的要職,成了葉歆的上司。 龍天行一向耿直忠心,雖然此時官居四品,遠在葉歆之上,但還是以主從之禮對待,不敢坐上位,只在下手相陪。 葉歆知道龍天行的性格,也不以為意,笑道:「想不到你已升到四品,恭喜!」 龍天行感激地道:「若不是公子帶我出身,又在軍中為我打點一切,我又怎能有今日的地位?再造之恩,天行不敢忘!」 葉歆高興地道:「有你這句話就好。當初隨我進京的人中,你最不一樣,耿直堅毅,從不阿諛奉承,我早就料到日後必成大器。看到你功成名就,我也倍感欣慰。」 龍天行喟然歎道:「想不到公子被貶至此,我卻無能為力,實在慚愧!」 葉歆含笑道:「無妨,我現在一身清閒,既無廟堂之苦,又無官場之爭,還白領俸銀,天下沒有比這個職位更好的官了。你就算捲進來也沒有好處,還是好好的做你的官吧!」 龍天行見他如此開懷,這才釋去心中的不安,含笑著安坐椅上。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龍天行此時已有大將風範,舉手投足都十分穩重,想到當年為了災民攔路搶劫的情景,不由地有些慨歎,人生總會有些機遇,足以改變一生的命運。 龍天行微笑以對。這年輕的主公雖然年紀才二十一歲,但經歷之豐富非旁人所能比。叱吒風雲,幾朵蓮花便引得京城大亂;手腕之辣,非同一般,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 葉歆說道:「現在天下亂像已生,你出任軍職,將會有很多建功立業的機會,千萬不可錯過。」 「天行明白,不過這裡遠離邊疆,一時半刻還不會有什麼事。」龍天行說道。 葉歆晃著腦袋,語重心長地道:「真正的戰鬥不是在邊界,而是在京中。奪嫡之爭勢在必行,只怕遲早會有一場火並。你現在雖然不在京中任職,但離京城頗近,遲早會牽入太子之爭,我此刻能幫你的只有提供足夠的財力,京中有丁才守著,只要你不犯大錯,應該也不會有大礙。」 龍天行起身一揖到地,誠敬地道:「公子對天行的大恩,天行銘記在心。」 葉歆見他每次答話都站起來,笑著打趣道:「坐吧!你現在是我的上司,要是每次說話都這個樣子,別人會說閒話的。」 龍天行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哈哈笑道:「開玩笑而已,別在意。對了,有什麼消息嗎?這裡交通不便,消息不多。」 龍天行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輕鬆,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貶官的打擊,對於他的能屈能伸,心中不禁感到萬分敬佩。他坐下來想了一想,道:「朝中的大事……嗯!蘇尚書在天目城外吃了敗仗。」 「哦!蘇劍豪敗了?」葉歆頗感詫異,沒想到蘇家這麼快就把唾手可得的功勳丟了。 「不但大敗,而且敗的很慘!十萬大軍損傷一半,如今退守恭城,等待援軍。」龍天行一臉無奈,對於像蘇劍豪這樣的名士也大敗在叛軍手中,感到既驚又憂。 「敗的好快呀!」葉歆對於蘇劍豪兵敗並不感到驚訝,仙主堂的勢力如何,他十分清楚,光是煽動百姓這一點,就足以令任何勢力頭疼,而對於蘇劍豪來說,也許太低估這些「烏合之眾」了。 龍天行見了他的表情,不禁大疑,問道:「公子莫非早知蘇劍豪會敗?」 葉歆輕輕一笑道:「只是隱約猜到一些而已。他的才能倒是不容置疑,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叛軍的情況,以為只是一群有野心的亂臣賊子,這樣冒然出戰,若想得勝,絕非易事。當然,其中的原因到底為何我並不清楚,只是覺得這一敗倒也合情合理。」 龍天行突然站了起來,忠誠於天龍朝的他,對於葉歆的這番話感到極為震驚,不禁問道:「難道公子知道叛軍真相?」 「不錯。」葉歆含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續道:「雖說是裘作人叛亂謀反,其實背後是一個名為仙主堂的邪教。堂主名為趙玄華,為人奸險狡詐,他的本事倒是稀鬆平常,但是運氣不錯,有不少能人相助。而裘作人也只不過是仙主堂的一個親信而已,他們早有預謀,勢力也迅速在銀州東部擴張,很多士兵和官員都是仙主堂的成員。」 「仙主堂?」龍天行驚訝地看著葉歆,腦子裡猛的想起軍中的傳聞,沉聲道:「難怪軍報說叛軍士兵的左臂都綁著一條黃帶,原來是代表邪教。」 「不錯,系黃帶者皆是仙主堂信徒。」葉歆想起仙主堂也怒火滿腹,從妻子被困,到龍溪城逼走,再到涼城事件,就像是纏在命運線上的毒蛇,無時無刻不想徹底剷除他。 龍天行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非凡,不禁大為詫異,呆呆地看著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主公。 「天行,知道確實的戰況嗎?」葉歆收回心神,臉色也恢復平靜,現在的他幾乎可以完全控制心神的波動。 龍天行思考了一陣,才緩緩說道:「聽說蘇劍豪率兵攻到天目城以南三十里外的時候,遇上一群逃難百姓,他見百姓流離失所,想也沒想就收留了。沒想到,半夜百姓嘩變,向大軍發動兵變,而裘作人的軍隊也順勢殺到。內外受敵之下,蘇劍豪大敗,其後百姓掘開臨清河的河堤,以至於大水淹了兵營,又導致臨清河大敗。」 葉歆點頭道:「與我的猜想差不多。我們的士兵分不清誰是叛軍,誰是百姓,自然無法取勝,再加上蘇劍豪高傲的性格,如何也不會對百姓動手,大敗是意料之中的事。」 龍天行說道:「叛軍這招果然陰毒,令人防不勝防。公子,您為何不早告知皇上?」 「蘇家妄圖讓蘇劍龍調任銀州,奪我地盤,還派人挑撥煽動我們的人,他們不仁,我又何需客氣?況且這事我已寫在奏章之中,也許是皇上沒告訴他,也許是他沒有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也沒辦法。」 「原來皇上也知道,恐怕是因為不相信,所以未曾提及。」龍天行說道。 葉歆沉吟道:「趙玄華得勝之後,軍心大振,在銀州東部的地盤就更穩了。不過這還算好,若是讓邪教滲透入京,恐怕連士兵都會嘩變。要是再有幾個宮中衛士入了仙主堂,連皇上也睡不安穩了。」 龍天行嚇了一大跳,驚道:「公子為何不上奏章稟明?」 「上奏章?」葉歆輕輕一笑道:「我現在只不過是個七品小官,連單獨上奏折的權力都沒有。況且我現在是半隱世的狀態,如此可免朝中敵系找我麻煩。我若是上奏,一則未必有效,二則會引起其他人懷疑,我又何必自找沒趣?還是做好我的知縣吧!」 龍天行這才意識到他的官位,尷尬地笑了笑。 葉歆沉吟道:「不過,趙玄華能夠連勝兩仗倒是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以蘇劍豪的才能來看,敗了一仗就應該能調整過來,竟然還會敗第二次?這個趙玄華還真不能小看他。」 龍天行緩道:「聽說叛軍中有不少良將,其中以龍溪提督孫文昭最有名氣,另外還有餘熊光、孟海槊、張揚和武壁疆四員猛將,是叛軍四大王將,個個兇猛無比。第二次臨清河之戰時,便是這四人合力圍堵蘇劍豪,以至於大軍潰敗。」 葉歆暗暗尋思道:「真是想不懂,像趙玄華這種貨色,為何能凝聚這麼多人才,難道他隱藏了實力不成?還是背後另有勢力支持?」 龍天行歎道:「想不到像蘇尚書這樣的帥才都連敗兩仗,如今叛軍士氣大盛,朝野人心惶惶,民心也浮動了,若不能及時取得一場勝利,只怕後果堪憂。」 葉歆知道關鍵所在便是銀州中部偏西的地區和天馬草原,從那裡通向龍溪城並無太大的阻礙,若有一支大軍從西面向東,即使不能一舉攻下龍溪城,也能迫使趙玄華收兵固守,不再南侵;然而此時天馬草原正受到西面的鐵涼的攻擊,內部也有部族的矛盾,黃延功等不會輕舉妄動。 龍天行看他沉思,不由地感慨道:「若是公子在朝,也許不會輸的這麼慘。」 葉歆含笑道:「此事後悔無益,走了一步就要走下去。天行,你現在不必擔心叛軍之事,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可以了。」 龍天行說道:「公子,朝中頒下詔書,命東平州、海州、寧州的提督和兵馬司召募新兵,我出來巡視也就是為了此事。」 「召募新兵?」葉歆搖頭歎道:「引虎驅狼,恐怕只會引火燒身。」 龍天行疑道:「公子這話何意?」 「朝中那群勢力現在所缺的就是軍權,所以氣氛雖然緊張,但還局限於暗鬥,若是讓他們公然召兵,恐怕只會助長了他們的勢力,這麼下去,爭鬥就會擺上檯面。」說著葉歆輕輕一笑道:「其實這是遲早的事,也擔心不了這麼多。我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別記在心裡,雖然這是他們的機會,但也是你的機會,這一帶向來太平,人口密集,若是召兵應該收穫不少,且若手上有一二萬士兵,就大有可為了。」 龍天行驚問道:「公子,你要我召私兵?」 葉歆解釋道:「非也,現在兵已經沒有公私之分了,是公是私,完全在於軍心的向背。你若能讓士兵信服於你,無論為公為私,都有好處;反之,即使有兵在手,也等於沒有。」 龍天行若有所悟,點頭道:「公子說的對,只要我一心為朝廷,就算多召士兵,也只會於國有利。」 葉歆說道:「正是如此,你回去後立即著手召兵,然後勤加訓練,若是北面的戰況依然陷於不利,你就有機會領兵北上了。至於軍餉方面,則不必擔心,一萬人一年的軍餉,大約是二三十萬白銀,朝廷大概會撥下軍餉,我再讓宋錢調撥五十萬白銀給你調度。當然這些錢盡量用在適當之處,天下大亂之後,他的生意也不好做,還是省點用吧!」 龍天行站起來躬身道:「謝公子。」 葉歆拉著他的手笑道:「今夜我設酒為你接風,你明日就回去吧!一切以正事為重。」 龍天行點頭道:「我正有此意,明日會起程前往松陽縣。」 這一夜,兩人秉燭夜談,盡說天下大事。次日午時,龍天行便告辭離去了。 北部的戰事正如龍天行所言,叛軍經過了兩場大勝,士氣極盛,但他們並沒有圍攻恭城,而是分頭出擊。原龍溪提督孫文昭陳兵三萬在臨清河北岸的三羊渡,其他部隊分為兩支,一支由趙玄華自己帶領向東進攻,一舉拿下了三府十一縣,並繼續向海邊擴展;另一支則是由裘作人帶領,向臨清河上游進逼,輕易的將二府九縣納入版圖。同時,叛軍所到之處,皆不斷地吸納士兵,使叛軍的數目驟增至十六萬,比蘇劍豪的七萬人要多出一倍有餘。 蘇劍豪在恭城內坐立不安,壞消息像雪片般飛來,他不是不想出兵,只是兩番戰敗之後,士氣不振,還有不少傷兵,因而想等援兵到來再大舉進攻。 見他臉有憂色,他的心腹大將徐任俠提醒道:「大人,不能坐視叛軍四處攻城掠地而不管。據報,叛軍的人已增至十六萬餘,一旦他們在東西兩側站穩了腳,便會三面夾攻恭城,甚至可以不理恭城,直逼眠月河口。」 蘇劍豪搖頭道:「我知道其中利弊,但此刻軍心不振,出兵未必有效,而且我打算等援軍一到便大舉渡河,直插中腹。若是佔了天目城,東西兩側的敵軍便無退路,到時再來個甕中捉鱉。若是分兵出擊,一則兵力不足,二則叛軍已佔先機,以逸待勞,我軍必然處於被動。若我軍固守此地,既可養精蓄銳、提升士氣,又可等待援軍,還可以壓制敵軍中路的活動。」 「大人所言甚是,但總不能看著敵人任意活動吧?這對大人和蘇家的聲望會有很大的影響。」徐任俠拍著胸脯,豪氣沖天地道:「請大人撥給卑職一萬人,卑職去守武化城,絕不讓叛軍有機會從東線南下,也可作為大人的側應。」 蘇劍豪也在擔心,自己丟了五府二十餘縣會引來群臣的置疑,沉吟了半晌,終於點頭道:「好吧!我給你一萬士兵,你領軍先去,若援軍到,我再命人前去助你。」 徐任俠大喜,躬身道:「卑職定不負大人重托。」 蘇劍豪仰天歎道:「希望援軍早點到來,我好騰出手來反攻,不然蘇家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他本以為這是擴大勢力的好機會,沒想到弄巧反拙,反讓蘇家威名受損,而且若戰事拖的越久,對蘇家的影響就越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三章 其實兩次大敗只是表面的事實,內裡卻暴露了天龍朝的危機。由於太平日久,以至於士氣渙散,訓練馬虎,為將者享樂太平,早就沒有決斷力和統率力,往往自傲自大,草率行事,尤其是眠月大陸東面的軍隊,軍力每日都在減弱;反觀叛軍,除了信仰控制外,他們之中有不少是平民,雖然缺乏訓練,但鬥志旺盛,而且不怕死,兩軍對戰時,往住是天龍軍率先撤離。 而且,蘇劍豪的軍隊是臨時調配而成,相互之間沒有協調性。以臨清河之戰來說,若不是臨戰時兩翼大軍擅自行動,蘇劍豪也不致招來大敗。 然而朝中的大臣們並不知道這些,因為北線戰事吃緊,都顯得異常慌亂,對蘇家不滿的人也像上次對付葉歆一樣,開始上奏折彈劾,只是由於蘇家勢大,所以普通官員不敢亂說,但心裡還是有所怨恨。 另一方面,諸皇子們也因為戰事吃緊而蠢蠢欲動,由於蘇家對皇位繼承人的態度晦暗不明,皇子們既不敢得罪,又不得不防備,還有的擔心蘇家擁兵自立,有人開始考慮尋找牽制蘇家勢力的人。 這日,大皇子四十一歲大壽,他藉此為名大肆慶祝,其實則是商量著大事,黨羽都到齊了,把偌大的一個「明鶴廳」擠得滿滿的。 眼下的時局對他們來說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在場每一個人的富貴榮華,乃至於身家性命,皆已經繫在大皇子的身上。成敗在此一舉,無路可退,所以緊張的氣氛中洋溢著沖天的鬥志。 大皇子端坐正中,看著在坐的手下文武齊備,士氣正盛,心中甚喜,陰沉的臉也展開了笑顏,舉著酒杯揚聲道:「這些年來,多虧眾位鼎力相助,干!」 眾人一起舉杯相賀道:「祝王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皇子欣然領受,舉杯一仰而盡,然後傲然站了起來,掃視著在場之人,揚聲道:「如今局勢大變,天龍朝國勢已有不穩的跡象,然而老爺子把大軍交到有名無實的蘇劍豪手上,實非國家之幸,不知道各位有何妙計可以相助。」 軒丘聿接口道:「王爺,蘇劍豪兩次兵敗,皇上不但不罷其帥位,反而又給他添兵,看來皇上是想給他挽回面子的機會。大軍都跑到他的手裡,這對我們的發展大大受阻,雖說蘇家沒有表態,但照此下去,只怕有染指皇位的野心。」 軒丘梁笑著插嘴道:「好在他二次大敗,軍中的威信早有所打擊。」 吏部侍郎郭敏達搖頭道:「賢侄所言差矣。蘇家勢力原本只在順州,雖說手握二十五萬大軍,但也可以牽制,而且離京又遠,就算叛亂也有時間準備。而今蘇家的軍力已至京城,若不早日壓制,恐怕日後別有他圖,就算蘇家不反,但新皇在蘇家的勢力下登基,這個皇位不好坐呀!」 大皇子說道:「不錯!蘇劍豪如今據兵眠月河之北,離京城極近,若有不軌之心,無人能擋。」大皇子深知其中麻煩之大,臉色又陰了下來,淡淡地道:「老爺子對他們蘇家可是寵信有加,比我們這些皇子還要得寵。」 軒丘聿忽然歎道:「可惜葉歆被貶,否則可以借葉歆之力壓制蘇家。此人膽識、才氣,都是上乘。」 大皇子轉頭盯著身邊的一名管事問道:「葉歆現在做什麼?」 「稟王爺,葉歆的身邊多了兩個女人,一人的樣貌和死去的孝仁公主有幾分相似,另一人沒有露面,但也是年輕女子。他整日不理政事,喜歡帶著小妾出遊。」 大皇子輕輕一笑,道:「想不到他倒是最悠閒之人,遠離京城,避禍鄉野。」 軒丘聿道:「王爺,這正是招攬他的好機會。」 大皇子沉吟片刻道:「此人才氣太高,如果讓他掌權,不知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蘇家?」 「他毫無背景,只要不給他兵權,一切就可在掌握之中。」軒丘聿說道。 「你是說召他入府做一個幕僚?」大皇子問道。 「正是。」軒丘聿說道。 大皇子默然沉思了起來。 由於蘇家的失敗,葉歆再次成了眾人口中經常談論的人物,不但是榮親王府,其他勢力也開始留意這個被貶的青年英才,就連一向針對他的三皇子,也開始打起了他的主意。比起蘇劍豪來說,葉歆完全沒有背景,也便於操控,而且無論是才能和手腕,都不在蘇劍豪之下,重新吸納「失勢」的葉歆,無疑是明智的決定。 黃川縣中,葉歆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去升堂審案,他現在首要做的便是恢復道力,只要能使用遁術,就是性命最佳的保障。 夏天的陽光有些灼熱,海面上蒸騰的水氣使得視線有些散亂,沒有風暴的日子裡,天空特別的藍,平靜的海洋也像是溫柔的少女。海邊的礁石上,葉歆和凝心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他們想盡了一切方法,卻毫無進展。 「弟弟,看來真要另找其他途徑了,正統的方法似乎無法產生作用,再練下去也是徒勞無益。」 凝心對於葉歆的道力久久不復感到耿耿於懷、擔憂不已,尤其是葉歆還留在官場之中,如果沒有道術,危險性明顯要大上許多。 不過葉歆倒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失敗而氣餒,在沒有時限的條件下,他並沒有因為幾個月的毫無進展而感到失落,畢竟與妻兒共聚天倫,與凝心同修道術,這本身就是一種生活的享受。 凝心見他一副不緊不松的樣子,搖頭笑道:「真不知道這段日子,你到底修煉了沒有?」 葉歆笑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道心的穩固,道力的停滯必然是因為某些特別的因素,這不是每天修煉就能解決的事,也許某天一覺睡醒就能恍然大悟。」 「你也太隨便了吧!既然這麼想,乾脆回去蒙頭大睡算了。」凝心說道。 葉歆抬頭望著陣陣的波濤,笑道:「一邊吹著海風,一邊閒聊,難道不是享受嗎?」 凝心抿嘴一笑,打趣道:「小心柔妹聽了不讓你出來。」 「柔兒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破兒的身上,我吃醋了也不管我,哈哈!」說著,葉歆大笑了起來。 凝心見他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心情一天比一天輕鬆,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葉歆忽道:「對了,銀州有座銀鴿山,去年我在那裡遇到了一位修道者,他修煉的不是五行道術,而是道術之中的八卦。」 「八卦!」凝心第一次聽他說起此事,不由地有些驚訝。 葉歆解釋道:「聽說很久以前,道術的流派眾多,五行和八卦都是其中之一,只是後來其他的道派沒落了,只剩五行教留了下來。」 凝心點頭道:「我看過一本述說八卦的書,八卦是太極的另一個系統,與五行也算是相通,只是八卦裡有六十四小卦,修煉起來十分繁雜,還要將兩種力量搭配使用,因此難度較大;反觀五行道術,金、木、水、火、土,五行各一,一目瞭然,不必再想其他,所以簡單明瞭。」 葉歆說道:「我在想,既然五行道術練不下去,不如去求教八卦道派,也許可以另走新路。」 凝心點頭贊同道:「都是道學流派,走另一條路也未嘗不可。不過我覺得八卦要比五行難學,不知道要學多久才能有收穫。」 「我該去一趟銀鴿山,只是現在官位在身,不能擅離。」 葉歆衡量著得失,若是辭官回到銀州,日後若想再圖發展,恐怕就只有造反這一條路,與他的計劃並不一致。 凝心雖然不喜歡政治,但很明白葉歆現在的處境,雖然一切都很平和寧靜,然而爭鬥早就開始了,每一步的決定都有深遠的影響。 葉歆站了起來,悠閒地望著浩瀚的大海,心境也隨之變得平和了。 凝心忽然想起水系魔法,猛的一喜,急忙問道:「對了,你不是能收集水元素嗎?何不從這方面入手?反正魔法之術不需要道力,說不定有效果。」 葉歆愣了愣,喃喃地道:「對呀!我把這個忘了,說不定可以用水元素來引發木行道術,不過這好像不是道術,會不會太奇怪了呢?」 凝心笑道:「何必介意是不是道術,反正你現在毫無進展,也許可以另闢蹊徑。」 「嗯!的確可以試試。」葉歆同意道。 說罷,葉歆神色一凝,平伸左手,嘗試著將水元素聚集在掌心之上。 對他而言,收集水元素並不是一件難事,當初在靈樞山就花了大把時間嘗試收集水元素,因而才能在往後的日子裡,隨心所欲地利用水元素大幅提升木行道術的威力。此時也不例外,一點點晶藍的水元素隨著他的召喚,匯成晶體狀的圓球懸於他的掌上。 凝心見他地集結水元素,點頭讚道:「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輕易地便收集了水元素。」 葉歆看著藍澱澱的水元素,卻沒有任何高興的表情,因為水元素的出現並沒有牽引體內的道力。 凝心看在眼中,很快就明白了,眉尖隨之微微蹙著,喃喃地道:「為什麼會這樣呢?真是古怪。」 葉歆沉默了一陣,忽然把水元素扔進了嘴裡。 凝心驚問道:「你要幹什麼?」 葉歆沒有回答,閉上眼睛,默默地感應著水元素化入體內之後的變化。 開始時,他只感覺胸前一陣冰涼,水元素就像喝入口中的冷水一樣,刺激著口腔和喉嚨。然而,當水元素進入肺部之時,就像星星之火被點燃了似的。 凝心一直凝視著他,見他的臉色驟然大變,隨後捂著胸,翻身便倒,嚇得臉色雪白,大叫一聲,急忙抱住了他。 葉歆牙關緊咬,身子不斷地劇烈顫抖,全身冰冷,只是胸口如燒著了一般火燙。 凝心驚得不知所措,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嘴裡不斷地呼喚著葉歆。 葉歆此時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火的世界,巨大的熱量在他的胸前不斷地燃燒,雖然全身都痛得幾乎要抽筋,但他卻從痛楚中找到了無法恢復道力的根源。 由於道力不斷的積累,體內的五行處在一種極不平衡的情況之中,而後又有幾次用水元素大幅度抽取增加木性的比重,以至於五行完全失調。最後一次的施展使道力全部抽取殆盡,木性瞬間又從極強變成極弱,變成了另一種五行不調。 與之前不同的是,當木性極強的時候,雖然其他四行的比重不同,但因為五行相生的原因,所以其他四行也相對的被提升了,因而葉歆的道力可以盡情的施展,且五行都處在一種極高的層次。 然而,此時葉歆體內木性變得極弱,也引致其他四行變弱,雖然五行調合,卻處於一種低迷的狀態,以至於道力的反應極差。此時被水元素一激,體內的五行再次失調,才會出現強烈的痛楚感。 凝心一直抱著他不敢動,隨著他漸漸平復,臉色也紅潤了起來,一顆懸在嗓子口的心也放了下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葉歆才停止了顫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你沒事吧?」凝心緊張地問道。 葉歆勉強笑了笑,有氣無力地道:「讓姐姐擔心了,我沒事。」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胡亂嘗試,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凝心氣道。 「反正道術毫無進展,若不冒一次險,也無法找出問題的根源。」葉歆說道。 凝心愣了愣,驚喜地問道:「你找到了嗎?」 葉歆笑著點點頭,道:「不能說找到,只是感覺到一些東西,卻又弄不清楚,所以還要繼續修煉。」 「我們回去再說。」凝心見他汗流浹背,一臉疲態,說話也沒有力氣,心中微痛,於是背著他遁回縣衙。 葉歆毫不介意地趴在她的背上,就像一個弟弟似的,感受到陣陣幽香從柔軟的背部傳到鼻中,不禁有些心醉,不諱言地笑道:「好香啊!」 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愛,沒有一絲的隔閡,說話也毫無避忌,坦誠相對,因此葉歆也沒有任何的顧忌,話到嘴邊就說了出來。 凝心自然也不介意,只見她噗哧一笑,揶揄道:「讓柔妹看到了,一定罰你。」 「姐姐,你又笑話我。」葉歆笑道。 凝心忽然調皮地道:「歆弟,柔妹昨天為你向我提親。」 「啊!」葉歆嚇了一跳,驚得跳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她。 凝心見他被戲弄,覺得有趣,抿嘴笑道:「有什麼好驚訝的?我不配嗎?」 「不是,不是。」葉歆連忙搖頭擺手。 凝心忽然喃喃地道:「等你恢復了道術,我也該回山了。」 葉歆默然了,雖然兩心相知,沒有任何隔閡,然而凝心卻不願意讓冰柔感受到任何壓力,紅緂的事件使她也有所顧忌。 回到縣衙的內院,冰柔正在與兒子玩耍,見葉歆如此模樣,連忙衝上去扶著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擔心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葉歆微微笑道:「沒什麼,修煉太累了,所以只好煩勞姐姐帶我回來。」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真是的,怎能讓姐姐背你。」 凝心嫣然道:「沒什麼,他這麼輕的身子,一點也不累。」 「爹。」小葉破衝上去,親熱地抱著父親的腿。 「乖兒子。」葉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抱著他坐在膝蓋上。 小葉破鑽入父親的懷抱裡,天真地道:「嘻嘻!娘今天教我練武,真好玩。」 冰柔卻走上去抱下兒子,嗔道:「快回去休息吧!都累成這個樣子,還在跟兒子瘋。」 葉歆聳了聳肩,又朝兒子做了個鬼臉,然後笑著回到房內。 這一天的啟發是顯著的,經過了半個月的閉門苦思,他終於找到了道力不振的秘密,興奮地衝出了臥房。 冰柔正在教兒子練武,見他這模樣,不由地好奇問道:「你怎麼了?有什麼喜事嗎?」 葉歆抱起兒子笑道:「明天爹和你一起學武。」 「好啊!」小葉破興奮地又跳又叫。 冰柔詫異地看著他問道:「你不是一直不願意學武嗎?怎麼現在又想學了?」 葉歆聳了聳肩,微笑道:「沒辦法,這幾個月修煉道術毫無進展,這幾天苦思了一下,終於發現原來是體質的緣故,雖然對道心沒有影響,但對道力的修為有影響。」 凝心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這麼快就想到方法了嗎?」 「方法是有一個,只是能不能成功,還要看結果。」葉歆答道。 「是什麼方法?」凝心喜道。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四章 葉歆滿懷希望地解釋道:「我打算用醫術、武學和魔法元素一起刺激道力。」 凝心為他的突發奇想呆住了,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否該相信。 葉歆續道:「以前我煉製神藥之時,早就察覺到藥性也是歸屬五行,只不過當時局限於木行道術,所以未曾深究。現在我打算用藥性來刺激身體內的五行,然而,無故吃藥身體會無法支撐,所以我打算藉武術之學來修煉內氣,一方面增強體質,另一方面對抗藥性的副作用;同時,再用微量的水元素去刺激身體內的五行,就像這次一樣,只是用量不能過多,每次只用些微的水元素,相信所受的傷害不會太大。」 凝心不由為他此番言論歎為觀止,因為他所說的已經脫離了道學的範圍,走入了一個新的領域,雖然所用之物都不算是新事物,但從來都沒有人想過要把這些結合在一起。 冰柔雖聽不懂他的想法,然而對他肯練武也感到異常的興奮,挽著他的手臂笑道:「太好了,以後我們就一起修煉吧!」 為了保證一切順利,凝心依然抱著懷疑的態度,問道:「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修煉卻不免會遇到難題。例如武學,我雖然沒有練過,但也知道難度不低,況且修習武術需要很長的時間。」 葉歆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內氣的修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而且我體內的經絡太細,不足以支撐強大的內氣,所以我不會追求武學上的至高點,只要有內氣能保住心脈便可。而且我還會以針灸之術和醫藥來疏導過盛的內氣,使體內達到一種平衡。」 「道力呢?」凝心問道。 「在水元素激化下的道力,該會比以前更有威力、效果更好,而且漸進式的修煉可以讓體內五行的差距緩和,從而提升整體的能力,若是理想的話,也許還能達到五行歸一,化入太極的境界。」葉歆說道。 凝心聽到此處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一條新的道路,讚歎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大有可為,說不定你能更快的衝破局限,練至太極無限。」 葉歆含笑道:「若是可能,我還是會去請教八卦道派的修煉方法,說不定效果會更好,因為要每一卦都分成八個小卦,而這六十四小卦並不是單一性質的道性所能達到,而是需要兩種不同力量的融合,而我現在所做的,正是要融合各種力量,達到更高的境界。」 「若是成功,你將會是道學新流派的始姐了。」說著,凝心忽然笑了起來,又道:「其實這已經不算是道學了,也許你可以創立一種新的學派。」 葉歆哈哈一笑,道:「我不在乎是否創立新流派,只是要尋找一種更適合我自己的修煉之路,至少更能抗衡極品的血魂**。」 凝心見他一提到血魂**就顯得有些信心不足,不由地有些好奇,問道:「血魂**到底是什麼東西?」 葉歆解釋道:「昔日我在雙龍城的黑市買到了一本有關魔族的書,名為『眠月之旅』,由數百年前的一位高人所撰寫,是一本描述軍事地形的書,但在最後的兩頁描述了血魂**。書中說那是一種亦正亦邪的力量,起源於道術,融合了八卦道派的理論,成為了血魂六十四卦,每一卦都代表著一種特殊的力量。不過,在書的最後一頁提醒人們不要修煉此法,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血魂**!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有這麼厲害的道術?」凝心雖然驚訝,但並不在意,所謂殊途同歸,她以為只是道術的派別不同而已。 葉歆也不想多言,畢竟書中只是介紹了血魂**,並說了一些有關血魂**的弊處,因而他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葉歆道:「因寫書的高人再三提醒血魂**害處極大,所以我料定血魂**必有相當大的危害性。而仙主堂的軍師練的就是血魂**,所以我不能不小心行事。」 「既然如此,你還是盡全力修煉吧!」凝心說道。 葉歆點頭道:「明日起我就開始修煉,衙門大概也沒有什麼事,朝廷也不會這麼快來找我。」 此時,外面突然有衙役喚道:「大人,有客來訪。」 凝心從不現身見外人,所以聽到聲音後立即隱去了身子, 葉歆心裡納悶,喃喃地道:「怎麼又有人來找我?難道朝中又有事發生?」 「相公,快去吧!」冰柔見他發呆,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嗯!」葉歆換好官服,匆匆走出內院,一見衙役張五,就問:「是什麼人?」 張五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來客架子很大,傲氣十足,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大人,您還是小心點。」 由於葉歆態度溫和,與人為善,所以這些衙役都很尊敬他,心裡也向著他。 葉歆忖道:「來到這裡還要擺官架子,看來不是自己人。」 他隨著張五來到前廳,發現廳中有一人傲然坐在中央的主位上,身著錦袍,腰掛玉珮,一看就知道是豪門之人,而他的身旁還站著幾名隨從。 「這是什麼茶?這麼差,真是的!」錦袍人將茶碗往地下扔去,一臉的不悅。 葉歆剛踏入廳門,便聽到錦袍人的罵聲,又見他不顧禮儀坐了主位,心中頗為惱怒。他本不介意官職高低,然而遇到這種仗勢欺人的客人,自然不會開心,淡淡地道:「哪裡來的客人?」 錦袍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手指著他傲然問道:「你就是葉歆?」 葉歆見他倨傲不恭,更是生氣,一撩長袍,在身邊的一張小椅上坐了下來,連正眼也不看他,淡淡地道:「我是葉歆,尊駕跑到我這小地方來,不知有何貴幹?」 錦袍人被他的態度激怒了,揚了揚弔喪眉,喝道:「我是順親王府管事,奉王爺之命來見你,你最好識相一點!惹怒了大爺,你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一聽是三皇子的人,心中不由地冷笑連連,忖道:「果然是三皇子的部下,僕如主形,飛揚跋扈,不可一世,若讓這種人掌權,天下豈有不亂之理。」 錦袍人見他默然不言,以為他怕了,得意地道:「王爺賞識你,要召你做幕僚,這是天大的榮幸。你把官辭了,跟我回京吧!」 葉歆怒極反笑,揶揄道:「王爺府幕僚的地位,不知比起你這位管事,是高、是低?」 錦袍人愕了一陣,怒斥道:「我是王爺的親隨,就算是一品大員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當然在你之上。」 葉歆譏笑道:「果然不錯,你的架子似乎連皇上都比不上,王爺就更不如你了。」 「你……」錦袍人很快便領悟到話裡的譏諷之意,氣得跳了起來。 葉歆本想再譏諷幾句,忽聽外面有人擊鼓,不由地有些詫異,喃喃地道:「縣裡平靜,怎麼會有人擊鼓鳴冤呢?莫非是這群人?」想著,他瞥了一眼錦袍人。 錦袍人傲然端坐,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葉歆站了起來,道:「有人擊鼓,本官要升堂問案,你們坐著吧!」說罷甩袖便走。 錦袍人氣得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地上一摔,罵道:「什麼東西!王爺真不該召這種混蛋做幕僚,簡直是浪費時間!」 葉歆來到公堂之上就坐,發現堂內竟已聚集了四、五個人,都是城外的農夫,問道:「各位鄉親,發生何事嗎?」 農夫徐二稟道:「大人,有一群人打傷了我的耕牛。」 「大人,那群人縱馬踩壞了我的莊稼。」另一人道。 「他們還又調戲我女兒,真是可惡。」又一人道。 葉歆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臉色驟沉,揚聲吩咐道:「把廳裡的那幾個人給我抓來。」 張五嚇了一跳,好心提醒道:「大人,那幾個人大有來頭,得罪了他們,只怕您會有麻煩。」 葉歆冷冷地道:「他們理虧,我又何懼?想欺我官小!嘿嘿!今天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王法。快去捆人!」 張五本就對那群人不滿,見葉歆堅持要嚴辦,心中佩服,喝道:「張木、秦松,隨我去把那幾個混蛋抓來。」 「是!」這裡的人同聲同氣,凝聚力很強,兩名衙役大聲應了一句,便提著大棍衝向後面的正廳。 葉歆威然端坐案後,看著原本純樸的農民臉上都帶著憤憤不平之色,心裡就感到一陣憤慨,忖道:「要是把天下交到三皇子手裡,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得逞。」 不一會兒,張五和兩名衙役被打的鼻青臉腫地跑了出來,接著便見錦袍人和他的手下傲然走出公堂,不可一世地道:「葉歆!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歆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來,指著他怒斥道:「就算是順親王親自前來,也不能在我的地方撒野。」 錦袍人說道:「嘿!你既然想吃罰酒,我們就不客氣了。來人啊!給我教訓這個不長眼的傢伙!」 他身邊的幾名打手立即惡形惡狀地衝向葉歆。 農民和衙役們見他們要打人,都被激怒了,沒等葉歆發話,一起衝了上去,與幾名打手糾纏在一起。 葉歆看在眼裡,不禁十分感動,想到自己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由地更是感歎,心裡苦笑道:「想不到現在居然要這群百姓來保護,看來不盡快恢復力量不行。」 就在此時,幾名打手連帶錦袍人突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農民和衙役們都愣住了,只有葉歆明白是凝心出手相助,朝著空氣微微一笑,以示感謝。 錦袍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呆呆地站著不動,被一擁而上的衙役狠狠地按倒在地。 「我是王府的管事,你這麼做一定會倒霉的。」錦袍人被壓在地上還不忘惡言警告葉歆。 葉歆整了整衣冠,端坐案後,拿著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咆哮公堂、破壞田地、調戲民女、意圖毆打朝廷命官,證據確鑿,判你們重責鞭刑四十,罰銀一百兩,趕出黃川縣。」 錦袍人驚慌道:「你……你不能這樣做,我是王府管事……」 葉歆冷冷地喝道:「拖出去,打!」 隨著葉歆一聲斷喝,衙役們拖著這幾個人便往外走去,平民們鼓掌稱讚,跟在後面看熱鬧去了。 葉歆雖然知道此舉必然惹怒三皇子,但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投靠三皇子,也不在乎與他對立。若是三皇子登基,他這個官也不必做下去;若登基的不是三皇子,也用不著向他獻媚,所以毫不猶豫地打了錦袍人。 正當他想離開之時,張五又走了進來,躬身稟道:「大人,有客人求見。」 「又有客人?」葉歆不禁有些狐疑,道:「請到後面正廳吧!」 「是。」張五應道。 葉歆滿腹疑惑地走向後院,邊走邊忖道:「居然這麼多人來找我?看來朝中的確出現了一些狀況,到底是什麼事呢?」 在廳中等了片刻,便見張五引著一位青年走了進來。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年紀與自己相若,衣著華美、氣度不凡,也是出身豪門之人。 青年走到他面前,含笑著拱了拱手道:「葉大人,冒昧前來,失禮了。」 葉歆見他語氣謙和,態度恭敬,與三皇子的人有天壤之別,不由地心生好感,站起來回禮道:「不知道尊姓大名?」 「我是寧郡王江淵,奉父親之命前來拜會葉大人。」青年說道。 葉歆倏的一驚。這位寧郡王江淵是大皇子榮親王的第三子,素來以音律詩詞聞名於京城,是王族中少有的文雅之士,一向住在京城東面的漁山之上,不聞政事,只喜與一般文士舞文弄墨,萬萬沒想到竟然來到黃川縣拜會自己。 葉歆不敢怠慢,揖了一揖,含笑道:「原來是王爺來訪,恕葉歆未能遠迎。」 文質彬彬的江淵很和氣地含笑點頭道:「是我冒昧。」 「王爺請坐。上茶!」葉歆讓了主位給他,自己坐在他的下道。 門外的張五連忙斟茶奉上。 葉歆坐在他下首相陪,笑著問道:「聽說王爺終日在漁山吟風頌月,不知為何到這小縣來?」 江淵緩緩說道:「我素來知道葉大人乃當今名士,於是有心拜會,只是不喜歡京城的繁囂,所以遲遲未能晤言。月前父親令人傳話與我,讓我前來拜見葉大人,我原不願理會朝中之事,只是想到能與葉大人見一見面,這才欣然而來。」 葉歆說道:「王爺過獎了,葉歆不過是朝中小吏,沒什麼實才實學。」 「我父親托我轉告葉大人,若是在此地不得志,可以去王爺府那兒做一個上賓。」 葉歆聽到他的名號就明白他的來意,見他直言不諱,含笑搖頭道:「多謝王爺美意,不過這黃川縣雖小,卻東有大海萬里,西有楓葉飄紅,南可垂釣而漁,北可吟風弄月,遠比京城那凡塵煙囂之地強上百倍有餘。」 江淵長笑一聲,讚道:「看來葉大人不愧是文人中的名士,竟能如此豁達,本王都自歎不如。」 葉歆笑道:「王爺過獎了。若不嫌棄,請在此小住數日,我帶王爺遍游黃川美景,不枉王爺遠道而來。」 江淵喜道:「好啊!我見山上楓葉微紅,早有遊興,若得大人領路,自當是求之不得。」 葉歆連連點頭答應。心想,這位寧郡王果然如傳聞所說,不戀權勢,只愛吟風弄月,倒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之處。 江淵也沒有因為葉歆婉拒了父親的邀請而有所介懷,臉上仍滿是笑容,似乎真的被引起了遊興。 葉歆陪了他兩天,帶他游盡黃川美景。一談之下,兩人覺得對方想法相近,不禁都引以為知己。尤其是江淵,臨別之際更是再三邀請葉歆去漁山一遊,葉歆欣然應允。 冰柔在院中憋了兩天,見葉歆含笑歸來,問道:「那個書獃子王爺走啦?」 葉歆點頭道:「這個寧郡王果然與眾不同,這兩日倒是沒有白費,想不到大皇子這麼陰冷的人,會有這麼一個儒雅寬厚的兒子。」 凝心點頭道:「我暗中隨你們走了半日,這個王爺倒是溫文儒雅。」 冰柔笑著打趣道:「姐姐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凝心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冰柔見她如此緊張,噗哧笑了起來,調笑道:「姐姐的臉好紅啊!」 凝心羞不可抑,捏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也學壞了。」 葉歆見二女嬌憨可愛,也笑了起來。 凝心和冰柔調笑了一陣,轉頭問道:「你也該開始修煉了吧?」 葉歆說道:「是啊!這幾日太忙了,先是三皇子的那個混蛋管事,再來是寧郡王,根本無暇修煉,只怕還會有人來。從明天起我要閉關,免得又受人打擾。」 修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葉歆每天早起練氣,中午採藥製藥,晚上則以水元素刺激道力,如此循環往復,十分辛苦。開頭的幾天晚上,他都被體內產生的劇痛弄得死去活來,咬緊牙關才硬撐了下來。 看著丈夫如此辛苦,冰柔心疼的想哭,卻又不敢為他增添煩惱,只能整天為他安排最可口的飯菜,而晚上待他睡著了,便為他按摩全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五章 轉眼已經九月,山上的楓葉全紅了,為天地之間添上了艷麗的色彩。苦修了一個多月的葉歆,漸漸適應了每天的苦練,雖然沒有太大的進展,但他感覺到自身正在微微地變化著,覺得自己所選的道路是正確的。 秋天的早晨已經有些微涼,葉歆一臉輕鬆地走出了院落,望著遠處被楓葉染紅的山峰,遊興驟起,朝著身後的二女道:「楓葉全紅了,我們上山吧!」 看著葉歆充滿興致的臉,冰柔和凝心都感到異常的欣慰,同時也深受感動,因為她們都看見了葉歆是如何努力修煉的。 「好啊!我們好久沒有出遊了,我去把破兒叫起來。」冰柔興奮地一頭又鑽回了屋內。 凝心嫣然笑道:「看來,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葉歆笑著搖頭道:「只能算剛剛入門,一切都還是不明朗,還需要苦練。不過,現在我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套修煉方法,所以不會太辛苦。」 凝心的心情與葉歆一樣高興。 對她而言,葉歆的成功也就等於她的成功,看著臉上洋溢著喜氣的他,她暗暗讚歎著葉歆終於回復了二十一歲青年應有的朝氣。這幾年的感覺就像是走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唯一能讓她想起以前那段苦澀的日子,便是他兩鬢的白髮。 凝心沉緬於思緒之中,情不自禁地伸手撫弄著葉歆雪白的鬢絲,傷感地道:「可惜變不回去了。」 葉歆的臉上露出了少年似的天真笑容,微笑道:「柔兒說,有了這兩鬢的白髮,我比以前英俊了不少。」 冰柔抱著剛睡醒的兒子走了出來,見外面這副光景,抿嘴微微一笑,悄悄地又退了回去。 凝心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將腦中的思緒趕走,含笑道:「既然要上山,我去換件衣服。」說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此時冰柔才笑著走出來,把小葉破送到他懷裡,道:「相公,我去弄點吃的。」 「去吧!」葉歆光顧著逗弄著兒子。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沿著山路爬上了一座小山,山上已儘是紅色或黃色的楓葉,美不勝收,再加徐徐清風,和藍色的大海相互輝映,令人心曠神怡。 山路並不陡,所以走的很舒服,三人一邊談笑,一邊欣賞著四周美景,其樂融融。 走到一處草地,葉歆看了看四周,面前是大海,身後是楓樹,於是笑道:「休息一陣吧!」 「好啊!」冰柔和凝心笑著應了一句。 小葉破坐不住,拉著葉歆到處跑,葉歆也樂得與兒子嬉戲。 草地上,凝心和冰柔靜靜地坐著,一邊吹著山風,一邊欣賞美景。 凝心忽然發現冰柔緊緊地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在,笑著問道:「妹妹,有什麼好看的?」 冰柔忽問道:「姐姐,你真的要回山嗎?」 凝心嫣然道:「我留下來是為了他的修煉,如今已有小成,只要堅持修煉下去就會有成果,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冰柔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絲憂色,道:「現在名義上的葉夫人不在了,我的身份也成了相公的麻煩。這還是小事,我最怕那個該死的皇帝再賜一個妻子給相公,到時候就麻煩了。你是知道相公他還要繼續做官的。」 凝心怔了怔,點頭道:「有可能,如果那個皇帝真要攏絡他,賜婚是一個辦法,可惜沒辦法讓你復活。」 「是啊!萬一真要賜婚,相公又有麻煩了。」冰柔忽然牽著她的手道:「姐姐,不如你嫁給相公吧?」 凝心嚇了一大跳,如花的俏面羞的緋紅,嗔道:「你在胡說什麼?」 冰柔嘻嘻一笑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凝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道:「你知道什麼?」 冰柔道:「當年在山上,相公就很喜歡姐姐,姐姐也很喜歡相公,我都知道。」 凝心的臉更紅了,臉上也露出歉色,低聲道:「對不起。」 冰柔搖了搖頭,誠懇地道:「我真的一點也沒有介意,可是當相公答應我下山的時候,我知道他很捨不得,只是因為顧及我,所以捨棄了與姐姐之間的感情。」 凝心眼圈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不但是為了當年之事,也是為了冰柔的直率和坦誠。 冰柔續道:「姐姐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天下誰也比不了。第一次看到姐姐的時候,我就想,能讓姐姐動心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後來發現姐姐喜歡相公,我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尤其是在心湖裡看到姐姐和相公心意相通彈奏的時候,我真覺得你們很合襯。可是相公依然放棄了姐姐,而選擇了我,我心裡的開心無法形容,同時也為姐姐可惜。」 凝心想不到她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不禁癡了,腦子忽然想起葉歆對妻子的評論:「她的心地十分善良,而且直爽的可愛,性格溫和,最討厭陰謀詭計,只要是她喜歡的人,就會全心地對待,無論是朋友還是情人。」 冰柔直爽地道:「現在葉夫人這個名位懸空著,除了姐姐,我不願意看到其他人坐上去。如果姐姐嫁給相公,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打動相公了。」 凝心擁緊她感激地道:「妹妹真是直爽的太可愛了。」 冰柔嘻嘻笑道:「與其讓姐姐這樣無名無份地跟在相公身邊做事,不如嫁給相公算了!這樣我們兩姐妹便可以齊心協力幫助相公了。」 凝心的腦子早就亂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冰柔急道:「姐姐,你說話呀!不願意嗎?」 「我……我……」凝心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最後,她忽然輕歎了一聲,微笑道:「妹妹,真的很感謝你,這事是不可能的。」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問道:「為什麼?姐姐不是依然鍾情相公嗎?只有在看著相公的時候,姐姐才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少女。」 凝心柔聲道:「弟弟是不會答應的,況且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我不信!」冰柔嚷道:「我這就去問相公,不信他連這麼美的妻子都不要。」 「別去!」雖然凝心出言阻止,但冰柔早已離開了。 冰柔剛走幾步,便見葉歆抱著兒子從林中走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葉歆見她一臉嚴肅,笑著問道:「到底怎麼了,誰惹火了我的柔兒?」 冰柔盯著他說道:「我要你娶凝姐姐。」 葉歆的腦子嗡的一聲全亂了,呆呆地看著妻子,無法說出半句。 冰柔搖著他的身子,追問道:「到底願不願意?說句話呀!」 葉歆乾咳了幾聲,尷尬地道:「柔兒,你在胡說什麼?別褻瀆了凝姐姐。」 冰柔說道:「我不管,反正葉夫人被你弄死了,說不定那些壞人以後又要給你安排什麼美人,也許皇上又要賜婚,你又不肯離開官場,所以還不如娶了姐姐,免得其他人打你的主意。」 葉歆伸手擁她入懷,笑著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我的妻子只有你一個,無論是什麼美人,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冰柔說道:「要是皇上賜婚呢?」 葉歆愣了一下,沉吟道:「我會拒絕。」 冰柔瞪大眼睛詫異地道:「你真的不想娶姐姐?你不是喜歡她嗎?」 葉歆真誠地道:「無可否認,我和姐姐之間是曾有過一段感情,不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娶她,因為我覺得我不配。而且婚姻應該是一對一的,就算我和姐姐之間有感情,我也會把它深深埋在心底,當成是我和姐姐之間一種美麗的回憶,而不會把它帶入我們的姻緣之中,這樣既是對她的不公,又是對你的不敬。如今,我和姐姐幾乎達到心靈相通的境界,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分別呢!只要你不介意我和姐姐的這種關係,我就很滿足了。」 冰柔也沉默了,她踏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呢喃著道:「你對我真好,好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了。」 「我不對你好,又能對誰好?」葉歆擁著她,心裡不禁有些慨歎。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實在難料,冰柔能容忍凝心的存在,卻無法容忍紅緂,雖然其中有種種原因,但回想起來,卻是百般的無奈。 「可是你不覺得姐姐一個人待在冷冷清清的靈樞山上很可憐嗎?」冰柔卻有些不依不饒,語氣中竟還有些不滿。 葉歆含笑道:「以後有我們在她身邊。」 冰柔嘻嘻笑道:「你真傻。」 葉歆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笑道:「我們兩個傻瓜正好一對。」 冰柔吃吃地笑道:「你才是傻瓜,我不是。」 葉歆摟住她涎著臉道:「小聰明,明年給我生個女兒吧?」 「我才不要呢!」冰柔的臉刷的一下紅了,推開他,然後朝他做了個鬼臉,嬌羞地跑開了。 「這個柔兒,居然跑來為人家說媒!」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弟弟,你做的很對。」凝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 葉歆凝視著面前這張永遠也難以忘懷的美麗容顏。良久,他才微微歎道:「姐姐,要是能娶到姐姐,一定會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凝心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含笑著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我沒有不開心,反而很高興。其實我們早就心意相通了,你的心就是我的心,我又怎麼會不明白你的意思呢!況且,塵俗的嫁娶之事,對我們已經沒有意義了,好好對待柔妹吧!」 葉歆說道:「能認識姐姐和柔兒,是我最大的幸福,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們。」 葉歆仰天長笑,笑聲迴盪在山巒之間。 凝心嫣然相伴,柔柔地道:「我只希望你們能早一點離開塵囂,回到靈樞山上。」 「我會盡力。」葉歆肯定地道。 經過了這一日,三人之間的關係更加密切,一切盡在不言中。 三日後,寇子誠悄然出現在葉歆的面前。 看著風塵僕僕的寇子誠,葉歆不禁感到萬分驚訝,此時寇子誠應該在嘎山城,來到此處必然有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寇子誠一見到他,就急急忙忙地說出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呼蘭府府城被屠。 「什麼!」葉歆驚得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大叫了起來。 內院的冰柔聽到叫聲衝了進來,驚問道:「出什麼事了?」 寇子誠不知道冰柔之事,對於她的出現感到有點詫異,但也沒有在意,因為他知道「葉夫人」死了,就算葉歆找了個續絃,也是合理之事,以冰柔之貌,無愧於葉夫人的名號。 「沒事,你回去吧!我和寇兄有事要談。」葉歆臉色有點蒼白,眼中除了傷感外,還有濃濃的恨意,因為他知道這必然是仙主堂所為。 冰柔見屋內有陌生人,也覺得自己造次了,雖然心中擔心,但還是退了出去。 寇子誠看著她的背影問道:「這位是新夫人?」 葉歆沒有回答,而是沉聲問道:「消息是怎麼得來的?」 寇子誠歎道:「大約四個月前,也就是大人被貶的那段時間,嘎山城外突然出現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說是白安國大人的妾氏,要見大人。我覺得她來的蹊蹺,就把她帶回去,一問之下,竟然是呼蘭府被叛軍屠城,白大人戰死!」 「白安國死了?」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叛軍造反之初,我就擔心他的安危,原以為以他的能力,若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安然逃走,沒想到他竟然參戰了。」 寇子誠淒然道:「據白安國的小妾所言,十數萬繫著黃帶的仙主堂信徒和士兵,突然湧進了呼蘭府,見人就殺,就連嬰兒也不放過。白大人率全城百姓反抗,力戰身亡。在臨死之前,他知道力不能敵,所以寫了封血書交給小妾,讓她躲在枯井中,因此才得以生還。當她爬上井台時,見到的是燃燒中的城池,頹垣敗瓦,遍地屍體,血濺全城,就連護城河都被染成了紅色,慘不忍睹。」 「該死的仙主堂,我不滅你,誓不為人。」葉歆憤怒地砸碎了台上方硯,心中的憤怒與仇恨升到了頂點,佔滿了他整個思緒。想到了涼城外的那五百親兵也是因為仙主堂而死,心裡的仇恨便再也無法抑制,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寇子誠對於他的這種激憤卻十分高興,當他知道葉歆甘願被貶的時候,心中不免有一絲擔心,然而看著怒目橫掃、氣勢沖天的他,寇子誠心中大安。 葉歆長長地吐了口氣,壓住心中的狂怒,緩緩地坐回了原位。習慣了冷靜的他,並不容許自己過分的釋放,因為他很瞭解官場,唯有從容不迫的冷靜,才是立身之道。 寇子誠看在眼中,心裡更是佩服,他深知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這點,葉歆的表現並不是冷漠,而是冷靜,雖然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如今的葉歆才是他心目中值得追隨的主公。 「仙主堂!」葉歆仰頭向天,回憶著龍溪城的一幕。 寇子誠歎道:「我雖然沒見過白安國大人,但也從丁老弟的言辭中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他如此英勇,在危難之際,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與民一起抗戰,直到最後慷慨捐軀,我該為自己曾經看不起他而向他陪罪。」 葉歆歎道:「不,他的死是我的責任,若不是我安排他去監視趙玄華,就不會有今天之事。」 這一刻,葉歆明白了自己心裡為何對塵世還有一絲留戀,因為自己的肩上多了許多責任,這些責任並不會因為一走了之而淡化。 責任便是責任,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身邊的人的生死,自然也要為他們的生死負起責任。如今的白安國便是一個例子。從而,他又想到了丁氏兄弟、紫如、狼牙、樸哲、夜寒等等,他們每一個都在為自己做事,都因為自己而承受到巨大的危險,雖然自己脫離了塵世之後,可以得到輕鬆自在的生活,然而這似乎太自私了。 寇子誠見他黯然神傷,勸慰道:「如今白大人已經犧牲了,大人應該做的便是為白大人報仇雪恨,這樣才對得起白大人在天之靈。」 「我一定會徹底消滅仙主堂!」葉歆的臉上露出了冷酷的表情,眼中的殺意更濃。 寇子誠見他如此,心中大慰,又勸道:「主公如今被貶至小縣,實在是屈材。銀州的幾位都在等待大人的歸去,黃大人將鐵涼擋在懸河城外,而高虎的四萬大軍也被調入了銀州中部去防禦叛軍,天馬草原盡為我們所有,雖然部族尚未平定,但只要處理得當,也可迎刃而解。主公不如趁著亂世揭竿而起,與天下諸強逐鹿四方,一顯主公大才。」 「這……」葉歆猶豫了,雖然答應了奪天下還情,但他並沒有決定現在就反叛,因為造反的後果太大,尤其是對於民心的影響不容小覷。他沉吟道:「若不能找到正當理由,造反便成了逆臣,而且天龍朝雖然內有憂患,但對於百姓來說,他們根本看不到官場中的勾心鬥角,一旦造反,民心定然捨棄我們;何況,天馬草原的部族勢力仍未消除,立足尚且未穩,盲目行事只會弄巧成拙,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造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六章 寇子誠見他一臉的猶豫,於是又勸道:「即使現在不反,主公應該棄官而去,回到銀州暗中經營天馬草原,待時機成熟,再宣告獨立。若是在此久待下去,只會浪費時間。而且仙主堂有西進之意,嘎山城外來了一些仙主堂的成員,雖然人數不多,但總是一種先兆。」 「他們派人去天馬草原?」葉歆冷言問道。 寇子誠點了點頭道:「屬下在嘎山城一帶遍佈耳目,所以探查的十分清楚,而他們全都被我抓了起來,盤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去策反天馬草原的部族,加入他們的行列。」 葉歆面色凝重的道:「如今最大的麻煩莫過於仙主堂的滲透,其影響極大。雖然你遠道而來,但還是煩勞你立即趕回去,嚴密佈置東線的巡查,見到仙主堂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主公,您的決定……」寇子誠疑道。 「辭官與否,容我再想一想。一切就按我信上所說安排,短期之內當可無誤,如今我只是擔心蘇家。」葉歆歎道。 「蘇家?」寇子誠道。 葉歆沉著臉道:「蘇家的態度晦暗不明,尤其對皇位之事更是三緘其口,從不表態,實在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過據可靠的消息,他們似乎在安排蘇劍龍掌兵銀州,若是如此,蘇家的勢力將會伸入天馬草原,這對我們十分不利,但皇上的心意我拿捏不定,不知道會有何決斷。」 寇子誠冷冷一笑,道:「就算蘇劍龍去了天馬草原,我們也有辦法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葉歆卻不這麼想。蘇家擴張的不只是權力,還有它的影響力,如果從南到北都有蘇家的勢力範圍,則無論朝野都會被這種氣勢所壓,倒向蘇家的小勢力也會越來越多。萬川入海,終成大勢,若不能及早壓制,終成大患。 寇子誠見說不動葉歆造反,頗有些失望,但也無計可施,苦笑了一聲,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立即趕回去安排對付仙主堂,大人在此務必小心。」 葉歆點頭道:「勞你辛苦了。這件事情頗為緊急,若是讓仙主堂滲入天馬草原,我們會有大麻煩,此番關係我們的根基,切不可大意。」 「我明白。」寇子誠不再耽擱,立即離開黃川縣,乘著馬車向北疾行。 葉歆沉著臉走向內堂,心頭無比沉重。白安國之死,意味著仙主堂的勢力正在西進,而且地盤穩固,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屠城。對他們而言,屠殺並不意味著失去人心,尤其是對於那一群死忠的信徒來說,也許會更有快感,更加忠心。 「可惜我道力未復,否則先殺到龍溪城取了趙玄華的性命,這個跳樑小丑就像是只虱子,若不殺他,遲早吸光世人的血。」葉歆心想。 冰柔方才見他情緒不穩,心中擔憂,早就在院口等他,見他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挽著他的手臂,擔心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葉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道:「北方的仙主堂屠了呼蘭府府城。」 「屠城!」冰柔驚得花容失色,捂著嘴大叫了起來。 葉歆捏緊了拳頭,憤慨地道:「呼蘭府知府白安國是我的部下,是我派去監視仙主堂,如今慘死異鄉,我若不為他報仇,怎能對的起他在天之靈?」 冰柔是豪爽的俠女性格,氣得柳眉倒豎,玉臉蒙霜,嬌斥道:「實在太可惡了!鬥爭就要光明正大,這種卑劣的行為天理難容。相公,我支持你,一定要消滅仙主堂!」 葉歆點點頭,寒著臉道:「我會徹底消滅仙主堂,一個不留。」 冰柔氣了一陣,怕他身子受影響,於是挽著他的手臂,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了下來,柔聲安撫道:「相公,別急壞了身子,我們再慢慢計劃。」 凝心正走出來,忽然發現院中氣氛十分凝重,詫異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葉歆沉著臉把事情說了一遍。 凝心聽到一半臉色就白了,搖頭歎道:「塵世間的殺戮實在可怕。」 葉歆歎道:「姐姐,現在你明白我要做的事了吧!這種禍患留在世上,我無法安心回山。」 凝心默然了。雖然不想牽入人世間的俗事,然而聽過這一個消息之後,心裡很不舒服,還有些薄怒。 葉歆看了她一眼,忽然醒悟自己的失言,歉然道:「姐姐,我以後都不會說這種事了,免得害你分心。」 凝心見他體貼,玉臉露出了微笑,牽著冰柔的手,嫣然道:「沒關係,有什麼不高興,就和我們姐妹說吧!」 面對這一雙玉人,葉歆不願讓她們感染自己的怒氣,於是搖了搖頭道:「不說了,我去煉藥。」 不知是過於匪夷所思,還是因為對消息壓制,呼蘭府府城被屠的消息並沒有傳開。由於叛軍的攻勢停了下來,京城內外一切又恢復了平靜,華燈如舊,凡囂如塵。 就在這種時節,蘇劍豪終於與玉霞公主完婚,盛大的婚禮震動京城,這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朝廷大員,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皇婿。 新賜的駙馬府坐落在皇宮的西側,與幾處王府相連,星河凝空之際,院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雖然蘇劍豪兩次大敗,但叛軍進攻之事已有扼制之勢,經過了幾次調兵,蘇劍豪在眠月河以北建立了個彎月形的防禦網,效果倒是十分的好,所以他的威望也在回升,尤其是皇帝的添兵之舉,使眾人都明白了他聖眷之隆非同尋常。此大喜之時,朝中的百官相偕到賀,幾乎沒有一名官員敢不來送禮。如此氣派,如此威望,京城內外一時無兩。 與此同時,一位更重要的人物也出現在京城,那就是鎮西大將軍蘇方志。他由清月國退回躍虎關,雖然情勢緊迫,但他還是進了京。對於蘇家來說,京城遠比順州要麻煩複雜,尤其儲君之位仍然懸而未決,老謀深算的他也想藉此機會做最後的決斷。 駙馬府的書房內,蘇方志和蘇劍豪父子撇下了眾賓客,來到此處議事。 「劍豪,你的防務安排的如何?」蘇方志問道。 「父親大人,一切都十分妥當。」蘇劍豪說道。 蘇方志搖頭輕笑道:「劍豪,你做官數年,手腕還是不夠狠辣。如今這個年代不是弱者生存的時候,尤其是身居高位,千萬雙眼睛都盯著你,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聽著父親的一番責備,蘇劍豪有些懵,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詫異地問道:「父親大人教訓的是,只是孩兒不明白所指為何,請父親明示。」 「京中之兵莫過於禁軍,若能掌握禁軍,就等於掌握京城的動向,你現今領兵在外,不可只思退敵,還應該多想一想將來之事。」蘇方志說道。 「您的意思是……」蘇劍豪若有所思的道。 「守住恭城一線,不進不退,偶爾打幾場小仗,對上有個交待。如此一來,朝中必然焦急,你便上奏佯稱軍力不足,只能小勝,不足殲敵,朝中便不能不為你添兵。我觀京城四周府縣已無兵可調,新兵又缺乏訓練,不可臨陣,唯有禁軍可用。」蘇方志解釋道。 蘇劍豪恍然大悟,點頭道:「父親之意,孩兒明白了,您是要我不斷地抽空京城的防衛。」 「正是,戰事離京城不遠,所以調禁軍去也能防衛京城;然而你是領軍大將,便有權挾制禁軍,甚至收為私兵也未嘗不可,況且兵部在我們的掌控之下,禁軍內也有我們的人,事情大可無憂。」蘇方志說道。 「父親此計真是神妙之極。」蘇劍豪喜道。 蘇方志捻著短髯,正色道:「如今的時局,大亂不遠,故此掌兵者為上,掌權者為中,掌職者為下。掌兵者可以坐擁大軍,進可自立稱王,退可支持新帝,成敗與否,全在自身操縱;而掌權者有權無兵,如軒丘聿之流,雖然權重,但權來自於上,只能依附皇權,方能持久,所以身不由己,力不能盡,成敗與否取自別人;掌職者只不過是官場過客,隨時更替,太平時期尚可作為,亂世之中也只能隨波逐流,任人宰割。」 蘇劍豪想不到父親竟如此深通官場,不禁汗顏,躬身道:「父親之言,令孩兒茅塞頓開。」 蘇方志得意的看著兒子,臉色漸緩,含笑道:「你也不必太擔心,有我做你的後盾,大可放心,而今又有公主策應。」 提起玉霞公主,蘇劍豪皺了皺眉,臉上似有不悅之色。 蘇方志沒有留心,端著茶碗呷了一口,又道:「如今朝中的勢力分佈一目瞭然,我原以為葉歆會是一支奇兵,沒想到這麼快就衰落了,想起來頗有些可惜。論起做官,此人的本事遠在你之上,若在太平時期,必是首輔宰相,權傾一方,只可惜生不逢時,在諸勢力的夾縫中生存,不容易啊!」 蘇劍豪聽到自己不如葉歆,心中大為不悅。當年情場大敗他早就心中有刺,只是後來葉歆服軟,歸到自己麾下,這才沒有計較,但總覺得自己才貌學識,絕不在此人之下,因而出言辯道:「父親為何小看孩兒?我不信我不如他。」 「你有此大志,我心甚慰,然而葉歆白手起家,數年內已升至封疆大吏,手握雄兵,竟可與我抗衡,這種人物,就是我當年也遠不如他。」說著,蘇方志輕輕笑道:「他如今已經勢敗,聽說終日帶著女人遊山玩水,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若他仍在銀州,我們要分力去對付他,實在很麻煩。」 蘇劍豪想起冰柔,眉頭皺的更緊,憤然不平道:「此人連妻子尚且不能保全,根本不配稱為俊傑!」 蘇方志忽然臉色一沉,喝道:「你還敢說?弄一個不明來歷的小妾,居然還公然帶在身邊,在旁人的眼中,這分明是對皇室的挑釁。」 蘇劍豪吶吶地道:「孩兒……」 「不必解釋,娶個小妾倒也無妨,只是此女身手不凡,來歷不明,你還是小心點好,說不定是哪個勢力施的美人計。」蘇方志說道。 蘇劍豪尷尬地道:「嵐妹不會是奸細。」 「不是最好,我只是不想為了一個女人害了蘇家。」蘇方志歎道。 女兒的大婚過後,明宗突然病倒,朝中大事由眾人共同商議,這無疑給了蘇家一個絕好的機會。 抽空京城兵力的計劃,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就像是在為天龍朝抽取最後的生命力。 然而,計劃的真實性和虛偽性同時存在,使的朝臣們對此都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還覺得是理所應當,而潛伏在蘇家的峰也因為蘇方志的提防,無法得到任何消息,事情就這麼一點一滴地發展下去了。 遠在海濱的葉歆也在煩惱之中,寇子誠的提議讓他著實猶豫了很久。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選擇,若走錯了路,後果不堪設想。當然,如今的他沒有後顧之憂,當可放手一搏。 時至年關,海風極冷,漁民們都不出海了,一年的收穫也夠他們過一個好年,所以小小的縣城開始熱鬧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客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別人,正是久違的丁才。 「你怎麼來了?」看到丁才出現在眼前,葉歆又驚又喜,他知道丁才不會無故前來,必是朝中有所變故。 丁才見到他很高興,躬身道:「參見大人。」 「別多禮,何況你現在的官銜比我大。」葉歆親切地拉著他進書房。 丁才坐下之後搖頭含笑道:「非也,大人現在的官位遠在我之上。」 葉歆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笑著問道:「皇上不會是讓我官復原職吧?」 「這是聖旨,大人自己看吧!」丁才拿出一卷黃綾交到他手上。 葉歆好奇地接下聖旨打開一看,倏的愣住了,只見聖旨上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歆忠公體國,才能卓越,著即升任肅州總督,轄雪狼關以西至木龍河之地,並賜爵一等肅陽侯,加封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 從一個七品小吏,一下提升到位極人臣的頂點,葉歆不能不為之驚訝,同時再一次肯定,此番被貶,是皇帝早就計劃好的,用意似乎真的在於擺脫鐵涼之事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丁才含笑道:「侯爺,如今您貴為肅州總督,大權在握,千萬不要辜負了皇上的期望。」 因為紅緂之事,葉歆本已對天龍朝沒有太多的情感存在,然而此番封賞,不能不讓他意識到皇帝的器重之高非同一般,若是成為一個叛臣,實在是問心有愧。 「天威難測,皇上以老弱之軀,還惦記著我的事,實在令我愧然。」葉歆歎道。 丁才忽然臉色一正,沉聲道:「侯爺,皇上的器重不只這一點……」 「哦!還有什麼事嗎?」葉歆詫異地望著他。 丁才神色凝重地從包袱裡又捧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然後用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供著,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叩了三個響頭。 葉歆見他如此莊嚴,納悶地轉頭望向錦盒。從華美的外觀看來,這是宮中所用之物,只是不知裡面放著何物。 丁才站了起來,指著錦盒正色道:「大人,這是皇上所頒的傳位詔書,裡面寫著繼位者的人選。」 「遺……遺詔!」一向平靜的葉歆驚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這張普天之下的人都想看到的遺詔,居然會由丁才千里迢迢傳到他的手裡,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他萬分明白這份遺詔的重量,這裡面的名字代表了未來眠月大陸的發展方向,是大禍,還是小亂,是外患,還是內憂,都決定於遺詔上的一個名字。 「侯爺,現在您應該明白皇上有多麼器重您。這份遺詔其實只有一份,皇上說有兩份只是混擾視聽而已,也就表明皇上希望依仗侯爺的力量去支持他老人家所選中的繼位人。新皇繼位之後,侯爺便是擎天保駕之臣。」丁才恭敬地道。 葉歆點了點頭,正想說話之時,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靈光,猛的轉頭盯著丁才,喝問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丁才向他深深一鞠,歉然道:「卑職一直都是密探總領。」 「什麼!」雖然葉歆早有心裡準備,但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震驚,臉色也隨之變得很難看。 丁才微笑道:「我雖是密探,但可以向天發誓,從來沒有洩露絲毫機密,您對我和弟弟的照顧,丁家人終生難忘,就算拼了性命,也絕不會洩露您的半點機密。」 葉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枉我自以為才華過人,想不到身邊混進一個大內密探都不知道,可笑之極。」 丁才忽然跪倒在地,誠懇地道:「您待我如同知己,上次出任西北安撫使時,竟將夫人的安危交到了我的手裡,我怎敢有二心?只不過密探是世襲之職,連弟弟都不知道,我也不敢亂說。」 「起來吧!」葉歆很清楚他的為人,若他早有歹意,自己和妻子絕對活不到今天。 丁才道:「大人放心,我和弟弟永遠都是葉派最忠誠的成員,若大人不信,我願自裁以謝大人之恩!」 葉歆摸了摸錦盒,歎道:「朋友之間無非一個信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後還是照以前那樣吧!」 丁才見他有些失落,歉然道:「我讓大人失望了。」 葉歆搖頭道:「沒有什麼,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消化這麼多驚人的消息。」 「大人,您準備一下,我陪您回京。」丁才說道。 葉歆抬頭看著他半晌,指著遺詔問道:「你知道這裡面是誰的名字嗎?」 「不知。」丁才說道。 「你猜會是誰?」葉歆問道。 丁才略加思索後,搖了搖頭道:「似乎每個都像,卻又都不像。」 「丁大哥來啦!」冰柔笑著走了進來。 丁才躬身道:「參見夫人。」 「丁大哥不必多禮。」冰柔笑道。 葉歆指著丁才道:「帶丁才去廂房休息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冰柔見他的神色很凝重,不由地有些心驚,但在外人面前不敢多問,於是含笑招呼丁才出去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七章 葉歆坐在桌旁,一手拿起聖旨,一手拿起遺詔,雖然重量很輕,但在他的眼中,這卻是兩份重量非同尋常的東西。 「皇上竟然會把遺詔交到我手上,看來他遣我去銀州也是早有預謀,想讓我在那裡紮下根基,日後便有實力扶持新皇登基,果然是用心良苦,不愧為一代明君。」 此時的他,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局面,因為紅緂,他決定要為她奪取天下,但此時又因為遺詔之事,深深地感受到皇帝對他的器重和關愛。入仕以後幾乎都是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年僅二十就出任封疆大吏,既然領了這份恩情,自然就應該盡心盡力的輔佐繼承人登基。 凝心裊裊地走了進來,見他眉頭緊鎖,一臉迷茫,於是在他身邊坐下,柔聲問道:「又出了什麼事?」 葉歆抬頭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緂妹要天下,皇上要我幫他扶持新皇。一個欠情,一個欠恩,還情還是報恩,實在難以下決定。」 凝心明白似的點點頭,想了一陣,微笑道:「有情還情,有恩報恩。紅緂之情你並不欠她,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接受過;皇上之恩你也不欠,因為你也沒有享受過做官,所以不必想太多。」 葉歆搖頭道:「人在塵世就是這樣,有許多東西明知可以棄,卻割捨不掉,我不如姐姐。」 「我不應該勸你,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其實道原本就是隨意,你的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凝心說道。 葉歆喃喃地道:「做人不能忘恩負義,皇上於我有恩,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完成心願,使繼位人順利登基,至於將來要怎麼做,就看這個繼位人有什麼表現。如今亂像已生,就算繼位人登上皇位,也未必坐的穩,若是像三皇子之類的敗類,就讓其他勢力滅了他,我再取而代之。」 冰柔安頓好丁才後,再次走入書房,見他們靜靜地坐著,好奇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葉歆隨手將聖旨交給她道:「皇上升了我的官。」 冰柔驚得一愣,打開聖旨,略看了兩眼便喜上眉梢,笑道:「相公又做大官了。」 葉歆沉聲道:「現在有了權力,想對付仙主堂倒是容易了──不過也有其他的麻煩。」 凝心忽道:「既然你決定了繼續做官,我也該回山了。」 葉歆和冰柔驚愕地看著她,齊聲道:「你要走?」 凝心含笑道:「我的任務完成了,如今你的修煉並不需要我,所以我想回山靜修。」 葉歆沉吟了半晌,又抬頭凝視著她片刻,最後點頭道:「也好,姐姐本就不屬於塵世,是我將姐姐強留了一年,也該放你回去了。」 冰柔滿臉急色道:「凝姐姐,不如留下來陪相公吧!」 凝心牽著她的手笑道:「弟弟是你一個人的,有你陪他就夠了,我的生活應該在山中,若想見我,只要上山就行了。」 冰柔咬著下唇,沉默了一陣,正色道:「姐姐,我和破兒跟你一起回靈樞山。」 葉歆驚問道:「柔兒,你也要走?」 冰柔點頭道:「我沒什麼本事,幫不了你什麼,而且身份又不能公開,萬一暴露了,會給你帶來麻煩。」 葉歆雖然萬分不捨,但他一想到朝中那些陰險卑鄙的人,就不由地不為妻兒留在官場而擔心,點頭道:「好吧!雖然我捨不得,但為了你和破兒的安全,還是上山比較好,順便也把爹娘和岳父、岳母接去,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做事了。」 凝心覺得是因為自己而使他們夫妻分離,不由的滿是歉意地道:「都是因為我。」 葉歆搖頭含笑道:「正是因為柔兒和破兒有姐姐的保護,我才能放心。一切拜託姐姐了,我會上山探望你們,反正銀州離昌州不算太遠。」 「嗯!」凝心說道。 冰柔偎入葉歆的懷中,調笑道:「你一個人在外面,可不許拈花惹草。」 葉歆笑道:「不信就算了。」 冰柔指著凝心道:「要是忍不住想娶,就回山上來,有天下最美的凝姐姐在,誰也比不上。」 葉歆哈哈一笑道:「想到你就夠了,何必再想其他人。」 冰柔撇著俏嘴嗔道:「我就不信你不想凝姐姐。」 葉歆抬頭望向凝心,凝心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兩人不約而同都笑了起來,一切心意都在瞬間傳遞了。 「你們又在玩眉目傳情嗎?」冰柔嘻笑著打趣道。 兩人不禁莞爾。 打點好一切之後,他們便準備上路了。黃川縣的百姓對這位到任短短數月的知縣頗有好感,見他要走都顯得依依不捨,一起跑到城門相送。 葉歆坐在馬車上,看著這些相處雖短,感情卻深的子民,內心深受感動。 半個月後,馬車終於駛進了京郊的雪竹莊,葉、冰兩家的老人仍住在這裡,見到葉歆夫妻和孫兒再次出現在眼前,四老都顯得很高興,尤其是看到可愛的小葉破親切地叫著爺爺奶奶,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冰離問道:「歆兒,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辭官了嗎?」 葉歆原以為陞遷的消息已經頒布,沒想到他們仍然不知道,不由地有些詫異,反問道:「你們不知道我陞遷之事嗎?」 冰離搖頭道:「最近的消息都是有關北方的戰事,朝廷也好像沒有大的人事變動。」 「論理說聖旨已下,吏部應該知道,怎麼會悄然無聲呢?真是奇怪。」葉歆疑道。 丁才道:「我去宣旨的時候,皇上便已臥病在床,也許是因為病重,所以沒有公佈。」 葉君行含笑道:「既然有聖旨在手,應該沒錯,也許等你回京後再頒布。」 葉歆雖然感到事情有蹊蹺,但不想影響四老的心情,含笑應道:「明日我進宮面見皇上就明白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葉歆穿戴整齊,坐著馬車來到宮外等候上朝。 此時天還沒亮,四周十分昏暗,只有宮門外的幾名衛士提著宮燈,但不足以照亮四方。冬天的早上,寒風四起,天氣十分寒冷,百官們暴露在冷風之下都有點哆嗦,有的甚至搓起手取暖。 下了馬車,葉歆站在原地待了片刻。面前雄偉的宮門依然巍峨,離開將近一年的他,著實感受到官場中沉浮變幻。想著不久前還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小知縣,而今卻是一品大員,軍機要臣,權傾一方。 半晌,他搖了搖頭,尋思道:「也許這就是人們沉迷於官宦的原因。說來也真諷刺,我生平討厭做官,可如今官做的越來越大,為官之道也越來越精,人生實在變幻莫測。」 「噫?這不是葉歆葉大人嗎?他怎麼又回來了?」 一位官員眼尖,赫然認出了葉歆的模樣,立時輕呼起來,隨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位「失勢」的年輕官員身上。 軒丘聿知道大皇子一心想招攬葉歆,也派了寧郡王前去遊說,卻末果而返。此時見他出現,經歷官場數十年的他,立即醒悟到發生了什麼事,笑著搶先迎了上來,親熱地道:「葉大人別來無恙。」 葉歆行了一禮,含笑道:「軒丘聿大人越來越老當益壯了。」 「哈哈!還算能過的去。」軒丘聿說道。 幾位大皇子派的人見軒丘聿如此表現,心領神會,都走上來圍著葉歆說話。這種情況落在眾人的眼中,立即引起了他們的聯想,懷疑葉歆是因為投靠了大皇子才得以重新被召入京。 由於天色昏暗,所以他們都沒有留意到葉歆今天換上的是一件侯爵朝服,還以為是調任了低級京官,並沒有太在意,尤其是在這種壁壘分明的時刻,既然大皇子的人熱情招呼,其他派系自然是當葉歆成了眼中釘。 葉歆並沒有理會眾人異樣的目光,如今遺詔在手,無論是誰繼位,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只要不是三皇子便可,所以對諸皇子的態度也更加溫和,現在只等皇上下詔,便可回到臥牛城。 軒丘聿雖然老眼昏花,卻很機敏,見葉歆的氣質和神色都不似回京擔任小官,於是低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他的官服上繡著九蟒,分明是公侯的服飾,不由地驚訝萬分。 他揉了揉眼睛又細看一番,指著圖案問道:「葉大人,這是……」 葉歆微微一笑道:「第一次穿,還算合身。」 「這……這是公侯的官服!」軒丘聿訝道。 圍在旁邊的人聽了也都大驚失色,連忙低頭望去,果然見九蟒栩栩如生地繡在葉歆的官服之上,他們再往葉歆的官帽望去,帽上鑲著東珠三顆,代表著侯爵爵位。 「恭喜葉大人,不,應該是侯爺。」軒丘聿心裡轉的最快,含笑著大聲恭賀。 葉歆微笑著還禮,道:「全仗皇上隆恩,賜了個一等肅陽侯,實在慚愧啊!」 幾名官員的驚呼再次引來旁人的注意,此時天邊泛白,人們漸漸看清楚葉歆的官服,又聽到他升了一等肅陽侯,都勃然變色,驚歎葉歆的官運又回來了。 丁才看在眼中,也不禁感到自豪,掩飾不住的笑容全都浮現在臉上。 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是葉歆的親信,小聲問道:「葉大人又升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現在是肅州總督肅陽侯兼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可算是當朝首輔之一。」 聽罷這串頭銜,官員們都瞠目結舌,他們如何也想不到葉歆剛剛被貶為一個七品小吏,不到一年的光景,又一躍成為手握重權的要臣;尤其是太子太保銜,這本是虛銜,太平時期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如今並無太子,皇帝特意加封,說明葉歆將會是新皇的輔政大臣之一,所以意義非同尋常。 不少官員開始擔心朝中的勢力又要改變,至少一度沉寂的葉派也將死灰復燃,而且這一次氣勢更勝以往。此刻葉歆重獲兵權,雖然雪狼關外的城池已被攻佔,十萬大軍也幾乎全軍覆沒,但肅州之地仍有至少十萬大軍,這無疑是葉歆最好的後盾。 有的人卻很高興,因為這段時期蘇家的勢力大幅上升,尤其是蘇劍豪,自從成為駙馬之後,便權勢滔天,無人敢正視,而蘇劍龍飛揚跋扈的氣焰更是令許多人為之側目。如今葉歆回來,總算是有人能與之抗衡了。 李浩等葉派舊人見他重獲重任,倍感興奮,不禁喜上眉梢,覺得葉派終於有機會再次出頭了。 言德謙等三皇子的黨羽更是震驚不已。上朝的京官中,有超過一半都是他們的人,也都知道派去遊說葉歆的人被抽了四十鞭子趕了回來,惹得三皇子大怒,正想辦法要處置他,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而且位極人臣,大權在握。 葉歆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含笑朝著他們拱了拱手。 軒丘聿等人對葉歆的態度更加客氣,既是吹捧,又是誇讚。 葉歆談笑風生,沒有什麼傲氣,除了三皇子派之外,都對他極有好感。 半刻鐘之後,太監出來宣召上殿,大臣們魚貫入宮。 再次踏入大殿,葉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站在此處,想的是如何利用權力去拯救妻子,然而這一次卻是為了自己的目標重新回到官場,回到這爾虞我詐的地方,但卻沒有一絲的後悔和勉強。 軒丘聿為了拉攏他,竟主動排在他的下手,當場將首輔的位置讓給了他。葉歆自然知道其中的含意,低調地退讓了,但他站的位置是一品大員的位置,也就是第一排。 眾官員都看著他,情緒各有不同,有的羨慕,有的妒忌,有的讚歎,有的仇恨。這位兩鬢皆白的青年,與遠在恭城的蘇劍豪是天龍朝兩大新秀的代表,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兩大勢力將會是未來局勢的導向,左右著興衰勝敗。 葉歆毫不在意,眼睛直盯盯地看著正中那張金色的龍椅,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無論如何,這張龍椅上的人都會更換,坐上去的也許不只一個,但最終只會有一個人獨佔鰲頭。 靜靜地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明宗依然沒有出現,大殿內的氣氛很平靜,因為明宗病勢時好時壞,所以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眾官員都習以為常了,並不著急。 半個時辰後,徐公公攙著明宗走了出來。 葉歆一見明宗便大吃一驚,雖然只是一年未見,然而明宗竟像是老了許多似的,連眼神都有些散亂了,一副下世的光景,按此推斷,只怕活不過兩、三個月,心中又是一番感觸。尤其是想到那張遺詔,意識到皇帝也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行了,因此才讓丁才將遺詔送到自己手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叩倒在地,向這位垂暮的老人表示敬意。 明宗朝著下面艱難地揮了揮手,示意平身,然後顫顫巍巍坐在了龍椅上,頭也撐不起來了,只能歪在軟枕之上,手臂放在膝蓋上,卻在微微地顫抖著。 徐公公踏前一步,白眉下的小眼睛掃了掃在場的百官,揚聲問道:「葉大人來了嗎?」 葉歆有些愕然,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知道自己回京了,眼角掃了一下丁才,見他含笑點頭,知道是他率先稟報了,朝他點了點頭後,踏前一步,躬身相向,恭敬地應道:「微臣在。」 明宗慈祥地看著他半晌,然後朝徐公公點了點頭。 徐公公捧出一份詔書,揚聲朗讀了起來,意思與葉歆接到的聖旨一模一樣,只是沒有提到遺詔之事。 葉歆自然明白,如果讓人知道自己手中有遺詔,恐怕終日不得安神,而且還有殺身之禍。以他現在的實力,連一個普通壯漢都未必能敵,更何況是殺手。 待葉歆跪倒謝恩完畢,明宗長長吸了口氣,然後朝徐公公招了招手。 徐公公俯下身聽了一陣後,再次面向百官,揚聲道:「皇上說,蘇尚書與叛軍仍在交戰,前後又撥了十數萬人,然而戰事還是僵持不下,前日又來求援。葉大人,皇上要調撥五萬人前往助戰,由你帶領,得勝之後再回肅州。請你在京稍留一陣。」 葉歆昨日聽聞戰事僵持,毫無進展,感到頗為驚訝,現下聽到皇帝要自己去助戰,便欣然應允了。然而他卻不知,這一個皇命就如毒液一樣,注入了天龍朝老邁的身軀。 下朝之後,葉歆立即被眾人圍住了。這位重新起用的朝廷新貴,再次成為眾人追捧的焦點,更有不少「牆頭草」想依附在他的勢力之下。畢竟朝局動盪,皇子們的成敗依然難以看清,所以風險很大;相比之下,蘇家和葉歆這兩派勢力便顯得穩固許多,無論誰坐了皇位,這兩派勢力都是新皇倚重的力量。 葉歆以溫和的態度與眾官員周旋了半天,才能脫身回到府中。 隨在他身邊的丁才笑道:「大人,這次是你第一次領兵出征。」 葉歆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搖頭苦笑道:「這項差事可不好做,我從未帶兵,軍中沒有威望,這五萬人又是臨時抽調,只怕戰力不高,所以就算去了前線,也沒什麼大作為。而且,蘇劍豪是主帥,皇上雖然沒有把我置於他的麾下,但他兵多,我兵少,自然是他佔了上風,我也變相地成了他的部下。」 「這倒是可慮。」丁才憂道。 「更重要的是戰事的發展,若是戰事持久,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去肅州赴任。」葉歆說道。 丁才沉吟道:「蘇劍豪身為駙馬,又是兵部尚書,不會怯戰吧!」 葉歆搖頭道:「他倒不至於,只怕蘇家就難說了。」 「大人此話是何意思?」丁才問道。 葉歆皺著眉頭道:「我雖然不瞭解前方軍情,但總覺得有點奇怪。」 「我不清楚軍事上的問題,不過百官都很滿意蘇劍豪能擋住了叛軍的攻勢。」丁才說道。 葉歆輕笑道:「這些人現在只關心繼位人選,只要前方不敗,他們就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有像我們這類人,才會關心前方戰況。」 「大人如今是宰輔之一,自然要關心更多的事情。」丁才說道。 「宰輔!」葉歆輕輕一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突然飄下的小雪,感慨地道:「若不是在這種紛亂的時代,我也不會竄升的如此之快。雖然我有打算三年當權,但能走到這一步,運氣實在太好。」 丁才回味著當年的情景,也有些唏噓。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八章 白皚皚的雪花中,一頂頂小轎來到了順親王府。由於葉歆突然竄升為朝中要臣,這無疑打亂了三皇子的佈置,所以他的黨羽紛紛聚集在順親王府中,希望知道三皇子的想法。 三皇子得知葉歆陞官之後,自然是十分震怒。素來心胸狹窄的他,容不下任何與他對抗的人,想到葉歆鞭打了他的人,心裡就恨不得把葉歆抓來砍了。 言德謙勸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幾名重要人物陪著三皇子在書房中商議對策。 「王爺,大事不妙啊!皇上重新重用葉歆,似乎在為繼位人安排輔政大臣,若繼位人是王爺,似乎沒有必要安排葉歆。看來皇上心裡另有打算,我們不能不防啊!」言德謙說道。 三皇子怒氣騰騰地咆哮道:「除了我,誰還有資格登上皇位?老頭子不會瞎了眼去傳給我大哥吧?」 言德謙搖頭道:「難說,但有一點可想而知,繼位人有了葉歆的支持,就算朝中有人反對,他也有立足之地,而且名正言順,就算我們起兵造反,也會處於劣勢,不但會被當成亂臣賊子,而且得不到民心、軍心。」 三皇子按納不住心頭之火,拿起茶杯扔得粉碎,怒罵道:「老頭子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什麼人不用,偏偏用葉歆,真是老糊塗了!不行!我們絕對不能讓葉歆安安穩穩地回肅州,一定要在他離京之前解決他!」 新投入三皇子帳下的謀臣賈平陰陰一笑,進言道:「依屬下之見,莫過於先下手為強。」 三皇子盯著他那張奸獰的臉,問道:「你說宰了葉歆?」 賈平指了指天,冷笑道:「我是說皇上──」 「什麼!」言德謙幾位老臣都驚得站了起來,直直地看著他。沒想到這個剛滿三十的謀臣,會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議。 賈平陰笑道:「諸位大人,我們根本沒得選擇。葉歆是一定要殺,但大動干戈殺一個葉歆就太不值了,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推王爺登基,大勢傳席可定。」 三皇子怔了怔,儒雅俊秀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點頭道:「不錯,原本打算等老頭子壽終正寢,不過現在看來他已經另有打算,說不定還在想辦法壓制我們,若是現在不動手,將來就會有更多的麻煩。好在我們已經聯合了蘇家,有蘇家相助,朝中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言德謙等人原本有些於心不忍,但見三皇子決心已下,便沒有提出異議。他們很清楚,這種時候反對,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賈平得意地洋洋地道:「蘇家兩兄弟現在在恭城拚命向皇上要兵,無非是想掌握更多軍權,同時抽空京城附近的軍隊,可笑朝中那些大臣,還以為他們打得很艱苦。哈哈!」 「嘿嘿!老頭子雖然精明,不過他太老了,而且一直大病纏身,竟然察覺不出蘇家的用意。如今京城的禁軍只剩二萬餘,而且都在張全的手上,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幾乎掌握了京城的防務,哈哈!」 三皇子此刻最為得意的便是得到了蘇家的支持,無論是順州的大軍,還是蘇劍豪的大軍,都是助他登上皇位最強有力的保證,所以他深信自己絕對能夠順利登基。 「如今我們掌握天時、地利、人和,不如盡快下手,遲則生變。尤其是葉歆。皇上這次給了他五萬大軍北上助戰,若是大軍集結,便會對我們不利,而且他們一旦過了眠月河,就會察覺到蘇家兄弟的計策,也會破壞我們和蘇家的合作,有功虧一簣的可能。所以,絕不能再等了,最好連同其他幾位皇子一起殺了,永絕後患!至於皇上,他已經活不了幾天了,只要軟禁起來,王爺便可名正言順的登基。」 三皇子冷笑道:「就這麼辦了,既然老頭子不仁,也休怪我不義了。這皇位我是非得不可!」 賈平獻媚道:「王爺英明神武,自然是不二的人選,天下沒有人比王爺更適合做皇帝。」說著,竟然趴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在座的其他老臣雖然對於賈平的獻媚感到不恥,但想到三皇子登位是遲早的事,所以也跟著行了大禮。 三皇子按納不住心中的得意,大笑了起來。 是夜,三皇子召張全在府中密議。 張全雖然心向三皇子,但聽了三皇子的計劃,也有些不寒而慄。沉吟了半晌,方道:「王爺,您登皇位,我定然全力支持,只是皇上已經年命不遠,三皇子切不可做大逆之事,微臣斗膽,懇請王爺讓皇上他老人爺安享餘生。」 三皇子笑著隨口應道:「我登上皇位後,就讓他當太上皇,反正情勢在我們手裡,沒必要殺他。」 張全心中稍定,沉聲道:「既然如此,微臣去安排一切。軍城有禁軍二萬餘,再加上守門的軍士,大約三萬人,隨時可以聽候調度。不知王爺打算何時行事?」 三皇子雖然奸險,卻也不是蠢人,否則也不會在外面樹立了一個清流的形象,因而提起行事的日子時,顯得特別慎重。沉吟了良久,方道:「此事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今日是一月二十五,派人去恭城最快也要三天,再加上蘇家兄弟領兵趕回的日子……我看,就定在十二月初四吧!蘇劍豪身為兵部尚書,會拖延調入京中軍隊的行動,你就負責監視京城中各王府的動靜。」 「嗯!我能辦到。」張全說道。 「葉府方面千萬小心。上次武道大會時,我見他的身手超乎常人,再加上民間傳聞他一人擊殺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門,所以我會另外找人對付他,你不可驚擾了他。這個人雖然可惡,但也不能小覷。」三皇子叮囑道。 張全聽了連連點頭。武道大會時,葉歆如同飛天神將般救下皇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極為強烈的印象,私心下也不想和他正面衝突,因此三皇子的安排正合他意。 一連數日,京城都烏雲籠罩,見不到一絲的陽光。人們的心情受了天氣的影響,都顯得懶洋洋的,什麼也不想做。 正如天氣一般,一場極大的陰謀正在暗中策劃著,然而京城大小官員和百姓仍在為北面的戰事擔心,絲毫沒有留意到一場政變正在醞釀之中,就連葉歆也在忙著安排妻兒和四老離開,沒有顧及到朝中之事。 由於張全是九門提督,人們對於他調動禁軍只當是正常的事情,而且北方又在打仗,人們更加習以為常了。就在這種習以為常和疏忽之間,一切都在逐漸變化中。 葉歆的手下當中,首先知道政變的是遠在恭城的峰。他和姐姐一起隨軍來到恭城,為蘇劍豪助戰,雖然並非心甘情願,但為了保護姐姐,他才勉為其難隨軍同行。然而,在恭城的這些日子,只看到大軍不斷地集結,卻沒有見到蘇劍豪大舉反攻,只有一些零星的戰鬥,而且每一次都是平局收場。開始時,他不以為意,也不想理會蘇家的事,終日只在自己的宅子裡習武練功。 一月二十八日,駐紮著大軍的恭城像往常一樣的平靜,士兵習慣了這種不戰不退的情勢,也許他們更喜歡這種沒有生命危險的戰場生活。此時,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大帥行轅。 行轅設了恭城的知府衙門,蘇氏兄弟正在大廳內品茶閒聊,一副悠閒之態。自從蘇方志與三皇子秘密結盟之後,他們都進入了一個新的角色,對於家族的這場豪賭,兩人都顯得十分投入。尤其是蘇劍豪,在得知父親的決定之後,似乎受到了陰謀的感染,也改變了往日的作風,變得有點陰沉,那張令天下少女迷醉的俊臉上,時常流露出冷漠的笑容。 「三弟,這裡實在挺悶的,平民都逃走了,連找樂子的地方都沒有,不像你,還帶著一個美妾來享用。」蘇劍龍口沒遮攔地說道。 蘇劍豪習慣了兄長的放蕩,含笑道:「我們現在是辦正事,再等幾個月,皇上大概就要傳位了。」 「皇上早點死了算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硬撐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蘇劍龍的語氣之中,對皇帝沒絲毫的敬意,彷彿是在說一個小人物。 蘇劍豪聽得皺了皺眉,道:「無非是讓皇上壽終正寢罷了。」 「哈哈!我忘了他是你的岳父。對了,你那位公主老婆還不錯吧?」 蘇劍豪揚了揚眉毛,淡淡地道:「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蘇劍龍愣了愣,笑著問道:「你不會是從來沒碰過她吧?」 蘇劍豪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並沒有回答,但這番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蘇劍龍對這個三弟瞭解頗深,見他如此,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浪費,玉霞公主怎麼說也是個美人,到窯子裡可找不出這種貨色。」 蘇劍豪淡淡笑道:「我對女色一向沒有太大的興趣。」 「那你為什麼帶個小妾來前線?」蘇劍龍說道。 「她才是我的夫人,公主不過是皇上籠絡蘇家的工具,我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我的女人。嵐妹自然不一樣,況且她武功過人,比起那群無用的侍衛要好多了。」蘇劍豪說道。 「嘖嘖!真是太浪費了。不過你也真夠狠的,居然將公主扔在家裡守活寡,這一點我可做不出來,難怪爹總說你比我強,哈哈!」蘇劍龍說道。 正說著,賈平走了進來,躬身道:「參見兩位大人。」 蘇劍龍瞥了他一眼,認出他是三皇子的謀士,問道:「王爺讓你來看我們?」 賈平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道:「王爺要將計劃提前,定二月四日逼宮登位。」 「好啊!」蘇劍龍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聽之下喜形於色,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叫道:「王爺真是睿智,早就該這麼做了,老子留在這裡真是憋死了!」 蘇劍豪遠比他謹慎,知道三皇子此舉必然有突發的事件,否則不會只給數日時間,沉聲問道:「平白無故,為何要將計劃提前?」 賈平躬身道:「尚書大人有所不知,葉歆又入京了。」 蘇劍豪心神一顫,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問道:「官復原職嗎?」 賈平搖頭道:「升了,皇上封他為肅陽侯,出任新設的肅州總督,又加封雲華殿大學士,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銜,位極人臣,當朝首輔,大皇子一黨正在極力拉攏他。」 蘇劍豪勃然變色,臉色陰沉地道:「他居然一下子爬到這麼高!」 蘇劍龍妒意沖頂,如何也無法接受一個被自己斬傷的小子竟爬到自己的頭上,臉色氣的通紅的他,憤然道:「皇帝老兒在搞什麼鬼?不是貶了嗎?怎麼又升了?」 蘇劍豪冷言道:「看來,皇上還是留意到我們的舉動,提升葉歆其實就是為蘇家找一個對手,制衡蘇家。」 「大人此言極是,更頭疼的是,皇上給了他五萬人前來恭城督戰。」賈平說道。 「什麼!」蘇劍豪驚得站起來。他深知若是葉歆到來,必然揭穿他們兄弟抽空京畿兵力的計劃。雖然兵力上有差距,但手下的十幾萬人並不是他的嫡系,若是鬧起來,自己兄弟未必能掌控大軍,而且還會給葉歆奪取兵權的良機,後果不堪設想。 「正是因為顧及到尚書大人的計劃,所以三皇子決定提前行動。如今地方抽調的援軍被兵部壓著不動,九門提督張大人那也安排妥當,只要大人能帶兵進城推王爺登基,大局便可傳席而定。此後殺了諸位皇子和葉歆,再消滅他們的黨羽,天龍朝便可改元了。」 蘇劍龍急聲道:「三弟,看來真的要行動了,我們盡快出發吧!」 蘇劍豪在屋內踱了幾步,邊走邊道:「京中有張全的壓制,盡可放心,只是葉歆此人不能小看,若是被他察覺蛛絲馬跡,只怕會壞了大事。」 賈平獰笑道:「大人放心,葉歆剛到京中,立足未穩,對朝中的變化也不甚瞭解,所以不必太擔心,況且時間只有數日,他就算知道,也沒辦法調集士兵防禦。」 蘇劍豪一拍桌案,沉聲道:「好吧!既然局勢已變,就不能再等了。大哥,你去召集三千黑雲鐵騎,今日是一月二十八,明日出發,二月四日應可趕到。」 「為何不今夜動身?」蘇劍龍疑道。 「既然定了二月四日行動,說明三皇子的安排都會以那日為準,若是過早行動,恐怕會惹來懷疑。這是大事,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有所閃失。」蘇劍豪解釋道。 賈平附和道:「大人之言極是!二月四日,我在宮中恭候兩位大人。」 「嗯!你回去稟告王爺,我們一定準時趕到。」如今的蘇劍豪已不是當年那個為情所困的蘇劍豪。身為蘇家的人,他肩負著讓蘇家長盛不衰的責任,又經過蘇方志的一番開導,因此把忠君愛國的觀念也拋棄了。 賈平行了一禮,滿懷喜氣地轉身離開了。 蘇劍豪靜靜地坐回了原位,沉聲道:「終於要開始了。」 「是啊!真令人興奮。」蘇劍龍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半日後,得到消息的嵐匆匆地來到峰的住所,一見他就吩咐道:「弟弟,我們要回京了,你收拾一下。」 峰正在院中練劍,聽說要回京,詫異地問道:「戰仗還沒打完呢!怎麼會現在回京呢?」 嵐神色凝重地道:「你姐夫他要秘密進京,協助三皇子登基。」 「登基!」峰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皇帝不是還沒死嗎?難道他要造反?」 嵐搖頭道:「不要多問了,這是蘇家的決定,我要陪在夫君身邊,你如果不願意回去就算了。」 峰忖道:「蘇家居然要幫三皇子奪皇位,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嗯!我還是回去看看,也好弄點消息給葉大哥。」 想到此處,他點頭道:「好吧!我換件衣服就走。」 現在的他,遠遠不知這次的舉動將對眠月大陸帶來多麼深遠的影響。這史上稱為「二月逆亂」的事件,就像是一個加速器,將籠罩天下的大風暴推入了行動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一集 第九章 二月一日子時,四野漆黑,天空飄著小雨,碎碎地雨絲彷彿是不斷落下的眼淚,正在為天龍朝的命運而哭泣。 恭城的南門悄悄地打開了,三千黑雲鐵騎在蘇劍豪和蘇劍龍兩兄弟帶領下奔出恭城,向京城的方向趕去,隨同在側的還有嵐和峰兩姐弟。 寒風呼呼地吹響在山巒之間,長長的官道上,一條黑龍正向南方移動,夾雜著暗沉的馬蹄聲。 看著氣氛詭異的隊伍,峰和嵐深深地感受到政治的殘酷和無情,尤其是想到三皇子竟然要推翻自己的父親,更是覺得不寒而慄。 蘇劍豪俊秀的臉顯得異常陰沉和冷酷,掃了一眼身邊的嵐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嵐搖搖頭,問道:「真的要動手嗎?」 蘇劍豪對她很溫柔,點了點頭道:「父親早已和三皇子定下盟約,此舉勢在必行。本想等皇上歸天後再入京剷除其他皇子,如今出了變故,不得不將計劃提前。」 「嗯!」嵐很少在意政治上的事情,所以顯得並不關心。 峰卻極感興趣,因為他正記錄著蘇家的一舉一動,以備日後告知葉歆,所以出言問道:「姐夫,到底出了什麼事,讓計劃提前?」 蘇劍豪隨口應道:「葉歆重新掌權,成為朝中首輔大臣,且要領兵五萬前來助陣。若他到來,我們抽空京城軍力的計劃便會洩露,其他的計劃也會無法執行,倘若如此,京城便會加緊防備,所以要趕在他出兵之前,入京解除他的兵權,趁機把三皇子推上去,永除後患。」 嵐和峰都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次行動竟然是針對葉歆而來。 嵐的內心掙扎得很厲害,因為葉歆的出現,她才有了救弟弟的方法,也是因為葉歆,她才有機會擺脫殺手的生涯,過了兩年幸福的生活,所以心中對葉歆既是感激,又是慚愧。此刻聽到丈夫要殺葉歆,不由地為難起來。一個是親人,一個是恩人,一時間難以決斷。 峰的反應卻截然不同。他對蘇家原本就沒有好感,而且視葉歆為親人一般,聽到蘇劍豪要殺葉歆,心中之火便熊熊地燃燒了起來,看蘇劍豪的眼神也由淡漠變成了仇恨,峰恨不得能立時殺了他。但殺手的冷靜使他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將馬稍稍退後,以免看到蘇劍豪時,按納不住心中的憤怒。 此時,他所想的是盡快趕到京城通知葉歆早點逃離,另一方面他則是心存希冀,因為葉歆以前所表現出來的實力,讓他對於葉歆能安然離開感到寬心。然而他卻不知,此時的葉歆剛好處於最弱的階段,舊的道力已失,而新練的力量又不足以使用。 嵐看了峰一眼,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怒火和仇恨,她神色間更是憂色忡忡,手也按在劍柄之上,等著隨時阻止他的衝動。 峰察覺到她的反應,立即用一種質問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問:「你要弟弟,還是要丈夫?」 嵐軟弱了,當年堅毅的她已經不復存在,做了兩年妻子,她已經完全融入了新的角色,不但沒有了殺手的氣質,就連殺手的決斷力也悄然減退。此時的她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看著弟弟。 後面壓陣的蘇劍龍察覺到二人的異常反應,懷疑地問道:「你們怎麼了?」 蘇劍豪聽到聲音也回頭望去,見嵐臉色煞白,問道:「你不會是害怕吧?」 嵐吶吶地道:「是有點怕。」 蘇劍豪哈哈一笑,道:「不必擔心,這次行動有十成勝算,京中已有九門提督安排一切,我們趕到之前便能將九門封鎖,而我負責帶人直取皇宮,京中再無其他兵力可以抵抗,只怕連一仗都不用打就能大功告成。」 峰忽然道:「姐夫,有事讓我做嗎?例如去抓人。」 蘇劍豪點頭道:「你也該做點事了,這樣吧!你領兩百人去抓大皇子。」 「葉歆呢?」峰問道。 蘇劍豪臉色略沉道:「他的實力不低,你不是他的對手。三皇子派來的人說另外安排了人去抓他,不需要我們費心。」 峰猛的一驚,心道:「三皇子安排了高手對付葉大哥,而葉大哥又沒有防備,萬一讓這群混蛋得逞,我有何面目見葉大哥?不行,我定要想辦法先趕回去通知!」想到此處,他慢慢將坐騎退後,想找機會逃走。 然而蘇劍龍見他行動古怪,縱馬來到他的身側,笑著問道:「你小子是不是也膽怯了?第一次經歷這種朝中大事,有這種反應很正常,我陪你走。」說罷,將馬靠在他的馬旁。 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又沒有辦法,只好等待時機。 京城中一切如常,除了巡夜的更夫,人們大都已進入了夢鄉。 雪竹莊內,葉歆正連夜打發妻子和四老隨凝心離京,因為要領軍的緣故,所以他只好將他們先送走,以策萬全。他本可名正言順的送走父母,然而他意識到自己的竄升其實是一種危險,為了安全,他才在深夜時分送父母妻兒上路。 四老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並沒有因為離別而滿懷傷感。他們並不知道葉歆現在所遇到的麻煩,只是覺得以葉歆現在的身份,隨時可以到靈樞山去探望他們,就算去肅州小住也無妨。 葉歆安排的三輛馬車已在莊外備好,車伕都是普通趕車人,因而不會引起注意。 把四老送上馬車後,葉歆拉著冰柔吩咐道:「如果姐姐需要清修,你就和爹娘他們搬到雲錦山去,那裡一樣安全。」 冰柔偎在他懷中呢喃道:「知道了,相公,你也要保重,有空常來看我們。」 葉歆擁著她一陣,又抱了抱睡著的兒子,然後轉身朝凝心笑了笑,道:「給你添麻煩了。」 凝心嫣然道:「山上以後一定會很熱鬧,這樣挺好。」 「這些都是我的人,有事吩咐他們就行。端慶府有河幫的船相候,到了那裡會有人招呼,拿著我的玉牌也能使喚河幫的人,柔兒她知道怎麼做。」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凝心說道。 「趁著天黑上路吧!」葉歆知道自己現在太引人注目,所以不敢久留。 告別了葉歆,冰柔領著三輛馬車北上。戴上了面紗的她,就像是一個帶著孩子遠行的少婦,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事情,次日晚上就來到了端慶府碼頭。 「爹娘,公公婆婆,我們到了。」冰柔把兒子交給同樣戴著面紗的凝心,然後走到後面的馬車招呼四老下車。 冰離看著燈火通明的碼頭,以及碼頭外滾滾的大河,含笑道:「終於有機會一覽大河風采了。」 葉君行呵呵笑道:「難得老弟遊興大發,這一路恐怕不會無聊了。」 冰離哈哈一笑,慢慢地走到河邊吹風。 冰柔安置了馬車之後便走向碼頭,找了片刻,她拉住了一個船夫,亮出玉牌問道:「你知道這東西嗎?」 船夫不大,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藉著燈火看了一眼玉牌,瞬時臉色大變,恭敬地垂著頭道:「我是河幫弟子,您有什麼吩咐?」 「玉牌的主人安排了船,能幫我們找一下嗎?」冰柔問道。 「就是那艘。」小伙子指著遠處道。 冰柔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發現最遠處的碼頭泊著一艘大船,前後兩個長桅,帆雖下,但從桅桿的高度和面積來看,船帆也是碩大無比,比起旁邊的小船來說,就像是個威武不凡的巨人一樣。 青年船夫見了玉牌後不敢怠慢,立即找來了端慶府碼頭的河幫舵主。 舵主是個中年人,是魏劭的心腹之一。他早就得到了魏劭的通知,所以一直在碼頭候著,見冰柔手持玉牌,躬身道:「您放心,船隨時可以起程。」 冰柔含笑道:「東西都在馬車上,麻煩你幫我們運上船。」 「您放心,這種小事不勞吩咐。」舵主恭敬道。 在舵主的帶領下,冰柔幾人安然地登上了葉歆專用的大船。 就在大船駛離碼頭的時候,河面上飄來了數十艘載滿軍馬和士兵的船隻。 冰柔陪著四老站在船尾看風景,見到這些兵船都感到很好奇,藉著碼頭的燈火,她猛的瞥見迎面而來的大船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銀盔銀甲,腰繫長劍,不是別人,正是蘇劍豪。 「是他?」冰柔捂著嘴驚呼了起來。 四老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望去,赫然見到蘇劍豪的面孔,都有些驚訝。 葉君行也學過軍略之術,見到這些士兵和戰馬,不由地感到十分詫異,喃喃地道:「他不是領軍在外嗎?怎麼帶著軍隊往回趕呢?」 冰離笑道:「應該是回京吧!也許有什麼事要回去見皇上。」 葉君行搖頭道:「回京還帶著這麼多士兵,他也太小心了吧?」 冰柔不願見到他,轉身走入了船艙。 凝心看著這個英姿勃發的青年俊士,卻感受到一種很不舒服的陰冷,所以只看了一眼,就又回到船艙與冰柔做伴。 然而,葉歆的這艘船形體太大,可以說是河上的巨人,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會多看幾眼,蘇劍豪等人也不例外,都把目光投向了這艘大船。 由於距離相當近,而且船上的燈火通明,所以蘇劍豪一眼就看到了船尾的四老,雖然久不相見,但在他的記憶之中,隱隱約約存留著這四老的模樣,尤其是冰離,當年就是他拒絕了蘇家的提親,所以當蘇劍豪的目光落在冰離的臉上,便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熟悉感。 站在一旁的峰看得更加清楚。他與葉歆的關係如同兄弟,葉歆離京去黃川縣赴任之時,曾交待過他暗中照看四老,而他也幾次去雪竹莊探望垂問,所以一眼就認出他們,心中頓時又驚又喜,喜是因為看到他們離開京城,可以避開內亂,憂的是不見葉歆的身影,看來葉歆並沒有隨同親人出行。 「這幾個人的樣貌好熟啊!似乎在哪裡見過。」蘇劍龍忽然喃喃地說一句。 峰大驚,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姐夫,上岸後是休息片刻,還是立即進京?」 蘇劍豪沒有理會他,因為兄長的話頭已經引發了他的疑心,在腦中搜索了一次,猛的想起他是冰柔之父,而他身邊的自然就是葉歆的雙親,驚呼道:「是他們!」 「三弟,他們是誰呀?」蘇劍龍問道。 蘇劍豪淡淡地道:「葉歆的父母和冰柔的父母。」 「什麼!」蘇劍龍凶目一瞪,指著巨船吼道:「不能放他們跑了!若是抓不住葉歆,也要生擒他的父母引他出來!」 峰聽了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蘇劍豪雖然不屑抓老人來要脅,然而他對葉歆似乎有一種無法消除的憤恨,所以點頭道:「兄長說的不錯,先抓了再說。」 峰忖道:「葉大哥本領高明,應該有脫身之計,我回京也未必能幫什麼,不如主動請命去保護四老,免得被別人害了他們。」想著,他忽然踏前一步,道:「姐夫,京城之事迫在眉睫,不容遲緩,這大船速度很快,非我們這些小船所能追到,不如我帶一些人去捉拿他們,姐夫則帶人回京,反正我進京也幫不了什麼忙。」 蘇劍豪不疑他有詐,況且覺得這種小事有親信代勞自然是最好,含笑點頭道:「也好,不過我這三千鐵騎不算多,不能撥人給你,這樣吧!你拿我的私印去,用它可以調動沿河府縣的兵力,你去借水軍相助。」說著,從腰裡解下了一方用青布包著的小印遞給峰。 峰大喜過望,伸手接下小印,又擔心地看了一眼嵐,然後快步登上岸邊,跳上一匹戰馬,便沿著河岸向上游追去。 嵐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離去,因為她並不想見到葉歆的父母受到牽連,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最好的。 峰沿著河岸一路縱馬狂奔,為了避免受到懷疑,待蘇劍豪的軍隊脫離了視線,他才敢大聲地向大船揚手叫喚。 「葉老伯,快停下船。」 然而,巨船已駛向寬廣的河心,離岸較遠,再加上洶湧的河水聲以及呼呼的風聲,叫喚聲無法傳到船上,自然也無法得到反應,依然順著東北風高速逆流而上。 峰並不太著急,因為船走的越快,離危險就越遠,一路急追只是想把情況告訴四老,因為他怕蘇家和三皇子逼宮成功之後便會追殺四老。 白日破曉,黎明曙光再次照亮了京城。葉歆像往常一樣來到宮門外等著上朝,走下馬車的他,突然發現氣氛有些怪異,尤其是宮門附近突然增加了許多士兵,一排排鎧甲鮮明的士兵列在宮牆之側。 丁才走上來相迎,見他站著發愣,好奇地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葉歆指著士兵們問道:「今天怎麼增加了駐兵?」 丁才原本沒有留意,經他提醒之後才發現,士兵果然比以往多了一些,不由納悶地道:「難道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葉歆皺了皺眉。由於離開京城已近一年時間,所以對京城的變化並不清楚。 「你有辦法查一下嗎?」葉歆問道。 丁才知道葉歆指的是利用他密探的身份,笑了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我直屬於皇上,下面的人倒不是很熟悉,所以未必能查到什麼。」 「嗯!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眼下時局動盪,還是小心為上。」葉歆說道。 「屬下明白。」丁才說道。 葉歆歎道:「皇上撥給我的五萬大軍尚未齊備,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其實最大的麻煩還在於兵部在蘇家的掌控之下,事事掣肘。」 丁才驚訝地問道:「蘇家敢拿軍國大事來阻撓大人?」 「我此番升任要職,無可避免會與蘇家的勢力造成衝突,兵部那些人怎會有好言好語。如今這局面,就算是當朝一品,也未必有什麼面子。」葉歆解釋道。 丁才沉吟道:「這事倒真是麻煩。大人,這麼坐等下去,恐怕……」 葉歆點頭道:「我已寫好奏折,打算今日就面呈皇上,請求調平安州的軍隊北上,從銀州中部草原東擊叛軍,勝算更大,這樣一來就不需要在京城浪費時間。」 丁才讚歎道:「此計大妙!大人只要回到肅州,便是龍歸大海、虎入山林,蘇家威勢再大也無法阻撓大人。」 正說著,一名太監走了出來,高聲喚道:「皇上臥床休養,今天停朝一天,諸位大人請回吧!」 葉歆只好把奏折交給太監代為遞送,而他自己則無奈地與百官一起離開了宮門。 與此同時,冰柔的大船也在川口渡的小碼頭停了下來。船上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成為了蘇劍豪的目標,若不是峰的自動請纓,只怕迎接他們的將會是刀光劍影。 半個時辰後,一匹快馬沿著大道飛奔而來,一直衝到了碼頭,此人正是前來報信的峰。幸虧巨船是逆水而行,而他的坐騎又是千里挑一的名駒,所以在速度上還能一拼,故此及時追到了川口渡。 來到碼頭,他一眼就看見那艘大船,心中大喜,迫不及待跳下馬就往船上衝去。 「站住,你是什麼人?」守在跳板前面的幾名河幫弟子,見他來勢洶洶,以為他意圖不軌,忙拔刀相向,把他攔了下來。 峰心中焦急,大聲喝道:「我要見葉老伯,有緊急消息告訴他們!」 由於河幫上下交代了保守秘密,所以這幾個河幫弟子不敢多說,也不肯放他上船,一邊推攘,一邊搖頭道:「這裡沒有什麼葉老伯,你找錯地方了,快走吧!」 峰急的大聲叫道:「我明明看到葉老伯在船上,所以才縱馬一夜趕來。快放我上去,真的有緊急的消息!」 船中的冰柔聽到吵嚷聲後,走出船艙,發現船夫們正與一名青年爭執著,心中懷疑,於是揚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一名船夫回頭應道:「夫人,這個人要硬闖。」 峰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比這群河幫弟子要高許多,苦笑了一聲,然後輕輕躍上了船,低聲向冰柔說道:「這位夫人,我要見葉老伯,事情緊急。」 冰柔見他身手敏捷,下意識手按劍柄,懷疑似的問道:「你是什麼人?」 峰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猶豫一下不敢說。 冰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年歲與丈夫相若,但仍有稚氣,眼神卻出奇的凌厲,心下更是懷疑,臉色也沉了下來。 此時葉君行也聽到了聲音,走出來一看,發現峰居然出現在甲板上,詫異地問道:「小峰,你怎麼來了?」 冰柔猛的回頭問道:「公公,您認識他?」 葉君行含笑道:「他是歆兒的屬下,也曾照顧過我們四老。」 冰柔這才放心下來,含笑道:「失禮了,你來有什麼事嗎?」 峰看了四週一眼,小聲道:「事關葉大哥和你們的性命安危,我們進艙說。」 「什麼!」冰柔一聽有關葉歆的性命,不敢怠慢,連忙引著他進了船艙。 艙中的凝心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見是自己人後也露出身形,但還戴著面紗。 冰離和田氏正在吃早餐,見峰跑了進來,先是愕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問道:「你這小鬼怎麼來了?」 峰回頭看了一眼,見艙門已閉,這才放膽說道:「伯父、伯母,大事不妙!三皇子聯合蘇家要逼宮篡位,葉大哥是他們要殺的主要目標之一,你們也一樣!所以我特來警告。」 「什麼?」艙內之人全都驚呆了。 屋內的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在坐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葉歆現在與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麼自我保護能力,面對計劃周詳的政變,只怕是萬分凶險。 唯一沒有變色的只有峰,他對於葉歆以前所表現出的能力萬分佩服,所以神態依然很平和。 「現在京中九門大概已經被封鎖了,只等蘇劍豪的大軍一到,便入宮逼皇帝退位。不過我知道葉大哥實力高明,他們一定抓不住。」峰續道。 「相公──」冰柔慘叫一聲,拿起佩劍就往外衝去。 凝心連忙伸手抓住了她,溫言勸道:「柔妹,你不能自投羅網。」 冰柔心裡如同大海的波濤,已經失去了平衡,只想著丈夫的安危。花容失色的她,難以掩飾心中的擔憂,淚如雨下,焦急地挽住凝心,哭著說道:「相公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若不救他,根本逃不出京城。就算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峰聽她口喊相公,這才知道是葉歆的妻室,但此時已無暇多想,因為他早已被這番話嚇得大驚失色,面泛急色地問道:「葉大哥的本領不是極高嗎?」 葉君行滿臉擔憂地道:「小峰,歆兒原是有些本事,但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什麼本事也沒有。唉!早知如此,應該讓他跟我們一起走。」他的心情也像冰柔一樣的擔心。 冰離一拍大腿,憤恨地道:「是啊!應該把他拉來,這官也別做了。」 田氏和陶晶想到葉歆現在的情況岌岌可危,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凝心好言勸道:「不要擔心,我現在就回去見他,一定能把他安然城。」 幾人這才想起凝心的本事,都破涕為笑。冰柔顧不得擦淚,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催促道:「姐姐,快去吧!千萬保證相公他平安無事。」 凝心含笑道:「放心吧!以他的心計與謀識,就算沒有道力,他也不會出事。」 峰憂慮得坐立不安,正打算趕回去救人,此時聽到凝心信心十足的語氣,不由打量了她一番,發現這個女子有一種脫塵的氣質,裊裊婷婷,令人心曠神怡。 他不禁尋思道:「這麼一個嬌嬌女子,能從萬馬千軍中救人嗎?」 冰柔很清楚凝心的實力一直都在葉歆之上,這個從小到大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修煉的女子,以葉歆的話來說彷如水中之仙,所以對她的話堅信不移,人也鎮靜了下來,問道:「我們是不是該把船駛回去等相公,只要上了船,大概會安全一些。」 峰點頭附和道:「這個主意好。最好駛回端慶府,只要葉大哥出了京城,一切就平安了。」 「這船太大,而且已經引起了疑心,駛回去恐怕會招來麻煩,不如另尋他船。」一旁的葉君行插嘴了,他曾是學堂的教師,也學過軍略之術。 凝心道:「我不懂什麼,既然伯父這麼說一定有理。現在歆弟最擔心的就是你們的安全,絕不能再冒險了。我記得歆弟說過,河幫是他建立的,應該有其他船可以用,不如去借一條船吧!」 冰柔喜道:「姐姐說的對,我有玉牌在手,可以調動河幫的人,姐姐快趕回去吧!免得相公有危險。我去想辦法找船到端慶府等候。」 凝心點點頭,然後便消失在空氣之中。 峰見她的舉動與葉歆一樣,總是來去無蹤,不禁為之咋舌,也對她更有信心。 愣了片刻,他轉頭朝著四人拱手道:「我也趕回京去,蘇家的人信任我,說不定我也能幫點忙。」 冰柔感激地道:「峰小弟,謝謝你跑來報信。」 「葉大哥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葉大哥的。」峰笑了笑,縱身跳出了船艙。 看著峰的背影,艙內的老小都慨歎不已,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如此忠義。 冰柔走上甲板,看了看守在碼頭的船夫,然後朝他們招了招手,喚道:「幾位大哥,能幫個忙嗎?」 船夫恭敬地問道:「夫人,有事您就吩咐吧!」 「請問有其他的船可以用嗎?」冰柔問道。 「您要到哪裡去?」船夫說道。 「我想安排一條船到端慶府等著救人。」冰柔說道。 「救人?」河幫弟子愣了愣,一起回頭望著穿白衣的中年人,問道:「舵主,夫人說要船去救人,現在能弄到船嗎?」 被稱為舵主的中年人沉吟片刻,眼睛忽然一亮道:「好像幫主就在附近的河道巡視,你們有大爺的玉牌,若想借船救人,可以直接找幫主,他老人家會有辦法。」 冰柔從懷中掏出四方的玉牌揚了揚,道:「麻煩大哥去說一聲,就說玉牌的主人有難,請他幫忙。」 舵主猛的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她,急問道:「您是說大爺有難?」 「正是。」冰柔點了點頭道。 舵主一聽就緊張了起來。他雖然不是河幫的主要首領,但也知道這位藏在暗中的大爺是河幫的大恩人,所以片刻也不敢怠慢,慌慌張張地轉頭指著身邊的河幫弟子道:「立即通告幫主,說大爺有難,要他立即找人救援。」 這些河幫低級弟子並不知道「大爺」指誰,呆呆地問道:「舵主,誰是大爺?」 「沒用的東西!氣死我了,我自己去,你們給我好好守著!」舵主氣得一腳踹開他,然後飛快奔去。 皚皚的雲端上,凝心正踏雲而行。雲下風景變幻,時而平地無盡,時而山巒起伏,正值冬末春初的時節,嫩草新綠,梅花四野。 若在平時,凝心也許會稍作停留,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全是葉歆的影子,任何事情都無法留住她的腳步,雖然她一直在勸慰冰柔,但她的心裡同樣的感到焦急。 「噫!」她忽然察覺到下面有人在用遁術,而且速度奇快,她的身子猛的頓住了。當她低頭望去,地面上似有一條紅色的血線繞著山川道路前進。 「這是什麼人?好奇怪的遁術呀!」她心中疑道。 凝心望著平常人無法察覺的紅線,心中異常的驚訝,但她無暇多想,因為心裡有更重要的東西存在。 與此同時,地面的那一條紅線同樣留意到半空中的變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酒言,藉著血魂**中的「血遁」,地往京城方向移動。 他並沒有在趙玄華的軍中。上次葉歆帶給他的重傷使他心有餘悸,只敢暗中留在銀州幫趙玄華設計,卻不敢輕易露面,生怕葉歆找到他。 這次是他第一次離開銀州,想順勢到天龍的京城探聽一下消息,沒想到卻碰上一個會飛的道士,心中大為驚訝,信心頓時頗受打擊。 午時,丁才匆匆忙忙地來到葉府,並且帶來了從密探口中得來的消息。 「大人,情況似乎有些怪異,今晨九門提督張全突然安排禁軍巡查九門,此時進出城門都受到嚴重檢查。」丁才說道。 「嗯!果然有些古怪……」葉歆放下手中的筆,繞過書案走到了書房門口,望著陰沉的天氣,不禁皺了皺眉,沉吟道:「看來我的懷疑並沒有錯,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實在難以查出背後目的。」 「大人,您不會懷疑有人圖謀不軌吧?」對於葉歆的擔心,丁才既驚訝又不安。 葉歆背著手搖搖頭,道:「聽說京城的禁軍只剩二、三萬,若是有人像八皇子一樣擁兵造反,只怕城裡的這些兵力無法抵擋。」 「大人此言有理,只是眼下三邊受敵,誰有這種兵力造反?除非是蘇家,不然就是九門提督。」丁才說道。 葉歆想起了峰,仰頭歎道:「可惜我的眼線不在京中,不然應該有足夠的情報,現在單憑直覺來判斷,實在太難了。」 丁才含笑道:「大人,你無須多慮。張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忠心耿耿,蘇劍豪則遠在恭城,若有風吹草動,也該有消息傳來,沒有必要為了一點懷疑而自擾。」 葉歆輕輕一笑道:「是啊!我不是神仙,也不是料事如神的先知,這就是人力的限制。」 丁才不想多說此事,岔開話題問:「大人,雪竹莊已空,不知大人做何安排?」 「你看著辦!我沒有意見。」葉歆隨口應了一句,心裡依然掛懸著京城的變化。 此時,一艘暗紅色大船高速駛到了河口渡碼頭,船上掛著一桿大旗,上面畫著一隻飛翼,十分醒目。船頭站著許多人,為首的正是河幫之主魏劭,他一聽說葉歆有難,立時就趕了過來。 隨同在大船之側的還有幾艘略小的船隻,也搭載著不少河幫要人。 冰柔和四老一直在甲板上等著,看著這種氣勢,知道必是河幫之主到了,連忙走到船邊等待。 魏劭不待船靠岸就跳上了碼頭,然後飛快地衝上了冰柔乘坐的巨船,邊跑邊問道:「誰說大爺有危險?」 四老打量了他幾眼,見此人四十歲左右,面色發灰,身著藍色勁裝,一頭雜亂的短髮,黑色短鬚,腰間還懸著綠色刀鞘,一把金柄的寶刀插在鞘內,看上去十分名貴。而隨同他上船的還有幾人,也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各個虎背熊腰,手提兵刃,滿臉豪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的小人物。 冰柔正色說道:「蘇家和三皇子圖謀叛亂,已經揮兵進京,還計劃要殺他,我已找人去救他出城,但現在蘇家勢力極大,又有軍權,眼下只有水路安全,想請幫主派船到端慶府等候。」 「媽的!該死的蘇家,敢動大人一根頭髮,老子宰了他全家!」葉歆對魏劭有知遇之恩,在魏劭心中是最重要的人物,一聽葉歆遇到危險,忍不住大聲咒罵起來。 冰柔見他如此,知道必能相助,含笑道:「幫主不必擔心,他應該會沒事。」 魏劭這才打量她,發現面前這個美貌少婦與「葉夫人」有幾分相似,以為是葉歆新娶的夫人,拍著胸脯道:「夫人放心!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會讓公子沒事。」 「有勞幫主了。」冰柔說道。 魏劭回頭大吼道:「沒聽到嗎?蘇家要動我們河幫的大爺,還不快去把附近的船都召到端慶府;再告訴沿河的碼頭,從現在起不許提供任何船隻給官府,禁止一切往下游去的船通行,我要封河三天。」 「是!」他身邊環伺的都是河幫的骨幹成員,也都是心腹之人,十分清楚河幫的建立和背景,自然也是同仇敵愾,大喝一聲離開,分別駕船分散到各碼頭去召人。 冰柔看著他豪氣沖天的樣子,暗暗讚歎道:「不愧為河幫之主,一句話就能封河三天。」 魏劭看了看四老,轉頭對冰柔道:「夫人,這四位是大人的雙親吧?」 「嗯!」冰柔說道。 「四位放心,我會安排得萬無一失。」魏劭朝他們拱了拱手,然後走下碼頭,指著碼頭上的手下道:「把這船駛到沁雲湖去,派人小心守著。船上的人要是少了一根頭髮,你們提頭來見我!」 這些船夫都是河幫小卒,見幫主發火了,嚇得渾身哆嗦,只知點頭,不敢答話。 「夫人,我先行一步。」魏劭仰頭朝冰柔再拱了拱手,然後回到自己的船上,喝道:「立即去端慶府,快!」 水手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幫主如此緊張,不敢怠慢,拉滿了帆便朝下游衝去,船速之快讓人咋舌。 看著揚帆而去的魏劭,冰柔無限感慨,若不是葉歆平時積下的威望和恩德,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冒著危險前去救他。 酉時,天色漸黑,京城內外的氣氛更顯得有些詭譎,平時大都待在軍城的禁軍紛紛接到命令。除了少數的幾個將領,其他人都不知道原因,但軍紀嚴明的禁軍依然服從軍令,出動封鎖了九門。 其中一位領軍的參將就是扎猛,由於他在齊槐的麾下,所以算是蘇家的嫡系,半個時辰之前才得到命令,率領本部人馬駐守西門。 雖然身為武夫,但軍隊詭異的行動引起了他的猜疑,於是找到了齊槐,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這是要幹什麼呀?氣氛陰沉的嚇人,不會是有人想造反吧?」 齊槐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來。由於扎猛一直都沉默寡言,默默地執行所有的軍令,所以齊槐很看重他,因而直言不諱地道:「扎猛,你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怕告訴你。今夜將有大事發生,事若成,你我都會加官進爵,享受榮華富貴。」 扎猛心中大驚,忖道:「大事?什麼大事居然要調動大軍?嗯!不是造反就是要殺人。」這些年的官場生涯,讓他學會了沉著冷靜,因而保持著原來的表情,並沒有引起齊槐的懷疑。 齊槐說的興起,一想起事成之後,榮華富貴垂手可得,一雙眼睛就亮了起來,笑道:「老弟,別緊張,兵力都在我們手上,絕不會有半點差錯,何況駙馬爺也快回來了。」 扎猛更是吃驚,蘇劍豪遠在恭城奉旨討敵,如今沒有得到皇命就私自回京,可見今日之事極為嚴重。 齊槐吩咐道:「西門是重要的地方,逃跑的人大都會往西去,所以盤查一定要嚴,子時之後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扎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想到事情的緊迫性,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忖道:「葉兄弟現在在京城,還是找他商量吧!」想著,他藉故離開了西門,匆忙來到葉歆的府中。 葉歆正和丁才、李浩等人商議事情,見他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騰地站了起來,凝望著他驚問道:「扎猛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丁才和李浩都不知道扎猛是他的人,見到他出現在葉府,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似是在說:「原來大人在禁軍中早就安插了棋子。」 扎猛看了看他們,然後拉著葉歆走到一旁,小聲道:「兄弟,大事不好了,禁軍突然全部出動了,封鎖了九門,現在只能進不能出,雖然齊槐沒有說出詳細的安排,但告知蘇劍豪今夜會偷偷回來,可見事情極不尋常,所以來找你商量對策。」 「什麼!」葉歆大驚失色,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因為扎猛所說之事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想。 丁才和李浩見他臉色丕變,急忙走到他們身邊,緊張地問道:「大人,出什麼事了?」 葉歆白皙的臉頰染上了厚厚的寒霜,眼神凝重的讓人窒息,邊走邊沉聲道:「張全封鎖了九門,蘇劍豪私自回京,看來定是要在京城辦大事,然而宮中並無聖旨傳出,其中必有問題。」 扎猛道:「據我所知,張全張大人與三皇子來往極密,也與蘇劍豪有所勾結,幾次曾在蘇府密談。」 葉歆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一拍大腿,憤恨地道:「如此看來,他們此番舉動定是要奪取皇位。好一個蘇家,居然悄悄與三皇子達成協議!」 「什麼?」丁才、李浩兩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如何也想不到三皇子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人是不是過慮了?三皇子有膽量篡位嗎?」丁才身為密探,雖然已經脫離了密探部門,但仍有關係網,近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所以很難相信。 「八皇子的事沒過多久,你們難道忘了嗎?哼!皇子之中沒有一個是好人,尤其是這個三皇子,笑裡藏刀,心胸險惡,早就覬覦皇位。如今皇上連說話都要太監代傳,病已無救,為免夜長夢多,篡位自然是最佳的方法。」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們密謀造反,但葉歆很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禁軍的調動如此不尋常,再加上齊槐的言詞中有曖昧之意,所以他確信有不軌之舉正在進行。 丁才和李浩依然是將信將疑,但事情十分緊急,稍有不慎就會大禍臨頭,所以他們也不敢置之不管。 葉歆眉頭緊皺,在屋內快步地走了幾個來回,沉吟道:「京城的兵力全在張全手上,若想助三皇子篡位十拿九穩,他們如此秘密的行動,只怕是要將所有的皇子一網打盡。我是他們的目中釘,自然也不會放過我,然而我的部眾全在肅州,此時手上無一兵一卒,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們。」 李浩道:「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何不先找辦法逃出京城,日後再帶領大軍揮帥京華,以報今日之仇。」 葉歆點頭道:「說的不錯,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先逃離京城,再圖後事。然而四門緊閉,若是想出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丁才最擔心的是皇帝安危,心中焦急如焚,請求道:「大人,容我先行進宮稟告皇上,以免皇上遭了毒手。」 葉歆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此去皇宮也毫無用處,但見他一臉堅毅,點頭道:「快去快回。扎猛大哥說子夜行動,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離現在大約還有三個時辰,若皇宮進不去,立即回來。」 「是!」丁才應了一聲,轉身拔腿就跑。 葉歆轉身對李浩道:「三皇子是不會放過我的,當然,其他皇子更是他必殺之人,你現在就去大皇子府上,告知他一切,此時唇齒相依,不能讓皇子們都死,否則三皇子就更加有恃無恐。若他有辦法出城,盡快回來告訴我。」 「我這就去!」李浩很緊張,若是三皇子對葉歆動手,他也一定逃不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扎猛入府前雖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卻沒有想到竟是逼宮篡位,所以臉色有些白,沉著臉問道:「兄弟,他們真的要造反嗎?」 「嗯!應該不會有錯。」葉歆感激地看著扎猛道:「多謝大哥前來報信,如今你最安全,想辦法自保吧!」 扎猛搖頭:「兄弟,我絕不會扔下你!如今我守西門,不如我開城放你出去。」 葉歆搖頭道:「如今可不比以往,若是半年前,我根本不怕任何人,然而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就算衝出西門,也逃不了多遠,而且你的部下也是齊槐的部下,就算你肯放我走,其他人未必願意。現在走西門只會自投羅網,況且軍令已下,西門已閉,若是為我一人開門,一定會被人注意,也會為大哥帶來災禍。」 扎猛明白他為自己著想,但情況如此緊急,可想的辦法不多,於是急得滿臉通紅,勸道:「兄弟,時間不多了,快想辦法吧!」 葉歆走到門口,抬頭望向沒有星星的天空,含笑著喃喃地道:「幸虧兩日前送走了柔兒他們,不然就麻煩了。」 他眼下根本沒有想出任何方法,如今三皇子大軍在握,又控制九門,幾乎是插翅難飛,而且他現在沒有道力相助,跑也跑不遠,所以他早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也許真的要應誓了。」他忽然想起血劍之誓,苦笑著自嘲了一句,雖然是如此,但他還是苦苦地思索著離城的方法。 「城門現在大概是出不去了,而府外也應該已經被人盯上了,若想悄然出去,就必須先解決外面的探子,但又不能引起騷動,否則會刺激三皇子的人搶先下手。不過,三皇子知道我在武林中的名聲,應該會派高手來殺我,若是高手到來……」葉歆又陷入了沉思。 扎猛見他低著頭沉思,不敢打擾。 葉歆忽然抬頭看著他,問道:「大哥,你有禁軍的令牌嗎?」 「有啊!」扎猛愣了一下,反問道:「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葉歆沉吟道:「現在最有利的就是天黑,諸皇子知道事情之後定會大鬧,大哥的軍隊只怕也會出動──與其讓人捉,不如去捉人。」 「捉人?」扎猛疑道。 葉歆微微一笑道:「當然是自己捉自己。」 扎猛還是不懂,愣愣地看著他。 「大軍若開始行動,定然要趁黑夜捉拿諸皇子,我若跟他們一起逃走,也會成為目標,因此我打算扮成士兵。天色黑暗,那些士兵又是匆忙得到消息,所以不會懷疑,大哥再給我一塊禁軍的令牌,便可矇混過關。此時我假裝捉人,其實是尋找立足點,若是能出城自然是好,若不能,我便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明日再想辦法出城。」葉歆解釋道。 扎猛恍然大悟,但還心存懷疑,問道:「你的樣子眾所皆知,就算扮成士兵,但豈不會有人疑心?」 「這個容易,別忘了我是醫師,自然有方法掩人耳目。況且諸皇子必然鬧事,三萬禁軍面對他們,戰備固然佔了上風,但比起全城數十萬百姓來說,這三萬人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到時候沒有人會想盤查自己人的。」葉歆滿懷自信地笑了起來。 扎猛也大喜過望,笑道:「還是兄弟有辦法,只要混過今夜,明天就好辦了。」說著,他解下腰間的一塊令牌,交到葉歆的手裡叮囑道:「這是令牌,你先收妥。」 葉歆收下令牌藏在懷中,感激地道:「多謝大哥,不過你還是先回去吧!免得有人疑心。」 「兄弟,一切小心。」扎猛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急步離開了。 葉歆猛的想起遺詔,急聲喚道:「大哥,等一等。」 扎猛詫異地回頭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有樣十分重要的東西需要大哥代為保管,大哥稍等片刻。」 說罷,葉歆便衝入了臥房。 他看了看四周,然後小心地走到床後,摘下了牆上掛著的小畫,露出了石牆。 隨著他輕輕敲動,石牆的一塊小磚被移了出來,接著他又移開了幾塊石塊,露出了一個長方形的茶色小櫃。 打開小櫃的門,裡面放著一卷黃綾,正是傳位詔書。 葉歆小心翼翼地取出詔書,忖道:「這份遺詔萬萬不能落在三皇子手裡,交到扎猛大哥的手中最為安全。」於是他找到一個包袱把遺詔包了起來,又把剛剛得到的幾枚大印也放在包袱之中,轉身走回廳中。 扎猛等得焦急,見他出來,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物嗎?」 葉歆把包袱遞給他,鄭重地道:「這個包袱十分重要,裡面的物品關係到天下的安危,千萬不能丟,請大哥小心保管,日後我再來取。」 「我知道了,放心吧!」扎猛見他的神情如此凝重,知道包袱中的物品一定萬分珍貴,因此不再多問,提著包袱就往外走。 望著扎猛的背影,葉歆的眼中充滿了感激。這一次全仗扎猛告知叛變之端倪,否則也許要直到士兵衝入宅子才知道出了事。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面色枯黃、滿頭黑髮的漢子隨著眾多的僕人和丫鬟走出了葉府。沒有人知道他就是葉歆,就連同行的僕人和丫鬟也不清楚。 隨同的還有留在聚賢館的武人,雖然人數不多,但也不是俗手,這些人是被葉歆打發出來對付三皇子派來的密探。 街上只有兩個三皇子派來的密探,對於三皇子來說,他雖恨葉歆,卻沒有把他當成勁敵,覺得只要登上皇位,一切都可輕易解決,因此給了葉歆從容逃離的機會。 「啊──」 葉歆沒有理會身後的慘叫,直接向北走去。 就在他走出府第沒多久,凝心飄然而至,看著街外的兩具屍體,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默默地念道:「歆弟,千萬不要出事啊!」 然而她並不知道葉歆剛剛離開,因而在宅內尋了數十圈也沒有找到葉歆。 「他到底去哪裡了呢?真是急死了。」凝心站在院子,茫然地看著四周,她知道只要找到葉歆,便能安全讓他離開,但偌大的城市想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倏地,她轉頭望向西方,赫然察覺到有人正向著宅子而來,隨著距離的接近,她看到了一點紅光…… 明亮的街道上,平民還是沒有感受到氣氛的不同,依然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尤其是青樓之地,更是處在一天中最熱鬧的時辰,然而打扮的花紅柳綠的青樓女子們,卻發現今天沒有什麼大官前來,臉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紅綠之間,葉歆匆忙從街上走過,正往宮門走去。此時只盼借用皇威,也許還能挽回一絲希望。 「大爺,進去吧!」妓女們連忙迎了上來,卻被葉歆身前那群武人一手推開了。 「什麼東西,哼!」她們還沒有意識到氣氛的異樣,一邊埋怨著對方不憐香惜玉,一邊又張望著街頭街尾,期盼著新的客人。 葉歆跟在武人後面匆匆走了一陣,最後來到離宮門不遠的大街上,站在街角向皇宮張望,赫然發現宮門外的守衛嚴密了許多,許多禁軍持刀舉槍,擋在宮門之前,氣氛異常的凝重。 看在眼裡,他不禁皺了皺眉,暗驚道:「看來宮外已經被封鎖了。行動好快呀!不知丁才是否進去了?」 雖然情況緊急,但他卻有自信,只要情況一亂,他的危險就會大降。 他邊走邊苦思著出路,忖道:「既然蘇劍豪要回京,他必然不會一人獨回,因此蘇家的軍隊應該會從北門入城,而三皇子則會兼顧其他的城門。西門有扎猛大哥在,若是城門開了,還是從那裡走較為妥當,若是城門不開,雖然冒險,我還是要另外找個安全的地方──嗯!不如先去見大皇子。」 穿過巷子,他來到了繁華的雲石大街之上,街的兩側是一整排酒館,京中的名酒盡藏此處,所以又被稱為酒街。街上的行人不少,而酒館之內也燈火通明,不少地方還奏著絲竹之音,一副太平的景象。 葉歆歎道:「可憐皇都今夜要遭塗炭了。」 兩個剛剛喝完酒的酒徒,腳步踉蹌地從他身邊走過,由於腳步不穩,身子猛的撞在了他的身上,葉歆立足不穩,被撞倒在地上。 「走路不長眼啊!亂走亂撞,別灑了我的好酒!嗯,真香。」酒徒已語無倫次的胡言了起來。 葉歆沒工夫理會他,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繼續往榮親王府走去,剛走兩步,忽然被酒徒的對話吸引住了。 「今天怎麼到處都是官兵,害得我沒辦法把死人運出城。」 「這不是很好嘛!不然我們也沒機會坐下來喝兩杯。」 「那人是病死的,死狀恐怖,臉都爛了,看了就噁心。聽說是得了厲害的病。」 葉歆猛的一愣,心道:「既然活人出不去,扮成死人應該能出去吧!我既然能改變樣貌,弄個假死也非難事,然而問題就在於如今的身份,反正面貌已變……」 然而情勢的發展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因為街上引來一陣騷動,接著便有人大叫「起火了!」 葉歆頗為吃驚,當他往起火的方向望去,幾座王府的方向同時燃燒,火勢接連成片,轉眼之間便已到了無法收拾的局面。與此同時,南面的平民區也燃起了大火,那是人口密集的區域,所以驚喊聲響更大。 火勢的蔓延引起了街上混亂,住的較近的人見火勢太猛,都慌不擇路的向空地逃去,因而葉歆的四周開始聚集了人潮。 有的剛剛入睡,披著被子就衝出來;有的光著身子,卻拎著一袋東西驚惶奔出;有的拉著孩子,什麼也沒帶。小孩子被混亂場面嚇得大哭,老人們看著家園被毀,不停地跺腳歎氣,一個個除了歎息就是咒罵,偌大的京城在片刻間亂成了一鍋粥。 葉歆看著亂哄哄的四周,恍然大悟,知道必是大皇子得到消息,便想亂中逃生,不禁歎道:「不愧是大皇子,想到如此陰毒之計。不過以他的身份,現在恐怕只能如此。」 事實上他早就料到會大亂,如此局勢對他來說無異是天賜的良機。這些躲避火災的居民,會給城防造成很大的壓力,而今夜城門緊閉,若是火勢蔓延,只怕還會引起大暴動。 人潮越聚越多,並開始往沒有火的地方湧去。因為火場的主要部分在中央和南門,而北面是皇城區和官衙區,封鎖比較嚴密,所以西門和東門成為了葉歆脫身最主要的兩大方向。 葉歆猶豫了一下,如此大的人潮湧向西門,無疑會增加開城門的機會,但同樣也會是那群皇子們最理想的逃走路線。三皇子黨羽眾多,謀士也不少,定會有人建言,所以風險將會極大;但若是不向西門走,只怕火勢減弱後,城門又會關上,到時候想出城便要重新尋找辦法。 然而,人潮隨著大火的擴散越聚越多,葉歆站在街上竟然無法立足,被自動竄流的人潮擠向了西門。無可奈何的他,只好隨波逐流。 留守在府中等候好消息的三皇子,聽到火災的報告後勃然大怒,拍著桌子指著報信之人叫道:「都是廢物!」 言德謙擔心地道:「這分明是消息外洩,因而諸位皇子合謀縱火焚城,城中百萬居民,騷亂一起,張全的三萬人根本無法控制,若是被大皇子他們利用而激起民變,事情就麻煩了。」 此時,張全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稟道:「王爺,情勢不妙啊!大火已經蔓延到整個南城,城中百姓已經開始騷動,然而九門緊閉,他們無法出城,只怕很快就會引起暴動了。」 三皇子當機立斷道:「不能再等蘇家了,必須立即行動。張大人,你領兵圍剿諸王府,遇到抵抗,格殺勿論。我親自進宮。」 「是!」張全知道如果事敗,將會有滅頂之禍,所以不得不咬牙行動。 葉府的庭院裡,凝心終於見到了施展奇異遁術的中年男子,卻不禁皺起眉頭,因為這名身著黑袍的男子看上去有一種血淋淋的陰森感,令她很不舒服。 酒言一進京城便感覺到異象,看著士兵頻繁的調動和異常緊張的氣氛,他意識到城中將會有大事發生。做為一個對立者,天龍朝的大亂對於仙主堂的擴展,無疑是製造了一個天賜的良機。 他在京中隨意逛了一陣便直插皇宮,想趁機添亂。沒想到一到宮牆,便感受到皇宮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擋在門外,那股力量比葉歆所施展的更為強大,他的心中難免驚恐萬分,再一次見識到博大精深的道學的他,不敢再小看天龍朝。 正當他想離開之時,發現葉宅有人施展道術,因此才闖了進來,發現庭院中的凝心。 「你是什麼人?」凝心並不知道是自己把他引來的,只是覺得這個中年男子無端闖入葉府定然是有目的而來,所以有些懷疑。 「你又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酒言掃了她一眼,覺得這個戴著面紗、身材婀娜的少女有一種出塵的感覺,不禁有些愕然。他來到此處,其實是感應到有人施展道術,並不知道這裡就是葉歆的府第。 「這裡是葉府。」凝心就像女主人一樣,回應了酒言的問題。 「葉府?」酒言茫然地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府第極大,而且異常的豪華,猛的想起曾官居要職的葉歆,臉色驟白,驚愕地問道:「這裡是葉歆的府第?」 「是又怎樣?」凝心臉色微寒,對酒言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悅。 酒言心中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因為宅子無人,也就是說葉歆不住在這裡。看著眼前的少女,赫然發現她一腳踏在水面上浮而不沉,心中暗道:「原來此女就是天上那位騰雲之女,想不到竟是葉歆的女人。若是他們聯手,天下豈有對手!不如趁她尚不知我的身份,一舉擊殺她,永絕後患。」 想著,他一改陰冷的表情,露出笑容道:「這位姑娘,我是來求道的,因為感覺到有人在此施展道術,所以來看一看,想不到姑娘的道行如此高深,實在佩服。」 凝心不知他笑裡藏刀,見他態度溫和,稍稍放鬆了下來,但還是一臉淡淡的道:「你走吧!這裡不是你該留的地方。」 「既然姑娘不喜,我就告辭了。」酒言依然用他一臉的假笑來對付凝心,雖然實力上相差不少,但老謀深算的他與不喜塵俗的凝心相比,無疑在心計上佔了上風。 凝心見他轉身離開,心中略安,心思又放在了葉歆身上,喃喃地道:「我該去哪裡找呢?」 酒言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分神,眼光頓時凌厲起來,右手也纏上了一條血氣。 「你怎麼還在這裡?」凝心抬頭見他站著不動,疑問道。 酒言連忙收起血氣,指著南方叫道:「噫?好大的火呀!」 凝心早就看到了火光沖天的南方,只是沒有時間去關心,此時一見,赫然發現火勢猛了許多,而且離葉宅越來越近,空氣裡也飄起了焦味,不禁眉尖微蹙。 「可惜,這麼好的宅子就要毀在火海裡了。」酒言一邊說,一邊向她移近。 凝心心中一緊,眼光掃了一圈後,也覺得這裡若是被燒燬,是一件很可惜的事,猶豫著是不是應該阻止大火向葉宅燒來。 「去死吧!」酒言忽然獰笑一聲,揮出了雙手,一團血氣如同火球一樣,砸向了發呆的凝心…… 偌大的京城火勢沖天,如同白晝一般。濃煙滾滾,無情的火焰已經吞噬了一大片房屋,還不斷地向外擴展。 被大火吞噬了家園的人們,紛紛湧到了未受火災威脅的西城,就連原本衝向東門的平民也開始往西移,因為火勢有向東發展的趨勢。所以,西門外的人潮越來越多,這種紛亂的情況,使西城的居民也開始慌亂了起來,都收拾東西,準備出城避火。 人潮之中,以大皇子為首的幾位皇子分別立於幾個十字路。這些平日裡怒目相向的兄弟們,第一次如此齊心,各自帶著一群手下,在人群之中製造騷動和混亂。 「我們要出城,為什麼要關城門?難道要燒死我們嗎?」 「開門!」 「快開城門!」 他們的吼聲立時引來了百姓們的共鳴,身後的大火一步步地向他們逼來,雖然還沒有燒到西城,但他們都感覺到背後炙烈的熱氣,不由地緊張萬分,附和著大叫了起來。 一時間,西門之東響起了喧嘩如天的吼叫聲,如江滔般滾滾的催促聲、叫罵聲響徹四野,成為了早已紛亂不堪的京城的哀奏。 然而無論怎麼叫嚷,城上的守兵卻無動於衷,沒有命令,誰也不敢冒險開城。 扎猛站在城牆之上,看著下面如海的人群,默默地祝禱:「兄弟,你應該安全了吧!希望這些人潮會把禁軍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然而扎猛卻不知葉歆同樣擠在人潮之中。無奈地被人潮湧來後,他知道自己的打算需要做一些調整,因為他看到了皇子,看到他們的黨羽,知道這些人一定會引來圍捕。 就在此時,蘇劍豪的三千鐵騎衝到了城郊,看著京城的方向火光沖天,照的夜空如同白晝,不禁大為吃驚,立即勒住了坐騎。 蘇劍龍詫異地道:「三皇子居然不等我們就動手了!他不會又改變主意了吧?」 蘇劍豪寒著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就算動手也不會放火,京城裡根本沒有士兵與他們對抗,只要派士兵佔領幾個重要的路口,就大勢底定了。如今看來,必是消息走漏,諸王在做垂死掙扎。嗯!也許是葉歆想出來的脫身之計。」 蘇劍龍揪著馬鞭指著城道:「三弟,這麼大的火,怕是半個城都燒著了,要想抓住他們,恐怕不容易。」 蘇劍豪望著城池上空冷笑道:「此時城門緊閉,亂黨放火無非是想引起騷亂,利用民變打開城門。哼!這種彫蟲小技瞞不了我。大哥,你領著五百人從北門入城,相助順親王,我領其餘士兵把守京郊的各條道路,就算他們出了京城也跑不掉。」 「還是你的主意高,我看我也不必進京了,陪你一起守株待兔吧!」蘇劍龍笑道。 「大哥,你去告訴順親王,城門不能不開,否則日後會有非議。讓他半個時辰後打開西門,京城的平民只想出城,不會逃遠;只有那些想遠離京城的人才會逃走,所以我定能抓住。」蘇劍豪說道。 「我明白了,半個時辰後開城。」蘇劍龍領著五百騎兵直闖北門。 蘇劍豪則指揮著剩下的二千五百人,在西門外十里處布下一個弧形大網,開始一場守株待兔的遊戲。雖然士兵不多,但此計十分毒辣,也摸透了逃跑之人的心理。 雖然宮外混亂不堪,然而皇宮之中卻保持著如常的平靜。明宗正昏睡在龍榻上,似乎早已知道天命不遠,所以連御醫都沒有傳,只讓徐公公在旁相陪。 看著老邁的皇帝,徐公公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王爺,皇上已經睡了,您不能打擾,啊──」 徐公公被慘叫聲驚得一震,顫抖著直起腰身,一眼就看到三皇子提劍而入,猙獰的面孔讓人心驚肉跳,而滴血的長劍更是令他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三皇子沒理他,走到床邊撩開龍帳,看了看昏睡不醒的父親,冷冷笑道:「老爺子,現在皇位是我的了,你就繼續睡吧!」 賈平走了上來,恭敬地道:「微臣參見皇上。」 三皇子哈哈狂笑了起來,舉起雙手朝天叫道:「天下是我的了!哈哈!我是皇帝──」 賈平陰笑道:「啟稟皇上,宮中並無抵抗,玉璽已經到手。」 三皇子得意地道:「算他們識相。賈平,此次你提議極佳,朕命你為內大臣,立即整肅皇宮。」 賈平大喜,跪倒在地,連叩了三個響頭,道:「微臣賈平謝主隆恩。」 「去吧!」三皇子長笑一聲,轉身走入金鑾大殿,坐在他癡想了很久的龍椅上,全身都覺得異常舒服。 言德謙走了進來,稟道:「皇上,蘇劍龍來了。」 「讓蘇愛卿來見朕。」他早就等不及了,玉璽到手後,他就把自己當成了皇帝,連稱號都改了。 言德謙對他瞭解極深,知道這位皇子外謙內奸,陰險狡詐,手段也很毒辣,而最大的不足在於性格。見他迫不及待地坐上龍椅,心中就更明白了,恭敬地道:「微臣遵旨。」說罷低著頭走了出去。 三皇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很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歪在龍椅上大笑了幾聲,指著天道:「哈哈!天下是我的了,一切都是我的了!」 片刻後,言德謙把蘇劍龍引入了大殿。 蘇劍龍仗劍走到御階前,發現三皇子正坐在龍椅上大笑,不禁微微撇了撇嘴,似有不屑之意。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蘇家配合,三皇子也不會有今天。 「王爺的性子好急啊!外面還大火燒天呢!你卻在這裡享受龍椅。」蘇劍龍道。 三皇子正處於極端的得意,根本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哈哈笑道:「無妨,不過是試試這張椅合不合適而已。朕已想好了年號,改元為承明元年,朕就是承明皇帝,哈哈!」 然而,他卻想不到承明皇帝成為了眠月史上一個受千古唾罵的典型範例。 蘇劍龍懶得多言,只是朝他拱了拱手,道:「王爺,我三弟知道城中的變故,所以不進城了,而且安排士兵把守西門外的各條道路,請王爺半個時辰後打開西門,放百姓出去。」 三皇子猛的一驚,立即站起來盯著他,緊張地問道:「開城門豈不是放虎歸山?那麼多平民,蘇愛卿的軍力似乎不夠吧?」 「這些百姓家在京城,出城只不過想避火,不會走遠,只有那些亂黨才會趁機逃竄,所以不會出錯。就算他們躲在人群之中,我們可以把口袋封緊,再一點點地查。」蘇劍龍說道。 「妙啊!蘇尚書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此計妙極。」三皇子大聲讚了幾句,轉頭吩咐道:「讓西門半個時辰後開城。」 賈平領命出宮,沿著城牆來到西門,找到了鎮守西門的扎猛,吩咐道:「半個時辰後開門。」 扎猛見到城門口的人群如潮似海,擁擠不堪,有的哭爹叫娘,有的呼兄喚弟,就像是大逃荒似的,心中極為不安,正猶豫著不顧一切打開城門。此時聽到上司居然要他主動開城,不由地大喜過望,連聲答應。 送走賈平後,他來到城牆的內側,看著下面如海的人潮,以及遠處吞噬著京城的大火,不由地歎息了一句,苦笑道:「想不到我做官也做得這麼窩囊。兄弟,若是天下在你手上,一切應該會好多了吧!」 扎猛並不知道,就在他的下方不遠處,葉歆被擠到民居的牆壁上,人潮的壓迫感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身前擠著一名老人,身後則是一名抱著嬰兒的婦女,擠在一起狼狽不堪。 「城門真的會開嗎?就算打開了,蘇家和三皇子也不會忘記搜捕,出了城可有大麻煩。」葉歆心想。 身邊的平民哭爹叫娘,悲聲不絕,葉歆聽在耳中,心情也不好受,大皇子此計雖然情有可原,然而後果卻令人感歎。 「噫!下雨啦!」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立即引起了人潮們的騷動,爭相向說話的方向望去。 葉歆略微一愣,抬頭望去,卻沒有感覺到有雨點落下,便以為是有人急得胡言亂語。然而,身邊的平民突然靜了下來,他再次抬頭向身後望去,赫然發現極遠處的火場上,有一股大水傾盆似的倒了下來,一時間火場竟然縮小了一小半,喜得眾人都拍手大叫起來。 「是凝姐姐。」葉歆心中喜道。 葉歆知道不會無緣無故下雨,像這種小範圍的降水,一定是水行道術所為,然而除了凝心,他想不出任何人能有如此道行,不禁又驚又喜,卻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京城。 「姐姐怎麼會回來呢?難道她知道京中有人造反?但如此的秘密,她又從何得知呢?」 雖然百思不解,但對他來說,有一點是很清楚的,凝心趕回來的目的一定是為了他的安危。 有人歡喜,也有人憂愁。城牆的扎猛看著火勢驟減,雖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卻更加擔心,因為火勢一減,上司可能就會改變開門的主意。想到此處,他回頭叫道:「時辰到了,開城門。」 這些士兵大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也不願意看到百姓擠在城門口出不去,所以沒有人提出異議,很快便絞開了城門。 「門開啦!」 城門口的平民見城門大開,頓時興奮了起來,人潮再次流動,穿過西門,衝出了京城。 最興奮的莫過於諸皇子和他們的黨羽,一個個臉上都換上了狂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湧著人潮向城外衝去,生怕晚一步就出不去了,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前面有一張大網正等著他們。 此時此刻,恐怕只有葉歆依然保持著平靜的心態,出城對他來說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安全,他知道蘇劍豪絕不會放過他,大軍打從北面來,必然切斷北歸的道路,一時間若想趕到眠月河邊,恐怕比留在京城之中更加危險。 他隨著人潮出了西門後並未走遠,而是沿著城牆走了十餘丈便停了下來,一方面思考著如何才能回到肅州,另一方面也在關心著凝心。雖然十分相信她的實力,但也清楚她沒有在這種環境下生活過,應變能力如何還是個未知數,由於心中的這份擔心,使他猶豫著是否要回城一查究竟。 「凝姐姐若是找不到我,會不會留在府裡等我呢?」 他遲疑著,想到皇宮中的那股神秘道力,心裡就有些不安。雖然凝心實力高強,但面對五行合一的力量,始終沒有太大的勝算。 「小伙子,我給你銀子,你扶我走吧!」 葉歆聽到聲音後轉頭望去,卻見軒丘聿一身布衣,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站在面前。雖然頭髮散亂,一副狼狽樣,但臉上卻顯得十分興奮,似乎在為成功出城而感到狂喜。但他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葉歆,只是想找個普通人陪著,如此一來就不會引人注目。 「這位老爺,您另找別人吧!我還要等朋友。」葉歆說道。 他知道與這群人一起走無疑是自尋死路,就算能夠成功逃生,也有後患可慮,所以一口就拒絕了軒丘聿的要求。 「有了銀子還管什麼朋友?」軒丘聿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所以無法理解他居然不要銀子,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若連朋友都棄之不顧,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葉歆望著他的背影不屑地說了一句。 軒丘聿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向西奔去,眼神中雖然有些慚愧,但一閃即逝。 葉歆沒再理他,心裡尋思道:「凝姐姐對我的恩情一世難報,我絕不能扔下凝姐姐不管。」 然而人潮還在不斷地往城外湧流,扶老攜幼,拖兒帶女。這些平民果然如蘇劍豪所料,沒有一個願意走遠,出了城就找塊空地站著,就像是奔流的大河擺脫了河道的束縛,進入了下游寬廣的平原。 此時,想逆流湧回城中,卻成了一件難事。葉歆擠了幾次,都被人潮反衝回來,只好無奈地靠在城牆旁等待。 二月的深夜依然有寒氣,剛才的擁擠使人們都被擠出滿身大汗,現在被冷風一激,頓覺寒冷,尤其是那些從床上跳起,來不及穿衣的人們,更是抱著身子哆嗦了起來。小孩鑽入了母親的懷抱,弟弟和哥哥則抱在一起取暖。 一夜的緊張、擁擠、逃亡,葉歆感覺到身心都十分疲憊,眼皮也開始有些沉重。無神的雙目掃了一眼四周,當他看到遠方的道路時,整個人猛的一顫,疲憊感立即全消。 大皇子雖然製造了混亂,並且成功打開了西門,但這裡百姓的家在京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跑,所以亟欲逃跑的人必然就是三皇子和蘇家所要抓的人。若是這個時候叛軍在各條道路布下埋伏,豈不是一網打盡?以蘇劍豪之材,這樣的佈署不無可能。 想到此處,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我若是冒然往外逃,只怕此時已經落入陷阱,雖然我用藥改變了膚色和髮色,但時間一長,效果就會消失,若我往外逃,就算不被當場認出,只怕也會被人懷疑。嗯,看來我的決定沒錯,回到城中雖然危險,但有扎猛大哥相助,我又帶著禁軍的令牌,只要按照原來的打算,扮成禁軍士兵,必然無事,若能找到凝姐姐,更是高枕無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一章 大火、人潮、紛亂,天下中心的天龍朝國,在這一夜中飽受了歷史的蹂躪,為明宗統治的時代劃上了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偌大的京城中,有三成的面積被燒燬了,其中大都是平民的居所,到處都是頹垣敗瓦、焦木黑煙,為京華塵囂蒙上了一層濛濛的煙霧。 大批京中百姓散落在京城西門之外,遠則數里,近則依傍城牆,飄飄忽忽、零零落落,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或慶幸劫後餘生、或哭喪火吞家園,四野一片哀鴻。夜風清涼,帶著濃濃的焦味拂過城西,也拂動人們的心情;刺鼻的味道無疑使他們回想起整夜的逃亡和流散,耳邊哭聲漸濃,為這蒼涼之夜奏響了一首哀曲。 直鬧到丑時過後,逃出城門的人才漸漸減少,疲憊不堪的平民開始接受事實,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哭聲也慢慢遠去。權力的戰場上,他們永遠都是被忽視的一群,除了忍耐和樂天,沒有什麼能在亂世之中保佑他們,但今夜,他們見證了亂世的開始。 此時,諸皇子正往西竄逃,城中的大火似乎與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若說有,也只是一些被燒著的房子提供了混亂逃生的機會。然而在他們的心中,這只是他們的功勞,不是百姓的犧牲,也不是為人不恥的暴行。也許他們更想看到的是火吞京城,連三皇子也葬身火海。 隨同他們出行的眾多黨羽倒有些於心不忍,然而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也無法多說什麼,只能看著昔日繁華似錦、夜夜笙歌的京華之地,籠罩在大火和煙塵之中,漸漸消沉。 蘇劍豪的大網早就佈置完妥,二千五百人士兵並不多,再加上臨時從附近駐地抽調而來的一千人,也只不過三千多人。然而他佈置的極為周密,為了抓獲更多人,他在各條路擺下了縱深的口袋,還在口袋與口袋之間,派人大肆張揚地巡邏,從而迫使那些已經是驚弓之鳥的皇子們不敢犯險,而選擇自己鑽進口袋。 「啊!」 幾聲淒厲的叫聲不時從道路中傳來,驚顫著每一個人的心靈,跑得慢的人立時如喪家之犬般倉惶改變方向,卻發現口袋已被封住了,對著他們的除了弓箭還是弓箭,而等待他們選擇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蘇劍豪並沒有絲毫的留情,事已至此,即使手下留情也不會有任何稱讚,反而會為自己帶來麻煩,像他這樣聰明的人,自然不會為幾個人的哀求而讓自己留下麻煩。當然,皇子和幾位重要的官員還是他生擒的目標,這無非是為了向三皇子展示成果。 相比之下,葉歆所遇到的卻十分平靜,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士兵,只有無數逃出京城的難民。正確的判斷和對凝心的擔憂,使他逃過了一劫。然而現在的他卻要面對另一個難關,因為他選擇了回城。 走入西門,映入葉歆眼前的是西城區完好無損的景象,這一帶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所以一切如常,只是因為之前的人潮過於擁擠,使得大街上顯的有些凌亂,更可以看到滿地都是被踩掉的鞋子,被擠掉的帽子,就連女子釵環也是隨處可見,甚至還有不少名貴的金、玉器。 看著地上的雜物,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現在整個京城空了一半,自然是盜賊混水摸魚的好時機,有的彎腰拾物,有的向著無人的空宅跑去。 葉歆穿梭在大街上,他的目標自然是凝心,還有最安全的藏身之處。況且他的懷中此時放著十數萬兩的銀票,地上這些金銀之物對他來說,毫無駐足的價值。 他並不是一個人在走,不少城西的居民也都開始返回家園,對他們而言,這場逃難之旅只不過是一場虛驚。看著城西復舊如初,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慶幸的笑容。 「啊!」 遠處的街頭忽然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叫聲,使人們失控的情緒都收了回來,全都抬頭望向街頭,臉上儘是懼意。 葉歆也停下了腳步,望著黑夜之中一支支如火龍般游動的火把群,不禁皺了皺眉。沒想到禁軍的行動如此之快,而且看上去還把西城附近都封鎖了,暗暗慨歎道:「禁軍行動好快呀!這個張全不愧是做了幾年的九門提督,手腕果然高明,看來他現在是要收網了。」 正如他所想,為了搜捕諸皇子及其黨羽,張全親自帶著城內的禁軍前來阻截,除了留下守城門的士兵外,一萬多人便在西城區外圍形成了一個包圍網,並利用街道做為關卡,搜查所有過往的人。 葉歆並沒有退縮,此時心虛無疑是自找死路,何況他臉色已變,兩鬢已染,即使是軒丘聿也認不出他,四周還有其他人同行,所以他顯得泰然自若,走路也極有信心。 那些拾了寶貝的人們卻遠不如他鎮定,原本興高采烈的臉色頓時僵住,拿著的東西也悄悄地放在腿邊,然後緩緩地鬆開了手指。 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貪婪,大部分都想著早點回到家中,所以他們毫無畏懼地向著街頭走去。 葉歆觀察了一番,然後混在人群之中向東走,身邊是十幾個年輕人,有的是青年夫妻,有的是兄妹,有的是朋友。冬末之際,這些人還是穿著單衣,而且上面有著補丁,可見出身於貧苦人家。 一名身著麻布短襖的青年走在他的身邊,看了葉歆一眼,問道:「你也是回家找東西的吧?」 葉歆愣了一下,轉頭打量了他幾眼。身邊這名青年年紀約與他相仿,大約二十歲左右,長的很純樸,臉上還露出略帶傻氣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樸實無華的青年。 為了安全起見,葉歆表現的十分苦惱,歎道:「是啊!這麼大的火,只怕是什麼都燒光了。唉!回去碰碰運氣吧!」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頭,豁達地笑道:「沒什麼,反正我們還年輕,有手有腳,餓不死我們的。」 葉歆驚奇地瞄了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青年的豁達和純樸,的確讓他釋去了懷疑。 「幸虧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水,澆熄了大片火場,不然大火也不會這麼快就熄滅了。」青年說道。 葉歆想起凝心,微微笑了笑,問道:「你看到大水嗎?」 「當然,我站在人潮的後方,離火場很近,所以大水剛落下我就看到了。那可真神了,就好像老天特意來滅火似的。」青年滿臉崇敬地看著天空,嘴裡還唸唸有詞,像是在向天鳴謝。 葉歆又想起靈樞山前那些拜仙山的信眾,默默地讚歎道:「姐姐本來就是天上仙子。」 青年看了看他,好奇地問道:「你的臉色好黃啊!是不是病了?」 「天生的。」葉歆摸了摸自己疙疙瘩瘩的臉,不由地笑了。蠟黃色的皮膚,再加上黃斑,雖然臉形未變,但面貌已經大不一樣。 青年笑了笑,問道:「我叫孟九,你呢?」 「辛野。」葉歆將自己的姓名調換了位置,變成了自己的化名。 「原來是辛大哥。」孟九咧嘴憨笑了起來。 葉歆一邊與他說話,一邊留意著前方。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關卡的設置一目瞭然,除了無數提著兵器、手舉火把的士兵之外,街上還堆著許多雜物,形成了兩側的護欄。 「怎麼這麼多兵?不會是又出事了吧?」葉歆說道。 孟九抬頭望了一眼,道:「他們早就出現了,我是最後一批逃出城的,所以看的很清楚。當時他們就在人潮之後,說是為了安全把百姓推出火場。」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看來,張全是想把逃難的人趕出西門,然後再一個個盤查。這一招好歹毒呀!外有攔截,內有大網,若不是我用藥改變了一下膚色,只怕無路可逃。」 孟九見他發愣,好奇地問道:「辛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不過擔心過不去。」葉歆說道。 孟九笑道:「放心吧!當兵的不會管我們這些窮人,只要查清楚就沒事了。」 張全所佈置的盤查十分嚴密,並不像孟九所說的那麼簡單。因為天黑,雖然有火把,但還是有漏人的嫌疑,所以通過的人都需要搜身。帶有兵器的全都被抓,就連提著柺杖的老人也不例外,都被士兵推攘著送到徵用宅子關起來,待天明再審。 大街中央的關卡前面,排著長長的人龍,都是想回家的平民百姓們,葉歆排在人龍之中,一邊與孟九談話,一邊留意著士兵們的舉動。 忽然,葉歆看到關卡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曾與他一起平定八皇子之亂的齊槐,心中猛的一跳,忖道:「看來,此次政變真正的贏家應該是蘇家,日後這天龍朝就是蘇家的天下了,不過若想在諸勢力中站穩,只怕並不容易。」 齊槐一臉高興地站在關卡側監督,雖然一場大火燒去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地區,然而政變已成,新皇就要登基,可謂是大功告成,他們這些「功臣」自然會得到晉陞的機會。 「下一個!」 隨著士兵們的一聲吆喝,葉歆慢慢地走進了關卡。 搜查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士兵,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面黃肌瘦、身形單薄、衣著破舊,頓時有些不耐煩,揚了揚手道:「走,走。」 旁邊的另一名胖士兵詫異地問道:「怎麼這麼快?」 瘦瘦高高的士兵指著葉歆不屑地道:「你看這小子一臉病樣,只怕連命都不長了,哪兒還敢鬧事?」 胖士兵打量了葉歆幾眼,點頭道:「這倒也是,連包袱都沒有,看來是匆忙逃出來的。」 葉歆擔心的便是懷中那塊禁軍令牌,因為齊槐在場,所以亮出令牌會引來誤會。當然還有那些銀票,若是被查出來也會有麻煩,雖然他已想好說詞,但見士兵們竟然不查,心中更是大安,朝著高瘦的士兵點頭道謝,然後快步穿過關卡。 「站住!」 葉歆聽到叫聲後,猛的愣住了。回頭望去,見齊槐正盯著自己,心中一緊,連忙迎了上去,躬身問道:「將軍老爺,不知道有什麼事叫喚小的?」 齊槐原是無聊,所以隨意叫人來盤查,正好點中了葉歆。但見葉歆一臉恭敬,又被那一聲「將軍老爺」說的十分舒服,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瞥了葉歆幾眼,覺得面生,不像是官場中人,自然也不會是諸皇子的黨羽,於是揚了揚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葉歆暗暗長舒了口氣,含笑著朝齊槐行了一禮,然後快步沿著大街一直走,直到轉過一道街口才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關卡,輕輕一笑,搖頭歎道:「雖然安排得當,可惜下面的人執行有誤,否則我豈能安然渡過?可惜啊!蘇劍豪,這次抓不住我,下一次可就沒機會了。」 剛剛渡過難關的他,竟為張全的佈置無法起到效用而惋惜了起來,若是給張全聽了,只怕會氣得吐血。 「你怎麼不走呀?」一隻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 葉歆赫然一驚,回頭望去,卻見孟九憨笑著站在他的背後,心中大安,笑著應道:「沒事。」 孟九善意地問道:「你的家在哪裡?」 葉歆正打算回府,自然不願意與他一起走,微笑道:「你先走吧!我還要等人。」 「哦!」孟九詫異地看了看他,然後逕自向南走了。 葉歆站在十字街口,觀望了一下四周,然後轉身往東走去。 西郊十里坡的大道上,一匹快馬從西北飛奔而來,馬上之人正是峰。因為心中擔心葉歆的安危,所以整日縱馬狂奔,連飯都忘了吃,直到深子夜過後,才匆匆趕到京郊。 「站住!什麼人?」幾名黑雲騎兵縱馬迎了上去。 「是我。」峰一眼就認出這些黑雲騎兵,傲然應了一句。 黑雲騎兵走近一看,都認出了他,連忙恭敬欠了欠身,道:「原來是二總管,大人正在樹下。」說著,指向身後的一排樹林。 「知道了。」峰撥轉馬頭便向蘇劍豪所在之處走去。 嵐正陪著蘇劍豪坐在樹下督軍,見他平安回來,心中大安,迎上去拉著韁繩,含笑問道:「辛苦了吧!快下來歇歇。」 「沒事。」峰躍下馬背,看了姐姐一眼,然後走到蘇劍豪面前道:「姐夫,人沒抓到,好像是上了眠月河北岸。」 「算了。」蘇劍豪剛剛得到消息,已抓住了四皇子、殺了九皇子,現下心情大好,所以一點也不在意,而且有信心能抓住葉歆。 峰一邊抹著額上的汗珠,一邊疑惑地看了看道中的關卡和嚴密盤查中的士兵,詫異地問道:「姐夫,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進城了嗎?」 蘇劍豪眼光有些陰鬱,冷冰冰道:「兵變的消息走露了,諸王放火燒城,以圖趁亂逃生;我設下關卡,封鎖西城外的所有道路,等著這些王爺們自投羅網。如今已抓住了四皇子,九皇子也被射殺了,至於其他的諸子,也很快就會落網。」 峰與他相處的日子雖然不短,但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眼神,又想起他如今所用的手段毒辣非常,就連皇子也敢殺,而且還表現的無動於衷,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是皇族成員,不禁又驚又怒。 蘇劍豪感受到他異樣的目光,淡淡地笑道:「天下大變在即,多想無益,為了保全蘇家的地位,沒什麼好猶豫的。」 峰微微撇了撇嘴,他的心只向著葉歆,蘇家的榮辱興衰與他毫無關係。 嵐坐在他身邊柔聲道:「我們知道,放心吧!我們姐弟會支持你。」 「嵐妹,有你這番話就夠了。」蘇劍豪聽了嵐的話很舒服,滿臉微笑地拉著她的手,放在手中親暱地揉搓著。 「姐夫,葉歆呢?」峰不識趣地問了一句。 蘇劍豪神色一變,沉著臉道:「暫時還沒有消息。現在人太多,若是要全部查完不容易,不過城內有張全的大網,城外有我的大網,密不透風,他絕對逃不了。」 峰心中向著葉歆,對於蘇劍豪如此高傲的言詞,自然是極不順耳,但礙於姐姐在場,所以沒有反唇相向,心中暗暗冷笑道:「憑葉大哥的智慧,就算是不用動手,也能將你們蘇家於股掌之上,想抓他沒這麼容易,就算一時得意,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倒要放亮雙眼,看看你蘇劍豪怎麼栽倒在葉大哥面前。」 嵐抬頭盯著他。姐弟相依為命,這些年都瞭解對方的脾性,見他眼中寒光閃動,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又憂又歎。兩個親人竟成了對頭,如何能讓她安心,只歎自己運氣不濟,以至於有今天的局面。 蘇劍豪絲毫不知道這對姐弟心中所想,依然在為蘇家日後的發展做打算。如今大局已定,新皇不日將要登位,如何穩住昌州,屈復清將是重要的一步棋;至於鐵涼和清月大兵壓境,是預料中的事,只要屈復清能擋住一陣,其餘勢力皆不可慮。 隨著陣陣地斥喝聲,關卡前的士兵們如狼似虎地喝斥著那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老爺,就連皇子也不留面子,刀柄槍身不時地落在他們的身上,哀嚎聲、呻吟聲、慘叫聲,此起彼落。 峰看在眼中,不由地心中感慨。權力場中瞬息萬變,昨天還高高在上,今日就成了階下囚。昨天卑躬屈膝,今日卻是不可一世,如浪花起伏,無日無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二章 火場的面積極大,而且天色黑暗,道路上儘是灰燼;昏暗的火場中,充斥著刺骨的焦木味,一處處被大火吞噬過的宅子,散發著濃烈的氣味,有的被大火夷為平地,有的剩下幾段短牆,有的房屋半塌。 葉歆在廢墟中繞了很久,又穿過了一大段街道,終於找到了府第的地點。就在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之中,偌大的葉宅竟然沒有被火燒燬,連帶附近的幾處宅子都傲然矗立於火場之中,堪稱奇跡。雖然天黑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覺到葉府毫髮無傷的座落在眼前,不禁歎道:「姐姐的道術真是出神入化,無人可及。百屋皆毀,唯有我的府第安然無事,不是姐姐奇術所為,又是何人?」 地上還有積水,使得地面十分泥濘難行,他知道就是這些水漬保全葉府的完整。 「姐姐也許就在附近。」 他深信自己的感覺,而且以凝心的性格,這一夜不見到自己是不會走的,所以留在葉府等待的可能性很大。 看了看四周,見無人在側,於是快步閃入了大門。 「凝姐姐!」剛入宅子,他便輕輕地呼喚了起來。 在沒有燈火的情況下,他也只能一邊摸索,一邊呼喚。 然而,偌大的院子靜悄悄的,彷彿是座寂靜的冷山,除了他的腳步聲外,沒有一絲聲響。微微地夜風從空中掠過,留下一陣輕輕地呼嘯聲,使得黑夜更顯蒼涼。 一陣不安襲上了葉歆的心頭。以凝心之能,在這種寂靜無人的情況下,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腳步,然而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可見宅子並沒有人。 「難道姐姐早已離開?」葉歆甩了甩頭,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凝心的性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若是沒有見到他,絕對不會自行離去。 不安就像是黑夜一樣,籠罩著他的思緒,使他的心顫慄了起來。如今的情況只有幾種解釋,一是凝心已經離去;二是凝心受了傷;三是受傷了便沒有走;四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五是…… 「嗯,我還是先搜索家中,然後再做打算。」葉歆不敢再往下想,只盼著凝心安然無事。 葉府是原來的廉親王府,面積之大,院落之多,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就算平時要找一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時四周漆黑,地上有些凌亂,除了泥巴外就是水了,要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 身子不知摔了幾次,手腳也不知撞破了幾處,然而此時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安危,鍥而不捨地在偌大的府中搜索著。事實上,留在完好無缺的葉府,無疑是一項冒險的舉動,若是天明,這裡肯定會引來別人的注意,士兵們也會隨之而來。 不知是上天的捉弄,還是有意為他掩飾,一整夜都是密雲遮天,不讓一絲星光灑下,而火場之中保持著極度的黑暗,所以沒有人留意到葉府的異常,因此也沒有士兵前來查探。加上葉府的附近都是官員的府第,這些人逃的逃、死的死、抓的抓,沒有人有膽量回來。 火場之外,百姓們陸續返回家園,所以西門又出現了人潮,但這次卻是往回走。不少人趁著黑夜和凌亂到處搶東西,鬧得四野不寧,再加上士兵的搜捕行動,所以一直鬧到天亮也沒有停歇。 沒命似的搜索,加上心中揮之不去的煩憂,葉歆身心都萬分疲憊,連站著都覺得吃力,但他還是不捨不棄的尋覓著,因為他的內心有一種感覺,凝心就在宅內。 天邊漸白,一輪紅日衝出了黑幕的封鎖,跳上了蔚藍的天空,金光灑在大地上,映照著大火之後的京城,看著火場慘象的人們都呆住了。 葉歆扶著牆,慢慢地向前移,雖然很累,但他的腦子還是很清醒,他知道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刻,人們一定留意到這幾間沒受到火災波及的宅子,很快就會有士兵前來搜索,他所要做的是在士兵來到之前,確定宅子裡有沒有凝心,然後盡快離開。 抬頭望去,他發現自己正在西院的水榭旁,池子裡的水都被抽開了,留下了一個滿是軟泥的大坑,十分顯眼,坑下還有許多金色的鯉魚,無力地躺在軟泥之上。 「不能再拖了。」葉歆咬緊牙關,邁開無力的雙腿跑了起來。 北院、東院、前院,一個個院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最後,他走進原來的南院,當他的眼睛掃到池子中央時,赫然發現池中的軟泥上趴著一個人,身上全是泥水,但可以看出身上穿著衣裙,立即斷定是一名女子。 「難道……」葉歆心中一慌,連忙衝了進去。 池子的軟泥很難走,直沒到小腿,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走到女子的身側,心中的不安使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子。 女子的臉上沾滿了泥水,看不清楚長相,但從輪廓來看,與凝心十分相似。他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然後飛快抹去女子臉上的泥水。 一張秀絕的玉臉出現在他的眼中。芙蓉玉臉,柳眉雲鬢,不是凝心又是何人! 「姐姐!」 抱著凝心無力的身軀,葉歆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陡然間毫無知覺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懷中的玉人,心上像是起伏的大海,忐忑不安。 愣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顫抖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凝心的手腕,當指尖觸到肌膚的一剎那,他的心猛的停住了。 砰……砰……砰…… 脈搏微微地跳動,一下、一下,傳到了他的指尖。 「姐姐!」葉歆被指尖的顫動融化了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隨之而來的是興奮與雀躍,提到嗓子口的心也隨之落了下去,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雖然凝心沒有任何的反應,但他確認了她的生命力,確定了平生最好的知己沒有離他而去。此刻,沒有什麼能比這樣一個結果更令他感到慶幸的。 歡樂很快就過去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袋口已經封住了,而空間正一點一點地縮小,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空間內,保持生存的希望。而且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需要保護,所以他感到很重的壓力。 他把凝心抱出了池子,再次為她把了把脈,然而這一次把完脈後,他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凝心雖然沒生命危險,但脈象怪異,需要用心調養,但是四周危機重重,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不容易。 「先離開宅子再說吧!」他無奈地看了看天,吃力地抱起凝心,蹣跚步出葉宅。 也許是被搜捕得厲害,葉宅一帶並沒有太多人出沒,所以當葉歆離開府門時,並沒有人在巡邏,這無疑是值得慶幸的事。 「向南吧!」葉歆盤算著南面是平民區和商業區,宅子既密且多,原本是人口密集的地區,所以一定會有很多平民回到家園,尋找可用的物品,若混在人群之中,會比較容易擺脫盤查。 走了片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被夷為平地的區域。走在大街上,竟然能一眼看到南面的城牆。在這一大片廢墟中,站著許多人,臉上都露出無奈的神情,有的抬頭望天,像是在埋怨上天;有的則是擁著親人,似乎是慶幸著一家的團圓。 葉歆現在的模樣與這群平民沒什麼差別,頭髮沾著泥水,臉上也沾著泥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 沒有一個人留意他,自顧不暇的平民們,根本沒有興趣去留意外人的動靜。 葉歆走入人群,找了一處塌了一半的矮牆坐下,低頭看著懷中的玉人雙眼緊閉,依然昏迷不醒,心中既憂又愧,對凝心極度的崇敬和關心,轉為了對傷人者的極度憤怒,不禁握緊拳頭低聲罵道:「連姐姐這樣的人都能下手,此人絕對不能饒恕,絕對不能!」 然而,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依然是冷靜,所以盡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進而仔細地思考下一步的舉動。如今的他,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安危,還要為受傷的凝心著想,所以必須有一個周詳的計畫。 「姐姐的傷勢頗重,雖無生命危險,但病勢古怪,若不精心調理,恐有後患;若是逃離京城,恐怕受不了路途顛簸之苦,看來必須在京城住下,待病勢好轉後才能離開。然而,府第不能再留,雪竹莊雖然仍在,但朝中之人已知那片是我的地盤,只怕會去抄家,而且現在想出城恐怕也不容易,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著實困難。」 突然,一整隊士兵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大約有五百人,不時地搜查著過往的平民,雖沒有鬧得雞飛狗跳,但也嚇著了不少人。 葉歆望著這群士兵,皺了皺眉,心道:「看來開始對火場搜索了,這群人的動作可真快,若是完全封鎖了火場,可就麻煩了。這個情況,就是天上神仙,只怕也無計可施。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環視了四週一眼,然後抱著凝心低著頭,假裝是無家可歸的難民。 「四處看看,應該不會有生還者,這麼大的火,只怕連骨頭也燒化了。記住,不許驚擾百姓。」一名軍官從後面趕了上來,指著士兵大聲吩咐著。 葉歆赫然聽出了扎猛的聲音,心中大喜,卻不想當著這麼多士兵與他相見,心念一轉,便掏出了懷中的令牌。 扎猛沒有看到他,指揮著手下四處盤查,由於沒有葉歆的消息,他的心裡焦急萬分,尤其是聽說城外並沒有找到葉歆,便猜想葉歆一定還在京城,所以自動請纓,領了軍令前來火場搜索,希望能早一點找到他。 五百名士兵在四周散開,查問每一個人。 一名士兵走到葉歆面前,看了他一眼,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抬起頭來!」 葉歆抬頭看著他,滿臉哀容,搖頭歎道:「兵大哥,你都看到了,這裡的人都沒了家,我也一樣,可憐我姐姐身子弱,一氣之下就暈死過去,所以在這裡休息。」 士兵心腸不壞,打量了他片刻,又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凝心,見他們滿身是泥,又黑又髒,又沒有包袱,心生同情,搖頭歎了一聲便走開了。 葉歆的眼睛盯著扎猛,見他往自己的位置走來,心中大喜,一手抱著凝心,一手拿著令牌,待他走到身邊,小聲喚道:「將軍大人,小人有個請求。」 扎猛赫然止步,詫異地低頭看了看他,赫然發現了葉歆手中的令牌,心中猛的一跳,臉色大變,詫異地目光隨後又落在葉歆的臉上,雖然臉色蠟黃,但他很快就認出了這對眼睛,這才斷定眼前這人就是葉歆,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落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葉歆見他的表情,知道他已認出了自己,便向他的身後努了努嘴。 扎猛轉頭看了看正四處盤查的士兵後,恍然大悟,指著手下吩咐道:「你們別在這裡待著,去其他地方看看,要是有屍體就帶回去,讓他們的親人辨認,這些人實在太可憐了。」 「是,將軍。」 待手下離開之後,扎猛扶著葉歆站了起來,然後領著他走到矮牆後,掃了四週一眼,見沒有旁人,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兄弟,找到你太好了!四處都在搜捕你的下落,幸虧讓我搶先找到你。哈哈,真是大幸啊!」 「是啊!見到大哥真是幸運。」葉歆緊繃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不禁感歎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含笑看著扎猛,問道:「扎猛大哥,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對那些皇子來說,情況實在不妙。」扎猛搖頭歎了一聲,娓娓說道:「九名皇子幾乎被蘇劍豪一網打盡,只有大皇子和少數幾名官員下落不明,其他的大小官吏拿了無數,還有很多被直接射死了;京城裡還是一片大亂,不過蘇劍豪和順親王倒是很高興,至少他們已經控制了京城和周邊的地區,看來新皇很快就會登基了。」 「扎猛大哥,姐姐還等著我治療呢!我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求大哥務必幫我躲過去。」葉歆此時並不關心皇位和政權,只關心凝心的安危。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這話你不說我也會做。現在蘇家最想抓的就是你,我聽說已經懸賞白銀十萬兩,而且將搜查範圍擴大到整個東平州。」 葉歆沉聲道:「雖然困難,但只要到了眠月河畔,我就有機會逃生,但首要的是先躲過京城的搜查;不過姐姐受了重傷,需要調理,只怕暫時不能離京。不知道大哥可否安排一個安全的去處?」 扎猛瞥了凝心一眼,見她臉上全是淤泥,不禁好奇地問道:「她是誰?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她不住在京城,因為擔心我,所以趕到了京城,可惜被人傷了。」葉歆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咬牙切齒、滿臉怒氣。 扎猛很少見他如此不冷靜,更感詫異,低頭又打量了凝心一番,問道:「她沒事吧?」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葉歆搖了搖頭。 「這樣就好。回到我家,叫你嫂子幫忙照顧她,應該沒事。」扎猛說道。 「大哥之恩,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報答。」葉歆感激道。 扎猛笑道:「我們兄弟之間,還用得著報答嗎?」 葉歆既是高興又是感激,想起童年時與他相遇相識的場面,不禁慨然。 扎猛沉吟道:「現在城中搜查得很緊,各門都有重兵把守,進出都要撿查,禁軍還在不停地搜城,所以想在城中待下去,只怕不太容易。」 葉歆道:「我明白,但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雖然用藥改變了膚色,但效果很快就會消失,若不及早找到安全的去處,只怕會殃及姐姐。大哥,不如你把姐姐帶走,她不是朝廷追捕的犯人,絕對不會有問題,我自己再另想辦法藏身。」 扎猛當然不能看著他一人冒險,想了片刻,忽然站起來看了看四周,然後蹲下來小聲道:「現在你是我的家僕,我帶你回府。以齊槐的性格,應該不會查自己人,但我的府第在軍城之內,所以要想辦法離開京城。」 「大哥的恩德日後再報。為了姐姐,現在只能麻煩大哥了。」葉歆自然知道能躲入軍城內的扎猛府絕對安全,為了凝心,他沒有推托。 扎猛含笑道:「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現在能名正言順的帶兵進出,這種權力自然不能浪費。」 葉歆略加思索後,又道:「扎猛大哥,不如你也學蘇劍龍搜刮財物,再找輛板車,把姐姐和財寶一起送到你的府裡。」 「嗯,這個主意好,反正有蘇劍龍帶頭,別人也不會說我什麼。」扎猛站了起來,故意大聲說道:「看你這可憐的樣子,就到我府裡做個家僕吧!反正我那裡也缺個僕人。」 「是,將軍,您真是好人。」葉歆大聲地回應道。 士兵們正在遠處盤查其他平民,聽到扎猛這番話,都轉頭看著他,見他領著黃面青年出來,齊聲笑道:「大人,你的心腸還真好。」 扎猛走到一個百長的身邊,問道:「聽說蘇大公子正帶頭搶東西?是真的嗎?」 百長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扎猛忽然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這些年我也沒讓兄弟們有發財的機會,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你說,現在讓他們去搶東西,會不會有問題?」 百長驚喜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向治軍嚴格的扎猛,竟會說出這番話,不禁喜道:「大人,當然沒問題!有蘇大公子在前,我們只要不過分,不會有人說閒話,況且其他將軍也都有這個意思。」 扎猛嘿嘿一笑,揚聲道:「兄弟們,平時你們也辛苦了,這次蘇將軍帶頭搶東西,我們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前面是叛黨的地盤,所以拿了寶貝也不會有人說閒話,大家儘管去搶,我不會干涉,但事先聲明,誰敢搶百姓的東西,就提頭回來!」 「大人萬歲!」士兵們早就等這一句了,一聽之下,都臉露狂喜之色,也顧不得盤查平民了,立時像潮水般散了去。 扎猛對葉歆道:「你隨我來。」 葉歆抱起凝心跟在他身邊,邊走邊小聲問道:「扎猛大哥,這次蘇家帶了多少人?」 「三千。這個蘇劍豪可真厲害,把士兵都安排在京城外十里的道路上,逃走的人幾乎一個不留,全都自投羅網。幸虧你沒有跟他們一起逃出去,不然就麻煩了。」扎猛歎道。 「果然如此!」葉歆低頭看了凝心一眼,喃喃地道:「是姐姐救了我,若不是姐姐,也許我也會試著向外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三章 很快地,他們便從士兵的手上得到一輛板車,葉歆把凝心放在板車上,然後又找了一個草蓆蓋著,隨手再放了一些沒有燒壞的金器古董。雖然心疼,但此時危機重重,不得不讓凝心受點委屈。 扎猛回頭朝著手下叫道:「兄弟們,別太貪心,該走了!要是讓別的將軍看到,會說我們擾民。」 大火之中,字畫一類的古董都燒光了,但金器、銀器卻有很多,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常物。所以,士兵們一個個捧著好東西走了回來,個個都樂得合不攏嘴,笑嘻嘻地讚道:「大人,你這個決定實在太英明了。金銀是燒不壞的,這裡到處都是,這次可是大豐收了,我們還特地為您準備了大份的,請您笑納!」 「拿了就好,反正是叛賊的,不用客氣。」看著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扎猛不由地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居然也帶著手下搶奪財物!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士兵問道。 「廢話,捧著這麼多東西,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扎猛無奈道。 士兵們正有這個打算,一聽之下都樂了,不停地誇讚他的英明決定。 葉歆則推著板車跟在扎猛身後,看著扎猛為難的樣子,心中更加感激。 東城區只有小部分被燒燬,所以一切還算正常,這裡的居民都慶幸沒有被大火眷顧,有的還跪在門口向天叩拜。士兵們為了搜捕諸皇子的餘黨,正來往穿梭著。 扎猛的軍隊走到一處街口,正巧遇上蘇劍龍領著手下迎面而來,見扎猛的人都捧著各式金銀器皿,不但沒有責怪,反而哈哈一笑,揚著馬鞭問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扎猛走到馬側,恭敬地答道:「啟稟將軍,卑職是齊槐大人的手下,正想回軍城。」 「原來是老齊的手下。」蘇劍龍一聽是齊槐的部下,笑容更盛,嚷道:「既然是自己人,一切有我做主,放心的搶。」 「謝大人。」扎猛心中大罵無恥,但表面上還是恭敬地道了聲謝。 葉歆悄悄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儘是不屑之意。雖然早就鄙視蘇劍龍的品性,卻也沒有想到身為名門之後的他,竟會露出一副強盜嘴臉,根本沒有將軍應有的氣度,居然還能恬不知恥地叫手下搶東西,暗暗冷笑道:「即使蘇劍豪現在大權在握,遲早必會因為他這兩個哥哥而喪失。」 蘇劍龍不再理會他們,雙腿一夾馬身便向前縱去,然而當他經過板車旁時,不經意地瞥了草蓆一眼,猛的發現草蓆邊露出的衣裙,忽然勒停了馬,指著草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扎猛心中猛跳,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然後走上來躬身陪笑道:「這人是我的一個家僕,昨夜受到大火波及,逃跑時與姐姐失散了,剛才才在火場中找到,但此女似乎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他哀求我來找親人,我見他可憐,就讓他城去,萬一死了的話,也好有個地方埋。」 蘇劍龍點點頭,用腳撩起草蓆看了一眼,見凝心滿身泥水,便用腳踩了她的身子,撇著嘴道:「身材倒是挺苗條,可惜要死了。」 葉歆一直低著頭默然不語,此時眼見蘇劍龍如此對待凝心,原本壓下的怒氣立時湧上了心頭,氣得身子發顫,雙手緊緊捏在一起,眼神中流露出噬人的寒光,心中憤恨地道:「若不是蘇傢伙同三皇子篡位,姐姐又怎會受此重傷?若說仇人,蘇家也難逃其咎;如今又如此對待姐姐,若不報此仇,我葉歆誓不為人!」 「將軍,聽說葉宅那一帶沒有被燒,裡面還有很多好東西,我們不敢多拿。」扎猛怕他衝動,伸腳踩在他的腳背上,想讓他冷靜下來。 「哦!」蘇劍龍立時有了興致,朝身邊的隨從招了招手,叫道:「快走,有好東西,別放過了!」 葉歆抬頭望著馬上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 「我們走吧!」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蘇劍龍的輕佻無禮,委實令人難以接受,所以他很明白葉歆此刻的心情。 葉歆低下頭抬起車柄,繼續向前,然而臉上卻不時地露出陣陣的冷笑。 東門像往常一樣打開了,然而門口卻站滿了士兵,各舉刀槍,防禦十分嚴密,所有想出城的平民都被攔了下來,有的甚至被帶走盤問。然而這些措施並沒有擴大到禁軍之內,張全也沒有料到葉歆早就在禁軍之中安插了人。由於有軍隊在側,所以守軍並沒有盤查葉歆,任由他們從容地步出東門,接著又順利地進入了軍城。 來到扎猛的府第後,扎猛把士兵們都打發回營,然後領著葉歆進了家門。 「該死的蘇劍龍,欺我太甚,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葉歆一進院子,忍不住破口大罵。凝心對他而言是神聖不可侵犯,蘇劍龍的一番舉動,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緒。 扎猛剛剛把門關好,便聽到這聲大罵,嚇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連忙把門打開,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府外的動靜,發現門前並沒有人後,這才鬆了口氣。再次把門關好後,他走到葉歆面前,沒有出言制止,而是好言勸慰道:「兄弟,別生氣了,為蘇劍龍這種人動氣,不值得。」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葉歆發洩過後,情緒漸漸穩定,知道自己太冒失了,滿臉歉意地道了一聲歉。 「放心,外面沒人。」扎猛說道。 葉歆壓下怒火,走到板車旁掀開草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凝心抱在懷中,憐愛地看著昏厥的玉人,喃喃地道:「姐姐,對不起,讓你受這種人的侮辱。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一定對他百倍奉還。」 扎猛見他剛才如此緊張,此時又是如此的溫柔,自然明白兩人的關係不同尋常,但他不是好事之人,所以沒有多問,好言安撫道:「從現在起,你就在我這裡安心住下,這軍城之內不是普通人能進來,所以不會盤查,不過外面查的很嚴,不宜走動,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葉歆感激地道:「若不是大哥,我哪能有現在?我的性命事小,姐姐的病情事大,若是因我而留下後患,我萬死難辭其咎。」 「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不幫自己兄弟!」扎猛笑了笑,轉頭朝屋內喚道:「辛妹,快出來幫忙。」 屋內走出一名少婦,樣貌樸實,體格壯實健美,頭上裹著紅色的紗巾,身上穿著青色大襖,腰間還有彩色的繫腰帶,正是扎猛的妻子辛蕊。 辛蕊早就聽到院內有人,以為是丈夫的同僚,所以沒有露面,直到聽到丈夫的叫喚後才走出來,卻發現丈夫的身邊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懷中還抱著一名滿身是泥、面目不辨的女子,就像是逃難的難民,不禁萬分詫異,問道:「他是誰?」 「噓!」扎猛豎起手指,小聲道:「他是葉兄弟,現在被朝廷通緝,暫時要住在家裡,你千萬小心,別走漏了風聲。」 「原來是葉兄弟。」辛蕊愣住了,接著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拉著葉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葉歆見她聽說自己被通緝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禁讚歎扎猛夫妻的仗義豪情,感激地道:「嫂子,給你添麻煩了。」 辛蕊豪邁地笑道:「自家兄弟,別說個謝字。快進屋,我去弄點水,讓你們梳洗一下。」說著便向屋內裡院走去。 看著辛蕊的背影,葉歆笑著讚歎道:「小弟能認識大哥、大嫂,真是萬幸!」 扎猛憨笑道:「你嫂子就這樣的人,比我還豪爽,又重情意,所以住在我這裡,絕對不會有事。你就安心住下去,有什麼事讓你嫂子幫你。」 「患難之中才見真情,大哥、大嫂的恩情,我領受了。」葉歆歎了一聲。 「走,我們進屋。」扎猛看都沒看板車上的金、銀器,拉著葉歆走入了正廳。 對於一個參將來說,這間府第並不大,只有前後兩間小院。前院正中是一間正廳,兩側是廚房、柴房及雜物房,後院有主屋和東西兩廂,所用材料無非是磚瓦之類,並沒有任何氣派的建築,但扎猛卻很滿足。葉歆原本送了一間大宅給他,但他嫌大,所以才搬到這小宅來。 走入正廳之中,葉歆把凝心放在一邊的籐椅上,伏下身子關心地看著一直沒醒過的凝心,喃喃地道:「姐姐,你的道力如此高明,是什麼力量,居然能把你傷成這樣?」 「喝口水吧!這一夜實在辛苦了。」扎猛倒了杯水遞到葉歆面前。 葉歆接下杯子一口喝光,輕輕地舒了口氣,搖頭苦笑道:「這次可真是吃了一大虧。我實在太疏忽了,沒有留意到三皇子和蘇家的動靜,以致於被殺個措手不及,竟然淪落至此,實在該打!」 扎猛勸道:「這些人狼子野心,所做的事情豈是正人君子所能料到?兄弟不必太過自責,待你平安回到肅州,再發兵征討也不晚。像蘇劍龍這類無恥之徒,居然也要掌權,還不如推翻算了。」 「若只是我自己承受失誤的後果,自然無話可說,可是……」葉歆蹲在籐椅旁,憐惜地看著凝心,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污漬,輕輕歎道:「姐姐為我受此重傷,我心難安。」 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 「嗯!」葉歆點了點頭,說道:「唯一慶幸的就是,姐姐沒有性命之憂,不過要靜養一段時間。」 正說著,辛蕊挽著袖子走了進來,含笑道:「兄弟,水準備好了。這位姑娘若不是弟婦,還是由我幫她洗吧!」 葉歆被她真誠的笑容所感,欣慰地點頭道:「姐姐就拜託嫂子了,姐姐的傷勢我還沒有查清,所以請嫂子務必小心。」 「放心吧!」辛蕊笑了笑,抱起凝心走進屋裡。 「兄弟,坐吧!這一夜你都沒睡,也該休息了!」 「我不累!」雖然忙碌了一整夜,但葉歆卻感受不到一絲睡意。找到凝心,又有了安全的藏身之處,心裡正感興奮。走到廳門口看了看小院,望了幾眼,含笑問道:「大哥,我送給您的大宅怎麼不住?」 「那座宅子太大,我又不喜歡找僕人來服侍,所以就搬到這裡。辛妹也閒不住,家裡全是她一手打理,弄得井井有條,住著很舒服。」 葉歆見他說到妻子就露出笑容,讚道:「大哥真是好福氣。」 扎猛憨笑道:「是啊!能娶到她真是福氣。」 「如今陷在京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柔兒?希望她不要輕舉妄動。」葉歆想起陪同四老遠行的妻子,有些掛念,但卻慶幸他們走得及時,用不著經歷京城這一場浩劫。 「凝姐姐回京城來找我,也就是說柔兒他們也知道京城發生的事。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千萬別回來救我。」葉歆默默地禱告著,盼望父母妻兒能夠平安。 扎猛瞭解他此刻的心情,勸道:「冰小妹做了母親,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衝動了。」 「希望如此。」葉歆忽然憤憤地在門側的牆壁上捶了一拳,罵道:「都是我的疏忽!」 「你剛回京沒幾天,又領了皇命要出征,所以才被迫留了下來。不要太自責,想開點吧!」說著,扎猛也歎了一聲,眉頭微皺,沉聲道:「如今蘇家和順親王掌權,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單看蘇劍龍這副樣子,只怕百姓要遭殃了。」 葉歆眼中寒光暴閃,劍眉一挑,冰冷冷地道:「我絕不會讓他們坐穩江山!蘇家既然圖謀篡權,遲早讓他自食其果,即便是天要助他成事,我也不會讓他坐守江山。」 「以兄弟之才,定然大有作為。」扎猛說道。 「權路難行啊!」葉歆抬頭向天,目光中閃出縷縷寒光,一張蠟黃的臉如彤雲般陰沉。忽然,森然冷笑道:「困我妻子、傷我至友、殺我親信、斬我部屬,人生有此四大恨事,我若是不聞不問,有何面目存留世上?鐵涼國、仙主堂、蘇家、三皇子,我會讓你們全數還清筆筆血債!」 看著有若天神震怒般的氣勢,扎猛清楚地感覺心中如驚雷般猛跳。從少年時期的純樸,到初入官場的溫和,到重傷之後的陰沉,再到如今的狂怒,看著葉歆一步步的變化,感觸極深,不由地慨歎著命運是如此改變了一個人。 辛蕊走了過來,發現氣氛有些古怪,好奇地看著兩人,問道:「這是怎麼了?兄弟,你在生誰的氣?」 葉歆從憤怒中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沒什麼。」 辛蕊忽然曖昧地笑了笑道:「只怕是為了那個姑娘受傷的事吧?」 葉歆點點頭道:「像姐姐這樣仙子般的人物,原本與世無爭,如今因我之故而受此重傷,若不為她報此大仇,教我如何面對她?」 「你這位姐姐實在太美了,幾乎不像人間的女子,竟像是天上的仙子,一塵不染,讓人不敢正視。」辛蕊忽然歎了一聲,接著眉毛一挑,怒斥道:「居然有人動手傷她,實在可惡,便是連我也看不過去。」 扎猛見妻子如此大讚一名女子,不禁有些詫異,拍著她的肩頭笑道:「辛妹,別光顧誇人家,兄弟和那位姑娘一夜都沒有休息,又累又餓,快弄點吃的吧!」 「哎!我現在就去。兄弟,想吃什麼?」辛蕊說道。 葉歆摸了摸肚子,笑道:「現在就是有塊泥,也能吞下。」 辛蕊咯咯一笑,指著他的身子道:「你也去洗一洗吧!會舒服一些。那位姑娘安置在西廂,不過我沒有什麼好衣服,只能選了一套乾淨的為她換上。」 「謝謝嫂子。」葉歆長身一揖,隨著扎猛步入後院。 半個時辰後,葉歆梳洗完畢,換上了扎猛的衣服。此時藥力已退,臉和髮鬢都恢復了原樣,露出了真面目,心中擔憂的他,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西廂。 屋內的擺設很樸素,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牆邊一張床,鋪著錦褥,放著幾床棉被,牆角堆放著幾口大箱子;而正中是一張方桌,放著一個茶壺、四隻杯子,桌邊還有四張小方凳。 梳洗過的凝心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大紅的被褥,露出原來花容月貌般的臉蛋;修長的青絲披在身側,漆黑秀眉之下,雙目緊閉,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葉歆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眼睛直直地看著凝心的臉,眼神中儘是歉意,喃喃地道:「姐姐為了幫我恢復道力,才勉強留在這塵俗之中,如今卻因為我而受傷。我最不願意看到受傷害的就是姐姐,看著姐姐這個樣子,我的心裡就像被千把小刀割著似的。」 凝心的眼皮忽然微微顫了一下。 葉歆心中大喜,伏下身子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呼喚道:「姐姐,醒醒。」 凝心像是聽到了呼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開心的笑了,因為她終於看到葉歆毫髮無傷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大石安穩穩地落了下來。 葉歆當然明白笑容中所代表的含意,激動地握住了她柔軟的玉手,柔聲問道:「姐姐,感覺怎麼樣?」 凝心微微地張嘴說了幾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四章 葉歆聽不到她的聲音,於是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這才聽到微弱的聲音說道:「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動不了了。」 葉歆緊緊地皺起眉頭,沉聲道:「姐姐別擔心,有我在,絕不會讓姐姐出事。」 凝心笑了,溫柔的眼神中充滿了無比信任。只要看到葉歆,心裡就平靜了。 葉歆翻起左拳,抓住她的左腕,用右手的三指搭在手腕處,從指尖感受到脈博極緩地跳動著,而且頻率不穩,就像是搭在一根顫動的細絲上,不禁納悶了起來,尋思道:「姐姐的脈象如此怪異,似乎是血脈出了問題。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傷?」 他又伏下身子,柔聲問道:「姐姐,是誰傷了你?」 凝心想起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地道:「我在你的宅子裡遇到了一個道士,他遁行的時候,似乎有一絲血線。」 「血線!」葉歆赫然一愣,怒火隨之暴起,一對眼睛充滿了血絲,拳頭緊緊地握著,低聲怒吼道:「原來是血魂**!又是該死的仙主堂,實在欺我太甚。若不盡滅,我誓不為人!」 看著葉歆氣得臉紅耳赤,凝心感到心中一陣甜意,微微笑了起來。 葉歆惱怒地坐了一陣,低下頭又問道:「姐姐,他的實力連我都不如,怎能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我沒有留意他,也不知道他會血魂**,所以沒有防備。他趁我分神時偷襲我,不過他也被我打得重傷後逃走了。當時我還想追他,可身子剛動,就覺得全身的血脈亂了,手腳也漸漸不能動。後來大火燒近,我沒有辦法,只好用盡道力,把周圍的水都吸上了天空,再灑了下來,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血脈亂了?果然是這樣!」葉歆聽完了事情發生的始末,心頭的怒氣直衝雲霄,恨不得立時就斬殺了酒言。但看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凝心,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盡快治好她的傷。 葉歆坐在床邊想了片刻,然後伸手揭開了被子。被子下是裹著小衣的嬌軀,玉臂、**恍若玉雕一般,美不勝收。但他無暇欣賞,伸手在左腿的小腿上捏了捏,又在右腿小腿上捏了捏。 凝心的臉閃過一絲暈紅,但馬上隨之消失了,與葉歆之間的感情早就跨越了這步,所以大方地讓葉歆檢查。 葉歆全神貫注地檢查了她的四肢後,赫然發現四肢的中段都有血脈逆流的現象,因而使四肢無力,也就無法動彈。 「血魂**果然陰狠。幸虧姐姐實力高強,若是全身血脈逆流,就麻煩了。」葉歆說道。 凝心聽了這番話,知道他必有方法治療,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葉歆憐惜地看著她片刻,然後坐上床頭,背靠著床板,然後把她的身子移到自己的懷中,再為她蓋好被子,又把凝心的頭枕在右肩上,讓她說話更方便一些。 凝心靠在他的肩頭覺得很舒服,不禁笑了起來,問道:「弟弟,我還有救嗎?」 葉歆用最溫柔的語氣,在她耳邊呢喃道:「放心吧!我一定會醫好姐姐。」 凝心卻為他的處境而擔心,勸道:「我的道術雖然受到影響,但還有點用。不如我們盡快趕回去吧!不是說有人要抓你嗎?」 葉歆含笑道:「現在外面的情況實在太危險,我的力量未復,姐姐又受了重傷,所以留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凝姐姐,療傷的這段時間,不要再使用道術,我怕會影響病情,等姐姐無恙後,我再帶你離開。」 「可是柔妹她還等著呢!」凝心擔心地道。 「柔兒如果知道姐姐因為救我而受了重傷,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況且,此時出城也不容易,還是這裡安全一點。姐姐,你就安心休養吧!」 凝心知道他體貼自己,便不再多言,靜靜地靠在葉歆的肩頭。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失去力量,躺在葉歆的懷中,就像是得到了最強而有力的保護,心中的無力感也隨之消失了,感受到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多麼的好。 葉歆嘀咕道:「雖然不離京,但我應該送個口信去給柔兒,只是現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扎猛大哥夫妻。嗯,看來只有請嫂子辛苦一趟了。」 「我離開的時候,聽柔妹說要找河幫派船去端慶府接你。」凝心說道。 「河幫!」葉歆聞言大喜,心中越發的平靜了,笑道:「既然你們已經見到了河幫,一切就不必操心了。河幫是我所創立,幫主魏劭是條漢子,還有宋錢,爹娘他們一定十分安全。」 「可是柔妹她……」凝心憂道。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接著辛蕊捧著兩碗麵走了進來。見兩人親密的偎在床上,有些尷尬,臉微微一紅,向後退了一步,猶豫片刻後還是走了進來,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忘了敲門。我下了兩碗麵,你們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吧!」 「大嫂辛苦了。」葉歆與扎猛夫妻情同親人,所以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 「沒什麼,反正整天在家也沒事,有你們做伴,熱鬧很多。」辛蕊見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冒失,笑了笑,走到桌前把面放在桌上。 「姐姐,吃點東西吧!」葉歆低頭小聲問著。 凝心遲疑了一下,小聲應道:「嗯,可以試試。」 辛蕊捧了一碗麵送到葉歆面前,笑道:「你吃麵,我來餵她吧!」 「不用麻煩嫂子了,我來吧!姐姐沒有力氣說話,所以只能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到。」葉歆笑著伸手接下碗筷。 辛蕊見他們相偎相擁,心領神會,朝他點了點頭,問道:「你大哥他要我去給你媳婦送個口信,叫我來問問話怎麼傳。」 葉歆本就打算拜託他們夫妻傳話,只是情況有些危險,所以還在猶豫,沒想到他們主動提出,心中越發感激,勸道:「現在出去有點危險,還是過兩天再說吧!」 辛蕊笑道:「我怎麼說也是個參將夫人,出去逛個一圈不會有問題。況且,你媳婦若得不到消息,會很擔心的。」 葉歆見她意誠,若再拒絕就會引起誤會,只好說道:「既然嫂子肯幫忙,我也不客氣了。請嫂子到眠月河旁的任何一個碼頭,然後問一下那裡的苦力,就說有事要見河幫幫主。我的雪竹簫在外面,拿著那個交給河幫幫主,他見了就會接待你。」 「嗯,不如你寫封信吧!我怕說不清楚。」辛蕊說道。 葉歆搖頭道:「寫信太危險,還是口述吧!嫂子見到我妻子後,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她,就說我很安全,但現在不能走,要留一段時間。叫他們隨河幫到雙龍城去,或者去臥牛城,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嗯,我記下了。兄弟你放心,話一定傳到。」辛蕊說道。 「麻煩嫂子了。」葉歆感激地道。 「不麻煩。」辛蕊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屋子。 望著辛蕊的背影,凝心完全感受到她的真誠和豪爽,輕輕地道:「這位大嫂為人真好,誠懇爽快。」 「是啊!」葉歆慨歎道:「他們夫妻都是我的好朋友,為人忠義豪爽,認識他們真是我的福氣,這次如果不是他們相助,只怕凶多吉少。」 凝心呆呆地看著他的臉頰,不知在想什麼。 葉歆用筷子挾了一根麵條,溫柔地道:「張開嘴巴,我餵你。」 凝心微微張開了嘴巴,忽然又閉上了,眼神也有些無奈。 葉歆心領神會,微微一笑,輕聲問道:「我用嘴餵你好嗎?」 凝心呆了呆,忽然笑了,大方地道:「我們之間不必顧忌什麼。」 「嗯!」葉歆吃了幾口麵條,嚼爛了後,低頭把唇印在了凝心的紅唇上,然後將食物渡過去。 四唇甫接,兩人都顫了一下,但隨即恢復了正常。相互凝視著對方,眼神中都了濃濃的笑意…… 被燒了小半個城的京都,失去了它往日的輝煌,正如天龍朝一樣,進入了衰敗期。街上亂哄哄一片,士兵們大肆搜捕所謂的「亂黨」,卻沒有人幫忙。 數十萬流離失所的百姓,無奈地散落在街頭,不少人與親人走散,呼爹叫娘,尋妻問子,彷徨又無奈;有的人原本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但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害得傾家蕩產;有的家破人亡,活不下去想自殺;還有的因此在街頭巷尾吵鬧,哭聲、罵聲,不絕於耳。 峰隨同蘇劍豪和姐姐一起回到了京城,見無所事事,便騎著馬到處亂走,希望能找到葉歆,或者救出一些葉歆的人。 「蘇家和三皇子真不是東西,就算要搶天下,也不能不顧平民。要是真讓他們得逞,就真是天不長眼了。」看著盛極一時的京城竟然淪落到如此的地步,峰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面對失去家園的百姓們,更是忍不住低聲罵了起來。 忽然,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番騷動,驚叫聲此起彼伏。 峰抬頭望去,發現竟是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撲向圍在頹垣敗瓦中的百姓,專找年輕的女子,所以四處都是少女們的尖叫聲和驚呼聲。 「該死!」峰氣得身子直顫,隨手拔出配劍,縱馬衝了上去。 此時,蘇劍龍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其正立街中,面對手下的暴行,竟然視若無睹,還笑吟吟地看者。 「抓叛黨!誰敢反抗,我就砍了他!」 一名士兵扯著一名又哭又叫、驚慌失措的少女,拉到蘇劍龍的面前。蘇劍龍瞥了幾眼,然後點了點頭,接著士兵就把少女押走了。 「一群穿著盔甲的強盜。」峰看在眼裡,肺都快氣炸了,熊熊怒火燃燒著他的心,於是忍不住衝上前喝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蘇劍龍聽聞有人出言質問,勃然大怒,抬頭一看發現是他,頓時笑了起來,應道:「峰小弟,我在搜捕亂黨,你來幹什麼?」 峰指著正被押走的少女,譏諷地道:「那名少女也是亂黨?」 蘇劍龍原本只是帶回去行樂,見他出言相譏,略有一絲尷尬,於是便道:「當然,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抓回去盤問,查明後若不是亂黨,再放出來。」 峰氣得手按劍柄,真想一劍就劈了他,但殺手的冷靜制止了他的衝動,深吸了口氣,指著少女道:「我認識她,她不是叛黨。」 蘇劍龍愣了一下,笑道:「你倒挺會憐香惜玉的。嗯,你也該有幾個人服侍了。」說著,回頭喚道:「把人交給他。」 峰愣了愣,隨口道了聲謝,縱馬到少女身邊,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躍走奔去。少女驚魂未定,被他抱在懷中,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依然煞白,哀求的目光掃著峰的臉。 來到街尾,峰回頭看了一眼,見蘇劍龍遠去,於是小聲道:「我不知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走出這一帶我再放你,不然又要被那混蛋抓回府裡糟蹋。」 「謝謝你。」少女聞言又驚又喜,不停地道謝。 峰朝著少女苦笑道:「我現在能幫的只有這些,真想宰了那混蛋。唉!」 「謝謝恩公救命之恩!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少女坐在馬背上,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這位年輕的恩人,眼裡儘是感激,甚至感動地差點要哭了。 「別哭,別哭,沒事了。」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勸道:「回去叫家人出京吧!現在的京城根本就是強盜窩。」 少女捂著臉哭泣道:「我是刑部員外郎方仲景的女兒,昨夜走散了,我找不到家人。」 「刑部員外郎方仲景!」峰思索片刻,猛的想起方仲景是葉歆的人,忖道:「蘇家和三皇子應該不會放過葉大哥的部屬,看來她爹不是逃了出去,就是被抓了。」 「恩公,您既然能隨意走動,可否幫我打聽一下嗎?」少女問道。 峰見她楚楚可憐,又想到她父親是葉歆的屬下,心中一軟,拉起她小聲道:「你父親也在叛黨之列,你不能隨意走動,也不要告訴別人你的身份,否則會有大禍。」 「啊!」少女作夢也沒想到父親會是叛黨,驚得捂著嘴大叫了一聲。 峰看了看四周,牽著她走到一條巷中,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到我那裡躲一躲,我替你打聽。」 「謝謝,恩公。」少女感激道。 「別叫我恩公。我只有名字,沒姓,就叫小峰吧!」 少女看著他,就像是見到了希望,甜甜地叫了一聲「小峰哥」。 「我們走!」峰抱著她跳上了馬背,然後向蘇家急奔而去。 皇宮中,蘇劍豪與三皇子商議了一夜,此時剛剛回府,見峰領著一名少女回來,十分詫異,笑著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她又是誰?」 峰見他若無其事的表情,怒氣一湧上腦,臉漲的通紅,指著街上,大聲斥責道:「姐夫,你去看看!你的那位好兄長,正帶著士兵在街上搶女人、搶財寶,根本就是一群強盜。現在街上罵聲不絕,誰才是叛黨?只怕他們心裡想的與你不一樣。這個姑娘就是我救下來的,不然早被送到府裡了。」 蘇劍豪驟然變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京城的穩定,然後把縱火的罪名加到叛黨的頭上,如此一來,便可收攏民心。然而,蘇劍龍如此橫行霸道、為禍京華,無疑是大大的打擊了此次兵變的正當性;而民心一旦喪失,若想再得到支持,難度將遠勝此次數十倍。若是流言傳到各地,問題之大,遠非一時可以解決。 蘇劍豪氣得身子直顫,朝著齊槐等人斥喝:「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告訴我?」 齊槐有些冤枉,憑他們這些下屬,如何敢管蘇劍龍?但又不能說蘇劍龍不好,只能陪笑道:「您在宮中,我們不方便打擾,況且大爺他不過是搜捕叛黨而已,沒那麼嚴重。」 「沒那麼嚴重?哼!你去告訴我大哥,叫他立即給我回來,若鬧出民變,他自己負責!」蘇劍豪氣得甩袖就往府內走去。 峰這才鬆了口氣。牽著方小靜急步走入蘇府,交給一名僕婦送到客房休息,然後急步追入書房。 蘇劍豪怒氣未消,懊惱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砍了,然而現在卻是自己的兄長,竟然壞自己的大事,既不能殺,又不能罰,除了生氣和無奈,他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一邊苦思如何收攏民心。 「別氣壞了自己,事情總會有辦法的。」嵐端著一碗茶遞到他的面前。 「嗯!」蘇劍豪接下茶呷了一口,又放回她的手中,煩惱地道:「這次兵變的時機和安排都是一流,本以為一切都可以順利的完成,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大哥他就開始胡作非為,三皇子也只顧著坐在龍椅上享受,事情全推到我頭上來了。」 「姐夫,人都抓了嗎?」峰剛進書房就問道。 「大皇子和葉歆沒抓到,其他皇子都已被捕獲,其他的官員也抓了不少,至於一些小人物,我就不管了。」蘇劍豪歎道。 峰聽到葉歆依然沒有被抓,心中大喜,笑道:「哦!看來大功告成了。」 提到葉歆,蘇劍豪的眉頭自然而然地皺了起來,神情也顯得有些凝重,似乎因為沒有抓到葉歆而感到憂慮。 峰看在眼中,暗暗發笑,故意憂愁地道:「葉歆這次離開,恐怕不會善罷干休。姐夫,不會有大麻煩吧?」 一句話說中了蘇劍豪的心事,令他臉色更沉,眉頭皺得更緊。拿起茶碗放到嘴裡,一口都還沒喝又放回了桌面,煩惱地道:「大皇子在外沒有勢力,所以不用太擔心。我只擔心葉歆,他在肅州經營時間雖然不長,但以他的能力,應該有點實力,至少有數萬兵馬可用,而後皇上又沒有再派人出任,所以這些實力依然掌握在他的親信手中。若是讓他逃了回去,一定會舉兵造反,雖然距離頗遠,但他若聯合鐵涼或是屈復清,只怕會把天下的局勢攪亂。」 「葉大哥做皇帝,一定比你們這群人好上萬倍。」峰暗暗嘀咕了一句。 蘇劍豪沉聲道:「可惜沒有抓住他的父母,不然就還有辦法壓制他。葉歆這人詭計多端,昨夜居然跑得無影無蹤,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這個人實在是個大敵!」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五章 嵐知道葉歆是弟弟和丈夫之間的鴻溝,不願他們為此再加大裂痕,插嘴道:「還是先想想如何處理京城內的事吧!聽說外面很亂,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少,還是早點安撫吧!」 蘇劍豪點頭道:「我剛才就在與順親王說這事。這些百姓一定要安撫,否則事情傳了出去,會引起天下大亂的,而且也會削弱我們兵變的正當性。目前已經調撥了庫銀賑濟難民,並會盡快重建被燒燬的地區。」 「這就好。」嵐說道。 峰輕輕一笑,用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只要蘇大爺不鬧事,城裡就平靜了。」 「算了,他就是這副性格。」蘇劍豪苦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的兄長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但同胞一體,也無可奈何。 嵐柔聲勸道:「你一夜沒休息了,去睡一會兒吧!」 「嗯,有事叫我。」蘇劍豪站起來揉了揉太陽,朝著峰笑道:「無論如何,朝中會有很多位子空出來,你也去挑一個吧!三品以下的都可以。」 「嗯!」峰隨意地點了點頭,根本毫不在乎做什麼官。 把丈夫送回房後,嵐走過來挽著弟弟的手臂,含笑道:「弟弟,你看姐夫對你多好!現在你可以做官了。」 「哼!」峰不悅地瞥了門口一眼,道:「朝廷的官位說給就給,看來這個朝廷也不過是蘇家的傀儡,還不如他自己去做皇帝,又有面子、又有權力。」 聽到弟弟如此評價自己的丈夫,嵐的心中一陣酸楚,不禁垂下淚來。 峰見姐姐哭了,心中一軟,不敢再罵,歉然道:「我不是對他有意見。如果他把姐姐娶回家好好過日子,我又怎麼會討厭他?只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有給姐姐一個名份,且還要殺葉大哥。」 嵐抹了抹眼角,歎道:「我只希望你別跟姐夫作對,不如找個小官做做吧!」 「我憑什麼當官?我連姓什麼都不知道,官歷怎麼寫?官怎麼做?你現在可以姓蘇,而我呢?」峰仰天大吼了一聲,衝了出去,眼神充滿怒火,像是在向蒼天發出最嚴厲的責問。 嵐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一點血色也沒有,淚珠還沾在臉上,楚楚可憐地望著門外,幽幽地歎了一聲。峰的話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兩姐弟活了二十年,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姓氏,這種鬱悶和壓抑長久的積在心中。 相比之下,葉歆和凝心之間要和諧萬倍多了。這對既非情人的青年男女,靜靜地相擁,心靈的交流遠勝於情人。 凝心枕在葉歆的臂彎裡,甜甜進入了夢鄉,嘴角還流露著微微的笑意,似乎沒有什麼比這樣舒服了。 葉歆雖然擁著仙子般的人物,但心裡很平和,沒有一絲的波瀾,腦子裡只是在思考著將來。與蘇劍豪一樣,他同樣在思考著兵變後的天下格局。 鐵涼和清月以及北方的仙主堂,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而屈復清一直力捧皇太孫登基,如此卻被三皇子捷足先登,是否能安心地接受這個事實,仍未可知。只此四個勢力,就足以令蘇劍豪和新皇頭疼一陣,若是處理不當,還會有覆國的危險。不過,蘇方志和蘇劍豪手裡的軍隊加起來有四、五十萬,再加上京城的國庫頗為充盈,急召新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穩住一年半載,相信以蘇方志父子的手腕,必然會大大增加自己的實力,至少可以保有半壁江山。 「我該扮演什麼角色呢?」他問了自己一句。 肅州夾在鐵涼和仙主堂兩股勢力之間,地盤比兩者都小,且這兩股勢力與他都有極大的恩怨。鐵涼若想東擴,勢必會狂攻懸河走廊,打通東進的道路;而仙主堂南有眠月河之險,以他們的實力,強行渡河並不可能,就算準備船隻,訓練水軍也要數年。若想早些擴張勢力,則會西進,肅州便有兩面夾擊之險。而他立足才一年多,內部仍有矛盾,軍隊、將領、兵器、糧草,都是需要一步步籌劃,慢慢累積,冒然開戰無疑地並非明智之舉。 「肅州大概還要兩、三年,才能將所需要的一切準備好,只是這兩、三年不好過呀!先是要穩定內部,把部族全都收攏,還要抵擋東西兩側的夾擊,再加上鬼方和丹絡兩個地方,四面都是敵對勢力。」 他不由地皺了皺眉,原本打算在肅州慢慢經營勢力,但面對突然而來的巨變,無可避免地需要改變自己的計劃,而自己在這個時候卻只能留在京城,眼下還要逗留在京城至少數月,其間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局勢的變化。 「旁觀者!」他喃喃地念了一句。這個名字並沒有帶給他消極的情緒,反而啟發了他的新思維,讓他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整個大陸的勢力格局。 想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角色應該變一下。若是坐鎮肅州,固然可以綜觀全局,然而肅州的轄地並不太大,交給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將管理綽綽有餘。本身雖然學了軍略之術,但官場的歲月讓他覺得自己更擅長的應該是謀略,若把全力放在攻城掠地之上,不過是搶了將領們的功勞。為帥者應當綜覽全局,而不是一味的賣弄刀兵。 與其坐守肅州,還不如從外面入手,也許可以借外力來削弱仙主堂和鐵涼國對肅州的壓力,這樣一來,不需損耗軍力便可達到同樣的效果,也許還可以從中取利,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此處,葉歆忽然放聲一笑。 凝心被他的笑聲驚醒,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他。 葉歆感受到懷中的玉人動了動,知道她醒了,低頭朝她笑了笑,然後又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頭,柔聲問道:「姐姐,感覺怎麼樣?」 凝心微笑道:「好多了,不過還是沒有力氣。」 「從現在起,你就安心修養吧!把一切都交給我處理。」葉歆柔聲道。 凝心嫣然一笑,輕聲問道:「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有什麼喜事嗎?」 葉歆笑著點點頭道:「嗯,我原本為轄地的事煩惱,可如今有了另一種想法,使我們留在京城這些日子,也能令我想好將來的路怎麼走,所以高興地笑了起來。」 「是嗎?難道你要改變主意?」凝心疑惑道。 「不是。」葉歆搖頭含笑解釋道:「兵變雖然才過了一天,但這種消息很快就會散播到天下各地,大約兩三個月後,各方勢力就會做出反應。大兵壓境在所難免,各方的勢力會重新的劃分,而我領下的肅州也必須做出調整。所以,姐姐養傷這幾個月我不能閒著,為了肅州的安穩,總要做些事情,減輕那裡的壓力。」 凝心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來不問政事的她,聽不明白葉歆所說的事情。 葉歆溫柔笑道:「放心吧!一切交給我。這段日子我會全力修煉,只要能使用遁術,便有了基本的防禦能力。」 「我聽你的。」凝心嫣然一笑。 「葉兄弟,是我。」屋外忽然傳來了辛蕊的聲音。 葉歆愕了一下,隨即明白她未能出城,跳下床喚道:「是嫂子嗎?請進。」 辛蕊滿臉歉意地走了進來,看著他不好意思地道:「兄弟,京郊十里之內都被封鎖,只能進不能出;城外的通緝榜中,你列在第一位,賞金已經升到五十萬兩了,人人都想抓你。」 葉歆含笑道:「辛苦嫂子了,不過沒關係,這種情況反而是好事。」 「好事?」辛蕊愣住了。 「通緝文告一出,無疑對外宣告我安然離開了京城,否則不會懸賞捉拿;消息若是傳開,我的家人自然會明白我的處境,他們也會安心許多。」葉歆微微一笑,續道:「我還真該謝謝朝廷幫我把消息傳遞出去呢!」 「原來如此,我還擔心呢!」辛蕊恍然大悟,開懷地笑了起來。看著他床上的凝心,關心地問道:「她沒事了嗎?」 葉歆皺了皺眉頭,搖頭道:「性命暫時無憂。然而若想恢復健康,還要精心治療才行,至少也要幾個月,也許還要更長。」 辛蕊惋惜地道:「這麼好的姑娘,居然傷成這樣,真是可憐。兄弟,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去買。」 葉歆從懷中掏了一疊銀票遞給她,含笑道:「這些銀子嫂子先拿著,有需要我就會請嫂子幫忙。」 辛蕊接下銀票低頭一看,都是一萬兩和五千兩的銀票,數目大的驚人,不禁嚇了一大跳,愣愣地看著他,問道:「兄弟,這……這也太多了吧?」 「嫂子收著吧!我暫時也出不去,還得麻煩你幫我買些藥材回來,待我調好了改變膚色和髮色的藥物,才能出面。」說著,葉歆笑著又叮囑道:「不過,使用的時候務必小心,這個時間使用大額銀票會引起注意,所以嫂子想使用的時候,先去古董店買些古董,那裡一向不問客人的來歷,況且現在是亂世,古董不值錢,買賣的人多,他們不會太留意,再將剩下的錢換成小額銀票,然後再使用。」 辛蕊把銀票收入懷中,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花錢也這麼麻煩。」 葉歆笑道:「這幾天軍隊一定搶了不少好東西,他們不敢藏太久,一定急著脫手,是收購古董的大好機會,一定可以大賺一筆。哈哈!」 「不愧是葉兄弟,頭腦真是精明。我這就買點古董回來擺放,反正宅子裡什麼擺設都沒有。」辛蕊笑著離開了房間。 葉歆走到床邊,柔聲問道:「姐姐,有什麼需要嗎?我讓嫂子一起買。」 凝心輕輕地問道:「你真要待在京城幾個月?不擔心柔妹嗎?」 葉歆搖頭笑道:「有河幫在,絕不會出錯,至少要三、四個月,封鎖才會稍稍減弱,但我相信河岸一帶仍是防務的重點,除了抓我和大皇子之外,還有各地將會出現叛亂,封鎖只會加嚴。」 說著,他歎道:「其實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臥牛城以我的名義公佈消息,這樣就能使京城認為我已經逃回肅州,封鎖也自然會解除,不過消息傳到臥牛城也要不少時間,我想最快也要幾個月吧!」 正如他所說,魏劭在端慶府碼頭外的河面上等了七天,直到接獲京城通緝葉歆的消息後,才含笑駕船離去。 二月初春之際,沁雲湖中依然冷風陣陣,河面的蘆葦殘枝隨著蕩起的微波,四周飄流,帶動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偶而飛來的鳥從空中劃過,停在無葉的枝頭上,吱吱喳喳地叫著,似是在呼喚春的到來;岸邊的草地上,新綠的嫩芽已經破土而出,展示著春天的腳步。 湖中,葉歆的飂翼巨船靜靜地停在那裡,周圍還有兩艘小船護在旁邊,雖然十分顯眼,但在這荒無人煙的蘆葦叢中十分安全,何況還有河幫的大旗飄揚著,無人敢擅近。 巨船的船艙中,冰柔和四老,還有趕到的宋錢,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對於這次的巨變,他們都感到十分意外,沒想到葉歆剛剛升了宰輔,就遇上這種事情。孰不知若非葉歆陞遷,這場巨變也不會這麼快發生,葉歆的爬升正是這場政變的催化劑。 船艙內歎氣聲此起彼伏,葉君行一邊踱步,一邊歎息道:「歆兒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煩了。唉!他怎麼不一起走呢?」 「以凝姐姐的能力,不應該出現什麼大問題。相公至今沒有消息,也許是出了點事,所以無法趕回來。」冰柔小聲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四老,以安他們的心,其實她的心裡也沒個底。 宋錢也勸說道:「公子計謀過人,就算手中無兵,也勝過千萬雄兵;京城又那麼大,隨便找個地方,都能躲上一年半載,所以不必太擔心。」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接著便出現了魏劭的身影。風塵僕僕的他,甫一進門便向四老行了一禮,含笑道:「讓你們久等了。」 宋錢離他最近,跨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服,滿臉焦急地問道:「老魏,接到公子了嗎?」 「沒有。」魏劭搖了搖頭。 剛剛被點燃的興奮立即又消失了,所有人頓時都顯得極為失望。冰柔低下了頭,默默地向上天禱告。 宋錢一臉無奈地鬆開了魏劭的衣服,埋怨道:「既然沒等到,你回來幹什麼?還不快回去繼續等。」 魏劭見他急得臉都青了,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微笑地道:「京城現在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公子,這就說明他們還沒有抓到公子,同時也證明公子早就逃脫了,只是沒有去端慶府而已,所以我沒有繼續等。」 「真的?」冰柔和四老的心情立即又高漲了起來,一起瞪大眼睛看著他。 魏劭重重地點點頭,含笑道:「我已吩咐沿岸的河幫弟子密切注意公子的行蹤,如果有公子的消息,立即回報。」 「原來是這樣,看來公子真的脫險了。」宋錢欣慰地笑了起來。 冰柔和四老緊張的心情也得到了鬆弛,但一日沒見葉歆,心中還是懷著不安。 葉君行朝兩人拱了拱手,謝道:「兩位辛苦了,歆兒還望你們多多留意。」 魏劭誠懇地道:「我們是公子的部下,這是我們的本份。沒有公子,哪來我們今天的地位?」 宋錢點頭附和道:「公子沒殺我,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如今我富甲一方,有妻有兒,怎麼不思報答公子?」 葉君行感歎道:「歆兒有你們這些好幫手,真是幸運啊!」 宋錢瞇著小眼睛,微微笑道:「日後我們還要輔佐公子面南稱帝,一統天下。論理,我們應該尊稱為主公,只是公子叫起來親切一點。」 四老立時傻了眼,沒想到葉歆與他們之間竟是這種君臣的關係,也是第一次知道葉歆竟然有稱帝之意,不禁面面相覷。 冰柔瞪了宋錢一眼,若不是他挑唆紅緂以天下相挾,葉歆也不會有今日之險,不由得薄嗔道:「宋錢,你還好意思說出口?」 宋錢對她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十分怕她,見她臉染薄怒,嚇得一縮脖子,道:「夫人……別生氣……一切還是公子說的算。」 魏劭不知道冰柔才是真正的「葉夫人」,詫異地盯著她看了兩眼,問道:「東主,這位是公子的新夫人?」 宋錢白了他一眼,道:「以後要叫夫人,沒什麼新夫人、舊夫人。」 魏劭笑了笑道:「對,對,是夫人。」 冰柔毫不介意,又問道:「既然找不到相公,我們現在怎麼辦?」 魏劭道:「我會派人在每一個碼頭打探消息,同時也會派小船沿河盤查,直到獲得公子的消息。」 「我們呢?」 宋錢看著魏劭道:「你覺得安排在河幫好,還是送去臥牛城好?」 「我這裡倒是很安全,不過只限於河道之上,四老年紀都大了,終日在船上住,似乎不太好。我看,還是送去臥牛城吧!那裡畢竟是公子的地盤,還有大軍護著,不會有事。」魏劭說道。 「嗯,也好!我們先回雙龍城,再安排商隊去肅州,紫如姑娘應該會有很好的安排。」宋錢說道。 魏劭笑道:「你對這位紫如姑娘倒是推崇備至。」 宋錢讚道:「她是公子留在肅州的代言人,才貌雙全、處事果斷,是個人物。」 魏劭含笑道:「有這位賢內助,公子輕鬆了許多。」 宋錢悄悄瞥了冰柔一眼,尷尬地道:「別胡說,公子聽了又不高興了。」 魏劭哈哈一笑,道:「說說而已,怕什麼?我去叫人把船駛回雙龍城。」說罷,便走出了船艙。 待他走後,宋錢急忙朝冰柔解釋道:「夫人,您可別聽他胡說。」 冰柔嫣然道:「紫如姑娘的事我知道,相公說過她的事,所以不必擔心。」 宋錢鬆了口氣,笑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冰柔望著艙門外的滔滔河水,禱告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千萬要平安回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六章 二月初十,皇城的午門外突然聚集了許多人。紅磚高牆之下,四四方方的空地被士兵們圍了個水洩不通,只留中央一條通道,也是由士兵們組煉將其與群眾隔開。 自從昨日斬決人犯的皇榜張貼之後,京城裡再次騷動了起來,因為偌大的皇榜上,頭一次沒有犯人的名字,只是說次日午時要在午門外處決造反的逆臣若干名。 這消息如平地一聲雷,震動京華,城內男女老幼無人不知道數日前發生的事情。南城的滿目瘡痍依然歷歷在目,從那日的大火,以及連續數日的全城大搜捕,再加上這份沒有寫犯人名字的榜文,誰都知道要殺的就是當日追捕的人。於是眾說紛紜,有的說要殺大臣,有的說要殺刺客,還有的說要殺叛黨。 於是,這日午時才會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前來觀斬,不但街道擠滿了人,就連房頂上也坐著不少好事之徒,情況異常的熱鬧,更七嘴八舌的議論被斬的是誰。 「這種場面,絕對不會是小人物。」 「廢話,都說是叛黨,還有一品大員呢!」 「剛過幾天就殺,連刑部都沒有審,可見這些人是急著要殺。」 「要殺很多嗎?」 「可不是,剛才我看到二十個劊子手走了過去。」 「二十個!哇,真要殺那麼多人?」 「成王敗寇就是這樣。殺完了叛黨,新皇很快就要登基了。」 「是三皇子嗎?」 「除了他還會有誰?聽說其他的皇子都被他抓起來了。」 「唉!反正受苦的是我們這群小老百姓,到現在還沒得到安置的人,不計其數。」 葉歆也在人群之中,只不過他用藥草將臉染黃,又把兩鬢染黑,再包上頭巾,這是他自進入扎猛府以來第一次出門。 陪在他身邊的扎猛,看著他小聲勸道:「兄弟,一會兒別衝動。」 葉歆冷冷地掃視著法場,森然道:「我知道,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他此刻的心情異常的悲傷,因為他知道這些被處斬的人中,有很多是他的舊屬,唯一令他慶幸的是,丁才和李浩都不在名單之中,也沒有被捕,去向不明。 「大哥,其他人都被捉了嗎?」葉歆問道。 「做官的都被抓了,至於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馬懷仁的店似乎封了,不過人沒有抓到,不知道去哪裡了。」扎猛說道。 葉歆點了點頭,自己在京城裡的勢力大概都被蘇劍豪清掃乾淨了,雪竹莊和聚賢池一帶,恐怕也被查封了。除了扎猛的家,的確沒有一處可容身,想起辛苦建立的一切化為烏有,心裡既恨又怒,只歎自己沒有及時查出京中的變化,以至於有今日之禍。 當……當……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傳來了開路的銅鑼聲響。 葉歆踮高腳,伸長脖子盯著大街,想確認被斬之人。 最前面是一隊提著長槍的士兵開道,後面是幾十輛用牛拉著的囚車,正排著長龍緩緩駛向法場。當囚車中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時,立即響起了一陣驚訝聲和歎息聲。 「哇!他是軒丘聿。」 「工部尚書柯柏言!」 「大學士李成默。」 「哇,全是一、二品的大官!」 「快看後面,那是四皇子!」 「還有五皇子、七皇子。哇!三皇子可真夠狠的,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公然處斬。」 「聽說皇上也被他殺了,只不過沒說而已。」 葉歆和扎猛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雖然剷除異己是可想而知的事,但他們都沒想到,三皇子居然會當眾處斬自己的兄弟,這種做法無疑就等於在自己的額頭上貼了「暴君」這兩個字。 細想之下,葉歆很快就察覺到了三皇子的用意。他是想用殺戮來警告所有反對的人,同時也是向蘇家暗示,他連兄弟都敢殺,功臣若是犯事,也會毫不留情。以蘇劍豪的才識,應當不會看不出這些。 想到此處,他抬頭望了一眼坐在城牆上觀斬的三皇子,心中冷笑連連,忖道:「想不到你們剛過幾天就開始內訌了,狼和狐狸是做不成朋友的,看來我也該在京城裡多做些事情了。」 扎猛卻感覺到心裡發悚,在這麼一個暴君手下做官,只怕要事事小心,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此時他開始心萌退意,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著葉歆。 葉歆沒有留意他的舉動,低頭盤算著如何利用蘇家和三皇子之間的裂痕,使這個鬆散的聯盟土崩瓦解。 數十輛囚車從他們的面前經過,緩緩地駛入了法場。囚車內沒有三品以下的小官,除了皇子外,都是一、二品的大官,而且幾乎佔了朝中一、二品大員的一半,場面十分震撼。 法場外面有一排尖頭的木柵相隔,後面站著三排士兵,各個身著鋼甲,手握長矛,虎視著外面看熱鬧的群眾。 法場中二十名袒胸露背的劊子手,早已磨利了大刀,站在法場中央,等候行刑。 午門前則有一排監斬席,坐著十幾位監斬官,齊槐等人也在座。 而午門的城樓上則另有一排坐椅,當中是一張金燦燦的雕龍大椅,上面坐著已經穿上皇袍、自號承明皇帝的三皇子,相陪在側的便是蘇家兄弟。 對於三皇子執意要殺自己的兄弟,蘇劍豪其實頗為不悅,他知道這只是逞一時之快,而忘記了嚴重的後果。但此時三皇子不聽勸告,一意孤行,使他無計可施,只能看著他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當然他也很清楚,這一步棋的用意在於立威,同時又可以免於後患。 蘇劍龍卻與三皇子意見相同,覺得這些人死有餘辜,其見城牆下的囚犯已經運到,立時興奮了起來,起身指著城下吼道:「這群賊子,殺的好!皇上,快殺吧!」 蘇劍豪再次提議道:「皇上,幾位王爺的行刑日期不如壓後,現在沒有必要自毀名聲。」 承明皇帝不經意地撇了撇嘴,淡淡地回應道:「這群逆賊皆是大逆不道之人,天龍律令也是如此,朕自然絕不能容忍他們活在世上。如今我們已經掌握了大局,我要用這來警告其他的地方勢力,若不歸順,只有死路一條。」 蘇劍豪想的自然比他長遠。他所想到的是消息傳開之後,各地可能產生的民變,心中萬分擔憂。一旦出現群雄割據的場面,對於蘇家來說,便是最壞的選擇,於是苦口婆心地勸道:「皇上,如今天下有十州,肅州、涼州、銀州、清州已非我們所能控制,昌州、順州以及東平州的北部,依然有戰亂發生,我們完全控制的地方只佔一半,若是惹起民變,事情就麻煩了。」 三皇子倒也知道外面的局勢,然而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下個月舉行的登基大典,總覺得一旦新皇繼位,天下也會隨之平定;天下若定,屈復清等勢力也不敢妄動。故此,他含笑應道:「蘇愛卿不必擔心,有蘇家在,沒有人敢造反。清月已經退回躍虎關,鐵涼和屈復清相互牽制,北面的叛軍又被蘇愛卿壓制在恭城以北,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蘇劍豪搖了搖頭,沉聲道:「葉歆未殺,大皇子未獲,情況依然存在變數,皇上切不可過於樂觀。」 「我已下令所有渡口嚴密盤查,只要不放葉歆過河,他就回不去自己的地盤,其他人沒什麼好擔心的。蘇愛卿,下個月朕正式登基,卿等也會加官進爵,名垂千古。」 蘇劍龍拍掌讚道:「皇上分析的太對了,有我們蘇家在,沒什麼可怕的。三弟,你也太杞人憂天了。」 蘇劍豪依然面帶憂色。雖然三皇子說的也有道理,但如此高姿態強壓,一定會有強烈的反彈,壓不壓得下去,就要看將來的情勢了。 「蘇愛卿,事到如今,只有一事可慮。先皇遺詔至今下落不明,宮中之人也都不知道誰得到這份遺詔,而徐公公又自盡死了,老頭子也是昏迷不醒,我怕將來遺詔出現,會對我們不利。」三皇子沒有見到傳位詔書,心裡始終有些不安。 蘇劍豪赫然想起遺詔,臉色大變,沉聲道:「皇上說的有理!先皇曾說遺詔有兩份,而且當時已經分別交給兩個人,不知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真是有點耐人尋味。若是遺詔之人是皇上,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是,只怕會有人拿來大做文章,甚至詔告天下共討我們,到時問題就大了。」 三皇子聽了臉色有些蒼白,手腳也有些冰冷。他原以為遺詔定藏在宮中,然而這些日子翻遍了皇宮,也毫無所獲,此時聽了蘇劍豪的分析,更是驚得汗流浹背,坐立難安。 「宮中的記錄只寫了頒下遺詔的日子,卻沒有提到何人所得。依我看,只怕早已流出了京城,不是在屈復清的手裡,就是在昌平王的手中。」蘇劍豪說道。 「不會吧?若是在他們手中,怎會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而且這些日子,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動靜。」三皇子疑道。 「也許詔書上的名字不是昌平王,所以他們才隱而不發。」蘇劍豪說道。 「此言有理!」三皇子疑道。 「大約三個月後,消息會傳到昌州,到時候可以看看他們有何反應。他們若有詔書,一定會取出公告天下;若是沒有,說明藏有詔書之人也許已經死了。」蘇劍豪說道。 「對,愛卿言之有理。」承明皇帝的臉上又顯出了興奮之色,心情也好多了。 「哈哈,要開始了。」蘇劍龍忽然興奮地叫了一聲。 蘇劍豪聽言便轉頭望去,只見犯人已經被壓在地上,而劊子手們也各就各位,只等一聲令下,便舉刀揮出。 此時,葉歆和扎猛悄然離開了。確認了沒有丁才和李浩等人之後,葉歆的心情略為好轉,邊走邊道:「看來,這個新皇將會是一個以勢壓人的暴君,天龍的百姓要受苦了。」 「兄弟,我這官也不想做下去了,不如我帶你們走吧!」扎猛說道。 「大哥別急,雖然京城的盤查鬆了,但外面一定不會鬆懈。蘇劍豪這個人我很清楚,他知道殺了我,就等於收服了肅州,與其去攻肅州,還不如花力氣除掉我。」葉歆說道。 「在京城也還算安全,不過這麼待下去,總是麻煩。」扎猛道。 葉歆笑道:「新皇登基必然大封功臣,大哥必然在列。找個機會調出京城,然後再做打算。」 「嗯,也好。反正看著那群小人,心裡就不舒服,還是找機會調走。」扎猛說道。 回到房中,葉歆看著依然躺在床上的凝心,心裡有點焦急。血脈逆行並不是天然而成,而是受到血魂**的攻擊,平常調理血脈的藥物試了一些,但卻毫無成效,只能等血魂**的威力慢慢減退。 凝心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平靜,見到他很開心,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葉歆如往常一樣抱著她,把她的頭枕在肩上,讓說話方便一些。 「你這幾天辛苦了。」凝心看著葉歆疲憊的雙眼,心裡很歉疚。 「別這麼說,我只感到慚愧。」葉歆柔聲安撫道:「我們之間,難道須說一個謝字嗎?」 凝心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一句無疑是最好的安撫,讓她身心都覺得十分舒坦。 「歆弟,修煉得怎麼樣了?」凝心問道。 「修煉倒是有點成果,只是進度很慢。」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凝心這句話正問中了他的心事。如今不能離京最大的原因,莫過於道力未復;若帶著凝心北歸,一路上不知道要碰上多少麻煩,而且凝心又是天下絕色,難免會引來蜂蝶垂涎,萬一有個閃失,便是自盡也無法彌補。然而道學之事,並非數日能有成,只能慢慢疊積。 凝心心裡像明鏡似的,看的清清楚楚,柔聲安慰他道:「別太著急,修煉需要耐心,別因為我影響了你的修煉。看開點吧!我沒有一點不開心。」 「嗯!」葉歆握住了她的玉手,感激她的寬容和理解。 「對了,剛才我試了試用心意來控制道術,發現還剩下一點點道力,不過總比沒有要好,也許可以躺著試試。」凝心說道。 「才受重傷,哪有可能幾天就好?別太著急,三個月後一定讓你下床,這一段時間我會一直陪著你,有事叫我去做就行了。」葉歆說道。 凝心朝他眨了眨眼,嫣然笑道:「原來被人服侍是這種滋味,好像很舒服。」 「舒服就好。」看著她臉上綻放出優雅平和的笑容,葉歆的心也舒坦了許多。 呆坐了一陣,他又繼續盤算著自己在京城中所能扮演的角色。雖然他可躲在扎猛宅內休息,但他知道事逢亂世,一切事情瞬息萬變,稍不留神就會錯失良機。為了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利用身在京城的優勢,在這權力場中攪一攪局,不讓蘇家和將要登基的新皇順利坐穩江山。 「若要出去,只怕要找個新的身份。前次化名辛野,不如就認做嫂子的弟弟,再用藥物改變一下面容,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是,現在無官無職……噫!」 忽然,他想起先皇交給自己的遺詔,神色一凝,尋思道:「如今,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在逃之外,其餘皆被斬首,新皇就快登基,看來先皇的遺願怕是要落空了,除非繼位人就是這個狠毒的三皇子。」 想著,他的臉色一正,站起來走到牆角的一個紅色木箱旁,伸手打開了木箱的蓋子,然後從裡面拿出當初交給扎猛的那個包袱,裡面有一道聖旨和一道遺詔,還有肅州總督等官職的大印。 他解開包袱,拿出了裝著遺詔的錦盒,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想當初接到遺詔的那一刻,覺得皇上之恩比天高;然而,時異世移,現在拿在手裡,卻覺得很輕,可以說是輕若無物。 「皇上,您的重託,看來無法完成了。」 砰砰! 葉歆被門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是大哥嗎?」 「是我。」 聽到扎猛的聲音,葉歆一顆心也放了下來,低頭看了一眼遺詔,然後揚聲道:「大哥請進!」 扎猛推開門走了進來,先是看了床上的凝心一眼。見她閉著眼睛,似是在睡,於是問道:「沒有打擾你們吧?」 「姐姐只是閉目養神,沒事。」葉歆把房間關好,然後拉著扎猛在方桌旁坐下,問道:「情況怎麼樣?」 扎猛臉色變得有些陰沉,憤怒地道:「都殺了,血染午門。這個三皇子還真夠狠的,一個都不留。」 葉歆冷冷地笑道:「他們無非是想立威而已,不過結果只怕適得其反。在這種皇帝手下過日子可不好受。等著吧!過了三個月,屈復清必反,其他的勢力只怕也會相繼獨立,除非蘇家能一舉壓制所有的反對聲浪。不過,天龍朝的國力這些年原本就力不從心,依我看,他們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兄弟,你打算怎麼辦?還要留嗎?」扎猛問道。 「以京城如今的態勢,根本沒有必要走。我已經決定了,既然這位新皇手段這麼狠,不利用一下,豈不可惜!我要趁此機會,令蘇家和這位承明皇帝之間的關係惡化,甚至反目成仇。」面對這兩個對手,葉歆絲毫不帶有半點仁慈,語氣也流露出深深的敵意。 扎猛愣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你要挑撥離間?」 葉歆輕笑道:「我沒有想到蘇家願意捧三皇子登上皇帝,所以才會有這次的失敗。不過,吃一虧,長一智,我也該讓他們嘗一下失敗的滋味,不然我怎能安心的離開?」 「這是不是太冒險了?」扎猛憂道。 「他們之間原本就有裂縫,蘇方志老謀深算,蘇劍豪年輕氣盛,如今大權在握,他們豈肯輕易放棄?然而,新皇剛剛登基,自然想手握大權,大展鴻圖,豈肯做蘇家的傀儡?兩方的權力之爭在所難免,不是新皇控制了蘇家,就是蘇家讓新皇去做傀儡皇帝。若是此時在其中插上一腿,讓他們自相殘殺,何樂而不為呢?」 扎猛搖頭歎道:「我可真服了你,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還想著利用機會。」 葉歆撫摸著桌上的錦盒,正色道:「我受先皇之恩,無論如何總該為他老人家剷除這個弒親篡位的不肖子,就算將來有對不起他的時候,我也心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七章 扎猛瞥了錦盒一眼,好奇地問道:「兄弟,這是什麼?」 葉歆崇敬地捧起盒子,神色凝重地道:「這是先皇傳位詔書。」 「什麼!」扎猛驚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站了起來。 凝心聽到他的叫聲,睜開眼睛看著桌旁的兩人,滿臉疑問。 「姐姐,睡吧!沒事。」葉歆給了個讓她安心的笑容,然後壓低聲音道:「這是先皇交給我的遺詔,要我在他老人家龍行歸天後,公佈於朝堂之上。天下僅此一份!」 扎猛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事實,看著錦盒,心裡便如暴風雨下的巨浪,起伏不定。過了半晌,才長歎一聲,道:「剛才我去見齊槐,他領了皇命,正在尋找遺詔,想不到遺詔在你的手上。先皇真是明智啊!沒把遺詔交到蘇家的手中。」 葉歆冷冷地道:「新皇登基,若無遺詔,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即使三皇子可以假造先聖的詔書,但這遺詔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普通人無法偽造。日後討伐新皇,這詔書就是最好武器。」 「兄弟,你看過嗎?」扎猛問道。 「我正在考慮可否打開?」葉歆搖了搖頭。 扎猛搖頭歎道:「諸皇子都被斬首了,只有大皇子逃脫在外,除非遺詔裡的名字是大皇子,否則也沒什麼用處。」 「就讓我們看看這位真龍天子到底是誰吧!」葉歆拿起盒子,剝開了蠟封,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有一卷黃綾,外封上貼著一張有龍印的黃簽紙,上書「傳位詔書」四個大字。 葉歆的表情有些怪異,呆呆地望著黃簽紙,發了半天愣才伸手撕下,然後緩緩地打開詔書。 咚,咚,咚…… 他突然伸手摸了心口,覺得心跳有些不協調,呼吸也顯得十分急促,然而充滿好奇的眼睛依然,因為詔書中的名字才是名符其實的真龍天子。 隨著詔書一寸一寸的展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重。 「竟然是……」 當詔書上的一個名字出現在葉歆眼中時,他整個人呆住了,伸縮的眼神就像是被凝固了似的,直直地盯著面前那張黃黃的紙,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玉霞公主!」 扎猛原本對誰是繼位人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即將登基的承明皇帝已經掌握了主動權,無論傳位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名字,都於事無補。然而見葉歆如此強烈的反應,心中異常的好奇,於是伸長了脖子往詔書上瞧了一眼,整個人也呆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葉歆呆呆的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心裡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息,呆滯的目光中閃爍著無比的震撼。這一刻,他的腦海浮現出往日的景象,忽然明白明宗所有的安排。也許直到臨終前,他才改變了主意,否則這份傳位詔書絕對不會落在他的手上。 扎猛更是直愣愣地一跌坐在椅上,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難怪皇上如此重用蘇劍豪,原來繼位人竟……竟然是玉霞公主!無論誰也無法估計到這種結果。」 「機關算盡,卻沒有想到竟是她!」葉歆仰天長歎一聲,心裡萬分感慨:「想想這幾年蘇劍豪的爬升之速,倒也是有跡可尋。可惜大家都被那些躁動不安的皇子們鬧得焦頭爛額,只把蘇家當成是配角,卻沒有想到玉霞公主與蘇劍豪的親事。」 扎猛依舊陷入迷茫之中。在他的印象中,女人與皇帝是永遠無法等同的概念,所以短時間內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先皇用心良苦,可惜他看錯了人,讓一個女子做皇帝,這決定的確很大膽。也許是先皇太小心了,這才讓百官們誤會,以致於一代英主竟得到如此下場,實在可悲。」葉歆連連歎息,感慨不已。 扎猛低著頭想了半天,才稍稍理清了思緒,茫然地問道:「我實在不明白先皇為何不選諸皇子皇孫,偏偏要選一個毫無處事經驗的玉霞公主?」 「先皇並非草率決定,否則也不會秘而不宣。」葉歆輕輕敲著桌面,發出了咚咚的響聲:「如果置身處地想想,當日若先皇公告天下,立玉霞公主為繼位者,京城那十名皇子能坐得住嗎?這十個皇子各有勢力,朝中有九成的官員都是出自諸王門下,到時候十王聯手反對,四處聯絡呼應,京城必然大亂,再加上屈復清和蘇家,只怕天下早就亂了,先皇的皇位都坐不穩。然而,先皇知道他這些兒子沒有一個會善待自己的兄弟,為了避免禍起蕭牆,只有玉霞公主,那十王才有活命的機會。」 一席話說得扎猛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既為先皇的慈愛之情感歎,又為諸兒子的不孝而憤怒。 葉歆說得自己也感到一陣傷感,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遺詔捲好放回盒內。 他靜默了半晌,沉吟道:「玉霞公主雖然看不出有任何優勢,但她有蘇家在背後撐腰,至少能安然登位,而且她是領受遺詔登位,名正言順,各地軍民也會心服;若有人圖謀不詭,便是造反,無論在情在理,都無法說服他人,至少屈復清對此不敢亂動,當然先皇看中的還有蘇劍豪的能力,認為以他之才,定能安邦定國。而玉霞公主我也見過,雖然不是奇才,但生性活潑、待人溫和,雖然沒有皇者的霸氣,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柔感,也許先皇看中的就是這一點。」 呆坐良久,扎猛忽然想起一事,臉色驟變,盯著葉歆道:「我曾聽峰小弟說,蘇劍豪娶了玉霞公主之後,連碰都沒碰過,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守活寡。」 「此話當真?」葉歆大為驚訝,沒想到蘇劍豪竟是如此絕情絕義的人。 「不錯!峰小弟說的很清楚,蘇劍豪嫌玉霞公主是監視蘇家的工具,所以不願意接近她。」扎猛說道。 葉歆站了起來,邊踱邊道:「原來如此!定是皇上知道蘇劍豪冷落玉霞公主,覺得遺詔之事可能無法達成,而當時他老人家身體已經不行了,所以才命丁才把遺詔交到我的手上。萬一蘇劍豪或是其他人篡位,希望我能用肅州之兵,協助玉霞公主守住天龍朝的名號。」 扎猛慨歎道:「若是如此,蘇家實在辜負了先皇的一片苦心。」 葉歆眉尖微皺,隨著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制。 凝心和扎猛都被他的狂笑驚呆了,愣愣地看著他,一臉茫然。 「哈哈……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蘇劍豪幫自己的妻舅搶了自己妻子的皇位,還殺了岳父和其他的妻舅,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己捨棄了讓蘇家名垂千古的機會,是他自己將垂手可得的權力放棄。既然天不佑他,我必除之,以全先皇之恩。」葉歆解釋道。 扎猛對於蘇家的所做所為本已十分不恥,見此詔書後更是不滿,沉聲道:「無論如何,先皇都是一代明君,絕不能讓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兄弟,若除蘇家,我一定全力相助。」 「謝謝大哥!」葉歆臉色驟沉,冷笑道:「蘇家與我有切齒之恨,若不是蘇家,姐姐也不會傷成這樣,何況是他們一再想殺我。如今,既然有遺詔在手,就讓他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吧!」 扎猛猶豫了片刻,提醒道:「兄弟,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畢竟是夫妻,而且聽說還是玉霞公主主動看中了蘇劍豪;若是公佈此遺詔,萬一玉霞公主動把皇位讓給蘇劍豪,我們此舉豈不是反倒幫了蘇家?」 葉歆愣了愣,想起明宗的知遇之恩,不禁猶豫起來,想了一陣,沉吟道:「大哥說的沒錯。若是公佈了遺詔,三皇子定然無法登基,蘇家的勢力則會急劇膨脹;然而比起三皇子,蘇家將會是名正言順地控制權力,屈復清等人雖會反對,但他們的理由便顯的極不充分,民心自然離失,失了民心,這些反對勢力自然無法成功。」 「兄弟說的極是。若是一心想幫蘇家倒也可行,但蘇劍豪與你之間似乎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這些日子他很執意追捕你,連大皇子都不顧了,可見他的心中只想殺你。」扎猛說道。 「殺我!沒那麼容易!」葉歆眉尖輕佻,冷冷一笑。 有一點他並沒有細說,若是蘇家明正言順地掌握了所有權力,對於他和肅州的勢力來說,都是個大麻煩,日後所要做的事便會更多。總之,若是蘇劍豪和玉霞公主聯成一線,對於他而言,無疑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扎猛想的不及他深入,只是覺得蘇家所做的事實在是愚不可及,把前途都毀了。 「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是事情的關鍵,不過夫妻間的情感,外人難以明瞭。」葉歆忽然想起峰,這個安插在蘇劍豪身邊的朋友,將是克制蘇家最好的武器,便問道:「峰小弟現在應該在京城吧?」 「幾天沒見。不過他姐姐回來了,所以他應該也在京城。」扎猛說道。 「麻煩大哥把他找來,我有事要請他幫忙。」葉歆說道。 扎猛皺了皺眉,略顯擔心地問道:「他是蘇劍豪的妻弟,你不怕洩露消息嗎?」 葉歆豪爽地笑道:「大哥應該清楚峰小弟的為人,他絕非賣友求榮的人,而且他一直是我安插在蘇家的臥底。我視他如弟,他視我為兄,絕不會有半點差錯。」 扎猛一拍大腿,含笑道:「兄弟早該說了,他現在的地位可不一般,是蘇劍豪的小舅子。這次兵變之後,定然會受重用,有他相助,逃出京城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現在想的不是出京,而是如何利用現在的局勢。有峰小弟相助,也許我更可以做些事了。」葉歆想到峰的地位,心裡開始了一番打算。 「既然如此,我想辦法去見一見峰小弟,把他叫到這裡來。」扎猛喜道。 「有勞大哥了。」葉歆說道。 扎猛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房間。 葉歆又拿起傳位詔書,搖頭苦笑了一聲,喃喃地道:「我算盡了所有的選擇,卻把玉霞公主忘了。先皇真膽大,千古以女子為帝者,只怕屈指可數,況且都是在皇帝無子的情況下,才勉強傳給女兒,可惜啊!」 現在他的目標明顯,四個敵人中,蘇家、仙主堂和鐵涼國都擁有很大的勢力,新登基的承明皇帝則有地位。即使各地有反叛的勢力,但以蘇劍豪和張全兩人的能力,相信很快便可控制東平州以及眠月大陸東面和南面沿海,若與順州連接成勢,便是天下最大的勢力。 比起這些勢力,肅州的地盤並不大,而且論及人口和經濟發展,也相差甚遠,畢竟他才經營了一年,而鐵涼和清月則已經建國數十年,天龍的歷史更是悠長,所以要想站穩,也不是易事。 「嗯,看來有必要和屈家聯盟,減少天馬草原南面的壓力,至於京城……」 一個時辰後,峰在扎猛的引領下,大大方方地穿過東門,來到了扎猛的住處。 剛進院門,峰就迫不及待地衝到葉歆的房內,發現葉歆正坐在床上修煉,高興地叫了一聲「葉大哥」。 葉歆見到他也很高興。他知道嵐與蘇劍豪之間的夫妻關係,所以峰能一直向著自己,實在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尤其是在這種時候,更顯的他重情重義。連忙走到門口相迎,親切地握著峰的手,含笑道:「峰小弟,你終於來了。」 「葉大哥,你沒事實在太好了,剛才我聽說你還在京城,差點沒把我嚇死。」峰滿臉關懷地看著他。 葉歆看了峰身後的扎猛一眼,輕歎道:「若不是扎猛大哥,我此刻也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狗皇帝敢動大哥一根頭髮,我宰了他。」峰滿臉氣憤,語氣鏗鏘,沒有一絲的猶豫。 「好兄弟!」葉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抓,他一定會拼了性命去救,聽了這句話,打心眼兒裡感動。 「嘻嘻!誰讓我是葉大哥的小弟呢!」峰笑了笑,不經意地瞥了床上的凝心一眼,好奇地問道:「她是誰?」 葉歆憐惜地道:「她來救我,沒想到被打傷了。」 峰立即想起戴面紗的女子,點頭道:「哦!原來是那位面戴面紗的姐姐,怎麼受傷了?我記得她的本事很高。」 葉歆微微一歎,推著他道:「我們出去說話,別打擾她的休息。」 「嗯!」峰特意伸頭看了凝心一眼,眼中立時浮現出那張海棠春睡般的俏臉,心中猛的跳了一下,不禁為她的容顏感到咋舌,接著朝葉歆調侃似的擠了擠眼睛。 葉歆哈哈一笑,把他推出了門外。 兩人連同扎猛一起來到正廳,峰剛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道:「葉大哥,幸虧你沒有往外逃,不然會有大麻煩。」 葉歆微微一笑,問道:「蘇劍豪的大網沒捕到我這條魚,怕是急壞了吧?」 「他當時氣急敗壞,一張臉沉的像暴風雨前的天氣,我看著就想笑,只不過抓不住你,他也沒辦法,只好出重賞緝捕你。」峰說道。 「我現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讓他慢慢找吧!」葉歆笑道。 峰愣了愣,問道:「你不打算出城?」 葉歆搖了搖頭。 峰若有所悟,又問道:「是因為那位姐姐受傷,才沒有逃走嗎?」 「不錯,在沒有萬全的情況下,我不會讓姐姐再遇到任何危險,而且我還有其他打算,所以要留在京中。」葉歆說道。 「也好,反正京城內的搜捕幾乎停止了,不過外面依然抓得很嚴,現在不是離開的時機。」峰說道。 葉歆正色道:「峰小弟,有一件事想問你,玉霞公主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她?」峰笑了起來道:「蘇劍豪嫌她是老皇帝拉攏他的工具,所以娶了之後,連碰都沒碰,新婚之日拜完堂就離開了。而且玉霞公主不住在蘇府,而是一個人住在老皇帝另賜的駙馬府,想起來倒也可憐。」 葉歆完全明白了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心道:「若真是如此,情況尚有轉機,只是玉霞公主鍾情於蘇劍豪,此事還是小心為上,免得自投羅網。」 峰原以為葉歆找他來是為了離開京城,沒想到竟是為了玉霞公主。在他的印象之中,玉霞公主只是個不通世事的女子,除了樣貌長的不錯外,其他並沒有什麼讓他印象深刻的地方,不禁好奇地問道:「葉大哥,你怎麼關心起玉霞公主了?」 葉歆瞄了他一眼,沉聲道:「先皇遺詔,立玉霞公主為帝。」 「什麼!」峰驚訝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蘇家視我為敵,我自然也不能視他們為友,然而玉霞公主登基之事,必然牽扯到蘇家。若是蘇家沒有助逆篡位,倒也罷了!然而他們行此大逆之舉,我絕不會讓他們再借遺詔擴展勢力。」 峰憤憤不平地道:「最好讓蘇家土崩瓦解,這樣姐姐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接著又問道:「玉霞公主對蘇劍豪的態度是關鍵,我不想拆散別人夫妻,只是蘇劍豪對她如此冷淡,若是玉霞公主有心逃離,我自會全力助其稱帝;若是不願,我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做手腳,只是如今事態不明,所以想讓你幫我查一下。」 峰想了片刻,應道:「我很久沒見過她了,不過聽去過駙馬府的下人說過,玉霞公主經常哭,但似乎沒有什麼恨意,只是終日躲在宅子裡,除了去皇宮外,半步不出。」 「嗯,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她對蘇劍豪的想法嗎?」葉歆說道。 峰想了想,道:「因為姐姐的關係,她不太喜歡我,所以有點困難,就算問了,也未必是真心話。」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心裡嘀咕著,如果把玉霞公主送到肅州去立為帝,這樣就可以明正言順的招集其他勢力,共同討伐蘇家和新皇;但要玉霞公主真心捨棄蘇劍豪,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拿遺詔給她看,但是若她依然不動心而去告訴蘇劍豪,我和姐姐的風險就大了。還是要先探知她的想法,而後再做打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八章 葉歆沉吟道:「既然如此,我找個機會親自去見她一面,也許可以探知一二。」 「你?」峰有些愕然。 「留在京城的這段日子,我不會浪費。峰小弟,只怕還要請你幫幫忙。」葉歆說道。 「有事只管吩咐我做!」峰拍著胸口應道。 「我已想好了,我化名辛野,正好嫂子姓辛,我就認做嫂子的親弟。」 扎猛笑道:「你嫂子一定樂意。」 葉歆略帶歉意地道:「這事大哥和嫂子要擔風險,所以還要你們同意才行。」 「放心去做吧!我們夫妻全力支持你。」扎猛肯定地說道。 葉歆知道他們夫妻豪爽,所以不再推托,含笑道:「既然如此,從今天起,我就是嫂子的親弟。」 「葉大哥,你到底想幹什麼?」峰問道。 「要做的事很多,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待蘇劍豪離京後,我再行動。」 「他會出京?」峰問道。 葉歆輕輕笑道:「新皇登基,而京城裡又有張全,蘇劍豪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想,他很快就會從恭城一線抽調軍隊回京,表面上是說穩定局勢,其實是壓制張全,使他在軍事上擁有絕對的權力。」 峰若有所悟,點頭笑道:「我這腦子一輩子也比不上大哥,以後也別問我意見,有事就吩咐我去做,現在我出入很方便,沒人敢查我。」 「我正有事請你幫忙。」葉歆說道。 「大哥請講。」峰說道。 「我想請你幫我帶封信到河幫。」葉歆說道。 「這個容易,我見過他們,知道他們的聯絡方法。」峰說道。 葉歆鄭重囑咐道:「千萬小心,書信若是落到別人的手裡,我們三個都會有危險。」 峰自信地笑道:「絕對不會有人盤查我,放心吧!」 葉歆向扎猛要了筆墨,拿起筆飛快地寫了幾頁,然後用信封套好,交給峰,再三提醒道:「若真的不行,就把信撕了吧!千萬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 「嗯,我明白!我現在就去。」峰把信揣在懷裡,笑著奔了出去。 葉歆轉頭對扎猛道:「遺詔的事絕不能洩露一個字,否則你我都有殺身之禍。」 扎猛點頭道:「我知道分寸。」 葉歆拍著扎猛的肩頭,感激地道:「有大哥和峰小弟在京裡相助,我實在是太幸運了。」 扎猛笑道:「舉手之勞,沒什麼大不了的。」 「今晚我陪大哥喝兩杯。」葉歆說道。 「好啊!」扎猛笑著點頭。 三月初一,新皇正式登基,年號承明,史稱承明皇帝。當日百官朝賀,京華喧鬧,舊三皇子的黨羽和蘇派的人,都爬上了高位。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風頭一時無兩。 言德謙出任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全封了一等忠勇公、宣武大將軍、禁軍統領;還有戶部尚書曹陽、工部尚書丞一名、禮部尚書魚九熊。從此,朝中就分成了兩大勢力,蘇家佔了軍權,新皇佔了治權,一時倒也皆大歡喜。 而蘇門一派也不遑多讓,蘇劍豪封了一等忠義公、龍武大將軍、兵部尚書,兼太子太保;蘇劍龍封了一等懷武侯、誠義將軍;齊槐受了二等渤陽伯、建威將軍、禁軍副統領;另有徐任俠、郭雲昌等蘇派之人,也都受封提督、總兵之職,連帶遠在順州的蘇方志和蘇劍虎,也受封爵位。 峰拒絕了做官,依然是蘇府的二總管,然而他此舉卻得到了蘇劍豪的讚歎,覺得他在這種時候還肯放棄官位留在府裡,可見忠心。孰不知峰的心思正是討厭為蘇家效力,因而才會有此番決定。 扎猛因為屬於蘇派嫡系,所以也晉陞為副將,依然統領一萬禁軍,駐紮軍城中。這無疑對葉歆的出入極為有利,此時他便以扎猛內弟的身份,出入扎猛家,但他只在軍城中走動,畢竟凝心此時還不能起床,時時刻刻要照顧她的起居休息。 雖然峰嘗試去駙馬府探聽消息,但礙於嵐與蘇劍豪的關係,玉霞公主對他的態度極為冷淡,所以一無所獲。 葉歆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去駙馬府,也許旁敲側擊可以探查出些許有用的消息。於是他不顧危險,改變了容貌之後,隨著峰來到了駙馬府。一路上並沒有任何人盤查,只是有些人與峰相熟,所以經常有人打招呼,葉歆每一次都是泰然對之,毫無半點的畏縮。 「大哥,你真要去見玉霞公主?」來到駙馬府門外,峰再次回頭詢問他的意見。 葉歆摸了摸蠟黃色的臉,沉聲道:「非見不可!論理,我該是她的臣子,然而眼下不能奉她為君,只能暗中查探,所以我不會以原來的面目見她。這張黃臉並不奇怪,她不會認出我。」 峰笑道:「這倒也是,連我都認不出來,何況是她。」 葉歆微笑道:「弄成這個樣子,可不好受。」 「聽扎猛大哥說,你整天除了修煉,就是吃藥,能受得了嗎?」峰擔心道。 「你不明白,若非如此,我怎能恢復以往的實力?俗話說,成大事者,必先勞其筋骨,惡其體膚,苦其心智。我此番舉動不過如此,吃藥雖苦,但成果不俗,只需持之以恆,必有大成。」葉歆解釋道。 峰讚歎道:「不愧是成大事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樣。」 葉歆笑了笑,輕輕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我還有正事要辦。」 「大哥,話可先說在前面,這位公主看到我就有氣,所以到時候也許什麼忙都幫不上,你可別怨我。」峰說道。 「你放心,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怨你。」葉歆笑道。 「這才好。」峰整了整衣冠,氣勢十足地走到門口。 守著宅門的士兵認識他,恭敬地道:「二總管,您怎麼有空來這裡?」 峰淡淡地道:「沒事來看看,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公主她似乎不太喜歡您。」士兵說道。 「這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峰哼了一聲,然後朝葉歆招了招手道:「進去。」 葉歆跟在他後面,安然地進入了駙馬府。衛士們只是掃了他一眼,見他長相普通,衣著簡單,便以為是峰的隨從,並沒有過問他的身份。 宅院是明宗親賜,所以面積很大,與諸王的府第相若。宅內有數個院落,還有一個極大的花園,裡面亭台樓榭,應有盡有。 葉歆穿梭在紅木的長廊之中,邊看邊走。院落中的山石花草、竹蘭墨石,盡收眼底。單論設計之美、草石之奇,比起他以往所住的宅子,更是精美,堪稱京華第一。 峰來過許多次,所以輕車熟路,領著他繞過幾重迴廊,來到了玉霞公主的華夢院外。此處與別處不同,公主畢竟是天潢貴胄,所住之地不能擅闖,所以兩人走到門口,便停下了腳步。 門口有十餘名女兵把守,明盔之下身上粉色戰裙,銀色鎖甲,芙蓉玉臉,英姿颯爽,各持銀槍分立院門兩側,身後是雪白色的院牆和朱紅色的大門,相映成趣,別有一些風韻。 「總管,你怎麼又來了?」一名二十歲左右,身著雲色戰裙的侍衛長,提著劍迎了上來。 葉歆聽出語氣中有不悅之意,似是不歡迎他們,不由地搖了搖頭,忖道:「蘇劍豪把一個公主冷落在家守活寡,先皇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怕是氣憤難平。」 峰有些尷尬,若不是葉歆要來,他也不會前來受這種氣。這些女兵都是明宗親賜,等同於一等侍衛,都有品銜,所以想從這裡通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來這,有事嗎?」侍衛隊長很清楚蘇劍豪與玉霞公主之間的關係。想到堂堂的一位公主,竟然被如此冷落,心裡一直為她打抱不平,尤其是看著搶走駙馬的女人的弟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駙馬府,氣更是打從一處來。 對著她的衝撞,峰只能無奈承受了。回頭看了葉歆一眼,勉強朝著侍衛長笑了笑,道:「我來看看公主的起居安排。」 「不勞費心!」侍衛長毫不留情、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幽黑的瞳孔之中,也流露出冷漠的寒色。 葉歆忽然背著手在侍衛長的身邊看了幾眼,搖頭道:「這位姑娘,恕在下直言,公主現在只怕睡不能安、食慾不振、終日昏睡。」 「你是什麼人?」侍衛長臉色驟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除了一張黃臉稍微讓人留意之外,簡直其貌不揚。 葉歆欠了欠身,道:「姑娘莫驚,在下只是一名醫師而已。」 「醫師?」侍衛長又掃了他幾眼,懷疑地問道:「醫師怎麼會沒帶藥箱?」 葉歆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辛,雖無名氣,但論及我師父,相信姑娘應該有所耳聞。」 「你師父是誰?」侍衛長問道。 「姑娘還記得當年煉製神藥之人嗎?」葉歆說道。 侍衛長一聽之下,眼睛大睜,驚訝地看著他。 峰含笑道:「他說的沒錯,的確是藥術高明之人。」 「你帶他來有何用意?」侍衛長問道。 「我師父當年向先皇進貢神藥,蒙先皇不棄,賜名仙藥。師父對先皇一向十分敬重,我身為弟子,對先皇也是萬分忠敬。此番進京,原想為先皇效力,只可惜來的太晚了,如今只想見一見公主,若有效勞之處,辛某在所不辭。因為與總管有些交情,所以托他帶我前來。」說著,葉歆捂著眼,做愴然淚下之態。 一番話說得侍衛長肅然起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尖,幽幽歎道:「原來先生是如此忠義之人,我失禮了。如今的世道,能記起先皇之恩的人,少之又少,難得先生遠道而來探望公主,我替先生通報一聲。」 葉歆微微一揖,含笑道:「有勞姑娘。」 侍衛長微微笑了一笑,然後打開院門走了進去。 峰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笑道:「還是大哥有本事,這個侍衛長很難纏,每次都把我擋在外面。」 「此女忠心不二,令人敬佩啊!」葉歆讚道。 兩人談笑之間,侍衛長的身影又出現在院門,她朝著葉歆招了招手,道:「先生,公主請你到『竹影捨』敘話。」 葉歆朝峰笑了笑,然後緩步走入了華夢院。 一入院落,葉歆就讚歎了起來。時值陽春三日,院中百花盛放,假山之下,紅的是薔薇,鮮紅的花瓣似乎連風都染成了紅色;往上看,月季的雪色大花沿著土坡生長,傲然立在假山之側,嫵媚而嬌柔;又走幾步,迴廊的房簷突然伸下幾枝粉色海棠,婀娜多姿,像是睡醒的美人正舒展纖腰。 侍衛長伴在他的身側,見他一邊走一邊讚歎,不禁抿嘴含笑道:「沒想到先生原來是個惜花之人。」 葉歆彎腰撿起地上飄落的花瓣,含笑道:「花如人,惜花即是惜人,尤其是我們這些醫師,終日與花草相伴,感情自然不比常人。」 侍衛長嫣然道:「看先生的模樣,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醫師,現在才感覺先生不愧是醫聖之徒。」 葉歆哈哈笑道:「實力不濟,有辱師名。」 侍衛長見他談吐雅致風趣,不似平常俗人,心中最後的猜忌也消失了。 轉過一處轉角,一幢竹色小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樓前有幾株翠竹,細細長長,竹影滿地,看起來頗有清幽絕俗的情調。 葉歆看了幾眼,微微點頭,眼角忽然掃到二樓窗前的一名少女,不禁駐足抬頭望去。 少女斜斜地站著,背靠窗邊,只露出半邊身子,一身白色的衣裙十分素雅,只有頭上一支玉釵稍做點綴,但總是讓人感到一絲幽怨的冷意。 只看了一眼,葉歆便知道此女正是玉霞公主。數年前曾在宴禮上見過一次,當時的印象頗深,因為那天也就是明宗賜婚的日子,成就了他後來的種種得失。而當年的玉霞公主活潑開朗、天真無邪,與現在相比,實有天壤之別。 「唉……」 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地歎息。 侍衛長被牽動心神,不由地也顯得有些幽怨。 「姑娘。」葉歆輕輕地喚了一聲。 侍衛長回過神來,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道:「失禮了。」 「不要緊。」葉歆微微一笑。 侍衛長感謝地笑了笑,接著便引他穿過小樓,來到小樓後面的一個竹亭,道:「先生請在此稍候,我去請公主下樓。」 「姑娘請便。」葉歆說道。 侍衛長轉身又往小樓走去。 葉歆打量了竹亭一眼,亭中只鋪一張竹蓆,上面放著一張精巧的竹台,此外別無一物,既清新又雅致,別有新趣;而竹亭周圍是一圈矮矮的梅樹,雖然春梅已落,但想起深冬之際,處於群梅之中的感覺,便似有了無盡的感慨。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侍衛長攙著玉霞公主步出了小樓。 葉歆一見之下,赫然發現公主的臉上竟無一絲血色,白得有些嚇人,眉頭緊緊地蹙著,身子也似是慵懶無力,風吹欲倒。 面對這位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他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辛野參見公主。」 玉霞公主打量了他幾眼,見他其貌不揚,心裡有幾分懷疑,看了看身邊的侍衛長,然後朝他微微點頭道:「聽秋劍說,先生特來為父皇效力,玉霞衷心感謝。」 葉歆微微一愣,轉頭看了一眼侍衛長,醒悟秋劍正是此女的名字,朝她笑了笑,然後躬身道:「驚擾公主大駕,實在惶恐。」 「先生不必多禮,坐吧!」玉霞公主說道。 「草民怎敢先公主落坐,還是公主先請。」葉歆恭敬地道。 秋劍扶著玉霞公主走上竹蓆坐下。 玉霞公主指著對面的席位,輕柔地道:「先生請坐。」 葉歆道了聲謝,然後端坐在玉霞公主的對面。 「聽說先生是醫聖之徒,可惜來晚了,不然父皇他……」說著,玉霞公主忍不住抽泣了起來。她終日不出小院,所以消息都是外人送進來的,只知道父親病故,並不清楚父親死亡的真相,而旁人都不敢把外面的傳言告訴她,怕她受不了。 秋劍憐惜地安撫道:「公主別太傷心。」 葉歆上下打量了幾眼,正色道:「公主,恕我直言,若再這樣下去,公主的玉體只怕受不了。」 玉霞公主抽出絲巾抹了抹眼角,苦笑道:「生無所戀,死有何懼?」 葉歆沒想到她的感情如此脆弱,竟有尋死的打算,而且還當著客人的面前吐露,可見這番心思藏在她的心裡很久了,不由地大為震驚,更是討厭蘇劍豪的所做所為。 「公主此言差矣!聽說先皇最寵愛的便是公主,自然是希望公主有美滿的一生,若見公主如此,只怕要傷心。」 玉霞公主聽到「美滿」兩字,心中刺痛,幽幽歎息了起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九章 葉歆臉色一正,語氣大變,正言斥道:「先皇諸子所剩無幾,公主受先皇之寵,如今不是歎息就是尋死,先皇若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秋劍臉色一沉,喝道:「先生,你太失禮了!」 玉霞公主擺了擺手,點頭道:「先生說的有理。秋劍,不可如此待客。」 「是!」秋劍恭敬地道。 玉霞公主再次打量葉歆,這次的目光變得親切了許多,而且臉上的憂鬱也少了些。 葉歆起身一揖倒地,道:「公主,在下所言皆為公主著想。先皇一代英主,竟就此離世,我雖是一介草民,但總覺得不吐不快,所以一時妄言,還望公主見諒!」 「先生請坐。」玉霞公主搖了搖頭,歎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過外面的事不想多理。我一個女人,也管不了那麼多。」 葉歆知道一時無法除去她心中之痛,也就不再逼她,含笑道:「公主不必在意,我也只不過是隨口一說。公主既然不想理會朝中之事,我一個山野之人自然也無權相逼,只是公主的臉色不好,想必是心中鬱結所致,還望公主保重身體。」 秋劍搶著問道:「你是醫師,應該有辦法吧?」 「公主之病全在於心結,心結若解,一切當可無事。」葉歆緩緩說道。 秋劍頓時默然不語。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結何在,也知道這並非小事,也無法輕易地化解。 玉霞公主無奈地道:「先生是名醫之徒,所說必然有理,但心中煩悶不解,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靜心?」 葉歆心念一轉,指著四周的青枝綠葉,含笑道:「此時春暖花開,何不出外一遊?既可靜心,又可怡神,對身體有利而無一害。」 秋劍連連點頭,附和道:「公主,辛醫師說的對,您應該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我……」玉霞公主沉吟許久,但禁不住秋劍的勸說,最後還是點頭了。 葉歆勸她出城,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從醫師的角度為她著想而已。以玉霞公主現在的情緒,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 也許是玉霞公主很久沒有與人聊天,面對其貌不揚卻談吐有致的葉歆,反倒沒有了拘束感,原本開朗的性格也漸漸表露了出來,尤其是談到當年在宮中的生活,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看著如此的一位公主,葉歆感到有些於心不忍。先皇選擇了她成為繼位人,也許有多重的考慮,然而這短短的半天讓他感覺到,這個已經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潑可人,對政事的確沒有半點興趣,若硬將她推上皇位,也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然而,傳位詔書也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推托的問題,此時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兩人聊得很舒服,轉眼已是日落西山,殘陽的餘韻為小院帶來了美麗的晚霞。葉歆抬頭迎著晚霞望了一眼,起身道:「公主,日已西斜,我該離去了,日後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在下願來效勞。」 玉霞公主感激地道:「很久沒有這麼說話了。若是先生不棄,有空還請常來。」 「是!」葉歆笑了笑,轉身便向院外走去。 秋劍送他出院,邊走邊道:「公主難得如此聊天,今天真是太謝謝先生了。」 「公主生性活潑,只不過是心結所致,才會如此鬱鬱寡歡。」葉歆歎道。 「我不明白先生為何會與那小子一同前來?」秋劍說道。 葉歆知道她在說什麼,沉聲道:「你大可放心,我並非想要什麼。公主如今的身體情況十分不妙,若不早治,不過數年,只怕會鬱鬱而終。我是為了先皇的血脈而來,峰小弟雖然與你們有些隔閡,但依我所見,蘇劍豪才是主因。他若不想來,即是沒有其他女子存在,也不會踏入半步。」 「那個負心漢!皇上待他那麼好,他卻如此冷落公主,而且還謀逆造反,就算他來了,我也把他轟出去。」秋劍氣得咬牙切齒,粉臉通紅。 葉歆回頭望了一眼,小聲問道:「你們沒有把傳聞告訴公主吧?」 秋劍搖頭道:「公主這個樣子,誰還敢再刺激她?反正消息是宮內送來的。」 葉歆嘿嘿一笑道:「說句犯禁的話,先皇還未發喪,新皇便已登基,其中的緣故,實在耐人尋味呀!」 秋劍猛的一驚,連忙舉目四顧,見附近沒人,這才吐了吐舌頭,笑道:「先生可真大膽,要是讓人聽到了,可不得了。」 葉歆滿臉輕鬆地笑道:「我知道姑娘是忠義之士,所以才敢說。」 秋劍嫣然笑道:「先生過獎了。不過先生既然有此膽識,一定是高人,還望先生常來。」 葉歆笑了笑,指著院子道:「這裡太素靜了,在院內養些小動物吧!一來可以讓院子有些生氣,二來可以分散公主的心神。」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秋劍畢竟年輕,聽了之後忍不住雀躍地跳了起來。 「好了,我該離去了。公主既然答應出行,你們該準備一下,日後若是有機會,辛某一定再來拜訪。」葉歆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院子。 峰沒有在門外等候,而是在前院喝茶,聽到下人的通報後,才匆忙趕了過來,一見面便小聲問道:「大哥,結果如何?」 「出去再說吧!」葉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快步走出了駙馬府。 剛出了駙馬府,峰忍不住又問道:「大哥,玉霞公主的事還順利吧?」 葉歆點了點頭,沉聲道:「玉霞公主為情所困,心病無法醫治,硬是將她拉出來參與權力場的爭鬥,實在不太合適。」 「我看她也不會離開那個小院子。」峰說道。 「非也,我已勸說她出遊。」葉歆搖頭道。 「出遊?」峰忽然笑了起來,道:「還是大哥的口才好,一個下午就說動了她。她如果出遊,大哥也可以趁機隨她一起,慢慢勸說她與蘇劍豪分離。這對她、對姐姐,對大哥你都有好處。」 葉歆搖頭道:「我還沒卑鄙到要利用一個女子的幸福來成全、達到目的。」 峰愣了愣,歉然道:「對不起。」 「不必在意。我受先皇之恩,至少也要讓玉霞公主好好的活下去。此番出遊,應該可以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將來,對我而言,區別並不明顯。」葉歆說道。 「嗯,我明白了,大哥是想讓她自己醒悟。」峰點點頭道。 葉歆想起自己,不由地歎道:「情這一字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斷開,尤其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感情。玉霞公主若是生在小門小戶,以她開朗的性格,相信這一生會很幸福,可惜生在帝王之家。」 峰原本只想著姐姐,聽了這番話,也覺得玉霞公主是個無辜而又可憐的女子,原有的對立感也隨之消失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局勢的發展開始明朗化了。承明皇帝的江山正如京城一樣,風雨飄搖,被燒燬的地區雖已經搭起了簡單的木屋安置百姓,但還是民怨沸騰,只是在禁軍的壓制下,才不得不忍氣吞聲。 然而,兵變和新皇繼位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如同衝擊波般向外強烈的擴散開來。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距離最近的仙主堂。三月底,趙玄華剛得到消息後,就迫不及待地在天目城稱帝,建立「銀雪帝國」,定都龍溪。 四月五日,海州延隆城的提督張晃宣告獨立,佔據五府二十七縣。 四月二十日,屈復清以三皇子篡位,殺弟弒父,罪不可恕為由,宣告起兵,並詔告天下,共討竊國逆賊。 三日後,寧州總督崔平山宣告自治。 到了四月底,雙龍城的中寧將軍曠國雄,以新皇篡逆為由,自領轄地。同一天,銀州中部的高虎也擁兵自立,領著四萬人在銀州中部明夜城割據一方。 短短二個多月的時間,天龍朝的領地出現了十數股大大小小的勢力,大到一州,小則數城,或自行稱帝,或獨立自治,或結成區域聯盟。一時間,反抗新皇的聲音高漲,響徹整個大陸,只有京城所在的東平州和蘇方志的順州,沒有出現擁兵自立,然而這兩塊蘇家的大本營,卻被這些獨立勢力斷成兩截,彼此得不到呼應。有的地方其實並未獨立,只是被獨立勢力切割成小塊,與京城無法聯繫,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治的形態。 面對如此惡劣的局面,順州的蘇方志和京城的蘇劍豪都有些慌。他們現在雖然坐擁四十餘萬大軍,然而蘇方志有兩面夾擊之險,而蘇劍豪更是數面受敵,且他又無法完全控制東平州的軍隊,更顯得十分狼狽。 鐵涼和清月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都調兵遣將,準備趁機大肆擴張領土。 就在英雄豪傑競逐天下的時候,有一方勢力卻一直保持著沉默,那就是葉歆所領的肅州之地。這片土地在外人看來,既是無主之地,又是有主之地,因為他們弄不清楚葉歆到底控制了多少,甚至連肅州的大部分軍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屬於何方勢力,唯一知道底細的就只有紫如一人。 做為葉歆在肅州的代言人,紫如在這段時間裡,遊走於樸哲和臥牛城之間,十分辛苦,但她卻像是找到了生命支柱似的,越忙越有興致。而且她性格溫雅,與夜寒等人相處極好,眾人都尊她為夫人,所以對她也十分客氣,這才使沒有葉歆的官僚體系,有了強大的凝聚力。 樸哲也起了關鍵性的作用。雖然他對外宣稱不肯臣服於葉歆的勢力,而且還明著搶地盤,但暗中得到了紫如的大力支持,總是有意無意地為他提供各種方便,使他可以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更大的地盤。一年的歲月裡,他早就統一了北部,成為了名符其實的草原霸主,聲名之響,遠及大陸各處。 當然,他的這些舉動除了穩定草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為了給葉歆積蓄實力。發誓臣服於葉歆的他,並沒有因為實力的聚增而忘記了自己所承諾的誓言,忠實的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依蘭河谷的周大牛也在積蓄著他的實力,雖然他只是一個驍勇的武人,但一切早就計劃好了,而依蘭河谷附近也沒有威脅他的勢力,所以發展的很快。除了本身的軍力之外,採行夜寒和寇子誠的計策,使他們用重金購下了依蘭河谷以東百里內的三座軍塞,並加以擴大,成了東面的橋頭堡,監視仙主堂的一舉一動,並對自立的高虎形成了有效的壓制。 四月底的天馬草原,依然有些冷風颼颼,極北部的地區仍舊被冰雪覆蓋;而南部地區則剛剛進入春季,冰雪開始融化,草原上形成了許多彎彎曲曲的小河,有的只有數里,河旁的草地上已有新芽萌發,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宋錢的商隊終於到達了臥牛城,同時也將冰柔和四老送到了葉歆的大本營。 紫如、丁旭等人正為局勢的變化和葉歆的失蹤而感到萬分焦急,聽說葉歆的父母到來,都感到詫異,於是匆匆趕到府外相迎。 丁旭見是宋錢親身護送,頗為詫異,笑著迎上來問道:「東主,你怎麼親自來了?」 宋錢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咧嘴笑道:「馬車內的都是公子的親人,我怎能不親自送來?」 紫如和夜寒等人到馬車旁,恭敬地將四老迎下了馬車。 冰柔走了下來,發現面前站著一位雍榮華貴、氣質出眾的美貌女子,身著玉色錦絲羅紗襖,青底碎浪滾銀花裙,外罩銀貂大氅,頭上插著一支金絲鑲珠鳳點頭,宛若鳳出九天、鶴舞清靈,不禁暗暗讚歎。可說此女的容貌只在凝心之下,比她和紅緂都高出一籌,而貴氣與謙和更是她平生僅見。 紫如也在打量冰柔,第一眼便發現她與紅緂有幾分相像,又看到她手裡牽著一個玉琢似的小童,心裡洞若觀火,知道她必是葉歆的原配妻子,但礙於葉歆並未公佈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裝傻,含笑福了一福道:「裡面請吧!」 冰柔抱起兒子,嫣然笑道:「有勞了。」 宋錢走過來道:「蘇家正在通緝他們,所以務必小心保護。」 紫如點頭道:「我會安排的。宋大哥,大家都在商議著大人之事,你是大人的親信,一起商量吧!」 宋錢呵呵笑道:「我這個粗人只會賺錢,其他的事我可不懂。」 紫如抿嘴一笑,不再多言,轉身迎向了四老,與他們寒暄了幾句。 葉君行雖然知道這裡是葉歆的勢力範圍,但面前都是十分陌生的人,有的已是中年,有的還是青年,所以有些好奇,問道:「姑娘,這些都是歆兒的朋友?」 「當然。」紫如向眾人介紹道:「這些都是大人的親信,丁旭、夜寒、東方不平,寇子誠、黃延功……」 眾人一一行禮,葉君行和冰離也各自回禮。 冰柔拉著紫如走到一旁,輕聲道:「紫如姐姐,相公將這裡交給你,自然是信任你。我初來乍到,不便插手,況且我什麼也不會,一切還是你來做主吧!爹娘他們也累了,我想陪爹娘他們先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夫人放心,一切就交給我吧!大人的圓舒軒依然空著,夫人和四位老人家可以住進去。」 「謝謝。」冰柔喜道。 紫如親匿地摸了摸小葉破的頭,笑道:「小少爺還真乖,一點也不鬧。」 冰柔慈愛地看著兒子,滿臉喜色。 紫如親自把他們送入了圓舒軒,安頓好之後才回到了小廳。 眾人都在,只等她到來,見她來了,都起身相迎。 宋錢赫然發現紫如有超群的地位,心念一轉,便已明白其中緣故,心中暗笑,卻沒有多嘴。 紫如似乎習慣了這種情況,沒有一絲的扭捏,逕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宋錢站起來朝在座眾人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幾位不認識我。我是公子的同窗,是平安州的商人,肅州幾座大城的財務官,都是我的手下。」 紫如指著他笑道:「他是我們的財神爺。」 夜寒等人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寒暄了幾句,紫如臉色一正,擔心地問道:「宋錢,大人如今身在何處?此處離京城太遠,消息不多,而且有真有假。雖然已經派了密探前去打探消息,但人還沒有回來,所以一切都只能將信將疑。」 宋錢點點頭道:「三皇子聯合蘇家發動兵變的事,諸位大概都已經知道了。此事不虛,否則也不會引來天下大亂。幸虧我早走一步,否則從平安州到這裡,只怕沒這麼容易。」 「大人呢?還在做知縣嗎?」紫如一年多沒見到葉歆,日夜思念。 宋錢微微一歎道:「諸位不知,年初老皇帝升了公子的官,讓他出任肅州總督,然而就在公子進京後沒幾天,政變就發生了。大人當然仍在京中,因而受到波及,至今下落不明。」 「什麼!」紫如驚道。 在坐諸人都驚得站了起來,一張張煞白的臉上滿是震驚,眼睛裡寒光閃爍,直盯盯地看著宋錢。 「大人!」紫如忽然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全身乏力,身子一晃,便軟倒在椅子上,一張俏臉驚得全無血色,淚珠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轉。 狼牙的反應同樣激烈,拍著桌子吼道:「該死!我們立即發兵南下,不救回大人,誓不罷休!」 「狼牙說的對,一定要救回大人!」赤溫怒氣滿面地高高揚起緊捏著的拳頭。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章 宋錢被他們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連忙安撫道:「各位莫慌!雖然暫時沒有大人的消息,但就在我等臨行之前,京中已經發出了懸賞令,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大人,也就是說大人並沒有遇害,應該是躲了起來,一時不敢露面。」 眾人這才舒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紫如輕輕地撫著胸口,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放了下去,看著宋錢嗔道:「宋大哥,說話怎麼只說一半,差點嚇死我了。」 宋錢無奈地聳了聳肩,隨後臉色一正,沉聲道:「雖然大人尚未遇害,但情況依然不明朗,至少我們起程之時,京城的變化還存在著未知數。而且這位承明皇帝和蘇劍豪都知道大人一定會北上進入肅州,所以封鎖了沿河所有的渡口,盤查來往人員。大人若想出來,只怕不太容易。」 一番話說得紫如一對修長的柳葉眉又緊緊地蹙了起來,低聲喃喃地禱告道:「千萬保佑大人無事歸來。」 屋內靜了很久,每一個人都在為葉歆的處境和安危感到擔憂。 夜寒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抬頭看了眾人一眼,娓娓說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天龍一定會收緊對邊境的盤查,還會佈置大軍。大人若是仍在東平州,想出來的確不會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以大人之才,若想找到安全的居處,倒也不是難事,京城不是還有我們的人在嗎?」 宋錢愕然插嘴問道:「天下大亂了?」 「你不知道嗎?」夜寒疑道。 宋錢搖頭道:「因為天龍在通緝四老,一路上不敢多說多問,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眠月大陸亂成一鍋粥了。諸侯紛立,天龍朝也瓦解了,逆皇只剩下東平州而已,蘇方志的順州也在支持掌權的兒子。」 紫如含笑道:「我們也成了獨立勢力,如何表態,還等大人做決定。」 宋錢搖頭歎道:「天下大亂,看來我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夜寒笑了笑道:「還是先說大人吧!我們現在雖然無法救出大人,卻可以為大人營造離開的環境。」 「環境?」宋錢問道。 「不錯,我們只要以大人的名義發佈消息,也就是向外宣稱大人已經平安回到肅州,如此一來,懸賞也就沒有效用了,蘇家和新皇自然也會放鬆對大人的搜捕行動。雖然大人一時未必能回來,但也能從容活動了。」夜寒解釋道。 紫如聽了連連點頭,含笑讚道:「夜大人此計極妙,我看可以依計行事。」 人們見她說話,也都點頭贊同。 「無論大人何時回來,我們都必須處理好這塊地盤。如今西有鐵涼,東有仙主堂,南有屈復清和曠國雄,內部又有不聽號令的部族,我們的責任不少啊!然而,我們的兵力有限,恐怕一時無法與三方同時交戰,所以我們需要選取其中最主要的對象。」夜寒微微一歎,續道:「本以為還有些時間,但如今局勢突變,時間不多了,務必在三側發動進攻之前做好準備。」 狼牙不加思索地嚷道:「鐵涼和仙主堂與我們有大仇,絕不能言和。」 夜寒知道他的心思,溫言勸道:「狼牙兄弟,此事關係到大人和我們的將來,不能意氣用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將來定有報仇的機會。」 狼牙猶豫了一番,最後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寇子誠皺眉道:「主公當初不肯聽我勸說,否則現在早就在此稱帝了,又怎麼會有今日之事?」 紫如臉色一沉,輕喝道:「寇大人,如何決定大人自然有定論,事情還沒清楚,不要隨意批評大人。」 寇子誠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竟惹起了紫如的不滿,不禁有些尷尬,訕笑道:「我不是批評大人,只是覺得大人對稱帝猶豫不決,將來會影響大事。」 紫如沉默了。葉歆的性格她很清楚,對於稱帝圖霸並不熱衷,若不是妻子受困,也不會走這一步。 「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公子現在的目標就是天下。」宋錢突然說道。 宋錢突然的一句話,說得眾人又愣住了。寇子誠面露喜色,催問道:「你怎麼知道大人他意在天下?」 「一切都是我挑唆的。」宋錢頗為得意地笑了笑。 「你?」眾人倏的一愣。 宋錢搔了搔前額的頭髮,笑道:「那是公子的私事,以後還是讓公子自己說吧!現在,我們只要記住公子如今的目標就是奪取天下。」 寇子誠欣喜若狂,大笑道:「好啊!這才是主公所為。」 眾人相視一眼,都緩緩點頭。他們知道現在已經沒必要忠於天龍,連東方不平也沒有出言反對。 夜寒邊想邊道:「大人如今貴為天龍朝的肅州總督肅陽侯,當朝首輔,我們就以這個名義控制肅州,名正言順;同時積蓄力量,大人回來後,便可決定我們要走的方向。」 黃延功沉吟道:「正如夜兄所說,我們兵力不足。我看,是不是先跟鐵涼議和,雖然他們沒有再進攻,不過我們三面受敵,大軍都被抽調到兩側去了,如果能議和,就可以抽調軍隊,重新佈置防禦網。」 狼牙立即高聲嚷道:「不行,鐵涼殺了我們的人,害得大人受傷,這仇不能不報!」 「狼牙,這裡是議事廳,都是自己人,有話好好說。」紫如站了起來,朝著他淡淡一笑。雖然只是纖纖之軀,但這一年多來,她習慣了領袖的身份,再加上天生的高貴氣質,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自從鐵涼之行後,狼牙與葉歆之間就情同手足,所以他格外尊敬紫如,見她出言,便低著頭退回了座位。 夜寒看著暗暗點頭,紫如雖然沒有葉夫人的身份,然而在眾人的眼中,她就是葉夫人,否則也不會如此尊重她的言行。當然,她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無可挑剔,使得在座這些自負甚高的人才,都心甘情願地低頭服軟。想到此處,心裡暗暗讚歎葉歆慧眼識人,找到了一個好幫手。 「大人不在,若是沒有必要,我們不要隨意開戰,況且天馬草原的南部還有幾個大部族尚未平復,西面更有兩個沙漠的問題,要先把內部的問題解決了。攘外必先安內,只要內部太平無事,我們大可把所有的士兵都放到邊界去。」紫如說道。 紫如隨同葉歆一起來到草原,並經歷了所有的事情,自然清楚葉歆的鴻圖。若不是局勢突變,他一定會把精力放在鞏固內部以及收攏兩個沙漠,這兩樣才是當務之急。 她在青樓時,學的就是把握分寸,如今也是一樣。論及才幹和經濟,她自忖比不上在座的人,所以並不急著發表意見,只是在議論分歧的時候,也會發表決定性的意見。 夜寒道:「紫如姑娘的意見正合我心,我看就依姑娘之見安排吧!」 東方不平皺著眉頭歎道:「對付那些部族,可不是容易的事。聽說樸哲的勢力越來越大,可惜這些日子我們光顧著懸河和嘎山,沒有去理他,如今已經坐大,只怕尾大不掉。」 黃延功問道:「紫如姑娘,部族的事都是你在處理,不知進展如何?樸哲這些日子活動很頻繁,已經吃掉了北部,只怕很快就會南下了,說不定還會打我們臥牛城的主意。」 紫如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們樸哲與葉歆之事,想了半天,最後決定說出來鼓舞士氣,於是朝著眾人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大家了,其實樸哲的勢力,就是大人的勢力。」 「啊!」在坐的除了狼牙和赤溫之外,都站了起來,臉上又驚又喜,一時不知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我原本不想說,只是如今時局大變,天龍朝只怕很快就土崩瓦解了,所以有另做打算的必要。」紫如的心中對於說出此事頗有歉意,沉默了片刻後,感歎道:「大人深謀遠慮,原本就擔心朝中會出事,只是當時剛到此地,做事不得不謹慎,所以才不讓樸哲大哥表明態度,甚至還讓他主動揚言反抗,一方面隱藏實力,待有用之時再挺身;另一方讓外人覺得轄地不穩,減少朝中敵對派系的注意。」 寇子誠滿臉敬服,不停地晃著腦袋,歎息道:「大人最令人佩服的就是遠見卓著,想不到我們的手上還有這麼一把利刃!」 「紫如姑娘,不知樸哲的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馬?」寇子誠問道。 「樸哲大哥現在控制了草原北部,部族人數大約有二、三十萬,散落在草原之上。與南面不同,這裡只要是,不論男女都能騎馬,也能用刀,幾乎全民皆兵,所以兵力可大可小。其中精壯之士大約有四、五萬,這些都是一日千里的騎兵。」紫如說道。 夜寒放聲大笑,讚歎道:「沒想到啊!原來大人竟然瞞了我們這麼久,難怪大人把時間都放在部族身上,而且不許其他人插手,原來是另有所圖,並非簡單地壓制地方勢力。大人的佈局真是絲絲入扣,令人佩服之極。」 「如此算來,我們又多了四、五萬大軍了。」黃延功身為大將軍,最清楚草原騎兵的實力。想不到己方少了四萬厲害的敵人,多了四萬勇猛的騎兵,無疑大大增加了軍力,尤其是在草原之上,騎兵更是難得。 「此事還望諸位保守秘密。大人臨行之前,並沒有說要如何使用這把暗藏的利刃,依我所見,大人是想當奇兵用,所以暫時還不能公開。」紫如雖然臉帶微笑,但眼中閃爍的寒光卻有著強大的威懾力,使在座的每個人都心生警惕,不敢忘記。 「放心吧!這裡沒有多嘴的人。」夜寒環視了一眼,含笑道:「諸位,這支奇兵是大人的秘刃,只有大人能使用,所以希望大家把這個消息放在心底,不要放在腦子裡,只當什麼也沒聽過。如果事事都要靠著大人安排才能成功,我們這些人豈不是太無能了!」 「不錯!」寇子誠點頭附和道:「誠如夜兄所說,亂世出英雄,在座諸位都是才華縱橫,若不能有所作為,豈不是辜負了主公之恩?」 宋錢見眾人說的興起,笑著插嘴道:「你們跟隨公子不算太久,有很多事不知道。其實公子早在入仕之前就開始計劃了,天馬草原只不過是後來臨時設下的計劃。」 「哦!」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錢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得意地站了起來,含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天下最大的河莫過於眠月河,遠在大人入仕之前,大人就已經安排好要利用這條天下第一大河了,河幫便是從那時候建立的,加上我的財力和大人在京中的影響力,河幫發展迅猛,如今已有弟子兩萬,大小船隻數千。」 這次眾人都搖頭讚歎,想不到葉歆進京趕考之前,就開始預備大事。一個人能算到數年之後的變化從而加以準備,如此的佈置、如此的籌劃,心思之巧、目光之遠,實在令人慨然。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葉歆這些佈置的用意原是用來救妻子出籠,為了掌權,當年的葉歆才在各處安插人手,以圖權傾天下,招攬天下道士,沒想到此時卻成了與群雄周旋的重要籌碼。 夜寒連歎幾聲,又大笑三聲,臉上充滿了激昂之情,騰的站了起來,拱手道:「諸位,大人這盤棋看來早就布好了局,雖然其中偶有變化,但結果大同小異。大人辛苦數年,布好了如此一盤大棋,而我們現在要暫時替他下這盤棋,在大人回來之前,就算不勝,也不能處於劣勢。在座各位都是自負才識之人,若是這盤好棋都輸了,我們有何面目去見大人?」 寇子誠拍案而起,長笑一聲,高聲道:「說的太對了!主公既有天人之才,我們身在其下,也該表現出我等的才職,否則就辜負了主公賞識之恩。」 黃延功拍著胸口嚷道:「只要一個敵人踏入肅州,老子就和他拚命。」 一時間,氣氛提升到極點,每個人都感到熱血沸騰,胸中似有烈火燃燒,一股強大而旺盛的鬥志,從他們的心裡爆發了出來,衝擊著他們的思緒。 身處京城的葉歆並不知道肅州的情況,但他對這群文臣武將很有信心,只要不盲目行動,以他們的兵力和智慧,保住肅州之地只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對他而言,此時最關心的除了凝心的康復之外,便是玉霞公主的想法。 這日,他又來到了駙馬府。玉霞公主剛從海邊回來,雖然事情並沒有解決,但心境卻平和了許多,眉宇間也舒展了幾分,見到葉歆來訪也很高興,又在竹影捨接見了他。 「公主的氣色頗有精進,看來此次出遊成果不錯呀!」葉歆看著玉霞公主微笑著點了點頭。 玉霞公主微微一福,含笑道:「全賴先生的建議。看著寬廣的大海,心情很舒服,當時真想一輩子不回來了。」 葉歆愣了愣,點頭歎道:「若是能在海邊住一輩子,倒也是一件美事。」 秋劍抿嘴笑道:「怎麼都想起隱居了?」 「我現在可沒有這個福氣。」葉歆哈哈一笑。 「先生還是留在京城嗎?」玉霞公主好奇地問道。 「無所事事,浪跡一方,倒也悠然自得。」葉歆說道。 「哦!」玉霞公主抿嘴一笑,低頭想了片刻,嫣然道:「不如做個御醫吧?我可以推薦先生進入太醫院,也好有個去處。」 葉歆欠了欠身,含笑道:「公主美意,草民心領了,我可不想為叛逆之君效力。」 一句話說得玉霞公主和秋劍都突然變色,秋劍更是連使眼色,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 葉歆卻假裝沒有看見,低著頭微微一歎,道:「弒父殺弟,為這種人效力,羞辱祖宗。」 玉霞公主嚇得花容失色,身子顫慄了起來,驚問道:「先生為何說出這種話?那幾位皇兄不是好好的在京城嗎?」 「公主,不如回去休息吧!」秋劍急忙插嘴打斷。 葉歆沒有給她機會,滿臉激憤地道:「原來公主當真不知。唉!說起來真慘啊!公主應該知道兩個月前的大火,那是三皇子密謀造反所引起的騷動。」 「什麼!」玉霞公主驚呼了起來,臉色更是蒼白。 秋劍面帶不悅地道:「先生,你怎麼都說出來了?」 葉歆正色道:「公主身為先皇幼女,是天潢貴胄,皇族發生的事,怎能不知道?這可是她的家事。」 「先生說的對,請告訴我吧!」玉霞公主竟用哀求的語氣催促著。 秋劍見她如此,只好住口不言。其實她也知道,總有一天公主會知道所有的事情。 葉歆見玉霞公主滿面焦慮,道:「公主請坐,我會一一道出事情真相。」 「嗯!」玉霞公主緩緩地坐在席上,眼睛卻緊盯著葉歆那張黃臉,滿腹的疑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一章 葉歆緩緩道出了京城所發生的事情,從三皇子和蘇家合謀兵變,到三皇子弒父殺兄弟,一字不漏。 「父皇!」玉霞公主聽說父兄慘死,驚得嚶嚀一聲,便昏死了過去。 「小姐!」秋劍嚇了一跳,急忙衝上席間,抱起玉霞公主,一邊呼喚著,一邊埋怨道:「先生是明理之人,怎麼如此魯莽?」 葉歆沒有回應,走到玉霞公主的身邊蹲下,伸出右手,捏著她的手腕把了把脈,然後點頭道:「氣急攻心,一時昏厥,並無大礙。我開一劑寧神湯的方子,給她灌下去。」 秋劍心中稍安,抱起玉霞公主就往竹樓衝去。 葉歆沒有跟去,只是默默地站在竹亭旁望著小樓,心裡默默地歎息了一聲。雖然他不願意傷害這個可憐的少女,但事實始終是事實,不可能隱瞞一世。然而若知道晚了,也許情況就不大一樣。 秋劍把玉霞公主安頓好,又找葉歆要了寧神湯的藥方,然後忙碌了一個時辰,才安定了下來。 葉歆一直在竹亭內等待,見她滿頭大汗的走來,歉然道:「姑娘辛苦了。」 秋劍白了他一眼,怨道:「還不都是你這一句話。」 葉歆沒有理她,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姑娘,你是忠義之士,雖然我們見了兩次,朝中的事,你大概也有所耳聞,京城中的百姓怨聲載道,你也應該聽過,一切都不是我編出來的。」 秋劍點頭道:「先生說的是,只是公主她……」 「不必擔心,經過這事,她反而會振作起來,畢竟她是皇家血脈。」葉歆抬頭望向竹樓,續道:「喝完我那劑寧神湯後,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我先行告辭,明日再來為公主把脈。」 「有勞先生,方才冒犯先生,請先生不要見怪。」秋劍喜道。 「姑娘不必多禮。」葉歆再次望了竹樓一眼,然後悄然離去。他知道玉霞公主一覺醒來,定然痛哭不止,然而只有這樣才能使她從婚姻的痛苦中解放出來。無論玉霞公主將來如何選擇,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他才能對得起明宗的托孤之情。 然而在蘇劍豪的心目中,玉霞公主的地位卻連家中的一個僕人都不如。此時的他正為天龍朝僅有的勢力而苦惱,最令他頭疼的是與父親之間的斷隔,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孤立。雖然手中有近二十萬軍隊,但三面受敵的他,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使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蘇府中終日賓客滿堂,無論是求官者、獻媚者、報信者、誣陷他人以求功利者,數不勝數。然而最令蘇劍豪頭疼的,莫過於慫恿他登基稱王的人。 他遇到的麻煩還不只於此,由於他當年六元及第,名聲之響只有葉歆可比,而且家勢更是出眾。然而由於他的名聲太大,且又擔心別的派系派人臥底,所以對於心腹之人的選取十分嚴苛,這無疑是四大世家蘇家獨大的最大原因;但這一點也限制了他們的發展,雖然想依附的人很多,但能使蘇家相信的人卻不多,尤其是才能卓越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此時,面對眾多壓力,蘇劍豪突然發現手中無人,原本少數才幹之士,但有的棄官而去,有的出言反對新皇而被捕,有的裝瘋賣傻,不敢抗告,而餘下的卻都是庸碌之輩,無法委以重任。然而,即使有才他也不敢重用,因為如今的局面只要一步走錯,便可能永無翻身之日。 蘇府內院的小廳中,齊槐等原本的蘇派成員聚集在此,扎猛則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聚會。他原本不想來,但在葉歆的勸說之下,還是來了。 坐在末席的他靜靜地看著、打量著廳中的九人。這些屈指可數的人物,便是蘇劍豪可依賴的人才,想起來倒也有些可悲,一個人的名聲太響,實力太強,對別人也是壓力。與葉歆不同的是,蘇劍豪的才華讓人有一種壓迫感,使人不敢親近;而葉歆的才華則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敬佩,卻又不覺得受到威脅,反而覺得若自己得到他的配合,會有更好的發揮。也正是因此,葉歆才能凝聚更多的人才。 蘇劍豪同樣感歎人才的缺乏,當然他不會認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比葉歆差,至少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世和背景,使他表現出來的氣勢和態度藏著一種令人不敢親近的高傲。對於做官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他的優點,然而對於地位低下的人來說,高傲代表著目中無人。 蘇劍龍最後步入小廳,大搖大擺地甩著身子,坐在蘇劍豪的下首,瞥了一眼在座諸人,嘟囔著罵道:「三弟,怎麼就這麼幾個?我聽說以前那些皇子們聚集門客,都是數十、甚至上百人,就連葉歆那小子也有數十人,我們這裡數來數去,都還不夠十個。」 一句話說得在坐的人都露出尷尬之色,蘇劍豪輕咳了一聲,道:「大哥,這裡都是自己人,沒有必要像以前那些皇子們動不動就招集百餘官員議事,動作太大了。」 蘇劍龍怕他這位手握大權的三弟,見他發話,不敢再說,翹著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蘇劍豪掃了在座眾人一眼,沉聲道:「在座都是我蘇門的親信,如今我們雖然捧了新皇登基,但麻煩極多,我想做一次調整,以策萬全。」 齊槐含笑道:「大人,您就說吧!」 「雖然已經防範了各地造反,然而一切還是發生了。如今我們需要平叛,順州如此數面受敵,而且清月和北方的屈復清都坐擁大軍,壓力極大。我打算領兵平叛,只要將東西連接成勢,大局就落入了我們的控制。」蘇劍豪說道。 齊槐含笑道:「大人此計極妙,定然成功。」 「按齊大人的說法,打仗的確挺容易,過兩天我也去弄個將軍做做,說不定也能名垂千古,哈哈!」峰雖然不知軍略,但也知道沒這麼容易,忍不住潑了一句冷水。 齊槐的臉立時就綠了,然而在蘇劍豪面前卻不敢發作,只能怒氣沖沖地死盯著他。 峰連正眼都不看他,轉頭去看掛在牆上的山水畫,嘴角還流露出絲絲不屑的笑容。 蘇劍豪沒想到一句話就引起內部的矛盾,臉色一正,喝道:「不要吵了!」 屋內立即靜了下來。 蘇劍豪無奈地搖了搖頭,侃侃道:「我們已經把皇上捧上去了,如今大部分軍權在我們手裡,小部分在張全手裡,但皇上沒登基前就培植了大批黨羽,若是在京中鬧事,問題也不少。他的那些謀士都十分陰險,若不是外面大亂,戰爭迫在眉睫,只怕早就開始壓制我們了。」 兵部侍郎秦泛道:「爵爺,我看還是想辦法打通與老將軍之間的通道,如此一來,不但對各地反叛勢力起到震懾的作用,而且還能牽制皇上和他身邊意圖奪權的人。」 扎猛忽然站了起來,拱手道:「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參將,不會做官,只會帶兵,但既然四處都是造反,我願領兵前去平亂,順便也讓那些只會動嘴的文官們看看我們的實力。」 蘇劍龍一拍大腿,指著扎猛讚道:「這話說得豪爽,我喜歡!做將軍就是要帶兵打仗,戰場殺敵,在這京城待著,太沒意思了。」 蘇劍豪也十分欣賞扎猛的勇猛和豪氣,點頭道:「好一員虎將,看來讓你來沒錯!嗯,明天你到兵部去,我請旨升你為總兵,至於出兵之事,我們還是仔細打算。」 「謝爵爺。」扎猛說道。 峰一聽就樂了,若不是議事,他早就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聚會完畢,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扎猛,衝回去告訴葉歆。 葉歆這些日子公然以辛蕊弟弟的身份出現在扎猛家,左鄰右舍都知道他是個行腳四方的游醫。軍城內大都是士兵和軍官,所以對醫師十分敬重,再加上葉歆醫術高明,很快就在附近有了小小的名氣。 葉歆剛剛從駙馬府回來,正想回房梳洗,見兩人滿臉笑容地走入院子,笑著問道:「有什麼好消息嗎?」 峰笑著指了指扎猛道:「扎猛大哥升了總兵。」 「哦!」葉歆笑著望向扎猛,點頭道:「我看也該升了,蘇劍豪肯讓你參加這種聚會,說明他看中了大哥的實力。」 「我可不稀罕什麼總兵之職,只要活的高興就好了。兄弟,凝心姑娘的病還沒有好嗎?不如我跟你回草原吧!離開了這麼久,實在有點掛念馳騁草原的日子。」扎猛的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濃濃的思鄉之情。 葉歆滿懷歉意地道:「大哥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想平安回到草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雖然能動用河幫,但坐船只能到平安州,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如今北路被封,前有雙龍城的曠國雄,後有如馬府的程冕之,兵力雖然不多,但局勢不穩,一切都是未料之事。」 扎猛點點頭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你既然想留在京城一段時間,我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 「多謝大哥相助。」葉歆說道。 「自家兄弟,不必言謝。」扎猛說道。 葉歆沉吟道:「蘇劍豪大概很快就要出征了,如果不能打通東平州和順州之間的通道,他們父子都會面對孤立無援的窘境。尤其是蘇方志,他雖然有大軍在手,但他西側的清月國和北面屈復清若聯手夾擊,情況便大為不妙,此刻消息中斷,只怕他也盼著兒子能助他一臂之力。」 「剛才蘇劍豪一直在說要出兵西進,只是京中士兵不多,若是抽兵,則擔心北面銀雪帝國的叛軍會趁機南下,若是不抽兵,軍力似乎不夠。」扎猛說道。 「看來,我該幫幫他了!」葉歆笑道。 「幫他?」峰和扎猛都愣住了葉歆輕輕一笑,提著水壺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端著杯子,慢慢喝著。 「別賣關子,你倒是說呀!為什麼要幫他?」峰見他不緊不慢,急得抓住他不放手。 葉歆笑了笑,道:「蘇家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若不是蘇方志從順州打回來,便是蘇劍豪領兵打過去。兩者之中,我寧選後者,因為蘇劍豪一走,承明皇帝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奪權的大好良機,蘇家在京中的勢力只怕會大為削弱,我們便可在此從容周旋。」 「蘇劍豪也應該明白出征後的潛在危機。」扎猛道。 「他當然明白,只不過他沒有太多選擇。在這種亂世,手握軍隊便是取勝的條件,所以他斷然不肯讓別人替他出征,雖然朝中的權勢可能有失,但只要有軍隊在手,下次回來還能重新掌權。」葉歆點頭道。 「這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扎猛問道。 「從京城打到順州,這一條路可不容易打。寧州總督已經反了,他不會任由蘇劍豪從容通過,惡戰之後,蘇劍豪的軍力應該有所削弱,即使他勝了,還要選擇是佔領還是放棄寧州,因為寧州北邊的平安州和南面海州都有叛軍勢力。若是放棄,必然會被截斷歸路,若是佔領,他手下的大軍就恐怕都要留在寧州,否則南北夾擊,他也受不了。」葉歆解釋道。 「真有那麼如意嗎?」扎猛懷疑道。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手上沒有一個籌碼,任何有利於我們的事都可以做,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有賺無賠,這種好事自然不能放過。如果蘇劍豪真能做到,所到之處四野皆伏,我也無說可說。」 「你打算怎麼辦?」扎猛問道。 「自然是幫蘇劍豪解決後顧之憂。」葉歆說道。 「你是說銀雪帝國?」扎猛問道。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葉歆含笑道:「要逼銀雪帝國退兵,只要一道詔書便可。」 「詔書?」扎猛疑道。 「只要新皇一道詔書,命我領兵東進,趙玄華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會放著老巢不管。」葉歆點頭說道。 「你?」扎猛驚道。 「不過,此事蘇劍豪定然不會同意,只有說動新皇才會有效。」葉歆說道。 扎猛和峰漸漸明白其中的含意,都點頭稱是。 次日早朝,承明皇帝和文武百官開始商議如何對付各地的叛亂。剛登基就遇上這麼多反叛,領土也只剩一個州,而且還受到三面的威脅,心中怎能不惱火? 身著皇袍的他,絲毫沒有半點氣度和威嚴,還是延續著皇子時的那種脾氣,陰冷無常,咄咄逼人,指著階下的群臣喝道:「這群人真是無法無天,我乃天命神授,居然敢造反?朕要將他們碎屍萬段,凌遲處死。」 如今的他,已把自己看做是正統的皇帝,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篡位弒父的逆子,所以面對叛軍的指責,氣得暴跳如雷。 在場的眾臣看著暴跳如雷的承明皇帝,只能苦笑。雖然大殿中有七成官員都是他的黨羽,但真正的心腹只有數人,其他的都是借勢上位的人,而且武將極少,所以對於應付這種武力至上的亂世毫無辦法,只能隨波逐流。 張全是承明皇帝唯一可以依賴的大將,受封安國公之後,他便成為與蘇家分庭抗禮的人物,承明皇帝的舊臣大都以他和言德謙馬首是瞻,所以此時都看著他。 張全感受到眾人的期盼,也同樣感受到壓力,而他本身也處於兩難的局面。事實上他對這位新皇極為失望,尤其是他殺了自己的兄弟,覺得既是心寒,又是無奈,若非如此,天下造反的人也許不會這麼多;然而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當然新皇對他頗為器重,並給與他生殺大權,這也是他不忍捨棄的原因。 他踏前一步,躬身道:「皇上不必太擔心,各地雖然造反頻生,但論實力還是我們為上。這些勢力固然有些軍力,然而他們最缺少的便是財,沒有財力的支援,他們的裝備較弱,新兵的召募也有問題,而且還會影響到軍心士氣,皇上盡可放心。」 言德謙附和道:「張公所說極是。叛軍一時氣盛,再過幾個月,他們之間就會自相殘殺。」 承明皇帝掃了傲然而立的蘇劍豪一眼,又妒又怕,卻又不能不靠他,降低聲音,用溫和的語氣問道:「蘇卿,不知你有何辦法可以退敵?」 蘇劍豪早就與手下商議好對策,所以一直沒說話,直到承明皇帝問起,他才有條不紊地道:「皇上,此事交給微臣去辦,定然無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二集 第十二章 一句話驚動了整個金鑾大殿,人們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了他的眼睛。他們並不是因為這一句話,而是因為蘇劍豪所用的語氣完全不像臣子對皇帝,不禁為之咋舌,當然更多的是不悅和憤怒。 承明皇帝氣的臉都綠了,卻還是不敢發脾氣。登基以來的日子裡,除了張全的本部兵馬外,大部分軍隊都掌握在蘇派一門的手上,如今領地狹小,治權遠遠不及軍權重要,他雖然掌握了治權,六部九卿除了兵部之外,全都是他的人,然而沒有兵,任何決定都是空話。 張全知道蘇家是頭猛虎,現在外面有群狼,只有靠這頭猛虎才能壓制群狼,然而猛虎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反咬一口,這正是他最頭疼的事。見眾人意欲責難,他只好挺身而出,溫言道:「王爺乃天下奇才,所到之處自然是所向披靡,只是眼下的造反勢力太多,恐怕王爺分身乏術。」 蘇劍豪放聲長笑道:「我手下戰將百員,謀士更是不計其數,豈會有分身乏術之苦?張公大可放心。唯今之計只有出兵平叛,但北面的銀雪帝國牽制了我們太多軍隊,其他的軍隊也只能守土,無法進兵。」 齊槐與他早有協議,此時也出言附和道:「既然如此,立即從恭城撤兵,反正有眠月大河所擋,等我們平了南面的叛亂,再平叛。」 一句話又說得眾人勃然變色,如今領土已經不多,若是撤兵退到了眠月河南部,天龍朝就只剩下幾個府了。 蘇劍豪假裝略加思索,沉吟道:「北面的叛軍不是一、兩天就能平定的,此時抽兵先取南部的小叛亂倒也可行。只是一旦撤兵,我們在眠月河北岸就再也沒有立足點了。」 「不要緊,先取容易的。」說話的是「誠武將軍」徐任俠,剛從武化城趕來的。 承明皇帝一直坐立不安,此時忍不住插嘴說道:「蘇愛卿,退兵對士氣只怕有重大的影響,此時還是再想想吧!」雖然身為皇帝,但在軍事上插嘴的餘地很小,所以只能用商量的語氣。 蘇劍豪卻一口回絕道:「當斷不斷,必為其亂。皇上千萬不可只見一時的興衰,做大事者當綜看全局,而後再圖大事。」 「退朝!」聽著這一番教訓,承明皇帝氣得一甩袖子,面帶冷色地離開了大殿。 殿中百官都轉頭望向蘇劍豪,然而蘇劍豪卻毫不在意,朝著自己的人揮了揮手,然後揚長而去,舍下一殿的百官。 言德謙氣得渾身直顫,指著殿門口罵道:「亂臣賊子,竟然目無皇上。」 張全搖頭歎了一聲,也隨後步出了宮門。如今形勢比人強,只能一步步地走。事實上,承明皇帝繼位之前與繼位之後幾乎判若兩人,身處權力的巔峰,凶狠陰毒的性格完全暴露出來,原本支持他的清流都後悔莫及,但事已至此,也都無可奈何。 葉歆得到這個消息後頗感意外,原想幫蘇劍豪逼退銀雪帝國,從容西征,沒想到蘇劍豪竟然要全部放棄眠月河以北的土地,這個結果對他而言絕不是好事,必然使趙玄華的勢力坐大。仙主堂得了東平州的眠月河北岸大片府縣,實力大增,而且南有眠月河為天險,必然會轉向西發展,只怕會對肅州造成很大的壓力。 看著徘徊在院中的葉歆,峰好奇地問道:「葉大哥,這事對我們不利嗎?」 葉歆解釋道:「的確如此。我留在京城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用這裡的兵力牽制銀雪帝國的發展,然而蘇劍豪不戰而棄,與我的打算背道而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棄城。」 「我不明白,棄了地盤,對蘇家有什麼好處?」峰問道。 「蘇劍豪此計又狠又毒,此人如果能放下架子,實在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說起蘇劍豪,葉歆總有一種世敵的感覺。從學院到如今的仕途,似乎命運在相互連繫著,就算分離,也總是會因為某種原因又回到一起,時敵時友。 葉歆微微一笑,道:「蘇劍豪此舉的作用著實不少,除了將恭城一線的大軍全部納入麾下之外,還對新皇造成了強大的壓力。」 「壓力?」峰疑道。 「如果蘇劍豪一走,皇帝必然會徵兵,擴充自己的實力。然而東平州地盤有限,幾次徵兵已經消耗了大量的壯丁,而東平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在河北,放棄了北方的府縣之後,可以徵兵的地方就更少了,這是其一;其二,如果蘇劍豪把大軍帶走了,趙玄華的地盤就必然南推至眠月河北岸,此時眠月河南岸就成了天龍朝的防禦重點,然而皇帝手中只有張全的兩萬餘人馬,就算再徵集新兵,也只夠防禦河岸,如此一來,京城必然空虛。你們想想,這種情況之下,皇帝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如果他敢壓制蘇家的人,大軍隨時都可以殺回來,也可以放叛軍進京。」 扎猛和峰倒吸了一口涼氣,對視一眼,齊聲歎道:「好狠毒呀!」 「嘿嘿!這一石二鳥之計非同小可,若讓他得逞……」葉歆說道。 「他就不怕皇帝守不住?」峰又問道。 「守不住又如何?另立新君,或者再找一個傀儡,並不是難事;而蘇劍豪引兵南下,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佔據不少的地盤,甚至可以打到順州與父親會合。如此一來,他們蘇家的士氣定然大增,軍心所向,就算再次推翻了新皇,民心也不會有較大的背離,屆時蘇家的形象比起這位新皇要強過百倍不止。」葉歆說道。 峰搖頭輕歎道:「官場上的事真是複雜,拐彎抹角,實在可怕。」 「我也不喜歡官場中的勾心鬥角,但身在其中,徒之奈何。」葉歆習慣了這種生活,雖然也會有些慨歎,但感覺越來越平淡了。 「兄弟,其他的事我們不管,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扎猛說道。 葉歆微微一歎,深沉地道:「是時候出去做點事了,不然銀雪帝國的大軍就會踏上肅州的草原,不過現在還不是全面開戰的時候。嗯,找個合適的地方做個幕客,倒也不錯。」 「幕客?為何不做官?」扎猛問道。 「我不想引人注目。幕客是官員私養的人,只要行事低調,地位低下,不受人注意,又可以接近各級官員。」葉歆說道。 峰搖頭笑道:「好好的一品大員不做,偏要去做個小幕客,真是奇怪。」 「別小看了幕客,有的時候會比大官還要有用。這一次,我就做個讓蘇劍豪頭疼的小幕客。」葉歆長笑一聲,神情輕鬆,竟不像將要身入虎似的。 扎猛見他談笑之間已經心有定計,而且膽識過人,便不勝佩服地點頭道:「你的決定我都支持,只是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弟,只怕三皇子那些人不肯收留你。」 「我自有妙計,不必擔心。」 葉歆望著天空,喃喃地道:「信也該到了吧!」 ※※※ 「有信來了嗎?」 冰柔聽有人替葉歆送來書信,行色匆匆地趕到議事大廳,頓時打破寂靜的氣氛。 這些日子她並沒有參與管制工作,終於可陪著四老和兒子。對她而言,以往的夢想與如今的現實已經是兩回事了,以前的她曾經夢想著領兵出戰,成為女將軍,然而現在她最希望的是一家團聚。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這位身份仍然成謎的少婦,讓他們的腦海產生過無數的猜想。 紫如剛剛看了一半,見她如此緊張,自然明瞭,朝她嫣然一笑。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知道她是個很好的母親,也是個很好的媳婦,與她互動還算融洽,柔聲道:「夫人,大人讓人送來了書信,還有一封是你的。幫主,那封信呢?」 坐在一旁喝茶的魏劭連忙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書信交給冰柔,恭敬地道:「夫人,這是公子的信。」自從接過葉歆的信後,他便馬不停蹄地往臥牛城趕,直到四月下旬,才趕到了目的地。 冰柔忙不迭地接下信,左手撕開信邊,接著急迫地抽出了信紙,只看了一眼就臉色驟變,驚呼道:「他在京城?」 「京城!」在座的人都驚愕地站了起來,直愣愣地看著紫如。 紫如正看著葉歆給她的信,見眾人如此驚訝,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公子在此信上也說身在京城,一切安全。」 狼牙擔憂地道:「那可是最危險的地方,大人為何不回來呢?」 紫如含笑著道:「大人雖然身在危地,但從信上看卻是十分安全,而且還趁機打聽不少朝中消息。」 赤溫讚道:「大人真是有膽有識。」 夜寒心念一轉,問道:「大人是不是別有所圖?」 「不錯,大人是有所圖!」紫如忽然微微一歎道:「大人現在恐怕才叫決勝千里之外。」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十分好奇,急著想聽聽葉歆將會對如此紛亂的局勢做何打算。 紫如卻沒有往下說,而是轉頭看著半喜半憂的冰柔,問道:「大人還有什麼安排嗎?」 「姐姐受傷了!」冰柔得知凝心重傷臥床,心猛的跳了起來,話也衝口而出。 「姐姐?」紫如問道。 「沒什麼,有一個朋友受了傷,所以我有些吃驚。」冰柔醒悟到自己的失言,連忙解釋。 紫如察言觀色,知道她所言不實,但冰雪聰明的她沒有再問下去。 冰柔低頭看著信紙,略帶擔心地道:「他居然想在京城活動,也許一年之內都不能回來了。唉!是不是太冒險了?」 紫如挽著她的手臂,含笑道:「夫人不必過於擔心,大人胸有成竹,定能安全歸來。」 冰柔擔心的卻是凝心,這是她收的信中獨有的內容。想到連凝心天人般的實力都受了重傷,可想而知葉歆此時所面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雖說葉歆已找到新的修煉道路,但所要花費的時間絕非一朝一夕,還有許多未知之數,危險度自然更高。 紫如見她眉尖依然緊緊地蹙著,心中一沉,知道她一定察覺到潛在危機,但她身為葉歆的代理人,為了穩住眾人的情緒,不便多問,含笑著道:「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們會有更好的安排。」 冰柔點點頭道:「姐姐,一會兒到我那裡去。」 「好。」紫如把她送出廳門,然後走回廳中。 東方不平站在門側望著冰柔離去的身影,詫異地問道:「紫如姑娘,雖說是大人的家事,但這位夫人的來歷似乎成謎,而且還有一子,似乎太……」 紫如淡淡地道:「東方大人不必在意,這是大人的家事,將來自有交代。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似乎不宜管的太多,我也沒興趣去管。」 這句話讓在座的人無法問下去。在眾人眼中,紫如便是夫人,連她都不加以過問,別人就更沒有資格。 東方不平尷尬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紫如坐回主位,正色道:「大人這封長信說了很多事,我們雖然一直在做,但這次是大人的決定,所以是命令,還望各位小心行事。」 眾人一聽此言,都站了起來,朝著她微微欠身,以示恭敬。 「請姑娘吩咐!」 紫如坦然受了眾人一禮,也站了起來,幽清的眸子微微轉了一下,道:「肅州仍為天龍屬地,大人按先皇聖旨,以肅州總督的身份自領封地。夜寒!」 「在!」夜寒應道。 「大人命你暫代總督之職。」紫如說道。 「是!」夜寒大喜。葉歆在此時把他轄統的所有地盤都交到自己的手中,說明對自己的能力和忠心無比信任,心中怎能不感激涕零,只想著如何把需要完成的事做到最好。 「東方不平任布政使、寇子誠任按察使、黃延功任懸河提督,坐鎮懸河城、狼牙任嘎山提督,會同依蘭河谷的周大牛鎮守東面……」 經由紫如的嘴,一個個職位都安排妥當,有條不紊。 夜寒待她讀罷,卻沒說自己的職位,好奇的問道:「姑娘出任何職?」 紫如嫣然一笑,搖頭道:「我為天馬巡檢使,大人要我與樸哲一起收復領內所有的部族,還望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原來如此。」夜寒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些只是人事安排,不知方針如何?」 「大人說他不在這裡,無法準確判斷,所以只提出了發展大綱,即是西守、南和、東拒、內安。」紫如說道。 夜寒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固守懸河,與屈復清結盟,然後全力對付內部的部族勢力,這與我們所想的不謀而合。」 紫如忽然微微一歎,轉頭面向狼牙,憂色滿臉地吩咐道:「各位,大人還有一個命令!」 東方不平見她忽然變得吞吞吐吐,笑道:「紫如姑娘,這裡都是自己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儘管說。」 紫如搖頭歎道:「大人吩咐,凡是外人進入,系黃帶而不願除者……盡殺。」 眾人無不震驚。這一道命令後果極為嚴重,無疑是對東面的銀雪帝國開戰,只怕要殺不少人。 狼牙卻興奮不已,緊緊地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好啊!大人這個命令實在太好了,仙主堂挑唆鐵涼殺我五百族兵,我也要殺個夠本。」 對於葉歆的這個決定,紫如感觸很深。一直以為葉歆雖然幾次重下殺手,因而被人稱之為魔,但這一次的決定影響面之廣,非同一般。 夜寒忽然搖了搖頭,仰天微歎。 寇子誠卻很喜歡葉歆這一個霸氣十足的決定,含笑道:「諸位何必多想,大人只說不願除黃帶者殺之,只要人們肯除黃帶,自然不用死,否則便是潛入的奸細,既然是奸細,殺了也是應該的。」 做為最忠實的追隨者,紫如一如以往的捍衛著葉歆的決定,道:「大人此舉必有用意。邪教我曾親身體驗過,想想他們在呼蘭城所做的事,大家就不會覺得詫異了,只要記著他們是敵人就行,我可不願意看到還有第二座城被他們屠滅。」 東方不平剛想說什麼,卻被夜寒按住了,他點頭附和道:「不要爭了,這是命令,我們還是討論現在要做的事情吧!」 紫如微笑道:「部族的事一直由我負責,大人既然要先安內後攘外,我會與樸大哥商議。如何對付那些部族,只要黃將軍相助便可。」 黃延功起身恭敬地應道:「願聽姑娘吩咐。」 「多謝將軍。」紫如含笑點點頭。 廳中的氣氛活絡了起來,每個人都知道從現在起,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謹慎,否則便會功虧一簣,然而這也是他們展示自己才華的大好時機,內心都燃起了無限的鬥志和。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一章 眠月曆五月二十,這是一個雨後初晴的日子,似乎象徵著天馬草原美好的將來。就在這一天,身為天馬巡檢使的紫如以葉歆的名義正式向天下宣告肅州勢力的存在,懸河城、嘎山城、龍口關等地方都豎了一桿墨綠色的大旗,上面寫著一個斗大的「葉」,從此宣告葉歆勢力脫離新皇的控制,但仍以天龍臣子自居。 同日,一封由夜寒執筆的《告天下書》也隨之送往各地,內容表明了皇位應由傳位詔書裡的合法繼承人繼位,言辭含糊,既沒有效忠新皇,又沒有反對,但語氣鏗鏘,將傳聞已久的傳位詔書擺上了桌面。 各方勢力看到這封署著葉歆之名的文告時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文書中葉歆既沒有獨立稱皇,又沒有染指天下的意思,甚至還同情各地的反叛者,說他們是尋求真理的人,這一點讓不少人心裡都覺得很舒服。 當然,與肅州接壤的仙主堂勢力和鐵涼國都很不以為然,因為對他們來說,肅州是一把放在他們身邊的利刀,隨時會被人拿起來刺人。然而鐵涼皇帝與趙玄華也有放心的地方,那就是肅州境內並不平靜,最讓他們期待的就是樸哲。 樸哲以公然挑戰葉歆的姿態一直活躍在天馬草原的北部,在紫如等人的暗中幫助下,一舉併吞了唐古和莫鷹的地盤,不僅將唐古納入麾下,又將莫鷹逼進了沙漠,如今領地佔了天馬草原的一半,在兩國的眼中,樸哲是需拉攏的重要對象,所以都派了使臣前去遊說。 樸哲對鐵涼很客氣,但對仙主堂卻拔刀相向,不但將仙主堂派出的使者斬首,還嚴厲盤查所有進入領地的仙主堂信徒,只要有人不肯摘去黃帶,一律格殺勿論,下手極狠,使得仙主堂從北部滲透的計劃完全失敗,而且還損失了不少骨幹份子,氣得趙玄華一提樸哲便破口大罵,卻又奈他不何。 承明皇帝很快接到肅州的文告,對於文告中的口氣和意思極為惱火,立即召來朝中大臣,商議如何對付葉歆。 蘇劍豪看到文告後極為失望,雖然這幾個月一直都沒有葉歆的消息,但總是抱著一絲希望。照文告看來,如今葉歆已到肅州,便似龍歸大海,虎入山林,再想壓制只怕就不容易了。而且兩者的地盤並未接壤,就算想進攻,暫時也是有心無力,還要防著葉歆勢力的擴展。 想到此,蘇劍豪不禁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看來我的封鎖並未成功,葉歆已經回到肅州了,要對付他,只怕還要從長計議,此人終成大敵,不容小覷啊!」 「蘇愛卿,葉歆他居然不承認我稱帝的資格,真是豈有此理!遲早我要發兵滅了肅州,誅殺他滿門。」承明皇帝氣的站了起來,一張白皙的臉漲的通紅。 蘇劍豪十分冷靜,勸道:「皇上,此時平安州已被叛軍所佔,我們與肅州並未接壤,一時間無法派兵攻打肅州,況且葉歆並未反叛,依然沿用肅州總督的名義,理論上依然是我天龍皇朝之臣。」 「難道就白白放過他不成?」承明皇帝怒氣不消,指著他厲色喝問。 蘇劍豪淡淡地道:「非也,葉歆所在之肅州也並不安穩。依臣所聞,其內有馬賊之亂,外有三面之敵,其中鐵涼與他的仇恨最大,銀州東部的裘作人也與他有舊恨,相信不會與他結盟,甚至會舉兵攻打,如此一來,葉歆便自顧不暇,只要我們撤到眠月河南岸,裘作人便會轉頭西進,對肅州造成壓力。」 蘇劍龍賣弄聰明地建議:「不如挑撥鐵涼和裘作人攻打葉歆,這樣豈不更好!」 「說的不錯。」蘇劍豪點頭道:「我們已經決定引兵南撤,依靠大河天險,阻止他們南下,如此一來,北面叛軍自然會轉而向西擴張,從而可制衡葉歆的勢力。」 承明皇帝皺了皺眉,道:「此話雖然不錯,但朕對北邊的裘作人十分擔心,大軍南撤,只能守著眠月河南岸,若是稍有疏忽,京城危矣。」 蘇劍龍笑道:「皇上,你就放心吧!這麼一條大河,想守很簡單。」 承明皇帝沉吟了片刻,又抬頭望了望蘇氏兄弟,心中猶豫不決。 齊槐出班稟道:「皇上,聽說眠月河有一個河幫,有點勢力,尤其是在河上,我們不如招其來歸,便可助我們守衛北方。」 蘇劍豪點頭道:「齊大人說的不錯。河幫之事我親眼見過,確有其事,若論實力,大約只有一些苦力船夫,但水上實力不容小覷,不過到了岸上就只能算是小勢力了,若能用之,當是上上之選。」 「既然你們都同意,朕也沒有異議。蘇愛卿,依你之見該如何招攬?」 「昌州屈復清、平安州和北方叛軍都會拉攏他們,我們若是只派人去招納,只怕不行,不如封河幫之主為河道總督,如此一來,他們便是朝廷之臣,眠月河則是朝廷授與管理之權,名正言順,他們必定欣然來降。」 「此計甚好,就讓吏部侍部司徒勝前去。」 「微臣遵旨。」 峰聽到皇帝要封魏劭為河道總督,暗暗偷笑,忖道:「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把葉大哥送到河邊了,即使不回肅州,也可以隨時聯絡,傳遞消息,這群人還真蠢。」 然而在場的朝臣們卻沒有人知道這是引狼入室,只盼著河幫能夠為這小小的朝廷注入新的活力。 玉霞公主自從得知父兄慘死之後,連哭了半個月,每日雖以淚洗面,但精神卻不似之前那麼頹喪,也沒有了尋死的想法。在侍女和時時到訪的葉歆的安撫下,漸漸平復了,還經常與葉歆和侍女下棋聊天,似乎已經從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先生的棋藝好高呀!」玉霞公主一邊撿起盤中的棋子,一邊讚道。 坐在她對面的葉歆見她表情平靜,幽黑的眸子也沒有了以往的抑鬱,心中十分高興,無論是做為醫師還是臣子,這都是他樂於見到的。 「這些日子實在太辛苦先生了。」玉霞公主滿懷敬意地道。 「這是草民應盡之責,公主不必言謝,只要公主不再傷心,便是天下之幸。」 玉霞公主抬頭望向茵綠的院落,神色之間展露出無比的輕鬆,幽幽地道:「哭了這麼多天,甚麼都哭完了。」 「看到公主如此開朗,草民十分欣慰。」 玉霞公主回眸嫣然一笑,道:「先生,我又想去海邊看海了。」 葉歆笑道:「想去就去,何必猶豫!」 秋劍含笑插嘴道:「先生何不一同前往?」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還有要事要辦,恕我不能相陪。」 玉霞公主笑道:「嗯,那就不強求了。如果先生有甚麼需要幫忙,儘管說。」 葉歆走下席位,朝著玉霞公主躬身道:「草民正有一事相求。」 「先生請說。」 「草民想去做個幕客,只求公主一封薦書。」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好奇地盯著他看了半天,問道:「先生醫術高明,怎麼會想去做幕客?」 「幕客與醫師之間互不妨礙,只不過想找個混飯吃的地方。」 「不知先生要去哪裡做幕客?」 「自然是公主府!」葉歆指了指地面,微微一笑。 玉霞公主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嫣然道:「原來先生在開我的玩笑。」 「非也!如今京城太亂,就算行醫也是件麻煩的事。草民不想做官,卻又想有個身份,免得經常被人盤查,實在煩不勝煩。」 「原來如此,這事容易。」玉霞公主轉頭吩咐秋劍道:「把你的令牌解下來先交給先生,晚上再去取一個補上。」 「是!」秋劍解下腰間懸著的金色小牌,然後遞到葉歆的手中。 「多謝公主。」葉歆行了一禮,然後把金色小牌放入懷中,笑道:「如今我是公主的客卿,公主若有差遣,屬下定當全力以赴。」 玉霞公主抿嘴笑道:「不如先生教我醫術吧!反正我現在無事可做。」 葉歆本想婉拒,但話到嘴邊,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便微笑應道:「既然做了府上的幕客,自然不能白收這塊令牌,今日起我想傳授一些靜心養神的功夫,不知公主願不願學?」 「當然願意。」玉霞公主只當是武學,並沒有太大的驚訝。 然而葉歆想傳授的卻是修煉道術之法,因為玉霞公主也是木性,而木行道術本身是一種恬靜安寧的道術,雖然未必能有大成,但玉霞公主需要的是修煉時的寧靜,所以他才有此打算。 玉霞公主對於葉歆傳授的養心寧神之法很感興趣,尤其當她聽到要感應植物的生命力,更是大為驚訝,沒想到植物也能與人相互溝通。 葉歆知道她第一次瞭解道學的真義,所以說得很簡單,只選擇一些比較容易的內容詳細地講了一次,直到夜幕垂臨才告辭離去。 回到扎猛的府中,峰早就在廳內等他,一見他來,笑著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拉著他說道:「葉大哥,皇帝要招攬河幫入京效力,這是大好良機呀!」 「哦!」葉歆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點頭笑道:「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我再做打算。」 峰便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次。 葉歆一邊聽一邊暗中琢磨,聽到最後,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因為引兵來撤的事情,我正考慮如何才能處理蘇家引兵來撤的後果,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到了。」 「河幫進京,你何不趁機離去?」 「不!」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京中之事我已有打算,此時正是大展鴻圖之機,怎能輕易放棄!嗯,過兩天我就該行動了,一定要趕在蘇劍豪北去恭城之前定好一切安排。」 峰和扎猛對視了一眼,葉歆的膽識著實讓他們感到欽佩不已。 寒暄了片刻,峰告辭離去,葉歆回到自己的屋子。 凝心正靠牆而坐,見他進來,嫣然一笑,繼續閉目修煉。這幾個月受傷勢所累,道力全部損失,如今只能一步步恢復,幸好她的修煉素來刻苦,而且領悟力高,所以對她而言,恢復道力只是時間的問題。 葉歆沒有打擾她,走到她身邊坐下,繼續自己的修煉。比起凝心,他所要面對的難度何止千倍,在原有道力無法應用的情況下,另辟新徑便是唯一的辦法,雖然已經找到辦法刺激道力的增長,但面對一種似道而非道的力量,要想從容掌握再加以運用,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他此時已別無選擇,若想在亂世中生存,力量便是法則,何況還有親人需要他保護。 三日之後,初夜時分,華燈初上,夜色矇矇矓矓,天龍皇朝的皇都顯的有些蒼涼,雖說這裡仍然可以稱為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但與往夕的繁華似錦相比,差距甚遠。至少在葉歆的眼中,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了往日傲視天下的豪情。 徘徊在街上,身邊的行人走的很快,表情都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天下進入戰國時代而感到驚慌,對他們而言,能活下去也許就是最好的結果,其他的事情只不過是多餘的收益。 葉歆一個人來到了位於京城東北的詹府,這裡是新任戶部侍郎詹俊的府第。葉歆之所以會在京城的眾多官員中選中他,是因為詹俊原本不是京官,而是東平州的布政司,雖是三皇子的舊臣,但並不常露面。葉歆雖然與他素未謀面,但也知道此人不是做官的材料,平生酒色財氣一樣不沾,最喜歡畫畫,下了朝就回家畫畫,所以在官場上二十幾年倒也混的平平安安,這次能一下跳到二品大官,全是因為兵變之後殺的人太多,所以他就順勢跳了上來。 聽說葉歆要去拜訪詹俊,峰和扎猛都很緊張。然而葉歆知道詹俊是最好的選擇,只有這種有一定地位而又素不相識的人,才能在幫他隱瞞身份的同時又能發揮作用。 宅子不大,不過是兩進的宅子帶著一個小花園,門口也沒甚麼擺設,比起京城裡那些大官差了不只一籌。 「篤!篤!篤!」葉歆敲響了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縫,一個僕人探頭看了看,見到葉歆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袍,連著帽子,頭上還裹著一個頭巾,把臉罩了一大半,再加上頭髮披前,若不留意,連眼睛都看不到,打心眼裡不太喜歡他。 「要飯嗎?這裡沒有,去別家吧!」 葉歆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張蠟黃的臉,然後又戴上帽子,淡淡地道:「我是你們大人請來的。」 「我們大人請你?」另一個僕人見到他那張黃色的臉,絲毫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葉歆早有準備,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隨手遞給其中一名僕人,冷冷地道:「我是河幫的人,這信交給你們大人。」 接信的僕人拿著薄薄的信封愣住了,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人竟然有河幫的背景,一時間不知所措。 旁邊的僕人再次打量了葉歆幾眼,然後拉著拿信的僕人小聲道:「你還是進去一趟吧!說不定還真是老爺請來的客人。」 拿信的僕人也不敢怠慢,轉身推開小門就往裡頭走去。 葉歆背著手站在階梯前等待。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報信的僕人風風火火地趕了出來,頭上也冒出了幾顆汗珠,臉上早就沒有了之前的傲慢,陪著笑臉走到葉歆的面前點頭哈腰,恭敬地道:「大爺,我們家老爺請您外廳說話,您跟小的來。」 葉歆整了整帽子,然後慢步踏上台階。僕人被他的氣勢唬住了,越發尊敬,小步趕在他的左方,一邊引路,一邊陪笑,親切之極。 葉歆見慣了這些下人的嘴臉,所以毫無所動,慢慢地走在詹府之中,既不欣賞府內的環境,又沒有說話,整個人顯得很沉。 繞過一段段的走廊,他被引入了一間小廳,廳雖然不大,但極為雅致,與言德謙清流領袖的身份極為相配,雖說因為承明皇帝殺了兄弟,連帶他的清譽也受到影響,但在仕人之中,他的威望依然很高。 葉歆跨入門檻,整了整帽子,掃了一眼後發現廳中無人,知道詹俊自恃身份,不願等客。 僕人陪笑道:「您先坐著,我給您上茶,老爺還有點事,一會兒就來。」 葉歆點點頭,默默地在中間的酸枝木桌旁坐了下來,一句話也不發。僕人見他古怪,也不敢相問,哈了哈腰,慢慢地退出了小廳。 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門外才再次響起腳步聲,葉歆轉頭望了一眼,起身相迎。 不多時便見詹俊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走入小廳,實足一副老學究的樣子,身上一襲文人長褂,腰裡繫著銀絲束腰,頭上戴著文士冠,走路也邊走邊晃。 詹俊打量了葉歆一眼,被他奇怪的裝束吸引,不由地一愣,眼神中也露出了懷疑之色,似乎在為葉歆掩著面部而感到詫異。 葉歆自然心如明鏡,抬手挪了挪帽子,露出黃臉,歉然道:「請恕在下有病在身,面色難看,所以戴了帽子,詹公切勿見怪。」 「坐吧!」詹俊見了他的臉色,懷疑盡釋。 葉歆含笑走到掛在牆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畫前細細地看了一陣,點頭含笑道:「久聞詹公的畫技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雖然不懂畫技,卻也能看出此畫氣勢磅礡,非一般的凡品可比。」 詹俊聽得眉開眼笑,心中十分舒服。他在京中待了幾個月,又顧著畫畫,熟人不多,與朝中的官員來往也不多,沒想到河幫的人竟然找上門來,心中正納悶。此時見葉歆談吐有致,言語淡雅,沒有文人的傲氣,便略微改觀。 詹俊在女婢的攙扶下坐在酸枝椅上,然後從丫鬟的手裡接下茶碗,掀開碗蓋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小心翼翼呷了一口,之後閉上眼睛,過了半晌才點頭道:「好茶,不錯!」 葉歆靜靜地看著他,不焦不躁,一臉泰然自若的樣子,心中更是安穩。 「你叫甚麼名字?」 「在下姓辛,自號辛未居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二章 詹俊聽了居士兩字,微微一愣,眼珠上下移動,再次打量葉歆,好奇地問道:「河幫中怎麼會有你這號人物?」 「河幫中自然沒有我這號人物。」葉歆微微一笑。 「可這信……」詹俊聽的有些頭暈,拿起桌面上的信封竟有些不知所措。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與河幫幫主有些交情,想找個地方做個幕客,聽聞朝中這些大官都在找幕客,所以托河幫魏幫主給我寫了一封推薦信。」 詹俊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是來做幕客,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詫異地問道:「河幫幫主又不認識我,怎麼會把你推薦到我這裡來呢?」 「聽說大人畫畫一絕,在下覺得大人在這種亂世尚能有此胸懷,實在是不可多得。縱觀京中的官員,唯有大人才是在下心中的明公,故此登門求見。」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 一番話說的詹俊十分受用,對葉歆頗有好感。他一生都很平安,沒有遇到甚麼大風大浪,也沒有人害他,除了文人的高傲之外,待人倒也平和,此時見葉歆意態誠懇,倒也有了收納之心,拿起書信問道:「如今皇上正想招撫河幫,你到我這裡來豈不是失了良機?」 「大人此言差矣!河幫是河幫的事,皇上招撫是為了打仗,而我手無縛雞之力,還是這裡適合我,我願助大人成為一代名臣。」 詹俊越聽越舒服,點頭笑道:「我見你談吐不俗,倒有些真才實學。我初來京城,有些事不太熟悉,所以想請幾位幕客到府上談天說地,畫畫寫字,既然你不嫌棄,就留下來做幕客吧!」 葉歆又揖了一揖,含笑道:「多謝大人,大人儒雅高致,與眾不同,能在大人手下做事,實在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坐吧!」詹俊笑了笑,拿起折扇扇了兩下,問道:「居士如今住在何處?」 「住在朋友家中,正打算找個地方。」 「不如搬到府裡來吧!」一旦答應請葉歆做幕客,詹俊便把他當成自己人,頗為熱情。 葉歆見他如此,倒也有些意外,覺得詹俊為人溫和,處事軟弱,只要手段高明,就能從容控制,因而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正確。 他正想回答,一名青年男子突然走了進來,一身八品的藍色官袍,頭上扎髻,腰繫黃帶,長的也算眉清目秀,又受其父的影響,身上有著一種淡淡的文人氣質,同時又洋溢著青年人應有的朝氣,如時下的青年沒有兩樣。 「父親!」男子發現葉歆在座,猛的一愣,轉頭打量了葉歆一眼,詫異地問道:「他是何人?」 詹俊指著葉歆含笑道:「他姓辛,自號辛未居士,是我聘來的幕客……居士,這是小兒詹杼。」 「參見少公子。」葉歆微微欠了欠身,用眼角打量詹杼。 「原來是幕客!」詹杼早知道父親要聘請幕客,所以並不感到詫異,溫雅地還了一禮,然後上下打量著葉歆,見他臉色蠟黃,還有一種淡淡的苦色,似乎有病在身。 葉歆見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微微一笑,道:「少公子莫怪,我身染怪病,雖不致死,但臉色很難看,若不是大人寬厚仁德,我也不會把帽子摘下來。」 詹杼點點頭,走到了詹俊的身邊坐下,問道:「父親,他是來陪您畫畫的嗎?」 詹俊含笑道:「我剛想問,你就來了。」 詹杼轉頭問道:「父親酷愛畫畫,不知道居士的畫技如何?」 「在下只會看,不會畫。大人如今身為二品大員,在下是來幫大人做事的。」 「父親只會做畫,不會做官,還真要有人幫忙。」詹杼笑著調侃了父親一句。 詹俊不以為意,只是朝著兒子笑了笑。 「少公子神清俊朗,絕非池中之物,大人有福了!」葉歆倒不是吹捧,若單論這對父子,詹杼的前途比詹俊要好許多,走的道路也不一樣。 詹杼嘿嘿一笑,道:「居士不是吹捧我吧!」 「難道我說錯了嗎?若是如此,我甘願受罰!」 詹氏父子哈哈一笑,越發喜歡這個其貌不揚卻談吐不俗的幕客。 葉歆更是放鬆,論及在官場上的作為,他比詹俊二十多年官歷所得到的經歷還要多,見過的大場面更多,所以在兩人面前沒有絲毫的怯場,談笑風生,既俗且雅,使的廳中笑聲不絕。 「少公子如今在仕還是在學?」 「杼兒如今在鴻臚寺任從八品典簿。」 葉歆一直留意著詹杼,見說到官位時,他的眼神有一絲窘態,知道他嫌官位太小,故意調侃道:「實在可惜,少公子才氣縱橫,英武不凡,只任從八品實在是大材小用。」 一句話說到詹杼心裡去了,不禁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對葉歆的感覺更為親切,歎了一聲,苦笑道:「如今朝中不是蘇派,就是皇上舊臣,我們父子雖然也算是皇上的舊臣,但兵變之中沒有太大的功效,能得個八品小官也算不錯了。」 詹俊看了看兒子,做為父親,他也希望兒子能功成名就,然而自己不善經營,雖然一路陞遷,但他自認不是個做官的材料,也幫不了兒子,心中多少有些愧疚,此時見葉歆提起官場仕途,便朝葉歆拱手,誠懇地道:「我如今官至侍郎已經滿足了,居士談吐不凡,日後還望多多幫助小兒,雖不望他有入閣之日,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路陞遷。」 葉歆欠了欠身,含笑道:「這是自然,我既然投入門下,少公子的前程當然也是我的前程,我豈能不肝腦塗地而報之?東翁放心,我自當找個機會幫少公子立功陞遷。」 「居士能有此心,我心甚慰。」 詹杼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居士,到我書房坐一坐吧!父親畫畫的時間到了。」 「好!」葉歆向詹俊拱了拱手,然後隨詹杼離開了屋子。 剛出院子,詹杼冷不防地問了一句:「居士來此不會是別有用心吧?」言語似是調侃,又似認真。 葉歆的心裡陡然一驚,然而久歷官場的他不知遇過多少風浪,所以表面上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滿懷笑意的眼睛瞥了詹杼一眼,輕輕笑道:「自然是別有用心。」 「哦!」詹杼赫然止步,回頭緊緊地盯著他,眼神中閃爍著微微的寒光。 「難道幫助詹大人和少公子功成名就,不算別有用心嗎?」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心中暗笑他火候太淺,在這官場之中若想立足,憑此技倆還不足以與那群老謀深算的大臣們對抗。 「說的好!這話我喜歡。」詹杼哈哈一笑,眉宇間的懷疑一掃而空。 葉歆頗為喜歡他這種性格,含笑道:「少公子,如今正值亂世,何不趁此機會一展抱負?」 「居士說的不錯,我也想展翅高飛,然而現在父親剛剛進京,在京內並沒有甚麼勢力,再加上他老人家又不是一個喜歡走動的人,所以我只能混到一個八品的小官,而且甚麼事也不用做,想立功都難。」想起自己如今的官位,詹杼微微的歎了一聲。 「少公子放心,我如今是詹府幕客,自然會為少公子暗中籌劃,保證讓你連升三級!」 「哦?」詹杼一聽之下頓時興奮不已,充滿期待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急聲問道:「不知居士有何妙計?」 「朝中不是要招撫河幫嗎?我與河幫幫主相識,當可把這場富貴送給少公子。」 詹杼眼睛一亮,喜色滿臉道:「原來居士與河幫幫主有交情,這實在太好了,若能成此大事,詹杼定當重謝。」 葉歆搖頭笑道:「我若想得到重謝,又豈會投到府上,直接讓河幫把我薦給皇帝就行了。」 「你為何要把功勞給我?」詹杼這才醒悟葉歆是把一個天大的功勞交到自己的手上,既是詫異,又有些懷疑。 葉歆仰起頭望著天空,微笑道:「我不想做官,只想做點事,何況此事對少公子百利而無一害,不過若是少公子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詹杼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問道:「你真想把功勞讓給我?」 「有的人適合耀武揚威,有的人適合在背後暗中謀劃。我平生最討厭出名,更討厭受人注意,只想找個能發揮的地方,然而朝中那些大臣們太過短視,唯有大人儒雅寬厚,故此我才會來府上效力。」 「你是說你喜歡當軍師?」 「非也,我只想當一個暗中獻計的幕客。」 詹杼一拍大腿,喜色滿面地道:「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我在明,你在暗,為我出謀劃策。」神色之中,朝氣蓬髮,似乎成功已是囊中之物。 葉歆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卻很恭敬,躬身道:「願效犬馬之勞。」 「走,我們到書房去說。」詹杼入仕才幾個月,官場閱歷極淺。雖然雄心壯志,有心向上,卻不知門路,怎能與在宦海中打滾多年的葉歆相比,被他幾句話就逗的心花怒放,引以為知己。 葉歆並不完全是敷衍他,詹杼雖然年輕氣盛,但受其父影響,略有些儒雅之風,而且從表面上看,為人還算正直,培養一下也可以有一番作為,將來也許可以成功安插在京中當另一把匕首。 兩人在書房落坐之後,詹杼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不知道你有何妙計,可以讓我迅速陞官?如今這官位太小,根本無事可做。」 「少公子莫急,我如今有三步棋,卻不能單由少公子一人做,一則少公子官歷太淺,朝中老臣不會聽信於你,你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是立功的機會;二則這兩件事功勞太大,少公子太快竄升會有人眼紅,日後對少公子不利。」 詹杼越聽越覺得葉歆才華非凡,而且經驗老道,點頭讚道:「分析的太有理了,能有你助我,實在是天大的幸事。」 葉歆笑了笑又道:「這場功勞還是讓你父親為主,你為輔佐,詹大人乃二品大員,無論是官位還是身份都綽綽有餘,更重要的是能進宮與皇帝單獨面談,因而不會被人分薄了功勞。你父親立了功,你自然也有極大的功勞,到時候父子同時晉陞,可謂一時佳話。」 詹杼雖然與葉歆相差不過半歲,但閱歷實在太淺,一席話說的他興奮不已,年輕氣盛的他按捺不住胸中的熾熱,再也坐不住了,騰的站了起來,催促道:「居士快快教我!」 「少公子稍安勿躁,如今皇帝最關心的便是如何穩固自己的權力,而對他威脅最大的人不是各地的叛亂勢力,而是蘇家。」 詹杼倒也不是笨人,一聽此言便已略略猜到一二,試探著問道:「你是說要對付蘇家?」 「非也,以皇帝如今的實力,想直接對抗蘇家只能是癡心妄想,雖然不能正面對抗,但旁敲側擊,照樣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 「此言有理,但不知如何才能旁敲側擊?」 「皇帝此次要派人去連絡河幫,表面上是抵抗北面的敵軍,其實他是想拉攏更多勢力對抗蘇家,所以十分重視此次的成果。然而司徒勝根本不知道甚麼是河幫,只怕連河幫都找不到,更別說遊說河幫加入。依我之見,東翁可以自動請纓前去遊說,我隨你們父子一同前往,憑我的面子,河幫幫主一定答應,這便是第一功。此功若成,少公子最少連升三級。」 「太好了!」詹杼雀躍萬分,興奮地催問道:「第二功呢?」 葉歆賣個關子,含笑著搖頭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完成第一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如何往下走,不過此事動作要快,萬一被司徒勝搶了去可就不妙了。還有,一定要趕在蘇劍豪去恭城撤兵之前辦好,否則第二件更大的功勞就丟了。」 詹杼點頭道:「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去做,我這就去請示父親,居士在此稍候,晚上我為先生接風。」 「少公子不必客氣,我還有事,明日再來。」 「我送居士。」詹杼對他的態度早已截然不同,一直將他送到府門,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父親,把葉歆的意思說了一次。詹俊自然不會拒絕任何陞官的機會,何況其中又影響到兒子的前程,便欣然應允。 葉歆出了詹府便往文城去了,以前安置峰和嵐兩姐弟的小院還在,這些年一直空著,此時正合他用,便與凝心搬了過來。 「你回來啦!」凝心早已能如常行走,雖然道力依然未完全恢復,但已能施展遁術,所以葉歆頗為放心把她留在家中。 葉歆看屋內打掃的一塵不染,笑道:「姐姐辛苦了。」 凝心嫣然道:「沒甚麼,只不過是練了一天道術,正好用水把屋子洗了一次,很方便。」 「嘿!想不到道術竟用來打掃,看來姐姐突破道術進入化境了。」葉歆一邊說笑,一邊打開了臨街的窗子。 凝心被他逗得抿嘴一笑。 「事情很順利嗎?」 「嗯!還算不錯,比我想像的還要順利。」 「真的不打算回去見柔妹嗎?」 葉歆輕輕歎了一聲,回頭朝她笑了笑,道:「等我把京城的事辦完就回去一趟。」 「一趟?」凝心詫異地問道:「難道還要回來?」 「這要看局勢的發展,我所能影響的只不過是東面這局部的一片區域,然而天下太大,新生的勢力很多,他們之間的發展實難預料,即使是肅州之地也並非穩固。若是開戰,還要顧及軍力、馬匹、兵器、糧草這些重要的因素,若是能憑我一己之力牽制敵人,總比犧牲數千兵馬要強,何況在京城並不比在肅州危險。」 葉歆並不是要逞能,而是遺詔之事事關重大,只有親力親為才能放心,萬一走露了風聲,蘇家便會撿個現成的便宜,後患無窮。而且他還想借蘇家和新皇的力量牽制銀雪帝國的軍力,使肅州有更多時間準備將來的戰事,畢竟經營時間太短,所有的事情未必能面面俱到。 凝心從不理會政治軍事,所以聽了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多想。她的心裡一直在盼望著葉歆盡快回山,然而他卻要留下來,這無疑使她陷入了兩難的局面。隨著道力漸復,不日便可以回到靈樞山,這也是她事前的本意,然而這些日子與葉歆每日相處,葉歆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使她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依戀,就此離去總有些不捨,然而她一直不願介入葉歆的婚姻之中,所以內心十分矛盾。 葉歆卻沒有想太多,因為他的腦子被一個又一個的計劃和安排佔滿了,事情繁多,局勢又瞬息萬變,時時刻刻都要因應變化而做出調整,還要照顧凝心的起居,若不是他練了一點內氣,又以藥補助,早就累垮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三章 凝心清靈的眸子中射出縷縷柔光,落在葉歆的背影上,除了感激,還有掩飾不住的感情。一直以來的分離,以及道術的修煉使她漸漸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這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融化了心中的那道關口,控制能力在依戀和感激中漸漸變弱了。每日慵懶地躺在葉歆懷中時的溫馨,迴盪在耳邊的輕聲細語,肌膚相接時的心靈顫動,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魔咒一樣在她的腦海中漫遊。 不知不覺中,她慢慢地移到了葉歆的背後,雙手緩緩地伸向了他。 葉歆正在思考,忽然感覺到一個火熱的嬌軀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背上,一雙玉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的腰間,他的心中猛的顫抖了起來。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輕喚了一聲。 凝心彷彿陷入癡迷了,把頭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上,眼睛緊緊地閉著,一聲不吭。 葉歆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望著燦爛的星空,內心無比激盪,腦子已經無法正常地思考了,只能默默地感受著凝心突然釋放的柔情。 一陣輕風吹過,熄滅了窗前的燈燭,屋子裡一片漆黑,寂靜的空間裡只有微微地喘息聲,兩道疊在一起的身影靜靜地依在窗前,一動也不動…… 「篤!篤!篤!」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凝心鬆開了雙手,抬頭望著漆黑之中那對明亮的眼睛。久久,她緩緩地低下了頭,默默走入臥室。 「姐姐!」葉歆望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輕輕低喚了一聲,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歉意。 「大哥,在嗎?」門外傳來峰的聲音。 葉歆整理了一下被強烈感情衝擊而變的紛亂不堪的思緒,然後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大哥,怎麼連燈都不點?不會是睡了吧?」 「我剛回來,進來吧!」葉歆微微一笑,走到燈燭前把蠟燭點亮。 峰笑嘻嘻地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這是酒菜,大哥剛搬來,應該沒吃吧!我知道那位姐姐在家,你一定不會出去吃,所以順便帶了一些小菜。」 葉歆朝臥室望了一眼,喚道:「姐姐,出來吃飯吧!」 然而等了半天,屋內沒有聲音,葉歆有些納悶,走進臥室一看,發現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姐姐!」葉歆直愣愣地一坐倒在床。 峰走進來瞧了一眼,問道:「那位姐姐呢?」 葉歆搖了搖頭,低著頭呆了片刻,然後朝著峰微微一笑,道:「她走了,我們吃飯去。」 「可是……」 「放心吧!她有分寸。」 峰見他臉上憂喜參半,有些不明白,但不敢多問,陪著他坐到桌前,為了他斟了杯酒。 葉歆心中著實有些不捨,但自己要辦的事太多,又都是凝心不喜歡的事,幸好她傷勢已復原,雖然道力沒有完全恢復,但有遁術相助,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何況她留在他身邊,對他自己也是一種壓力。 「大哥,詹府沒有為難你吧?」 「這次選對人了,詹俊兩父子還算不錯。」葉歆從思緒中被拉了回來,拿起小酒杯一口喝光,火辣辣的燒酒沿著嗓門一直往下落,直到腹部。 「嘿嘿!能有大哥這樣的人物做詹府的幕客,他們詹府真是三生有幸呀!」 「峰小弟,蘇劍豪甚麼時候動身去恭城?」 「大概半個月後吧!這兩天在和那幫人嘀咕著安排西征的方案,有很多事還要準備,所以一時片刻還走不了。」 「這樣就好,不過時間還是很緊迫,詹俊如無意外,很快就會請旨前去遊說河幫,我會趁機跟去。不過這只是前奏,有了這次功勞,詹俊會更相信我,後面的事就可以如期實行了。」 「反正大哥的主意一向精妙,有甚麼要我做的只管說。」 「這次蘇劍豪領軍,我想知道他的人事安排,峰小弟,有機會幫我查一查。」 峰笑道:「這還不容易,反正每次議事扎猛大哥和我都在。」 「我如今有了新的身份,不便去扎猛大哥的宅子,而你也只能晚上來,免得惹人懷疑。」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閒聊了一陣,峰告辭離去,葉歆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窗前望著無盡的星空,腦子裡又回想起方纔的一刻,不禁有些癡了。 「姐姐……」 次日早上,葉歆再次來到詹府。詹杼聽說他來了,立時迎了出來,一見面便笑著說道:「居士來的正好,父親上早朝去了,還沒有回來,不過我昨夜已跟他說了,他欣然答應,只等皇上聖旨一下,我們便可起程去找河幫。」 葉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我先恭喜少公子榮升。」 「還不是居士的功勞!」詹杼哈哈一笑,親切地拉著他往書房走去,邊走邊問道:「居士住在何處?」 「在文城。」 「為何不搬入府中居住?莫不是有嬌妻美妾相伴?」 「孤家寡人,哪來甚麼妻妾!我這張黃臉,又醜又老,誰肯要呀!」葉歆笑了笑,抬步跨入書房。 「你放心,日後我一定給你張羅一個。」 「免了,還是一個人好。」葉歆笑著走入了書房。 兩人在書房閒聊了半天,詹杼也沒有去衙門,在家等著父親上朝回來。如今他的腦子裡全是河幫的事,就算去了衙門也做不了事。 葉歆心若明鏡,見他坐立不安,笑著微微搖了搖頭,知道他年輕氣盛,遇到大事總會有些浮躁。 直到午時,詹俊才回到家中。 詹杼迫不及待地把父親請到書房,開口就問道:「父親,不知道河幫的事說了沒有?」 詹俊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捻髯笑道:「我已經說了,正好司徒勝也在,皇上問他知不知道怎麼去辦,他支吾以對,半天也說不出個方法,弄得皇上很不高興。這時我便自動請纓,又說小兒在河幫裡有熟人,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一聽立即高興起來,下旨命我們父子主辦此事。」 葉歆大喜,起身長身一揖,賀道:「恭喜呀!東翁父子此次定然高昇。」 詹杼更是興奮,喜得眉開眼笑,催問道:「居士,我們何時前往河幫?」 「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們今日便出發如何?」 詹俊搖頭道:「太急了吧!我剛下朝,還是明天吧!」 葉歆卻道:「大人,您就不必去了,我和少公子前去便可。」 「哦!」詹俊詫異地望著他問道:「這事是我主辦,我不去,豈非抗命?」 葉歆含笑道:「您放心,有我和少公子在,河幫定會答應,到時候我把河幫的人領到府上,再由大人和少公子一起把人帶去見皇帝,這樣豈不方便?」 詹俊深以為然,含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就依你的意思去辦吧!杼兒,你現在就去打點一下,吃了午飯就走。」 「是,父親。」詹杼滿臉笑容,興沖沖地走出了書房。 午飯過後,葉歆便與詹杼一起乘馬車往北面的端慶府而去。 葉歆見計劃如此順利,十分高興,而且自從兵變之後,他第一次離開京城,如今有聖旨,又有詹杼相伴,無論走到何處都可以從容通過。 詹杼同樣感到興奮,入仕以來,這是他辦的第一件大事,而且十拿九穩,陞官在即,無法按捺內心的激動,總是不由自主地催促車伕加速趕路。 趕了兩天的路,他們很順利的來到了端慶府。 進了城之後,葉歆與詹杼先找了一間客棧安頓了下來。 「少公子,我先去與河幫聯絡,待我安頓好之後,便請少公子前去會面,這段時間少公子可以在城中逛逛。」葉歆見一切都安頓好了,便想去見河幫。 「去吧!我在客棧等你的好消息。」詹杼十分相信他,而且這場富貴本就是他送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苛求太多,欣然答應了。 「少公子放心,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葉歆笑著走出了客棧。 一路走著,他發現如今的端慶府與往日不同,以前這裡是進入京城的重要港口城市,所以來往的人潮極多,除了貨物還有馬車,客棧也經常爆滿,然而此時街上雖是熱鬧依然,但比起從前還是差了許多。 由於局勢的動盪,河道有可能成為大軍行進的路線,而且這裡雖然沒有與叛亂勢力接壤,然而北面恭城並不太遠,隨時有可能攻到河邊,所以氣氛有些緊張。 唯一沒有變的大概只有奔流不息向東而去的眠月河,滔滔河水氣勢磅礡,景色依然壯觀,大河氣吞天地的氣勢在人的心中激盪了起來。 葉歆走上碼頭,在稀落的人潮中沿著河岸走動,一邊看著滾滾大河,一邊思索著自己的計劃,機會都源自於這條大河。 「噓──」 他長吸了口氣,鬆弛情緒,眼睛望著北方的天空。其實他很想就此渡河北去,回到父母妻兒的身邊,回到朋友的身邊與他們並肩作戰,但他很快就甩掉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每走一步棋都會有深遠的影響,不能憑一時的意氣用事而影響了大局的發展。如果不能壓制銀雪帝國,即使回到肅州,也只能擁有短暫的平靜。 一群苦力剛剛卸完貨,正坐在碼頭邊閒聊,一番對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這些日子的船可真少,唉!以前的活連夜干都幹不完,如今可好,天還沒黑就幹完了。」 「唉,世道太亂了,又有甚麼辦法呢?雙龍城已經不屬皇帝管了,半個月前明遠城的提督丘遠江又鬧獨立,還把碼頭給封了,弄的河道中間幾乎斷了,如果不是咱們河幫有實力,這些船也下不來。」 葉歆走上前拱了拱手,問道:「幾位是河幫的兄弟吧?」 「你是誰?」苦力們提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其貌不揚,臉黃膚丑,都有些不以為然。 葉歆含笑道:「我是你們大爺的朋友,替他傳個話。」 「大爺!」這些河幫弟子都知道幫主正四處尋找大爺,一聽此話,頓時都跳了起來。 一名壯年漢子抹了把臉,問道:「你真是大爺派來的?」 葉歆含笑道:「當然是真的,在河幫面前,誰敢胡來?我有要事要求見魏幫主,勞煩幾位幫我傳個消息。」 「小瘦子,快去告訴舵主,快!」 「是。」一名瘦瘦小小的青年一溜煙地跑走了。 葉歆見他們如此反應,知道必然是魏劭事前有吩咐,暗暗讚揚他的處事能力越來越高。 領頭的苦力笑道:「您先等一會兒,舵主很快就到。」 葉歆學著他們坐在碼頭邊的土地上,假裝漫不經心的問道:「聽說河道有些不暢,是真的嗎?」 「唉,世道亂了,東平州還算好,平安州那段河道太亂了。曠國雄的雙龍城、丘遠江的明遠城和單星文的平樂城,這三個勢力瓜分了三段河道,來往的船隻都要交重稅,而且搜查的很嚴,做生意的都不敢運貨了,稅太高,走這一段要交三次稅,只會賠本。」 葉歆皺了皺眉,心道:「這些人都看到了眠月河的用途,幸虧我經營的早,否則此刻的眠月河一定被瓜分了。」 「我們幫主偏偏去了甚麼肅州,所以……」 葉歆猛的一驚,急聲問道:「還沒回來嗎?」 「不知道,反正現在是副幫主主持。」 葉歆神色變得十分凝重,心中嘀咕了起來。雖然河幫是他建立的,然而他素來不參與河幫的內務,一直都是放心讓魏劭和宋錢打理,然而如今魏劭不在,事情便會有麻煩,偏偏此事刻不容緩,機會稍縱即逝,絕不能拖。 唉!我疏忽了,早該結識一下幾位副幫主。 正當他思考之際,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壯漢在小瘦子的引領下走了過來,掃了一眼,眼光落在葉歆的身上,問道:「你就是大爺派來的人嗎?」 「正是。」葉歆打量了他一番,壯漢長得十分高大,穿著一件背心,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肌膚,兩隻手臂粗壯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善鬥之人。 「我有要事想見魏幫主,不知道可否傳個消息?」 「幫主去了肅州,不知道回到雙龍城沒有,不過消息我會幫你傳,若是幫主不在又如何?」 「若是幫主不在的話,就請副幫主來一次,我有大事相商,事關緊急,不能遲疑。」 舵主點頭道:「好吧!我找人替你送信,你先等幾天。」 葉歆朝他拱了拱手,然後晃著腦袋離開了碼頭。魏劭不在,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但回頭細想,三個月前自己才派峰交了兩封信給他,此去肅州必然是替自己送信。 「看來不得不冒一次險了,希望這位副幫主是個做大事的人。」 焦急的等待了五日,直到六月初二,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才敲開了葉歆的房門。 「你是?」葉歆打量著眼前的這位中年人,長的很高,身子又細又長,顯的有些瘦,尤其是兩個面頰都凹了下來,看上去就更瘦了。 「我是河幫副幫主景思齊。」中年人很有氣度,瘦瘦的臉上展露出溫和的笑容,讓人感到很舒服。 「原來是景副幫主,請到房裡坐。」葉歆善意地朝他笑了笑,多看了兩眼之後,依稀記起當日在雙龍城上船的時候,景思齊就站在魏劭身後。 此人便是他這次的合作夥伴,成功的關鍵,雖然即使失敗對他的根基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他還是非常渴望成功,所以合作者便是關鍵之中的關鍵。 景思齊也笑了笑,然後走入房間望了一眼,暗暗點了點頭。 葉歆察言觀色,一看就知道景思齊心存懷疑,所以一進房間就先觀察,可見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葉歆不但沒有不悅,反而很高興,因為此番計劃需要的便是謹慎。 他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含笑道:「景副幫主先喝口水。」 「謝了。」景思齊又笑了笑,然後撩袍坐下。 葉歆見他沒有碰杯子,知道他還有戒心,於是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盡,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眼角卻瞄向他。 好聰明的人呀! 景思齊暗暗讚了一句,朝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大爺有何要事?幫主不在,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既然景副幫主如此直爽,我就不客氣了。」葉歆忽然走到內間,用早就制好的藥水洗了把臉。 景思齊見他行為古怪,有客人在此竟然跑去洗臉,不禁有些詫異。然而當他看到葉歆原來的面目時,不由的呆住了,愣愣地望著葉歆的臉。 原本蠟黃的臉色變成了白色,雖然還有一層黃色的底色,但可以看出葉歆臉上的疤痕和黃色都是人為的。 「你……」 「在下葉歆,與景副幫主有一面之緣,不知你可曾記得?」葉歆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他知道自己的臉型其實沒有變,只是蠟黃的臉色和皺巴巴的皮膚使他看上去如同兩個人。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四章 聽到「葉歆」這兩個字,景思齊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實在沒有想到葉歆竟然會改變臉色樣貌,公然行走四方。 葉歆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微微一笑,道:「副幫主也許不認得,只是河幫和我是自己人,我先示真面目,再敘後話,以示誠意。」 「景思齊參見大爺。」景思齊站起來躬身向葉歆抱了抱拳。 「我們是自己人,不必拘禮,坐吧!」葉歆看了他那對深邃的眼睛便知道這位景副幫主是個精明人,單憑一個代理人的身份不足以讓他調動河幫的力量來幫自己,然而眼下魏劭不在,若要辦大事,也只能靠他了,於是不得不以真實的身份見他。 景思齊看著他,搖頭讚歎道:「大爺這手絕活可真是厲害,同樣一張臉,五官不變,面形不變,只是皮膚變了一些,但看上去判若兩人,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葉歆微微一笑道:「其實並不完善,我吃了很多藥,又用了些藥汁,所以才會如此,這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難登大雅之堂。」 「第一次見大爺之時並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這次一見,觀感大變,不愧是名動一方的名士,景思齊心感佩服。」 「景兄,此次請你來是有事相商,魏劭大概沒說過我的事,但你應略知一二。」 「我知道。」 「河幫是我和魏劭、宋錢三人辛苦打造而成,又得力於景副幫主這樣的豪傑相助,才能有今天的局面,不過到了這個地步,河幫這把利刃要出鞘了,而這一次便是出鞘之時,還望景兄相助。」 景思齊神色一凝,心中一緊,對葉歆的言下之意不由地產生了狐疑,盯著他問道:「大爺莫非要起兵?」 「用不著,只是想借一點名聲。」葉歆輕笑著搖了搖頭。 「名聲?」景思齊糊塗了,他如何聰明也猜不透葉歆的用意,而且越想越迷糊,最後只好苦笑著拱了拱手,求饒道:「大爺,您別高深莫測了,有話直說。」 「京城裡的那位新皇被逼急了,想找河幫幫忙,我想借河幫的名,表面上答應他,但一定要找個河幫的重要人物陪我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思齊低著頭細細地思量了片刻,又抬頭盯著葉歆看了半晌,問道:「您不是做小事的人,此次定然有大舉動,雖然河幫是您建的,我不敢多說甚麼,但這是大伙的心血,我希望大爺能明言。」 葉歆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景思齊這一番話中竟沒有把他當成是河幫的人,只當是一個曾經資助過河幫的善人,口氣上很恭敬,但實際上也只是口頭上的敬意,其實是把他排除在外,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心裡有些不舒服。 嗯,太疏忽了,看來河幫的內部似乎有些問題,這些河幫的上層已經把河幫看成了自己的勢力,也許還要在這亂世之中分一杯羹。魏劭雖然有些才幹,但不夠狠辣,幫內有景思齊這麼厲害的角色,看來他的權力被瓜分了不少。 此時,葉歆有些後悔露出了真面目,然而若非如此,也不會看到自己在河幫之中只是一尊被供奉的牌位……眼角掃了一眼正低頭喝水的景思齊,心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趁這個機會試試這顆是好牙還是毒牙,若是毒牙,趁機把他拔了。 「景兄說的好,這條眠月河是天下的命脈,可謂一河傾天,如今時局動盪,河幫佔據了這條命脈,若是不能好好的運用,實在可惜了!所以我要活用這條大河,最重要的莫過於運輸,一是運兵,二是運糧,三是運貨,這本就是河幫做的事,只不過以前是別人在用,現在我要用。」 景思齊聽說他要運東西,心中大安,臉上的笑意更濃,笑道:「您這話說的就明白了,河幫是您建的,運甚麼一定是您優先,就算把河封了,也一定讓您滿意。」 「放心吧!我不會把河幫弟子放到戰場上去打仗,他們有他們該做的事,不過這種亂世,就算做個普通人只怕也難保險。」 「有您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其他的事一切按您的吩咐。」景思齊見葉歆語氣有些軟,不禁有些得意。 葉歆心中冷笑連連,建立河幫便是要在此時所用,若任由河幫自立,當日也不必苦費心機建立河幫。如今正是運用之機,他自然不肯就此放手,況且日後還有更重要的用途,今日若不能將河幫的控制權收回來,日後會有大麻煩。 「景兄,話都說明了,我也不客氣了,但有一樣我要說清楚,這一切都是秘密,要是走露了半點風聲,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葉歆語氣雖然平淡,但景思齊聽了忽然覺得脊背涼颼颼的,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心裡還是有著強烈的抗拒感。 葉歆微微一笑,溫言道:「景兄不必在意,我只是醜話說在前面,畢竟河幫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同心協力,做點實事出來,也不枉我們聚了這麼大的力量,日後還望景兄多加提點。」 他明白此次雖然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但也是把性命搭了進去,辦不成事小,若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問題就大了,而且景思齊心中的想法一時間拿捏不準,所以不得不用威嚇的手段。 「不敢,不敢,大爺的吩咐,我們一定照辦。」景思齊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心裡卻在罵自己剛才的表現太過怯弱。自己在河幫之中的勢力已經不在幫主之下,逢此亂世,正是左右逢源之機,若是一味替葉歆辦事,只怕難有出頭之日。 一種反叛的情緒在他的內心慢慢滋長著。 「不必多禮,我們慢慢詳談。」葉歆雖不瞭解景思齊的想法,但他向來小心,而且這次畢竟是第一次與景思齊相交,不能真正瞭解他的想法,心裡還是小心防著。 「大爺請吩咐。」景思齊現在還不敢公然反抗,畢竟葉歆也是有勢力之人,而且籐魔之名名動天下,即使只是傳聞,也不能不讓他謹慎,生怕說錯話會引火燒身。 葉歆微微一笑,道:「朝廷要請魏劭去做河道總督,景副幫主也應該可以得個將軍做做。」 「將軍!」景思齊眼睛一亮,露出驚喜交集的表情。 葉歆察言觀色,對他的這種表情十分熟悉,與科舉放榜時,金榜題名的學子們臉上的表情一般無二,也是對一種權力地位的無限嚮往。他有些後悔,這次實在太冒險,與這樣一個人合作,無疑是把脖子放在刀刃上,然而此時此刻,為今之計只能隨勢而成,否則便會有大麻煩。 景思齊發現自己過於興奮了,連忙換上了一副誠懇的表情,眼角瞄了一眼葉歆,見他沒有反應,心中又笑了起來。對他而言,進入官場比在河幫任一個副幫主要強百倍,還能功成名就,一步登天,欣然道:「一切按大爺的決定吧!」 「我覺得投靠皇室,一則可以壯大河幫的勢力,二則可以趁機取得更多的籌碼。」葉歆沒有告訴他投靠皇室只是計策中的一步,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景思齊的表情根本不用假裝,他完全可以真心實意地接受封賞,然後入朝為官,這比知道後演戲要強百倍。 「一切就按大爺所說的去做。」景思齊欣喜若狂,盼著自己一躍龍門身價百倍,然而這一次他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衝動。 「你去安排一下,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然後一起進京,他會帶你面見皇帝,到時候能封甚麼官就看你自己了。」 景思齊站起來抱拳道:「大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說罷便轉身離開屋子。 葉歆望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短淺,自以為是的傢伙,連我都不放在眼裡,留你不得,事成之後再來收拾你。」 一個時辰後,景思齊又回到客棧,葉歆換好裝束,帶著他來到詹杼包下的小院。 詹杼正等得心焦,見到葉歆帶人來了,驚喜的問道:「這位就是河幫的人?」 葉歆含笑點了點頭道:「這位是河幫副幫主景思齊景兄,受幫主之託與我們入京商議歸附之事。景兄,這位是吏部侍郎詹俊詹大人的少公子,受了皇命特來請景兄入京,我們還是立即起程吧!」 「參見詹少公子。」景思齊躬身行禮,意態竟比對葉歆還要恭敬。 葉歆洞若觀火,心道:「此人果然野心不小,河幫只是他的踏板而已,此次有機會入朝為官,便原形畢露,幸虧發現的早,只怕再過一陣,魏劭的位置也難保。」 「好!好!好!」詹杼興奮地連說了三個好字,親切地道:「景兄遠道而來,還是先休息一兩天吧!」 「還是早日起程吧!」景思齊瞄了一眼葉歆,生怕他改變主意,破壞自己入朝做官的夢想。 葉歆微笑道:「事不宜遲,既然景兄想早些上路,少公子,我們立即收拾行裝,早點上路,遲則生變。」 「好吧!我們現在就起程。」詹杼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內室收拾東西。 景思齊看著葉歆那張蠟黃而有皺摺的臉,實在不明白以他的地位怎麼會投入這種小角色的門下做幕客。 葉歆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 詹杼很快便收拾好東西,坐著馬車上路了。景思齊騎馬跟在車邊,邊走邊與詹杼相談,盡說些官場上的事情,而且越談越起勁。 葉歆坐在馬車內,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耳朵卻清清楚楚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盤算著如何處置景思齊,如今身份已經被他知道,正面翻臉只會招來禍事,不但如此,還要防著他反咬一口,所以必須將他放在控制範圍之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且看此人見了皇帝會有何動作,若是翻臉不認人,定要想辦法先宰了他,免除後患。」一陣寒芒從葉歆的眼眸深處閃過。 京城裡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朝中的官員對於向來畏首畏尾的詹俊突然自動請纓都感到有些驚訝,然而詹俊平庸的官歷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過了幾日就沒有人再注意他了,畢竟亂世之中有太多的事需要留心。 一行人順利回到詹府,詹俊得知河幫副幫主前來,大喜過望,親自迎出了府門。 「參見詹大人。」景思齊知道詹俊是二品大員,所以一見到他便恭敬的行了大禮,這番舉動既是為了葉歆的安排,又是為了自己日後進入官場鋪下道路。 葉歆雖然年輕,但見多識廣,看著他恭敬的神態,洞若觀火,知道他不諳官場,否則也不會對在官場中沒有勢力的詹俊父子如此恭敬。 當然,這也是他的安排,回京之前他便交待了詹杼,千萬不要亂說話,否則這場大功勞會自己跑掉。 詹俊見了景思齊欣喜若狂,雖說他平生喜歡畫畫,但這都是因為他自知無力在官場競爭的緣故,所以才會以寄情畫畫來保全官位和仕途。然而如今面對一場垂手可得的大功勞,心中對於仕途的憧憬不由自主地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葉歆面帶微笑道:「大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景兄既然已經到京,依我看,還是先進宮面聖吧!免得誤了大事。」 「對!對!現在就進宮面聖,如此喜事,自然要讓皇上早點知道。」詹俊連連點頭,他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只要見到皇帝,功勞也就到手了。 「景兄怕是也累了吧?如果累了,明天也可以。」葉歆瞥了景思齊一眼。 「不,不,我不累。」景思齊的內心同樣著急,他也不敢白白錯失了一次大好良機,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淡的,裝作無所謂。 葉歆暗暗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恭候大人父子榮升。」 「居士的功勞我們父子絕不忘記,回來定當重謝。」詹氏父子興高采烈地拉著景思齊向皇宮方向去了。 葉歆目送他們遠去,心裡盤算了半天,抬腿便往駙馬府去了。 景思齊走了一陣,突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葉歆統領一方勢力,竟然在此做一個小小的居士,而且還把天大的功勞送到詹氏父子的身上,似乎太不合理了。 「此次招河幫歸附新皇難道就只為了成全詹氏父子嗎?此人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如今改變面容隱藏在京城,一定有其目的。嘿嘿!不管他有甚麼目的,反正現在他的把柄攥在我手裡,如果向外公佈……」忽然,他想到了通緝榜文上的五十萬兩懸賞,心中猛的一跳,回頭悄悄地瞄了一眼,一時間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想法。 「景兄有事嗎?」詹俊見他頻頻回頭,好奇地問道。 景思齊搖頭反問道:「詹大人,我這位朋友在這裡混的不錯吧?」 「你是說辛居士呀!他一來就為我們父子帶來了這場大富貴,詹氏一門恐怕就要騰飛了,哈哈!」說到將來,詹俊眉飛色舞,滿面春風。 景思齊眼睛一轉,含笑道:「聽說他以前也是個官。」 「哦!」詹俊詫異地望著他:「這可沒聽說過,不過他手裡捏著河幫的信,又自稱居士,我還以為是文人呢!你和他這麼熟,應該很清楚吧?」 「他和我們幫主熟悉,我見的少。」 詹杼笑著插嘴道:「他可真厲害,計劃安排的有條不紊,實在讓人佩服。」 景思齊見詹俊兩父子不停地誇讚葉歆,腦子裡忽然又跳出葉歆的「籐魔」之名,心中又猶豫了,嘀咕道:「事情還是先看看吧!幫主對葉歆似乎一直很敬畏,這人手段的確有些高深莫測,單是這次的計劃我就想不明白,看來還是小心一點,別自找麻煩。嗯!先把官位弄到手,其他的事日後再看。」 正如三人所想像的一樣,承明皇帝對河幫的歸附十分看重,畢竟他身為天龍皇朝的皇帝,手上僅能控制四萬軍隊,這無疑是一種屈辱和無奈,河幫雖然沒有強大的軍力,但近兩萬人的河幫弟子對他而言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所以當他一聽到河幫派人來到宮外,心裡彷彿從冬天換成了春天,連忙把景思齊等三人召到承政殿問話。 景思齊久在河道上混,直到魏劭出來組幫才找個了爬升的機會,人心機靈,所以讓他爬到了副幫主的位置,此時見了皇宮的富麗堂皇,金簷綠瓦,心裡別提多羨慕,只歎自己出頭太晚。 「草民景思齊叩見皇上。」第一次在金殿上得到皇帝的接見,對於一個平民出身的人來說,簡直是在發夢,所以他顯得很激動。 「來的好呀!朕正盼著你們前來,讓你們這些賢德之人藏於草莽之中,是朕的失誤,日後還望愛卿能為朕效力。」承明皇帝再次施展出當日攏絡官員的手腕,使人感到關懷備至,形勢的嚴峻使他又有了憂患意識,剛剛登基時的狂傲和專擅也收斂了許多,畢竟他的皇位正受到強大的威脅。 「河幫本就是天龍皇朝的子民,皇上來召,豈有不歸順朝廷之理?草民率河幫二萬弟子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明皇帝龍顏大悅,笑道:「好啊!有河幫來歸,朕何愁天下不平!」 詹俊躬身稟道:「賀喜皇上又得一臂。」 「你們父子辦的很好,朕心甚慰,詹俊、詹杼聽旨。」 「臣在!」詹俊父子知道皇帝要封賞,連忙叩倒行禮。 「詹俊升為內閣學士,詹杼升正六品大理寺左寺丞。」 景思齊羨慕地望了一眼,眼睛又瞟向皇帝,期盼著自己擺脫平民的身份,進入貴族階級。 承明皇帝轉頭望著他含笑道:「河幫上下忠君愛國,朕加封河幫幫主魏劭為三等長信侯,河道總督,總理河道事宜。」 「臣謝主隆恩!」 「景思齊,你也立有大功,朕封你為靖河將軍。」 「謝主隆恩,謝主隆恩……」景思齊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心中狂喜莫名,激動地差一點昏了過去,兩隻眼睛精光大放,只知道不停地叩頭謝恩。他的名利心極重,進入貴族階級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心願達成,怎能不心花怒放! 他的心裡不斷地吶喊著:「我終於做官了,哈哈,我是將軍了,再也不是卑賤的平民。」 這一刻,整個大殿都充滿了喜悅和興奮,似乎每一個人都得到了想得到的東西,然而這些對於葉歆來說卻更有意義。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五章 「先生,今日下棋為何有些神不守舍?」玉霞公主見葉歆右手捏子懸在半空久久不落,左手則捧著腮,眼神發直。她嫣然一笑,調侃了一句。 葉歆抬頭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公主,我想斗膽問一句。」 玉霞公主嫣然道:「先生請問。」 「天龍皇朝將有傾覆之憂,公主是想一輩子隱居逍遙,還是想支撐下去?」 玉霞公主愣了一下,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憂愁,眉尖微微蹙起,喃喃地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甚麼呢?」 「可以做的事很多,只看公主想不想做,願不願做,有沒有膽量去做。」葉歆捏了一顆棋子輕輕地放在棋盤上。 「我嘛……」玉霞公主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腦子裡思緒紛亂,表情變得有些茫然。生長在皇家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為天龍皇朝做些甚麼,也許是她一直堅信天龍皇朝還是太平盛世。 葉歆順著她的眼神望向天空,沉聲道:「風雲變幻莫測,暴風雨將至,公主還是早做打算吧!京城乃是非之地,若不想捲入紛亂的局勢之中,還是及早抽身吧!」 玉霞公主低著頭想了片刻,反問道:「先生不是醫師嗎?怎麼關心起政事了?」 「救人和救國沒甚分別,我只是問一句而已,公主若不想回答,就不必多想。」 「父皇最疼我,而我卻……」玉霞公主掩面抽泣了起來。 葉歆微微一歎,岔開話題問道:「聽說駙馬要領兵西去,公主也會跟去嗎?」 「他?」玉霞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黯然神傷,幽幽地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他又怎麼會帶我走呢?!」 「看來公主還是很喜歡駙馬。」 「他根本不肯見我,我又能怎麼樣呢!這些日子我的心也淡了,隨遇而安吧!」玉霞公主的語氣中儘是無奈。 葉歆長長地歎了口氣,若有所感地道:「若是像公主這樣優雅溫和的人登上皇位,也許天下就不會大亂了,天龍皇朝的太平盛世也許就能維持下去。」 玉霞公主被他這番話說的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驚問道:「你說甚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我說如果公主做了皇帝,那些造反的人就沒有藉口了,也不至於天下大亂。」 「我從沒想過這些,也不想做皇帝。」玉霞公主微微笑道:「倒是先生傳授的養心之法的確高明,雖然我至今仍練不出甚麼東西,但每一次修煉都覺得心境平和,一切煩惱彷彿都在那一刻消失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輩子都在那種心境度過。」 看著她真摯的眼光,葉歆知道她的確對皇位不感興趣,猶豫了一陣,還是沒有提及遺詔之事。 陪著玉霞公主下了一天的棋,直到傍晚,他才悄然離開了駙馬府,往詹府走去。剛進巷子,他就發現詹府門外放滿了轎子,行人進進出出,熱鬧非凡。 「嘿嘿,看來詹俊父子都升了,景思齊怕是也得了好處,這人雖將心神內斂,但眼中藏著貪婪之色,名利之下恐難守住節操,還是找個機會殺了他,免除後患。」 葉歆見客人多,於是在巷子口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回走,這個時候他不便在眾官員之前露面,否則日後就不能坐在幕後指揮了。 與此同時,蘇劍豪的府上卻瀰漫著不悅和擔憂,議事廳內燈火通明,蘇劍豪正在為皇上收納了河幫而不高興。 「這個詹俊到底是甚麼人?竟把河幫給說動了。」 蘇劍龍不以為然撇著嘴道:「詹俊只是喜歡畫畫的文人,沒甚麼本事,這次不過是河幫內有熟人,才能立下大功。三弟,不必緊張,大軍不是還在我們手裡嗎?」 齊槐附和道:「無論如何,皇帝有了河幫的支持,守住眠月河應該不是問題了,我們便可將大軍帶去西征。」 蘇劍豪搖搖頭,沉吟道:「詹俊父子不能小看呀!也許一直隱而不露,此次得到機會才冒頭。」 峰和扎猛對視了一眼,心裡都笑了起來,若不是葉歆,詹家父子豈會有今天的風光,還讓蘇劍豪如此緊張。 徐任俠躬身道:「大人,我們大可不必理他們,反正西征的計劃已定,有河幫幫著守住京城,對我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劍豪低頭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嗯,我後日起程前往恭城收攏大軍,徐將軍你們幾個隨我一同前往。齊槐,你隨同兵部的官員處理好西征的糧草和車馬,務必齊備,我將定於七月初一發兵西征。」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大軍一到便可出發。」 「好!」蘇劍豪此時只記掛著順州老家的安危,承明皇帝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擺設,雖然微微有些扎手,但一切安排都已限制了他在軍力上的擴張,沒太大的空間留給這位領地狹小的皇帝。 「不如我們拉攏河幫,既然皇上能拉攏,我們為甚麼不能?如果把河幫也攥在手裡,我們的勝算就更大了。」 蘇劍豪聽罷,怦然心動。他很清楚眠月河的作用有多大,如果能將河幫納入麾下,無疑是如虎添翼,對於西征有極大的好處。掃了在座眾人一眼,最後看著峰道:「總管,你明日去把那個副幫主請到府上來赴宴。」 「是!」峰見蘇劍豪要拉攏河幫,心中十分擔憂,會議散罷便連忙趕到葉歆的小院,將蘇劍豪的心意告訴他。 葉歆聽聞此事,不由地心中一驚,踱了幾步,沉吟道:「景思齊此人野心不小,眼中貪婪之色漸濃,此番入京雖然是因為我的計劃,然而此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依我看,他想利用河幫做為籌碼邀功請賞,如今如願以償,怕是食髓知味,想再進一步。蘇家的權勢天下皆知,他若得知蘇劍豪欲拉攏他,只怕會變,若是如此,我安排的計劃就全完了,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和蘇劍豪會面。」 峰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去宰了他。」 「此人知我底細,心智不定,我早欲殺之。」葉歆面色陰沉地冷冷一笑,忽然皺著眉頭又道:「然而現在又沒有證據,若是殺了他,無法跟魏劭交待,而且我還要河幫幫忙,沒有他,計劃只能放棄了。」 「葉大哥,時間不容遲疑,明天蘇劍豪就要接見他。」 葉歆打開窗戶呆站半晌,沉聲道:「這樣吧!明早我去見他,順便催他回河幫備船,他若肯去,一切便罷,若是不肯,你再去請他,用馬車把他騙到這個院內,我自有安排。」 峰嘿嘿一笑道:「到時候我以蘇家總管的身份去見他,他怎敢不信!」 葉歆叮囑道:「峰小弟,一切千萬小心,他是河幫的副幫主,實力應該不弱,若是走脫,你我都有麻煩。」 「大哥放心,只要一杯藥酒,定讓他落入我們的手裡,若他真是個賣友求榮的傢伙,廢了他也是應該。」 「好,明日依計而行。」 「嗯!」峰從窗口一躍而下,幾下閃身便沒入了黑暗之中。 葉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銀白色的月牙掛在天邊,月華皎皎,銀光灑遍文城每一處角落,柔和而安祥,然而他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殺氣。用了景思齊,無疑使他陷入了較為危險的境況,但他並不後悔,此次的計劃一旦成功,銀雪帝國、蘇劍豪和新皇之間就會有一場火並,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值得冒險一試。 「景思齊,如果你自尋死路,我也不會客氣!」 翌日早上,當金光灑遍詹府的院落中之時,葉歆走進詹府。 府門外的轎子和馬車依然絡繹不絕,昨日沒有來道賀之人都派人前來送禮。詹氏一門的爬升不大不小地衝擊了官場,舊的派系形態已經在兵變中消失了,然而官場中從來都不缺乏鬥爭,尤其是黨派之爭,明有皇帝和蘇氏兩黨的鬥爭,暗中也有親皇派內部的爭寵,大學士言德謙、一等公張全是文武兩派勢力,其中又分成了若干股小勢力,只是因為時間尚短,局勢的分割尚不成氣候,而詹氏一門的崛起打動了不少人前來投靠,在亂世之中,有靠山才是立身之本。 「您裡面請,老爺和公子剛剛起身。」守門的僕人知道他的身份,朝他點頭哈腰,一味地恭敬。 望著進進出出的送禮者,葉歆微微一笑,把遮頭的帽子放好,默默地走入府中。 沿著走廊,他直接來到了後院,一眼就見到詹杼迎面而來,於是拱手笑道:「少公子神清氣爽,看來心情不錯呀!」 「來的正好,我剛想去找你,快跟我走,父親和景將軍在書房。」詹杼雖升了官,但一直記著葉歆的手裡還有兩步棋要走,見他到來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入書房。 書房內,詹俊和景思齊也都在等葉歆的下一次指示,昨日的風光無疑使他們變得雄心萬丈,更盼著葉歆再一次為他們帶來功勳和機會,尤其是景思齊,他很想知道葉歆計劃的真正目的。 「恭喜閣老父子同日昇遷,真可謂是一時的佳話。」葉歆知道詹俊升了內閣學士,所以尊稱他一聲閣老。 詹俊聽了果然舒服,含笑道:「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況且這功勞是你送的。」 詹杼更是把葉歆奉若神明,親切地拉著他求道:「居士神通廣大,我實在是佩服,日後還望居士指點迷津。」 詹俊含笑道:「杼兒,居士如此高才,何不奉他為師,日後也好有個能人相助。」經過河幫之事,他覺得葉歆的才能非凡,自己不會做官,幫不了兒子,若有他在兒子身邊,兒子一定能平步青雲。 詹杼不但不介意,反而又驚又喜,朝著葉歆長身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可願收我為弟子?」 葉歆沒想到這對父子竟如此安排,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既然是詹府門客,自然會為少公子出謀劃策,何必多此一舉?況且我與少公子已是朋友,更不需如此。」 「說的不錯,杼兒,還不快給居士奉茶。」 「先生請用茶。」詹杼恭敬地捧上一碗香茶。 葉歆欣然接過茶碗放在桌上,臉色突然一正,沉聲道:「閣老、少公子,下一步棋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詹氏父子正等著這句話,見他神情凝重,催促道:「先生快說,我們一定按你的計劃行事。」 景思齊雖然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眼角一直瞟著葉歆,等待他的答案。 葉歆見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微微一笑,道:「拉攏河幫是第一步,有景兄相助,大軍渡河就方便多了。」 在座三人聽了都糊塗了,詹俊問道:「這與我們又有何關係?大軍在蘇劍豪手上,即使有河幫相助,也只是對他有幫助,我們是親皇派的人,與蘇氏一派水火不容,怎能去幫他呢?難不成你要我們轉投蘇劍豪門下?」 葉歆搖頭輕笑道:「大人莫急,如今皇帝怕的除了外面的叛亂,還有蘇劍豪的大軍,所以蘇劍豪引兵西征對皇帝而言是憂喜參半。」 「憂喜參半?可我聽說皇上為此很心煩。」 「蘇劍豪一旦出征,蘇派的勢力缺少了主持,自然難以對皇帝造成威脅,而張全手中的四萬禁軍便成為了皇帝最重要的籌碼,他一旦控制大局,皇帝便有機會擴大親皇派的力量。尤其是兵權,沒有蘇劍豪的阻撓,大可全力招兵,擴充兵力,北拒叛軍,西擋蘇劍豪,說不定可以趁機擺脫蘇家的控制,這難道不是喜事嗎?」 「此言甚是。」詹俊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又問道:「憂的呢?」 「蘇劍豪領大軍出征,卻要棄守眠月河北岸,這一石二鳥之計,恐怕皇帝也略知一二。」 「一石二鳥之計?」詹氏父子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茫然。 葉歆輕輕一笑,故做遲緩,拿起茶碗呷了一口,直到詹氏父子出言催問,這才娓娓說道:「如今皇帝可以控制的地盤只有東平州,面積雖然不小,但比起天下十州,實在有限,而且東平州有三成的府縣在眠月河北岸,如果撤兵退守眠月河南崖,無疑是將皇帝的地盤又縮小了三成,無論是兵力、財政、糧草、人口等方面都有極大的影響。更大的麻煩還在於防務,銀雪軍若攻至眠月河北岸,見南面空虛,豈會不攻?若攻,則對京城產生威脅,因此皇帝必然要把僅有的軍力送到眠月河岸守衛,否則敵軍南下,皇帝的龍椅就坐不住了。然而禁軍助守北面,則京城內腹中空,只要數支精兵就可殺入京城,生擒皇帝,試問皇帝能安穩嗎?況且蘇劍豪還可能隨時回來對皇城造成直接的威脅,你們說皇帝能不擔心嗎?」 詹氏父子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汗出如漿,背上已被浸濕,他們都不是政略的高手,怎會想到撤兵之計竟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不禁為之膽寒。 景思齊也是大吃一驚,心道:「早就聽說蘇劍豪是個人物,如今看來的確不假。手中既有大軍,又有實權,若是與他合作倒是天大的美事,只是這個葉歆偏要與他作對,如今看來是想破壞他的計策。」 「居士,既知蘇劍豪有此毒計,不知有何妙計可以克制?」 葉歆微笑道:「唯今之計便是不能任由蘇劍豪從容南撤。」 詹俊兩手一攤,苦笑著搖頭道:「這恐怕太難了吧?蘇公爺決定的事,誰敢反對!何況大軍在他手上,是戰是守是退,都由他一人決定,旁人只怕說不動他。」 「公然反對,自然行不通,還會引來殺身之禍,而你們父子也得不到半點功勞。正因如此,我才會說這一件對你們而言是天大的功勞。」 詹杼剛剛陞官,雄心萬丈,此時只想著立功,根本不考慮別的事情,催促道:「先生快講。」 「如今軍隊在蘇劍豪手上,想讓他放棄撤兵實屬難事,所以問題就在蘇劍豪調走大軍之後,皇帝如何牢牢地掌握河北之地,此無非二點,一是兵壓,二是借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六章 「何謂兵壓?何謂借勢?」詹俊不識軍略,所以對於行軍打仗之事一竅不通,聽了葉歆的話頓感好奇。 「兵壓也就是以兵制兵,代替蘇劍豪守住眠月河北所有城池。」 詹俊聽罷露出失望之色,搖頭歎道:「皇上手中無兵,這恐怕不行吧!何況蘇劍豪撤兵,我們派兵去,這不是擺明與他對抗嗎?」 「蘇劍豪撤兵無非是因為手中兵力不足,為了西征才勉強放棄領地,否則他一定不願意撤兵,然而他若知道皇帝有辦法控制他扔下的土地,就又會有別的計策。所以一定要等他放棄了河北之地,然後大搖大擺地佔領空城,這樣既可掌握土地百姓,又可以使皇帝聲威大振,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詹俊為難地道:「我們手中無兵又能做甚麼呢?」 「你們過來看。」葉歆站起身,指頭沾著水在桌上畫了一幅地圖,然後指著圖含笑道:「叛軍雖然有十數萬人,但分佈在狹長的地帶上,猶如一隻蝴蝶,兩側寬,中央窄。然而中央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因為那裡連接銀州,是軍事要地,只要擊中了這一點要害,無論他的翅膀有多大也於事無補。蘇劍豪為人穩重,引兵南撤為保萬全,防止敵軍追殺,必然會用疑兵之計,或是留下埋伏,保障撤兵安全。」 詹俊父子不懂軍事,但聽的連連點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葉歆眉尖一挑,含笑道:「我們所要做的,便是引叛軍與蘇劍豪交戰。」 詹俊大為不解,問道:「這是為何?難道你要借叛軍之手消滅蘇劍豪?」 「非全是,但也有此意。」葉歆微微一笑,侃侃說道:「皇帝要的是自己的大軍,蘇劍豪手上的軍隊對他而言不是助力,而是禍害。若是能同時削弱蘇劍豪與敵軍力量,皇帝自然高興,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計雖不錯,只是蘇劍豪能上當嗎?」 「蘇劍豪本事不低,我不想輕視他,所以此計所針對的不是他,而是要讓敵軍上當。銀雪大軍二次殺敗蘇劍豪,士氣正盛,然而這些日子卻一直按兵不動,一定是害怕西側有壓力,不敢把大部分軍力投入會戰之中,只要讓他們覺得有機會大敗蘇劍豪,他們絕不會放棄機會。」 「讓他們覺得有機會?這似乎不太可能吧?」 葉歆輕輕一笑道:「事情很簡單,只要把蘇劍豪的行軍佈陣圖送到敵軍的手上,再把蘇劍豪撤兵的時間、地點和路線告訴他們,他們豈有坐失良機之理?」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都死盯著他的臉上,沒想到他竟然要通敵。 景思齊雖然明白他的位置,卻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在這種場合公然說出口,除非詹俊父子與他早有默契……眼睛瞟向詹俊,發現他也是滿臉驚愕,眼神中更有濃濃的懼意,景思齊更是有些狐疑,忖道:「難道他做這些真是為了借刀殺人?」 葉歆掃了他們一眼,眼神特意在景思齊的臉上停了停,心似明鏡,隨後又移動了,微笑道:「閣老,此計若成,蘇家與叛軍兩敗俱傷,皇帝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詹俊不解地盯著他問道:「居士,你剛才還說不是借敵軍之手殺人,現在又說要通敵,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大人,我的話還沒說完。」葉歆心裡自然不介意借趙玄華的刀殺了蘇劍豪,但他知道憑趙玄華的實力,就算偷襲最多也只能大勝一場,卻動搖不了蘇劍豪的根基,所以並不打算用這驅虎吞狼之計完全算計蘇劍豪,免得趙玄華趁機崛起,稱霸東方,比起蘇劍豪,他更著意對付銀雪帝國。 「雖說把消息送到敵軍手裡,但此舉並非針對蘇劍豪,而是利用蘇劍豪的兵力對銀雪大軍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逼使北面的敵人不敢南侵,待蘇劍豪一走,皇帝就可以佔據這一大片無主之地。」 詹俊父子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的憂色也一掃而空。 「是我們淺薄了,不知道居士留有後著,失禮之極!失禮之極!請繼續往下說,我們父子聽著。」 「東翁不必在意。您想想,蘇劍豪帶著十幾萬人守在恭城一線,守而不攻,卻又連連向朝廷求援,這分明就是想削弱京中的兵力,不然怎會有後來的兵變?他既然領著精兵強將,一仗不勝就讓他回來,太便宜他了,如今他想領兵西征去救他父親,自然要用他的兵做點事情,否則豈不是對不起那十幾萬大軍和供養他的朝廷?」 「說的好,皇上聽了這話一定高興,只要能壓制蘇劍豪,取回控制權,做甚麼都會讓皇上高興。」 「正是如此,只要東翁把此計獻給皇帝,就算只有五成勝算,他也一定會做。事若成,東翁和少公子立時成了皇帝身邊的大功臣、大紅人。」 詹俊父子聽的眼睛發亮,詹杼更是興奮地坐立不安,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景思齊也動心了,雖說蘇劍豪勢力大,但聽葉歆這麼一說,皇帝想對付蘇劍豪,只要壓倒他,富貴功勞自然也就到手了,心裡又開始倒向了葉歆。 官場不比河幫,河幫弟子都是直腸漢,很多都不識字,只靠著力氣吃飯,所以沒有甚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最多不過是打一架。然而官場卻像是滿佈著迷霧的屋子,他剛剛走進門,只能看到眼前的東西,遠一點就看不見了,更別說辨別方向,所以看著蘇劍豪風光便動心,聽到要對付蘇劍豪立功也動心,根本沒有立場可言。 葉歆雖然不知道他在想甚麼,但看著他不斷收縮的瞳孔,便知道他心裡在盤算著甚麼,暗暗冷笑了一聲,又道:「東翁,我把事情說清楚一點,您見了皇帝就按我說的去做。」 「居士請講,我洗耳恭聽。」 「無論敵軍何時追擊,只要把蘇劍豪的大軍拖在眠月河北岸,他就不得不背水一戰。十數萬大軍要過河並不是容易的事,船是關鍵,即使分批南撤,所需要的船隻數量也十分驚人,所以河幫就起了極大的作用。」 景思齊若有所悟,出言問道:「莫非要河幫封河?」 「封河倒也不必,你也應該知道軍船並不多,而且都是小船,載不了大量的士兵,危險性也很大。如今是六月雨季,河水漲落極大,又可能有洪水湧來,蘇劍豪斷然不會用小船載送士兵渡河,河幫的大船就成了關鍵。」 「不錯,兵船的數目我很清楚,幾次大軍渡河北去都是向河幫征借船隻,這次大概也一樣。」 「若是蘇劍豪借船,景兄大可以眠月河上中游的碼頭被人佔據,短時間無法南下為由,要蘇劍豪等十日,同時只能為他提供少量小船,蘇劍豪的南渡計劃必然拖延。只要拖上數日,敵軍必然殺到,試圖一舉擊破蘇劍豪的大軍,南渡眠月河,直取京城。此時蘇劍豪前有大江,後有追兵,只怕顧不得撤退了,只有奮力與敵軍交戰,一場惡戰恐怕就難以避免了。」 詹杼琢磨了一下,懷疑地問道:「蘇劍豪前有大河,後有追兵,豈不是要吃大虧?雖然削弱了他的實力,但還是丟了地盤呀!」 葉歆心中暗笑,若是真有一場大會戰,得利最多的一方莫過於他,無論誰勝誰敗,雙方軍力必然受損,肅州的壓力相對而言就會減少,甚至可以將軍力向東擴展,吸收銀州中部的勢力。 詹杼見他面帶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有些納悶,又問道:「居士為何發笑?難道我說錯了嗎?」 「少公子過慮了。大戰之際,將有一支奇兵由河幫的船運到眠月河口,悄悄登岸,待敵人追至端慶府對岸時,他們的左側會有一支奇兵由東南角向西北插去,直取敵軍的後方。」說著葉歆微微一笑,道:「只要運用得當,蘇劍豪和敵軍都不知道會有這路奇兵,敵軍必退。此時再把消息傳給蘇劍豪,就說沒有船渡河,所以消息送遲了,他得了皇命,又有了取勝之機,不會不加以追擊,如此一來,必能給敵軍重重一擊。而那支奇兵若能取天目城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取恭城。」 「果然是妙計,這樣豈不是逼蘇劍豪為皇上打退銀雪大軍?」 「正是,此時可以再施一計,命人四處宣揚肅州大軍正在集結,意圖東征龍溪城,銀雪軍隊本已慌亂,此時若是行軍得當,也許可以將銀雪帝國的勢力逐出東平州,到時候只要守住幾處要城,便可盡攬河北之地。」 在座三人不由地有些慨歎,葉歆此計佈局精妙,若是成功,的確能收奇效,只是三人都不識軍略之術,只有景思齊略知一二,所以只能領悟一半的精妙。葉歆不但利用了兵力,而且還利用了銀雪帝國和蘇劍豪的心理,一方想平安南撤,一方想趁大勝之後南侵。 「蘇劍豪知道我們擺了他一道,豈會善罷干休?」詹俊膽子不大,想到蘇劍豪秋後算帳,他們父子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事若成,皇上大可再加封他,反正不過是一個名銜,而他贏了一場大勝仗,軍民皆賀,這種環境之下總不能說皇帝不對,況且順州的事還等著他,他根本無暇計較。」 「先生說的極是。父親,就按先生說的去做,無論如何,只要銀雪大軍與蘇劍豪交戰,便是對皇上有利。」詹杼對自己的仕途滿懷希望,根本猜想不到葉歆一切安排的背後還有其他的意圖,只想著得此大功後再升幾級,成為與蘇劍豪和葉歆並駕齊驅的青年英傑。 「嗯,我現在就進宮面聖。」詹俊自然瞭解兒子的心態,對他而言,何嘗又不是如此!以前是不會做官,所以碌碌無為,如今有人指點明路,按圖索驥便可成事,怎能不奮身投入其中。他正想起身入宮,忽然想著一事,轉頭又問道:「居士只說了步驟,然而那支奇兵的事該如何處理?」 葉歆早知他必會問此事,故做猶豫狀,沉吟道:「這支奇兵是關鍵,因為作用是改變戰場形態,所以並不需要很多人,有一萬士兵就足夠了。然而領兵之人是重中之重,必須處事果決,領兵大方,而且行軍要快,否則走露了風聲,將會功虧一簣,最重要的一點,此人不能是蘇派之人,否則計劃不成反遭其害。」 詹俊點頭道:「不錯,眼下要找到有軍隊的將領,卻又不是蘇派的人,的確很不容易。居士,有甚麼好的人選嗎?」 景思齊心中一緊,轉眼盯著葉歆,覺得他一定會安插自己的親信,或是友好勢力,所以才會想出此計。 葉歆攤開兩手,微笑道:「我不在官場,怎會知道誰手上有兵,誰又不是蘇派的人?不過如今天龍的轄地已經不大,東平州的這些府縣的駐軍有一萬的地方不多,手中握有兵權而又不是蘇派的人更少,只要去兵部查一查,很快便會有結果。」 他心中早有人選,只是不想直接推出來,算計著蘇劍豪將要離京,這次去恭城必然要耽誤些時間,尤其是大軍散佈在邊界線上,要召集並不容易,而且還要佈置撤退的方案,以免受到追擊,所以仍有時間佈置一切。 「你看我都糊塗了,這事只要找張公爺就知道了。」 「東翁快進宮吧,遲則生變,蘇劍豪大概這兩日就動身了,時間緊迫呀!」 「好,好,我立即進宮。杼兒留在府中招待景將軍和居士,不可怠慢。」詹俊急急忙忙離開了書房進宮去了。 詹杼追問道:「先生,您只說了兵壓,的確是妙不可言,不知借勢是甚麼?」 葉歆輕輕一笑道:「借勢顧名思義,便是借他人之勢壓敵方之勢。」 這次詹杼反應很快,想都不想便應道:「您是說肅州!」 「正是。」葉歆笑著點了點頭道:「正如我方纔所說,肅州雖然不為皇帝控制,卻可以利用。所謂遠交近攻,肅州與京城相隔甚遠,互無利害關係,皇帝只要一紙詔書,再著意安撫,必能與肅州結盟。肅州在銀雪帝國的西側,無險可擋,是銀雪帝國心腹之患,若能用肅州牽制兵力,敵軍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甚至還會主動後撤,以避免分兵之弊。」 「可皇帝對葉歆恨之入骨,豈能招撫?」 「無非是一紙文書,不必糧草,不需士卒,便能生出奇效,何樂而不為呢?即使無效,也能向世人展示皇帝的胸襟。」 詹杼點頭道:「先生說的極是,只怕皇上不喜歡聽!」 葉歆輕笑道:「這個也不難,只要抓著皇帝的要害之處下手便能大功告成。」 「要害?」 「只要告訴皇帝,蘇劍豪隨時可以殺了他取而代之,而葉歆遠在肅州,就算造反,一時半刻也無法威脅他的皇位即可。」 詹俊嚇得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怎能如此威脅皇上?」 「若非如此,待蘇劍豪撤兵西去,皇帝那張龍椅只怕坐不穩了。」 葉歆不過是為了讓肅州有更多的籌碼,有了新皇帝的冊封,事情就更好辦了,甚至可以將責任推給新皇。 景思齊緊緊地盯著他,他雖然明白葉歆是在為自己做事,卻不明白其中的真意,畢竟他從未在官場打滾,更不懂政略之事,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到葉歆此舉別有用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七章 葉歆站了起來,朝著景思齊微微一笑道:「景兄,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景思齊的心裡正是七上八下,無法平靜,葉歆所說的計策使他無法不服。想到葉歆一路爬升到當朝一品,著實不易,官場之中的鬥爭遠非他以前所想,心中戰戰兢兢,坐立不安,對做官竟有些懼意,怕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就死了。 葉歆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景兄無需擔心,河幫只需合理動用船隻,毫無風險,事成之後,景兄你怕是又要陞遷了。」 景思齊怎能聽出這話中的調侃之意,抬頭望了葉歆一眼,卻被他眼睛裡閃爍的異色嚇了一跳,心中一陣慌亂,忖道:「難道他知道我的心思?很有可能是這樣,這個葉歆,太厲害了,好像甚麼都被他看穿了。」 「景兄!」葉歆見他發愣,又喚了一聲。 「嗯……好……」 「先生,不如我帶你們到處走走吧!」 葉歆搖頭道:「少公子還是在府上候著,東翁此去不知何時歸來,說不定還會召你入宮相問,萬一錯失了機會,豈不丟了大功?」 詹杼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有勞先生帶景將軍四處遊覽一番。」 「你放心,我和景兄是自己人,怎會怠慢他!哈哈!」 景思齊斜眼看了看他,心道:「這個葉歆,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還是小心一點,免得在他手裡栽了觔斗。」 葉歆與景思齊剛出詹府門口不久,便見峰穿戴整齊走了過來,葉歆假裝轉身不敢相見,小聲道:「景兄,這是蘇府總管,我不想見他,還是回詹府。」說罷滿臉急色地往回走。 景思齊一聽是蘇府之人,又見葉歆匆忙逃走,心裡不由地樂了,暗暗笑道:「原來你也怕蘇劍豪,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這位可是新任的靖河將軍景大人?」峰走到他的面前熱情地問著。 「你是?」景思齊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峰幾眼,見他長的頗為英氣,濃眉大眼,虎背熊腰,腰間掛長劍,腰帶上還掛著一塊刻著「蘇」字的金牌。 峰朝他拱了拱手,含笑道:「我是蘇府的總管,奉我家大人之命,特來請景將軍赴宴。」 「請我?」景思齊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掩飾不住喜悅,不禁笑了起來。 峰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冷笑,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點頭道:「正是,我家大人聽聞將軍才華過人,絕非池中之物,日後必能名動一方,所以特命我相請。景將軍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我無法覆命。」 景思齊心道:「蘇劍豪如今掌握權勢,必是知道我投了皇上,所以想拉攏我。嘿嘿!我的機會到了,只要把葉歆的計策告訴他,必然能得到他的重用,日後也有個實力派的靠山。」 想著,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葉歆已經沒有了蹤跡,心下大安,謙恭地道:「承蒙蘇大人不棄,我豈敢推辭,請總管帶路。」 峰見他忽然轉變了態度,眉宇間還有獻媚之色,又氣又怒,鄙視地瞥了他一眼,心道:「果然不是好東西!幸虧我在蘇府,不然葉大哥肯定讓你這小子給害了,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下定主意之後,他含笑拱手道:「景將軍請。」 「蘇大人怎麼會知道我進京了?」景思齊邊走邊問道。 「我姐夫有甚麼不知道的?嘿嘿!京城的大小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耳目,何況景大人昨日已經名動京城,我姐夫又怎能不知?」 「你姐夫?」景思齊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他,眼神中有懷疑之色。 峰傲然笑道:「我姐夫就是蘇劍豪,不然我怎麼會在蘇府做總管呢?」 景思齊恍然大悟,心想若非如此,憑峰年紀輕輕也不會擔任這種要職。不過蘇府總管身為蘇劍豪的親信,地位只怕比朝中大臣要高,想到此處,態度更是恭敬。 峰領著他轉過一條巷子,然後招來了兩頂小轎,一頂是藍色花頂小轎,另一頂是全綠色小轎,十分精緻。 「景將軍,我姐夫和皇帝之間的關係你應該清楚,你現在是皇帝的人,所以還是小心一點,免得為將軍帶來麻煩。」 「我明白,我明白,一切都按照總管的安排去做,總管處事小心,讓在下敬佩。」景思齊平生除了騎馬就是坐船,從未坐過轎,望著小轎,心中一片歡喜,又想到蘇劍豪拉攏他,更是得意揚揚。 「請上轎。」峰見他喜上眉梢,心中冷笑連連,將他送進綠色小轎,然後也坐入藍頂小轎,揚聲吩咐道:「去文城。」 「是,老爺。」轎夫抬起轎子,逕往文城去了。 景思齊坐在轎子裡搖搖擺擺,比起騎馬、坐船更加舒服,連連大讚,還不時掀開轎簾,張望街上景色,一副大官的架式。 走了一陣,他忽然見轎子穿過城門,不禁有些納悶,也有些懷疑,探頭高聲問道:「總管,我們這是去哪兒呀?」 「文城,你不會不知道吧?」 景思齊點點頭,又縮回轎內,心道:「看來蘇劍豪還真小心,不在家中見我,而去文城。若不是重視我,豈會安排秘密會面?嗯!我的機會到了。」 正當他思考之時,旁邊傳來了對話聲。 「呦,這不是蘇府大總管嗎?您怎麼有空到文城來?」 「原來是胡大人,我帶了一個朋友來逛逛,這文城、武城可是京城的兩大名景,怎能不來看。」 「您慢走,代我向蘇大人問好,就說胡塑向蘇公爺請安了。」 「胡大人放心吧!話一定帶到。」 聽了這一番對話,景思齊心中的懷疑一掃而空,自言自語道:「此人果然是蘇府的總管,看來我多疑了。」 兩頂小轎鑽入文城後又走了一陣,最後在葉歆的小院門口停了下來。 景思齊掀開轎簾走下轎子,抬頭望了一眼,見小轎停在一條小巷之內,巷外有一個小院,雖然不太氣派,但也是朱門綠瓦,古樹參天,十分雅致幽靜,不禁暗暗點頭道:「在這種地方見面既安全又妥當,不愧是蘇劍豪,做事還真不一樣。」 「景將軍裡面請。」峰見他連連點頭,偷偷一樂,微笑著領他走入院中。 小院打掃的很乾淨,幾株槐樹已經成蔭,樹蔭罩著整座院子,更添清幽。 景思齊一邊打量著院子,一邊隨著峰走上二樓,問道:「總管,大人到了嗎?」 峰推開屋門,指著裡面含笑應道:「將軍請坐下休息片刻,我姐夫公務繁忙,稍後便到,我先陪將軍喝兩杯。」 「哦!」景思齊也算小心,進屋前先向內張望了一眼,見廳中的桌已經擺上酒菜,珍饈美味應有盡有,一看便知是刻意安排,這才放心下來,便隨同峰坐了下來。 峰為他斟滿酒杯,然後舉起杯子敬道:「景將軍才華過人,我姐夫早聞大名,一直都想請你來敘一敘,只是事情太多,抽不開身。」 景思齊躬身而起,含笑道:「能得蘇大人記著,實在是景某的榮耀,日後定當為蘇大人效犬馬之勞。」 「景將軍,我姐夫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不知景將軍可願與我交個朋友?」 景思齊一聽便知是替蘇劍豪拉攏自己,心中狂喜,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撐著沒變,微笑道:「能與總管大人交個朋友,我豈有不願之理?」 「爽快,景將軍果然是個豪爽之人,難怪我姐夫推崇備至,千叮萬囑,要把將軍拉入蘇派。」 景思齊喜色滿面的道:「若有機會為蘇大人效犬馬之勞,景某自當萬死不辭。」 「我姐夫聽了一定高興。」嘴上這麼說著,峰心中卻是冷笑連連,暗罵道:「好個不要臉的東西。」 景思齊拿起酒壺為峰斟了一杯,陪笑道:「總管大人,日後你我便是自己人,千萬要關照卑職。」 「那是自然!不過……」峰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 景思齊緊張地問道:「不過甚麼?」 「不過景將軍對蘇家總該有所表示,不然我也無法幫你說話,您說是不是?」 「當然,當然,我正有重要消息稟報蘇大人。」 「喝酒,別停呀!」峰顯的有些漠不關心,為他斟了一杯酒。 景思齊見了他的臉色,心裡嘀咕了一陣,想著對方身為蘇府總管,定然見過了大場面,聽慣了大消息,以為自己拿不出甚麼好消息,不禁微微一笑,小聲道:「總管大人,您可別小看我這個消息,說出來一定嚇你一跳,也許蘇大人會大為高興。」 「哦?」峰表現的略感興趣,瞥了他一眼,問道:「不知是何種消息?京城每日送來的消息成百上千,不知誰真誰假,聽多了實在很煩。」 「這消息確定是真,我告訴你,葉歆就在京城。」 「是嗎?」峰眼睛一亮,直盯盯地望著他,然而心裡早已破口大罵:「該死的混蛋,賣主求榮,竟然出賣葉大哥,等會兒我一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景思齊不知道自己正把頭伸進虎口裡,還揚揚得意地道:「他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他如今是詹俊的幕客,正策劃一個計謀,想對蘇大人不利。」 「是甚麼計謀?」 景思齊陰陰一笑,一字不漏的把葉歆的計劃說了一遍,最後得意地道:「我一直心敬蘇大人知人善任,早有心報效,只是未得其門,這才虛與委蛇與葉歆周旋。」 「果然是一條毒計,景將軍,你可立了大功了。」峰堆著滿臉的笑容,親切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景思齊立即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陪笑道:「我如今棄暗投明,這個消息就當是我孝敬大人的微薄之禮!希望蘇大人能滿意。」 正當他得意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森然冷笑。 「當然,蘇劍豪怎麼會不滿意呢?」 「誰?」景思齊嚇了一跳,頓時如坐針氈,騰的站了起來,連忙轉頭望向門口,赫然發現葉歆笑瞇瞇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嚇出身子一哆嗦,汗流浹背,心慌神衰。 葉歆抬頭在他臉上掃視了片刻,淡淡一笑,冷嘲道:「景將軍好興致呀!美酒佳餚,只可惜沒有絲竹美人,我怠慢了。」 「你……你怎麼來了?」景思齊面如死灰,腦子裡一片混亂,愕然指著他問道。 葉歆沒有理他,朝著峰笑道:「峰小弟!你的演技越來越高明了。」 峰不屑地瞪了景思齊一眼,罵道:「嘿嘿,對付這種賣主求榮,不知廉恥的王八蛋,我最在行。」 「你……你們是一夥的!」景思齊這才全明白了,又悔又恨,怒氣沖沖地揮拳擊向峰。 「給我老實點。」峰的左手如閃電般擒住了他的左臂,右手順勢一帶,就把他的手臂拉脫臼了,然後將他按在地上。 「啊……」景思齊痛的渾身冒汗,身為河幫副幫主的他實力不弱,卻如何也沒想到一出手就輸的這麼慘,更覺得全身乏力,身子發軟,原以為是酒性太烈,如今想起才知是喝了藥酒,抬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怒聲問道:「你們在酒裡下藥!」 葉歆拉出椅子坐在他的對面,冷笑道:「對付你這種人,甚麼手段都不過份。我這藥酒天下無雙,專門為你泡製,你就認命吧!」 景思齊被他眼中的寒光一懾,全身都哆嗦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給我趴下。」峰狠狠地一腳踏上了他的背部,將他踩在地上。 葉歆看著滿臉懼意的景思齊,微微一笑,道:「景兄,做官可不容易,就算像蘇劍豪這麼風光的人,說不定甚麼時候就變成刀下亡魂,還是河幫好啊!一方獨大,無拘無束,在這亂世之中也不用害怕,萬一陸地上待不住還能坐著大船順水漂流,進入大海,也許能找個平靜的小島安家立業,頤養天年。」 景思齊只顧著哆嗦,甚麼反應也沒有。 葉歆忽然臉色一沉,眼中寒光暴閃,森然喝道:「我是甚麼人,你應該知道,且不說白鵝峰的傳聞,當年的八皇子也只不過被我一場大哭就哭為庶民。官場中事我經歷的太多,你如想在官場生存,就不要把路走絕了,正如我一樣,去年我還只是個小小的縣令,今天就成了肅州侯、肅州總督,雖說有兵變,但我手上也有十數萬大軍,轄下還有千里草原,就算蘇劍豪也奈我不何。憑你想對付我?等你下輩子再來吧!」 景思齊已經汗流浹背。 葉歆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心裡想甚麼我知道,無非看著做官威風八面,又是貴族,地位比一個副幫主要強萬倍,所以想走入仕途,出人頭地。」 「我……」 葉歆眼睛一瞪,斥喝道:「不要跟我說不是,你這點技倆只能在河幫內算計那些目不識丁的船夫,在我面前,還是老實一點。」 「是,是!」 「這官場是污濁的深潭,想進來之前要先想著怎麼出去,是想豎著走出來,還是想橫著抬出來,亦或是……」 景思齊聽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下,戰戰兢兢地抬頭望著他。 「亦或是粉、身、碎、骨。」葉歆森然冷笑。 景思齊嚇得哆嗦了起來。 「原以為你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沒想到你的眼光如此短淺,別以為靠上了蘇家好陞官。」葉歆指著峰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知……知道!」 「他剛才演了一場戲,但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的確是蘇劍豪讓他來請你去府上,他也是蘇劍豪的小舅,只有一樣他沒說,他是我的兄弟,是我安排在蘇劍豪身邊的。連蘇劍豪如此的人物,我都能在他身邊藏下一把刀,你想對付我?簡直是癡心妄想。」 景思齊徹底後悔了,如果早知道葉歆如此厲害,給他十個膽也不敢起歪念,然而剛才他說的那一番話就把最後的希望磨滅了,除了哀求,沒有任何機會。 「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一次。我可是魏幫主的人,您看在魏幫主的面子上,無論如何也要放過我這一次。」 峰怒喝道;「大哥,不能放他,他不是好東西。」 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後朝著景思齊笑了笑,溫言道:「你是魏劭提拔的人,也就是自己人,所以我就多說了幾句,你可別多心,若是有甚麼地方要我幫忙,但說無妨。」 「沒……沒有,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有就好,嘿嘿,沒有就好啊!」葉歆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景思齊抬頭看了他一眼,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道好險。 「葉大哥,就這麼饒了他?」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聲問道。 「廢了。」葉歆頭也不回,抬腿走出了大門。 「知道了!」峰笑嘻嘻地走向已被嚇昏的景思齊。 「啊……」景思齊只慘叫了一聲,嘴就被堵住了。 「還是沒有本事好啊!沒有本事就不用想太多東西了,常言說的好啊!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葉歆走到院外,微微仰頭看了看燦爛的太陽,喃喃地嘀咕著。 半個時辰後,峰也離開了小院,以找不到景思齊為由,回到府中覆命。 蘇劍豪雖然有些惋惜,但也沒有太在意,如今他所想的只是盡快帶著大軍西征,打開與父親之間的通道,因而次日一早便帶著嵐姐弟,以及幾員大將,出發去恭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八章 清早陽光燦爛,空氣清新,人們又開始一天的忙碌,葉歆悠閒地來到詹府,正巧在門外碰上了詹俊,笑著問道:「東翁,怎麼這麼晚才上朝?」 詹俊笑道:「上朝?嘿嘿,我才剛從宮裡回來。」 葉歆見他滿臉笑容,知道他必是又得了好處,含笑問道:「事情成了?」 詹俊親熱地拉著他向宅內走去,邊走邊笑道:「哪能不成?我剛說完,皇上就高興的從龍椅上跳了起來,那可真是龍顏大悅!皇上猛誇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後來又召來了張全、言德謙等重臣,圍著我問了一夜,做官做了二十年,沒想到還有機會威風一下,想到皇上和重臣們都圍著我轉,那感覺可真舒服。」 葉歆哈哈笑道:「東翁,以後這種場面還多著呢!下次只怕你會笑得合不攏嘴。」 「承你貴言,還望居士多多為我們父子出謀劃策。」 「這是自然。」葉歆提醒道:「不過東翁千萬記住了,所有的計策是您和少公子想的,我甚麼也沒說。」 詹俊笑道:「居士果然不喜歡露臉,要是旁人,這個時候早就四處嚷開了。」 「我看著東翁和少公子功成名就,已經是享受了,何必再想其他。」 「好,好,看來我們父子與居士有緣啊!居士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告訴老夫。」 「謝東翁。」葉歆微笑點了點頭,問道:「不知東翁在宮中是如何回答的?」 「我還能怎麼說?不過是把你說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的人都聽明白為止。之後皇上留我們共進御膳,這可是天大的榮耀,我這一輩子經歷這一次,死也瞑目了。」說著詹俊又忍不住笑了,回味這份刺心的榮耀。 「這是東翁的福氣。」葉歆哈哈一笑。 「都是老弟的好主意,不然哪能有今天!其實那些重臣懷疑這計策不是我所想,我只好說是父子一起商量的,不知有沒有用,所以進宮去請示,他們這才放過我。」 「帶兵打仗的人選出來了嗎?」葉歆最關心的就是此事。 「挑了一個叫龍天行的武將,現任兵馬司,武舉出身,不是蘇派的人,手下有一萬人,完全符合要求,所以皇上昨夜已經下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旨,命他把手下一萬士兵移駐到海口的朝日城,又召他秘密進京。」 葉歆心中大喜,忖道:「果然挑了龍天行,再加上河幫相助,如此一來便有了七成勝算,之後便是要看天命了。」 「居士,你去找杼兒吧!我梳洗一下還要進宮,這回可忙死我了。」詹俊吐了一口氣,晃著腦袋走入了後院,滿臉都是笑容。他做了二十年的官,第一次這麼爽快,也是第一次覺得做官比畫畫舒服。 葉歆與詹杼聊了一陣,便離開了詹府向駙馬府走去,他知道此時自己已經不需要露面,而且詹家此時受人關注,進出多了難免會受人懷疑。 駙馬府裡靜悄悄的,與以前沒有任何區別,然而在葉歆的眼中,這麼龐大的宅院卻籠罩著薄薄的哀愁。蘇劍豪走了,扔下了這位金枝玉葉,沒有留下一絲情意, 看著孤單的玉霞公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紅緂,想起凝心,想起紫如,難免有些哀傷。 「你來啦!」玉霞公主靜靜地站在竹林之前,望著翠綠如一的竹子,不知在想甚麼。 「蘇劍豪今天早上走了。」 「嗯!先生是專程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嗎?」」玉霞公主只是幽幽地歎了一聲,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落淚。看著面前的葉歆,她微微一笑,道:「其實不需要,他的腦子裡沒有我的影子,他的影子在我的心裡也會漸漸消失吧!」 「公主,此番蘇劍豪離京,只怕會領著大軍直奔順州。」葉歆的語氣很平淡。 「是嗎?」玉霞公主的語氣也是淡淡的,抬起頭望著閃過葉間的金光發呆。 然而葉歆仍然聽出她語氣中的一絲無奈和傷感,他也抬起頭,靜靜地望著茵綠的竹葉。 「夏天到了。」 「是啊!這半年過的真快。」 葉歆微微一笑,第一次從她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可見她活得並不傷感。 「公主,我也要告辭了。」 「先生要走?」玉霞公主微微一愣,轉頭盯著葉歆,臉上滿是驚訝。 「在京城待了半年,也該出去走走了。」 「嗯,也好,先生的談吐和學識都出類拔萃,是我佔用了先生的時間。」玉霞公主忽然笑道:「先生教了我修性練心的功夫,怎麼說也有半師之誼,不如先生收我為徒吧?」 葉歆微微一愣,看著那對誠摯的眼睛,忽然笑了,道:「下次吧!下次我回來時,如果公主還有這個想法……不過……」 「不過甚麼?」 「也許角色要換一換了。」 「角色?」玉霞公主茫然不解地望著他。 葉歆深深一揖,道:「公主保重。」說完轉身離去。 「秋劍,代我送先生一程。」 玉霞公主悵然若失地望著他的背影,難得有一個平等相交的朋友可以說說話、聊聊天,現在卻要走了,她喃喃地道:「這裡又要靜了!」 離京城很遠的懸河城前卻失去了往日的平靜,戰爭為它帶來了血與火的世界。 清晨的陽光很燦爛,金色的光芒浸透了茫茫的草原,如同絨氈一樣的綠色草原迎來了新的一天。 一支龐大的軍隊慢慢地移向了城池,儘是白盔白甲的鐵涼騎兵,隊列整齊,一桿玄黑大旗隨風飄揚,旗上畫有「鐵涼」兩個金色大字,威武不凡。大旗之前有一名男子黃袍金甲,安坐血斑馬之上,不是別人,正是雪狼關統帥紅烈。 他抽出佩劍,緩緩地舉向天空。 咚……咚……咚…… 嗚……嗚……嗚…… 一通亂鼓敲響,如震天之雷,響徹大地,緊接著,長角之號若破風之弩,衝向天際,數萬將士舉刃向天,金戈鐵馬,恍若大地披上的錦衣,熱烈奔放,吶喊聲、馬嘶聲隨之而起,便如天地戰歌,搖曳四野,遠及數十里。 「殺……」 隨著紅烈手上的長劍揮落,一陣殺聲如同驚天之箭,劃破了戰鼓與長號編織的天幕,直向雲霄。剎那間,馬嘶人吼,塵煙滾滾,如潮水般的大軍如同飛天之瀑布一墜而下,直衝得四野塵起,天地茫茫。 紅烈手握馬韁,凝望著遠處城池上的旌旗長槍,心中激盪萬分,凌厲的雙眼散發出傲視天下的野心與豪氣,完全不像一位五旬老人,此刻,似乎沒有任何事能阻擋他東征的決心。 一個個勇士手舞長刀,口喊殺字,從他的身邊飛箭般縱馬直馳,直向城池衝去,無限的勇氣如同有形之物,一次次衝擊著戰士們的心靈,激盪起視死如歸的意志。 「吾皇萬歲!」紅烈凌空狠劈一劍,指揮數萬雄兵,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撲向那高高矗立的城池。 城牆上的肅州士兵卻如同鋼鐵鑄成的巨人,矗立在城牆之上,一切都很平靜,只有拉動弓弦的聲音迴盪在城頭,和諧的奏出了一曲箭雨之歌。 「放!」 一聲令下,千萬羽箭劃出長長的天虹,排山倒海般向城池下方的白色大潮蓋去,黑色的萬千箭桿如同一柄黑色的長刀,割向白色的命脈。 濺血!斷肢!破腹!穿胸! 死! 一具具屍體倒在蒼茫的大地上,鮮血染紅城下的黃土地。生命的吶喊聲在這一刻顯的非常渺小,淹沒在那永不停歇的喊殺聲和鼓號聲之中。 然而沒有人退縮,士兵們扛起了盾牌,頂著鋪天蓋地的箭雨,向著高大的城牆衝過去,箭雨在這一輪人潮的巨浪中被淹滅了,但它並未停息,就像是一場天神與海神的戰爭,慘烈異常。 紅烈絲毫不為所動,默然坐在馬背上,緊緊地盯著城上,盯著飄揚著的那桿墨綠色大旗,盯著上面斗大的「葉」字,眼睛裡充滿了勝利的**,只要踏破懸河城,穿過懸河走廊,前面便再無阻擋,可以盡情地馳騁。 抽箭,拉弓,放箭,城牆上的士兵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汗水一滴滴地沿著下巴落在了灰色的磚石上。 他們似乎習慣了防禦戰,在這選擇生與死的地方,奮力撥動著弓弦。 一場普通而又慘烈的攻堅戰就在懸河城下展開了,戰況異常的激烈。 此時兩匹馬悄悄地出現在戰場一里外的山坡上,靜靜地看著戰爭的血與火。 「小姐,再不勸老爺退兵就麻煩了!」錦兒看著凝望城頭的紅緂,忍不住勸說著。 紅緂秀麗的彎眉緊緊地鎖著,看了看懷中抱著的兒子,幽幽地歎道:「勸了,沒用。」 「可是葉大哥他……」 「我不能說!爹的脾氣我最清楚,如果說了出來,他只會更恨夫君,不殺了夫君,絕不罷休,萬一真是那樣,我這一輩子就沒有指望了。」 「這是從前,那時候各為其主,可如今天龍皇朝都快沒了,也許可以變成一家人,這樣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紅緂轉頭看了看她,低頭想了半天,搖頭道:「上次那封信夫君一定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怪我?我也是鬼迷心竅,怎麼就聽了宋大哥的話了。聽說他被貶為知縣,不知會不會棄官而去?唉!」 錦兒見她滿臉憂愁,勸道:「小姐,那事以後再想吧!眼下老爺去攻葉大哥,說不定葉大哥現在就在城牆上,萬一被流矢傷著可怎麼辦?」 「他的實力你也清楚,流矢是傷不了他的,我只怕他怨恨父親。」紅緂的心裡全亂了,七上八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錦兒看著她愁成這樣,心裡也是難受,可事情偏偏就是這麼湊巧,恩怨情仇四個字都全了。眼下無論這場仗誰贏誰輸,恐怕都會結怨結仇,情況就更繁雜,結局如何,仍未可知。 「夫君,為甚麼不來看我和熾兒?」紅緂一邊呢喃著,一邊輕輕拍著兒子,眼睛凝視著烽煙四起的戰場。 戰火波及的不只是懸河城,順州的躍虎關前同樣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戰爭,清月國的大軍在兵部尚書雲璧的帶領下,向蘇方志的大寨發起了猛攻。 清月國的唯一出路就是順州,如果要趁亂世之機擴大勢力,也只有順州一途,因此蘇方志的連營成為他們擴張的唯一障礙。 蘇方志也不是平庸之輩,大營在他的控制下如同銅鑄一般,阻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京城外的大道上,一輛小小的馬車正往北駛去,坐在車頭趕車的正是葉歆。 「大爺,您這是要把我帶哪兒去呀?」景思齊哼哼唧唧地躺在車內呻吟著。他的武功已經被廢,手足都有重傷,全身乏力,只能躺著。 葉歆淡淡地道:「把你的病養好了,還有用的著你的地方,我暫時還不想殺你,除非你自己找死。」 「是,是,我一定盡快養傷,聽候您的調遣。」景思齊的心裡縱有千般恨他,然而此時也只能軟求,誰讓他的小命攥在別人手裡,想甚麼都沒用,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別廢話,小心毒發作了。」葉歆冷冷一笑。 「毒……甚麼毒?」景思齊被他冷不防的一句嚇得臉色煞白。 「沒甚麼,只不過在傷藥裡面加了點東西,免得你又生出甚麼壞主意。還有一樣,解毒之藥不在我身上,要等我回了京城才能拿到,所以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不敢,不敢。」一聽傷藥中有毒,景思齊更是不敢有半點異動,生怕惹怒了葉歆,丟了小命。 「其實這對你有好處,免得你胡思亂想,萬一我忍不住,只好對不起魏劭了。」 「是!是!」 葉歆不再多說,駕著馬車,帶著景思齊往端慶府趕去。 走了兩天,馬車繞過城池,直接來到端慶府碼頭。寬廣的眠月河依然滔滔不絕地向東流去,碼頭卻顯得冷冷清清。 「噫!」葉歆抬眼一望,頓時愣住了,因為碼頭邊泊著一艘大船,高大粗壯的桅桿掛著白色大帆,而頂上赫然掛著葉歆的飂翼旗,正是魏劭的座船。 「魏劭來了!真是太好了。」 葉歆又驚又喜,勉強把景思齊帶來就是為了安排河幫的船隻,沒想到魏劭竟然趕到了,如此一來,船隻的安排便可確定。 馬車內的景思齊一聽這話,嚇得面如土色,身子大顫,差一點昏死過去,落在魏劭手中有甚麼後果,他十分清楚。 葉歆正擔心河幫弟子會不會聽自己的調遣,這下魏劭到了,對計劃的成功更有信心,於是將馬車趕到碼頭上,然後跳下馬車,拉著一名路過的船夫,問道:「你是河幫弟子嗎?」 「你是……」船夫顯得很小心,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馬車道:「車內是你們的景副幫主,受了傷,煩您帶路。」 「您稍候,我現在就通知老大。」船夫一聽是副幫主驚著了,一溜煙地跑了。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景思齊一眼,淡淡地道:「景兄,你受苦了。」 景思齊根本不敢說話了,窩在車內不吭聲。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時間,碼頭西南方有一群人向碼頭走來,為首的兩個不是別人,正是魏劭和宋錢。 「人呢?」魏劭掃了一眼碼頭,喝問道。 「幫主,就是他,他說馬車內是景副幫主,受了傷。」引路的船夫用手指著葉歆。 魏劭打量了葉歆一眼,見他臉上蠟黃,還有層層疊疊的黃斑,不禁皺了皺眉,迎上去問都沒問,逕自走到馬車邊撩簾一看,果然發現了景思齊。 「景兄弟,你這是怎麼了?」魏劭見自己的副手軟軟地倒在馬車上,臉色煞白,眼藏懼意,不禁大為震驚。 景思齊見到他,心震膽裂,頭一歪,竟然暈了過去。 「景兄弟!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魏劭見狀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隱隱感覺到有脈搏跳動,一顆懸到嗓子口的心這才放下,臉色卻變得更為陰沉,冷冷掃了葉歆一眼,喝問道:「他究竟怎麼了?」 「廢了。」 「誰?」魏劭一聽自己的副手被別人廢了,頓時火冒三丈,咆哮著大聲喝問道。 看著自己的親信暴跳如雷,葉歆心中暗笑,表面上卻是泰然自若,淡淡地應道:「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九章 「你!」 魏劭猛的愣住了,目光茫然地掃視著他,如何也想不到兇手竟然自己把人送來。 宋錢卻覺得葉歆的聲音有些耳熟,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幾眼,心想:打傷了河幫的副幫主居然還親自把人送來,一定是另有目的。 「好啊!你敢打傷我們的副幫主?老子宰了你。」幾名河幫弟子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憤然衝了上來,舉手就想打人。 「你們敢!」葉歆兩眼一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河幫弟子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氣勢,心中一緊,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他。 宋錢見他氣度不凡,拱手問道:「閣下是……」 「看看這個。」葉歆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了那枝雪竹簫,在兩人面前揚了揚。 「這……這不是……」宋錢和魏劭都驚呆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若不是雪竹簫,他們根本無法確認面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 「公子,是您?」宋錢反應最快,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勢,再加上他手上的雪竹簫,立即認出了葉歆的身份,喜上眉梢。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個地方說話,這裡不方便。」 宋錢大喜過望,連忙扯了一下還在發愣的魏劭,笑道:「還愣著幹甚麼,還不快把公子請回去。」 魏劭這才反應過來,一拍前額,轉頭喝道:「還愣著幹甚麼?回去安排酒宴。」 其餘河幫弟子見幫主如此,又是一愣。 「幫主,副幫主他……」 魏劭想起馬車中被廢了的景思齊,臉色微變,轉頭望向葉歆,卻見他朝著自己微笑。他若有所悟,便不再追問,指著手下吩咐道:「把馬車也拉回去,安置在西廂。」 宋錢拉著葉歆邊走邊笑道:「您這模樣我實在認不出來。」 「京城裡的大大小小官員都沒認出我。」 宋錢笑道:「嘿嘿!您這招可真夠高明,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逍遙快活。」 「逍遙?嘿嘿!差一點連命都沒了。」葉歆笑著搖了搖頭。 「您是天子的命,這點小事自然傷不了。」 葉歆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甚麼時候學會拍馬屁了?不知我最討厭這個嗎?」 宋錢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拍馬屁,如今天下大亂,正是英雄揚威之際,何況肅州的軍民還等著您呢!回去自然是真龍天子。」 葉歆輕輕一笑,搖頭道:「做皇帝若是容易,天下豈能如此紛亂不堪?我可不想為了一張龍椅壞了大事。」 「可是……」 葉歆瞪了他一眼,問道:「信送到了嗎?」 宋錢點頭道:「魏老大親自把信送到臥牛城,他們都看了信,也做了相應的佈置。」 「我本想找你們,誰知都不在,只好把景思齊找來了。」 「魏劭送完信後就立即往回趕,我和他一起南下,到了陽谷縣碼頭就聽說您要找我們,所以立即就趕來了。」 「嗯,不說了,找個好地方再說,這裡耳多,不能多言。」 「嗯!」 在宋錢、魏劭的引領下,葉歆來到了城西一里外的草坡,坡上有一所宅院,被樹林環繞,正面面對滾滾大江,風景頗為不同。 進入宅院時,小廳中的酒宴已經佈置好,魏劭讓葉歆坐了上位,他和宋錢在兩側相陪。 「公子,您既然到了此處,便隨我們上船回肅州吧!這是大好的良機,不可錯過。」宋錢到現在依然對於他留在京城的大膽舉動感到驚訝,力勸他回到草原。 葉歆搖頭,含笑道:「我還有大事要辦,現在絕不能走。此次讓你們來是有大事要辦,等辦完了再考慮何時回去。」 「您真要留在京城?」 「不錯!我要借這裡的兵馬壓制銀雪帝國。鐵涼國意欲東擴,唯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南路的青狼關,二是懸河走廊。只怕現在懸河關下已經血流成河了,我若回去,最多只能助攻助守,效用不大,不如留在此地,借他人之刀,去我之敵,百利而無一害。何況蘇劍豪即將西征,京中空虛,若能趁此機會在京中重建實力,日後定有大用。」 葉歆忽然歎了一口氣,想到攻打懸河城的一定是紅烈,不免有些焦心,然而他知道紅家世代皆忠臣,紅烈絕不會投過來,而他也不願意歸入鐵涼,對抗是不可避免的。 宋錢見他忽然皺起了眉頭,細心一想,若有所悟,小聲道:「公子,還是不要多想了,眼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葉歆收回了心神,微微一笑道:「此次來端慶府是有大事需要河幫幫忙,如今你們來了,我就放心了。」 魏劭拍著胸口道:「不管是甚麼大事,只要是公子的吩咐,就算把河幫搭上也在所不惜。」 葉歆聽得有些慨然,當時在端慶府,景思齊聽完自己要用河幫之後,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話,忠奸立辨。 魏劭見他坐著發愣,好奇地問道:「公子,難道我說的不對?」 「不是。」葉歆滿懷笑意地看著他:「不久之前有一個人也說過這些話,不過相比之下,還是你說的好聽。」 「哦!何人說的話?」 「先不說這個,肅州如今的情況如何?」 宋錢笑道:「一切都很好,我們離開之時,鐵涼依然按兵不動,黃延功守著懸河城,應該很安全。東面有狼牙將軍領著大軍守住嘎山城一帶,南面的岳風鎮守龍口關,好像還要把南面的一些縣納入轄區,而紫如姑娘正與樸哲一起收攏各地的部族,成果斐然。」 「樸哲!」葉歆猛的一驚,愕然望著他問道:「紫如說的?」 「是。」 葉歆微微點了點頭,咕噥道:「紫如不是好事之人,想必是別有用意吧!嗯,也許是想鼓舞士氣。」 「公子放心,除了那幾位,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嗯,紫如做的不錯,把事情交給她和夜寒,我可以放心留在京城了。」頓了頓,葉歆又問道:「四位老人好嗎?」 宋錢知道他還想問妻兒,含笑應道:「公子,我親自送四位老人、夫人和侄兒去肅州,他們如今都被安置在臥牛城的總督府內,有紫如姑娘照料,一切安康。」 「紫如是個體貼的人,一定能安排妥當,我不用費神了。」葉歆想起親人,心中頗為掛念。 「公子在京城安全嗎?」魏劭關心地問道。 葉歆笑了笑道:「我在吏部侍郎詹俊府中做幕客,有他擋著,不會有危險。」 「幕客?」兩人對於葉歆的舉動既是驚訝又是感歎,想到一個可以回肅州稱帝的人竟然選擇去做別人的幕客,雖說別有所圖,但這種選擇著實令人驚訝。 「我自有用意,你們不必擔心……魏劭!」 「是。」 「我把河幫送給了新皇。」 「甚麼?」魏劭驚得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他不知所措。 葉歆嘿嘿笑道:「你如今是河道總督,三等長信侯,地位不在我之下。」 魏劭聽懵了,目光四轉,吶吶地道:「您別開玩笑了,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不是很好嗎?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行走四方,還能隨時進京,不會有任何阻攔。」 「可是……」 宋錢笑道:「魏老大,你就別客氣了,有官你就做吧!只當是公子封的,將來公子登基做了皇帝,河道總督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屬。」 魏劭嘻嘻笑道:「既是公子封的,我就不客氣了!」 葉歆笑了笑,臉色突然一正,沉聲道:「魏劭,把景思齊抬進來,我有話說。」 魏劭見他這副表情,知道景思齊一定闖了大禍,不然不會被他廢了,雖然有些心疼,但還是高聲喚道:「把副幫主用軟床抬進來。」 「是。」 宋錢盯著葉歆的眼睛,卻發現了絲絲殺氣,心中明鏡似的,知道景思齊死定了,轉頭望向魏劭,朝著他努了努嘴。 魏劭猶豫了片刻,問道:「公子,景老二幹了甚麼大事,惹您這麼生氣?」 「嘿嘿,等他來了自己說吧!留著他這條小命給你發落,不然早就扔進護城河了。」 魏劭聽他語氣中殺氣極濃,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腹狐疑地望著他。 片刻之後,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接著兩名河幫弟子將景思齊用軟床抬了進來。 「放在地下,你們都出去。」魏劭看了葉歆一眼,朝屬下揮了揮手。 兩名河幫弟子微微一愣,見魏劭臉色不善,不敢怠慢,把軟床放在桌旁的地上後立即離開了。 景思齊軟軟地躺在軟床之上,看著臉顯殺氣的葉歆,渾身哆嗦,想求饒卻說不出話,看上去倒也可憐。 魏劭與他相處多年,見他如此慘狀,心中有些不忍,蹲在他身邊溫言問道:「景老二,到底發生甚麼事,惹得公子這麼生氣?」 「我該死!我該死!老大,看在我為河幫拼了幾年的份上饒我一命吧!」景思齊抱著魏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苦苦哀求著。 魏劭見他不停地苦求,心中更是懷疑,抓著他的手臂搖了搖,追問道:「你到底是做了甚麼了?」 「我……我……」景思齊被葉歆冰冷的目光一懾,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說出口。 「你說呀!」魏劭急的滿頭大汗,一方是主公,一方是自己的手下,只盼著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說不出口嗎?也對,我就替你說了。」葉歆瞥了景思齊一眼,指著他淡淡地道:「你這位景副幫主厲害,我請他進京幫忙,可他志不在此,想弄個大官做做,所以把我賣給蘇劍豪了。」 「甚麼!」魏劭原本同情的目光變了,虎眼圓睜,怒火在心中熊熊地燃燒了起來,狠狠地盯著地上的景思齊,騰的站了起來,指著他大聲罵道:「好你個景老二,我把你當兄弟,還一手提拔你做了副幫主,夠兄弟了吧?可你居然賣友求榮,連公子都敢賣,下一次還不輪到我?」 「幫……幫主……我……不是……」 宋錢譏諷道:「景老二,佩服啊!想不到你居然是這麼狠的角色,幸虧我和你還不算朋友,否則早就被你賣了。」 「我……」 「公子親口說了,你別想抵賴,哼!」魏劭回頭望著葉歆問道:「公子,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葉歆淡淡一笑道:「為了避免狗急跳牆,我已經廢了他,其他的事是河幫內部的事,不過他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另一個人的身份,要是開口亂說話,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一切按幫規處理吧!」 「不……」景思齊身為副幫主,自然清楚幫規,嚇得渾身冰冷,四肢發麻,差一點昏死過去。 魏劭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癱在軟床上的景思齊,冷冷地道:「你我兄弟一場,如果你想對付我,我不會殺你,不過你竟然想將公子賣給蘇劍豪,這種小人行徑,不能不辦你,否則我以後都沒臉再見公子……」 葉歆與宋錢沒有再看景思齊一眼,一起走出了宅院,站在草坡上望著滾滾大江。 「公子,這些日子很辛苦吧?」 「一直如常,沒甚麼不好。」 宋錢看了看四周,小聲道:「公子,我還是要勸您一句,無論如何也要回臥牛城一趟,如今夫人在臥牛城,而那位夫人離的也近,萬一要是……」 「我還有大事要辦,辦完了再說。」葉歆歎了一聲,默然低下了頭。本想把父母妻兒安置在靈樞山上,既安靜又安全,然而發生了這麼多事,凝心又不辭而別,只覺得分身乏術,無所適從。 「姐姐,你到底在哪兒?」想起凝心,他的心頭又壓上了一塊大石。 宋錢見他眼含迷茫,微微一笑,歎道:「看你變成這樣,我也不敢納妾了。」 葉歆苦笑一聲,問道:「你的家小沒事吧?」 宋錢搖頭道:「不知道,還沒到雙龍城就聽到公子要找我們,所以立即坐船下來,經過時也沒有停留,因為岸上都是兵,怕上了岸就無法再登船了。」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雙龍城被曠國雄所佔,不知道怎麼樣了,你該回去看看,若有機會,把他們接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應該沒事,曠國雄我見過。」 兩人正說著,魏劭走了出來,朝著葉歆深深一揖道:「累公子受驚,魏劭用人不當,罪該萬死,請公子責罰。」 「不關你的事,我若是死在他的手上,只能算我無能。」葉歆搖了搖頭,正色道:「你立即招集所有船隻,停止運貨,我有大用。」 「為甚麼?」魏劭愕然望著他。 葉歆抬眼望向滔滔河水,問道:「現在能開船嗎?」 「去哪兒?」魏劭見他不回京城,不禁有些納悶。 「朝日城!」 魏劭好奇地問道:「那不是河口的城嗎?為甚麼要去那裡?」 「你先去安排大船悄悄駛往朝日城,行動務必隱密,不能走露半點風聲,其他的事上船再說。」 「嗯!我明白了,東主,你陪公子上船,我去安排船隻。」魏劭點點頭,轉身向院內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魏劭的大船載著三人往河口的朝日城駛去。 葉歆站在甲板上,濕潤的風輕柔地拂面而過,十分舒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滾滾的大河使他忘卻了京華中的爾虞我詐,心境變得舒坦了許多。 「公子,為甚麼去朝日城?要出海嗎?」魏劭不解地問道 「天行接到皇帝的密旨,將領兵前去朝日城,我要去見他,然後有大事要做。」 「到底是甚麼事?」 「事情是這樣的……」葉歆便將計劃簡單地說了一次。 魏劭和宋錢面面相覷,不禁為他的計劃而咋舌,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活用被困京城的時間。 「公子,您的計劃雖然很妙,但龍天行的兵馬能產生效用嗎?」 「天行帶兵也有四年了吧!能升至四品兵馬司除了我的暗中支持,還要他本身有這種實力,我對他期望甚高,這次趁此機會培植他成為承明皇帝的大將,日後會有大用,而且這次出征我也會跟去,相信可以幫幫他。」 宋錢和魏劭大吃一驚,直愣愣地盯著他問道:「您要隨軍出征?」 葉歆轉頭望著他們輕輕一笑,反問道:「難道我不夠資格嗎?」 「這倒不是,只是戰場太危險,您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只要佈置妥當,同樣能夠成功。」 葉歆搖頭道:「我雖不是將才,但也讀了一些兵書,而且策劃整個計劃的人是我,我怎能不去?何況局勢發展瞬息萬變,我若不在軍中,只恐發生突變,一著失誤滿盤輸。」 宋錢擔憂地道:「可這兵荒馬亂的,實在太危險了!」 「不必多言,我不是要逞甚麼英雄,而是龍天行這支奇兵太重要了。戰場上的事我會交給他,但戰場下的事還是需要我去處理。」 兩人對視一眼,面露苦笑,無奈地接受了葉歆的安排。 葉歆忽道:「魏劭,景思齊的事件你應該有所覺悟了。河幫內部需要整一整,亂世會激發人的野心,有些人自不量力,卻又好高騖遠,別讓這些人阻礙了我們的大事,我可不想見到河幫分裂或是倒戈。」 「公子放心,這次事完我就立即整頓河幫。」魏劭體會更深。一直以來都覺得河幫的大敵在外,經此一事,他開始意識到河幫的內部有不穩的現象,幸虧發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便是此次處置景思齊,也在幫內引起了軒然大波,使他下定決心,要整理河幫內務。 「這條河不但是眠月大陸的命脈,也是我們的命脈,萬萬不能有失,否則後果難料。」葉歆點點頭,目光凝望著滔滔河水,輕輕歎了一聲。 順著水流和風勢,船很快就到了海口南岸的朝日城,由於海運業並不發達,朝日城雖在海口,卻遠遠不如端慶府繁華,只能算是一座中等城,算是眠月大陸東面界限上的城池,以海貨和壯觀的海潮出名。 三人下了船便找了一間客棧,等待龍天行的到來。其間魏劭又下了幾道命令,把大船悄悄地駛到朝日城碼頭,準備隨時接載大軍渡河。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章 天目城自落入銀雪帝國手中之後,交易銳減,草原的牛羊和其他貨物無法送入南方,而南方的貨商也因為道路不暢無法北上。原本熱鬧非凡的天目城變了,成千上萬的士兵代替了牛羊,刀槍代替了貨物,戰車代替了貨車。自從趙玄華在此稱帝之後,這裡便成了眠月大陸東北角的中心點。 一封密信送到了正在天目城過著皇帝癮的趙玄華手上,穿上繡著金絲滾龍的皇袍,坐上鎏金的龍椅,戴上了皇冠,趙玄華覺得一生都沒有如此高興過。只要坐在龍椅之上,他便覺得此生滿足了,即使軍師酒言重傷且臥床不起,也沒有減低一絲的喜氣。 兩次殺敗蘇劍豪之後,全軍士氣大盛,而他手下的四大王將也一戰成名,余熊光、孟海槊、張揚和武壁疆,個個武勇過人,再加上龍溪提督孫文昭、驍將郭蕭、蓋天雄等,威勢盛極一時,此外還有謀士張古、元亮、舒清河等銀州名士相佐。 重新建立的銀雪帝國版圖東至大海,西至遊子河,北至冰原,南達臨清河及恭城一線,方圓數千里,共有二十三府,面積與鐵涼、清月相若。然而這卻不是一個普通的國度,仙主堂依然存在,使得銀雪帝國政教合一,趙玄華既為皇帝,又是仙主,在信徒之中有絕對的聲望,這也使他從容地控制轄下每一寸土地,而軍隊的士氣也因此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酒言被凝心打成重傷之後憑著血遁才死裡逃生,但這一次的傷勢遠遠重於從前,能夠回來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今為止依然躺在床上養傷,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玄華坐在龍椅上,拿著手中的信件看了兩次,越看越高興,眉飛色舞地指著信笑道:「諸位愛卿,我們的機會到了。」 一名文雅的中年文士走了出來,瘦長的身形面向趙玄華欠了欠身,恭敬地問道:「皇上,不知有何喜事?」 趙玄華含笑道:「張古,天龍那個無用的皇帝來信了,邀我共擊蘇劍豪,之後劃河而治,永結盟好,這豈不是天助我國,哈哈!」 一言既出,滿室嘩然,沒有人不對這封古怪的信感到驚訝,信的內容實在匪夷所思,任誰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謀士元亮滿臉擔憂地走了出來,望著趙玄華手中的信紙沉聲道:「皇上,信中所言萬萬不可輕信。蘇劍豪把天龍新皇推上皇位,如今他卻來信邀我們共擊蘇劍豪,此等小人,絕不會有甚麼好事,依我所見,這恐怕是天龍的詭計。」 「朕豈是無能之輩?」趙玄華輕輕一笑,又揚了揚手中的信紙,道:「信上說了蘇劍豪意欲南撤,去救順州,天龍把他們攔在河北,我們順勢追擊,一舉蕩平蘇劍豪,更重要的一點在於信中還夾了一張行軍佈陣圖,說明了蘇劍豪的兵力配置,以及南撤渡河的地點。」 「佈陣圖!」殿中又是一片嘩然。 余熊光晃動著巨熊一樣的身子,咧開大嘴問道:「皇上,能不能讓我看看?」 「當然可以。」趙玄華把地圖交給了近侍。 余熊光從近侍手中接下佈陣圖,低著頭細細掃了幾眼,臉色大變,又驚又喜,讚歎道:「這圖果然是真的,與探子打聽的消息幾乎一樣。」 其餘諸將聽了都圍了上來,看過之後都點頭稱是。 趙玄華輕輕一笑,問道:「余愛卿,這圖沒錯吧?」 余熊光的大腦袋點了點,應道:「此圖描述得十分詳盡,比我們探查的要詳細百倍,其中還有很多探子無法打探的軍事機密。有了這幅圖,若想擊破蘇家大軍,必定易如反掌。」 趙玄華大喜,笑道:「如此看來,天龍狗皇帝沒有說謊!」 張古素來小心謹慎,雖然聽聞佈陣圖是真的,卻依然顯得憂色忡忡,琢磨了片刻又進言道:「皇上,此事太過蹊蹺,還是小心為上。」他本是學堂的講師,後來入了仙主堂成為信徒,銀雪帝國建立之後,他受到酒言的提拔,進入了謀士的行列。 「張大人,你多慮了。」說話的是元亮,原任銀州彈山府知府,急功好利,屢屢與酒言爭功,但仍受趙玄華重視。 「元愛卿有何意見?」 元亮捻動短鬚,含笑道:「蘇劍豪雖然將天龍新皇推上皇位,然而他手握大軍,迫使天龍皇帝成了一個傀儡皇帝,試問天龍皇帝又如何能不恨蘇劍豪?此時必欲除之而後快,依臣所見,此舉合情合理,並無不妥,何況我軍早有南下之心,無論是真是假,都要進兵,何不趁此良機一舉南下。」 張古搖頭辯駁道:「就算有佈陣圖,但蘇劍豪佈置精妙,這半年我們絲毫沒有進展,單憑此圖,也未必能勝,若是其中有詐,我軍勢必遇險。」 「張古,這信上說蘇劍豪即將南撤,天龍狗皇帝說會將他阻在眠月河北岸,只要我們乘勝追擊,便可大勝。」 「追擊?莫非是引我們出去。」 「張古,你太多疑。如今局勢大變,我們早就應該打到眠月河邊,可這一年停在此處寸步難行,浪費了大好的時光,若不趁此機會南進,更待何時?」 「我不想中了敵軍的計。」 趙玄華看著喋喋不休爭吵的群臣,哈哈一笑,道:「別爭了,派人去看看不就行了,只要蘇劍豪真的南撤,我們便有可乘之機。」 張揚稟道:「皇上,據探子回報,對面的軍隊似乎調動頻繁,而且有集結之勢,也許真要南撤。」 張古沉聲道:「還是仔細地查探一下,免得中了敵軍的計策。」 「也好。張揚,查探的事交給你了,其他的將軍務必加緊操練,如果消息屬實,這一次便是我們南下的好機會,說不定可以一舉蕩平蘇劍豪,再乘勝南擊,佔了天龍國都。元亮,立即派人通知裘作人和孫文昭,準備隨時追擊敵軍。」 「是!」 三百里之外的蘇劍豪正在恭城忙著撤軍大計,十數萬大軍一起南渡十分繁雜,所以他正計劃將左中右三路大軍分批向南移動,猶如百千層的樹皮,一層一層地剝去。 計劃雖好,卻漏算了一個河幫。也許蘇劍豪是一直以來從未遇到此類問題,而且河幫又被皇帝納入麾下,即使不助他,也不會去助敵軍,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葉歆從中做了手腳。 「甚麼!沒船?」蘇劍豪滿臉驚愕地看著報信的行軍司馬馮羽。 馮羽苦笑道:「東面的水域一直太平,而我朝並無水軍,所以軍中向來缺船,這幾年都是借河幫的船運兵運糧。」 「河幫!」蘇劍豪面色一喜,道:「既然如此,立即徵調河幫的船隻,告訴他們,只要肯借船,我會有重賞。」 馮羽搖頭歎道:「卑職早就與河幫談過了,他們如今歸附朝廷,也有合作的誠意,只是大船都在平安州和昌州,昌州的屈復清、雙龍城的曠國雄、明遠城的丘遠江和平樂城的單星文,他們把碼頭與河道都封鎖了,還沒收了很多船,所以河幫只能派出裝貨的小貨船,但容量太小,只怕速度會慢,而且很危險。」 蘇劍豪一切都已就緒,沒想到竟遇到這種問題,心中十分惱怒,喝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拖出去打二十棍。」 峰見他氣得火冒三丈,心中一樂,插嘴道:「姐夫,是叛軍鬧的,關他甚麼事!軍中人才難得,還是饒了他吧!」 蘇劍豪掃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滾!滾!」 馮羽嚇得汗流浹背,感激地看了峰一眼,吶吶地退了出去。 副將周明義道:「爵爺何必動怒,只要佈置得當,小船也一樣。」 蘇劍豪沉著臉道:「此次撤軍也有危險,雖說讓給敵軍,卻不能掉以輕心。萬一他們從後追擊,我軍必然會受損失。」 「只要設下疑兵之計,敵軍必然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可以從容撤走。」 蘇劍豪緩緩地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六月初十,龍天行的大軍才匆匆趕到朝日城,在城西五里外的河岸空地安營紮寨,等待龍天行的回歸。 得知大軍趕到,葉歆稍稍鬆了口氣。根據河幫弟子探查的消息,蘇劍豪剛到恭城沒幾天,絲毫不知皇宮內的決定,所以正在緊鑼密鼓地處理撤兵的佈置,畢竟十數萬大軍不是想撤就能撤的,何況對面還有十數萬敵軍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會有被追擊的危險,所以葉歆仍有充足的時間佈置一切。 龍天行因為要回京面聖,所以晚了一天才風塵僕僕地趕到軍營。還沒坐穩,但聽河幫的人到了,連忙迎了出來,一眼便見到大寨門外站著一行人。 「龍老弟,別來無恙?」魏劭搶先迎了上來。 龍天行笑著拱了拱手道:「原來是魏兄,想不到你親自來了,看來這次真是要大幹一場。」 魏劭笑了笑,朝後面指了一指,小聲道:「天行,那位面色蠟黃的男子就是公子。」 龍天行猛的一驚,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臉色蠟黃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正朝他點頭微笑,不禁又驚又喜,匆忙迎了上去,拉著葉歆的手滿臉安慰地道:「大人,您果然沒事,實在太好了。」 葉歆微微一笑道:「想殺我可沒那麼容易。」 龍天行回頭看了一眼,道:「隨我到中軍大帳去,這裡說話不方便。」 「皇帝這次應該升你的官了吧?」葉歆邊走邊問道。 龍天行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升了將軍,只是這官實在做不下去了。」 葉歆自然知道他在想甚麼,以他對國家的忠誠度,絕不願意在一個弒父殺弟,篡位稱帝的皇帝手下做官,他之所以留下來只怕是為了自己。 葉歆心中頗為感動,含笑拍了拍龍天行的肩頭,安撫道:「無論如何,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了,其他的日後再說。」 「嗯!」龍天行點點頭,領著他們進了中軍大帳。 魏劭見帳內沒有外人,笑著道:「龍天行,你行啊!大人在京中險些喪命,可你這幾個月躲在家裡,外事卻不聞不問。」 龍天行自知理虧,雖然是因為消息不準確而無法做出反應,但這畢竟有失臣屬之禮,雙膝一彎,便向葉歆跪下,歉然道:「天行該死,實在是因為事出突然,消息又似假似真,我不敢輕舉妄動,怕壞了大人的事。之後我也曾派人入京打探,得知他們沒有抓住您,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葉歆扶起他站起來,含笑道:「你做的很好,為帥者應當如此,要著眼大局,就算我真的出事,你也不能輕易舉兵。憑你這一萬人是無法對抗蘇劍豪和張全的,反而會招來大麻煩。」 「大人,這些日子您去哪兒了?怎麼會跑到朝日城來了?」 葉歆笑道:「我自己設置的計策,怎麼不親自前來?」 「您的計策?」 宋錢嘻嘻笑道:「這次你領軍出征是公子冒著生命之險安排的,不然你也升不了將軍。」 「大人,您……」龍天行愣了!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一切的安排你都應該知道了。那些都是我安排的計策,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魏劭的船隊也準備好了,只等你到來,然後北渡眠月河,率兵直搗敵軍心臟。」 龍天行恍然大悟,笑道:「聽了皇帝的計策,我一直都在懷疑是誰獻了這條辛辣的主意,想不到竟是大人。」 葉歆微微歎道:「天行,你可知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 「大概是蘇家吧!他們父子手中握有四十餘萬大軍,權傾朝野,連皇帝也幾乎成了傀儡。」 「非也!」葉歆搖了搖頭,指著北方道:「最大的敵人莫過於銀雪帝國,這股勢力以邪教為基礎,荼毒人心,去年在呼蘭府屠殺軍兵十萬餘人,令人髮指,而且與肅州接壤,時時刻刻會進犯我境,若不能先除此賊,我心難安。」 龍天行一聽屠城,勃然大怒,手捏劍柄,虎目圓睜,喝道:「想不到銀雪帝國竟是這等貨色,該殺!」 「不錯,他們的確該殺,我此次獻計就是為了打擊銀雪帝國,削弱其勢力。然而蘇劍豪愛惜羽毛,不願北擊銀雪大軍,以至於戰事拖了一年毫無進展,我這次便是要為他們擺下戰場,引兩軍廝殺。」 「大人妙計,定能破敵。」 「這場戰爭之中,你這一萬人極為重要,用意不在破敵,而是擾敵,趁機混水摸魚,助蘇劍豪殺敵。」 龍天行躬身道:「天行明白該怎麼做。」 「雖說不是十拿九穩,但我有七成的勝算,應該可以挫一挫銀雪大軍的銳氣。你休息吧!此舉不能讓蘇劍豪發現,所以必須要晚上渡河,早上便可到對岸。」 「士兵已經休養一天,今夜便可渡河。」 葉歆盤算了一下,蘇劍豪大概近日便會撤兵,沒有足夠的船隻,他也不敢冒然把大軍駐紮在河邊,否則便有危險。 「不能操之過急,明夜渡河。」 天黑了,入夜了,月色皎皎,撒下銀光點點,映在白色的浪頭之上。滔滔河水拍打著滿是雜草的河岸,濺起陣陣白花。 今夜的河岸分外熱鬧,長達一里的河岸上出現了一條用木頭搭起的臨時碼頭,四周點起了無數火把。 三十五艘大船正停泊在碼頭旁,一隊隊士兵井然有序地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登船,人雖多,但除了軍官們偶而的叫喚之外,再無雜音。 葉歆、龍天行、宋錢和魏劭四人站在河岸的坡地上,監視著大軍渡河的行動。 「天行,帶的好兵啊!」看著這支新兵老兵混雜的軍隊如此有條不紊,葉歆忍不住連聲讚歎了起來。 龍天行滿意地笑道:「大人過獎,自從大人上次說禍亂不遠,我便加緊訓練,操演陣法。苦練了近一年,總算有點成績。」 魏劭笑道:「我那幫弟兄雖然多,可比起老弟的這支大軍,簡直不堪一擊。」 龍天行笑道:「各司其職,若在水中,我這一萬人一樣寸步難行!」 「說的也是,反正我們是自己人,相輔相成。」 葉歆仰天大笑,欣慰地道:「有如此多英雄豪傑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一章 正說著,龍天行的副將石開走了上來,看了宋錢和魏劭一眼,躬身稟道:「將軍,第一批要出發了,不知您是否登船?」 龍天行看了一眼葉歆,又回望石開,搖頭道:「不必了,我隨第二批渡河,第一批由你帶隊,去到河岸之後一切按預定的計劃行事,不能輕舉妄動。」 「卑職明白。」石開行了一禮,轉身走向碼頭。 龍天行看了葉歆一眼,面帶憂色地問道:「大人,您真要跟去?」 葉歆輕笑反問道:「難道我不配做你的軍師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前方太危險了,恐有閃失。」 「天行,你要記住,這次不是我們去打仗,而是挑撥蘇劍豪與銀雪帝國決戰,若非不得已,我不願直接硬拚。」 「我明白,只是打仗畢竟是打仗,萬一……」 葉歆微微一笑,搖頭道:「難道我回到肅州就不用打仗了嗎?這是亂世,如果想躲起來逍遙快活,我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天。」 龍天行見他談笑自若,讚歎道:「大人總是處變不驚,指揮若定,天行實在佩服。若是能學到大人的一二,平生足矣。」 葉歆哈哈一笑道:「過獎了。」 宋錢問道:「公子,您隨軍出征,萬一京城發生了事情怎麼辦?」 葉歆皺了皺眉,環視身邊三人,龍天行是將帥之才,魏劭忠心耿耿,統領河幫,宋錢的弄錢手腕天下一絕,然而這三人都不是政略之才,不由地歎息人才不夠。若是夜寒和寇子誠其中一人在此,便可托付大事。 他思考了一陣,沉聲道:「這樣吧,魏劭,你幫我帶封信給禁軍副統領扎猛,他會處理一切。」 「扎猛?」龍天行愣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他不是蘇劍豪的人嗎?」 葉歆含笑道:「他是我的大哥,親如兄弟。若不是他,我早成了刀下之鬼,哪裡還有機會辦大事。」 魏劭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人安插伏線的手腕實在高明,想不到禁軍之中早就藏著一把好刀。」 龍天行長歎了一聲,感慨道:「外人常說大人的運氣好,每次都逢凶化吉,步步高陞,但我卻不以為然。若大人沒有長遠的目光和周密的安排,遇到凶險又怎能轉危為安?常言說事在人為,果然不錯,若想功成名就,少不了要先努力一番,像那些只顧著作夢而不付諸行動之人,絕對不可能成功。」 一席話說得葉歆很舒服,伸手拍著他的肩頭笑道:「天下沒有不勞而獲,欲取之必先予之。」 三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在場的四人誰不是經過一番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 丑時剛過,船隊緩緩駛回碼頭,葉歆寫好信交給魏劭,與魏宋兩人揮手道別,然後與龍天行一起登上了第二批渡河船隊。 夜已深,星光依然明亮,河面上的風勢很猛,由海上刮來的大風吹得帆嘩嘩亂響,滿帆的船隊藉著強大的風力高速向對岸駛去。 葉歆和龍天行站在船頭,藉著月光望著遠處,河水混雜著海水,浩浩蕩蕩,奔騰咆哮,震耳欲聾的濤聲使本該寧靜的夜晚變得蒼茫高昂。 「真是壯觀,沒想到河口竟如此寬廣,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對岸。」龍天行看著入海口,覺得胸中也寬廣了起來,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葉歆含笑道:「此處入海口有數十里寬,一眼望去當然看不到對岸,所以我才選擇了此處渡河。天下能有實力在此處渡河者,再無他人,就算是蘇劍豪坐擁十數萬大軍,面對如此浪濤也無能為力。若沒有河幫,憑誰也無法在此渡河。河對面是朔陽城,與朝日城差不多,上岸地點就在城西十五里的河岸,不會驚動任何人。」 龍天行讚道:「大人想的實在太周到了。」 「此計我盤算了兩個月,該算的事情我都算過了,事若不成,也只能說是天不祐我。」 「大人放心,此計必成。」 葉歆搖頭歎道:「天下局勢動盪,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控制,只盼著這些日子別生出甚麼意外。事敗是小,若是陷入戰區,我們就會有大麻煩。」 「嗯!」龍天行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又問道:「大人,您當日說過不會造反,可如今逆皇稱帝,天下割據,不知您日後有何打算?」 葉歆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笑道:「我本該歸隱山林,可惜還有未了之事,這條天路只能走下去了。」 「天路?」 「奪取天下之權猶如登天,一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 「是啊!」龍天行抬頭眺望北方,喃喃地道:「聽說肅州還是打著天龍皇朝肅州總督的旗幟。」 「嗯!我現在還是天龍守疆之臣。」葉歆自嘲地笑了。 「只可惜沒有傳位詔書,不然便可擁立明主,推翻逆皇。」龍天行回頭望南方,微微地歎息著。 「你大可不必在意,承明皇帝的龍椅坐不了幾天,只怕不用多久,就會被踢下皇位。」 「您是說蘇家?」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就算別人想,我也不會讓他們得逞。」 「這是為何?」 葉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笑道:「我要讓蘇家捧新皇上去,再親手拉下來。」 龍天行倒吸了口涼氣,若是蘇家再廢新皇,一定會被罵成了反覆小人,受天下人唾棄,幾十年的臉面和威望就全沒了。 「此次計劃無論成與不成,蘇劍豪與皇帝之間的裂縫便再也補不回來了。我會為他們之間的火並掃清障礙,好戲還在後面,慢慢看吧!」葉歆笑了笑:「不說了,還是顧著眼前的事吧!仙主堂、鐵涼、蘇家和承明皇帝,不除了這四方勢力,我絕不罷休。」 「嗯!」龍天行跟隨他已久,對於他的手段素來又敬又服,聽了這番話,心中的敬服感更加重了許多。 寅時三刻,天色依然昏黑,第二批船隊藉著夜色悄悄地到達了眠月河北岸,船一靠岸,龍天行迅速指揮大軍登岸,此時先到的第一批軍隊早已整裝待發。 整編之後,大軍開始向北方挺進。葉歆利用手上的眠月遊記,領著他們來到了河岸以北二十里外一個無人的山谷,一方面安營紮寨,另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銀雪大軍和蘇劍豪的動靜。 著名的上穎戰役從此展開了它的序章,蘇劍豪、趙玄華、葉歆,三個名動一方的人物將要在此展開登天之路的爭奪。然而誰也無法料到局勢發展,即使是佈局的葉歆也無法確定最後的結果。 ※※※ 天目城,趙玄華終於得到探子確切的回應,蘇劍豪真要南撤,這個消息無疑確認了那封密信所提及的事情。 「太好了,遇上這麼一個狗皇帝,活該蘇劍豪倒霉,哈哈!」趙玄華欣喜若狂,從龍椅上跳了起來。 元亮頗為得意,掃了張古一眼,含笑道:「若真是如此,天命我銀雪帝國成就大業。皇上,不要再猶豫了,是我們一展雄風的時候了。」 在場的武將都深以為然,連聲附和。 張揚又稟道:「皇上,據探子來報,東面武化城的蘇劍龍已經讓出城池,向南撤往百里外的上穎城,而西側臨清河上游射谷的敵軍也南撤至夜鳳山麓,還有人說河幫的船隻已經到了岸邊,正準備接送大軍南渡。」 「好!」趙玄華昂首挺胸,傲然看了看在場眾臣,大聲道:「諸位,如今是我們大展鴻圖的時機了,趁此機會一舉蕩平蘇劍豪,振我銀雪天威。」 「是!」 激昂聲音迴盪在空中,氣氛提升到頂點,濃濃的戰意展現在武將的臉上眉間。 張古沉吟片刻奏道:「皇上,此事還要從長計議,雖說蘇劍豪來撤,但他必有斷後之計,冒然追趕恐會中計。」 舒清河附和道:「張古此言極是,蘇劍豪既然讓出城池,我們大可不動刀兵,輕取眠月河北岸的十數府縣,然後固守眠月河岸,局勢便可大定。」 「不可!」余熊光大喝一聲,駁斥道:「此乃書生之見,天龍皇帝是個傀儡,真正的敵人是蘇家。若是蘇劍豪領軍南下,匯合其父大軍,很快便可收復眠月河以南大片土地,到時候必然還會對我銀雪大軍造成不利。皇上要的是一統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若能在河北大敗蘇劍豪,不但振我軍心,揚我國威,還能震懾天下各方勢力。」 張揚附和道:「余將軍說的對,撿人家不要的骨頭算甚麼本事!一年來我們寸土未得,軍心已有所動搖,正可趁此機會大戰一場,以振士氣。」 張古攤開雙手,問道:「莫非四位將軍已有滅敵之策?」 元亮向來自負,但因為酒言之故,所以一直屈居人下,此時為了表現自己的才智,輕輕一笑,搶著道:「我有一計,可以破敵。」 趙玄華大喜,急忙問道:「卿有何計?」 「敵軍分三路向中心集結,西路是丘陵地帶,東路是平原,我們無需全面阻擊,只需佯攻中路的恭城,敵人若有伏兵,便可撤回。並將主力大軍東移武化,全力圍剿蘇劍龍,力圖一舉消滅這路敵軍,蘇劍豪在南撤途中知其兄受困必然發兵解救,此時我軍留守的中路軍向南挺進,而東路的主力則迎擊蘇劍豪的援軍,以鉗形夾擊敵軍,我軍必勝無疑。」 舒清河微微點頭,歎道:「計雖不錯,但蘇劍豪畢竟不是等閒之輩,只怕會有一場惡戰。」 趙玄華哈哈一笑道:「我軍兩次大敗蘇劍豪,士氣正盛,何況我還有四大王將,個個驍勇善戰,只要先削弱蘇劍龍的東翼大軍,便可用壓倒性的軍力撲擊蘇劍豪,大事何愁不成?卿等不必再言,我決心已下,明日發兵武化。」 「皇上英明!」 ※※※ 時間過的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兩明一暗的三方勢力都在積極地運作著,在這廣闊的平原之上,醞釀著一場龍爭虎鬥。 葉歆沿用辛野身份,出沒在軍中,成為龍天行的參軍。龍天行的部下對於他的出現都有些好奇,但見他從不插手軍中事務,只是跟隨在龍天行身邊說話,也就不再懷疑了。 雖然只有一萬人,但由於葉歆注入大量資金,所以裝備頗為精良,盔甲兵器皆是精心打造,其中更有馬軍五千,若論裝備可以與天龍最精銳的禁軍相比,遠勝於銀雪大軍。 營內的士兵並不清楚渡河北上的真正目的,所以營地的氣氛很平和,然而葉歆和龍天行卻緊鑼密鼓地安排行軍事宜。 「報!」一個士兵急步跑進中軍大帳,跪倒在龍天行的面前。 龍天行正站在行軍地圖之前,回頭掃了一眼,道:「說吧!」 「稟將軍,蘇大將軍正引兵南撤,各路兵馬已分批緩緩南撤,由於船隻不足,所以只有少數軍隊渡了河,如今大批軍隊聚集在岸旁等待渡河。」 「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轉頭望著葉歆,問道:「此時可以進兵嗎?」 「不可!」葉歆搖了搖頭,含笑道:「蘇劍豪一日不離開恭城,我軍一日不可妄動。他若不動,敵軍斷然不會妄動,如今即使是讓一座城給我們也沒有甚麼意思,還是再等等吧!」 「也罷,就再等幾日。」龍天行第一次領兵出征,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但見葉歆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因而輕鬆了許多。 「我們無需緊張,事若成則成,若不成,還可重新定計,只要不陷入銀雪大軍的包圍,一切都還有機會。」 「大人說的不錯,就算銀雪大軍不追擊,我們也可以從容退回南岸。」 忽然,又一名探子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稟將軍,右路大軍退至夜鳳山麓,等待撤兵。」 「知道了,下去吧!」龍天行揚了揚手。 「慢著!」葉歆喚住了探子,問道:「蘇劍龍的大軍還在上穎?」 「是,蘇將軍的大軍退到上穎已經三天,正在休養。」 「下去吧!」葉歆臉色微變,擺了擺手,沉思不語。 龍天行見他臉有憂色,待探子離帳之後,轉身問道:「莫非是有甚麼不妥之處?」 葉歆面色凝重地沉吟道:「蘇劍龍率全軍退走本可非議,然而他如今卻又守在上穎小城不動,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上穎在武化城西南六十里外,與其守在上穎,還不如不退,畢竟武化是大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嘀咕道:「也許他在等蘇劍豪的主力南撤,然後一同渡河。」 「蘇劍龍不是將才,留在上穎定然有特別的因素,好好的一盤棋,千萬別讓他攪亂了。」葉歆走到帳外望著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擔心。 ※※※ 正如葉歆所擔心的,局勢向著相反的方向發展。六月十五日的傍晚時分,徐任俠行色匆匆地闖入了蘇劍豪設在恭城的中軍行轅。 偌大的廳中坐滿了各級將領,正準備斷後的事宜,蘇劍豪雖然知道敵軍也許會大舉行動,但他對自己的佈置很有信心,所以並不擔心。 「徐將軍,你不是在河邊調度大軍過河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蘇劍豪見他深覺很詫異。 徐任俠先看了看四周,然後走到他身側,低下身子伏在他耳邊小聲稟道:「爵爺,大事不妙!據探子來報,屈復清和鐵涼已經訂下盟約,結為戰略同盟。」 「甚麼!」蘇劍豪聽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騰的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他問道:「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 蘇劍豪在廳中來回踱步,思量著這個消息背後所隱藏的含意。 「還有一個消息不知真假。」 「還有甚麼消息?」蘇劍豪赫然止步,緊盯著他。 徐任俠有些猶豫,支吾了半天才道:「這個消息只是傳聞,爵爺最好不要輕信。」 「快說!」 「屈復清讓出了青狼關往順州的西部通道,請鐵涼領兵進駐青松嶺,而他親領二十萬大軍東進岷山,從順州的東北角進攻,而清月軍則由躍虎關東進,三方一共五、六十萬大軍形成三面合擊之勢,夾攻順州。若不立即發兵去救,恐怕老將軍危矣!」 「天哪!」蘇劍豪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夫君,你沒事吧!」坐在蘇劍豪身邊的嵐擔心地扶住了他。 偏將陳了不識趣地拍著桌子叫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打開家門將鐵涼瘋狗放進來,真是糊塗透頂了。大將軍,我們殺回順州吧!留在這裡一點用也沒有。」 蘇劍豪本就心煩,被他一鬧更是煩躁不安,瞪了他一眼,憤怒地道:「該死的屈復清,竟然開門迎盜,連自己的老巢也可以不要,我真是小看他了。如今他聯合鐵涼一起南攻順州,再加上西側的清月國,四面楚歌,父親危矣!」 徐任俠道:「大將軍,情勢發展刻不容緩,請立即引兵南撤,打開往順州的通道。待南面平定,便可與西部聯軍抗衡,日後局勢穩定,再引兵回來。」 蘇劍豪站了起來,厲色道:「我明日立即前往恭城引軍南撤,順州是我蘇家的根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順州淪陷,反正皇帝已經招攬了河幫,相信他能守的住這條眠月河。」 謀士魚陽道:「爵爺何不將皇帝一同帶往順州,挾天子以令諸侯?」 「糊塗!」蘇劍豪心情不好,也不給他面子,怒目斥道:「現在各地民變四起,無非都是為了皇帝,若帶著他去,豈不是自找麻煩?」 「屬下愚昧,大人。」魚陽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腿上,惶恐萬分,連連道歉。 峰坐在一旁看著情況發生突變,心中有些不安,嘀咕道:「葉大哥的計策只怕行不通了,這可如何是好?」 「慢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三集 第十二章 蘇劍豪神色一凝,忽然點了點頭,沉吟道:「不必南撤。」 「不必南撤?」眾將都愣住了,滿臉愕然地看著他。 蘇劍豪冷笑道:「南撤要花費太多時間,與其南撤不如西進,一舉殺入昌州,直逼屈復清的心臟。」 謀士魚陽撫掌讚道:「妙計呀!若能拿下雙龍城,再無大河之憂,而且對昌州造成極大的威脅,迫使屈復清撤兵。」 蘇劍豪點點頭,問道:「徐將軍,已經渡河的士兵有多少?」 「大約一萬五千人。」 「嗯,齊槐手裡還有二萬五千人,加起來一共有四萬人。」蘇劍豪略加思索,神色突然一正,吩咐道:「你立即回去,將這一萬五千人撥給齊槐,命齊槐為主帥,你和扎猛為副帥,領四萬人西進平安州,攻打雙龍南城。我親自率領大軍沿北岸進兵,直指雙龍城的北城,然後會師雙龍城中。」 「是!」徐任俠領命而去。 蘇劍豪掃了眾將一眼,厲色喝道:「程威、張遠。」 「在。」兩員大將一起站了起來,躬身相候。 「你們領本部兵馬匯合西路五萬大軍,兵發刺桐城。」 「遵命。」 「魚陽。」 「屬下在。」 「你立即動身前往我兄長軍中,叫他立即棄守城池,領兵西進,與我匯合。」 「是!」 為了拯救將要受到六十萬大軍狂攻的順州,為了保護蘇家的根基,蘇劍豪變得果斷堅決,此時的他方顯出大將之風,有條不紊的下達每一道命令。 峰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蘇劍豪神色凜然,氣度不凡,下令時毫無半點猶豫,這時才領略他並不是浪得虛名,行軍佈陣的確有些真本事,不愧是天下矚目的奇才。 正想著,他忽然插嘴問道:「姐夫,我們既然兵力不足,為何不去借兵?」 蘇劍豪愣了一下,轉頭凝望著他,臉上漸漸染上了喜色,點頭讚道:「說的不錯,我手中缺兵,但別人有兵。」 嵐更是笑靨如花,欣喜萬分地望著弟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兄弟真正出力幫助丈夫,怎能不心花怒放! 「如今能牽制昌州兵力的人只有葉歆,他若是能引兵殺出龍口關,屈復清必然要撤兵去迎,只是……」想到自己正在通緝葉歆,蘇劍豪不由地苦笑了起來。 謀士羅迢道:「不如撤了通緝文書,並加封葉歆,如此一來,即使葉歆不發兵,屈復清也不能不分出一半兵力去防葉歆。」 蘇劍豪點頭道:「也罷!反正如今我們與肅州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兵法有云:『遠交而近攻』,一個爵位若能換走十萬大軍,值得!羅迢,你立即回京,保奏葉歆官復原職,晉陞一等公。」 「是。」羅迢躬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嵐見眾將都散去,拉著弟弟的手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如今正是危難之時,多幫幫你姐夫吧!」 「姐姐,只要蘇劍豪不與葉大哥對抗,我不會為難他。」峰此時心裡只惦記著葉歆的計劃失敗之後會有甚麼後果。 翌日,程威、張遠的兩萬人離開駐地,向西挺進,匯合夜鳳山的西路四萬大軍,向平安州與東平州交界的刺桐城進發。 ※※※ 龍天行大軍所駐紮的山谷像往日一樣寧靜,渡河後已過數日,士兵們每日只是像往常一樣操練,並沒有特別的行動。 「報!」一名探子衝進中軍大帳,跪倒在地,喘著粗氣稟道:「據可靠消息,鐵涼和屈復清結盟,聯手攻打順州。三日前,蘇劍豪已經派西路大軍主帥會同程威、張遠的兩萬人,共六萬大軍,西征攻打刺桐城,又命齊槐、扎猛領四萬大軍從京城出發,沿著眠月河南岸,直取雙龍城。」 「甚麼!」葉歆聽罷臉色大變,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呆站片刻後忽然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天不祐我!」 龍天行也著實吃了一驚,先朝探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然後走到葉歆身邊小聲勸道:「大人不必焦慮,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想不到鐵涼、清月和屈復清會聯手夾攻順州,蘇劍豪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葉歆搖頭歎道:「蘇劍豪大軍西去,此地便成了無主之地,趙玄華勢大,而我們只有一萬人,無法與之抗衡,看著這十數府縣輕易地落入趙玄華的手中,實在可惜。」 「大人,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還是想想我們的去路吧!」 葉歆點了點頭,問道:「你有何想法?」 「無非是戰、退兩策,敵軍勢大,依我看還是先退至河邊,若情勢有變,進可回攻,退可回撤河南。」 「此計穩健,不過退至河邊定然走露消息,還不如守在此處,若蘇劍豪真的全軍撤走,我們也只有渡河南下。」葉歆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龍天行見他滿臉失望之色,心想自己身為屬下,不能為主公分憂,不禁感到慚愧,抱拳道:「不如我帶五千騎兵星夜北上,攻擊敵軍後方,即使不能大獲全勝,也要挫敵銳氣,以振軍威。」 葉歆笑了笑道:「不必了,你這一萬人得來不易,沒必要白白消耗戰力,何況殺一兩個敵軍並不能動搖敵軍根本,還是靜觀其變吧!」 「大人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我並非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扎猛大哥,他雖然帶兵有方,但從未上過戰場,如今卻出任南路大軍的副帥,所面對的危險極大,何況只有區區四萬人。亂世出英雄,奇才能士紛紛而出,各地的叛軍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其中藏龍臥虎也未可知,扎猛大哥與我親如兄弟,又是我在京中的依靠,若他有任何閃失,實在是天大的損失。」 「原來大人擔心的是此事!」 「我自己又有何可慮!」葉歆輕輕一笑,歎道:「人力果然有限,千算萬算,卻如何也算不到屈復清肯放鐵涼入關,屈復清此舉影響深遠啊!」 「大人,鐵涼若引兵去攻順州,肅州的壓力豈不是削弱了?」 「只盼如此。」葉歆想起懸河城外的紅烈大軍,還有雪狼關中的紅緂母子,不禁有些悵然。 ※※※ 眼看醞釀之中的大戰將要胎死腹中之時,一場變故在上穎城發生了,從而改變了整個局勢,影響極為深遠。 上穎城位於富雲山東面,依山而建。城池並不大,居民也只有萬餘,擠進了五萬大軍之後便顯得十分狹小。上穎城西的山區有銀礦,產量頗豐,遠近馳名,因此城池雖小卻頗為富庶,這也是蘇劍龍領兵到此的原因,他想在西征之前搜刮更多錢財,沒想到這一番舉動引發了著名的上穎戰役。 六月二十日的清晨,天色剛亮,趙玄華的銀雪大軍突然出現在蘇劍龍的上穎城外,將城池團團圍住。 城中的五萬大軍剛剛起床,誰也沒想到銀雪大軍突然出現在城下,被殺得措手不及,幸虧及時關閉城門,否則便有城破之虞。即便如此,大軍也只能困守小城,坐等援軍。 趙玄華的十萬大軍如潮水般彙集於坡,浩瀚如海的敵軍把小城四周擠得水洩不通,旗海飄揚,人聲鼎沸,氣勢咄咄逼人,使上穎城頭的守軍都被震撼了。 蘇劍龍站在城頭上,抬眼望去竟看不到邊際,臉上刷的變了。他出身名門,一生順利,何曾遇到過這等情況。竟嚇得滿身大汗,臉色煞白,驚恐不已。 參軍司馬丞見他如此,好言勸道:「將軍放心,蘇大將軍必然會領兵來救。」 蘇劍龍甩了甩頭,憤憤地道:「等他殺到,說不定我早就死了。」 「我們有五萬人,城池也不大,可以密集防守,短期之內不會讓敵軍輕易攻破,將軍不可灰心。」 將軍李夢田提議道:「不如趁敵軍陣腳未穩,我們一舉殺出重圍,與大將軍匯合一處,日後再返身殺回。」 「出擊?敵軍這麼多,只怕衝不出去吧?還是守城為上。」蘇劍豪被氣勢磅礡的敵軍陣容嚇的心驚肉跳,只盼著敵軍不要攻擊,其他甚麼也不想了。 司馬丞見他灰溜溜地下了城,不由地連連搖頭。同樣是兄弟,一個聰明過人,而這一個卻是個蠢貨。 「膽小鬼、窩囊廢。」李夢田脾氣火爆,見蘇劍龍怯弱不堪,忍不住破口大罵。 司馬丞雖然沒有開罵,但心中也極為不滿,無奈地道:「算我們運氣不好,遇到這麼一位上司,說不定要把命丟在這裡了。」 「如果不是他貪財,一定要派人上山運送銀礦,我們早就渡河了,又怎會有今天之難!」李夢田氣得臉色鐵青,差一點破口大罵。 「唉!還是想想如何守城吧!看敵軍這個陣勢,很快就會有一陣狂攻,能活著出去再說吧!」司馬丞苦笑著搖了搖頭。 城外忽然傳來一陣鼓聲,緊接著殺聲大作,如同巨浪般向城頭襲來。 「殺!」 蘇劍龍正沿著樓梯往下走,一聽殺聲,嚇得一腳踏空,整個人像滾地葫蘆似的摔了個嘴啃泥,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周圍站崗的士兵沒有被外人的殺聲嚇著,倒被他這副模樣給逗樂了,一個個捂著嘴笑了起來。 「笑甚麼笑,再笑老子把他的頭擰下來。」蘇劍龍爬起來先瞪了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土,抬頭望了望城頭,不斷傳來的殺聲嚇得他直哆嗦,忙不迭的向城內跑去。 「沒用的傢伙。」司馬丞站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也罵了一聲。 李夢田冷笑道:「若是為了他,老子早就撒手不幹,可這裡有五萬弟兄,不能看著他們送死。」 司馬丞拍了拍他的肩頭,微笑道:「就當是為了我們自己,活著離開才有意思。」 「說的對。」李夢田見他也提著長槍,道:「你是文官,還是回去想主意吧!這裡有我們就行了。」 「別小看我,正所謂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我雖是文士,卻也有殺敵之心。」司馬丞放聲大笑,然後提著長槍跳上城垛,揮槍嚷道:「想活命的狠狠地射,別讓這群瘋子踏上城頭。」 「殺!」城頭上的士兵見他一介書生尚且如此豪情,心中一熱,士氣大盛,都舉著兵刃大聲附和。 「司馬老弟,我幫你。」李夢田回頭看了看中軍行轅,又看了看豪情萬丈的司馬丞,長笑一聲,也提著劍衝了過去…… 十萬大軍圍攻五萬人的城池並不算佔優勢,雖然城池不大,城牆也不高,但由於防禦點密集,沒有可以取巧的地方,只能強攻。 雖說銀雪大軍之中勇猛之將不少,但仙主堂的士兵一半來自原來銀州駐軍,一半是後來召募的新兵,實力參差不齊,就連盔甲和兵器都有不足,弓箭等攻城器械更是缺乏。 而且攻城不比野戰,雖說士兵不怕死,但看著一陣箭雨飛來便倒下一大片同袍,心中都不舒服,有的憤怒,有的擔心,有的懷疑,所以狂攻了一天,死傷數千多人,卻連城頭都沒有登上。小小的上穎在司馬丞和李夢田等人的拚殺守護下穩若磐石,氣得趙玄華哇哇大叫,卻也沒辦法,只能收兵回營次日再戰。 上穎被圍的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當然,這也是趙玄華故意安排,使蘇劍豪的西征大計被迫中斷。 「混帳!」接獲消息的蘇劍豪氣得肺部彷彿要炸開似的,劍眉倒豎,俊秀的面孔擠得有些猙獰,順州的處境一直都令他坐立不安,焦憂萬分,沒想到兄長又被大軍所困,他頓感身心皆疲,怒氣再也按捺不住了,隨手拿起杯子砸的粉碎。 嵐走上去扶著他的手臂柔聲勸道:「夫君,別氣壞了身子。」 蘇劍豪瞥了她一眼,神色稍定,厲色問道:「嵐妹,我讓他立即起兵,但他充耳不聞,如今被人圍住了,你說該救不該救?」 嵐柔聲道:「也許蘇將軍被甚麼事給絆住了,一時脫不開身,所以才會被敵軍追上。」 蘇劍豪哼了一聲,責罵道:「他有五萬兵馬,既不守在武化,又不退至河邊,卻跑到上穎小城,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舉動。如今我欲起大軍西征雙龍城,正等他的五萬大軍,如今他卻被困在上穎,若去救他,損失時間,若不去救他,損失兵力。」 魚陽建議道:「不如我們進兵天目城,那裡是敵軍的巢,他們若知天目城有失,必然引兵回攻。」 蘇劍豪搖頭道:「計雖不錯,卻不合時宜。天目城離我們有雖只是百里之遙,卻是大城,易守難攻。如今我們已分兵六萬去攻刺桐城,五萬被困於上穎,又撥了一萬五千人給齊槐,餘下的士兵大約只有五萬,其中還有許多是輜重部隊,戰力不算太強,而敵軍雖然圍住了上穎,但天目城必然留有守軍,半個月內只怕攻不下天目城,如此一來,不但上穎有失,而且西進的南北兩路大軍都會受到拖延。」 「可是總不能看著蘇將軍困死上穎吧?」 「我又怎能見死不救,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蘇劍豪滿臉無奈地長歎一聲,自己的親兄弟破壞大事,除了歎息也無可奈何。他轉頭對峰道:「出去告訴將領們,立即點兵,隨時聽候調遣。」 「是!」峰深深地掃了他一眼,抬腿向門外走去。 ※※※ 消息同樣傳入了葉歆的耳中,正為計劃破滅而煩惱的他不禁大喜過望,胸中的悶氣也隨之一掃而空。 「這個蘇劍龍,自找死路,好好的待在武化城必然不會有此一勢。」葉歆心中狂喜,笑容滿面地對龍天行道:「蘇劍龍此舉雖然愚蠢之極,卻與我們所想的不謀而合。蘇劍豪一直都想保存實力引兵西征,如今他兄長被困,他不能不救,而且必引大軍相救,如此一來,大戰在所難免。」 「恭喜大人,此次終於如願以償了。」 「戰場瞬息萬變,局勢雖然朝著我們想要的方向發展,但一切還要小心應對,不然還會生變。」 「嗯!」 葉歆忽然搖頭歎道:「雖然說蘇劍豪提兵來救,然而他的六萬大軍已去刺桐,又分了一萬餘人南渡京城,手上大概也只有四、五萬人,相比趙玄華的十餘萬人,兵力總數雖然不處於劣勢,但問題在於上穎被困,若無法與援兵取得聯繫,他的日子不好過呀!我料定趙玄華在三羊渡留守的大軍會從後掩殺,若形成兩面夾擊之勢,蘇劍豪的麻煩就大了。若是不能先退三羊渡的大軍,他便會有腹背受敵之險。」 龍天行的臉色也變得十分凝重,歎道:「蘇劍豪一世英名毀在他兄長手上了。」 葉歆沉聲道:「這就要看他的本事,若能先設一計,殺敗三羊渡的追兵,大概還有機會,否則便有生死之憂,不過我不會讓趙玄華大獲全勝。」 「大人,我們屯兵多日,是時候出動了吧?」 葉歆揚了揚眉毛,微笑道:「這場戲的主角不是我們,所以不必太急,只要有戲可演,便是我們的大幸。」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如何安排全憑大人吩咐。」 葉歆踱了幾步,咕噥道:「我雖然討厭蘇家,但我與銀雪帝國有切齒之恨,又有利害關係,兩者相權取其輕,何況蘇劍豪若敗,順州難保,肅州便會是屈復清和鐵涼的下一個目標,此非我所願,因此我們的目標便是助蘇劍豪大勝。然而我們不能出動太早,一旦蘇劍龍大軍脫困,蘇劍豪必然無心戀戰,到時候我們就會成為銀雪軍的打擊目標。」 「大人說的對,我們要等到大戰開始之後再行動,如此才可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我們也不能坐著不動,你立即多派探子,務必打聽到敵軍存糧之地。」 龍天行心領神會,笑道:「大人放心,我會處理妥當。」 「希望一切順利。」葉歆走到帳門口望著天邊漸漸滾動的彤雲,眼中滿是期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一章 七月盛夏,天空沒有一絲雲彩,藍得就像是一塊藍寶石,吐著火焰的太陽悠閒的掛在天上,絲毫不理會大地的焦烤和沸騰,輕風不知趣地將一陣陣熾熱的空氣傳散開去,熱浪滔天,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 然而上穎城頭上的士兵們依然精神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城牆的巨石已被太陽烤得滾燙,站在上面如同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巨器蒸籠似的,汗出如漿,浸濕了他們的衣服,嘴唇乾得像是兩片被烤乾的肉片掛在嘴邊,只能不停地用舌頭舔拭才能保持著些許濕潤。 本已難以忍受的環境中,又擠入了濃濃血腥氣和戰場的硝煙,上穎城城牆下的纍纍屍首,沒有一個人感到舒服,熱浪一蒸,屍體散放出難聞的氣味,令人作嘔,甚至有窒息感。 李夢田頂著酷日在城上巡視,下巴的汗珠不斷向下滾落,身上厚重的盔甲就像是一個小火爐,汗水被熱力蒸發之後便開始對他的軀體展開侵蝕,汗越出越多,蒸騰的感覺也越來越強,讓他幾乎昏厥,然而看著士兵們承受著如此的煎熬卻沒有半句怨言,心中激盪,如何也不能放棄。 「喝口水吧!」司馬丞遞了一個水壺給他,苦笑道:「如果蘇劍龍看到這些堅持固守在城上的士兵,應該感到慚愧!」 「算了吧!即使他見了也會無動於衷,除了銀子和女人,他什麼也不會動心,就算這五萬人全部戰死,他也未必會皺一下眉頭。」李夢田想起躲在城中陰涼處抱著女人享樂的蘇劍龍,心中的怒火難以按捺,忍不住發洩罵了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被編入了他的麾下,若是其他將軍,也許我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不過天下大亂,戰火紛紛,名將亦或小丑,只有天知道。」司馬丞無奈地長長歎息了一聲。 李夢田憤然道:「同樣是一母同胞,蘇劍豪和蘇劍龍怎麼會差這麼遠?如果在蘇劍豪手下,至少也不會落入這種境地。」 司馬丞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道:「李兄,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吧!城中缺水,半個月內如果不能突圍,只怕我們都要渴死。」 「什麼!」李夢田大吃一驚,緊張地問道:「我們才來幾天,怎麼可能缺水呢?」 司馬丞苦笑道:「這城原本就小,只有四口井,大部分的水都是從山溪挑來的,如今城池被困,無法出城取水,然而城中卻又駐紮了五萬大軍,再加上眾多的戰馬和原來的居民,怎能不缺水?更甚的是時值盛夏,天氣炎熱,水的消耗量大增,情況維持下的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是嗎?這可就麻煩了。」李夢田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城中的士兵雖然鬥志旺盛,然而沒有水根本無法作戰。如果讓士兵們渴死城中,實在是一件極慘的事情,不禁為這支大軍的前景感到憂心忡忡。 他抬頭望著天空的毒日,放在嘴邊的水壺也悄悄地放下了。 司馬丞望著城外的敵軍大營,沉聲道:「看來只能突圍了。」 「可惜蘇將軍不願冒險,死活不肯下令突圍,說是即使渴死也不能把自己送到敵人的嘴裡。」 「這個膽小鬼!」李夢田憤怒地朝著蘇劍龍的行轅揮舞著拳頭。 ※※※ 圍城的銀雪軍也不好受,天上的毒日同樣在消磨士兵的鬥志和戰力,大軍連續攻了三天卻也只能造就城下的這些死屍,唯一慶幸是他們有樹林可以避暑,還有山邊的小溪和清潭可以提供足夠的食水。 最為不滿的自然是趙玄華,他的期望很高,只想著早日取下上穎,然後進攻蘇劍豪,以求全勝,然而上穎卻像是難啃的骨頭,如何也攻不下,因此大發雷霆,氣得摔杯砸硯,指著手下的文武官員破口大罵。 「廢物,全都是廢物!我軍已把小小的上穎圍得水洩不通,可你們三天都攻不下一個角落,還死了那麼多人。」 在場的將領們都覺得面目無光,垂著頭默然不語,忍受著趙玄華的雷霆之怒。 謀士張古掃了一眼眾將,見他們雖然不說話,但神色間都有憤憤不平之色,知道他們不服,因而出班稟道:「皇上,上穎城雖小,但其中藏有五萬大軍,三兩天之間想破城是不可能的,而且這三天我觀察城頭,似乎不是蘇劍龍在指揮,應該是他手下的將領在指揮防禦,似乎有些能人,不能小覷。」 「能人!」趙玄華白眼一翻,喝問道:「他們有能人,難道朕的四大王將都是飯桶不成?」 「飯桶」兩個字一出口,余熊光等人的臉立即掛不住了,一起稟道:「我們願再去攻城。」 張古連忙勸道:「現在酷暑難當,士兵的戰力大打折扣,而敵軍士氣正盛,此時不宜攻城。」 「難道就放任不管?不滅了這五萬人,我拿什麼去夾擊蘇劍豪?弄不好被他們內應外合,反而受制。」 「城頭比我軍營寨更熱,即使鬥氣再強,也擋不住酷暑,因此圍而不打,消磨敵軍的鬥志,一戰可下。」 余熊光插嘴道:「蘇劍豪不會給我們有時間在這困守,何況大軍全都在此,後防空虛,不少城池還沒有派人去占,耗下去對我們不利!」 張古顯得泰然自若,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道:「將軍別急,我軍自然不會在此白耗,而是分兵西進,過紫銅山直取汾城,若能將敵軍擋在臨清河西岸,布下戰陣,與孫文昭將軍六萬大軍一起夾攻前來增援的蘇劍豪。若能早破蘇劍豪,上穎也指日可奪。」 「計倒是好計,只是我軍一走,蘇劍龍定要突圍。」 張古手指上穎的方向笑道:「蘇劍龍此人雖然藏身軍旅,卻不通軍事,否則也不會把兵帶到上穎來,只要我們讓他一心困守城中,就能抽出大軍,西進汾城。」 趙玄華眼睛一亮,急聲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蘇劍龍龜縮不出?」 「一計足矣!」 張古輕輕一笑,緩緩道出心中之計…… ※※※ 夜半,一封書信悄悄地射入了上穎城中,城上的士兵撿起一看,是一封招降協定書,上面寫著:「我軍不想無辜殺傷生靈,現在給貴軍半個月時間考慮,時間一到,全力攻城,雞犬不留,望貴軍好自為之。」 蘇劍龍看完信後大為高興,原本已不理軍務的他更是肆無忌憚,終日抱著武化城帶來的幾名小妾躲在將軍行轅之中尋歡作樂,無日無之,即使是親信將領也難見他一面。 將領們見他如此,連連勸說,司馬丞更是直言指出書信是敵軍之計,勸他試探性的出擊,然而蘇劍龍每次都說:「我弟弟蘇劍豪的援軍半個月內肯定能到,大軍應該趁機休養生息,等援軍一到就可以突圍了。」 蘇劍龍甚至對司馬丞大加喝斥,趕他出中軍行轅,從而使城中的眾將都對此感到失望。 更重要的問題依然是缺水,井邊永遠是最多人聚集的地方。繫著水桶的繩子不知拉斷了多少條,水桶也不知換了多少個,情況卻越來越嚴重,起因也與蘇劍龍有關。 城中四口井中有兩口深井,兩口淺井,唯一的深井被蘇劍龍的親兵隊佔據,而蘇家的嫡系部隊大約一萬五千人也佔據另一口深井,而餘下的兩口淺井則留給剩下的三萬非嫡系部隊、牲畜和原居民。這種不公平的分配方法自然引起了士兵們的不滿,同樣也使這支原本同仇敵愾的大軍產生了裂痕。 爭水打架的事件更是時有發生,矛盾自然激化,甚至有士兵到親兵營的轄地偷水的事情發生,親兵營於是日夜派人守護。 而蘇劍龍本人只要有水喝就什麼也不管,任由下面鬧翻了天也無動於衷,司馬丞等人屢次勸說,但都沒有結果。軍心開始動搖了,將領之間的矛盾和怨氣也被激化,司馬丞等有識之士都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性,卻又無能為力。 ※※※ 最舒服的莫過於葉歆的一萬人,無名山谷十分陰涼,四周山高林幽,山中清泉小溪極多,因此水源充足,還不時有野味出現在菜餚之中,從而使大軍人壯馬肥,各個精神抖擻,等候出兵的日子。 「哦!銀雪軍抽兵西進!」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葉歆感到頗為驚訝,若非控制了上穎戰事,此時抽兵便是冒險之舉,趙玄華敢走這步險著,的確有些出乎意料。 龍天行沉吟道:「大人,他們圍著上穎城,卻引兵西進,似乎是要分兵攻擊蘇劍豪。然而銀雪軍也只有十萬,留下士兵少則無法圍城,蘇劍龍可以成功突圍,如果多留士兵,則攻擊蘇劍豪的力量不足,未必能勝,他們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 「天行,你的分析越來越獨到了。」葉歆朝他笑了笑,分析道:「探子報說銀雪軍以萬為單位,深夜時分出發,說明他們想瞞天過海,用少量的士兵壓制上穎,而主力則西進。」 「蘇劍龍不會這麼蠢吧?」 「趙玄華抽兵西進,也就是說明上穎防禦極好,他們知道短時間攻不下城池,而全軍抽兵西進又可能會被上穎城殺出的大軍追擊。不過他們敢這麼做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 「嗯!有理。」 葉歆含笑道:「若我是他,一定會先用疑兵之計,困惑城中的大軍,使他們認為出城必敗,守城必勝,然後再讓他們相信援兵正在殺來,而且勢如破竹,只要援兵一到就可以反敗為勝,這樣城裡的人就會龜縮不出。」 「若真是如此,的確會上當。」龍天行點了點頭,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出動了?萬一蘇劍豪敗了,我們的打算就全盤落空了。」 「是該有所動作了。」葉歆走到掛在帳幕上的地圖邊,邊看邊沉吟道:「如果我們不出手,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天目城的大軍。如果蘇劍豪能以最少的兵力牽制這路銀雪軍,南下援兵的實力將會和趙玄華抽調的大軍相差無幾,應該在臨清河下游的汾城一帶相遇。」 龍天行指著上穎的東北方道:「大人,我看應該揮師北上用五千精銳騎兵夜襲武化,切斷銀雪大軍的糧道。」 「現在不行,蘇趙兩軍還未交戰,我們突襲了武化只會把趙玄華的注意力吸引到武化去,他絕不肯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與蘇劍豪決戰,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成為了戰爭的主角,以我們的兵力來說萬萬不可。」 「大人說得是,也許我們可以給蘇劍龍送信,點明趙玄華的計策,誘他出戰突圍,逼他們交戰。」 葉歆還是搖了搖頭,沉吟道:「銀雪大軍雖然有部分西進,但上穎城下最少也有四五萬人,重重圍困之下想送信入城只怕很難,而且不能讓蘇劍龍太早脫困,否則這場大戰就打不起來了。」 龍天行笑道:「看來我們還要在這裡避暑納涼。」 葉歆輕輕一笑道:「蘇劍豪保舉我陞官,我總該送點禮物給他,不然對不起一等肅陽公的爵位。」 龍天行呆了呆,見他的眼睛盯著汾城,心中一動,道:「汾城在上穎的西方數里外,是貫通東西的咽喉,城下又有臨清河流經,乃兵家必爭之地。趙玄華雖然是個廢物,但他的手下卻有不少能人,想必西進的大軍會先取汾城,蘇劍豪的援軍大概也是以汾城為要點,莫非要我去助蘇劍豪奪汾城?」 「非也。」葉歆的手指向右移了一寸,沉聲道:「這是紫銅山,就坐落在官道之南面,方圓十里,雖大不大,雖小不小,卻是個關口似的要地。趙玄華的西進大軍必然從此經過,直取汾城,而軍需糧草也一定經過山下,你領五千精銳騎兵,立即趕往此處。」 龍天行恍然大悟,笑道:「您是要我輕兵偷襲,劫取糧道。」 「不錯,所有的人都以為這一帶再也沒有其他軍隊,而且幾萬銀雪大軍從容通過,趙玄華會更加自信,因此糧隊不會有太多護衛,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機會。」 「這麼做會不會打草驚蛇?」 葉歆笑道:「我正是要打草驚蛇,留下謎題讓他猜,因此你必須一戰即退,不要戀戰,也絕不能留下俘虜。」 「我明白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二章 紫銅山是北面桐梧山脈延伸出的山峰,山勢不算太高,坡度也較緩,山坡上叢林茂密,鬱鬱蔥蔥,山腳是一片與官道平行的稀林帶和草地帶,而官道往北也是草地和稀林帶,中間的黃土官道如同一條黃的絲帶擺在大地之上。 銀雪帝國的第一批三千騎兵由武壁疆帶領,很順利的通過了紫銅山下,此後又有十幾批士兵平安地從紫銅山下經過,一共五萬人,因此沒有人認為依依青山會藏著任何敵對勢力。 七月初六的清晨,熾熱的太陽開始了一天的肆虐。熾熱的陽光將大道上的露水全都蒸發了,地面開始蒸騰。而紫銅山的樹林中依然清涼,但與往日的寧靜不同,這一天的山林中多了人聲和馬聲,使原本默然無聲的山林變得熱鬧起來。 在龍天行的指揮下,五千騎兵如同一支利箭般沿著眠月河北岸星夜急馳,只花了一天時間就趕到了這裡。休息了一夜後,五千騎兵精神煥發,都等著上陣殺敵。 這五千騎兵都是龍天行精心打理過的精銳部隊,機動性和戰力都不是一般騎兵可比。身上都是雲片戰甲,輕巧結實,防禦力很強,而的戰馬更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全都是特意從天馬草原挑選的好馬,經過悉心的照料,可以日行千里。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先決條件,葉歆才放心讓這五千騎兵伏擊銀雪大軍。 而龍天行也不是泛泛之輩,這些年苦讀兵書,又親自操練兵馬,已是真正的大將,無論是指揮策劃,還是上陣殺敵,都是出類拔萃。士兵被他的才能和膽識所征服,所以才能組建成這麼一支軍容整齊,戰力強大的軍隊。 「將軍,來了!」 突然一聲驚呼立即引起了龍天行的注意,衝到山林邊一看,遠遠望見東面數里外的官道上果然有一支軍隊向西行來,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旗號,但他斷定是西進汾城的銀雪軍。 他回頭朝手下揮了揮手,整個林子突然靜了下來,就連戰馬也似乎理解了他們的命令,沒有一匹發出嘶鳴聲,只是用馬蹄不斷地踢踩著地面,傳出很有節奏的馬蹄聲,如同戰鼓一般。 士兵們全都站立在自己的戰馬旁,一手拿著兵器,一手握著馬韁,隨時準備跳上馬背衝下山坡。 看著部下精神抖擻,龍天行既是自豪又是高興,這是他第一次領兵打仗,而且這一戰關係到整個戰局的變化,責任重大,絕不容半點閃失。 此時,派出去的探子沖了回來,稟道:「將軍,山下來的正是敵軍的輜重部分,有大批的糧草和攻城械具。」 「想不到來的時間正好,殺完了這批就可以回去了。」龍天行豪邁地笑了。 探子的神色有些不安,吞吞吐吐地道:「不過敵人的護軍有五千人,加上運糧車隊的人,只怕有**千人,而且……」 「而且什麼?」龍天行神色略沉。 「敵軍中有九瓣雪花旗,恐怕是銀雪帝國皇帝親自押送。」 「下去吧!」龍天行雖然吃驚但表現得很沉穩,朝探子擺了擺手,抬眼望向行進中的銀雪軍,眉頭緊緊地皺著,嘀咕了片刻,他回頭喝道:「上馬。」 五千騎兵很快跳上馬背,整裝待發。 龍天行跨上戰馬,撥轉馬頭,看著面前的十幾名將領,正色道:「現在我們是弓騎兵,只能用弓,不許使用刀槍,把箭袋裡的箭射完便走,不許戀戰,違令者斬。」 雖然每個人的心裡都打了一個突,但誰也沒有提出異議,他們知道龍天行此舉必有深意。 「走!」 龍天行一手提弓,一手縱馬,率先向山下衝去。 ※※※ 趙玄華並不是特意要親自押送糧草,只不過他西行途中突然腹瀉,所以推遲了西進的時間,因此便與輜重部隊同行,沒想到竟遇上了葉歆安排的伏兵。 趙玄華的五千親衛軍走在前面,而三千人組成的運糧隊由謀士舒清河帶領,帶著大量糧草輜重跟隨之後,浩浩蕩蕩,如同一條長蛇在大道上蜿蜒行走。 上穎的情況很平靜,而汾城也如意地落了掌握,趙玄華顯得分外自信和驕傲,笑呵呵地坐在車帳內。與天下第一名士蘇劍豪的戰鬥中,他總是佔著上風,因此覺得自己才配天下第一名士的頭銜,此時他盡想著席捲大陸後的威風。 「皇上,前面好像有動靜,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衛將曹遨隔著簾子問道。 趙玄華輕輕一笑,自信地道:「汾城已在我們的手中,蘇劍豪說不定已被孫文昭打敗了,這一帶絕對不會有敵軍。一定是余熊光他們怕我出事,所以派來馬車護駕,不必驚慌,停下等待。」 「皇上英明,臣下不及。」曹遨滿臉陪笑地阿諛了一句,立即吩咐全軍原地待命,等待前面的「大軍」,然而他的疏忽為他自己和手下的士兵帶來了滅頂之災。 馬蹄陣陣,黃塵滾滾,聲勢浩大,速度快得驚人,如同一條飛動的巨龍帶著黃色的煙霧席捲大地,使銀雪士兵們感覺到猶如看著黃色巨牆般向自己推來,心頭忽然產生了一陣恐慌。 他們原本都顯得很輕鬆,沒有一個人想過這裡會有敵軍出現,但此時不能不做此聯想。 「真是自己人嗎?」 「來的好快呀!」 「不會是敵人吧?」 謀士舒清河在後面領著押糧隊,見前面停下,於是縱馬向前,發現前方的軍隊來勢洶洶,不像是前來迎接,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擔心,也許是看到士兵們自覺的收縮陣形,也許是對於這條道路的安全有信心,他並沒有立即勸告領兵的將領,而是直接來到了趙玄華的車帳旁。 「皇上,前面奔來的大軍氣勢洶洶,似乎不像是自己人。」 趙玄華看都沒看一眼就隔著車簾斥道:「五萬人已經安全地從這裡通過,而且成功奪取了汾城,這一帶平靜的不可能還有敵人,你太多疑了。」 「可是──」舒清河聽出語氣中的不悅,雖然心中擔憂,卻不敢惹惱他,吶吶地退走了。 正當眾人覺得來軍要撞來之時,黃色的巨大塵壁像是被巨刀從中劈開了似的,向左右兩邊散開,變成了兩把尖刀,意欲從大軍的兩側通過。沒有號角,沒有戰鼓,但緊張的氣氛如同天氣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媽的,到底是哪裡的軍隊!」一名士兵忍不住低聲罵了起來。 他的話也正中其他人的心聲,然而皇帝不下命令誰也不敢亂動,更重要的是陣形依然保持著。 兩條黃龍轉眼間已經接近銀雪大軍前鋒,這時銀雪軍的士兵們才真正地認識到速度之快,戰馬的嘶鳴猶如號角,而馬蹄聲便是震天動地戰鼓,不但鼓舞著騎兵們的士氣,也衝擊著銀雪士兵的鬥志。 「沒有旗號,不是自己人!」不知誰先叫了一聲,立即引起了所有的士兵的警惕。 整支軍隊震動了,士兵紛紛挺起武器準備應戰。 「收縮陣形,保護中軍,保護皇上。」曹遨的反應很快,揮舞著長劍指揮著陣形細長的大軍向車帳收縮。 因為龍天行的大軍來勢太快,而且黃塵滔天,曹遨等人根本看不清來犯的大軍有多少,只能憑著直覺判斷,將五千護衛軍編成長方形的陣式,面對正面強攻形成有效的防禦。 這本是個而有效的命令,然而龍天行對於戰況估算遠遠高出他們,因為銀雪皇帝的出現,所以護衛軍一定是精銳部隊,強攻未必能佔什麼便宜,甚至有失敗的可能,所以他選擇了雙翼齊飛的陣法,將五千騎兵分成兩條長蛇,高速地向東奔行,從銀雪軍的左右兩側插過,與西行的銀雪軍正好交錯,長條形的接觸面使他們可以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又可以肆意的拉弓放箭。 「弓……弓箭!」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發現騎兵的手裡拿的不是刀槍,而是一張張黑色的強弓,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曹遨的將領們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連忙下令停止收縮,然而一切已經晚了。 五萬枝箭如同兩股滔天巨浪,從左右兩側夾攻而來,士兵們被射暈了,只想著避箭,然後避了左側的箭又避不了右側,一時間慘叫連連,戰馬嘶鳴,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或生或死,絕不被俘」這八個字是龍天行戰前所下的命令,雖然有些殘酷,然而為了將來,不得不做出安排,然而士兵們卻沒有一個有怨言,心甘情願的領受了這個命令,或許是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失敗。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龍天行的騎兵每人的箭袋中有十枝箭,這五萬枝箭全都落在了驚慌失措的銀雪軍頭上 抽箭,搭箭,拉弦,放手,葉歆的騎兵重複了十次同樣的動作,他們根本不需要瞄準,因為他們的身側是長長的銀雪軍軍陣,只要在通過軍隊之前射出箭袋中的十枝箭就可以大功告成。 射完十枝箭後,他們就會全力向東策騎,而銀雪軍的後面是押糧隊,更是無力還擊,使他們得以從容地離開。 殺戮只在一瞬間,五千匹駿馬沒有片刻停蹄,一切動作都在移動中完成,行雲流水,彷彿兩條光滑的絲帶在空中飄過,快得讓人幾乎覺得一切都只是幻覺。 ※※※ 「好迅猛的攻擊啊!」舒清河從糧車後爬了起來,看著插在車上的羽箭,不禁感到陣陣寒意,面對這麼快的攻擊,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舒清河連忙奔向前隊,發現前面的死傷比起自己的押糧隊要慘數倍,滿地都是傷者,沒有受傷的士兵正忙著清理戰場,掩埋死者。 他走到曹遨的身邊問道:「死傷如何?」 曹遨滿臉憤恨地道:「這股伏兵實在狡猾,居然用這種陣法對付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擊就都逃了,下一次讓我碰到,一定不讓他們好過。」 「皇上呢?」 「皇上沒事,還在車帳中。」 此時,趙玄華整了整一身衣服,走了出來,望著正在整理屍體的士兵們,臉色一沉,喝問道:「到底是哪裡來的軍隊?汾城不是落入了我們的手中嗎?怎麼還會有敵軍出現?」 舒清河沉吟道:「也許是蘇劍豪的伏兵。」 「他?」趙玄華自負從來沒有輸給蘇劍豪,聽此一言極為不悅,斥喝道:「快去查明伏兵來歷,我要殺光這些可惡的人。」 曹遨攤開兩手無奈地道:「皇上,敵軍已經逃之夭夭,無法去查。」 「拷問俘虜不就知道了嗎!廢物。」 「別說俘虜,連敵軍的屍體也沒有!」 「一個也沒有?」趙玄華嚇得身子猛的一顫,臉色也刷的全白了。 曹遨滿臉愧色地解釋道:「我軍急切收撤陣形,形成對強攻有效的防禦體系,然而沒想到敵軍不來衝擊,只用弓箭,我們再想進攻時,敵軍已經遠去,而我們只有一千騎兵,還要護駕,所以無法反擊。」 舒清河更是苦笑著歎息道:「對方彷彿一開始就完全看穿了我們的反應,所以使用了絕對的克制手段,這種預見力和膽識絕不是小人物。」 趙玄華原本氣得火冒三丈,但聽完了舒清河的話突然覺得心底裡冒出一股寒氣,整個人哆嗦了一下,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他望著身邊垂頭喪氣的眾將,臉上立時裝出一副寬容大度的表情,拉著曹遨含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種詭計是小人所為,愛卿不必介懷,快去收拾軍隊繼續上路吧!」 「皇上大恩,曹遨願以死相報。」曹遨感激涕零,跪倒連叩三個響頭。 烈日吐著熊熊熱浪摧殘著銀雪大軍,大軍花了半個時辰清理戰場,清點死傷人數,以及整編軍隊。 正當趙玄華命令起程之時,官道的西側再一次響起了顫動大地的馬蹄聲,如同滾滾驚雷,迎著銀雪大軍而來。 「列隊迎戰。」這一次曹遨不再龜縮,揮舞著長劍一馬當先向遠處的黃塵衝去。 趙玄華更是衝下車帳,親自擂鼓助戰,看到這一場面,滿懷怒氣的銀雪大軍更是士氣暴漲,只想著殺敵報仇,一時間數千人馬向著西面蜂湧而去,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捲動。 舒清河隨在趙玄華的身邊,看著己方的大軍發動了排山倒海似的攻擊,忍不住大聲讚美道:「好啊!有皇上親自擂鼓助陣,又有如此大軍,怎能不勝?」 「朕的軍隊豈有不勝之理,殺啊!」趙玄華頓時意氣風發,哈哈一笑,手中的鼓錘如同雨點般落在牛皮製成的鼓面上。 然而他得意的時間並不久,龍天行純熟的領軍能力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不到半個時辰,五千騎兵突然出現在運糧隊的後方,如同天降神兵席捲而來。 震天的殺聲直衝鬥牛,這一次騎兵們收起了強弓,抽出了原是草原馬賊用的長馬刀,不但鋒利,而且有著長長的血槽,若被擊中,非死即傷。 這一次龍天行用的卻是迴旋斧的戰法,以速度上的優勢將曹遨引到紫銅山的南側,而他的騎兵很快就甩開追兵,沿著山腳繞著紫銅山轉了一圈,又出現在銀雪軍押糧隊的後方。 「敵兵殺來了!」 「快跑呀!」 躲在車下納涼的士兵們被突然而來的敵軍鐵騎驚呆了,扔下糧車,自官道的兩側倉惶逃竄,根本沒有抵抗之心。 而趙玄華更是驚得面如土色,護衛軍全都派出去追擊伏兵,沒想到敵人不可思議地從後方殺出,慌張之中完全不知所措,幸好在舒清河的扶持下才跳上一匹馬向西逃去。 「燒!」 龍天行趁著曹遨大軍未到之際,放火燒了糧草。片刻之間,擺在官道上的糧車隊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火龍,黑煙擎天,熱浪滾滾。 看著一戰成功,龍天行說不出的興奮,揮動著手中長劍叫道:「全軍西進,追擊偽皇帝!」 這群士兵雖然久經訓練,卻是頭一次出戰,看著自己輝煌的戰果,無人不為此而興奮激動,全軍士氣也隨之提升至頂點,一張張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揮舞手中長刀叫囂著隨同龍天行之後追擊趙玄華。 大軍剛走,曹遨的大軍才出現官道上,看著面前滿目瘡痍的景象,一個個氣得咬牙切齒,大罵卑鄙,然而他們連伏兵的來歷都不清楚,更別說報仇,只能怏怏地收拾僅餘的一點點糧草,慢慢西去。走了十里,便遇上了領兵前來迎駕的余熊光以及大難不死的趙玄華。 此時的龍天行沒有貪功,見敵方有大軍前來救援,當機立斷轉換方向,沿著紫銅山的南麓向東撤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地之上。 趙玄華望著遠處的滾滾黑煙破口大罵,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派曹遨立即領兵回武化再運糧草,而他自己則隨同余熊光來到了臨清河下游的重鎮汾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三章 汾城位臨桐梧山脈以南,原本東西走向的臨清河因為桐梧山脈所擋,折向南流,經過汾城西面,匯入眠月河。 除了留守上穎的孟海槊和元亮之外,其餘的重臣都到了汾城。這座重鎮只有百餘名衙役,見大軍殺到都棄城而走,並沒有任何抵抗,所以五萬大軍順利的進駐了城池,準備隨時與蘇劍豪的援軍交戰。 紫銅山之戰的消息隨著趙玄華出現在汾城傳開了,原本自信十足的銀雪大軍面對突然而來的大敗,心中開始感到有些不安,這是自從南征以來的第一場敗仗,信心或多或少都有些動搖。 這一支神出鬼沒的奇兵到底是如何出現在紫銅山的呢? 領兵的大將能如此熟練的運用戰法,將速度和時機結合地恰到好處,從容而來,全身而退,這種手腕絕非等閒之輩,這個人物成了眾人苦思的問題。 更令他們驚慌的是弄不清楚這支神出鬼沒的奇兵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既然紫銅山受襲,其他的地方也有可能藏著敵方的大軍,這種巨大的陰影慢慢地籠罩在五萬大軍的頭上,開始猜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別人的陷阱。 軍事會議也因此召開了,聽罷了舒清河的描述,文臣武將無不為之震驚,心裡都產生了各種猜測和懷疑。 張古驚歎道:「好厲害的戰法!先是雙翼齊飛的弓箭攻擊,然後繞著紫銅山來往迴旋,利用時間差攻擊押糧隊,這種戰法絕不是等閒之輩所能做到,時間必須拿捏得極準,否則無法成功。」 武壁疆沉吟道:「這麼漂亮的戰法,難道是蘇劍豪親自帶領的?」 「除了他還有誰有這種本事!」趙玄華滿臉怒氣地拍著椅柄,用暴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與失敗。 武壁疆卻有些不以為然,駁道:「蘇劍豪如果有能力出現在紫銅山,為何沒有佔據汾城?這裡才是兵家必爭之地,紫銅山的伏兵雖然燒了我軍不少糧草,但並不能動搖整個戰局的態勢。」 張古慎重地提醒道:「蘇劍豪雖然兩次敗在我軍手上,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小看了他,畢竟是名動天下的人物,這一次為解上穎之圍定是孤注一擲,恐怕會有奇謀,我們絕不能大意。」 余熊光冷笑道:「我們把臨清河東岸全部封鎖,看他又能怎樣!」 趙玄華直覺地認為襲擊之人必是蘇劍豪派來的,因而皺著眉頭問道:「還是沒有蘇劍豪消息嗎?」 「沒有,我軍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消息打探有些困難,只知蘇劍豪的大軍已經出了恭城。」 「他會不會棄之不管呢?」 「應該不會吧?無論是五萬大軍還是蘇劍龍,對他而言都極為重要,絕不會輕言放棄。」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時,探子傳來了重要的消息。 「蘇劍豪進駐梧城!」 上穎之戰其實分為三個區域,上穎武化一線,梧城至汾城一線,以及恭城三羊渡,其中前兩個區域在戰役初期都是以五萬對五萬的態勢相持,只有恭城外的臨清河彼畔軍力異常懸殊,南岸的五千天龍軍面對北岸孫文昭的六萬大軍,實力相差十倍,只有清冷深幽的臨清河使緊張的態勢稍稍平緩了一些,然而實力的差距依然明顯。 正如上穎城外一樣,這裡也是用疑兵之計,臨清河的南岸虛設營寨,用來迷惑敵人。然而孫文昭並不是蘇劍龍,他原本就是銀州龍溪城的提督,一直統率大軍,雖然未經戰陣,但軍事的判斷力以及統率力不是蘇劍龍可比的,面對河對岸的大寨,他並不懼怕,只是因為上一次被蘇劍豪殺敗,因此更加小心。 峰第一次領兵,面對滔滔的臨清河河水,以及隨時會進攻的六萬大軍,心裡的壓力很大,這次他並不只為自己的生命負責,還要為五千士兵的安危著想,不禁歎息:「要是葉大哥在有多好啊!」 「將軍,我們要撐幾天?」 峰回頭看了看士兵,已經不只一次面對這種問題,士兵的心情由此可見,他像往常一樣答道:「三五天吧!等大將軍的命令一到我們就可以撤。」 有一點他並沒有說明,這個三五天並不是從蘇劍豪離開之日算起,而是從蘇劍豪的信使到來之日算起,然而信使至今依然沒到,也就是說三五天可能要從十天半個月之後算起,如何守住這短時間將是他所要考慮的事。 「到底要怎樣做呢?我不能只盼著信使到來,如果能一直守下去,也許對姐姐的安全會有更大的保障。」 他在河邊站了整整兩個時辰,然後做出一個令他名動天下的決定──行刺。 為了自己的姐姐,峰第一次全力全意地為蘇劍豪賣命。 燦爛星夜之下,滔滔河水之中,一艘小船偷偷地從恭城右側十里外的岸邊向北岸駛入…… 烈日當空,熱浪滾滾,梧城的城牆上的士兵無不汗流浹背,然而他們已經沒有心情去擦汗了,眼睛只盯著城下,緊張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似的,每個人的心中都在猜測著敵人的大軍什麼時候會殺到。 蘇劍豪首先識破了趙玄華的夾擊之策,假裝南撤,待三羊渡的孫文昭領兵渡河之際突然回師,殺的孫文昭措手不及,登上臨清河南岸的三千餘人全被殲滅,其餘被射殺或是被淹死的士兵多達五千,大挫銀雪軍的士氣,還毀了不少船隻,逼的孫文昭不得不退回三羊渡重新準備渡河。 扶著滾燙的城牆,蘇劍豪傲然而立,金甲金盔,威風凜凜,如同天上的太陽般耀眼奪目,彷彿熱力是從他身上射出似的。 他原本的確打算進佔汾城,但聽到銀雪軍西進,立即意識到對方要圍殲的意圖,然而同樣也說明上穎城的壓力正在減弱,因此他立即改變了策略,想將銀雪大軍的主力全都吸過來,使上穎有足夠的空間和力量突圍而出,汾城的軍隊越多,上穎脫困的機會就越大,因此他選擇了梧城。 梧城坐落在汾城的正北方,背後就是桐梧山脈,城西是臨清河,水源充足,而且西面和北面都不需要防備,是個極佳的城池。 「夫君。」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側望著如太陽般耀眼的丈夫,心中充滿了愛戀和幸福感。 「擔心峰弟吧?」蘇劍豪看了她一眼。 「有點。」嵐低下了頭。 蘇劍豪歎道:「齊槐他們都西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來,我手上實在沒有什麼人可用,尤其是這種大事,若不用自己人,我心不安。」 嵐蹙起秀眉,擔心地問道:「他第一次領兵,而且要用五千士兵擋住六萬大軍,能行嗎?」 蘇劍豪溫言寬慰道:「有臨清河上游的急流相助,而且我已設下疑兵陣,守上三五天不是問題,何況我並不是要他死守恭城一線,只是想以最小的兵力牽制後方的大軍,讓我有時間騰出手來對付銀雪軍。」 「希望一切都平安無事。」嵐幽幽地歎了一聲。 「放心吧!軍報說恭城一切平靜,想必他應對得很好。」蘇劍豪輕輕地擁著她的肩頭以示安慰。 「報!」一名士兵趕了過來,「敵將余熊光領兵向我東南進兵,另一路大軍由敵將張揚率領,直奔我城殺來。」 「這麼快就來了,兩路齊進,看來是要對我形成包夾之勢。嘿嘿,既然你們自投羅網,我就不客氣了!」蘇劍豪挑起鷹眉,傲然一笑。 銀雪的左路軍有二萬人,由余熊光帶領,從汾城的北門出發,打算在梧城東南方的棗林坡下寨,從而截取通道,阻止蘇劍豪從這裡兵進紫銅山一帶,同時也對梧城的東面造成壓力。 張揚同樣帶著二萬人,他的任務就是直逼梧城,使蘇劍豪困守城中,等孫文昭的大軍一到就可以全線殲滅,因此大軍行進的速度極快。 剛到城外十里,探子帶給了張揚一個驚訝的消息,梧城無人。 「你再說一遍?」 「梧城上虛插旌旗,城門大開,看不到一個士兵。」 張揚臉色驟沉,隨即露出了陰陰的笑容,道:「嘿嘿,城中定有伏兵,待我軍入城之間定會有弓箭手埋伏在城牆之上向我們偷襲,這種詭計想騙我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的自信使這兩萬大軍沒有立即攻向梧城,而是在臨清河的河灘上停了下來,這裡水源豐富,因而河岸有許多樹林和灌木,無疑是最好的避暑點。他打算封堵了梧城的南路,與東面的余熊光呈犄角之勢,形成有效的防禦體系,畢竟大軍北移的目的就是把蘇劍豪困在梧城。 梧城的城門始終是大開著的,然而裡面的確沒有任何士兵,蘇劍豪的疑兵之計徹底擺弄了張揚,使銀雪帝國的兩萬大軍停了下來,而他的大軍如同一把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東南方向的另一支敵軍猛撲了過去。 戰火席捲了棗林坡,當銀雪的大軍剛剛準備搭建營寨之時,蜂湧而至的蘇家軍以猛虎下山之勢從西方橫切而來。 余熊光不是泛泛之輩,面對緊張的態勢,他強有力的統兵手腕控制了處於慌亂之中的軍隊,並領著軍隊形成了有效的抵擋。 然而一切都是枉然,當交戰最激烈的時候,一支奇兵突然從東北面的桐梧山脈急插而下,這支早就埋伏好的大軍人數雖然只有五千,卻是最精銳的部隊,強大的戰鬥力和旺盛的氣勢對驚慌不知所措的銀雪軍造成了重創,攔腰在銀雪軍的陣中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余熊光遠遠沒有料到山上早就有伏兵,面對戰局以及兵力的劣勢,他只能選擇撤退。大軍在他的掌握下向南退了三十里才穩住陣腳,清點之後,發現死傷達七千餘人,可算是大敗一場。 然而銀雪軍的失敗並沒有結束,蘇劍豪大軍再次分兵兩處,以鉗形之勢夾擊張揚的大軍。張揚猝不及防,被蘇劍豪的大軍連敗幾陣,彷彿被一枝大掃帚掃入了空無一人的梧城,之後又被蘇劍豪的大軍堵住東南兩門,只能固守城中。 這正是蘇劍豪的計,一戰之後,銀雪大軍被分成了兩截,一部在汾城,一部在梧城,而蘇劍豪則化被動為主動,封鎖了梧城的同時,又對汾城產生了震懾和威脅。 蘇劍豪雖然很想直插上穎,然而謹慎的他還是擔心被汾城和梧城的大軍圍堵,因而在梧城外布戰陣,希望上穎城中的大軍能夠趁敵軍薄弱突圍。 大營剛剛紮下,偏將李勝滿面喜色地衝入了中軍大帳,見到蘇劍豪時連行禮都忘了,急不可待地叫道:「大將軍,大喜呀!」 蘇劍豪見他如此忘形,不禁愣住了,詫異地問道:「有何喜事?」 李勝手指著北方大聲笑道:「峰將軍單槍匹馬夜闖三羊渡的銀雪軍的中軍,刺殺敵軍主帥孫文昭,敵軍群龍無首大亂,南攻之勢全都停了,六萬大軍至今沒有渡河。」 「什麼!」蘇劍豪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呆呆地望著李勝。 嵐隨同在側,雖然自己和弟弟都是殺手,然而萬馬軍中刺殺敵將是何等的驚險,心中無法平靜,急聲問道:「他沒受傷吧?」 李勝搖了搖頭,含笑道:「夫人不必擔心,峰將軍雖然受了點輕傷,但沒有大礙。這一次峰將軍立了奇功,這個消息傳開,全軍士氣大振,都覺得熱血沸騰,想再殺一場。」 「夜渡急流,深入敵寨,刺殺主帥,從容而歸,這是何等的氣魄啊!真可謂天下第一刺客,我幾乎可想像出銀雪大軍驚慌萬分的表情。」蘇劍豪仰天大笑,拉著嵐的手讚道:「你有個好弟弟,我有員良將,哈哈!」 「他平安就好。」嵐自然更是滿心歡喜,眉展顏開。 蘇劍豪笑道:「既然北面無憂,我們要趁此機會大敗敵軍。」 此時消息在大寨之中傳開了,頓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士兵們都揮舞著刀槍,大聲呼喊著「峰將軍」。 清幽的無名山谷之中同樣士氣大振,龍天行的五千鐵騎幾乎毫髮無傷的歸來使整座山谷都沸騰了,士氣們相擁而笑,慶賀著初戰告捷,更何況只傷了數十人,沒有一人死亡。 葉歆拉著龍天行邊走邊聽他訴說戰況,聽得眉飛色舞,興奮異常,拍著空空的箭袋笑道:「讓趙玄華享受了五萬枝羽箭,只怕他以後看到箭枝就被嚇跑了。」 「大人,下一次該怎麼做?」 「別急,你們剛剛回來,先休整一天。」 「嗯!」龍天行脫下鋼甲放在架子上,拿著水壺猛灌了幾口,笑道:「可惜沒抓住趙玄華,不然仗就不用打了。」 葉歆含笑道:「如今已是大勝,想殺趙玄華還有的是機會,不必太著急。」 「蘇劍豪與趙玄華也該打起來了吧?」 葉歆點頭道:「雖然沒有消息,但戰事就在這一兩天開始,雖然趙玄華兩勝蘇劍豪,但這一次蘇劍豪志在必得,非勝不可,而且兵力相近,只怕會形成相持的局面。」 「他可拖不起啊!」 葉歆搖頭道:「非也,他現在一定想拖,最好把上穎的兵都拖過去,這樣才能達到救人目的。」 「可惜蘇劍龍那個膽小鬼至今都沒有任何突圍的舉動,而且一仗沒打,看來只想著等待兄弟打完勝仗救他。」 葉歆皺緊雙眉,沉吟道:「我有些失算,沒料到這個蘇劍龍竟然一仗不打,躲在上穎城中逍遙自在,坐等援兵,簡直是無知。」 「我們不能坐著不管吧?」 「雖然說雙方誰贏對我都有利,不過眼下的局勢還是蘇家勝更有利,因此不能不管,看來我們去武化了。」 「好啊!武化城此時一定空虛,我明日率騎兵急行,夜襲武化。」 葉歆笑道:「白天行走太熱了,攻到城中人困馬乏,不宜殺敵,還是晚上動身吧!人和馬都涼快一點。」 「晚上動身?」龍天行驚訝地問道:「白天攻城豈不是太危險了?」 「銀雪軍料定上穎之外再無軍隊,所以防備一定很鬆。我早已準備好銀雪軍的旗幟,你們繞道東行,直奔武化城東北方,再打他們的旗幟從北門進城,一戰可定。」 「妙啊!如此一來騎兵就不必攻城,直入城中,效率最高。」 「今夜我引五千人先行,先奪安海城,你守整夜,明夜起程,會師武化城下。」 「安海?」龍天行驚訝地望著他。 「安海在武化東南方,是一個海濱小城,此刻應該不在銀雪軍的掌握之中,而且也不會受到他們的注意,也許可以做為下一個藏身的好地方。」說著葉歆臉色忽然一沉,鄭重地道:「有一點你必須記清楚。」 龍天行見他神色凝重,心中一緊,沉聲道:「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你應該知道銀雪帝國的前身是仙主堂,那是一個邪教,如今仙主堂的骨幹份子都成了銀雪帝國的官員,而士兵之中也有極多仙主堂的信徒,這些人十分頑強,不宜對付,蘇劍豪兩次兵敗就是這個因素造成的,他過於寬容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四章 龍天行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臉色大變,驚慌地問道:「您是要我殺光仙主堂的信徒?」 葉歆冷冷地道:「入城之後緊鎖四門,凡是不肯除去臂上黃帶的人一律斬殺,不留一個。」 龍天行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心生寒氣,驚愕的目光怔怔地望著葉歆,如何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下這麼一個命令。 葉歆沒有動容,背著手淡淡地道:「武化落入銀雪軍不久,信徒不多,大概都是士兵,只要他們肯去掉臂上黃帶,一切寬容,否則就當拒捕造反之人,殺無赦。」 龍天行默默地沉思了片刻,問道:「以後的城還是這樣嗎?」 「不錯,我要徹底滅絕仙主堂,一個不留。」 「是嗎?」龍天行長長地吐了口氣,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 葉歆深知龍天行是武人性格,不是正統的軍人,因此並沒有怪他,只是望著帳外的藍天喃喃地道:「是毒物就不能怕沾腥,越早除掉越好,至少現在呼蘭府的十萬陰魂會為我們鼓掌,白安國的在天之靈會為我們吶喊。」 龍天行無言了,要他進攻強大的敵人,他會毫不皺眉,然而殺虜對他而言則是一件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這樣吧!你如果不願殺就關起來,我自然會找人去殺,想殺他們的人何止我一個,只怕城中的百姓也不會放過他們。」葉歆沒有勉強龍天行,但他決心已下不想更改。 「嗯!」龍天行低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梧城南面的平原上,余熊光退走之後不肯善罷甘休,因而領著轄下的數千人向蘇劍豪發起了猛攻,蘇劍豪趁著士氣正盛,對余熊光的前鋒大軍展開了強而有力的攻勢,一時間臨清河畔殺聲四起,刀光劍影。 蘇劍豪親自領兵出戰,一個個士兵揮舞著兵刃,發出震天般的怒吼,向遠來的銀雪軍發起排山倒海似的猛攻。 峰的消息深深地刺激了他們的鬥志和信心,一個人能從六萬大軍中刺殺敵帥,而他們面對人數佔優的局面,更加應該取勝,榮耀感和恥辱感交映之下,刀勢更猛,槍勢更凶。 蘇劍豪一馬當先,手中揮舞著六尺長的巨劍,所到之處開甲破盔,血肉橫飛,沒人可擋。 三千黑騎軍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率先了銀雪軍的軍陣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即使余熊光使足了全身的本事,然而蘇劍豪的巨劍如同下山猛虎,勢不可擋。 銀雪軍不敵,只好退出二十里,以避鋒芒。 蘇劍豪一擊成功,全軍士氣提昇到極點,他不願浪費這股氣勢,於是領著大軍繼續向剛剛喘了口大氣的余熊光追去,一連追殺了九陣,將余熊光的數千人砍成數段,再一一吞噬,可憐滿懷信心的余熊光只帶著千餘人逃了。 趙玄華勃然大怒,親自領著餘下的大軍增援,而梧城的張揚也不是蘇劍龍,不願坐以待斃,率領城中的士兵奮力殺出,與趙玄華南北夾擊。 然而一早就安排好的五千奇兵早就繞到了汾城南方,當北方煙火一起,南面的伏兵立即北上襲取汾城,而汾城的大軍全都被趙玄華帶走,以至城內空虛,奇兵毫不費力就攻佔了汾城。 蘇劍豪沒有戀戰,奮力率兵突破了銀雪軍的夾擊陣式,迅速地衝入了汾城,如此一來,戰鬥的兩方互換了位置,然而過程中的損失卻有些天淵之別。 蘇劍豪的大軍屢次破敵,士氣大振,而銀雪軍卻連敗數場,死傷一萬有餘,兵力處於劣勢,軍中士氣也動搖。 戰局的發展到了一個新的局面,銀雪軍在梧城和三羊渡均吃了大虧,而蘇劍豪的西征大軍攻佔了梧城後也迅速調了兩萬大軍馳援恭城,眠月河南岸的齊槐、扎猛的兵馬一路進襲東平州的邊緣重鎮曹縣,一時間蘇家軍的聲勢大振,消息如雪花般傳向西方,使得各路諸侯無不聞之心顫。 然而蘇劍豪此時卻不知道進入汾城是他最大的敗筆,使整個戰局的主導權落在了葉歆身上。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影響整個戰役進展的大事──上穎斷水。 斷水的是普通士兵用的兩眼淺井,而蘇劍龍和他的親兵用的兩眼深井其中一口也已乾涸,只剩下最後一口井有水,因此也只有蘇劍龍和他的親兵才有水喝。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城,士兵們無不感到恐慌,爭先恐後地向最後一口水井衝去,然而蘇劍龍的親兵為了生存誓死護井,雙方早就有矛盾存在,斷水無疑是導火線,使矛盾被激化,雙方甚至拔刀相向,血染青磚,鬧得不可開交。 李夢田等非親兵的將領格外惱火,這些日子蘇劍龍不思進取,只知享樂,以至於大軍坐困愁城,如今更是霸佔了唯一有水的井口不讓外系部隊飲用,如果不想辦法,外系部隊大約三萬五千人不到三天就會渴死,對於軍人來說,這是種極恥辱的死法,與其如此,還不如出城一搏,即使戰死也比現在強。 因此一群外系將領湧入了中軍行轅,叫嚷著要公平取水。 蘇劍龍此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還在埋怨沒有好食物,並將剛剛做好的馬肉羹潑在地上。 李夢田看著地上熱氣騰騰的肉湯,氣得只想拔劍宰了他,但被司馬丞按住了他,小聲道:「士兵要緊。 」 李夢田點點頭,暫時將胸中怒火按下,沉聲問道:「城中沒水了,該突圍了。」 「沒水了嗎?」蘇劍龍愣了愣,轉頭望向嫡系的將領。 「將軍放心,我們還有一眼井。」 李夢田怒目相向,喝道:「有井應該全軍使用,憑什麼只讓你們使用,還動手殺傷取水的人?」 「井是將軍的,我們自然要守護。」 蘇劍龍聽說還有水,心中大安,喃喃地道:「援兵為什麼還沒來? 難道他們不管我們了嗎?」 司馬丞苦笑著勸道:「大將軍一定也是心急如焚,正拚命往上穎趕來,然而沒有人知道城中缺水,即使是我們原本也不曾想到水的問題。 如今斷水已成事實,為今之計只有率全軍突圍,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李夢田附和道:「參軍說得對,趁現在士兵們還有士氣和戰力趕快突圍吧!」 其餘的將領大都認為突圍是唯一的方法。 蘇劍龍驚得四肢發軟,頭腦發麻,根本無力判斷是非,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兄弟很快就到了,再等幾天就可以安全出城了。」 突然,外面響起了巨大叫喊聲,蘇劍龍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士兵們在外面叫囂,如果不讓使用水井就衝進來殺將軍。」 蘇劍龍嚇得一哆嗦,連聲叫道:「讓他們使用,快告訴他們,我讓他們使用。」 眾將這才退了出去。 司馬丞深深地望一眼蘇劍龍,搖了搖頭,追上李夢田小聲道: 「李兄,再這麼下去士兵一定會嘩變,而我們這些非蘇家嫡系的軍隊只怕都要被渴死。」 「參軍,你智勇雙全,不知有何計謀?」 司馬丞無奈地望城頭,苦笑道:「出城。」 李夢田回頭看了看中軍行轅,點頭道:「你的意思是捨下他?」 「我不想背上弒主之名,不過也不想坐以待斃。我覺得不如帶本部兵馬出城突圍,或生或死,全憑天定,可惜我只是個小小的參軍,手中無兵,做不了主意。」 李夢田沉聲道:「我早有此意,只是怕蘇劍龍的親信們不會放過我們。」 「今夜將軍守北門,依我看今夜就動手,帶領麾下一萬人出城突圍。」 「是不是該叫其他人?」 司馬丞搖頭道:「事情機密,一旦洩露,我們二人都會身首異處。 將領之中雖然有將才,但論品行也只有將軍可以相交。」 李夢田笑著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好,我去準備,反正我的士兵全都駐紮在北門,打開城門就可出城。」 夜半,李夢田領著麾下的一萬人以巡視北城為名,在城下聚集,他的部眾原本就在北門附近,因此根本不用調動,只等城門一開,一萬整裝待發的士兵趁著夜色出城突圍。 經過了十幾天的封鎖和停戰,城外的銀雪軍營對於城池的防備並沒有鬆懈,領兵的孟海槊素來以防禦見稱,因此將五萬大軍合理地安置在四門之外,偵察的暗探遍佈四方,對城中的動靜瞭如指掌,因此當北門外的李夢田和司馬丞的士兵剛剛離開城門就被發現。 「敵軍夜襲。」 「佈陣!」 偌大的銀雪帝**營沸騰了,孟海槊尤為緊張,因為這是圍城之後天龍軍的第一次突圍,而這場突圍戰所代表的意義遠遠不只是眼前的激戰,而且還可能預視著城裡的大軍也要進行反撲。如果大軍反撲,自己這五萬人要守住四門幾乎是不可能的,如何才能牽制敵軍的動向才是他所要做的。 李夢田和司馬丞同樣面臨著生死的難關,對他們而言,衝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條,對於生命的**使他們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戰力。 「兄弟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突不出去就會渴死,大家殺啊!」 司馬丞抽出佩劍大聲說著,以文弱之軀鼓舞著士氣。 李夢田更是一馬當先,向守備森嚴的銀雪大營衝去。 一場慘烈的突圍戰就此打響,一萬士兵為了生存奮勇而戰,為上穎城外添上了一曲悲壯的戰歌。 喊殺聲響徹四野,原本清涼舒適的黑夜被濃濃的殺氣渲染得十分詭異,然而城內的大軍並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在蘇劍龍下令關閉城門之後,將突圍的大軍阻截了。 這一景象令浴血奮戰中的李夢田和司馬丞倍感愴然,然而這一事件再次刺激著士兵們的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鬥志,刀光劍影之間,只有一條生路。 天色漸漸地亮了,上穎東北方十里外的山林中,躺滿了精疲力盡的士兵,幾乎所有的人都帶著傷痕,然而他們終於衝了出來,至今都無法相信自己能衝出包圍,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 然而戰況太慘烈了,生存者僅剩下一半,連李夢田也失去了右臂,若不是手下死命護出包圍,早已命喪沙場。 看著滿身鮮血的同伴,司馬丞發出雷霆般的怒吼,朝著上穎的方向大罵道:「蘇劍龍這個混蛋,他居然關閉城門看著我們拚殺不管。 當時只要再有一萬人,勝負的結果也未可知,這個膽小鬼,幾萬大軍的性命就葬送在他的手裡了。」 李夢田滿臉失落,目光凝視著遠方,他已經沒有心情再罵任何人,手臂處的劇痛依然侵蝕著心靈,然而心靈中的空虛與極度的失落感使他麻木了。失去了右臂就等於領兵的日子結束了,日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還未可知,前路就像是眼前一樣,茫茫而無法猜度。 「李兄,振作一點,我們總算出來了。」司馬丞看著他感到心裡一陣酸楚,昨日還揮劍殺敵的將軍,今日卻成殘廢,戰爭之苦,由此可見。 李夢田勉強地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沒事,總算有五千多兄弟平安出來,失了這隻手也算值得,下面就請司馬兄代我領兵了。」 司馬丞握著他的左手沉聲道:「你永遠都是主將,我會全力協助。」 李夢田苦笑著看了看自己的斷臂,沉默了,過了片刻才問道: 「現在怎麼辦?」 「武化城!」 夜色照人,銀色的月亮灑在城頭上,清涼的夜風送走了一日的酷熱,為大地帶來了一天裡最涼快的時間。 奔了一天後,司馬丞和李夢田領著五千殘兵來到了武化城的西門外。 城上的士兵並不多,稀稀落落,在城頭上走來走去,顯得很清楚。 「司馬兄,真讓你猜著了,武化城防守很弱。」 司馬丞含笑道:「反正過不了眠月河,不如奪下一城,為自己找一個棲身之所。」 「我們是現在攻城,還是等天亮城開?」 「不能等了,也許追兵就在後面。」 「可士兵都有傷在身,手裡也沒有攻城器具,無法攻擊。」 司馬丞沉吟了片刻,道:「我帶幾個人過去,想辦法把城門詐開,李兄領兵在此,若見我們入城就立即攻擊,不能給他們關門的時間。 」 「我知道了,此計艱險,你千萬小心。」 司馬丞豪邁地道:「連十萬大軍的敵營都擋不住我們,這等城池又有何所懼!只要能拿下武化,死了也值。」 李夢田見他長笑而去,不禁大為慨然,只歎自己斷了右手,此後無法馳騁沙場。 司馬丞脫了軍衣,穿著一身布衣,領著十幾名脫了盔甲的士兵來到城門外。 城上燈火不多,顯得有些昏暗,巡城的士兵也是稀稀落落,只是偶而有幾個人影晃過而已。 司馬丞見了心中暗喜,自忖計算準備,應該可以奪下此城。 城上的人也發現了他們,喝問道:「什麼人?」 司馬丞揚聲道:「我們是過路的,求軍爺放我們進城。」 「去其他村鎮借宿吧!夜深了,閒雜人等不能進城。」 「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等著,我去問問。」 司馬丞望著高大的城牆,感覺到城上的士兵起了懷疑,心中萬分焦急,雖然算定城中兵少,然而來到城下才發現想詐開城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城門不開,即使城內無兵也無法破城,而後面的追兵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處在這種環境之中不能不使他們擔心。 然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武化城已經落入了葉歆的掌握之中。 當龍天行打著銀雪軍的旗號出現在城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感到懷疑,因為城裡的士兵僅有五百人,由於梧城之戰越來越緊張,而紫銅山的伏兵又令趙玄華對於上穎以南的地區極為擔心,因此武化城的守軍成為了糧草的護衛隊,護送著大批糧草趕往汾城,使原本就安排周密的葉歆幾乎撿到了一座堆滿糧草和軍器的城池。 得到了武化城後,葉歆正打算把糧草和軍器以及五千兵軍送往安海城,做為游擊戰的根據地,卻沒有想到上穎的變化使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處。 葉歆和龍天行聽到士兵的稟報都感到有些詫異,於是一起踏上了城頭,藉著月光和火把,他們只能看到城下有十二個人,都是穿著無袖短褂,身上也沒有包袱,心中都有懷疑。 「大人,這些人似乎來歷不明。」 「我們剛到武化,全城都被封鎖,消息應該沒有外洩,所以這些人應該不是為我們而來,如果是趙玄華的人,大可不必如此,換句話說,他們也許是我們的人。」 「我也是這麼想。」龍天行點點頭,慎重地道:「只是一時間無法肯定,還是小心為上。」 「也好,你辛苦一趟,親自帶一百人從北門出城繞道過去看看。」 龍天行應了一聲急奔下城。 司馬丞越來越急,突然發現左側火光,轉頭一看,發現百騎從左側急奔而來,不禁大驚失色,沒想到城中守軍沒開西門,卻從北門繞道過來,如此一來,詐開城門的計策就要落空了,而且還有被捕之險。 想著,他忽然右手按住劍柄拔劍而出。 葉歆見他有所動作,微微一笑,朝身後揚了揚手,然後高聲問道:「下面的人可是從上穎逃出來?」 司馬丞驚得汗流浹背,大叫不妙,然而當他抬頭望向城上,忽然發現城上打起了天龍皇朝的青龍牙旗,頓時愣住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五章 「參軍大人,是自己人!」 司馬丞身邊的士兵見青龍旗大喜過望,如久旱之逢甘霖般大叫了起來。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是天龍軍,不是銀雪軍。」 龍天行此時也趕到司馬丞等人的附近,朝他抱拳拱了拱手,含笑道:「我乃天龍平北將軍龍天行,受皇命特來助戰,剛剛取了武化,不知你們是哪裡的軍隊?」 「原來是朝廷派來的援兵!」司馬丞正為武化城的舉動感到詫異,沒想到城中之人不是敵軍,而是救兵。更令他驚訝的是救兵並非來自蘇劍豪的大軍,而是從京城趕來,不禁又驚又喜,一顆懸著的心也鬆了下來。 「參軍,是自己人,真是自己人!」吃盡苦頭的士兵們喜極而泣,興奮地相擁而笑,樂不自禁。 司馬丞恭敬地來到龍天行面前行了一禮道:「蘇劍龍麾下參軍司馬丞參見將軍。」 龍天行笑著道:「看你們的樣子應該都餓了,進城再說吧!」 「我安排了伏兵,西門一開就殺過來,將軍請先回城,我先去把他們引來。」司馬丞笑了笑向李夢田處走去。 在他的引領下,五千多死裡逃生的士兵歡天喜地進入了武化城。城池很大,城中的居民大半已經逃生,所以有足夠的空間容下這些士兵,而銀雪軍留下的糧食則讓他們飽餐了一頓,因此他們無不慶幸自己的運氣好。 司馬丞和李夢田則隨著龍天行來到了中軍行轅,葉歆以謀士的身份站在行轅門口等待,這五千士兵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個極佳的消息,若能將這五千人收歸麾下,無疑是如虎添翼。 他對司馬丞的印象頗深,這位只有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長得很文雅,細眉長目,滿臉含笑,溫文爾雅,使人有親近感,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書生,然而眼神卻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與外形極為不同,由此可見他的性格應該是柔中帶剛。 打量完司馬丞,他又把目光移向李夢田,李夢田外型粗獷,一看便知是個久經戰陣的武夫,然而臉上的正氣使葉歆頗為讚賞,只有空蕩的右袖子讓人惋惜不已。 葉歆迎了上去朝兩人拱了拱手,含笑道:「在下辛野,是龍將軍的謀士。」 兩人掃了他一眼,見他滿臉黃斑,其貌不揚,都沒有太在意,都只朝他笑了笑。 葉歆不以為意,率先走到李夢田的面前,正色道:「李將軍,不如先療傷吧!拖得太久會留有後患。」 李夢田無奈地苦笑道:「沒有右手只是個廢人,治不治都無所謂了。」 「將軍此言差矣,沒有右手還有左手,只要將軍有心,一樣可以指揮大軍馳騁沙場,何苦做此愁色,豈不讓人恥笑?」 李夢田沒想到會被指著鼻子大罵一番,然而每一句話都罵到他的心裡去了,胸口豪氣頓生,哈哈一笑道:「罵得好,罵得我精神大振,真是暢快淋漓,從來沒想過被人罵會這麼舒服,哈哈!」 司馬丞也被葉歆的一席話說得動容,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見他身上沒有衣甲,只是一襲青衫,似乎與自己一樣,也是一個謀士,頓感親切,含笑道:「兄台說得極妙,定是名士。」 「在下胡言一番,兩位切勿見怪,廳中酒菜已備,兩位裡面請。」葉歆笑而不答,引著兩人進了屋子。 李夢田和司馬丞著實餓壞了,突圍之時根本沒有攜帶食物,只不過在前往武化的途中灌了一肚子水,因而見了桌上還算豐盛的食物再也忍不住了,告了一聲罪後立即狼吞虎嚥地狂吃了一番。 龍天行和葉歆沒有急著詢問他們的來歷,然而心裡都很清楚必然是從上穎突圍出來的,只是不清楚為什麼只有這區區五千人來到武化。 司馬丞邊吃邊問道:「龍將軍,你們何日渡河?怎麼會直闖到武化來了?」 龍天行為他倒了一杯酒,含笑道:「我軍從河口渡河,因為只有一萬人,所以沒有去上穎,而是先取武化,希望使上穎的銀雪軍分兵,如此一來上穎城中被圍的大軍就有機會突圍而出。」 司馬丞點了點頭,接著放下酒杯長歎一聲,苦笑道:「雖然是妙計,只可惜救錯了人。」 龍天行有些詫異,問道:「此話怎講?」 李夢田拿起酒杯一仰而盡,憤然地道:「即使上穎城外只有一萬人,膽小如鼠的蘇劍龍也絕不會發兵突圍,否則我又怎會失去右臂!」說著淒然地看著自己的斷臂。 葉歆點頭道:「既然你們能突圍,難道其他的將領沒有跟隨嗎?」 司馬丞啪的一聲重重地放下酒杯,憤慨地道:「我們怕走露風聲,被蘇劍龍以叛逆治罪,因此前夜領了一萬士兵突圍,雖然遇上阻擋,但還是拚殺了出來,然而蘇劍龍卻緊關城門,不讓其餘大軍前來協助,也不讓我軍退回上穎,其餘將領即使有心也難以出城,以至我軍一路拚殺,損失了四千多人。」 葉歆和龍天行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同情和憤慨。 司馬丞忽然起身走到龍天行面前跪倒在地,誠懇地求道:「龍將軍,上穎城危在旦夕,望將軍早些發兵,救出被困受苦的士兵。」 龍天行含笑扶他起身,勸慰道:「司馬兄快起來,我們一定盡力救人,上穎城還有四萬,短時間內不會被攻破。」 司馬丞神色凝重地道:「上穎的危機並不是銀雪軍,而是軍隊的內部問題。」 「哦!」葉歆大感驚奇,問道:「莫非是內部的矛盾?」 司馬丞點頭歎息道:「內部的矛盾已經激化,由於城池太小,整個城只有四口井,早就有缺水的問題,然而蘇劍龍卻霸佔了兩口好井,只有他的嫡系軍隊才能使用。時間一長,我們這些外系的兩口井全都枯了,然而蘇劍龍又不肯開放自己的井,以至於大部分士兵缺水,軍隊的分裂是必然的結果,而李副將不是嫡系,所以面臨渴死的問題,這才不得已突圍,如今城裡一定還在為水的問題大動干戈。」 葉歆臉色驟沉,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搖頭歎道:「原以為上穎可以支撐一兩個月,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水,是我失誤了,想必蘇劍豪也是沒有料到上穎缺水,不然不會在汾城周旋。」 龍天行沉吟道:「看來上穎已是危在旦夕,若不發兵救援,只怕會導致全軍覆滅,我看應該連夜發兵。」 「將軍說的極是。」司馬丞起身拱手道:「不知城中有多少士兵,如能立即發兵,或許能多救一些人。」 龍天行含笑道:「城中有一萬人。」 李夢田大喜,笑道:「一萬人,再加我們的五千多,雖然不算多,但應該可以打開一個缺口。」 「你們不知道吧?上穎城外是疑兵之計,銀雪大軍已經抽調一半去西進汾城,與蘇劍豪的援兵交戰,因此只剩五萬人,城中若是全力一拼,一定能打開缺口。」 李夢田突然轉頭望向司馬丞,苦笑道:「果然被司馬兄言中,可惜蘇將軍不聽人言,否則怎會有今天之事!」 「哦!司馬大人料到此事?」葉歆煞有興趣地看著司馬丞。 司馬丞無奈地苦笑道:「不錯,當初銀雪軍送勸降信入城我就有所懷疑,銀雪軍的軍力總數與我軍相差無幾,他若不能以優勢兵力先壓制上穎,援兵會很快趕到,然而他們自願停戰半個月,這一點不合理,可是蘇劍龍不肯聽我的,我也無能為力。」 葉歆點了點頭含笑讚道:「蘇劍龍不識人才,該有此劫數,司馬兄何必自責。」 「先生說的有理。」司馬丞又催道:「龍將軍,快發兵吧!」 葉歆插嘴問道:「不知道上穎城中蘇家的嫡系有多少?」 「蘇劍龍自領五千,再加上兩員偏將,應該是一萬五千人,其餘都是後期從各地抽調的大軍。」 葉歆點點頭,轉頭朝著龍天行道:「事不宜遲,將軍領五千騎兵星夜繞道前往上穎南方,務必打著蘇劍豪的大旗……」 「妙啊!」司馬丞不待他說完,猛的一拍大腿,笑著讚道:「敵軍若是以為蘇大將軍的援軍攻到,定然會大吃一驚,軍心必影響,而且可以借他們之手告知城中的守軍,援軍已到。蘇劍龍雖然膽小,但他若知兄弟來救,一定會拚殺出來,如此一來裡應外合,定能成功突圍,說不定還能圍剿敵軍。」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我這位朋友可是天下奇才,你們日後便知。」 葉歆笑了笑又望著司馬丞問道:「不知道參軍大人可願辛苦一趟?」 司馬丞愣了愣,見他眼中似有深意,回念一想,若有所悟,含笑問道:「莫非要我領兵出戰?」 葉歆點點頭道:「司馬丞雖是文臣,卻是帥才,可領五千人從北面殺入,形成夾擊之勢。」 司馬丞笑道:「如果龍將軍願將兵權暫交我手,我一定不負眾望。」 龍天行笑道:「有司馬兄相助自然是再好不過。」 葉歆又道:「龍將軍,若敵軍反擊,不要戀戰,以騎兵的優勢擾之,這種事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說了,至於司馬兄則是去攻上穎北面,沿途務必大造聲勢,告訴敵軍武化被奪,這裡是敵軍的屯糧之所,遠比上穎重要,武化有失,敵軍必亂,因此可以吸出一部分敵軍。」 「先生妙計,司馬丞明白。」 司馬丞朝他拱了拱手,與龍天行並肩而出,這是葉歆麾下兩大名帥第一次攜手作戰。 李夢田望著兩人的背影,不禁歎道:「若我手臂不傷,也能與他們一起同行。」 葉歆含笑道:「我們自然不會閒著,只怕將軍手臂初斷,疼痛難當。」 李夢田哈哈一笑道:「多灌幾杯酒就什麼痛也沒有了,有什麼讓我做的儘管說,就算左臂也斷了,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葉歆撫掌大笑,舉著酒杯道:「難得將軍如此豪情,我先敬一杯,然後再說大事。」 戰事的發展更加緊張,趙玄華失去了主動和優勢,一邊派人向上穎求援,一邊派探子北上打聽孫文昭大軍遲遲未到的原因,而他也不敢守在梧城,怕蘇劍豪棄了汾城直奔上穎,一旦大軍會合,上穎城中的兵力就會發揮效用,對銀雪軍極為不利,於是棄了梧城奔至紫銅山一帶駐紮,一是切斷蘇劍豪東進的道路,二是縮短連接武化的補給線,三是與上穎城外的大軍遙相呼應,以備不測。 蘇劍豪雖然連勝,但面對紫銅山一線堅守不出的趙玄華也無計可施,只能連日進攻,但兵力上旗鼓相當,正面交戰短時間根本無法突破。 孟海槊的五萬大軍雖然讓李夢田和司馬丞突圍成功,但他還是穩穩地守在城外,尤其是當謀士元亮看到天龍軍突圍時上穎城城門緊閉,不但沒有佯攻側應,連吶喊聲都只是稀稀落落,立即斷定城中必有變故,因而捨棄了追截突圍的軍隊,開始對上穎城展開了心理戰,勸降的書信又一次被射入城中。 此時的上穎已經被分成南北兩半,自從李夢田的軍隊棄城突圍之後,非蘇系的部隊的心裡立即蒙上了陰影,連抗戰最強的李夢田都只能棄城而走,可見對援軍的到來毫無信心,他們這群缺水少糧的部隊怎能不感到重重危機。 嘎──一聲鴉叫突然劃破了鳳祥山的寧靜,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難道是警示嗎?」 聽到鴉聲,龍天行的內心忽然有一絲不祥的感覺,他率領五千騎兵奔了一百多里來到了這座位於上穎城東南方二十里外的大山。 「將軍,時辰到了。」一旁的親兵提醒了一句。 龍天行抬頭望著星光暗淡的夜空,夜深人靜,似乎是偷襲的最好環境,然而內心總是有一絲不安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上馬吧!」 城北,司馬丞的五千人也到了,看著冷冷清清毫無動靜的敵方大營,都感到有些驚訝。 司馬丞忽然覺得心神一跳,對於軍營中的這種變化感到十分詫異,處事小心的他將大軍留在山坡之上,雖然救援是大事,但他不想把龍天行的五千士兵斷送在上穎城外,否則無法向他交待,懷著這種慎重的態度。 「不對呀!靜得太奇怪了,怎麼連上穎城也像是死城一樣,難道有詐?」 「大人,山坡下的平地上有交戰的痕跡。」 司馬丞微微一愣,連忙衝到,果然發現地上的血漬,還有散落在草中的兵刃,喃喃地道:「莫非是那天我軍突圍時留下的?不對呀!當時走的不是這條路,難道還有其他人突圍?」 漆黑的夜空,氣氛的詭異,陰森的戰場,讓司馬丞和五千士兵都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壓抑感。 南面的馬蹄聲如鼓聲般敲響了,龍天行的騎兵如同巨浪一般層層地疊殺入了銀雪軍的大寨,然而偌大的營寨已經被拆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木柵和木製的瞭望台,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龍天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如何也沒有想到上穎城外會是這麼一副樣子。 「難道中計了?」 他倏的一驚,連忙指揮手下撤離大營,驟然間已消失黑夜之中,並立即轉向北方。 司馬丞正打算派人進去一探,見龍天行的大軍突然在南側出現,不禁大驚失色,急忙迎了上去。 「龍將軍,你不是去南門嗎?」 龍天行神色凝重地道:「事情古怪,我殺入敵軍寨子,卻發現寨子空蕩,原以為是計,卻又沒有伏兵,似乎銀雪大軍已經撤走了,最奇怪的是城中也是悄然無聲。」 司馬丞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驟沉,嘀咕道:「敵軍突然離開,莫非是蘇劍豪殺破了銀雪軍,所以急忙增援?」 「有可能,不過城裡為何沒有動靜?」 司馬丞神色大變,驚道:「難道他們已破城池,所以離開了!」 龍天行抬頭望上穎城的方向,沉聲道:「派人去看看。」 然而得到的結果卻讓人呆若木雞,探子滿臉驚慌地沖了回來,氣急敗壞地道:「城中一片死寂,滿地屍骸,血腥味極重。」 「什麼!」 兩人大驚,連忙帶著兵馬衝入如同死城一般的上穎城。 剛入城中,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整座城一片死寂,沒有一點聲響,只覺陰風陣陣,令人毛骨悚然。 當士兵們點亮了火把照亮城中之時,人們更是都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屍骨遍地,斷手斷腳,中槍中箭者不計其數,有的甚至扭抱在一起廝打而死,可見戰況慘烈的程度。 青石板的街道上,黃色的土牆上,白色石屋外,到處都噴灑著黑紅色的血漬,斑斑點點,彷彿地獄一般令人驚駭。人們只覺得全身是裹在血色之中似的,沒有一處感到舒服。 龍天行和司馬丞的心情都變得異常沉重,不但是因為城中的陰森和淒慘,還為了眼前的死者大都是天龍的士兵,更甚的是,他們輕易地找到了自相殘殺的證據。 司馬丞隨即想到了缺水,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使原本就面臨決裂的大軍反戈揮向自己人。情況之慘烈,令他不寒而慄,額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沿著面頰往下流,全身都顫了。 「我們來晚了!」 龍天行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道:「我們會為他們報仇的。」 司馬丞苦笑了一聲,道:「先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好。」 龍天行立即吩咐士兵進駐城中清理戰場,直到天明才將城中的屍體處理完畢。清點數目之後發現有一萬二千多名天龍士兵戰死,而銀雪軍的死傷者不到一千,勝負立辨。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六章 司馬丞有些傷感,站在城頭迎著初昇的太陽,眉頭緊皺,捏緊拳頭喃喃地道:「如果全力突圍也許也會死這麼多人,然而敵方的損失絕不會如此之少。蘇劍龍,你這個無能之輩,一定會留下千秋罵名。」 「何必為無恥小人生氣!」龍天行走到他身邊,抬頭看燦爛的太陽,沉吟道:「雖然城破了,但銀雪軍沒有留兵駐守,似乎有點古怪,而且這裡雖然死了很多,但絕對沒有四萬,剩下的人到哪裡去了?敵軍又到哪裡去了?這是我們必須考慮的問題。 」 「嗯,將軍說的極是,敵軍去哪裡了呢?」司馬丞喃喃地嘀咕道:「我從正北方而來,而將軍側繞道東南,由此看來,敵軍很有可能是向西南去了。」 「嗯,有可能。」 一名士兵走到兩人身邊稟道:「將軍,我們在枯井中找到一名傷者。」 「哦!」龍天行大喜,連忙隨著士兵衝下城牆,在城西的井邊看到了傷者。 受傷的士兵雖然滿身是血,但神智還算清醒,正抱著水壺大口大口地往嘴裡灌,臉上卻露出一副幸福的神色。 龍天行蹲在他面前問道:「城裡發生什麼事了?」 傷兵抬頭掃了他一眼,卻不認識他,微微一愣,隨即道出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驚呆的話──「蘇劍龍降敵」。 「什麼!他投降了銀雪帝國!」龍天行彷彿被電擊似的驚呆了,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無論怎麼說蘇家一門也是名動四方的豪族,而且蘇劍豪正在拚命趕來援救,任誰也無法相信身為蘇門長子的蘇劍龍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臨陣降敵,這是何等的恥辱,蘇門長子的風骨竟然如此低下,士兵們的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這個混蛋!」司馬丞聽得清清楚楚,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氣直往上衝,肺部似要氣炸了,面色通紅,大聲斥罵道:「他根本就是禽獸,根本不是人。」 「司馬兄別急,聽他說清楚。」 傷兵哆哆嗦嗦將城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城中的天龍軍因為李夢田的出走而引起了劇烈的紛爭,兩派人劍拔弩張,情勢一發不可收拾,以至士兵嘩變,向蘇劍龍的嫡系部隊發動了攻擊,搶佔水源,蘇劍龍的部下毫無士氣,面對渴得紅了眼的士兵,一退再退,蘇劍龍嚇得只會躲在中軍行轅,甚至連親兵們也都看不起他。就在此時,他接到城外的招降信,於是大開城門,放銀雪軍入城,請敵人保護自己。 「無恥小人,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五萬大軍,最後竟然不顧廉恥投降敵軍,真是豈有此理,不殺了他怎能對得起冤死的一萬兩千士兵!」 司馬丞氣得連肺都要炸開,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士兵們是龍天行的嫡系,對蘇家沒有任何感情,聽了之後也都是義憤填膺,紛紛破口大罵,一時間群情洶湧,指責聲此起彼伏。 龍天行也火冒三丈,抓著傷兵的手又問道:「其他人呢?」 「嘩變的兄弟見敵兵破城,便打開西門向外突圍,那裡敵兵較為薄弱,我看見他們突破了重圍向山上逃走了,我的雙腿受了傷,於是爬下了枯井避難。 」 「上山了!」龍天行望向城西的桐梧山脈,點頭道:「也許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實力。」 「不好!」司馬丞臉色大變,驚慌地叫了起來。 龍天行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卻見他神色之中有濃濃的懼意,驚問道:「怎麼了?」 司馬丞臉色慘然地道:「我來的時候把攻佔武化的消息散發了出去,敵軍破了上穎,收了蘇劍龍的降兵,定然領著大軍去攻武化。如今武化城中只有殘兵五千,而敵人原有五萬多人,再加上蘇劍龍的一萬餘降兵,只怕武化難保。」 龍天行想到葉歆仍在城中,嚇得面無血色,騰的跳了起來,慌張地大叫道:「我們要立即趕回去,不然大人有危險!」 「大人?」司馬丞愣了愣。 龍天行想到葉歆遇險頓時心亂神慌,平素鎮定的他如何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憂慮,迫不及待地向外衝去,邊跑邊叫道:「所有的士兵立即上馬,遲疑者斬!」 司馬丞也在為李夢田和五千殘兵擔憂,但他比龍天行更為沉著冷靜,心念一轉,追到龍天行身邊道:「將軍領兵前去救武化,我上山招兵,否則軍力不足,難以破敵。」 龍天行赫然止步,甩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意識自己不夠冷靜,略加思索後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沉聲道:「拜託司馬兄辛苦一趟,我撥一千人隨你上山,你召回散落的軍隊後立即趕往武化,如何也不能讓武化陷落。」 司馬丞反握著他的手含笑道:「前方戰事吃緊,兵力猶恐不足,不能再分出兵力,將軍自領大軍,我只要十幾名隨從即可。」 「好兄弟。」龍天行從他黑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自信和勇氣,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接過馬匹和兵器,朝著手下的將領喝道: 「全速疾行,務必盡早趕回武化。」 「是!」 「強大的自我控制力,的決斷力,的確是個帥才啊!不過那個人……」司馬丞不禁想起了葉歆,雖然龍天行是主將,然而他總覺得葉歆所表現出來的威勢才像是統率大軍的總帥。 武化城,一座歷史悠久的大城,位於桐梧山脈至海邊的中央平原地帶,四通八達,是這一帶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的中心,城池高七丈,全是清一色的巨石疊成,氣勢磅礡,巍然而立。 七月十七的清晨,久違的雨線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個時辰,為這一直浸泡在酷暑中的大地帶來滋潤,然而天空顯得有些陰沉,太陽依然躲在雲裡,雲層很低,不時地傳出幾聲轟隆的雷聲,卻沒有再下雨,潮濕籠罩著大地,不但沒有使空氣變得涼快,反而變得又悶又熱,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悶熱之天氣使人們汗流得更多,體力的消耗也更大,尤其是身披重甲的士兵們,更是汗流浹背,衣甲都被浸濕了,然而緊張的場面使他們根本無暇擦汗,城下如潮水般湧來的士兵無疑使這種讓人窒息的壓抑感推向極致,可是他們並不想讓剛剛取得的生機再次拱手讓給命運。 葉歆第一次面對如此龐大的軍力,僅僅望著鋪天蓋地的軍容就足以讓一個普通人為之窒息,而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即使再有才能,此時卻也難以應付六萬大軍壓境的窘境。 城內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大都帶傷,拿著兵器站在城牆上已經是一種奇跡,然而城外一眼望去全是敵軍,黑壓壓的一片,如同大海一般,看不到邊際。 以葉歆的性格,素來不喜歡這種沒有勝算的正面作戰,他不是軍人,從來不會把仁義兩字帶到滿是血腥和殺戮的戰場上,也不介意打仗的手段,而是喜歡針對弱點而進行的機動性攻擊,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算使用游擊戰,以偷襲伏擊為主,在廣闊平原和山谷之間與銀雪大軍周旋,如果不是發生了李夢田、司馬丞來歸的事件,他早就領著兵移駐沒人留意的海濱小城,以避鋒芒。 「看來我又失算了,戰場的確與官場不同,太多的東西需要臨時應變。」葉歆喃喃地自我批評了一番,忽然又笑了起來。 「辛兄,有什麼好笑嗎?」李夢田雖然斷了一臂,卻硬是咬著牙登上了城樓,見葉歆不憂反喜,十分詫異。 葉歆轉頭朝著他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平生第一次真正上戰場就遇到這種情況,若是能勝,一定會名留青史,哈哈!」 李夢田搖頭歎道:「人數相差懸殊,城池又大,五千人要守住四門,能撐一天都不容易,更別說是取勝。」 「若是一年前,我又何懼大軍圍城,只可惜……」葉歆想到自己每日苦苦修煉的新道術始終處於醞釀成長的階段,卻不能使用,不禁歎了一聲,苦笑道:「還是用腦子退敵吧!」 李夢田左手持刀傲然望著城外,道:「就算再斷一隻手臂也絕不讓敵人踏入城中一步。」 葉歆拍著他肩頭讚道:「李兄真乃大丈夫,欽佩之至,有你在,武化定然不失。」 「我們就與武化共存亡吧!」李夢田沒有任何的懼意,眼中只有淡淡的哀色,好不容易把士兵們帶到安全地方,如今卻又要他們浴血奮戰,心中十分的不安。 士兵們突然驚叫了起來,「大人,你們看啊!」 兩人隨著驚呼朝外一望,赫然發現龐大的敵軍軍陣之中有一支與眾不同的軍隊被夾在其中,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這些人竟然穿著天龍的服飾,被其他的銀雪軍包圍著,並稀稀落落地分散成幾個方陣。 「這是……」李夢田對這些服飾再熟悉不過,一眼就認出是自己人,令他疑惑的自然是他們打著雪花旗。 葉歆掃視了一陣,當眼神掃到敵軍主將身邊時,幽黑的瞳孔微微一縮,嘴角露出絲絲冷笑,「打仗不能高估敵人的實力,也不能低估自己人的無能,我實在是低估了他的無能。」 「蘇……劍龍!」李夢田的目光掃到中軍之前時赫然發現了蘇劍龍的身影,左手不由自主地摸著空蕩的袖子,胸中彷彿氣炸了,口中噴出一陣血霧,接著仰頭便倒。 「李兄!」葉歆連忙扶住了他,知道他憤怒之下氣血攻心,連忙勸道:「為這種小人氣得吐血實在不值,此乃緊要時刻,李兄千萬不能倒下。」 李夢田氣得臉色慘白,怒氣沖沖地道:「如果不是他要去上穎抬銀礦石,大軍早就到了眠月河邊了,又怎會被困上穎?我們為他拚死拚活,死了那麼多兄弟,他卻一聲不響投降了敵人,這口氣如何能嚥下去,不殺了他我誓不為人。」 「龍將軍他們很快會趕回來,雖說兵力懸殊,但我們還是要撐下去,至於蘇劍龍這個小人,日後再跟他算帳。」 李夢田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長劍又站回了城邊,怒目瞪著敵陣中的蘇劍龍。 片刻之後,孟海槊拉著蘇劍龍來到護城河邊,扯著嗓子高聲叫道:「城上的人聽著,你們的蘇將軍已經投降了,快開城門,不然破城之日就是你們喪命之時。 」 城上士兵都是從上穎城死裹逃生的人,原本就對蘇劍龍懷恨在心,此時見他投降,頓時群情洶湧,紛紛大聲斥罵了起來。 「無恥小人!」 「老子就算自盡也不會投降。」 「滾,老子見了你這張臉就想吐!」 李夢田揮著殘臂大聲咒罵道:「無恥小人,我就算戰死在武化城,也不會與你這種小人為伍。」 蘇劍龍雖然無恥,但面對這種情景也嚇得不敢抬頭,回頭看了一眼,見孟海槊手按劍柄瞪著自己,眼中藏著濃濃的殺氣,驚得直哆嗦,硬著頭皮叫道:「銀雪帝國乃仁義之師,我棄暗投明歸順銀雪帝國,大家不必再做無謂的犧牲。孟將軍保證,只要大家歸順,絕不殺一人。」 孟海槊嘴角微微一撇,其實他也看不起蘇劍龍,然而為了控制新降的近兩萬士兵不得不留用他,同時也是為了影響蘇劍豪的軍心以及破壞蘇家的聲譽,為將來做好準備。 葉歆探頭看了一眼,如今這種情況,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等候援兵,於是按住了李夢田,朝著孟海槊道:「你讓這種連提鞋都不配的小人來勸降,實在太失算了,即使有心,也會被他氣沒了。」 「哦!」孟海槊看了蘇劍龍一眼,問道:「聽你的意思似乎願降?」 葉歆輕輕一笑,揚聲道:「降不降可以再議,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請講。」 葉歆臉色一正,指著蘇劍龍冷冷地道:「先拿他的人頭來祭奠死去的亡靈。 」 蘇劍龍大驚失色,不顧身後有數萬對眼睛,跪倒在孟海槊的馬前苦苦哀求道:「孟將軍,你答應過不殺我,可不能食言啊!」 孟海槊鄙視地掃了他一眼,望著葉歆問道:「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城中道:「武化是你們十幾萬大軍的存糧之地,若是我一把火燒了,你的情況可不妙呀!」 孟海槊臉色大變,他放棄上穎,也放棄了追捕逃入山中的天龍軍,就是為了武化的軍糧,聽此一言,立即知道敵方有意來奪武化,而不是殘兵敗將的暫避之所,心中怎能不驚,失去了這些軍糧代表著什麼他十分清楚,絕不敢掉以輕心。 葉歆見他低頭不言,知道說中了他的心事,微笑道:「你回去商量一下,若是不見蘇劍龍的人頭,我們就放火燒糧,反正是死,我們不介意有十幾萬大軍陪我們一起餓死。」 孟海槊道:「我們破了武化可以立即去天目城調集糧草,你休想嚇我。」 葉歆淡淡地道:「算了吧!蘇劍豪的西征軍正在回收,由臨清河河源之地直插天目城,想必此時天目城下已是大戰一場,想去調糧簡直是癡心妄想,更何況趙玄華在汾城度日如年,恐怕等不到你去天目城運糧回來。」 孟海槊氣得哇哇大叫,指著城頭罵道:「你不要胡言亂語,我軍勢如破竹,絕不會敗在蘇劍豪的手下。」 「嘿嘿,紫銅山的教訓還沒記住嗎?別以為大軍都撤走了,其實各地的伏軍還有很多,隨時斷你糧道,你這數萬人只怕沒到天目城就餓死了。」 孟海槊向來不善言辭,勉強說了幾句又被葉歆駁得體無完膚,後面的銀雪大軍聽了後信心不免有所動搖,紛紛交頭接耳,士氣或多或少受到打擊。 葉歆見他越說氣勢越低,於是滔滔不絕地述說著,弄得孟海槊啞口無言,半晌也沒說出一句。 元亮在軍營之中坐鎮,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攻城的聲音,又察覺前方的氣氛不對,連忙縱馬來到了孟海槊的身邊,見他神色頹喪,初到城下時的氣勢全消,不禁大驚,急聲問道:「將軍,怎麼了?」 孟海槊怒氣沖沖地道:「這小子不知是何來歷,能說會道,以軍糧為籌碼,要跟我們討價還價,不然就放火燒糧。 」 元亮抬頭望了一眼,揚聲問道:「我軍大兵將城重重圍困,不日便可取你們。若肯投降,保你們不死。」 葉歆微微一笑道:「先殺了姓蘇的混蛋再說,否則我城中五千四百六十七名士兵誓與城共存亡。」 李夢田大驚,急聲道:「你怎麼把我們的兵力都說出來了?」 葉歆沒有理他,指著城下又道:「多謝你們把他帶來,如今城上士氣高漲,每個人多殺九個,也夠殺敗你們這些無能鼠輩。」 李夢田轉頭望去,發現士兵不但沒有害怕,反而變得堅毅剛強,神色之間果然有與武化城共存亡的氣勢,不禁又驚又喜。 葉歆知道單憑幾句話想說退敵兵只是癡人說夢,這麼做無非是激勵己方氣勢,打擊敵軍鬥志。 「其實我們的要求不算過分,如今天下大亂,趙玄華不也是從一個百姓變成了皇帝,我們也想分一杯羹,在這武化城過兩天舒服的日子。」 孟海槊和元亮都呆住了,詫異地對視一眼,都將信將疑。 煩悶的空氣隨著時間的拖延打擊著銀雪大軍的氣勢,原本一鼓作氣而來,滿懷鬥志,然而在戰場上站了這麼久,剛才的氣勢都消失了,心中都有些急躁和不耐煩,而悶熱的天氣和不停地流汗也在消磨著他們的體力和意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七章 元亮很快就發現了士兵的異常,一個個士兵不停地抹拭著臉上的汗珠,然而每一次擦拭之後,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變化,眉頭微皺,眼神浮動,所有的跡象都顯示他們不耐煩了。 「將軍,此人詭詐,他想拖時間消耗我軍的戰鬥力。」 「戰鬥力?」孟海槊有些不解。 元亮指著身後道:「六萬大軍圍城是何等的氣勢,剛來的時候士氣大盛,若是攻城一戰可定,然而經過這些時辰,士兵們各個垂頭喪氣,一臉的不耐煩,分明是被悶熱的天氣所擾,心中煩悶不堪,精神不集中,剛才又聽了敵方的謊言,擔心挨餓,士氣大減,這種情況作戰戰力會大打折扣。」 孟海槊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望了一眼,驚歎道:「此人好厲害,我只是想來勸降,沒想到不知不覺就與他說了起來,竟然還忘記了時間,一說就是兩個時辰。我原以為勝券在握,沒料到竟還有這種攻擊方法。」 元亮心中也頗感寒意,喃喃地道:「此人絕不能小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人琢磨不透,天龍軍中有此人坐鎮,想攻佔武化城絕非易事。」 「看來他剛才說城中只有五千餘士兵,恐怕也是假的。如今城中糧草豐,若是打持久戰對我軍大大不利。」 「如今士氣不振,天氣炎熱,士兵們流汗過多,只怕體力不支。 依我看今日不宜攻城,還是先回營寨,讓士兵飽餐休息,等到三更時分天氣清涼,再舉兵攻城,一戰可定。」 「好!」 城中的氣氛卻依然緊張,五千士兵分守四門,每處只有一千人左右,根本不足以守城,而城中百姓大都逃散,留下的也只是逃不走的老弱婦孺,無法助戰。 葉歆站在城頭,呆呆地望著遠處的敵軍大營,腦子裡不停地盤算著禦敵之策,兩軍正面交戰,絲毫沒有取巧的機會,即使是突圍也只會自投羅網,外表雖然平靜,但內心卻如同巨浪滔天,無法平靜。 「辛兄,先吃點東西吧!有了力氣才能殺敵。」李夢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對於城外大軍視而不見,依然保持輕鬆的心情和燦爛的笑容。 葉歆看了看烤好的麵餅,一點食慾也沒有,因而搖了搖頭,又把目光移向城外。 「辛兄,是在想家人嗎?」 「家人!」葉歆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西北方,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懷念。心中更是激盪起伏,無法自制。雖然短短的一生經歷了不少次死亡的威脅,然而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是這麼的近,想到可能永遠都見不到親人,一切情緒都自然而然地湧上心頭。 李夢田也在望著家鄉的方向,喃喃地念叨著。 太陽很快落山了,城外的銀雪大營點燃篝火,而城頭上也點起火,然而四周還是很黑,時間一點點地流逝,戰爭也一點點地臨近,葉歆很清楚敵方的意圖,待氣溫稍涼之後,大軍就會蜂湧而至。 難道真的只有硬拚嗎?葉歆感到很不甘心。 「大人,快吃飯吧!不然沒時間吃了。」李夢田催促道。 葉歆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急忙拉著李夢田道:「吩咐士兵把城中倉庫裡的糧草全都搬上城牆。」 「為什麼?」 「敵兵來的突然,城中缺少滾木雷石,敵軍若是攻城,就把糧草點燃了往下扔,讓敵軍主將看著心疼,他若心疼,就會延緩攻勢。」 李夢田笑道:「燃糧退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是個好主意,我這就去搬糧。 」說罷便急匆匆地跑下城。 半個時辰之後,城牆上堆滿了一袋袋的食糧和一捆捆的草料,如同在城牆上又搭了一座城牆,黃灰相間,煞是奇特。 城外的士兵很快就發現了城上的異常,連忙稟報了孟海槊。孟海槊大驚,連忙領著士兵來到護城河邊,果然發現城上放著一堆堆草料和一袋袋糧食,臉色大變。 葉歆大聲道:「你們看好了,糧草都在城上,四門都有,只要你們敢攻城,我就點燃這些草料、糧食往下扔。」 「你太卑鄙!」 「嘿嘿,兵者詭道,你領兵在外,連這種三歲小童都知道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葉歆見他生氣,更是高興,用教訓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了一番,「你們若答應讓我們佔城為王,再送上蘇劍龍的人頭,我們絕不會為難你們。」 孟海槊沒想到對方反客為主,而自己卻成了弱勢一方,雖然滿肚子怒火,卻也無計可施。若是攻城,糧草必然盡失,自己難免會受到重責,若是不攻,同樣有缺糧之險。 葉歆見他不語,突然回頭叫道:「扔幾捆草料助興。」 話音剛落,五六個火團便從城上滾下,落在護城河與城牆之間的平地上,大火很快就吞噬了草料,冒出濃濃的黑煙。 孟海槊又恨又惱,氣得甩袖子便走,怒氣沖沖返回大營。 李夢田見了心中大快,哈哈笑道:「辛兄妙計,這下看他們還敢不敢攻城。」 葉歆卻依然神色凝重,搖頭道:「敵將是銀雪帝國的四大王將之一,絕不能等閒視之,雖然一時被我用言辭鎮住,但後事難料。也許他們會不顧一切攻城,因此不能有絲毫的放鬆。」 李夢田回頭看了眼堆滿的糧草道:「用這些東西大概可以守一天,龍將軍的援軍也該到了吧!」 「天空密雲,只怕還要下雨,大雨之中,這些東西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該只能用米袋砸人。」葉歆苦笑了一聲,抬頭望向天空,「不過若能有傾盆大雨,城外泥濘,攻城困難,也許能多守幾日。」 「看來一切只能憑天意了!」 葉歆忽然想起了凝心,只有她能呼風喚雨。 「凝姐姐平安回山了吧!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她?」 夜漸沉,銀雪軍大營的中軍大帳之中,孟海槊和元亮等將領聚在一起,商量著如何面對失糧的危險,一個個神色凝重。 「我看還是攻城吧!沒有糧食可以就地徵集,絕不至於餓死。」 「不如撤兵吧!皇上的大軍困在紫銅山,我們坐擁大軍應該趁早前去殺敵,不能再把時間花在這裡了,等到我們殺敗了蘇劍豪,武化城便能輕而易舉地拿下了。」 「我看應該像圍困上穎一樣,將大軍抽走,只留一萬人圍困城池。」 看著議論紛紛的眾將,孟海槊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望向元亮道: 「元兄不知有何妙計?」 元亮苦思了片刻,道:「問題在於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如果是滅敵,自然要攻城,若要奪糧,就不能蠻幹。」 「自然是糧草最為重要。」 「既然如此,依我看不如打開一個口子,放城中守軍出去,他們為了更快逃走,不可能帶走大量糧食,等我們佔城之後再派追兵圍剿。」 「妙計,就打開西門,讓他們向桐梧山脈逃竄,日後也好入山圍剿。」 正當兩人決定之時,一名士兵驚慌地衝了進來,驚叫道:「將軍,城上有奇星。」 帳中諸將大吃一驚,急忙奔出帳子,卻發現漆黑的城頭上閃爍著一點極為微弱的光芒,然而四周太黑了,因此這一點光芒十分顯眼。 「難道是仙主降臨!」 孟海槊與手下的仙主堂信徒一樣,腦子裡不由地跳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 「仙主!」一個臂系黃帶的青年士兵突然趴在地上叩起了響頭。 孟海槊和元亮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懷疑,然而就在此時,城上突然現出一個如同車**小的光點,閃出水藍色的晶光。藍色晶光並沒有停留,突然向天空高速攀昇,如同昇空的星星,瞬間便沒入了密雲之中。 大營之中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次兩人都被震撼了,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帳蓬,仙主堂信徒都崇敬地跪倒在地,而其他人雖然不像他們這麼疑神疑鬼,但不能不為眼中的異象感到極度的驚訝,凝望著天空,希望看到接下去的變化。 轟隆── 一聲驚雷在半空中炸響,彷彿半邊天正在爆裂,營寨、帳蓬、箭樓……全發出了可怕的顫慄聲,像突然從地面跳上了空中。天地為之昏暗,如山崩地裂,如城池傾頹,如巨樹倒塌。 望著異象的士兵們突然心神一顫,彷彿這聲驚雷就是那異象的產物,一陣寒氣沒由來的從心中跳起,並漸漸地侵擾著心神,原本跪倒在地上的人更是緊緊地貼在地上,生怕觸犯了他們的「仙主」。 雷聲並未停歇,雷動在天邊不斷地滾動著。 嘩! 天河彷彿缺了一個口子似的,大雨如瓢潑一般從天而落,滴滴答答,衝擊著地面。城裡、城外所有的火光都在一瞬間熄滅了,整個大地漆黑一片,只有帳中的一絲火光。四處都滲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天空中雷電交加,讓處身於黑暗之中的人們不寒而慄。 孟海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叫道:「全軍戒備,防止敵軍偷襲。 」 然而雨勢太大了,巨大的雨點如同一個個小錘似的砸在地上,產生了巨大的轟鳴聲,再加上士兵之間的驚叫聲,任何命令都無法順利傳達,更甚的是四周漆黑一片,而地上也很快變得泥濘不堪,行動極為不易,整個大營被突然而來的雨勢弄得亂成了一鍋粥。 「凝姐姐!」 葉歆呆若木雞地站在城頭上,大雨淋濕了他全身,但他絲毫不察,只是呆呆地看著頭頂上,腦子裡亂成一團。 天下除了凝心,再也沒有人能收集這麼多水元素,也不能如此巧合地降下大雨。 黑夜中,凝心那仙子般的身影並沒有顯現出來,然而葉歆彷彿能看見似的凝視著上空,久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思緒紛亂,心潮澎湃。 「姐姐,夠了!」葉歆微微歎了一聲,對著漆黑的空間喃喃地道:「讓姐姐的手沾上血腥,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難贖罪孽。」 「歆弟!」一聲輕輕的呼喚從他背後傳來。 葉歆轉身望著,一雙明亮如寶石般的眸子正射出陣陣暖意,心中一陣感動,伸手從黑暗中抓住了滑嫩的柔荑,忽然長長地歎了一聲,柔聲道:「原以為姐姐不辭而別定是回靈樞山了,原來一直在我身邊,實在太委屈了姐姐。」 凝心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些日子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哽咽著說不出半句。 「聽見姐姐的聲音真好。」葉歆輕輕地為她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凝心幽幽地道:「你要走你的路,我也該回山了,你自己保重吧!」 「等我打完這一仗再跟姐姐慢慢聊。」葉歆沒有放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柔荑。 凝心輕輕地掙扎了幾下,終於軟了下來。 「鎮靜,鎮靜。」 「不許亂動,違令者斬!」 孟海槊看著混亂不堪的大營心急如焚,如果城中的大軍趁勢殺出,即使有六萬大軍也同樣會大潰敗,只能盡自己的力量帶著手下將領拼盡全力指揮著如同無頭蒼蠅的大軍。 雨勢並沒有減弱,彷彿是蒼天儲蓄多時的怒氣,此刻全部發洩出來。而南門外的中軍大營所在的地方正好是窪地,所以不到片刻大水就漫至膝蓋,士兵們只能淌著水而走。 不但如此,大水沖塌了不少帳蓬,原本僅有的光源很快就一一熄滅了,營寨面臨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十分狼狽,處身黑暗之中,又在敵軍之前,內心的恐懼油然而生,更甚的是剛才的那點光芒在許多信徒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鬥志全都消失了,戰力也隨之消失,銀雪軍的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四處亂竄。 與此同時,他們還要面對天空和四周高地不斷湧來的水,被擠得東倒西歪,狼狽不堪,心中的慌亂更加顯著。 而其他三門的情況雖然好一些,但同樣是混亂不堪,而武化城卻是安然無恙,因為城池的所在比周圍的地勢都高,算是建在一個小城之上,因此水都往外湧。 就在此時,銀雪軍的寨子附近響起了士兵們驚慌的叫聲。 「敵軍殺來了!」 「劫營!」 「快跑啊!」 原本已經混亂的軍營又響起了喊殺聲和拚鬥聲,士兵們身處黑暗和慌張之中,對於四周的動靜極其敏感,手中的兵器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刀尖槍尖不再向上或向下,而是向著身前和身後,生怕隨時會有人揮刀劈向自己。 然而這些舉動無疑是將接近身邊的人全都當成了敵人,槍尖刃鋒很快就營造了一個煉獄般的地方,慘叫聲此起彼伏,黑暗中漫溢著蒼涼和殘忍…… 葉歆對於這種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派出了李夢田的五千人在敵營的四周大喊大叫,加劇了戰場的緊張氣氛,這種殺聲夾雜在風雨聲中更加淒厲,彷彿一枝催命之箭狠狠地射入了敵營。 李夢田也不負眾望,本已抱著戰死的決心的他帶五人一組的小隊摸黑混到敵營周邊,煽動著敵兵自相殘殺。 「這就是戰爭嗎?太可怕了!」望著殺聲傳來的方向,凝心幽幽地歎了一聲。 葉歆沉聲道:「戰亂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除非有一個強而有力的人將所有的戰亂平息,然而前提就是這個人必須有絕對的力量。」 「沒有別的辦法嗎?」 「殺戮本就是人的本性之一,否則也不會出現道學。」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在凝心面前的他永遠是最真實,任何好壞都不會有一點隱瞞,因為他很清楚就算嘴裡隱瞞,凝心也會看穿自己的心。 凝心似是理解,又似是茫然,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夜空,雨水像是知趣似的,落在她頭頂之時都悄然地滑開了,茫茫的大雨之中也只有她一個飄然而立,始終保持著飄逸出塵的氣質。 雨勢下了大約兩個時辰,然而銀雪軍的大營之中已是屍橫遍野,還有更多的傷者倒在泥濘的水窪地上呻吟叫喊。 然而他們的劫難並沒有結束,正當各級將領努力編整殘兵之時,東北方突然殺聲震天,一隊騎兵彷彿天兵似的衝入了慌亂不堪的銀雪殘兵之中,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兵器,所向披靡。 銀雪軍剛剛逃出營寨,怎能料到還有伏兵,而且是裝備優良的騎兵,因此沒有人敢阻擋,紛紛扔下兵器四散而逃。 而那些隨著蘇劍龍投降的士兵原本都心有不甘,只是為了保命才勉強歸入銀雪大軍。銀雪軍為了防止這些降兵作亂,因而將他們切割成小股並分入各級將領的部隊之中,這群人眼見銀雪軍大敗,天龍軍大勝,心又活了過來,紛紛大聲叫喊,為龍天行的騎兵吶喊助威,聲勢陡然大增。 不明情況的銀雪士兵被巨大的吶喊聲和殺聲驚呆了,根本沒有時間思考整個戰局,只憑著直覺判斷,紛紛四散逃跑。 龍天行心繫葉歆的安危,所以挾著暴怒和殺氣如狂風一般衝入敵陣,在火光的照耀下恍若天將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開始時還有幾個人勉強迎戰,但全都被他勢不可擋的氣勢所震,全部一刀斃命,以至於他所到之處殘兵紛紛後退,甚至有人驚呼「天將」。 承受騎兵衝鋒之後,銀雪軍又要承受五千步軍的衝殺和擠壓,北門外的一門大軍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被瓦解,或死或降,或逃或走,除了被水浸泡的營寨外,一無所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八章 龍天行第一個衝入了北門,聽說葉歆安好,心中大安,急急忙忙趕到了南門的城牆上,直到看到葉歆的身影,他才放鬆了下來。 「大人!」 葉歆回頭朝他微微一笑,道:「來的好快呀!」 龍天行見他沒事,大喜過望,這才騰出時間擦了擦沾滿了泥水、汗水和血水的臉,欣喜地道:「您沒事太好了,我該早點回來。」 葉歆笑道:「回來太早就演不成這場好戲了。」 龍天行哈哈一笑道:「是啊!真是天賜神雨,沖得敵軍混亂不堪,我再趁亂之機殺潰敵軍。」 「神雨!」葉歆捏了捏手裡依然握著的柔荑,轉頭望向隱身的凝心,開懷地笑了,「仙子所賜,非神雨二字不能形容。」 「大人,敵軍衰弱,正好趁此機會大敗敵軍,我再領兵圍剿三門的敵軍。」龍天行扛著長刀放聲一笑,轉身下城。 葉歆揚聲喚道:「天行,盡量收降蘇劍龍舊部!」 「大人放心。」 龍天行的一萬精銳投入戰場之後,情勢完全扭轉,在他的指揮下,出東門,下南門,取西門,領著五千騎兵圍著武化城繞了一圈,將銀雪大軍的四營全都擊潰。銀雪軍雖然不堪被攻,然而他們的戰馬都走散了,軍隊也是亂成一團,無法形成有效的反擊,只能節節敗退。 龍天行遵從葉歆的命令,所到之處都大喊「跪地者不殺!」 因此四門外的平地上跪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天龍的降兵,還有一些是銀雪帝國在天目城一帶召來的新兵,並不是仙主堂的信徒,對銀雪帝國並沒有忠誠感,為了求生所以都降了。 孟海槊也不得不領著本部五千殘兵退出十里,在一個高坡上安頓,若不是他手腕高明,只怕連本部兵馬都失了。 看著悄悄從雲中探出頭的月亮,孟海槊除了苦笑也只有無奈,歎道:「時不我予,一場大雨殺敗了我軍,敗得冤啊!」 元亮一邊擰著衣袍上的水,一邊勸道:「將軍,盡量收拾殘兵吧!雖說吃了虧,但我軍軍力依然還在,整頓兵馬再戰吧!」 孟海槊皺著眉頭歎道:「我實在沒有面目去見皇上。」 「如今皇上在紫銅山與蘇劍豪交戰,我們不如領兵前去助戰,若能殺敗了蘇劍豪,一定有機會回來一雪前恥。」 「嗯!」孟海槊忽然想起蘇劍龍,送他去紫銅山戰場一定能大大的打擊蘇劍豪的氣勢,因而舉目四望,問道:「蘇劍龍呢?」 元亮呆了呆,搖頭道:「太亂了,什麼也看不清楚,說不定在亂軍之中被殺死了。」 「快找,若有他在,對蘇劍豪定能造成打擊。」 天邊吐白了,轉眼間紅蛋似的太陽悄悄地跳出了地平線,戰場都變得清晰可見,倒塌的營帳和營牆浸泡在泥濘的積水之中,水裡還漂浮著銀雪士兵的屍體,滿目瘡痍。單看這番情景,誰也不會想到一日前,聲勢浩大、氣勢逼人的六萬大軍就在這片土地陣兵示威,逼武化城投降,此刻卻成為了喪家之犬,逃之夭夭。 武化城中卻是喜氣洋洋,士兵們無不喜逐顏開,相互道賀,還不停地訴說著昨夜那一場變故,尤其是對那場神雨念念不忘,有的甚至跪地拜天,感謝上天眷顧。 葉歆與凝心卻悄悄回到了行轅,這個時候是龍天行出場的時候,而他又回到他本來的位置。 「姐姐,大家都在拜天,其實都是在拜你,興許將來這裡會有碑石祭壇之類的東西來拜謝你的功勞。」 「死了很多人吧?」凝心心中不安地問道。 葉歆知道若不是她的那場大雨,戰況不會如此順利,然而見她滿臉憂色,眼神中儘是不安之色,知道她內心受到衝擊,因而驚覺此時絕不能把勝利的成果算在那場大雨之上,含笑著極力辯解道:「這天氣本就要下大雨,就算姐姐不來也會如此,只不過早下一兩個時辰而已,何況一切都是龍天行他們奮力拚殺的結果,與姐姐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 「難道姐姐不相信我嗎?」 凝心歎道:「我一直不想捲入俗事,只是這一次還是忍不住了。」 葉歆含笑道:「姐姐全是為了我,這些日子實在太辛苦你了,不如先在我這裡休息一陣,這番大戰之後,武化城已在我掌握之中,暫時可以安頓幾天!」 凝心凝視著他片刻,緩緩地低下了頭,幽幽地輕歎道:「我原想一個人回到靈樞山繼續修煉,只是離開山上一年多了,突然有些害怕一個人待在山上的感覺,我的修煉越來越退步了。」 葉歆忽然覺得有些哽咽,一顆心像是被緊緊揪住,想著一位出塵絕世的仙子般少女因為自己的緣故改變了一生,心中的歉疚如同澎湃的巨浪不斷地衝擊著心堤。 「是我讓姐姐感到了孤單吧!」 凝心搖了搖頭道:「我的修煉退步了,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覺,以後總覺得一切都是淡淡的。」 葉歆凝視著她半晌,感慨地道:「昨天我站在城牆上面對大軍的時候,突然想到死的時候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實在有些孤獨,後來看到姐姐出現,那種感覺真好,並不是因為姐姐的神奇道力,而且覺得死的時候至少會有姐姐在身邊,一切都不可怕了。」 「啊!」凝心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俏麗的紅唇微微地顫抖著,美麗的眸子緊緊地凝視著葉歆,眼角有些濕潤,心神中的顫抖隨著眼神反射出。 葉歆喃喃地道:「雖然剛過了幾個時辰,不過那種感覺真讓人懷念。」 淚花禁不住悄悄地從粉嫩的面頰上滾落了,凝心心神激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心,哽咽著輕輕地道:「我要留下,直到你辦完了所有的事情,回到柔妹那裡。」 葉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搖頭道:「我不能這麼自私。」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就算你陪我好嗎?」凝心用哀求的目光凝視著他。 面對這種目光,任何人都無法拒絕,葉歆也同樣感到心軟,然而他還是勸道:「你知道我不能承諾什麼!」 凝心搖了搖頭,柔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像親人一樣說說話,不讓你再有孤獨感,等你辦完了事我再回山。」 「姐姐!」葉歆顫動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柔荑,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心中的感動。 凝心笑了,如同盛開的花朵,清香四溢,幽雅怡人,整個屋子都彷彿被感染了,變得溫暖而舒服…… 「篤篤篤!」院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溫馨,緊接著傳來了龍天行沉痛的聲音。 「大人,李夢田他……戰死了!」 「什麼!」葉歆驚得跳了起來,臉色刷的全白了,急忙衝出小院,滿臉驚色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他怎麼會戰死呢?」 龍天行歎道:「據士兵所報,李夢田將軍昨日夜襲敵營,本已大功告成,正想收兵之時,卻發現了蘇劍龍向西逃竄,於是領著幾個人追了上去,不想遇上敵軍逃散的小隊,奮力拚殺之際被蘇劍龍的冷箭射中心,傷重不治,吐血而亡。」 「蘇劍龍!」葉歆只覺得怒氣直竄上腦,腦子嗡的一聲亂了,胸口被堵住似的幾乎要炸開,雙目赤紅,咆哮問道:「蘇劍龍呢?我要剮了他!」 龍天行搖了搖頭道:「士兵為了護送李將軍的遺體,所以沒有追上蘇劍龍,好像是往西逃了。」 「混蛋!」葉歆狠狠地一拳捶在門上,憤然道:「不殺蘇劍龍,誓不為人。」 「大人,報仇之事固然要緊,但城中許多事還等著您調度。」 葉歆點頭道:「傷亡如何?」 「敵方的六萬三千人應該只剩一半,而我軍傷亡不重,倒是收了七八千降兵,加上原有的一萬五千人,已有兩萬多人,可以與孟海槊分庭抗禮。」 「既然如此,我軍固守武化,此城糧多城高,有兩萬人足以守城,其他的事你去處理吧!你是統帥,城中的安排你自己處理,不必來問我。」 「是!」 葉歆望著天上的艷陽,歎了一聲道:「為李兄以及死去的士兵設置靈堂,牌位上先刻著天龍忠義將軍,日後我再為他追封。」 「明白了。」龍天行低著頭走出了屋子。 午後,中軍行轅白布遮天,正廳的中央豎立著李夢田的靈位,廳中的眾人無不為李夢田之死感到傷痛,尤其是隨他一起從上穎城突圍的人,更是泣不成聲,哀痛之聲響徹廳中。 「眾將祭拜李將軍!」龍天行神色凝重地走到靈位之前,率先向靈位行禮。 葉歆隨同在後,隨著眾將領一一祭拜。 「李兄!」廳外突然衝進一人,拜倒在靈位之前捶胸頓足,痛哭不止。 隨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大批人,黑壓壓跪倒一地,無不失聲痛哭。 葉歆定睛一看,當前之人身著戰袍,上面血漬未乾,一看便知剛剛打完仗,低頭再細看,認出來人是司馬丞。 「司馬兄節哀!」 司馬丞哽咽著道:「我與李兄同生共死,先是守在武化,後又困守上穎,最後好不容易從上穎突出重圍,李兄卻戰死在此地,天妒英才啊!」 龍天行安撫道:「李兄忠義,定能名垂千古,司馬兄務必節哀,莫傷了身子,否則李兄九泉之下也難安穩。」 司馬丞神色一正問道:「可曾為李兄報仇?」 龍天行搖頭歎道:「蘇劍龍逃了。」 「是他!」司馬丞虎目圓睜,怒氣盡現,冷笑道:「我已擒獲此賊。」 廳中之人又驚又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蘇劍龍竟然自己落入了司馬丞的手上。 「帶上來!」 隨著司馬丞一聲大喝,五花大綁的蘇劍龍被一群怒色滿面的士兵推了進來,他的嘴已被堵上,額上滿是冷汗,身子也在不停地哆嗦著,所以只能用眼光哀求。 廳中的人見他只有怒氣,沒有憐憫,一個個怒目相向,恨不得殺了他。 司馬丞揪著蘇劍龍冷笑道:「天讓你落在我的手上,今日就用你的腦袋祭奠李兄。」 「且慢!」一位將領走了出來,拱手道:「參軍,這卑鄙小人雖然可恨,但畢竟是蘇劍豪的兄弟。我們殺了蘇劍豪的兄弟,他豈會善罷甘休?」 司馬丞喝道:「蘇劍豪又如何?難道要縱容一個叛國者嗎?」 「此人即使有罪,也要等朝廷發落,我們若以私刑相加,豈不壞了名聲!」 「朝廷無力,豈敢殺他,若是放他離去,我們有何面目去見李兄的在天之靈!」司馬丞義正嚴辭,讓人無法辯駁。 然而蘇劍豪的名聲太響了,而蘇家的勢力也是眾所周知,為了一解心頭之恨而殺死蘇家的人,不少的人都覺得有些不值。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時,葉歆從人叢中走了出來。 「不必擔心,我來動手。」 眾人轉頭望去,都有些驚訝,許多新來的將領都不認識他,而龍天行的舊部也只知道他是謀士,都沒有料到他竟有如此膽識,敢殺蘇劍龍。 司馬丞最為讚賞葉歆的膽氣,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拱手道:「謝謝辛兄相助。」 葉歆瞥了一眼蘇劍龍,冷冷地道:「我不在乎什麼名聲刑法,也不怕得罪蘇家,何況這個小人就算剮了他也不過分。」 龍天行知道他要對付的就是蘇家,殺死蘇劍龍合情合理,因而沒有任何反對的舉動,冷眼旁觀。其他的人見他沒有反應,也都默不作聲,其實他們的心裡何嘗不想揮刀圖一快。 冷笑聲中,葉歆拎著嚇得昏死過去的蘇劍龍走向靈位…… 祭奠完畢,軍中將領匯聚到偏廳,開始商議下一步的大事,若是以前,一切計劃都是葉歆事先安排好,然而現在軍力突增,先是收了李夢田的五千人,又得了降兵七千餘人,而司馬丞進山召集散兵又得了一萬,如此一來,武化城**有三萬二千餘人,是葉歆攻佔武化前的三倍,因而將領也多了。 龍天行巍坐正中,望著司馬丞含笑道:「司馬兄此行收穫大豐,使我軍軍力大增,此乃大功一件。」 司馬丞憤恨地道:「只恨我晚來一步,不然也不會讓蘇劍龍害了李兄。」 「下一步我們又該如何,剛剛殺了蘇劍龍,蘇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蘇劍豪此時正在紫銅山一帶,我們去不去幫他?」 「我看該幫蘇劍豪對付銀雪帝國,蘇劍龍自食其果,然而蘇劍豪與他哥哥不同,那可是名動天下的人物,久後必成大器,若是此時向他賣好,也許可以淡化蘇劍龍的事件。」 看著紛紛嚷嚷的情景,龍天行和葉歆不禁對視了一眼,沒想到第一次軍事會議就顯示如此巨大的分歧,而且明顯可以看出龍天行威望還不足壓制這些出身不同、地位不同、背景不同的將領。 司馬丞雖然收攏了上穎散落的兵馬,卻沒有權力控制這一萬士兵,而兵權落在兩名將軍──武齊和羅志民身上。武齊原是駐守武化的總兵,而羅志民原是海州總兵,連同自己的屬下一起被蘇劍豪調到武化。而降兵的七千餘人則以長海提督段寧為首,他們是蘇劍龍的嫡系,因為蘇劍龍被當眾斬首,心中不憤,然而城中群情洶湧,不敢解救,但心中還是有根刺,對於司馬丞和龍天行都懷有不滿。 司馬丞道:「大家靜一靜,還是聽龍將軍的吧!」 段寧淡淡地道:「我身為提督,手下也有幾千弟兄,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司馬丞對於他的傲氣十分不滿,冷冷地問道:「你要自己行動?」 段寧傲然道:「是又如何?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參軍沒有資格在此說話。」 龍天行和司馬丞都皺了眉頭,軍中分裂而形成派系是極為嚴重的問題,若不能解決,日後自相殘殺的事情還會發生,到那日就未必會有大雨的相助。 葉歆知道事態嚴重,若不能一擁兵權,自己這番辛苦將會付諸東流,暗暗給龍天行施了個眼色。 龍天行心領神會,臉色一寒,突然摘下配劍往桌上一拍,厲色道:「我是平北將軍,領朝廷之命北上,此地唯我的命令行事。」 段寧冷冷地道:「我們各有統屬,互不相從,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別人不要插嘴。」 「你不願聽我的?」 段寧傲然道:「我是蘇大將軍的部下,自然要去投蘇大將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九章 「好啊!你既然有所統屬,就隨你的統帥一起去。」龍天行冷冷一笑,喚道:「來人啊!送他去見蘇劍龍。」 一群親兵手持刀闖入廳中,二話不說就把段寧抓了起來。 「你這個混蛋,我是跟著蘇老將軍出身的人,殺了我你要倒霉!」段寧大驚失色,大聲地咒罵著。 龍天行冷冷地道:「蘇劍龍投敵,你身為提督不加勸阻反而助逆,只不過見我軍勢力所以想再叛,像你這種一叛再叛的小人有什麼資格留在我軍中,推出去砍了。」 士兵不由分說,把段寧推出門外一刀殺了,隨後把首級呈了上來。 望著血淋淋的人頭,原本吵雜的偏廳變得鴉雀無聲,剩下的幾人噤若寒蟬,看著龍天行的眼神都變軟了。 龍天行冷冷地掃視了一圈,道:「把那七千餘降兵編入司馬丞麾下,授司馬丞暫代提督一職。」 司馬丞呆了呆,接著微微一笑,躬身應道:「謝將軍提拔。」 龍天行神色稍和,看著剩下的武齊和羅志民,微微一笑道:「兩位都是有識之士,不肯投降敵軍,龍某衷心敬佩,日後還望你們多多提攜,共同殺敵。」 武齊和羅志民怎敢怠慢,起身恭敬地道:「願聽將軍號令。」 龍天行含笑落坐,看了一眼葉歆,道:「如今我們有三萬兩千多人,足夠守住這武化城,不知各位有何意見,司馬兄,你先講。」 司馬丞卻先看了看葉歆,見他若有深意地盯著自己,微微一笑道:「銀雪帝國是我們的共同敵人,蘇劍龍的事日後自有定論,而眼下要緊的就是消滅銀雪軍隊。據我計算,紫銅山大約有四五萬人,而孟海槊也有二萬七八千人,著實不能小覷,何況三羊渡的六萬大軍至今沒有消息,也許正趕往戰場。如此一來,敵軍還是有十二三萬大軍,除非與蘇大將軍合擊,否則絕無勝算。」 武齊擔心地道:「主動進攻只怕不夠力量吧!」 「我們的敵人還是孟海槊,他雖然大敗一場,但軍力相若,還會是一場惡戰。」 龍天行看了看葉歆,他很清楚葉歆如今的打算就是吞下桐梧山脈以東至大海的整塊平原,成為自己的立足之地,然而只有三萬士兵想牢牢的佔據這塊肥沃的平原十分困難,弄不好會有覆沒之險。 葉歆也在盤算如何才能取得這寶地,這片平原土壤肥沃,足以養兵,而西面的桐梧山礦藏豐富,單是銀礦就足以支持軍費,更別說什麼礦藏,而且還可以與天馬草原一起對銀州形成夾擊之勢。 武齊提議道:「不如趁孟海槊新敗,連夜劫營。」 司馬丞搖頭道:「他雖然新敗,但會更加小心,前去偷營只怕中伏,而且士兵大戰一夜,十分疲勞,只怕無力再戰。」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你們議吧!我沒什麼好主意,出去逛逛。」說罷沒等龍天行點頭就離開了。 司馬丞若有深意地望著門口含笑道:「將軍,這位辛軍師有點高深莫測呀!」 龍天行笑而不答道:「我們繼續商議吧!」 「丟了上穎和武化!」 與蘇劍豪交戰一直處於下風,這本已讓趙玄華極為不快,而孫文昭的大軍久等不來,更是心急如焚,再聽到原本唾手可待的上穎丟了,連屯糧之處的武化也失去,而且還慘敗一場,怎麼按捺心中的怒火。 帳中的群臣無不驚呆了,如何也沒有想到武化、上穎的戰線會有如此變化。 余熊光道:「皇上,看來我們要進攻了,守在此處只會是坐以待斃。」 「是啊!武化被奪,很快就會面臨糧草不足的問題,若是影響軍力,後果不堪設想!」 趙玄華氣沖沖地道:「大軍南征損兵折將,我身為仙主堂堂主,有何面目去見仙主!」 「我軍已奪了天目城外的數個府縣,算是大有收穫,不如回師銀州,休養生息幾年,再揮軍南下。」 「廢話,休養幾年,天下大定,我們還有什麼機會!」 張古沉吟道:「如今能解困境的就只有孫文昭的六萬大軍,若能及時趕到,尚可一戰。」 「這個孫文昭,不會連渡河都不會吧!」 「莫非蘇劍豪的西征軍回師去打天目城?」 趙玄華大驚失色,慌張地問道:「這可能嗎?」 張古歎道:「如果說開戰之初不可能,現在戰事拖了這麼久,不能說不可能。若是天目城被奪,我們連回家都難。」 趙玄華嚇得臉色蒼白,顫聲地道:「若是天目城被奪,敵軍便可以趁我銀州空虛,派兵攻取。」 余熊光道:「皇上莫驚,還可以從東面的海邊回銀州,不過天目城若失,則此次南征所佔的所有城池都會失去。」 趙玄華呆了呆,忽然叫道:「立即撤回天目城,整頓兵馬之後再南下。」 張古卻道:「皇上莫急,我軍現在仍有七萬人,敵勢雖盛,尚不足為懼,不過我軍不能再坐守此地,必須主動出擊,方能顯出兵力的優勢。」 「哦!愛卿有何妙計?」 「蘇劍龍投降之事屬實,孟將軍手下應該會有降兵,只要把事情宣揚出去,蘇劍豪的軍心定然大亂,就連蘇劍豪自己也未必能承受這個消息。我軍若集結全部大軍奮力一戰,應可大敗蘇劍豪,取回汾、梧二城,如此我們就有了立足之地。然後可乘蘇劍豪兵敗之際北取恭城,與北面的大軍形成夾擊之勢,一戰可定。」 「果然是妙,朕現在就下詔召回孟海槊,然後盡起大軍,狂攻敵營。」 紫銅山下殺聲陣陣,而剛剛平靜的武化城也再起波瀾,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三萬大軍從武化城的北方突然殺到,陣兵於北門之外,虎視武化城。 龍天行領著城中諸將一起來到北門城牆上,察看這股突然而來的敵軍。 望著密密麻麻的大營,所有的人都皺起了眉頭,武齊慶幸地道:「幸好我們還沒出擊,否則城中空虛,無法抵擋這路兵馬。」 羅志民道:「大約也是三萬人左右,與我們旗鼓相當,倒沒什麼可怕的,只恐南面的大軍一起殺到,到時候就麻煩了。」 龍天行沉聲道:「城中兵糧足備,夠十萬大軍吃半年,我們只有三萬,所以能吃一年半,不過城中沒有兵源補充,萬一激戰太久,城池難以久守。」 司馬丞道:「不必擔心,時值盛夏,酷暑難當,這三萬人不可能久守在此,也不可能圍城,否則會被我軍逐個擊破,因此我軍已佔了絕對的上風,只要嚴密監視西南孟海槊的動靜,當可無憂。」 一言既出,在場的眾將無不點頭稱是,氣氛也隨即變得輕鬆了。 「辛軍師怎麼沒來?」 龍天行搖頭道:「不清楚,也許在休息吧!」 武齊微微笑道:「聽說軍師的小院從不許外人進去,不過裡面常有說話聲,其中一個還是女聲,想必是金屋藏嬌吧!」 眾將頓時哄然大笑,一起走下了城頭。 司馬丞對葉歆的好奇從未減少,這位出身不明的男子總是帶著神秘的氣息出現在城裡,甚至會對著空氣微笑,而士兵中也傳說著那場神雨的故事與他有關,帶著這份好奇,他退到了龍天行的身邊。 「將軍,聽說辛軍師是您請回來的。」 「不錯,是我請回來的。」 「聽說他才識精博,我欲拜訪,但聽說他的小院從不迎客。」 龍天行微微一笑道:「他的事我也不多問,你若有興趣可以去拜會他,也許有所受益。」 司馬丞猶豫一陣,轉身往葉歆的小院走去。 葉歆的住宅並不是什麼大宅,只是一間四合小院,灰色的磚牆,灰色的瓦頂,平平無奇,只是大門緊緊閉著,門外也沒有士兵守衛。 司馬丞看了看小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拍門叫道:「辛兄在嗎?司馬丞來訪。」 片刻之後,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葉歆滿臉笑容地出現在他面前。 「原來是司馬兄,不是大軍來犯嗎?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剛才不見辛兄,有些奇怪,所以特來看看。」 葉歆微微一笑道:「有龍將軍坐鎮,還有諸位輔佐,一定馬到成功,辛某自然可以偷懶。」 司馬丞含笑道:「辛兄學識過人,軍中早有耳聞,在下早就有拜訪之意,怎奈軍中事務繁雜,今日才有空登門拜訪。」 「司馬兄不嫌院小就請到廳中一敘。」 「求之不得。」司馬丞含笑而入,發現院子打掃得幾乎一塵不染,在這戰亂之中能保持這種環境,實在出乎他的意料,笑著讚道:「辛兄好雅興,將一個普通的小院子也弄得如此乾淨舒服。」 「無才無識只好在這掃地為樂。」葉歆哈哈一笑,引著他走入正中的主廳。 司馬丞看了看屋子,並沒有其他的人,想著武齊的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卻沒有多問,畢竟這是個人**,外人不便詢問。 葉歆為他倒了杯水,然後坐在旁邊,笑著問道:「司馬兄有何見教?」 「如今戰局變幻莫測,不知辛兄有何見解?」 葉歆輕輕一笑道:「戰亂初始,跳樑小丑紛紛占城為王,沒什麼好猜的。成王敗寇,生死之賭。」 「辛兄說得透徹,只是這天龍皇朝還能支撐下去嗎?」 「天龍!」葉歆笑了笑不答反問道:「難道司馬兄欲投新主?」 司馬丞連忙擺手道:「蘇劍龍雖然無恥,但與天龍無關,我是天龍朝的進士,如今天龍雖然勢弱,但我依然食朝廷俸祿,怎能背主求榮。」 「好個忠臣良將。」葉歆撫掌大笑了一陣,話鋒一轉,不答反問道:「若把這桐梧山脈以東交給司馬兄,不知會怎麼守?」 司馬丞呆了片刻,沉吟道:「這片地區土地肥沃,東接大海,南臨眠月河,不必派遣大軍駐守,西南的紫銅山一帶是要點,也許該在山口建一座關城,可保不失,而北面側要以重兵防禦,西面的天目城和東北方的關口是兩個點,若有十萬兵力,大可無憂。」 葉歆又問道:「可我們只有三萬人,如何守呢?」 司馬丞想了半天,搖頭苦笑道:「三萬人想守住這麼大的地方,恐怕不太容易……要守住這麼大的地方,只怕太難了。」 「是啊!唯一的方法就是擴充軍力,而整頓地方的民生經濟更為重要,若非如此,將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呀!」 司馬丞聽得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葉歆的話中之意,愣愣地問道:「辛兄的意思我不明白,難道要勸龍將軍割據?」 葉歆搖頭淺笑道:「他還有他的前途,我在說司馬兄你。」 「我!」司馬丞愕然地望著他,百思不得其解。 葉歆輕輕笑道:「不必擔心,隨便說說而已。北門外的三萬敵軍三日內便可擊破,然後就可北上收復失地,司馬兄恐怕沒有什麼時間休息了。」 「三日內?」 「嗯,天氣這麼熱,若不早決勝負,城外的大軍定然無法堅持。他若攻城,龍將軍有良策破敵。」 司馬丞將信將疑,寒暄了一陣便告辭了。 凝心待他離開才現出身影,笑道:「我們繼續修煉吧!」 「嗯!」葉歆望了一眼北城的方向,接著隨同凝心走入房中。 這一場戰事的緊張程度遠遠比不上「神雨」之戰,無論是士兵的數目,還是將領的數目,都相差甚遠,而最重要的分別則在於統率者,孟海槊雖然大敗而走,然而如果沒有他的統軍手腕,潰亂的程度遠遠要超過現實。而如今這支大軍的領兵大將不是別人,正是原銀州總督裘作人。 因為孫文昭被殺,三羊渡的銀雪大軍亂成一圍,過了數日才平緩下來,裘作人的地位最高,自然而然便成為了繼任的領軍人物,然而他的才能只在於陰謀和政務,對軍事和統兵幾乎是一竅不通。 在裘作人的率領下,銀雪大軍大張旗鼓地第二次渡河,然而這種舉動早就被峰察覺到了,在幾名謀士的提議下,他在臨清河上游建壩蓄水,待銀雪大軍渡到河中時開放壩口,滔天的大水便一湧而下,將進入水中的船隻打得七零八落,人仰馬翻,因此第二次渡河又遭敗績。 其後裘作人怕趙玄華發怒,分出三萬人親自率領,由東面繞道南下,想助攻上穎,來到武化城外才知道重鎮被奪,連忙安營紮寨。 他既不是將,又不是帥,平日只是處理政務,統兵的手腕極差,否則也不會領著六萬大軍不知如何攻取僅有五千人的恭城一帶地盤,此次領兵到來也只是為趙玄華輸送兵源,而不是前來征戰。 葉歆沒有隨同龍天行上城察看,因為他早就看過了,見營寨的佈置雖然整齊,卻毫無章法,心中有數,這種營寨虛有其表,夜襲兩翼,一戰可定,相信如此淺顯的現象龍天行心中有數,所以不願多說,讓龍天行有更多決斷的機會。 果然不出他所料,龍天行和司馬丞都洞穿了敵營的弊端,當夜就盡起大軍從兩側斜營,裘作人連打都不敢打,一見大軍襲營,立即下令全軍後撤。 龍天行等將各引大軍拚命追殺了百里,才收兵回營,可憐裘作人的大軍剛到武化就遭此大敗,三萬人失了兩萬,只帶著一萬人倉惶逃往天目城。 得到消息的葉歆很快又作出一個決定,讓司馬丞為主帥,武齊為副帥領著一萬三千人繼續北上,將武化以北、銅蓮山以南的大片真空地帶收入囊中,並扼制險關要道,不讓天目城的大軍有機會再度南襲,從而將全部力量放在西南的銀雪大軍上。 蘇劍豪的大營中傳起了蘇劍龍投降的消息,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從士兵到將領無不議論紛紛,士氣也隨著大減,畢竟這場戰爭為的就是救出蘇劍龍的大軍,若是蘇劍龍投降,一切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我兄長投降了!不可能,絕不可能!」蘇劍豪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報信的副將,對他而言,這個消息簡直是彌天大謊,既可笑又可氣,問道:「消息從何而來?」 「消息是從敵營傳來的。」 蘇劍豪哈哈一笑搖頭道:「如此彫蟲小技,居然想動搖我軍心,簡直是癡人說夢。」 「據探子來報,敵軍的確添兵了,似乎有近三萬人,因此敵軍士氣大振,似乎有強攻我軍的意圖。」 蘇劍豪不以為意地笑道:「不必擔心,他們增兵就說明上穎城外減兵,那裡也許正在突圍呢!」 副將見他不信,不敢多言,只好退走了。 此時謀士羅迢走了進來,躬身道:「將軍,西路的兩萬援軍已到臨清河西岸,派人來問是增援恭城,還是來此處?」 「哦!」蘇劍豪大喜過望,欣然道:「讓他們立即渡河,我要與銀雪軍打一場大仗。」 「是!」羅迢猶豫一陣,低聲道:「大將軍,軍中的傳聞過多,軍心恐受影響,無論是與不是,大將軍都該激勵軍士,免得他們生疑。」 「此言有理,我雖然不信,士兵們卻不清楚,你去散佈些聲音,就說上穎城的大軍已突圍,現在正等著兩面夾擊前方敵軍,數日之後便可會師。」 羅迢呆了呆問道:「這能讓人相信嗎?」 「等兩萬大軍一到,我就全力進攻,一定要突破這條防線,到時候謠言便不攻自破。」蘇劍豪捏緊拳頭胸有成竹地笑了。 羅迢不敢再說,微微歎了一聲,轉身走出大帳。 蘇劍豪雖然不信,但傳聞畢竟不是好事,何況還影響到蘇家的名聲,心裡極不舒服,滿臉怒色地罵道:「卑鄙無恥的銀雪帝國,居然想用謊言影響我軍心,罪不可赦。」 嵐偎在他身邊柔聲勸道:「夫君別太擔心,謠言止於智者,一切都會過去的。」 「陪我喝酒吧!」蘇劍豪心中煩悶,隨手擁她入懷。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章 夜半,突然鑼鼓震天,號角齊鳴,大地都彷彿在顫抖。 蘇劍豪喝了不少酒,擁著嵐睡得正香,聽到殺聲騰的坐了起來,腦子卻仍不清醒,反而是嵐推醒他。 「夫君,敵軍進來了,快醒醒。」 蘇劍豪呆呆地望著她片刻,突然跳了起來,急聲叫道:「快,盔甲銀槍!」 此時謀士羅迢衝了進來,氣急敗壞地嚷道:「大將軍,敵軍殺過來了。」 「慌什麼!」蘇劍豪大喝一聲,在嵐的幫忙下披掛甲冑,提著一桿銀槍衝出了帳外,抬眼一看,寨牆外殺聲震天,無數的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怎麼這麼亂?」 羅迢苦笑道:「發現得太晚了。」 蘇劍豪憤然躍上了坐騎,帶著嵐一起殺奔營門。 然而今夜的銀雪士兵就像是噬血的惡狼,貪婪地吞噬著一條條生命,拚殺之凶狠前所未見,相比之下天龍的士兵卻是士氣越來越低。 「放箭,快放箭,給我狠狠地射!」蘇劍豪揮動著手中銀槍,力圖控制慌亂不堪的士兵。 他的出現果然產生作用,營門附近的士兵很快恢復了冷靜,弓箭手開始發揮他們的狙擊力,一枝枝銳利的羽箭帶著破風之聲飛向營外,原本攻勢極猛的銀雪軍頓時被壓了回去。 蘇劍豪大喜,親自領著一群整裝待發的騎兵殺出營門,衝入銀雪軍隊之中狠狠地大殺一場。 然而他低估了今天的銀雪士兵,仙主的信仰力使他們變得瘋狂了,每一個手臂上綁著黃帶的士兵都發揮出兩倍或以上的實力,奮力圍攻拚殺出來的騎兵。 蘇劍豪殺得正興,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邊只剩嵐和數十名親兵,更多的則是虎視眈眈,目露凶光的士兵,眉頭緊皺,翻身就往回殺。 就在此時,他的大營的左角突傳來一陣歡呼聲,緊接著又是更加響亮的殺聲,他抬眼一看,赫然發現大營的左翼營牆已經被推倒,無數銀雪士兵正從推塌處向寨內殺入,不禁大驚失色。 「大將軍,敵兵攻破營寨,快撤吧!」 「給我殺,後退者死!」蘇劍豪怎肯罷休,咬牙切齒地向敵軍殺去。 木柵倒了,箭樓倒了,連中軍大帳也倒了。 大火燒著青布的帳蓬,黑煙滾滾,火光沖天。 整個大營陷入了混亂和淒慘,不到半個時辰,寨裡寨外屍骸無數,血流成河,雙方死傷都很慘重。 然而蘇劍豪卻吃了啞虧,他雖然才華橫溢,但他的手下卻沒有太多的將才,只能靠一個人的力量左衝右殺,硬拚硬闖。 而趙玄華的四大王將同時衝殺,一個個都似蛟龍猛虎一般勢不可擋。 尤其是孟海槊,自武化城大敗之後,他沒有受到懲罰,心中感到極為不安,一直都想著上陣立功,以贖前罪。所以他的一路兵馬殺得最凶,戰死的人也更多,經常出現同歸於盡的場面。 在這四人的帶領下,銀雪軍的士氣提昇到頂點,而天龍軍卻越戰越怯,不多時便出現了逃兵,這些逃兵又大大挫傷了士氣。 更令士兵驚慌的是,銀雪的士兵四處都大嚷著「蘇劍龍投降了,大家快投降!」弄得他們心神不寧,信心也有所動搖,戰意全消,不多時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整個戰場也只有蘇劍豪和他身邊的親隨大喊著「殺敵」,一身白甲已經殺成了血紅色。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敗局終不可免,在嵐的再三勸說下才含恨而走,領著殘兵退守汾城。 銀雪大軍沒有放過他,一直掩殺其後,使蘇劍豪連敗三陣,丟盔棄甲,最後才狼狽地逃入了汾城,堅守不出。 原本的五萬大軍已失去了兩萬,還有一萬分成幾股逃向梧城或是進入山中躲避,因此汾城之中只剩下兩萬人。 面對這場慘敗,蘇劍豪雖然捶胸頓足,追悔莫及,卻無濟於事,只能拼全力守城,以防全軍盡沒。 趙玄華雖然勝了,但也損失了近萬人,還有更多的傷者,可謂慘勝。但無論如何他都控制了臨清河以東,桐梧山脈以南的地帶,聲勢大振。 蘇劍豪大敗的消息傳到武化城已是七月二十五日,所有將領都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蘇劍豪會敗得如此之慘。 龍天行立即找到了葉歆,這幾天整裝待發,就是等待蘇劍豪和趙玄華交戰的情況。 「大人,我們該進兵了吧?」 葉歆泰然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含笑問道:「等不及了嗎?」 「眼下正是好時機,敵軍西有臨清河,北有大山,南有眠月河,再被我們封住東面,便走投無路,可以關門打狗。」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關門倒是不錯,只是打狗的棍子太細,門也太薄,若是逼瘋了牠,只怕會引來麻煩。」 龍天行皺著眉頭道:「若讓他們佔了先,我們就沒有優勢了。」 「要想關門必要先在門上裝上刺,才能保證無憂。」 「刺?」龍天行對於葉歆的高深莫測總是有些頭疼。 「對,讓他們知難而退的刺!」 龍天行笑著搖頭道:「請大人明示,卑職實在猜不出來。」 葉歆微微一笑道:「要讓趙玄華不敢向東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往東必敗無疑。我已派人通知了河幫,大船已經等候,你領本部一萬人向東南疾行,魏劭的大船會接應你。」 「登船幹什麼?」 「大船將士兵載往紫銅山以南登岸,你登岸之後立即在紫銅山下安營,然後再將大軍調回原來的登船地點,重新登船,如此循環往復,而我會讓武齊和羅志民領著大軍前去空營駐紮。」 龍天行聽了若有所悟,沉吟道:「大人是要製造眠月河南岸的大軍渡河的假象。」 「正是,銀雪軍雖然有不少能人,但南面的京城卻不能不讓他們感到擔憂。 此危難之際,朝廷再調大軍前來增援合情合理,他們若見大軍登岸,必然心中生疑,為保回家之路,不能不西渡臨清河,進逼恭城,從三羊渡回到天目城,若是如此,我軍便大功告成。」 「大人妙計,天行佩服。」 葉歆含笑道:「司馬丞領兵去了北面,暫時已無後顧之憂,南面有河幫固守,此番若能將趙玄華的大軍趕到臨清河以西,這片肥沃的大地便歸我們所有,是肅州之外的第二個地盤,北可圖銀州,南可窺京華,將來與肅州銀州連成一片,眠月大陸的東北角便盡歸我所有,立足便不成問題。 」 龍天行一邊聽一邊幻想著將來的藍圖,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 「快去安排吧!把軍印留給我,我會讓羅志民和武齊領兵適時進駐紫銅山。」 「是。」龍天行望著葉歆,總覺得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困難,時時都有意想不到的解決方式。 葉歆的疑兵之計果然使銀雪大軍人心惶惶,誰也沒有想到河幫竟陪龍天行演這一場大戲。 當他們每天接到軍報說紫銅山南面的河岸有大軍增援之時,便對東面感到了壓力,羅志民設在紫銅山的大寨彷彿每天都有新兵增加,營寨越來越大、越來越廣,一眼望不到盡頭。 更甚的是,一些被放出來的俘虜將孫文昭被刺和裘作人敗走武化的消息傳到銀雪大軍的營中。 所有的人都驚愕萬分,這才知道為何六萬大軍遲遲不來增援,士氣驟然間大減,軍營開始充斥著思鄉的念頭,擔心歸路被斷無法回家,這情緒如同瘟疫蔓延開了,人心越來越亂,鬥志卻越來越低。 趙玄華等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雖然困住了蘇劍豪,卻也被人反包圍了。若是不能解決眼下的麻煩,剛剛建立的銀雪帝國也許就會土崩瓦解,因此連忙召集了所有將領匯聚在中軍大帳之中商議對策。 「若不是敵將刺殺了孫愛卿,我軍又何至於有此窘境,此人實在可惡。」趙玄華拍著桌子大聲斥罵。 元亮道:「聽說是蘇劍豪的妻舅,年紀不大,只有二十歲,想不到此人有如此膽識,怕是孫將軍太低估了敵人。」 余熊光罵道:「裘作人才是罪不可恕,六萬大軍在手竟然毫無建樹,而且還在武化城外丟盔棄甲,招致大敗。」 張古道:「裘作人不是將軍,本就無領軍之才,帶兵南來著實有些勉為其難。 」 「裘作人的事日後再說。」趙玄華擺了擺手,憂色忡忡地問道: 「諸位愛卿,河幫如此大規模地運送天龍士兵,一定是想將我們封死在這片地方,不知有何妙計?」 張揚看了看同僚,搶先稟道:「東面的天龍軍隊只怕有七八萬人,我軍糧草有限,不能久戰,萬一陷了進去,想脫身可不容易,更怕的是天龍以優勢兵力進犯我銀州,那裡是我朝根本,若是有失,後果不堪設想。不想早日尋路回到銀州,免得困死此處。」 趙玄華也早就有退兵之意,對他而言南征是為了錦上添花,而他此時更想守住得之不易的皇帝寶座,因此聽了張揚的話深以為然,點頭道:「愛卿之言有理,朕欲回師,奈何東面受阻,西面要先渡河,都不容易。」 眾將聽了這話,都明白了他的真實想法,雖然不願意放棄南征的成果,然而眼下局勢不利,也只能以保住銀州本土為主題。 張揚見自己說中了皇帝的心事,大為得意,笑道:「皇上,蘇劍豪被我大軍殺得躲在城中不敢出來,正好趁機西渡,然後揮軍北上恭城,如此一來,南征的成果也不小。」 趙玄華更是心動,連聲讚好。 張古沉聲稟道:「蘇劍豪雖然新敗,實力大大受損,但也不能小視,若我大軍渡河之際受到攻擊,恐怕會受到很大的損失。」 「只要拖住蘇劍豪便可。」 元亮忽道:「不如我們與蘇劍豪和談。」 「和談!」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驚訝地望著他,滿臉不解。 趙玄華沉聲問道:「兩軍廝殺許久,死傷慘重,他怎肯善罷甘休?」 「蘇劍豪此舉無非是救他哥哥,而今蘇劍龍據說已被處死,人頭祭奠了戰死的亡靈,如此一來,蘇劍豪的敵人便不是我們,而他本身已打算西征,相信他不會拒絕我們的談判要求,說不定還能把河西之地讓出來。」 張古點頭附和道:「皇上,元亮之計極妙,若能談和,我軍就可以從容回到天目城,休整之後可再發兵南征,將桐梧山脈以東之地收入囊中。」 趙玄華連連點頭,立即派元亮為使,向蘇劍豪提出了和談的要求。 蘇劍豪正在苦惱,兄長下落不明,父親的順州又危在旦夕,而自己卻困守孤城,怎能不讓他又氣又急,因此聽到敵軍派來使者和談,不禁大為驚訝,卻沒有拒絕。 元亮來到蘇劍豪的住所,恭敬地遞上一封書信,含笑道:「蘇大將軍,我主知道將軍意欲西征,而我軍也想回銀州,所以特命在下為使前來講和。」 蘇劍豪隨手把書信放在身邊的小桌上,淡淡地道:「條件呢?」 「我主知道大將軍此來是為了令兄之事,可惜──」元亮搖了搖頭,像是在為蘇劍龍而惋惜。 「可惜什麼?難道你們殺了我兄長?」蘇劍豪眼中怒色暴漲,狠狠地盯著元亮。 元亮搖頭道:「可惜你找錯人了,令兄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蘇劍豪哼了一聲道:「不在你們手上,難道飛了不成?」 「大將軍有所不知,我軍原本是想圍攻令兄,只是你們東面的伏兵擾亂了局勢。」 「東面的伏兵?什麼伏兵?」蘇劍豪愣住了。 元亮也是一愕,隨即領悟,含笑道:「既然不是大將軍的部屬,事情就更明顯了,是天龍朝廷偷偷派來的大軍。」 「大軍?朝中除了我的大軍,哪裡還有大軍?」蘇劍豪依然不願相信。 「領兵的是平北將軍龍天行。」 「龍天行?」蘇劍豪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有個任兵馬司的將領名叫龍天行,心中不由地有些詫異,如此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怎麼會對虎狼般的銀雪軍造成如此威脅。 「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將軍,就是這位平北將軍在武化城當著眾人之面殺了令兄。」 「什麼!」蘇劍豪驚得跳了起來,滿臉怒色地喝問道:「此話當真?」 元亮淡淡地道:「我元亮若有半句謊,願受天譴。」 蘇劍豪坐倒在椅子上,兩眼發直,臉部緊縮,虎眼瞪得如同銅鈴大小,血絲暴現,兩個拳頭也緊緊攥在一起。 嵐嚇得臉色蒼白,急忙搖了搖他的身子,柔聲勸道:「只是他一面之詞,不能全信,等事情查清楚再說。 」 元亮插嘴說道:「無論如何,我軍與大將軍已無利害關係,若是將軍想去查令兄生死,就該答應和談,我軍撤回天目城,而大將軍也可以從容的查清事情的真相。」 「好,我答應和談,你們從梧城渡河,我會派人去恭城,通知駐軍不加阻截。」 「痛快!大將軍不虧是天下第一名士,做事雷厲風行,果然不同尋常。」 蘇劍豪厲色道:「不過你們若有半句虛言,我就會撤回所有西征大軍,先圍殲你們。」 元亮愣了愣,微笑道:「大將軍行事小心,在下佩服。」 「送客!」蘇劍豪心中煩悶,揮手送走了元亮。 三日後,趙玄華的大軍當然從汾城外圍撤走,從梧城西側的河段過了南流的臨清河,向三羊渡而去。 而蘇劍豪則領兩萬大軍星夜直奔紫銅山。 此時葉歆已經來到了紫銅山,和龍天行一起在紫銅山南面兩側各建起了一個四方城,面積不大,只是兩個用黃土堆成的方形空地,內裡安置兵營。 看著如同小山一樣的土城,蘇劍豪大感驚訝,沒想到不到數日,這條大道之中竟然出現如此神奇的變化。 「我是大將軍蘇劍豪,這裡誰是主將,出來答話!」 士兵們立即稟報了龍天行和葉歆,兩人一起登上了木製的瞭望台,朝著西面望去,果然見到蘇劍豪身披銀甲,手持銀槍,威武凜凜,如同太陽一般光彩奪目。 「的確是極出色的人物,大敗之後還能有如此威勢。」龍天行忍不住讚歎。 「可惜是敵人。」葉歆冷冷一笑。 蘇劍豪見瞭望台上多了兩人,於是打量了兩眼,挺槍指著披著黑甲的龍天行喝問道:「你就是龍天行?」 龍天行點頭道:「我是平北將軍龍天行,不知大將軍到此有何貴幹?」 「你們為何在此?」 「朝廷知道大將軍奮勇殺敵,特令我前來增援。」 蘇劍豪臉色一變,怒目喝問道:「是不是你們殺了我兄長?」 葉歆含笑著插口道:「我們殺了許多敵人,也殺了不少叛國投敵的小人,蘇大爺應該不會也在這裡面吧?」 蘇劍豪一聽此話便知兄長的確被殺,頓時心神大喪,胸中如同炸開似的,然而對方的話無疑堵住了他的嘴,若是此時發作,無疑是向大軍表明兄長的確叛國投敵,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可是看著殺兄的仇人,他的心情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葉歆見他的臉漲得通紅,知道他心中的矛盾,揚聲道:「蘇大將軍,聽說大將軍的西征大軍進展順利,我等恭賀大將軍,不過老將軍的消息可不妙,清月軍已經攻到了曉日城下,若沒有救援,恐怕守不了幾天。」 蘇劍豪這些日子一心想著對付趙玄華,沒有留意順州的動靜,聽到葉歆之言,立時緊張了起來。 龍天行道:「我奉朝廷之命誅殺所有敵人,大將軍領命西行,何不早去,此處由我們鎮守,一切當可無恙。」 葉歆又道:「我們有數萬大軍,蘇大將軍不必害怕,我們定能守住。」 蘇劍豪怎能不知順州的得失至關重要,然而殺兄之恨著實令他大為震怒,而且殺兄的仇人就在眼前,想按捺住報仇之心領兵遠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一章 礙於龍天行的兵勢,又有土城可守,蘇劍豪只好引著兵馬又回恭城,然而心中之火如何也無法熄滅。 「龍天行殺我兄長,此仇不報,絕不罷休。」 嵐深知他的性格,猶豫了片刻毅然道:「夫君,你可領兵西去,報仇之事我去完成。」 蘇劍豪倏然一驚,抬頭望著這個沒有名分的妻子,從那對明亮的眸子深處看到了濃濃的愛戀,心中感動,忍不住牽住她的手柔聲道: 「報仇是男人的事,怎能讓一個女流之輩為蘇家報仇。」 「原來是這樣。」嵐的眼神有些黯然,輕輕歎了一聲,默然不語。 「大人,魚源、羅迢等求見。」 「叫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蘇劍豪的幾名謀士都走進了大帳,齊聲問道:「大人,如今該如何?」 蘇劍豪一拍桌子,憤然地道:「我們計策失敗了,原想借銀雪帝國之力牽制朝廷,沒想到反而被人逼著與銀雪軍大戰一場,以至於兩敗俱傷,而那個龍天行卻坐收漁翁之利,實在太可氣了。」 羅迢歎道:「朝廷居然派出了這麼一支奇兵,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樣在這一帶戰鬥的,但從最終的結果來看,他們的確將銀雪大軍逼到了我們這邊。」 魚源皺著眉頭道:「皇帝似乎沒有這麼多軍隊,難道這是一場騙局?」 「騙局?」蘇劍豪陷入了沉思,整場戰役的發展似乎都很正常,銀雪的攻勢,以及自己的反擊,唯一的問題便在於上穎和武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似乎這才是改變整個戰局的關鍵所在。 「龍天行到底是什麼人?」羅迢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在思考的問題。 蘇劍豪望向魚源問道:「你在兵部待過,應該知道他的來歷。」 魚源思索了半晌才道:「我記得龍天行似乎是參加了武舉,而後進入軍中任職。不過此人昇官很快,數年之間已從一個小小的低級軍官跳昇至四品兵馬司,像是有人在背後打點一樣,不過著手不留痕跡,而龍天行的確有才,所以每次敘功都列入甲等。」 「莫非是先皇安插在軍中的人?」 蘇劍豪沉聲道:「無論如何,此人竟有膽量殺我兄長,背後一定有人,也許正是皇帝暗地指派。」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立即揮軍過江,圍困京城。」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刺桐城的北路西征軍依然在等我,而南路的齊槐和扎猛也很順利,剛才那個黃臉漢子說清月軍已經攻到了曉日城,無論真假,都不能不警惕,如今只能領兵西去,待我們解了順州之困再回師為兄長報仇。」 魚源建議道:「大將軍,何不利用銀雪帝國。」 蘇劍豪冷笑道:「不用我們多言,銀雪帝國自然不會放過嘴邊的肥肉,一次吃不到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次日,蘇劍豪便領著大軍向西渡過臨清河,一方面召回恭城的兵力,另一方面兵發刺桐城,向著平安州發起了攻擊。 葉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揮軍進入了汾城,並趁蘇劍豪西去之際,到達了臨清河上游的恭城。 峰雖然三次收到軍令,但他卻絲毫不動,從趙玄華渡河北去開始,便一直固守河岸,等待著葉歆的到來。 臨清河邊,兩個青年男子靜靜地站著,臉上都洋溢著相見時的歡快笑臉,那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 「峰小弟,這一次你的大名可是震動天下呀!數萬軍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不愧為天下第一刺客。」葉歆望向峰,這個原本想成為殺手的青年如今卻成為了戰場上的英雄,不禁感歎時勢造人。 峰撿起一塊石頭扔入了滔滔的河水之中,含笑道:「我不會打仗,所以只能幹我最熟悉的工作,至於什麼天下第一刺客,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葉歆笑道:「你沒有看到那些士兵看你的眼神嗎?除了尊敬還有崇拜,你是他們的英雄。」 峰笑了笑道:「我是為了姐姐才留下,不然也不會在這裡打仗,如今姐姐隨蘇劍豪西去,我只等大哥來到,然後便去保護姐姐,除了你們兩個,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葉歆握著他的手久久說不出一句話,如此忠義之士,任何讚美都只是虛言,唯有深深的敬意才算是最好的讚揚。 峰含笑道:「葉大哥,這裡交給你了。」 「可惜你不能留在我身邊,不過你姐姐似乎更需要你。此去順州危險重重,務必小心。」 「我若戰死,葉大哥一定會幫我報仇,沒什麼好擔心。」峰顯得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 話語雖短,卻包涵了對葉歆的無比信任,使得葉歆更為慨然,點頭道:「誰敢殺你,我滅他全族。」 「姐姐雖然對不起你,不過我知道大哥的胸懷,絕不會為難她。 日後若是我不在,還望大哥照料姐姐。」 「你的姐姐自然也就是我的姐姐,我雖然與蘇劍豪為敵,但絕不會傷她。」 「謝謝。」峰揮淚而別,領著轄下毫髮未傷的五千士兵往刺桐城趕去。 「人生難得有幾個朋友,這也許就是留戀塵世的最大理由。姐姐,你說是嗎?」葉歆站在河邊,望向河對岸清晰可見的銀雪軍營,不由地笑了。 凝心現出身影,微微一歎,道:「也許吧!」 「我若死,姐姐也會照顧柔兒她們吧?」葉歆笑著問道。 「為何言死?」凝心傷感地看著他。 「是我的錯,不該惹姐姐難過,不過生死由命,世事難料啊!」 葉歆微微歎了一聲。 凝心聽得心裡不舒服,還想再說,卻見龍天行從遠處而來,連忙隱去身子。 龍天行滿面喜氣地走到河邊,笑道:「大人,您的計劃成功了。」 「是啊!趙玄華兵力失去了五六萬人,蘇劍豪更是丟了近十萬大軍,而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巧取了桐梧山脈東西兩側的大片地盤,以一萬之眾得了這片土地,也算是萬幸。」 「全賴大人運籌帷幄,才有此大功。」 「運氣好啊!那個所謂的神雨之戰便是一例,若不是那一戰,我們又怎會收編了兩萬餘人,更不會有今天之勝。」 龍天行笑了笑,又道:「我剛剛接了聖旨。」 「怕是要昇官吧?」 「嗯,昇了我為鎮北大將軍、一等擎天侯、太子少保。」 葉歆從安排他進入軍隊,直到成為一方名將,心中極為興奮,撫掌大笑道:「想必龍天行這個名字很快就會傳遍天下,千秋史冊之中也會有名將龍天行的字眼。」 龍天行感激地望著他,慨歎道:「若不是大人從山野小村把我帶入京城,我又如何能有這個機會?大人再造之恩,我便是萬死也難以報答。」 葉歆搖頭道:「我也有我的目的,所以大家都有好處,不必言謝。 」 「大人,下一步有什麼計劃嗎?」 葉歆指著恭城道:「桐梧山脈以西之地全部放棄。」 「放棄!」龍天行大吃一驚。 「司馬丞雖然有才有識,但兵力太弱,如今銀雪大軍尚在重整之中,三個月內必然南犯,以一萬三千人想擋住銀雪軍十萬之眾,恐怕過於艱難。 」 「大人的意思是保住桐梧山以東,休養生息?」 「不錯,桐梧山以東土地肥沃,原本是個產糧之地,只因戰亂,居民南逃,才顯得荒涼,但大部分百姓都在眠月河北岸一帶,沒有過河,如果有效的穩定局勢相信很快就會恢復元氣,而且由於地形之勢,只要守住北面的思封城和東南的汾城兩線便可掌握整片地盤,對於如今的劣勢兵力尤為重要。」 「可是──」 「反正得到這塊地盤我們沒有利益,不過我說的放棄不是送給銀雪帝國,而是讓京城裡的皇帝另外派兵來守。」 龍天行恍然大悟,含笑道:「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想借別人之兵為我們守土,將來還可以隨時收回。」 「不錯。」葉歆笑了笑道:「其實皇帝也擔心你勢力過大,割據自立,你若把大片土地奉還,他自然會高興,也更加信任你。」 「好,我立即上奏折,請京中另派大軍。」 葉歆輕輕一笑道:「我也該走了。」 「您要去哪裡?」 「先去見司馬丞,這個人才可不能放過,然後……」葉歆望著北方,喃喃地道:「也許該回去看看他們了。」 上穎一戰只是眠月大陸戰亂時代中的一個小環節,這場總共投入了三十萬兵力的大戰造就了兩個名人,一是被稱為天下第一刺客的峰,另一個便是龍天行,而蘇劍豪和趙玄華這兩個原本應該成為主角的人卻顯得光芒暗淡,成為了他人的陪襯。 與此同時,還有許多地方同樣在激戰之中,其中一個便是懸河城。 葉歆的肅州軍與紅烈的鐵涼軍演示了一次又一次攻防戰,打了數月沒有一點進展。懸河城在黃延功的佈置下如同鐵鑄一般,牢不可破,縱使紅烈如何巧思敏智,也只能望城興歎。 進入七月,紅烈停止進攻懸河城,雙方形成了相峙的情況。到了八月,情勢依然沒有變,對於黃延功來說,這種情況維持的越久越好。 然而一個陰謀卻在此時醞釀,懸河城之戰,紅烈認識到肅州軍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有著高昂的士氣,還有優秀的統軍手腕和軍事知識,為了早日破城,紅烈放棄了正統的軍事手段,展開了新的攻擊方式──刺殺。 與懸河城的緊張不同,臥牛城的總督爵府顯得十分寧靜祥和,前院由紫如守著,夜寒等人為輔,任何決策都從這裡傳達,然而都是以葉歆的名義下令,所以除了總督府的人和高級官員之外,沒有人知道葉歆不在臥牛城。一方面是為了遠在京城的葉歆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肅州軍民的安定。 正廳中,紫如放下手中的筆,拿起茶碗呷了口,腦子裡卻想起了葉歆,心中既是擔心又是掛念。 夜寒看她一眼,含笑道:「在想大人吧?」 「是啊!大人離開已是前年了,還差三個月就滿兩年,日子過得好快啊!」紫如早已習慣眾人把她看成「葉夫人」,從未解釋,也從未辯駁,一直都是落落大方。 「姑娘放心吧!大人一定在運籌帷幄,也許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紫如幽幽地歎了一聲道:「不知道有沒有人服侍大人,以前他沒有琴聲總是難以入眠。」 夜寒聽她說起閨房之事,不便插嘴,於是笑而不言。 一名衛士走了進來,稟道:「大人,龍口關有書信送到!」 「龍口關?」紫如接下書信打開細看,驚訝地道:「蘇劍豪進攻平安州了!」 夜寒沉吟道:「前幾天傳來的消息還說蘇劍豪與銀雪帝國的大軍大戰,突然進攻平安州,看來一定是解決了問題。 」 紫如搖頭道:「雖然我們掌握了整個肅州的情勢,但對於外面的情報收集太慢,只怕不利於大局。」 「不錯,是該找余樹青商量一下。」 正說著,余樹青踏入了廳中,朝著紫如行了一禮,含笑道:「參見夫人。」 紫如含笑道:「我們正想找你呢!」 「哦!有什麼事要我去辦嗎?」 「我們覺得肅州外的消息太慢,沒有辦法及時做出反應,所以想找你來問問有什麼辦法。」 余樹青哈哈一笑道:「這事就包在我身上。」 「大人常說余將軍是密探中的奇才,想必一定成功。」 余樹青得意地笑了笑,臉色忽變,小聲道:「據報鐵涼派出小股探子從沙漠進天馬草原,遊說各部族首領內應外合。」 紫如和夜寒臉色驟變,他們不怕外來強敵,最怕內部不穩,北部有樸哲控制,十分安全,然而南部的諸部還未完全掌控,只是暫時聽命而已,若是有了叛意,日後定生大禍,不能不為之動容。 「人抓住了嗎?」 「找到七個,但動手抓人之前全部自殺死了。」 「沙漠外圈的巡查不足,看來有必要加強。」 夜寒搖頭道:「沒有足夠的兵力,何況沙漠的邊緣太長,巡查太費人力,問題在於我們的內部,只要控制好各部族的力量,收攏人心,任何奸細也無法動搖。 」 「夜大哥說的極是,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部族的事最好由部族來解決,姑娘,如今最好的辦法是請樸哲出面,或戰或談,只要壓住南部的部族便可,日後時局稍穩再騰出手來整理南部草原。」 「我明日起程去明湖見樸哲,如果他沒有意見,就這麼辦吧!」 天黑了,紫如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圓舒軒,沒有親人的她很喜歡這個充滿著歡樂與和諧的小院,因此自從四老和冰柔母子搬入之後,她便以侍從之禮陪同住在側廂,雖然冰柔等人屢次勸說,但她在圓舒軒中時都是以婢女的身份自詡,因此四老和冰柔對她極好。 踏入飯廳,裡面像往常一樣熱鬧,不肯吃飯的小葉破到處亂玩,而冰柔拿著飯碗追逐,四老則是笑得合不攏嘴。 小葉破見紫如立時高興了起來,撲上去抱著她的腿叫「姨姨」。 紫如把他抱入懷中,朝著冰柔笑道:「怎麼又淘氣了?」 「姐姐,你來的正好……噫!你是誰?」 紫如見冰柔望向自己身後,便甩頭一看,赫然發現一名婢女站在門口,凌厲而冰冷的目光掃視著自己。 「小心!」紫如深知府中的侍從都知圓舒軒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許進入,而眼前的婢女突然闖入,一定圖謀不軌。 「葉夫人!」婢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展露出猙獰的笑容,接著右手突然出現一把短匕,如電般插向紫如的後背。 紫如聽到葉夫人三個字,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冰柔,卻沒有想到她才是世人眼中的葉夫人,當她的眼角看見寒光之時,已經晚了。 「姐姐!」 「小心!」 血光隨著叫聲灑了出來,紫如只覺得背心一涼,整個人便像虛脫了似的,眼前一陣昏黑,然而潛意識之中還是緊緊地抱住了懷中嚇呆的小葉破。 化裝成婢女的刺客意猶未盡,拔出匕首狠狠又想刺去,突然從橫裡衝出一個黑影攔腰向她撞去。 「娘!」冰柔看著離門最近的母親衝了過去,嚇得手腳冰冷,四肢發麻,愣了一下之後猛衝了過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四集 第十二章 「刺客!」 丁旭剛剛回到府中,正與新婚不久的妻子駱芸吃著晚飯,聽到急匆匆闖入了總督府的衛士報來惡訊,驚得手腳冰冷四肢發麻,手中的碗筷拿捏不住摔在了地上。 「大人,事情緊急,赤溫統領請您速往總督府,其他諸位大臣也正趕去。」 「赤溫這個混蛋,連總督府都守不住,枉為人臣。」丁旭心神激動,一邊罵著一邊衝了出去。 剛出府門,就遇上了正往總督府跑的夜寒,急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刺客進了圓舒軒。」夜寒神色異常的凝重。 「圓舒軒!」丁旭呆了片刻便大叫起來,這三個字的含意遠遠不止表面的意思那麼簡單。那裡住著葉歆的父母、兒子,還有紫如,可以算作是肅州的核心區。 「傳信士兵只說有人被刺,沒有說是誰,想必是赤溫怕動搖了軍心。」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裡動手?」 「可以想到的很多,還是直接去問赤溫吧!」夜寒最為擔心是葉歆回來之後無法交待。 大街上依然很平靜,直到總督府的門口,趕到的官員們才能感到異常凝重的氣氛,五十名身披鋼甲,手持利刀的衛士牢牢地守住大門,而赤溫也披掛整齊,神色緊張地站在門口徘徊。 丁旭不顧眾人圍觀,一把抓住了赤溫,降低聲量斥問道:「赤溫,你是親衛隊長,大人把如此重任交付給你,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我們有何臉面去見大人?」 赤溫滿臉愧色地低下頭,雖然丁旭語氣極重,但他沒有半點反駁,而他的內心也同樣在責怪自己的缺失。 夜寒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是理智地攔下丁旭,沉聲道:「丁兄,冷靜點,我們進去再說。 」 「大人回來我自有交待,現在請諸位來是商議大事。」赤溫歎了一聲,領著兩人進了正廳。 黃延功和東方不平在懸河城,狼牙和寇子誠在嘎山城,岳風在龍口關,因此臥牛城的重臣只有赤溫、夜寒、丁旭、紫如,因此偌大的廳中只有三人。 赤溫關好廳門,這才正色道:「刺客被困自殺,是個女的,年紀輕輕,看不出身份,不過余樹青在後院驗屍,很快就會有消息。」 丁旭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急聲問道:「傷了人沒有?」 「紫如姑娘受了兩刀,一刀刺在腰間,一刀刺在後背,失血極多,危在旦夕。」赤溫長歎了一聲。 「啊!」丁旭和夜寒驚得瞠目結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臉色越來越白,眉頭緊緊地皺著。 赤溫憤恨地道:「最慘的是大人的岳母,老太太年紀大了,被刺客一刀插中後心,情況更不妙,眼見不能活了。」 「什麼!」兩人又一次被驚呆了。 廳門突然開了,余樹青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朝夜寒和丁旭點了點頭,沉聲道:「刺客的褻衣是鐵涼的雪錦織成,雖不一定是鐵涼派來的人,但他們的嫌疑最大。」 「鐵涼!」赤溫此時只想贖罪,聽完了余樹青的話後憤然大怒,咆哮著道:「這些混蛋攻不下懸河城就來行刺。該死,立即盡起大軍,滅了他們。」 「不許亂動!也許敵人正等著我們主動出擊,他們好從中取利。 沒證據,先別下定論,所有的敵人都有可能,就算遠在京城的皇帝抑或是蘇劍豪都有可能。」 夜寒雖然同樣震怒,然而他最冷靜,如果說紫如是葉歆的代表,而他就是紫如的輔佐者。一直以來,紫如有一半的命令都是由他起草,因此在肅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紫如傷重垂危,他不能不挺身而出,承擔固守肅州的大任。 赤溫怒色道:「那就把仇恨送給所有的敵人。」 余樹青沉聲道:「兇手的來歷我去查,就算翻遍了整個肅州,一個月內我也會查出真相。」 丁旭點頭道:「夜兄說的對,紫如姑娘不在,我的任務更重了,絕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此時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救活紫如姑娘,否則我們更沒辦法向大人交待。」 赤溫苦笑道:「城中最好的醫師全都請來了,不過他們都說只能盡力而為。臥牛城雖大,但比起南方的大城來說,某些方面尚有欠缺。」 丁旭歎道:「大人的醫術極高,上次紫如姑娘的傷便是他治的,可惜大人不在。」 夜寒忽道:「丁旭,你立即動身前往河幫,請他們帶你找到大人,務必請他趕回來。無論紫如姑娘的傷勢,還是肅州的局勢都需要他來主持。」 「我立即動身。」 「天下大亂,一切小心。」 丁旭沉聲道:「放心吧!我絕不會誤了大事。」說罷便走出了廳。 「余將軍,刺客之事全在你的身上,大人回來之前,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給大人一個交待。」 「嗯。」余樹青微微欠身,也出了廳。 夜寒拉著赤溫道:「事情不要傳出去,外鬆內緊,從今日開始在總督府外牆的內側佈置護軍,一步一人,日夜輪轉,不能有半點鬆弛。」 「我明白。」 夜寒寒著臉道:「我還要派人去嘎山城、懸河城和龍口關等重要城池,告知他們小心防備。」 突然冰柔衝了進來,水靈靈的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臉色卻白的像一張白紙,毫無血色,流露出極度的殺意和憤慨,冷冷地道:「查出兇手的來歷了嗎?」 夜寒和赤溫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冰柔極少出現在外院,雖然紫如說過她是夫人的身份,還有一位小公子,然而這一切至今仍是個謎,所以都有些不適應。 「沒有查出嗎?」 夜寒道:「殺手自盡,所以沒有太多的線索。」 「是嗎?」冰柔失望目光掃了兩人一眼。 「老夫人還好嗎?」 「我娘……她……」淚水又湧了出來,話沒說完的冰柔衝出了廳中。 「她娘!難道……」夜寒想到了一種可能,頓時呆若木雞,直愣愣地望向廳門。 「她娘是冰老夫人,如此說來她是大人的原配!」赤溫的反應遠比他更直接。 「赤溫,這是大人的大秘密,千萬不能說出去。」夜寒看了他一眼,臉上充滿了擔心。 「為活人舉行葬禮!大人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赤溫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望著夜寒。 夜寒臉色一正,沉聲道:「這是天大的秘密,一個人也不能說,就當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聽到了嗎?」 赤溫嚇了一跳,連忙點頭。 夜寒歎了口氣道:「想必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吧?」 「老夫人過世,我們怎能不發喪?若是發喪,這事情可不好辦啊!」 夜寒皺著眉頭道:「看夫人的樣子,想必老夫人已經去世,你立即去準備孝衣孝幡,三日後發喪,對外宣稱老夫人壽終正寢,以免引來不必要的慌亂。 」 「紫如姑娘怎麼辦?如此大喪,她若不出現,只怕還是會引來猜測。 」 「總不能密不發喪吧?」夜寒感到十分為難,不禁歎道:「若是大人在該多好。」 葉歆此時剛剛來到司馬丞駐紮的思封城,要將司馬丞這位帥才納入麾下。司馬丞知道他身份不同,又佩服他的才識,熱情地將他請入了自己的中軍行轅。 「司馬兄,不知道獨領大軍的滋味如何?」葉歆笑著調侃道。 司馬丞哈哈一笑道:「聽說是辛兄讓我來的,我還沒謝你的推舉之恩呢!」 「司馬兄有才有識,統率這一萬多人只能說是大材小用,不要怪我就好。」 「辛兄過譽了,這思封城雖然小,卻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想穩守,並不容易,不知辛兄有何見教?」 「城中的佈置十分穩妥,便是十萬大軍圍城,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動此城分毫。可惜天目城在趙玄華手中,若是得了天目城,這裡的壓力便少了九成。」 司馬丞點頭歎道:「我正為此事擔心,城中唯一的缺失只是兵力不足,銀雪的大軍已經回到天目城附近,對這裡也有威脅。 」 葉歆笑道:「你放心吧!龍大將軍會再調一萬人前來助守,這一片地區很快便可高枕無憂了。」 司馬丞呆了呆,問道:「龍大將軍也只不過有一萬七八千人,若是撥出一萬給我,恭城豈不是成為空城?」 「剩下的八千也會移駐汾城,而恭城一線會有京城派去的新軍鎮守。」 「哦!這麼說龍大將軍要來此處?」 「他大概會在武化城住一陣。」葉歆微微一笑道:「我還沒有恭喜司馬兄,一躍成為提督。」 司馬丞笑了笑,歎道:「我原本是敗軍之將,應該受懲,龍大將軍卻將我列入頭等戰功名單,既是感激又是慚愧,此恩此德,不知如何報答。」 葉歆笑而不答,反問道:「不知道司馬兄日後有何打算?」 「打算?」 「司馬兄雖然昇了提督,然而蘇劍龍被斬,司馬兄與在下同為兇手,蘇家豈能善罷甘休,日後揮師京華,一定要殺你我。即使他們不親自動手,皇帝也會殺了我們與蘇家修好。」 司馬丞呆了呆,苦笑著搖頭道:「我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你說得對,蘇家一定會找你我報仇,看來我要另作打算了。」 「你覺得龍天行如何?」葉歆若有深意問道。 「龍大將軍自然是出色的帥才,否則又怎能出奇不意地奪取了這麼大的土地。」司馬丞的臉上露出讚賞之色。 葉歆看在眼中,心中大定,又問道:「司馬兄覺得我比他如何?」 司馬丞沉吟了片刻道:「各擅勝場,不過相比之下,我倒覺得辛兄更適合為帥,神雨之戰辛兄與李夢田兄合力相擊,才有今天的局面,軍中至今仍在議論此事。」 葉歆笑著調侃道:「我若為帥,司馬兄可願輔佐我?」 司馬丞笑道:「蘇劍豪要殺你我,我們已是同病相憐,若辛兄為主帥,司馬丞願在麾下做一小卒。」 「司馬兄之才若為小卒,天下人會罵我不識人才。」葉歆哈哈一笑,又問道:「我有公侯將相,不知司馬兄要哪一種?」 「以我之才,也許官至總督,督鎮一方大概也夠了。」 司馬丞神態很輕鬆,並不知道葉歆不單是開玩笑,其中也包含了考驗的意味。 葉歆聽罷撫掌笑道:「不貪心,如果我把思封城至眠月河之間的府縣交給你,你又怎樣呢?」 「我自然能全力守住。」司馬丞見他越說越細,彷彿真有其事似的,不禁心中暗笑。 葉歆不滿意地道:「若只要守住土地,要一員大將就行,何必要總督?緊緊守住它只不過是根本,不算功勞,身為總督,必須想到軍政財民,四者缺一不可。如此肥沃之土,正是養兵屯糧之所,大可利用優勢發展,從而將之變成威懾四方的土地。」 司馬丞不禁聽呆了,原本輕鬆的神情悄悄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誠懇,心裡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對一個人如此的信服,幾乎歎為觀止。 葉歆見他動容,指著他道:「你沒有想到這些,是因為你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土地。無論你掌握一城一縣,若不能用整理家園的心態去打理,便不可能成功,這一點乃重中之重,千萬要記住。」 司馬丞突然站了起來,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先生之言猶如當頭棒喝,令我茅塞頓開。 」 葉歆扶他起身,含笑道:「不必多禮,日後我還要謝你呢!」 司馬丞對他越發尊敬,「可惜先生是龍大將軍的人,否則我一定請先生留下來助我。」 葉歆微微一笑道:「若不是為了你,我早已離開。」 「你特意為我而來?」 「天下大亂,人才難得,既然有幸結識,我自然要全力爭取,否則會被別人搶去。」 司馬丞懷疑地問道:「先生的氣度遠盛於在武化城的時候,難道你不是龍大將軍的謀士?」 「我是葉歆。」葉歆微微一笑。 「葉……歆!」司馬丞頓時呆若木雞,望著他顫聲問道:「你怎麼會是葉歆呢?」 葉歆洗了洗臉,面目煥然一新,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神采飛揚,氣蘊不凡,與剛才的黃臉漢子有天淵之別。 「你……」司馬丞這才相信,如何也沒有想到名動天下的葉歆竟然會在龍天行手下做一個小謀士。 「不過是一個名字,司馬兄何必如此見怪!」 司馬丞長長地吐了口氣,苦笑道:「俗話說真人不露相,我看天下的人都被大人瞞住了。」 「難道只為了我的身份不同,司馬兄就不願與我相交?」 司馬丞看著他片刻,讚歎道:「難怪天下人都說葉大人奇特,與蘇劍豪並稱為兩大名士。然而今日一見,大人遠在蘇劍豪之上,司馬丞怎能不心服口服。」 「我剛才所說之事,司馬兄答應嗎?」 「剛才?」 「掌管思封城至眠月河的土地。」 「如此說來,龍大將軍也是您的人?」 「我和他相交已有數年了,未入官場之時便與他結識,直到今日。」 司馬丞恍然大悟,搖頭歎息道:「難怪龍大將軍會如此尊敬大人,原來早就是大人的屬下,想必安排我來思封城也是大人的主意。」 「讓一個參軍領兵鎮守一方,便是皇帝也不會輕易冒險,而且士兵和眾將也未必能信服,大概只有我敢這麼冒險。 」 司馬丞卻有著不同的感覺,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這項任命出人意料,只是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只當是龍天行識才,完全沒有想到竟是葉歆的安排。他的心裡突然有些激動,眼角望向葉歆,手指微微顫了起來。 司馬丞心道:「葉大人在那個時候就開始信任我了?可我出任參軍已經七年了,誰也沒有注意我,只有葉大人不同,只有他做到了納才唯信。人生有此知己,我又猶豫什麼?」 想著,他忽然拜倒在葉歆的面前,鄭重地道:「司馬丞從今日起唯大人馬首是瞻,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葉歆笑了,親切地扶他起身,欣慰地道:「得到司馬兄相助,比得到這片土地更令我興奮。 」 司馬丞也笑了。 葉歆拉著他坐下,含笑道:「龍天行雖是帥才,卻沒有政治的手段,這方面他不及你,因此我想請他進京掌管蘇劍豪走後留下的兵部,而這片地區則由你來打理。」 「難得大人如此信任,我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首先要明白敵人在什麼地方,會以什麼方式向你進攻。」 「請大人示下。」 「蘇劍豪前兩次大敗你應該清楚,都是因為敵人混雜在平民之中。」 司馬丞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大人將俘虜中不願除去黃帶的人全部殺掉。」 「龍天行是個武人,他不願對俘虜下手,因此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司馬丞見他瞥向自己,心念一轉立時明白什麼,含笑站起來道: 「大人放心,我不是武人,沒有武人的尊嚴,不會計較敵人的強弱,就算小童要殺我,我也絕不會為了面子坐以待斃。」 葉歆撫掌大笑道:「好,說得好,我的確沒有看錯人。與銀雪帝國對敵,沒有這副胸襟絕不會贏。 」 司馬丞猶豫一陣問道:「屬下有個問題,想問一問。」 「是想問我何時稱帝吧?」 「大人英明。」 葉歆擺手道:「對我而言,名號只不過是虛名,而稱帝則只是一種決定勝負的手段,除非沒有其他的選擇,否則我絕不稱帝。當然,此時要我聽命他人也絕不可能。」 司馬丞有些詫異,葉歆所有的表現儼如帝王之態,那號令山河的氣勢從他展現出本來的面目開始就隱隱顯露出來,如此人物,卻說出不想稱帝的話,著實令他大為不解。 「不談這個了,你雖然昇了提督,但軍威不夠,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建立威信,龍天行會留下數月幫你建立威信,此後就看你的,而且除了軍心還有民心,時局穩定之後,南逃的百姓很快就會回歸家園,這也是你的重要目的。」 「我明白,難得有此機會大展鴻圖,我絕不會放棄。」 葉歆含笑道:「我明日回京,大概不日會回肅州,他日滅了銀雪帝國,我們便能連接成勢了,以後可以常常來往。」 司馬丞沉聲道:「大人放心,若取銀州,我願為先鋒,掃平銀州的妖孽。」 「好!」 葉歆此時極為高興,平空在別人的勢力範圍之中硬生生地為自己切出了一塊上好的福地,無疑對將來的發展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肅州變故幾乎要將一切全部打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一章 龍天行的奏折很快送入了京城,承明皇帝以及許許多多非蘇派的官員莫不感到高興,龍天行的崛起使他們看到了擺脫蘇家控制的希望。 更令他們興奮的,則是龍天行自動放棄已經握在手中的部分地盤,將桐梧山脈以西歸還給了朝廷,這種友善的舉動深得群臣之心,無不稱讚他的忠義。 稱讚之外自然少不了封賞,剛剛昇為平北大將軍的龍天行,不到半個月又加封了一等襄武公兼兵部尚書,與張全和言德謙並為朝中三大擎天之柱,並在京中賜了公爵府,讓他回京任職。 龍天行在汾城至武化之間巡視了半個月,最後把兵權交給司馬丞,帶著一千親隨軍渡過眠月河回到京城,沿途都受到英雄式的歡呼和掌聲,百姓們夾道歡迎這位天龍朝的新英雄。 是他將褪色的皇朝旗幟再一次展向眠月大陸,警告世人,天龍朝猶在,那些天龍朝的忠臣義民怎能不感到振奮和激動。當馬隊進入京郊的一刻,早已等候多時的人群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叫喊聲和歡笑聲,就連承明皇帝也郊迎十里,還賜下御酒為龍天行接風。 此時,葉歆和宋錢早已悄悄地從西門進入京城,並走上剛剛建好的新月飯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樓下歡慶的人群。 「這小子終於出人頭地了。」宋錢看著湧回的人群,滿臉羨慕之色。 「這麼好的茶都堵不住你的嘴?」葉歆微微一笑,捧起茶碗輕呷了一口。 「怎麼了?」宋錢茫然不解地看著他。 葉歆朝窗外努了努嘴,笑道:「天行現在是萬眾矚目的英雄,若是讓人聽到你這麼稱呼他,只怕有人會找你拚命。」 宋錢呆了一呆,咧著圓嘴笑道:「看來我還是喝茶算了。」 葉歆的臉色忽然微沉,道:「宋錢,你的買賣真的不順嗎?」 「唉!」宋錢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歎道:「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道路不暢,即使想做買賣也沒有這個膽量。除了河幫控制的碼頭,肅州、銀州,以及東平州部分地區外,其他的地方都停了,尤其是順州和平安州,這兩個原本是主要的貿易路線,現在戰況緊張,道路都被封住了,無法運貨。」 「既然如此,我看你還是另找新路。」 宋錢詫異地看著他問道:「公子,您怎麼關心起生意了?」 葉歆微微笑道:「我想安排你一個新職位。」 「哦!」 「司馬丞那裡經過戰亂,民不聊生,如果不能迅速地恢復元氣,將來發揮的力量也會減弱。我想讓你出任財務總監,總領稅務、鹽鐵、開礦等諸項事宜,也就是說把那裡的錢全都交到你的手裡,再由你分配下去。」 宋錢怦然心動,他雖然富有一方,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控制整片地區錢財貨物的流通,想到百萬金錢,千萬貨物都由自己的手裡轉來轉去,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振奮之色。 葉歆見他這副表情,頓時明白他的心意,含笑道:「你不如把家眷搬到武化城,以便控制。」 宋錢笑咪咪地看著他,連連點頭道:「難得公子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我知道怎麼做了,我知道怎麼做了。」 葉歆臉色一正,告戒道:「雖然財務大權在你的手中,你千萬記住,不可過於斂財,萬一民怨四起,我拿你是問。」 宋錢笑道:「公子放心,只有雪下的大,才有越滾越大的雪球,我不會殺雞取卵的。」 「你明白就好!」 此時宋錢滿腦子都是有關財務總監的事情,一邊喝茶,一邊咕噥道:「那片地區有八府四十三縣,若想使那裡繁華,就必須開荒種地,建設道路,降低稅項,這樣一來就可以吸引許多因戰亂而逃離家園的人,尤其是那些富商。」 葉歆點頭道:「說得不錯,依我所見,不如利用河幫船隻,大量運送眠月河沿岸的逃民,尤其是那些有錢的富人,如此一來,便可聚集財富,而平民則可以提供足夠的勞力。」 宋錢哈哈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有了這些措施,三五年之後,那裡便是富庶的地方。」 「司馬丞乃文臣出身,有勇有謀,你若能與他通力合作,相信會有成效。日後我再把桐梧山脈以東的地方拿過來,你們的發展空間就更大了。」 想到將來,宋錢興奮地坐立不安,會心的笑容也一直掛在臉上。 葉歆又把目光移向面前的一片新屋,道:「京中剛建,這裡你也要費心。」 「我這次進京就是安排生意,雖然以前的店舖被燒了八成,但城北和城西還有些店面,只要找人打點一下,很快就可以恢復。」宋錢拍著胸脯笑了笑,又勸道:「公子,大事已定,您也該回家看看嫂子了吧?」 「待京中之事完結,我便回去。」葉歆想起臥牛城的父母妻兒,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回到臥牛城。 「這裡有龍天行,您可以放心回家。」 葉歆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我在京中安插的勢力都不在了,京中的情勢發展無法掌控。龍天行雖然名動一方,但他為人方正,不善於刺探情報,況且他威名太盛,日後定會招來妒忌,我不想讓他因此而分心。」 宋錢輕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這裡就好了,我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何憑空消失了。」 「也許是逃到甚麼地方去了,一時無法露面。」葉歆想起丁才,心中著實有些掛念,如果有這個左膀右臂在京城,他就可以放心地回肅州了。 樓梯間突然傳來了一陣響聲,一名纖弱文雅的書生緩緩地踏上了酒樓,舉目看了看二樓的食客,接著走到靠南的一張空桌子旁坐下。 「小二,我要壺上等香茶。」 葉歆不經意地甩頭看了一眼,當目光觸及書生的臉時,整個人恍若被冰封了似的愣在當場,眼神遊蕩著詫異和驚愕。因為這名氣質文雅高貴的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寧郡王江淵。 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莫非是京城中的局勢有了變化?葉歆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很快陷入了沉思。 宋錢見他的眼神突變,著實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江淵,只覺得此人文質彬彬,看上去頗有好感,好奇地問道:「公子,此人是誰?」 葉歆看了看四周,伏低身子小聲道:「他是大皇子的三子,寧郡王江淵。 」 「大……皇子!」宋錢知道大皇子在兵變之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他的全家都被通緝,江淵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出現在京城,一定別有深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二章 葉歆沉吟道:「看來這幾個月京中有變,我們要查一查,免得再次手足無措。」 「嗯,我去問一問,您在這裡稍坐。」宋錢笑了笑,起身走下樓梯。 葉歆見江淵拿著一張摺扇細細地觀賞著,一副悠閒之態,不像是被通緝,暗暗嘀咕道:「這個江淵素來不喜歡政事,也從不參與權勢爭鬥,對於諸勢力而言並無威脅,只是其父生死不明,他卻公然出現在京城,可見他定有所恃,至少不懼朝廷的拘捕。」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宋錢緩步走了回來,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聽說一個月前,張全以北部危機重重,不宜再添內戰為由,上奏請皇帝特赦在逃的皇室成員,因此頒布特赦令,不但寧郡王等人沒事,而且還重新獲得了爵位,就連生死不明的大皇子也在其中。」 「原來如此!」葉歆沉思片刻,眼睛又瞟向江淵,心中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宋錢呆了呆,自以為是地道:「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大皇子的事還是少沾為妙,以免牽涉入無謂的爭鬥之中。」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大庭廣眾,這種議論之言不可輕易出口。」 宋錢嚇了一跳,連連點頭答應。 京城經過火災的洗禮後已經開始重建,原本化為灰燼的南城大片區域都出現了新的社區,雖然繁華不及從前,然而以天下論,依然是各地翹首之城。 龍天行的新府第就坐落在新建的南城,為了籠絡這位皇朝的新貴,當承明皇帝得知他戰勝之後,就立即安排人手急速建造。此時府第依然沒有完全竣工,但主體已經建好,宅子被高大的青石院牆圍著,佔了整條街,門前高掛「襄武公府」的金色大匾,左右還有一對石獅鎮宅,氣派非凡。 領受了新的爵位和官職後,龍天行回到新宅,卻發現一大群官員早就在此等候,偌大的宅門前車馬連街,門庭若市,吵雜聲從街尾都能聽到。他們一見到龍天行更是蜂湧上來,想早一些親近這位朝廷新貴。 龍天行一個也沒見,在親衛的護送下進了宅子,然後派人將門外前來送帖送禮的人全都打發走了。 傍晚時分,化了妝的葉歆來到了後門,守門的衛兵經過了上穎之戰,都知道他與龍天行是好友,因此沒有人阻攔,輕易地放他進了宅子。 龍天行正在小廳中,見他到來恍若見了救星一般,連忙起身讓出主位,自己則坐了客座。 葉歆見他恪守主次之份,可見他不忘本,心中十分高興,走到主位安然落坐。 「大人,事情太多,請您指點迷津。」 葉歆笑道:「不會是被門外那些人嚇怕了吧?」 「這群人雖然有點煩,但還不是太大問題,打發幾句也就算了。」 龍天行皺起眉頭,輕歎道:「我從未在京中任職,一直都領兵在外,對於官場之事十分不慣,加上我的性格又直,怕壞了大人的事情。」 葉歆含笑道:「如今天龍朝已不復當年,京中這些官員除一二人外,並無賢才,無非是一群只知紙上談兵,皺紅踩黑的文弱書生,唯一的麻煩大概就是他們的一張嘴巴,不過以你如今的聲望,沒有人敢輕易惹你。」 龍天行苦笑了一聲,道:「我實在不擅長官場的應酬,還是軍中的生活比較直接,也許我該和司馬丞換一下位置。」 葉歆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若論官場的適應度,文人出身的司馬丞顯然在龍天行之上。然而此刻龍天行聲勢正盛,不但對天龍朝有威懾力,還能挾大勝之威影響周邊的叛逆勢力,對於全面掌握天龍朝極為有力,他不願讓這麼好的機會白白錯過。 沉吟了片刻,葉歆道:「我知道你不擅長圓滑的官場生活,不過如今你手握軍隊,又佔據地盤,是個極好的庇護傘,朝中這些指望保全性命和地位之人一定會紛紛來投,你的地位和影響力也會與日俱增,因此你不必與他們周旋,而是讓他們來與你周旋,如此才能看清每一個官員有何目的,也好從容應對。」 龍天行擔心地道:「張全和言德謙都是重臣,一人率領群臣,一個掌握京畿防務,官場中的地位穩固,我怕他們容不下我,而我手中的大軍全在北面,起不了任何作用。」 葉歆輕晃著頭,含笑道:「這一點大可放心,言德謙門生故吏眾多,然而此人老邁,如今想的只怕是他言家的將來,因此一定會盡全力保護皇帝的寶位不會旁落於人,而他手中無兵,能發揮的作用著實有限,你若投之以桃,他必報之以李。」 龍天行若有所悟,點頭道:「原來您要我與言德謙聯合。」 「他有權,你有兵,互利互補,相得益彰,實乃天作之合,何況你的軍隊遠在眠月河北,威脅遠不及掌握京城軍力的張全,所以言德謙怕的是張全,不是你。」 「若真是如此,會不會引來張全的疑心?若是再引來一次兵變,恐怕對我們不利。」龍天行謹慎地問道。 「嗯!」葉歆忽然沉默了,放在椅柄上的左手輕輕地敲打著,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龍天行不敢打擾他的思緒,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景物發愣。 過了片刻,葉歆突然神色一沉,喃喃地道:「既然上次為蘇劍豪布下了大網,這次也許可以再為張全擺下一盤大棋,只是……」 龍天行呆了呆,轉身望著他問道:「大人,您在說甚麼?」 葉歆沉吟道:「我在擔心天龍朝剛剛恢復了一點元氣,若在此時再次發生動亂,只怕會破壞我們剛剛得到的成果,只是這個機會卻又極為誘人。」 「動亂?機會?」龍天行聽得有些糊塗。 「天行,若是你和言德謙全力擠壓張全,你想他會有何舉動?」 龍天行愣了半天,忽然驚呼著問道:「您要挑動他兵變?」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想,並沒有下定論,不過此事倒是可行。張全若是感到生存的威脅,他就不得不叛,以他在禁軍中的威望和實力,只要我們不加阻攔,兵變必然成功。」 「這對我們有甚麼好處?」 「以天龍的態勢看來,若是兵變成功,你就可以用討伐叛賊的名義出兵,以你如今的威望,想必可以獲得百姓的支持,只要殺敗張全,整個東平州都會名正言順的納入你的掌控之下。」 龍天行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知道這些所謂的好處並不是絕對。 果然,葉歆微微搖了搖頭,道:「天龍朝實在太虛弱了,無法承受新的衝擊,內鬨之後的結果也許會引來周邊強敵的覬覦,就連新敗的銀雪帝國也會捲土重來,而我們剛剛建立的地盤尚未穩固,兵力不足,即使京中發動動亂,我們也無法派兵南下,因此討伐叛逆就只會是一個空口號,不能帶給我們任何的利益。張全若是得勢,以他的能力,遠比今日的言德謙和承明皇帝難對付。」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場潛在的兵變將會帶來的效果何其巨大,著實令他冒了一額的冷汗。 「如此說來,我們必須防備發生兵變。」 葉歆點頭道:「張全是關鍵人物,他的意向決定了這半年之內天龍朝的變化,對我們而言,只要將兵力擴充至十萬,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那時發生兵變則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們必須搶先佈局,將局勢的發展納入我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中,一方面挑動張全兵變,另一方面又要抑制兵變的時機。 」 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的意圖,不禁搖頭讚歎道:「大人的心意恐怕無人能猜透。」 葉歆沉吟道:「不過我覺得張全似乎已經有所準備了,也許我們沒有時間阻止他。」 「哦!大人看到了甚麼痕跡嗎?」 「剛才在街上看到了寧郡王江淵,後來派宋錢去打聽,說是皇帝按照張全的意思下了特赦令,所有的皇族都免了罪,而且可以重襲舊爵,雖然此事可以穩定民心,但我卻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這些被承明皇帝殺了親人的皇族們絕不會感謝這張特赦令,若是有人利用他們的復仇之心對付承明皇帝,甚至作亂,張全便可以用平息暴亂之名控制京城,到時候他就是天龍朝的救世者,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他了。」 龍天行驚愕地望著他問道:「聽說此人還算溫和,不會這麼陰險吧?」 葉歆微歎道:「像張全這樣名動一方的人物,亂世之中不是奮鬥就是死亡,想平安的歸隱只怕已不可能了,而保住現有的權力也就是保全了性命,為了生存,施展任何手段都是可能的,何況權力又是如此的吸引人。」 龍天行輕輕吐了口氣,道:「亂世可真是不容易過啊!」 「對於更多人來說卻是絕妙的機會。」葉歆朝他微微一笑道: 「如果不是亂世,我們又怎麼會有今天?」 「這倒也是。」 葉歆笑了片刻,神色一正道:「夜寒他們已在肅州建立起良好的體制,而東平州只有你和司馬丞兩個人,而且這裡的環境更加複雜,人才不足將會是致命傷,朝中官員雖多,但多不可用,你我皆是平民出身,應當知道真正的人才藏在百姓中,因此你在京中的頭等大事就是納才,建立自己的體制和系統,這樣才能有效的發揮力量。」 「大人素來慧眼識人,不知道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朝中這些官員還有幾個可用,例如兵部的成泓,翰林院的海承思和柳成風,這三個都算是我的故交,如今的官位都不高,以你的威望,調他們去司馬丞那裡應該可以幫忙。」 龍天行牢牢地將三個名字記在心中,道:「不知大人可否暫留兩三個月?」 葉歆皺了皺眉,原本打算回肅州看看,但東平州的環境複雜,似乎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心中暗暗歎道:「若是丁才和馬懷仁在此就好了。」 龍天行見他神色間有為難之色,又道:「大人若有難處,就當我沒有說過,我自己盡力去辦。 」 「也罷,我就在此多留三個月。」 京城內的情勢經過大劫之後,天龍朝終於穩固了下來。相比之下,遠在肅州的臥牛城卻有著不一樣的氣氛,秋雨綿綿,淅淅瀝瀝下了幾天,天空被烏雲完全遮住,不放過一絲陽光,濕潤的空氣凝聚著一絲絲壓抑感,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場雨下的可真久啊!」夜寒站在長廊中望著天空飄下的雨線,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自從行刺事件之後,他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惡劣。紫如的重傷使處理政務的重責全落在他的肩上,這倒是其次,最令他操心的是田氏的死訊,其後得知圓舒軒的女子和小孩就是葉歆的原配和長子,他更感覺到責任重大。 旁邊的赤溫更是又愧又惱,身為親兵統領的他卻讓敵人的殺手潛入府中從容行刺,這不單是面上無光的事,更是有負葉歆的重託。 「夜大人,喪事已經準備好了,消息我也散發出去了,只是紫如姑娘的事如何向外說明?」 夜寒沉吟道:「紫如姑娘傷重臥床,危險期尚未過,自然不能出現,也許可以向外宣稱紫如姑娘以女兒之禮守護靈堂七七四十九天,不見外客。」 赤溫呆了一呆,驚問道:「女兒之禮?如此一來就等於正式向外宣稱她的葉夫人身份,這恐怕不妥吧?那位正室也在圓舒軒,她恐怕不會接受這種安排。」 「孝仁公主冰氏雖為正室,但天下盡知她已死了,此時露面,一定會引來眾多猜測,對大人,對我們都極為不利。我已寫信告訴各城將領,以戰事緊張為由,讓他們固守原地,不必來參加葬禮。 」 「那位夫人會同意嗎?」 夜寒正色道:「事關軍國大事,斷斷容不得私事阻撓。」 「我明白了。」 正說著,一身孝服的冰柔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經過幾天的痛哭,她顯得有些憔悴,但眼神卻沒有了初來時的溫和與文雅,俏麗的面容上多了一層冰霜,還有濃濃的殺氣。若是葉歆在此,一定能認出這副模樣的冰柔與當初被困籠中時發怒的冰柔完全一樣。 「為甚麼告訴外人娘是病死的,難道你們要掩蓋真相嗎?還是在為誰掩飾?」冰柔厲色喝問道。 夜寒和赤溫苦笑著對望了一眼,雖然與冰柔相處的機會極少,但印象中冰柔是個賢妻良母的形象,沒有料到冰柔會有如此潑辣的一面。 「夫……人!您別多心,我們之所以如此向外宣稱是有用意的,因為行刺之事的背後一定有勢力指使,邊關還有戰事,所以肅州的穩定至關重要,若是對外宣稱老夫人遇刺,天馬草原的這些部族只怕都會顫動,外部的壓力同樣巨大,不可不防。」夜寒用盡渾身解數安撫冰柔的情緒。 冰柔完全沉浸在喪母之痛中,母親在面前慘死的一幕歷歷在目,使她的心神片刻也無法安寧,恨意和怒火像蟲子一樣咬著她的心,控制不住情緒的她怒瞪著兩人,毫不客氣地喝問道:「你們的手上有十幾萬大軍,難道要一個死人為了你們的無能而無法入土為安嗎?」 「我已讓丁旭去請大人回來,一切還是請大人定奪吧!」冰柔的言語雖然刺耳,但夜寒沒有反駁,得知冰柔的身份之後,對葉歆的忠誠使他對冰柔也有著同樣的忠誠,而且刺客之事的確是他們的疏忽所致。 「你們看著辦吧!全是因為你們的失職,我娘才慘遭橫禍,相公回來後你們自己向他交待!」冰柔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赤溫臉色有些難看,搖頭道:「這位冰氏夫人的脾氣真烈,與紫如姑娘大不一樣,若是紫如姑娘在此,應該會理解我們的處境。」 夜寒正色道:「夫人突逢喪母之痛,心中難過,語氣難免強烈了一些,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我們的主母,我們身為屬下,不能隨意批評,何況事情的確是你我的疏忽,我們難辭其咎。」 赤溫知道罪責最重的便是他自己,喟然道:「我只是擔心夫人的情緒會影響我們的戰略佈署,這片地盤是大人辛辛苦苦建立的,若是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而造成重大的損失,我們的罪責就更大了。」 夜寒微微一呆,轉頭望向冰柔離去的方向,沉聲道:「你說的對,仇一定要報,但要把代價減到最小。夫人那裡盡量找人去勸說,我看兩位老太爺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也許能說動她。」 赤溫歎道:「依我看最好就是紫如姑娘盡快醒來,以她的威信和沉穩,相信一切都會好辦。 」 夜寒卻搖了搖頭,擔心地道:「紫如姑娘和大人之間真正的關係我們都不清楚,但幾乎整個肅州及至外面都認定了她是大人的繼室,因此這次刺殺的對象是她,然而大人的原配卻在這個時候出現,死的又是她的母親,使這次事件變得不單是普通的刺殺,還加上了更多的元素,最麻煩的還是捲入了大人的家事之中,偏偏大人此時不在,如果不小心處理,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赤溫聽得直冒冷汗,吶吶地道:「真有這麼危險嗎?」 夜寒歎道:「我只希望大人盡早回來,日子長了,我們就更難做了。」 眠月大陸經過上穎之戰後形成了新的態勢──西強東弱。 四大最強大的勢力集團都在西面,清月國、鐵涼國、屈復清和蘇家,單以兵力計算,這四個勢力的總兵力共達一百三十餘萬,幾乎是其餘地區總兵力的兩倍。然而這四個勢力卻在順州的周邊地區形成了三對一的包圍戰,激戰正酣。因此,順州成為了天下關注的焦點,眾多的勢力都把順州攻防戰的勝負看成是決定天下命運的一戰。 蘇方志十分清楚這個局面的意義,他在等待兒子回歸,如此順州戰場的壓力就會緩解,還可以騰出手吞下順州東部和東南部的寧州和海州,乃至最東面的東平州。 清月、鐵涼、屈家雖然合力圍攻,然而每一方都各有想法。 清月對於順州是志在必得,否則就無法打開東進的道路,大軍在老將雲璧的率領下一直向東進攻,然而他所面對的是蘇方志的主力,兩人都是老謀深算的老將,從不輕易涉險,因此蘇方志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但局面上還算能夠持平。 屈家意在向正東和東南方進兵,最大的目標莫過於天下中心的雙龍城,同時又要防備借道的鐵涼大軍襲取昌州,所以對順州東北方的攻擊並不著急。與其對峙戰場的是蘇方志的大將陳剛,憑藉有利地形,領著五萬人與屈家的十萬大軍相抗。 三方大軍最得勢的便是鐵涼,十五萬鐵涼大軍借道昌州,向順州西北的桃子河與潛龍嶺一帶進兵,蘇方志撥出七萬人給次子蘇劍虎固守。蘇劍虎雖然沒有他兄長那麼混帳,但也是無能之輩,每戰必敗,一連丟失了五座山寨後,才在他父親的援兵接應下穩住了陣勢。而鐵涼軍兩線作戰,還要防備屈復清,所以不敢冒進,只能步步為營,使大軍推進的速度減緩,給了蘇方志父子喘息的時間。 與順州的戰火紛飛相比,東面的戰爭無論是兵數上還是戰況上都遠遠不及,北面的肅州和鐵涼之間的戰爭停歇了,銀州的趙玄華大敗之後正在養精蓄銳,因此整個北方已無戰事,而海州和寧州幾地的內部兼併戰固然激烈,但對整個大陸的戰局來說影響甚微。 能夠改變局面的便是蘇劍豪的西征軍,北部的大軍已進入了平安州邊境,與自稱中州皇帝的曠國雄激戰正酣。而南路的齊槐和扎猛也如同利劍沿眠月河南岸進逼,沿途的獨自勢力不是投降就是依附,抵抗甚微。 京城進入了九月,楓葉又紅了,微涼的天氣令人十分舒服,平靜的局勢令這座大城又重新獲得了生機,城上也開始活絡了起來。 掌權的言德謙雖然才能有限,但多年的從官經驗也使他有更高的見識,處理事情頗為老成持重,再加上清流勢力的督察,政令通暢,法度適中,使動盪的局勢越來越平穩有序。由於兵力缺乏,朝中主流官員也不敢妄言開疆拓土,都覺得能守住眼前的一切便已足夠了。 變化最大的莫過於承明皇帝,因為沒有了競爭的對手,人也似乎懶了起來,當年爭奪皇位時的凶狠和毒辣被宮中的美酒佳人洗去。 龍天行的地位越來越穩固,民望極高,但他極少參與朝政的決策,也從來不管京中軍務,這使言德謙和張全對他都極有好感,疑心漸去。 如果言張兩人是天龍朝的棟樑,龍天行便是天龍朝的基石,穩重而敦厚。在葉歆的指點下,他陸續將成泓和海承思調到了司馬丞的手下,只有柳成風因昇了內閣學士沒有離去。 雖然京城中恢復了兵變之前的穩定,但葉歆敏銳的洞察力卻看到了平靜之中的絲絲裂縫。 亂世中,任何分歧將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透過龍天行掌管兵部的機會,葉歆得到更多的情報。東平州的周邊地區獨立勢力眾多,但實力有限,若有十萬大軍,正是進兵的好時機,否則一旦順州的戰事結束,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搶這片地區。 尤其是掌握大軍的張全,面對大陸東側平靜的局面,正是開疆拓土的好時機,然而以言德謙為首的百官則想著穩守地盤,後圖大事,分歧是必然存在的。 張全的公爵府、言德謙的大學士府,以及龍天行的大將軍府門前每天都是門庭若市,各類想出人頭地的人紛紛毛遂自薦,官員們也是相互走動,想在平穩之中取得最好的機會。 葉歆很清楚承明皇帝的龍椅能坐多久完全取決於這三個人的良好合作,但他並不認為這種合作會長久,甚至他本人也將會成為破壞者。 只是眼下他的目標是鐵涼,拿下銀州便無後顧之憂,可以西出懸河城,南下眠月河,因此想借用天龍朝殘存的力量和影響力先穩住南方。 他再次回到了詹府,詹俊和詹杼父子因為兩次立功,地位已經不同往時,詹杼更是一品大員,但比起龍天行、張全、言德謙三人還是相差很遠,至少他們只有官位而沒有權力,因此依附在言德謙勢力之下。 詹杼正在府中,聽說辛未居士來了,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將他迎入了後院書房。 葉歆打量了他片刻,含笑道:「想不到分別才兩個月,少公子風采更勝從前,想必是官場得意吧?」 詹杼滿面春風地笑道:「還算不錯,如今局勢穩定,因為龍大將軍的事情,皇上說我們父子立了大功,所以父親又加封了大學士的官銜,而我也昇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我爹與皇帝的關係也很好,又是言府常客,所以日子過得挺舒心。」 葉歆忽然搖頭道:「這話似是東翁所說,不像是年輕氣盛的少公子所言,太老成了。」 詹杼愣了愣,沉聲歎道:「還是先生知我,我爹說現在已是位極人臣,他已經滿足了,以後只想過舒服的日子,所以我也只好作罷,乖乖地在大理寺做官。」 「少公子時當青年,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少公子大展才華之日,若是就此作罷,實在有些可惜啊!」葉歆長歎一聲,露出一副惋惜之態。 詹杼輕歎一聲,片刻後又露出喜色,懇求道:「先生兩番進言,我和爹兩次昇官,此次再來,想必又有妙計見教。」 葉歆若有深意地輕輕晃了晃腦袋道:「我離開了兩三個月,京中的情勢我不清楚,還是公子先說給我聽。」 詹杼想了片刻,沉吟道:「唯一的大事就是龍大將軍大獲全勝,想必先生已經知道,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大事了。」 「你不是說東翁與言府相交甚深嗎?難道言府沒有甚麼打算嗎?」 「打算?」詹杼有些茫然。 葉歆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亂,身為朝廷重臣,想必也該為天龍朝想一想吧?」 「言老的意思是求穩,似乎不打算派兵收回疆土,不過張公倒是十分熱心,兩人已經吵了五回了,今日我爹進宮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葉歆早就從龍天行的嘴裡知道此事,並不感意外,想了想又問道:「你爹是怎麼想的?」 「自然是隨從言老的意見。」 葉歆搖頭輕歎道:「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 「先生有何想法?」 「言老不願派兵擴張是因為他手中無兵,害怕張全立了戰功,削弱他的勢力。」 詹杼贊同道:「說的沒錯,上次我去言府參加百官聚會時,言老的理由就是因為手中無兵,怕張全坐大。」 「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了。」葉歆猛的站了起來,正色道:「若是我,一定會讓張全領兵出征。」 「這是為何,難道先生要我們父子去投張全門下?」 葉歆輕輕一笑道:「何必去投人門下,自立一門豈不更好?」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三章 「甚麼!」詹杼驚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潮湧般起伏。 「只要你們不想著篡位奪權,自立一門而不聽命於人,這種日子可比寄人籬下要好百倍,雖說現在你們有言德謙做靠山,然而言德謙手中無兵,張全和龍天行才是朝中的實權派,若不是此次龍天行地位驟升,壓制了張全的權威,只怕言德謙已被張全剷除了。」 詹杼恍若當頭棒喝,連連點頭,讚歎道:「先生之言妙極了,事情確實如此。」 葉歆含笑道:「因此我勸你們不要太依賴言家,該說話的時候就要說話。」 詹杼苦笑道:「我爹膽小,只怕會嚇得說不出話。」 葉歆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提議讓張全出征,他一日留在京城,言家就一日不可能掌握軍隊,也不可能改變將來的結局。」 詹杼若有所悟,問道:「你是說讓張全被戰爭困住,然後我們再加快徵兵?」 「正是。」 「可是張全走了還有龍大將軍,他如今可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你別忘了,龍天行的軍隊在眠月河北岸,沒有河幫幫助是過不來的,只要穩住河幫,便不怕龍天行,而且此事對他有利,到時候你們掌握了軍權,張全和龍天行都無法再控制你們了,而你們卻控制著皇帝,一切都會更加安全。」 詹杼連連讚好,喜道:「還是先生見識過人,朝中的百官,言家的門客,沒有一個說出這麼深刻的話。」 「我與你們父子有緣,事不過三,前兩次都讓你們高昇,這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不過再立此功,東翁就無官可升了。」說著葉歆哈哈笑了起來。 詹杼年輕氣盛,想到日後名震京華,內心著實激盪,忍不住跳了起來,興奮地道:「先生一定要留在府中住上幾日,待爹回來之後,我們再商量大事。」 「恭敬不如從命。」葉歆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黃昏,詹俊才悠然下朝回家,聽了兒子的稟報,立即趕到後院的偏房去見葉歆。 「居士,聽杼兒說你又想出妙計。」詹俊見到葉歆那張古怪的黃臉,心中說不出的喜悅。 葉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東翁不必驚訝,我只不過又想到一條妙計,怕別人糟蹋了,只好來獻給兩位,若是不願,大可不理。」 「你是我詹家的貴人,我相迎都來不及呢!」詹俊親熱地拉著他坐下,急切地問道:「到底有甚麼妙計?」 葉歆抬頭望向詹杼道:「你說說吧,我想看看你理解了沒有。」 詹杼含笑點頭,接著便將葉歆的主張細說了一遍。 詹俊聽得神色大變,當兒子說完,便急不可待地問道:「居士,這事可不是小事,萬一失敗,恐怕會有大麻煩。」 「能有甚麼大麻煩?」葉歆聳了聳肩,露出一副輕鬆姿態,微笑道:「至少張全會高興,你為他創造了機會,言德謙能不能明白此計中他所能得到的好處,就看你如何遊說。退一步說,就算張全藉機擴張,你們父子對他也是有功之臣。」 詹俊掏手巾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戰戰兢兢坐回原位,迷亂的目光不時地在葉歆與兒子之間遊蕩。 詹杼遠比他父親果斷堅決,畢竟他還年輕,不希望以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代表他的仕途,他想的更多更遠,這些無疑都是葉歆所帶給他的。 葉歆顯得悠然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捧茶碗細細地品著。 「居士,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東翁,有一件事你必須清楚,這是亂世,不是機會在等我們,而是我們要在一瞬間抓住機會,你如果不動,張全他一定會動,如果他邁出了第一步,言德謙絕對對付不了他,而你們父子將會成為言家敗亡的犧牲品。」 詹俊只覺得渾身上下直冒冷汗,連心都哆嗦起來,喃喃地道:「這官不該做……不該做啊!」 葉歆淡淡地道:「一個大學士,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注意,張全和言德謙更會留心,我還有一個選擇,也同樣危險。」 「甚麼選擇?」 「去投龍天行。」葉歆利用了這對父子兩次,日後也打算將兩人安排在龍天行之下。 「他!」詹俊搖頭道:「龍大將軍如今風頭正盛,聲望已經超越了言老和張全,想沾他的光的人太多了,我這個文官似乎與他談不到一塊去。」 「想投靠的人雖然多,但他們大都空手而去。」 「怎麼可能是空手而去呢?送上門的金錢財寶數之不盡。」詹杼插嘴辯道。 葉歆輕笑道:「龍天行身為大將軍,又是帶兵出身,金錢財寶看不入眼,而我指的空手是為他帶去軍事上或政治上的利益。」 詹俊詫異地問道:「我雖然位高,但權卻不重,似乎幫不了甚麼?」 「我剛才所言,不就是最好的禮物嗎?」 「你是說調張全出京?」 「張全若是領著大軍去攻城掠地,京中就沒有人壓制龍天行了,他自然會高興,所以東翁走這步棋是百利而無一害,無論甚麼結果,你們父子都是有功之人。」 詹俊見他一直提議誘張全離京,心中的天秤開始向他傾斜,沉吟了半晌道:「看來這次的賭局更大呀!」 「富貴險中求,東翁也許沒有這份雄心,但少公子不會也想早早歸隱吧?」葉歆瞄了詹杼一眼,眼神中儘是挑撥之色。 詹杼果然上當,一聽之下猛的跳了起來,沉聲道:「爹,不必猶豫了,言德謙雖然有勢力也有威望,但他老了,所奉行的還是原來的那一套,早就不合時宜。如今是亂世,周圍都在開疆拓土,只有天龍朝的官員們想著安定穩固,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絕對成不了氣候。」 為了繼續刺激詹杼高昂的情緒,葉歆撫掌大聲讚道:「少公子說得極妙,有此雄心,大事必成。」 詹俊見兒子豪情壯志,心裡也十分開心,只是事情太大,還是有些擔心。 葉歆何嘗不知他的想法,淡淡地道:「如果東翁以為甚麼都不做就可以平安,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難道不是嗎?」 葉歆輕笑道:「東翁,別看著這京城之中一片平靜,然而暗藏的殺機卻不是普通人能見到的。當年蘇劍豪只是花了幾天就制定好了兵變策略,而如今的張全卻不一樣,京城的兵力全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想造反,隨時都可以帶兵衝入皇宮殺了皇帝,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無非是擔心留下壞名聲。與其將一切放在他的手中,還不如放在你們的掌握之中,至少他有心造反的時候還需要殺回京城。」 「居士說得太對了,張全要是真想做大事,京城誰也擋不住他!」詹俊神色忐忑地站了起來,沉吟道:「看來我的確要做些事情。」 詹杼幫著勸道:「父親,先生說的合情合理,絲絲入扣,我們不能不為將來打算呀!」 詹俊望著兒子那迫切的眼神,心中一震,沉聲道:「好吧,我盡力去試試。」 「太好了。」詹杼興奮已極,笑道:「先生,偏院的東廂已為你準備好了,你在這裡住下,我們慢慢再談。」 「有勞少公子,我去休息一陣。」葉歆微微一笑,轉身踏出書房,在僕人的引領下來到住處。 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凝心在房中現出身影,問道:「我們要留在這裡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委屈了姐姐。」 「我不介意,只是你……」凝心望著葉歆,有些發呆。 上穎城的時候,她已經見識了葉歆在軍事上的才華,剛才又見葉歆幾句話便切中要害,使得詹氏父子都激動不已,不禁大為感慨,葉歆使用手段的能力簡直出神入化,陰謀詭計使來,輕輕鬆鬆,游刃有餘。 葉歆扶她坐下,含笑問道:「姐姐有甚麼話要說嗎?」 凝心幽幽地道:「剛才的你讓我覺得有些可怕。」 「可怕!」葉歆愕然望著她,從她深邃的眸子深處,他看到了擔心和不安,心中一轉,很快就明白了,輕歎道:「陰謀詭計在姐姐眼中都是可怕的,然而要一統天下,沒有這些是不可能的。」 「嗯!」凝心點點頭,親密地握住他的手。 「其實你說得沒錯,陰謀詭計都是可怕。」葉歆輕輕一歎,正色道:「我與別人不同,蘇劍豪、屈復清之流都是將軍,都想帶兵打仗,掃平江山。而我只是個文士,我從不期待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擊敗敵人,戰爭不過是統一天下的手段之一,而且是最慘烈的手段。我要做的是利用人們看不起的陰謀詭計,將一府一縣從容的收入囊中,最好是不費一兵一卒,雖然不太好看,但死的人最少。」 凝心歉然道:「對不起,是我不瞭解外面的情況,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姐姐別在意,我們繼續修煉吧!這些日子大有收益,已經可以施展遁術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小成。」 凝心嫣然一笑,她唯一慶幸的便是葉歆在新練的道術上終於有了突破。 由於詹俊父子的努力,葉歆的主張立即得到不少言派官員的贊同,尤其想到張全在京中有絕對兵力,人們的內心就不由地產生了惶恐不安,紛紛贊同詹俊的主張。 言德謙知道自己的權力和地位都來自於皇帝,一旦換了皇帝,他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百般思量之下,終於決定同意張全率兵出征。 張全隨即展開了準備出征的工作,擴編後的四萬禁軍再加上集結的地方守軍,一共是五萬七千人,全都要隨他離開京城,定於十月初一起兵討伐各地的叛軍。 霎時間京城沸騰了起來,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他們一直都是最接近皇帝的人,內心中都有一種優越感,然而之前天龍朝分崩瓦解,而他們又因為兵變和大火喪失了原有的傲氣,此番聽到大軍主動出擊,收復河山,無不樂開了懷。 葉歆見計得逞,再一次告別詹府,秘密回到龍天行的府中。 進入九月,草原的氣候涼了許多,更大的寒氣隨著余樹青來到了臥牛城,他的手裡捏著刺殺事件的調查,一起來的還有葉歆麾下的重臣們,整個總督府都隨之震動了,就連周大牛也從依蘭河谷趕了回來。 議事廳內,群臣為了余樹青帶來的答案而感到異常的憤怒。 「余將軍,真是紅烈干的?」夜寒慎重地又問了一次。 余樹青正色道:「的確是紅烈所為,刺客從沙漠潛入,進入一個屬於尤海,名叫胡烈部的小部族,之後被部族的人送到臥牛城,隨後又混入府中行刺。根據調查所得,他們的目標是大人和夫人,然而大人不在,所以就將目標轉向夫人。」 周大牛的脾氣火爆,猛的一拍桌子,扯著嗓門吼道:「該死的紅烈,竟然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把老夫人殺了,這事絕不能容忍,我們要立即發兵為老夫人報仇。」 「對!」黃延功也憤然起身,怒聲道:「紅烈攻不下我的懸河城就玩手段,實在太卑鄙了,我要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隨著兩人的表態,狼牙和赤溫等將領都齊聲要求出兵討伐,一時間群情激昂,討伐鐵涼的聲音掩蓋了整座大廳。 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的岳風忽然站了起來,沉聲道:「葉大人不在城中,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如今的問題在於南部的部族懷有反心,若不能壓制他們,冒然出兵會招來滅頂之災。」 周大牛怒斥道:「內部的事情自然要處理,但紅烈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他們會把下一個暗殺目標指向我們的頭上。」 東方不平沉聲道:「岳將軍說的沒錯,先安內,後攘外,內部不安,何以擊敵?」 黃延功又辯道:「大人的岳母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被殺,如果不能報仇雪恨,那些部族會更看不起我們,反叛之心也會更重。」 夜寒坐在葉歆的位置,看著爭論不休的兩派,心頭一陣煩悶。 正說著,冰柔突然闖了進來,冰冷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喝道:「聽說已經查到兇手背後的指使者,他是誰?」 眾人見她闖入,都愣住了,雖然都尊稱夫人,但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除了夜寒和赤溫,還有周大牛。 周大牛已經七八年沒見過冰柔,一見之下微微有些發愣,但很快就認出她的身份,興奮地跳了起來,叫道:「弟妹,你還沒死啊!」 「嗯!」冰柔也認出周大牛,親切感油然而生,催問道:「兇手是誰?」 周大牛憤恨地道:「兇手是鐵涼紅烈,我們盡全力為你報仇。」 「紅烈!」冰柔的臉刷的全白了,隨即又被暴怒染得通紅,眉尖倒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笑地道:「我猜得沒錯,果然是他們父女,姓紅的都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殺母之仇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還。」 眾人把目光移向夜寒,都想知道這位身份不明的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夫人請上坐,我們正商議如何應付。」夜寒見事情無法再掩飾,只好讓出中央的主位,正色道:「這位便是大人的原配孝仁公主。」 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都浮現出那一場浩大的葬禮,沒有人會想到那場葬禮竟然是假的。 冰柔直接走到主位坐下,道:「仇人就在眼前,還有甚麼可議的?」 「就算要報仇,也要商議一下如何行動才會有最好的效果。」 「我本不想管相公的事情,但那可惡的紅烈殺了我母親,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你們身為臣下,應該為大人分憂,剷除紅烈這個奸賊。」冰柔眼淚流了下來,而且越說越氣憤,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殺了紅烈。 周大牛點頭附和道:「說得沒錯,事情就這麼定了,準備派兵出征吧!把鐵涼軍殺得血流成河。」 夜寒不願出兵,因而委婉地勸道:「事發突然,還是謹慎為上,而且大軍分散各地,抽調大軍尚需時間。」 冰柔抹了抹淚花,怒道:「你們不出去,我自己去找紅烈報仇。」 夜寒頓時無話可說,只能望向東方不平求助。 黃延功卻搶先道:「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發兵。」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放心吧,不剷除紅烈,絕不罷休。」 「謝謝你們,各位的大恩,我一定銘記在心。」冰柔朝著眾人盈盈一福,感激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離開了大廳。 夜寒苦笑連連,搖頭歎道:「這一仗恐怕沒有勝算啊!」 黃延功傲然笑道:「夜兄放心吧,紅烈的陣勢我見多了,雖然調度有方,但也絕不是沒有破綻,只要有足夠的兵力,我們一定能把他打回雪狼關。」 東方不平、夜寒以及寇子誠都對出兵有異議,然而看著眾武將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又有冰柔支持,都顯得有些無奈,默然踏出廳堂。 東方不平沉聲道:「夜兄,此事我們還是要據理力爭,不能冒然出兵。」 「我何嘗不知出兵的危險性,只是夫人親自出面,諸將又同聲附和,我也沒有辦法。」夜寒苦笑連連。 寇子誠忽問道:「聽說紫如姑娘醒了,不如去問問她的意思,她的威信應該可以起到一點作用。」 夜寒愣了愣,望著他驚愕地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紫如姑娘是主公親定的代理人,地位在我等之上,而且在肅州的威信極高,黃延功等諸將對她也都信服,若有她出面,出兵之事便可拖到主公回來再辦。」 夜寒輕歎道:「紫如姑娘沒有名分,與大人之間的關係我們也不清楚,若是因我們而引起後宮之爭,大人那裡沒辦法交待。」 東方不平點頭道:「此言有理,萬一夫人和紫如姑娘之間鬧了起來,只怕影響更大。」 寇子誠有些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大軍為老夫人報仇本無不可,但要選擇時機,萬一此戰丟了肅州,主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就會毀於一旦。我們深受主公信任,委以重托,若不據理力爭,有何面目見主公?」 「紫如姑娘身體虛弱,連刺客的事我都沒有告之,萬一因此傷了身子怎麼辦?」 寇子誠和東方不平面面相覷,紫如在兩人心裡才是正牌的葉夫人,遠比冰柔重要,因此想到可能傷及她性命,都猶豫了起來。 夜寒道:「這樣吧,我去勸勸葉老太爺,他好像是學堂教師出身,應該明事理。」 「哎,只好如此。」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四章 轉眼已是十月初一,整裝待發的大軍從軍城出發,向東前進,為首的自然是張全。這支五萬七千餘人的大軍將京城以及附近的軍力全都抽光,京城內外只剩一千人,全都守護著皇城。 與此同時,一支車隊來到了龍天行的府門前,正中是一輛馬車,車裡坐著兩人,一人是魏劭,另一人卻是日夜疾行,趕入京城的丁旭,領著馬隊隨行在側的是十幾名河幫的弟子。 「魏老大,是這裡嗎?」丁旭撩開車簾,望了一眼嶄新的大將軍府,微微有些吃驚,因為出現在他眼中的這座府第,無論是氣勢還是華麗都不遜於當年的葉府。 「下車吧!」魏劭跳下馬車走到門口,朝著守門的衛兵道:「請通報一聲,河道總督魏劭來訪。」 一名衛兵微微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溫和地道:「勞煩你在此稍候,我去通報。」 魏劭點點頭,朝著身邊的丁旭小聲笑道:「咱們這位龍老弟的確不同凡響,連守門的士兵都這麼彬彬有禮,比其他的官要強百倍。」 丁旭笑了笑,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心中擔憂葉歆若是得知岳母被殺、紫如受傷之後會是何等震怒。 片刻之後,龍天行聽說魏劭來了,感到十分奇怪,立即命手下把幾人引到西院。當他的眼角掃見丁旭之時,不禁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兩人是來找葉歆。 「丁旭,你怎麼來了?」 丁旭不答反問道:「大人呢?」 龍天行搖頭道:「出去了,這些天大人都和宋錢一起在京中處理事務,我也拿捏不準他甚麼時候回來,不過晚上一定在,你們就在這裡先等著吧!」 丁旭皺了皺眉頭,道:「我要立即請大人回肅州,請龍兄派人去找。」 龍天行搖頭道:「不行,大人每次都是暗中出沒我的府第,不能張揚,只能等他回來。到底出了甚麼事?」 丁旭神色凝重地道:「總督府出現刺客,大人的岳母被刺身亡。」 「甚麼!」龍天行掩飾不住心中的震撼,驚呼著跳了起來。 「肅州危機重重,龍兄還是派人去找一找吧!」 「嗯!我立即派親兵去宋錢的店舖找一找。」 龍天行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十名親衛沿街尋找,黃昏時候才把葉歆和宋錢請回了龍府。 踏入小廳,葉歆一眼就看到了丁旭,不禁愣住了。 「他是……」丁旭認不出葉歆,見他滿面焦黃,頭髮全白,心中懷疑,轉眼望向龍天行。 葉歆含笑道:「丁旭,是我。」 「參見大人。」丁旭大驚失色,連忙躬身行禮。 葉歆拉著他坐下,笑著問道:「你從肅州來吧!有甚麼要緊事嗎?」 丁旭雖然一直都考慮著該怎麼說,但話到嘴邊卻又發現難以啟齒。 葉歆發現氣氛有些不對,面前這三人的臉上都有悲色,心中一緊,沉聲問道:「肅州是不是發生了甚麼大事?」 丁旭伏倒在地,道:「請大人不要過於激動。」 「快說!」 丁旭深吸了口氣,愧色滿面地稟道:「有刺客潛入圓舒軒!」 「甚麼!」一向處變不驚的葉歆無法忍耐心中的激盪和顫慄,一把抓住了丁旭的手臂,急聲問道:「傷了人沒有?」 丁旭歉然道:「您的岳母遇刺身亡,紫如姑娘中了兩刀,身受重傷,我離開之時仍未醒來。」 「岳母!」葉歆聽罷頓時呆若木雞,腦子裡更是嗡的一聲炸開了,雙腿一軟,坐倒在椅上,久久不能自已。 龍天行厲色喝問道:「府中的衛兵到底是幹甚麼的?為何連小小一座府第都看不住?」 丁旭面有愧色,苦笑道:「我們罪不容赦,只是現在肅州危機重重,只盼著大人能盡早回去,否則後果實難預料。」 葉歆臉色鐵青,眼中寒芒暴閃,凝望著丁旭喝問道:「兇手呢?」 「兇手當場被殺,背後的勢力是誰尚不清楚,不過余樹青正在密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 葉歆道:「我立即起程回肅州,天行,你幫我們安排一下。」 「是!」龍天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葉歆擺了擺手道:「我想靜一靜,你也下去休息吧!吃了飯我們一起上路。」 「公子不要太過傷心,保重身體。」宋錢等三人對視一眼,都歎息著退出屋子。 「柔兒和岳風一定傷心透了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葉歆的眼中流露出無比的哀痛。 凝心見兩人離開,立即現身而出,倒了杯茶遞向葉歆,柔聲勸道:「別太傷心了。」 「柔兒不知道會哭成甚麼樣子了。」葉歆仰天長歎了一聲,「若是我選擇歸隱,這事就不會發生了,我實在愧對柔兒和岳父。」 「你是修道的人,應該能夠看開生死。」凝心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心中的不安釋去,只能用自己優雅的聲線來撫平他的心靈。 「我豈是怕死之人,只是柔兒……」葉歆清楚自己的心魔就是冰柔,那是一份永遠也無法割捨的感情,早已超脫了對性命的珍惜。 凝心沉默了,她怎能不理解葉歆的這份深情,否則他不會離開雲錦山,也就不會發生下山之後的這些事情。 「唉!」葉歆心情沉重,彷彿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 「只要你回到冰妹妹的身邊,她一定會從悲傷中走出來,所以你自己要先控制好情緒,不要再讓她更傷心。」 「我明白了。」葉歆猛然捶打桌面,怒色滿面地道:「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誰這麼大膽。」 「殺手不是死了嗎?」 「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葉歆怒哼一聲,臉上突現驚恐之色,嘴巴微微張著。 「怎麼了?」 葉歆剛才心情激盪,所以沒有細細思考整個事件,此時思緒清晰,有關刺客的各種想法油然而生。在眾多的嫌疑者中,最有可能的莫過於紅烈,若真是他所為,事情就真的麻煩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紅烈所為,他的心就像是被兩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擠壓著,異常的難受。 他急步走到門外,見丁旭、魏劭以及宋錢都在等待,立時喚道:「丁旭,你進來。」 丁旭急忙跑了過來,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懸河城的情況怎麼樣?」 「打了幾個月,紅烈攻城數十次都無法登上城頭,死傷頗多,因此七月中便停止了攻擊,我出來之時懸河城一切平靜。」 「停戰!」 丁旭見他臉色比剛才還難看,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卻又不敢問,只能和其他人面面相覷,猜測著事件背後的問題。 雖然沒有證據,但葉歆心中有七成把握,殺手是紅烈所派,心中又是一沉,低著頭轉身走入屋中。 「想到甚麼了嗎?」 葉歆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我懷疑殺手是緂妹的父親紅烈派去的。」 「甚麼!」平靜如凝心也不禁驚呆了。 「姐姐,事情若真是如此,我的處境就太難了。」 「事情沒證實前不要亂猜,也許事情不是這樣。」凝心挽著他的手腕扶他坐下。 「我是不是選錯了方向?」葉歆目光呆滯,喃喃地道:「也許我不該答應緂妹。」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如果不下山就不會這樣,如果不做官也不會這樣。」凝心幽幽一歎,又道:「但世上沒有如果,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甚麼事,就算回到山中,也有可能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是修道者,所說的就是隨緣,你也看開些吧!」 葉歆閉上眼睛,苦笑道:「緂妹的事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了結,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然而卻發生這種事情。」 凝心柔柔地道:「你是重情義的人,才會如此的不安。我倒是可憐那位紫如姑娘,白擔著葉夫人的虛名而遭遇不幸。」 葉歆愕然望向她,沒想到她在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 凝心見他從彷徨中清醒過來,微微一笑,柔聲勸道:「一切要向好的方向想,一定會有解決方法。」 「希望如此!」 黃昏時分,龍天行安排好一切,他以巡視北疆的名義領著親衛隊離京,葉歆等四人一起隨著他往端慶府而去。 ※※※ 十月初三,一行人來到端慶府碼頭。時間已近黃昏,魏劭安排了酒宴,只等吃完飯就渡河北上。 經過凝心的不斷安撫和勸說,葉歆的心情略好一些,臉色也不像之前那麼陰沉了。 宋錢等人見了,心中稍安。 葉歆知道此去肅州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因而望著龍天行囑咐道:「天行,我把丁旭留下,政務可以問他,財務有宋錢相助,魏劭的船隊也會助你,還有司馬丞坐鎮武化城,有甚麼事決斷不了就與他們商量。」 龍天行沉聲道:「大人,放心,我絕不會讓大人的心血白費。」 「丁旭、宋錢,如今天行是我在這裡的代理人,任何事都要聽他的,一切以保住我們的地盤為大前提,不要急於擴大勢力,如果沒有能力控制,即使得到手也會很快失去,甚至還會影響到舊有的地盤。」 四人不約而同齊聲應道:「屬下遵命。」 葉歆感激地看著四人,歎道:「你們都是我的舊友,從我入仕之前就開始跟隨我,此番情義,我心中感激,日後常給我寫信,我若有空也會來看你們。」 四人見他說的動情,心中感動,想起昔日在聚賢池的日子,不禁感慨萬分。 葉歆舉杯而立,道:「待我們取下銀州,將轄地連接成勢,日後就可以隨意來往了,還望你們多多努力。」 「是!」四人一仰而盡,君臣的親情不言而喻。 突然,一名親衛急色匆匆地闖了進來,跪倒在龍天行的面前稟道:「大將軍,皇上駕崩了!」 「甚麼!」在場的人無不驚歎,目瞪口呆地望著士兵。 「不會有詐吧?」宋錢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龍天行臉色一正,盯著報信的士兵問道:「皇上為何突然駕崩?」 「卑職不知詳情,只知道前日深夜,宮中突然傳出喪鐘之聲,到了十月初二的清晨,京中的太監向外宣告皇上駕崩,以言大人為首的百官都趕往宮中,而府中派我前來報訊。」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龍天行待士兵離去之後,轉頭望向葉歆,神色凝重地道:「大人,此事太古怪了,其中恐怕有詐。」 葉歆皺著眉頭道:「此事的確十分古怪,若是病死,事先卻無徵兆,只怕不是善終。」 「難道有人行刺?」 「很有可能。」 龍天行歎道:「想不到剛剛平靜的京城又生事端,新皇帝的人選恐怕會惹來大麻煩。」 葉歆心中一動,立即想起手中的遺詔。 承明皇帝暴斃,自然不會留下甚麼遺詔,而後繼者則要憑百官來定,如此一來,這個繼位人選將會成為縮小的天龍朝內部的最大問題,然而這個名位對於剛剛獨立的勢力而言依然有影響力,至少許多獨立勢力都是因為害怕兵變後的迫害而獨立。 丁旭憂心肅州,勸道:「大人還是盡快回肅州吧,此事可以讓龍兄去處理。」 「不急!我自有安排。」 宋錢忽道:「皇帝死了,皇位空著,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皇帝。」 一言既出,龍天行和魏劭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在他們的心中,這位置應該是葉歆的。 葉歆看了看四人,從眼神中瞭解了他們的心意,搖頭道:「去爭這個皇位一點意思也沒有,反而會授人以柄,自找麻煩。」 「萬一是兵變,難道我們坐視不管嗎?」 葉歆沉吟道:「無論皇帝是怎麼死的,現在這個局面對張全最有利,依我看這事與張全有關。」 魏劭問道:「他不是出征了嗎?」 葉歆冷笑道:「正是因為他出征了,所以不會有人懷疑他,反而留下的言德謙一定會被指為最大的嫌疑犯。」 龍天行臉色一變,驚歎道:「他的目標只怕還有我。」 「那是當然,你和言德謙在京中都沒有足夠的軍隊,若有謀逆之嫌,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揮軍京華,將你們一網打盡。」說著葉歆冷笑一聲,望著京城的方向咕噥道:「只怕張全正往京城趕去。」 龍天行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完美的計劃啊!若不是隨同大人出行,只怕我也會背上叛逆的罪名。」 宋錢問道:「公子有何打算?是繼續北行,還是留下來應對此事?」 丁旭又勸道:「還是回肅州吧,那裡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任何閃失。」 葉歆低著頭在屋內踱來踱去,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承明皇帝的死亡對他而言有些失望,至少在這個時候不想看到他死,但事實已經發生,結果也很明顯,無論是不是張全的計劃,他都將領兵回師,以國喪之名控制京華,言德謙等人必然勢敗,落入張全的掌握,生死未知,而張全也會擁立新皇。 「新的皇帝……」葉歆忽然想起那些被赦回京的皇族們,心中一動,忖道:「莫非真是張全所為,不然不會這麼巧,這些皇族在京中,他可以隨意挑選一個聽話的,以便控制。想不到這個張全如此狡猾,我倒是低估了他,也許他有個好謀士。」 四人見他如此,都不敢打擾,默默地等待他的決定。 葉歆沉吟道:「相信張全很快就會宣佈新皇帝的人選,京城也會發生變故,我還要在端慶府留一段時間,想好應對的方法再回去。」 「可肅州的事情怎麼辦?」 「我自會派人去。」葉歆轉頭望著宋錢和魏劭道:「魏劭,河幫要多派人手打聽消息,無論是誰掌握權力,你這個河道總督都是他們籠絡的對象。宋錢,你的店舖也是消息的來源地,也要派人多留意官府和百姓的反應。」 「公子放心,這事包在我們身上,我們現在就去安排。」魏劭和宋錢拱了拱手,一起離開了。 「天行,讓你的一千親衛兵進駐端慶府,現在這個城池由我們接掌,若是張全來攻,我們立即渡河北上。」 「交給我去辦吧!」龍天行微微一笑,扶劍而出。 凝心見四人都走了,現身而出,擔心地問道:「不回肅州了嗎?」 葉歆搖頭道:「事情發生變化,我不能立即起程,要在此停留一段時間。若是事情順利,大約半個月後就能起程,若是不順,只怕要兩三個月,所以我希望你代替我回去一趟。」 「我!」凝心若有所悟,問道:「你想讓我去安慰柔妹?」 葉歆輕歎道:「柔兒的性格我清楚,她是個直爽的人,喜怒哀樂都會寫在臉上。這次岳母不幸遇刺,她一定十分惱怒,也必然會要求報仇。若殺手真是紅烈所派,她一定會逼我的部下發兵進攻,我怕那些忠誠的屬下會答應她,然而一旦主動出擊,後果難料,所以姐姐去了後先勸她,告訴她我會給她一個交待,若她真的不聽,就把她帶來。」 「帶來?」 葉歆點點頭,輕歎道:「現在只有我能安慰她的情緒。」 「我明白了。」 葉歆從屋中找出筆墨紙硯,寫了三封信,又拿出《眠月遊記》畫了一幅地圖,然後一起交給凝心,叮囑道:「一封是給我岳父,另一封請父親轉交給我的部下,另一封給柔兒。」 凝心將信收入懷中,擔憂地凝望著他道:「我不在,你又孤獨了。」 「事關重大,我只怕沒時間去領略孤獨的滋味了。」葉歆牽著她的手,感激地道:「這事本不該再勞煩姐姐,不過姐姐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把信交給你,我才放心。」 凝心幽幽一歎,飄然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五章 事情的發展正如葉歆所料,離開京城原本就是張全的計劃,當張全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之後,親自領著一萬士兵趕回沒有任何兵力的京城,而其餘的大軍則分成兩路,分別向正西和西南進兵。 進入京城的張全反應很快,以叛逆嫌疑犯之罪名將言德謙和近臣都軟禁在府中,其餘各部衙門、兵器庫和糧草庫等要地都被他的士兵佔領,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京城就落入張全的掌握之中,可謂是一帆風順。百姓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像平時一樣正常生活。 處理完所有的反對者,張全滿心歡喜地回到府中,偌大的廳堂擠得水洩不通,所有的人都在為張全勢力的徹底勝利而慶賀著,歡聲笑語,豪情壯志,霎時間都展現了出來。 看著自己一步步爬到了權力的頂峰,張全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權力場原本是皇子們爭鬥的地方,後來又變成了蘇家和皇室之爭,然而最後的贏家不是皇子,也不是名動天下的蘇劍豪,而是他──一個侍衛出身的男子。 若論野心,他並不比皇子們和蘇家大,只是命運將他一步步推向權力場,最後到達了頂端。 他轉頭望向站在身側的青年男子,正是這位名叫凌玄鶴的青年的出現,為他的仕途開啟了新的道路,而這次的計劃也正是這名青年設計的。 「玄鶴,你怎麼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爵爺,事倍功半,怎麼開心?」凌玄鶴微胖的身形讓人感覺像是小商人,表情很平淡,不但沒有笑容,還微微露出憂色。 「事倍功半?」張全茫然不解地問道:「我們已經控制了一切,難道還有甚麼缺失嗎?」 凌玄鶴臉色顯得陰沉,道:「此計原打算一石二鳥,言德謙雖然被抓,但龍天行卻成功逃走。此二人皆是爵爺的對手,其中又以龍天行為上,他手中有兵有民有財有地,坐擁一方,又曾擊敗蘇劍豪,若論眠月大陸東面的勢力來說,此人算是強敵,也將會是爵爺爭奪天下的主要敵手之一,而言德謙不過是個等死的老人而已,孰輕孰重,爵爺自然明白。」 一席話說得張全連連點頭,道:「軍師說得不錯,只是龍天行已走,我們也無可奈何。」 凌玄鶴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冷冷地道:「爵爺,聽說龍天行十月初一便北上巡視,也許他早就察覺到我們的舉動,所以逃之夭夭。若想鏟他,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引他入京,然後除之。」 張全沉吟道:「話雖不錯,但他既然逃走,就不會乖乖地回來,即使回來也會帶著大軍而來,到時候我們恐怕就沒藉口阻止他的軍隊進京。」 凌玄鶴淡淡地道:「其實很簡單,我們的大軍依然向外擴張,京中空虛,到時候再招他進京,然後在皇宮中埋下伏兵,只要殺了龍天行,他的手下不戰自亂。」 「此計大妙,有軍師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張全哈哈大笑,一副意氣風發的神態。 凌玄鶴微微笑道:「爵爺,皇位的繼承人該定了吧?」 「十皇子捏在手裡,還有甚麼好擔心的呢?」張全得意地笑了。 凌玄鶴也笑了,他素來自許天下奇才,聽到別人提起葉歆和蘇劍豪兩人,總是一副不屑之色,然而他的經歷卻遠不及兩人,懷才不遇的他直到遇上張全才得以施展。 懾於龍天行的威望和名聲,因此端慶府知府劉仲元立馬讓出了印信,城中的五百士兵也一併交給了龍天行。龍天行不費吹灰之力奪了端慶府後,立即派出探子打探京中的情況,同時又把葉歆等人接入府衙居住。 「甚麼,新的繼位人是十皇子?」聽到消息的葉歆像是被針刺中了似的,猛的跳了起來,愣愣地望著前來報信的龍天行。 「的確是十皇子。」龍天行鄭重地點了點頭。 「怎麼會選擇他呢?」葉歆立即陷入了沉思,他從未見過十皇子,也沒有聽明宗談起過這個兒子,因此一直都沒有注意他,正如沒有想到明宗會傳位給玉霞公主一樣,他也沒有想到十皇子會跳上權力的舞台。 魏劭和宋錢此時都走了進來,聽了龍天行的消息,都顯得十分驚訝。 「這個十皇子不是被皇上關在宮中了嗎?我以為他在上次兵變時就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葉歆淡淡一笑道:「上次兵變之時,蘇劍豪在外,張全在內,控制京城的他若想從宮中帶走一個人,誰也不會察覺。」 宋錢見他臉色不好,問道:「難道此人有甚麼問題嗎?」 「我原以為張全會擁立一個更小的皇族成員做這個繼位人,沒想到是十皇子。然而我只知道此人性格怪僻,不受先皇的喜愛,一直被關在宮中,所以張全此舉一定別有深意。」 龍天行緊皺眉頭,沉吟道:「找個怪人做皇帝,這個張全在打甚麼主意?」 魏劭道:「無非是容易控制,如此一來,眠月河以南的這片地方就歸入張全的手中。」 宋錢勸道:「公子不是一直想打理河北的那塊地盤嗎?既然張全在南面鬧,就由他去吧!」 葉歆瞥了龍天行一眼,道:「只怕他們不願放過天行。」 「他想殺我?」龍天行傲然一笑,豪爽地道:「兵來將擋,他們想抓我儘管來,我就守在武化,看他們能奈我何。」 魏劭道:「既然情況明朗,我們不必再等了,應該立即過河。」 葉歆搖了搖頭,冷笑道:「我們的確要退往河北,不過即使退,也要讓張全付出代價,絕不能讓他輕易地得逞。」 「條件?」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讓他把桐梧山脈以西的地盤以及恭城的兩萬守軍拱手相讓。」 屋內四人都呆住了,此時張全勢盛,避之唯恐不及,沒料到葉歆反而要向張全挑釁,甚至想要他割地求和。若是從別人的口中說出,都會被認為是異想天開,但他們知道葉歆若不是胸有成竹,也不會說出這番話。 「張全雖然得了東平州河南八府,但他不會滿足,一定會出兵征討各地,從而擴大勢力,但天行的大軍在他背後,是他背上的針,不拔掉就不舒服,但沒有河幫相助,想拔也沒有辦法,如此一來,安撫和妥協就是他們的唯一選擇,如果天行以聯合銀雪為要脅,要求張全割地,他絕不敢冒然拒絕。」 龍天行讚歎道:「若真能如此,我們不但得了桐梧山脈以西之地,而且還能收了恭城的兩萬人,勢力擴大了一倍,比張全的領地還大。」 宋錢將信將疑地問道:「可是他們會與我們談嗎?」 葉歆自信地道:「一定會成功。」 龍天行沉吟道:「這個使者不好排呀!」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去。」 四人嚇了一跳,連忙出言阻止。 「大人,您不能去冒險。」 「這不合適,還是另找人選吧!」 葉歆搖頭道:「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天行、宋錢、丁旭,你們三個立即過河,魏劭隨我進京,有他的河幫相助,說服力更大。」 龍天行還是無法釋懷,憂色忡忡地道:「這實在太危險了。」 「哪有坐在家裡就能取天下的道理,冒一次險換取六府之地,這個買賣很划算。」葉歆傲然一笑,絲毫不擔心進京的危險。 四人見他態度堅決,只好答應了。 京城並沒有因為皇帝死了而產生巨大的變化,熱鬧的地方依然熱鬧,不少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死了,對他們而言只要生活安穩就滿足了。 葉歆在魏劭陪伴下悄悄地抵達了京城,接著馬不停蹄來到張全的府第。 新皇尚未登基,張全的府第就成了議事的地方,門外的街道被馬車和轎子擠得水洩不通,求官問事之人更是絡繹不絕,還在門外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公子,你真的要一個人去?」魏劭對於葉歆的決定感到憂心忡忡。 「你去看看扎猛的家搬的怎麼樣了,不許有半點差錯。」 「是!」 「去吧!」葉歆說罷走下馬車,抬眼望去,排隊的人中有不少都曾見過面,還有同在一個衙門做事的同僚,令他不禁感慨世事的奇妙。 由於人多吵雜,沒有人留意他的出現。 一名守衛見葉歆沒有排隊,直接往門口走來,連忙攔住了他,喝道:「滾過去排隊!」 葉歆冷冷地瞥了一眼,張全的這批侍衛他見過不少,當年雖然有些傲氣,但見到自己,同樣點頭哈腰,如今張全水漲船高,連下人也傲了起來。 守衛露出一副仗勢欺人的神態,陰笑道:「嘿!你也不看看這裡是甚麼地方,這裡可是張公的府第,就算是一品大員來到這裡也不能隨意進出,何況是你這麼一個糟老頭。」 葉歆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龍大將軍的信使,快去通報。」 排隊的人聽到「龍大將軍」四個字,臉色都變了,目光不約而同移向葉歆,心裡都感到十分詫異。 「龍大將軍的信使!你等著,我去問老爺。」守衛臉色也變了,天龍朝之內還敢與張全對抗的人,就只剩下龍天行。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張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出來,掃視著門外之人,傲然喝問道:「誰是龍大將軍的信使?」 葉歆淡淡地道:「我。」 管家故意哼了一聲,嘴角撇了撇,不屑地看著他道:「跟我來吧!」 葉歆忽然搶先一步,一手把他撥到身後,然後大搖大擺地踏入了張府。 「你──」管家氣得七竅生煙,但張全等著見人,只能忍氣吞聲,氣呼呼地引領著葉歆走到了張全議事的浩然廳門外。 廳中早已坐滿了人,氣氛卻很平靜,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都望著坐在正中的張全。張全一個個找人議事,指到誰,誰就起身答話。 「進去吧!」 葉歆背著雙手,走著官步,傲氣十足地踏入廳,邊走邊揚聲道:「平北大將軍麾下信使參見張公。」 由於廳內寂靜,所以葉歆一開口就引來了無數人的注意。詹氏父子也在位,一眼看見葉歆那張黃臉,兩個人頓時呆若木雞,心神大顫,張大嘴巴半天也發不出聲音。 張全抬頭望了他一眼,對於他的無禮十分不悅,臉色驟沉。 「噫,你不是扎猛的妻弟嗎?」一名禁軍的將領也住在軍城,見過出入扎猛家的葉歆,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 「不錯,正是小弟。」葉歆決定自己出面之時,就料到很多人會認出自己的各種身份,因此先去了軍城,安排河幫弟子幫著扎猛搬家。 事實上扎猛隨軍出征之際已有搬家的打算,辛蕊對京城沒有任何留戀,因而見到葉歆後,爽快地答應了他的安排。 葉歆的回答給了在座眾人許多聯想,他們的心裡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如果扎猛與龍天行一夥,豈不是與蘇家有關?然而龍天行又殺了蘇劍龍,似乎又沒有關係。 站在張全身邊的凌玄鶴反應最快,伏身小聲提醒道:「張公,龍天行派人前來必有陰謀。」 張全臉色一正,端起權臣的架子,喝問道:「是龍大將軍派你來的嗎?」 「正是。」葉歆從懷中取出書信交給侍僕,「龍大將軍命我送來書信一封。」 張全接下書信隨手放在桌上,望著他又問道:「皇上駕崩,龍大將軍為何遲遲不歸?殯天大禮還等著龍大將軍主持呢!」 葉歆淡淡一笑道:「北面的銀雪帝國蠢蠢欲動,龍大將軍去了恭城巡視邊界。」 「恭城!」張全神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 「是恭城,敵軍主力在天目城,所以恭城一帶是重點。龍大將軍說只有兩萬軍隊,所以要親自去鼓舞士氣,也許會暫時代替守將操練兵馬。」 「爵爺。」凌玄鶴輕輕喚了一聲。 張全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坐回原位,轉頭望向凌玄鶴,小聲問道:「龍天行定是去取恭城,看來此人早就提防我們。」 凌玄鶴略胖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凌厲的眼神緊盯著葉歆那張焦黃的臉,忽然站了起來,朝著葉歆走去,淡淡地道:「皇上似乎沒有聖旨讓龍大將軍出巡,龍大將軍私自出京恐怕不妥吧?何況先皇駕崩,新皇未立,這個時候怎能沒有龍大將軍坐鎮。你還是回去告訴龍大將軍,請他火速回京,處理新皇登基一事。」 葉歆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然年輕,卻坐在張全身側,必然是心腹之人,微笑道:「龍大將軍身為兵部尚書,自然是有必要出巡各城,沒甚麼不妥吧!」 凌玄鶴冷笑道:「皇上遇刺身亡,偏偏龍大將軍在這個時候出巡,恐怕其中另有深意吧?」 面對暗諷,葉歆泰然自若地道:「皇上遇刺,張爵爺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征,恐怕也在暗示甚麼吧?」 凌玄鶴眉間一挑,瞪著他喝問道:「你甚麼意思?」 在座諸人都聽出葉歆話中的影射之意,無不勃然變色,紛紛出言斥責葉歆,霎時間怒氣就像是沸騰的水蒸氣,充滿了整個廳室。 葉歆毫不動容,淡漠的眼光傲然掃視著眾人。 張全按壓著心頭怒火,朝手下擺了擺手,示意安靜,然後瞟著葉歆冷喝道:「這裡是我的府第,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然惹惱了別人,我可控制不住。」 葉歆淡淡地道:「張公何必恐嚇,宮中之事大家心照不宣,我也不想多問,只是您這位手下主動挑釁,我迫於無奈,才不得不反唇相譏。」 張全瞥了凌玄鶴一眼,淡淡地道:「快說你的來意吧!」 「其實也沒甚麼特別的事情,只因北面的銀雪帝國不安分,龍大將軍擔心北面的疆土會受到侵擾,所以想駐守恭城,以防邊患。以後眠月河北面的敵人由大將軍對付,而南面的事情全權交給張公處置,不會張公意下如何?」 在座的人一聽都明白龍天行要劃河而治,都不禁為之咋舌,沒想到龍天行公然要求分疆。 張全問道:「龍大將軍署理兵部,他不在京城,兵部的事誰去打理?」 「書信之上已經說明,大將軍欲辭去兵部尚書一職,全力守護邊疆,為國效力。」 「辭兵部尚書之銜?難道龍大將軍要抗旨嗎?」 葉歆忽然歎了口氣,道:「大將軍聽到消息,河幫似乎有意投靠銀雪帝國,擔心邊疆有失,所以臨行之前特意提醒我,就算是抗旨,也不能置國家的利益於不顧。」 張全神色又為之一變,心道:「龍天行明說河幫,實是說自己,居然以投靠銀雪帝國做為要脅,實在卑鄙!」想著,他望向凌玄鶴,想聽聽他的主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六章 凌玄鶴何嘗不知葉歆話中之意,沉思片刻又問道:「如此說來,龍大將軍是不肯回京了?」 葉歆假裝為難地道:「大將軍日夜為邊患操勞,已是不勝煩擾。朝中有張公打理,相信萬無一失,大將軍會全力支持張公的決定。」 凌玄鶴返身走到張全的身邊,小聲道:「張公,看來龍天行決心要與我們劃河而治,恐怕沒有迴旋的餘地。」 「軍師以為如何?」 「如今再派人去恭城恐怕已是鞭長莫及,何不做了順水人情,把眠月河以北之地交給龍天行,只要他守住北方,我們便可以向西向南擴張領土。」 「可京中空虛,萬一龍天行失信,我們可就麻煩了。」 凌玄鶴微笑道:「龍天行的麾下也不過幾萬人,北面有銀雪帝國,西面也有許多敵人,一定能壓制他們,另一方面,只要我們穩住河幫,就可以控制河岸。」 「也罷,先把河北之地借給龍天行,日後再向他討還。」張全沉思了片刻,指著葉歆道:「回去告訴你們大人,就說河北之事勞他費神,只要他守住北疆。」 「謝大人!」葉歆微微一笑,轉身便走。他早就知道張全不敢與龍天行翻臉,否則便會失去擴張領土的良機,權衡利弊之後一定會答應。 望著葉歆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張全突然憤怒地拍著椅柄喝道:「可惡的龍天行,趁火打劫,硬是割了大半的領地,東平州二十一府,他居然佔了十三府,實在是可惡之極。」 凌玄鶴臉色陰沉地道:「我們的東西不是這麼好吃的,爵爺放心,就算不動刀兵,我也要讓龍天行的日子不好過。」 「玄鶴有何妙計?」 「不必我們動手,三五個月之後銀雪帝國必然捲土重來,就算不滅了龍天行,也會使他大傷元氣,而龍天行的勢力剛剛成形,軍隊都是臨時組合起來的,內部必然不穩,只要我們挑撥得當,他們便會自相殘殺。」 「軍師,那麼就有勞你了。」 凌玄鶴傲然一笑,自信地道:「張公放心,這事我自會處理,為今之計是擁立新皇登基,然後繼續招兵買馬擴張領土。」 張全忽然道:「這個信使是個人才,進入大廳之後一直表現得從容不迫,而且詞鋒銳利,隱隱有懾人之氣。聽說龍天行這些日子招納了不少人才,看來頗有成效。」 「扎猛的妻弟居然是龍天行的親信,其中必有內幕,不是扎猛安插親信,就是這兩家早有勾結。」凌玄鶴望著廳門,也隱隱感覺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信使是個厲害的角色。 葉歆離開張府之後,立即跳上準備好的馬車,趕往駙馬府。 玉霞公主一直閉門不出,也拒不迎客,每日都在潛心修煉葉歆傳授她的道術,聽說葉歆到來,連忙派人把他迎到小院之中。 「師父,你終於回來了!」玉霞公主一見面便以師徒之禮拜見葉歆。 「公主不可如此。」葉歆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扶她起身。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上次師父說下次見面時,若我還願意,就收我為徒弟,今天我們又見面,我依然願意隨您修煉,師父可不要食言哦!」 看著她充滿敬意的眼神,葉歆微微一笑道:「看到公主有如此笑容,實在令人欣慰,想必天下人都願意看到公主微笑。」 「我會為自己而笑。」 神采飛揚的玉霞公主煥發出同齡人應有的朝氣和自信,流轉的秋波,燦爛的微笑,輕鬆的表情,泰然的神色,而其中最為出色的卻是一種飄泊淡雅的氣質。 葉歆忽然發現這位昔日的天之驕女,此時竟有著與凝心類似的氣質。 玉霞公主含笑道:「師父,我們到竹亭去吧!」 「嗯!」葉歆雖然聽著「師父」兩個字有些彆扭,卻沒有推辭。 幽靜的小院依然茵綠,翠竹環繞,優雅如昔,但不知道為何,葉歆再也無法感受到原本的舒服感,看著滿面春風的玉霞公主,心中嘀咕道:「這個時候告訴她遺詔合適嗎?」 「秋劍,上茶!」玉霞公主引著葉歆坐入竹亭,含笑問道:「師父這次進京有甚麼事嗎?」 葉歆不經意地摸了摸袖子裡的遺詔,猶豫了片刻,接著長吸了口氣,正色道:「公主,我這次來是有要事稟告。」 玉霞公主見他神色凝重,不禁吃了一驚,詫異地問道:「甚麼事這麼嚴肅?」 葉歆張口欲言,但見秋劍捧著香茗走了過來,於是閉口不言。 玉霞公主看了秋劍一眼,知道他在避忌,心中更是疑惑,當秋劍放下茶碗之後,立即示意她離開。 「師父,有甚麼話但說無妨。」 葉歆打開茶碗,伸出右手在茶水裡點了幾下,然後抹在臉上。 玉霞公主見他行為古怪,好奇地盯著他,然而隨著葉歆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動作,她的臉上漸漸流露出驚愕的神色,直到葉歆臉上的焦黃色全部被洗去,她才認出了這張面孔。 「怎麼是你!」她驚訝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葉歆站了起來,單膝而跪,恭敬地道:「肅州總督葉歆參見公主殿下,請恕微臣欺君之罪。」 玉霞公主作夢也沒有想到焦黃的面容下會是另一張臉,而且還是自己熟悉的人,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目光緊鎖著葉歆白皙的面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沉聲道:「我並非想欺瞞公主,只是受先帝之托照顧公主,然而京城內外想要我這顆人頭的人成千上萬,我不得已才改變了容貌,還望公主見諒。」 「想不到竟會是你!」玉霞公主愣愣地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驚顫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葉歆正色道:「初來時見公主殿下鬱鬱不樂,因此怕公主多心,後來公主日漸開懷,臣也十分高興,更不想把公主拖入紛亂的政局之中。如今朝中又生巨變,臣不得不前來打擾公主。」 「坐吧!」玉霞公主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哧一笑,道:「還是這個樣子好看一些,叫起師父來也更自然。」 葉歆見她笑了,心中方安,躬身又道:「臣還有大事相告。」 「還有甚麼事?」 葉歆從袖子裡拿出一卷黃綾捧在手裡,正色道:「此乃先皇遺詔,請公主接詔。」 「遺詔!」玉霞公主大驚失色,然而看著他手中的黃綾卷,卻又不得不信。 葉歆緩緩打開詔書,眼睛掃了一番,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霞公主人品貴重,端莊清雅,聰明多智,必能克承大統,特傳位於玉霞公主──欽此!」 「啊!」玉霞公主似木雕泥塑般跪在地上,原本心裡一直揣測著遺詔的內容,沒想到卻是傳位給自己,頓時驚得眼睛發直,手足冰冷,腦子裡一片空白。 葉歆收起遺詔,伸手扶她起身,沉聲道:「先皇將遺詔送到我的手上,未能及時告訴公主,實在是大逆之謀。」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葉歆見她還驚魂未定,捧了茶碗放在她的手裡,安撫道:「公主喝口茶定驚,此詔乃先皇所定,絕無差錯。」 「父皇!」玉霞公主突然哇的一聲伏倒在桌上痛哭了起來,「父皇對我實在太好了,連皇位都要傳給我。」 葉歆默然退到一旁,垂手而立,心中頗有些歉疚。 良久,玉霞公主哭聲漸止,緩緩地抬頭望著葉歆,幽幽地道:「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為了甚麼?」 「當日三皇子兵變造反,殺害了先帝,情況危急,若是將遺詔宣告天下,三皇子必起殺心,公主的性命必然受到威脅,因此臣未能相告,如今三皇子暴斃身亡……」 「三哥死了!」玉霞公主煞白著臉驚問。 葉歆點點頭道:「十月初一深夜暴斃身亡,死因不明,但張全嫌疑最大,如今他已掌握了所有的權力,欲立新皇,而公主是蘇家兒媳,我怕他會對公主不利,因此特意進京,想瞭解公主的意思。」 玉霞公主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苦笑道:「三哥也死了,這個皇帝有甚麼好當的,爭來爭去把命都送了。」 葉歆歎道:「權力的誘人之處在於可以憑自己的意願控制別人的生死,沒有人願意被別人控制,所以他們要爭。」 「你不是也在爭嗎?」 葉歆聽出她話中的懷疑,但毫不在意,微笑道:「是啊!我在爭,不過我是在為別人爭。」 「別人?」玉霞公主愣住了。 葉歆淡淡一笑道:「若我想稱帝,早就在肅州坐上龍椅了,更不會把遺詔告訴公主。」 「你是說為我爭?」 「公主一直都沒有奪嫡之心,我也不想勉強公主,只是現在是抉擇的時候,爭與不爭任憑公主,而我也要為後事做打算。」 玉霞公主低著頭想了片刻,最後搖了搖頭,望著葉歆道:「父皇一直說你是難得的人才,不如我把皇位讓給你,反正你是我師父,也算是親人,而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想捲入外面的那些事情。」 葉歆微微一愣,隨即明白玉霞公主修道後心境平和,**日減,而且又從未享受過權力的滋味,自然不會留戀皇位。 「父皇!」玉霞公主輕撫著遺詔,眼中儘是懷緬之情。 葉歆輕輕一歎,沉吟道:「公主不必現在就選擇,只是京中實在危險,若是公主願意,我想為公主安排一個寧靜的住所。」 玉霞公主搖頭道:「哪裡都一樣,只要心靜就好。」 「我的肅州雖然不是甚麼好地方,但有能力保證公主的安全,所以請公主暫住肅州,若公主還是執意修煉,我會送公主去仙山,那是世外桃源,與這小小的院落截然不同,是修煉的絕妙去處。」 玉霞公主聽得心動,好奇地問道:「天下有這麼好的地方?」 葉歆點點頭,道:「我原本就在那裡修煉,若不是因為種種原因,我也不會進入這詭異的官場。」 「仙山!我很想看看那是甚麼地方。」玉霞公主滿臉嚮往之色,卻又有些擔心,問道:「我這凡人肉身能去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不瞞公主,公主所修煉的不是武學,而是道術!」 「道術?」玉霞公主茫然地看著他。 葉歆含笑道:「道術來歷一時說不清楚,不過這是一種修心的奇術,想必公主也有感覺,若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則無憂無慮。」 玉霞公主沉思了許久,問道:「師父,我聽你的,至於皇位之事,你決定吧,也許我那無情的丈夫會想要。」 葉歆見她說到「無情的丈夫」時眼中還有一絲憂傷,眉頭微微皺起。 玉霞公主似乎察覺到葉歆的變化,輕歎道:「我忘了他是你的敵人。」 葉歆輕笑道:「當年蘇氏兄弟砍斷我的手筋,幾乎讓我殘廢一生,如今我殺了蘇劍龍,也算是扯平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恩仇都是緣吧!」 葉歆忽又問道:「公主,十皇子的事你清楚嗎?」 「十哥!」玉霞公主愣了愣,詫異地問道:「他不是瘋了嗎?」 「瘋了!」葉歆大吃一驚。 玉霞公主幽幽地歎道:「十哥殺母殺妻,之後就瘋了,一直被父皇關在宮裡。」 葉歆臉色驟沉,嘀咕道:「張全居然要把一個瘋子推上皇位,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以他的見識,斷然不會犯這種錯誤,莫非其中別有隱情。」 「十哥當皇上?」玉霞公主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太胡鬧了,怎能讓他做皇帝呢?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葉歆也是茫然不解。 承明皇帝暴斃的消息很快就散播開了,言德謙成為刺殺皇帝的要犯而被滿門抄斬,十皇子繼位大統,帝號宣德。四方都為之震動,但沒有一個人為承明皇帝的死而難過,不少人甚至幸災樂禍。 擁立新帝的張全成為首輔大學士,承武大將軍,完全掌控了兵權和政權,使天龍朝變成了一個軍權統治的國家,直接管轄的地域包圍了眠月河以南的東平州八個府,軍隊約六萬人,若論面積,連龍天行的地盤都比不上,更別說鐵涼、清月等國。 如此一個縮小的天龍朝並沒有吸引人們的注意,銀雪帝國正在修整軍隊,蘇家與清月、鐵涼、屈家激戰正酣,無暇理會。 張全畢竟是武將出身,身邊又有凌玄鶴輔佐,擴張計劃隨著他全面奪權而展開,烽火很快就燒向天龍朝的周邊地區。 為免張全懷疑,所以葉歆和魏劭一直留在京中等他離京遠征。十月十五,張全終於領著一萬人出征了,留下空空蕩蕩的京城。 葉歆和魏劭也準備帶著玉霞公主上路,就在此時,蘇劍豪的一封休書送到了駙馬府。 「休書!」玉霞公主驚得無法控制自己,捧信的手急促地抖動著,連書信都無法抓穩,滑向地面。 葉歆接下書信,微微歎了一聲,勸慰道:「公主保重,不要太傷心了,這恐怕也是緣份吧!」 「為甚麼?我沒有要他做甚麼,他卻連這點名分也要拿走……」玉霞公主輕輕地呢喃著,秀麗的臉上露出淒苦的表情,柳葉似的眉毛緊緊地連在一起,看著讓人心痛。 葉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旁邊。感情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插手,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甜。 侍女秋劍扶著玉霞公主勸道:「蘇劍豪無情無義,公主又何必為他傷心呢!反正他連洞房都沒進,也不能算是駙馬,依我看這樣更好,公主也自由了。」 玉霞公主輕輕地點了點頭,望著葉歆道:「師父,帶我去仙山吧!」 葉歆欠身道:「一切聽從公主的意願,我已安排船隻在端慶府等,我們即日起程。」 玉霞公主抬眼凝望著熟悉的小院,依然有些戀戀不捨。沒有駙馬的駙馬府已經毫無意義了,只會徒添傷悲。 兩個時辰過後,玉霞公主在十幾名侍女的陪伴下離開了駙馬府。城裡的人早已忘記了這位公主,張全等重臣不在京城,也沒有人客氣盤查,因此這群人很輕易地出了城門,往北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七章 行了兩日,一行人來到了端慶府的碼頭。 玉霞公主漸漸從傷感中平復過來,第一次見眠月河的她頗為興奮,在侍女秋劍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觀看滾滾東去的大河。 魏劭與葉歆站在後面,望著玉霞公主的倩影。 魏劭笑道:「公子,想不到你連公主也拐來了?我聽她叫你師父,如此說來,蘇劍豪也成了你的徒婿,哈哈!」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別胡說,蘇劍豪已經寫了休書,現在公主還是公主。」 魏劭搖頭道:「想不到做公主也會被休,蘇劍豪可真夠狠的,一下子就把天龍朝的背景完全甩開了。」 葉歆冷笑道:「他寫休書不會只為了玉霞公主,一定是別有所圖,依我看蘇家也許就快稱帝了!」 「女婿造老丈人的反,說起來的確不太好聽,只是可憐了公主。」 魏劭不禁為公主的遭遇叫起了屈,「可惜河道上有雙龍城附近正在打仗,不然走水路要更安全。」 葉歆搖頭道:「陸路並非安全,蘇劍豪正在西征,一路上有不少城池是他攻下的,盤查起來也很麻煩。」 魏劭勸道:「既然如此,何不在京城中多留些日子?」 「肅州有變,我拖延了這麼久,不知情況如何,所以必須回去看看。」葉歆顯得憂心忡忡,望著北方輕歎不已。 「原來眠月河這麼大!」玉霞公主像天真活潑的少女,在碼頭處雀躍歡騰,還不時地回眸一笑,向身後的人表達心中的歡悅。 魏劭被玉霞公主清麗可人的容顏和嬌艷如花的笑容驚呆了,搖著腦袋喃喃地道:「如此美人竟然被人拋棄,世上真是甚麼怪事都有,蘇劍豪真是個沒眼力的東西。」 「如果她長得醜一點,也許生活會更美滿。」 魏劭怔了怔,詫異地問道:「為甚麼?」 葉歆歎道:「如果她長得醜一點,先皇也就不可能把她賜給蘇劍豪。」 魏劭苦笑道:「想不到長得美也是一種罪孽。」 由於南北分治,大多數的人都坐船去北方,南來的人相對少一些,魏劭笑道:「東主和丁旭本事真不錯,這幾個月往北去的極多,領地內的人口迅速增加。」 「嗯,只要吞下銀州,這一大片地域都會成為兵多糧廣的寶地。」 正準備上船之際,一隊大約百人的軍隊沿著河岸走了過來,碼頭頓時亂成一團,渡船的客商、叫賣的小販、遊蕩的苦力,都被軍隊趕到一旁。 「所有的人站好了,現在是突擊檢查。」 葉歆抬眼望去,忽然發現指揮軍隊的正是當日在張府中見過的青年,此時身著一品官服坐在馬上,表情冷峻,一對眼睛不時地在人群之中掃動。 魏劭根本沒把凌玄鶴放在眼裡,催促道:「公子,上船吧,不用理會他。」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馬蹄聲響起,葉歆抬眼一看,卻見凌玄鶴正縱馬走向玉霞公主,不禁皺了皺眉,也走向玉霞公主。 凌玄鶴是極為自負的青年,詩書文墨都十分精通,尤其喜陰謀詭計,另一個愛好就是美色,雖然他人長得不怎麼樣,卻自命風流才子,因此一眼就被玉霞公主綽約的風姿吸引住了。 玉霞公主恢復未嫁的裝束,粉衣花裙,玉釵翠環,出身皇室的她隱隱有一種貴氣,而修煉道術又為她添了一份飄逸出塵的氣質。 凌玄鶴跳下馬背,首先打量了幾眼,越看越愛,怦然心動,朝玉霞公主一揖到地,含笑道:「大學士凌玄鶴見過小姐。」 玉霞公主見他如此唐突,覺得十分討厭,輕哼了一聲,甩袖不再理他。 侍女秋劍拔出佩劍冷冷地道:「放尊重點,不然要你好看。」 凌玄鶴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喝道:「此女身帶佩劍,意圖不軌,把她拿下。」 葉歆忽然插在兩人之間,道:「上船吧!」 凌玄鶴一眼就認出面前之人正是龍天行的信使,臉色大變,冷冷地喝道:「原來是你,想不到你還沒回去。」 葉歆沒有理他,轉頭對秋劍道:「扶小姐上船。」 凌玄鶴見葉歆與女子有關係,更是憤怒難平,大聲喝道:「此人實在可疑,抓回去好好拷問一番。」 「誰敢!」魏劭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一把推開凌玄鶴,不屑地道:「給老子滾開,不然宰了你。」 「給我抓住他!」 隨著凌玄鶴一聲大喝,他手下的士兵凶神惡煞的圍向魏劭。 魏劭見慣了大場面,這百名士兵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泰然自若地掃了一眼,冷冷地道:「誰想動手就上來,我看誰能活著離開這個碼頭。 」 話音剛落,碼頭一帶的苦力和船夫都叫了起來,有的提著扁擔,有的拿著木桿,有的扛著粗木樁,還有提著鉤貨的鐵鉤,如同潮水一樣湧向魏劭所在的地方,凌玄鶴和他的百名士兵就像是汪洋中的小船,被擠得飄來蕩去。 魏劭嘿嘿一笑,道:「狗官,現在還想抓我嗎?」 凌玄鶴沒想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漢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勢力,臉色蒼白,怒聲問道:「你是甚麼人,竟敢保護賊人?」 魏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護著葉歆和玉霞公主登上了大船。 「參見幫主。」近千人突然一起跪倒。 「河……幫!」凌玄鶴臉色又是一沉,胸中像是塞滿了棉花,又脹又悶,卻又吐不出來,只能硬生生把這口氣吞了下去。 魏劭卻不想放過他,腳踏上船的時候轉身又叫道:「把這些人給我扔到河裡清醒一下,讓他們知道我們河幫不是好欺的。」 「是!」千餘名凶神惡煞的苦力、船夫一擁而上,打人的打人,搶刀的搶刀,哄鬧了片刻後,百名士兵和凌玄鶴如石頭一樣,一個個被扔下了滔滔的河水之中。 凌玄鶴何曾受到這種奇恥大辱,氣得哇哇大叫,卻被幾個浪頭打得滿嘴泥水,甚麼也罵不出來了,幾個會水的士兵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上岸邊,此時大船已經離岸遠去。 「不滅了你們,我凌玄鶴誓不為人!」 肅州的烽火也在十月點燃了,狼牙從嘎山城抽調了一萬五千士兵,又聯合了周大牛的兩萬士兵,總共三萬五千前往懸河城,而南面的岳風雖然反對出兵,但軍令如山,他也只能抽調一萬士兵北上增援,加上黃延功的三萬,一共是七萬五千。 消息傳開,天馬草原震動了,特別是草原南部,以尤海為首的諸部族開始蠢蠢欲動,北面的樸哲也在猶豫著是否派兵助陣。 懷著殺母之恨的冰柔也隨著周大牛的部隊一起浩浩蕩蕩殺出懸河城,無論夜寒等人如何勸阻都不行。 總督府內,夜寒因為無力阻止冰柔和出兵,只好去見傷勢依然沉重的紫如。 「甚麼!出征?」紫如驚得臉色煞白,然而身子一動,傷口處立時傳來劇痛,冷汗也隨之流了下來。 夜寒見她瘦了許多,原本像寶石一樣的眸子也沒有了神采,對於此時打擾她休養感到十分內疚,歉然道:「看來我不該來打攪你。」 紫如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健康,心中充滿了擔憂,急色道:「大人不是下過命令了嗎?我們的目標在東,不在西,西守東擴是最根本的,為甚麼要出征?」 夜寒無奈之下只好把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紫如已經驚得渾身大汗,焦慮感滿滿地擠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這可怎麼辦呀!」 「快要十一月了,天氣漸冷,而且很快就要下大雪了,大軍出征實在不太明智。只是夫人親自領兵,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聽從。」 紫如急聲道:「快把他們追回來!」 夜寒苦笑道:「黃延功等將軍都贊同進兵,我雖然地位略高,但畢竟是政務官,他們有了夫人的話做為藉口,無法勸阻。」 紫如猶豫了片刻,正色道:「大人的兵符令箭在我手上,我是代理肅州總督,兵權歸我管。傳我的命令,所有的軍隊暫時駐紮在懸河城,不得擅自出兵,違令者斬。」 「有夫人在,我怕他們不聽。」 紫如輕咬下唇,猶豫了半天才道:「把我的女侍隊帶去,必要讓她們把夫人送回來,然後……然後就說我也是葉夫人,我的命令也不能違抗。」 夜寒臉色大變,驚問道:「恐怕會引來夫人的誤會吧?」 紫如苦笑道:「情況緊張,我也顧不得許多了,一切責任我來擔,就算誤會也沒辦法,誰讓大人把這裡交給我們來管,絕不能意氣用事,日後我再向夫人請罪吧!」 夜寒心中感慨,起身朝著紫如長身一揖道:「姑娘真是巾幗英雌,夜寒佩服。」 「快去吧!」說了一陣話,紫如已累得昏昏欲睡。 夜寒不忍再打擾,急忙退出了房間,臉上多了一份輕鬆,仰天歎道:「幸虧還有紫如姑娘,不然就麻煩了。」 赤溫等在外面,見他的表情古怪,問道:「紫如姑娘怎麼說?」 「撤兵!」夜寒微微一笑,正色道:「我要趕往懸河城,府裡的安全交給你了,有絲毫疏忽,拿人頭見我。」 「是!」 十月的草原已經是夜霜襲人,草原上凜冽的寒風像是吸取生機的怪獸,將小草的生命力吸光了,枯黃的草原讓人傷感時間的流逝,同時又讓人期盼新春的來臨,但是寒風無情,吹得人難受,牧民們每日都早早地回到帳蓬或是小屋裡,避免寒氣的侵擾,到處都是一片肅殺的景象。 偌大的鐵涼軍軍營雖然緊緊地擠在一起,但沒有為鐵涼的士兵和戰馬帶來多少溫暖,只有一堆堆散佈各處,如同星河般的火堆,使瑟縮在寒風中的人們得到了些許安慰。 營門前,紅烈迎著刺骨的寒風而立,默默地眺望遠處的懸河城城牆。那道巨石壘成的灰色城牆就像是命魔一樣擋在他的前面,跨越了那裡,成功之門將會向他打開,鐵涼國的命運也會因此而改變,所以沒有甚麼可以阻止他展現對成功的**,即使是他的親人。 「人似乎多了!」站在紅烈身邊的是他的副手韋忠,一個矮小的男人,卻有著銅鈴一樣大小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 「這種時候增兵,看來他們要出擊了。」 紅烈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一直期待著這一刻,黃延功固守不出幾乎讓他有撤兵的念頭,為了孤注一擲,他不惜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派遣刺客暗殺,雖然一直沒有消息,但這一現象使他更相信刺客成功了,否則臥牛城就會大肆宣揚鐵涼的卑鄙行徑。 「聽說小姐回來了?」韋忠剛問出口,就發現自己問得不合時宜,紅烈原本微笑的面容驟然沉了下來。 一想起女兒抱著外孫哭著跪倒在面前懇求自己休戰,紅烈的腦子就像是被刺似的,如何也沒有想到女兒的那個男子竟會是擋在自己面前的敵人,而且還偷偷摸摸,無名無份的生下了孩子。 他又想到了女兒與遇刺太子之間的親事,皇太子的未婚妻竟與別的男人通姦,恥辱像是蟲子咬著他的心,又麻又痛,讓他恨不得撕碎了葉歆。 因此他憤怒地搧了女兒一記耳光,然後將她們母子捆回了雪狼關交給紅逖。 韋忠看著紅烈鐵青的臉色,心中一陣慌張,連忙陪罪道:「卑職說錯了話,請您務必見諒。」 紅烈被他挑起了胸中的怒火,眼睛只盯著懸河城,像是要用眼神擊毀城牆似的。 該死的葉歆,我紅烈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你的手上了,不殺了你,絕不罷休! 他不斷地詛咒著那個騙走女兒清白,毀掉自己聲譽的男子。 一個士兵騎著快馬從懸河城的方位沖了回來,跪地稟道:「城上喧鬧非凡,人影多了許多,似乎有大批軍隊進城。」 「知道了!」紅烈漸漸地收回心神,臉上再次展現出自信的微笑。 懸河城的確熱鬧了,七萬五千名士兵以及大批糧草戰馬都進入了這個重要的關城,使這座早已沒有居民的關城憑添了許多喧囂。 中軍帳中,葉歆手下的大將到了不少,只有岳風留在龍口關,赤溫守護著總督府,余樹青收集情報。 將領們分坐兩側,左側以周大牛為首,右側以黃延功為首,狼牙為次,然後是六位總兵,分別是水勝、曹漢祥、朱朝元、林子雲、張游、秦廣仁,各個都是晶盔亮甲,好不威風,其後還有副將、參將等十數人。 坐在正中的不再是鬚眉男子,而是一臉俏美動人,卻又英氣勃發的女將軍,這人當然就是冰柔。今日的她換下了美麗的粉衣紗裙,換上了粉甲銀盔,腰間還懸著一柄寶劍,芙蓉般的玉面上殺氣騰騰,就連旁邊的男人們也比不上她。 冰柔扶劍站了起來,朝眾人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多謝眾位將軍領兵前來為我母親報仇,大恩大德冰柔一定銘記於心,我家大人也會感謝諸位的恩德。」 眾將嘩的一聲全站了起來,一起抱拳應道:「夫人放心,我們一定盡全力殺敗紅烈,收復失地。」宏亮的聲音響徹屋內,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冰柔臉色一沉,咬牙切齒地道:「這一次一定要殺了紅烈,否則絕不罷休。」 周大牛咧開大嘴笑道:「你放心吧,我會一拳就把他打成肉餅。」 黃延功調笑道:「老牛,別這麼快打死他,我們一人還有一拳呢,不讓他嘗夠了拳頭,恐怕他會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中軍帳中笑聲如海,綿綿不絕,氣氛愈見輕鬆,似乎每個人都看到了勝利。 冰柔其實對打仗一竅不通,只是胸中的怒火不停地刺激著情緒,迫使她堅決要向紅烈父女進行報復,而周大牛等人的同情和忠誠又促成了她的意願,使她一步步走到了戰爭之中。 孰不知紅烈早已安排好圈套,正等著羊入虎口。 夜寒帶著五十名士兵拚命向懸河城趕去,雖然戰爭不一定會輸,但他的心中總是感覺到一股壓抑,似乎這戰爭一定會以己方的失敗告終。 「快!一口氣跑到懸河城。」 寒風中,戰馬的鼻子不斷地冒出白霧似的水氣,膘肥的馬身也冒出一層汗珠,然而在馬鞭的策打下,戰馬沒有一刻停歇。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八章 臥牛城的東門外,一個優雅的身影悄悄地出現了。 「臥──牛──城!終於找到了!」凝心露出會心的微笑。 她從未到過臥牛城,雖然有葉歆給她的地圖,但畢竟很少出門,又不願意露出真面目,因而每到一城都只在城門停留片刻觀看城名,因而走了很多冤枉路,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這裡。 在城中尋覓半天,她來到了總督府,直到在圓舒軒中見到陶晶,才露出了身影。 陶晶正坐在門前的欄杆上唉聲歎氣,原本快快樂樂的四老突然少了一個,心中很不舒服,更令她感到難過的是派刺客來的是另一名媳婦的父親,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讓她很為難。 「伯母!」 陶晶呆了呆,抬頭一看,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美的令所有女人都羨慕的臉,驚訝地道:「是你!你怎麼來了?」 凝心嫣然一笑,蹲在她身邊問道:「歆弟讓我回來送信。」 「歆兒!」陶晶喜逐顏開,催問道:「他怎麼樣?」 「他很好,您不必擔心。」 陶晶牽著她的手歎道:「我怎能不擔心呢,上次他來信說你受了重傷,一時不能離京,現在看到你平安回來,我的心終於放下了。」 葉君行和冰離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見是凝心,心中一喜,又問起了葉歆。凝心微笑著將葉歆的近況說了一遍。聽到葉歆快回來了,三老都很高興。 「對了,歆弟有三封信,一封給冰妹妹,一封給冰伯伯,另一封請葉伯伯轉交給他的部下。」 冰離接下給自己的信,看了幾行,眼淚就滾下面頰。葉歆的信中都是撫慰之辭,還把一切的責任都歸到自己身上。中年喪妻是人生一大悲事,這些日子也是痛不欲生,直到讀了書信,心頭才感到一陣溫暖,輕歎道:「這個孩子,還是那麼體貼。」 葉君行接下書信也看了一遍,勸道:「冰老弟,柔兒是不是太衝動了,快想辦法勸阻她吧!」 凝心道:「歆弟說冰妹妹一定會去報仇,囑咐我一定要安撫冰妹妹,事情等他回來再解決。」 冰離神色一變,驚道:「柔兒已領著大軍前去報仇了。」 凝心的臉刷的全白了,又拿出第二封信道:「這信要交給歆弟的部下,勞煩伯伯幫我送一下。」 葉君行接下書信,沉吟了片刻道:「人好像都走了,只有紫如姑娘在廂房養傷,把信給她吧!」 「我不清楚,只要交給其中一個就行了。」 「我去吧!」陶晶接下書信走到紫如的房中,卻見紫如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想事情,心頭不禁微歎,這麼一個好姑娘,為了自己一家卻幾乎喪命。 紫如聽到腳步聲,轉頭望向陶晶,含笑問道:「伯母,怎麼是你?」 陶晶憐惜地問道:「傷還痛嗎?」 「不礙事。」 陶晶摸著她的手柔聲道:「看你這樣我真心疼,早點好起來吧!」 「伯母,有事嗎?」 陶晶將信遞給紫如,道:「這是歆兒的信,夜寒他們都不在,你看看吧!」 「真的!」紫如又驚又喜,在陶晶的幫忙下打開信紙,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神色微沉,道:「是禁止我們出兵的信,可惜晚到了一步,不過沒有關係,夜寒已經去做這事了。」 「這樣就好!我走了,你休息吧!」陶晶笑了笑,起身離開了房間。 「要是信早點來多好啊!」紫如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夜寒若是按自己的話做,必然會引來冰柔的不滿,雖然自己問心無愧,但如果引起冰柔與葉歆之間的問題就麻煩了。 旭日的光輝照耀著懸河清澈的河水,泛起陣陣金色的粼光。夜寒一路狂奔,終於見到了懸河城的城池,出發時的五十名女侍隊和親兵現在只有一半跟在後面,其餘的不是因為馬跑死了,就是累得摔下馬後受傷了。 微風吹過,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息鑽入了夜寒的鼻子。 「不好!仗一定打起來了。」 臉色大變的他再次抽著馬鞭,飛奔入城,但當他看到城門內的情況時,一切又似乎很安穩,緊張的神經略略鬆弛了下來。 「夜大人!」守城門的將領一眼就認出了他,笑著迎了上來。 夜寒勒住韁繩,焦急詢問道:「打完仗了嗎?」 將領立時笑了,得意地道:「昨夜我們大勝了一場,把敵軍殺得望風而逃。」 「勝了?」夜寒感到有些意外,但這個結果畢竟讓人振奮,點頭道:「看來我來的時機不錯。」 將領話鋒一轉,笑著道:「將軍們乘勝追擊,說是一定要抓住紅烈才算勝利。」 「追擊!」夜寒剛放下的心又提回嗓子口,臉色大變,厲色喝問道:「還有誰在城裡?」 將領見他滿臉煞氣,嚇了一大跳,連忙應道:「只有林子雲大人守城。」 「別人就罷了,想不到連黃延功這種久經戰陣的人也貪功,只怕夫人也不會坐在城裡等消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有何面目去見大人。」夜寒苦笑連連,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了。 林子雲得知夜寒來了,立即從行轅迎了出來,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夜大人怎麼也來了?」 「你們這群只知打仗,不知時宜的傢伙,若是把夫人斷送在敵軍手裡,我要你們的人頭。」夜寒罵了一陣,喝問道:「城中還有多少士兵?」 林子雲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責問罵懵了,呆了半晌才應道:「還有兩萬。」 「你帶一萬人立即出城接應黃將軍,我帶一萬人守城。」 「出甚麼事了?」 夜寒怒斥道:「我有兵符令箭,還不快去!」 林子雲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夜寒氣急敗壞的樣子,不敢多問,迅速點齊一萬士兵出城增援。 夜寒讓餘下的士兵立即生火造飯,準備食水,等待己方軍隊回來,完成之後又把剩下的一萬人帶到城外列隊等候。 兩個時辰之後,西面的草原揚起了塵土,遠遠望去,黃塵像是一隻黃色的猛獸,張牙舞爪地在天空中肆虐。 「所有將士準備迎戰。」夜寒雖然是書生,但在戰場上毫無懼色,身體中透出的堅毅,讓身邊的每個人都感到鎮定和自信。 黃塵越來越近,卻沒有殺聲,只是傳出急促的馬蹄聲,直到人馬出現,夜寒才看到了「周」字大旗,知道是周大牛的軍隊。 周大牛見城外有軍列陣,大吃一驚,連忙奔到陣前,看到夜寒,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夜寒不答反問道:「夫人呢?」 周大牛指著身後道:「夫人殺累了,我老婆抱著。」 「女侍隊,把夫人送入城中。」夜寒指揮著帶來的女侍隊將冰柔送入了城中,然後望著周大牛問道:「戰況如何?」 周大牛搖頭道:「敵軍反撲,我們被衝散了,只能各自戰鬥,我見夫人昏倒,所以先回來了。」 夜寒一聽就知道中計,眉頭緊皺,看著他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周大牛搖頭道:「沒傷,都是敵人的血。」 「周兄還有力氣再戰嗎?」 「人有力,馬不行了。」 「為周將軍換馬,拿酒肉來。」夜寒回頭吩咐了幾聲,沉聲道:「戰況不容遲疑,周兄換了坐騎後帶這一萬生力軍立即殺回,增援我軍,請他們不要戀戰,立即撤兵。你的士兵我讓他們吃飽喝足然後再去接應你,這樣才能不斷有生力軍增援。」 「夜兄好計策。」周大牛傲然一笑,拿著酒肉跳上新馬,然後朝著一萬生力軍叫道:「大家給我殺啊!」 夜寒不敢怠慢,立即安排歸來的騎兵和戰馬吃東西,傷員也迅速被抬去療傷。 出戰的肅州軍隊一支支退了回來,換人之後又一支支出去接應,這種替換戰法使一度被大軍圍困的幾支軍隊殺出了重圍,一個個被接回了懸河城。 滿天星辰之下,最後一支軍隊也回到了懸河城。中軍行轅之中,燈火通明,夜寒憤怒地看著面前這群將領。 「這一戰死傷兩萬人,總兵秦廣仁戰死,這就是你們冒然進兵的結果。」夜寒仰天長歎:「辛辛苦苦積累的實力,經此一役,不但損兵折將,士氣也大受打擊。」 黃延功猛的跺腳,憤然道:「該死的紅烈,明天定要報此仇。」 夜寒氣得臉色鐵青,指著他罵道:「黃延功,大人把軍隊交給你是要你鎮守邊關,而且上次來信也說明我們的目標是西守、南和、東擴,你把軍隊都斷送在此,將來怎麼去見大人?」 黃延功一臉不服氣,大聲道:「正是因為這仗敗了,所以我們要大勝一仗才能挽回局面。」 夜寒拿起金色的兵符厲色道:「我有兵符令牌在此,命令你們不得出戰,違令者斬。」 黃延功不悅地看著他道:「我們也有夫人的口諭。」 「我也有夫人的手諭!」夜寒從懷中拿出一張軍令,扔到他的面前。 黃延功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咕噥道:「紫如姑娘以葉夫人之名下令,這還是頭一次。」 夜寒冷喝道:「紫如姑娘是大人親定的代理總督,難道她說的話你們就可以不聽嗎?」 帳中將領都為難了起來,若論聲望和威信,紫如遠在冰柔之上,因此對她也更加信服,但此時停戰就等於沒有報仇的機會,他們吃了敗仗,都想挽回面子。 「軍令命諸位安守懸河城,周將軍和狼牙將軍回到自己的城池去,其餘的事情等大人回來再說。」 狼牙和周大牛張口欲言,但又搖頭不語。 夜寒轉身對黃延功道:「敵軍剛勝,士氣正旺,必然前來攻城,如今懸河城有五萬人,守城當可無礙,黃將軍切記不可冒然出兵,否則軍法無情。」 「是!」黃延功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應了下來。 就在此時,冰柔滿臉怒色地衝入中軍行轅,指著夜寒喝問:「是誰說要撤兵?」 周大牛苦笑道:「夜寒帶著紫如姑娘的手諭以及大人的兵符前來,軍令如山,我們也沒有辦法。」 「周大哥,不能撤啊!」冰柔滿面焦急,望著在座諸將懇求道:「今天雖然敗了,但我們還有機會,請大家幫忙。」 周大牛極念舊情,早年又與冰柔、葉歆相交,見她如此,心中不忍,忽然吼道:「我不屬於官軍編制,你們不出兵,我自己出兵!」 黃延功本就憤憤不平,見有人帶頭,立時附和道:「周兄果然豪情沖天,黃某願助一臂之力。」 「我也願!」 「我也願!」 「謝謝諸位將軍!」冰柔感動地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眾將嚇得連忙跪倒還禮,他們遭逢大敗,都想復仇,又見冰柔以此重禮相求,淒然可憐,出兵的意願再一次縈繞在他們的心頭上,甚至比發兵之初還要堅定。 「你們……」 望著已經急哭的冰柔,夜寒的心情很沉重,他很清楚冰柔這一跪把眾將的心都跪去了,此時此刻說甚麼也沒有用了。冰柔之情固然令人同情,但當他想起戰敗的後果,渾身上下就像是被寒氣猛吹似的,毛骨悚然。 為了葉歆的大業,他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諸位將軍,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請你們三思,若懸河失守,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大業就會毀於一旦。」 周大牛怒目吼道:「夜寒,你可以無情,我們不能無義,大人的岳母慘死在臥牛城,你做了甚麼?論理你和臥牛城的官員們應該為此負責,而你卻一再出言阻止我們報仇,還詛咒我們必然戰敗。」 黃延功冷冷地道:「這裡是懸河城,我是眾將之長,出不出兵我自會定奪,用不著你說話,你還是回臥牛城靜候我們的佳音吧!」 夜寒舉起兵符,厲色地喝問道:「難道你們要違抗將令嗎?」 黃延功淡淡地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何況紫如姑娘臥床不起,這兵符和手諭是不是她給的還不知道呢!」 夜寒氣得肺都要炸開,深吸了口氣,將怒火壓下,冷靜地掃視著眾將,淡淡地問道:「如今士氣不振,兵力處於劣勢,這些你們不會不知道吧?請問諸位,勝算有多少?我不是不讓你們報仇,只是要尋找時機,大人正往肅州趕來,難道我們不能等一等嗎?」 將領們都愣住了,夜寒所言都是實話。 冰柔憤怒的目光掃向夜寒,質問道:「我是大人的結髮妻子,難道我的話不能算命令嗎?」 夜寒見冰柔一再堅持,如果不說服她,眾將也不會聽從命令,心念一轉,忽然高聲喚道:「來人啊!請夫人回府中休養。」 一聲令下,六名女侍官扶劍走了進來。 「你要幹甚麼?」冰柔手按佩劍,怒目望著夜寒質問道:「這難道就是你們的忠心嗎?」 夜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端起身份道:「奉天馬巡檢司紫如大人之命,請夫人回總督府休養。」 「紫如!」冰柔愣了愣,臉上怒氣更盛,尖叫道:「她憑甚麼阻止我?」 「請夫人上路!」夜寒揮手示意,女侍官們立即扶住冰柔的兩臂。 「住手!」周大牛怒吼一聲,揮掌擋開了女侍官,憤然道:「夜寒,你不要胡來,否則我可不客氣了。」 「還是我們請夜大人回府吧!」黃延功斷喝一聲,吩咐道:「水勝,你親自帶人送夜大人回臥牛城,夜大人若有任何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是!」水勝朝著夜寒欠了欠身,道:「夜大人請!」 夜寒見眾將連兵符令箭都不予理睬,知道自己再說甚麼也無濟於事,仰天長歎一聲,黯然離去。 十一月初一,臥牛城的天空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黑壓壓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冰刀似的烈風在大地上肆虐著,割在臉上十分疼痛,人們都瑟縮在皮袍之中,急匆匆地往家趕去,希望能早一點回到溫暖的火爐旁,享受這冬天獨有的樂趣。 總督府外,夜寒被水勝「送」了回來,看著飄落手心的雪花,夜寒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同樣的寒冷。 「夜大人,我要立即趕回懸河城助戰,你就在這裡靜候我們的佳音吧!」水勝微微一笑,策馬又奔走了。 夜寒搖了搖頭,喃喃地道:「這場仗毀的不只是軍隊,還有人心,有了這個例子,日後執行將令恐怕要難百倍,唉,大人甚麼時候才能回來?」 懷著滿腔的鬱悶,他來到了圓舒軒的偏廂求見紫如。 紫如見了他這副神態,驚訝地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夜寒苦笑道:「眾將不聽軍令,夫人也阻撓我執行軍令,我一個人孤立無援,結果被趕了回來。這場仗只怕一定要打了。」 「這還了得……啊──」紫如驚得猛然坐起,傷口處刀割般的劇痛又使她倒了下去,原本已沒有血色的玉臉白的像一張紙,額上冷汗直冒,氣喘吁吁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夜寒沉聲道:「懸河之戰雖然勝負未定,但我們必須早做打算,萬一敵軍破了懸河城,臥牛城就危險了。為今之計只有二條路可走,一是增兵鞏固城防,一是總督府東遷,留大軍在此周旋。」 紫如神情呆滯地望著上方,喃喃地道:「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痛心!大人把肅州交給我,我卻甚麼也做不了,沒臉去見大人。」 夜寒苦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紫如呆了一陣,神色一緊,催道:「快,快送信給樸哲,請他提兵前來助陣。」 「好主意!」夜寒眼睛一亮,隨後又黯了下來,歎道:「只是樸哲向來是與姑娘聯絡,我無能為力。」 「去找赤溫,他能找到樸哲。」 夜寒點頭道:「好吧,我會安排把姑娘和幾位老人家送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測。」 「只要夫人平安,我這條命也算不了甚麼!」紫如感覺到傷口處像刀割似的,而且越來越痛,連話也說不下去了。 夜寒見她額冒虛汗,精神越來越差,驚問道:「怎麼了?」 紫如斷斷續續地呻吟道:「傷口……又裂開……了……」 夜寒大驚失色,連忙衝出屋外,大聲喝道:「醫師,快叫醫師。」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九章 陶晶等三老聽到聲音都走了出來,見夜寒神色慌張地叫喚,連忙走到他身邊。 「夜大人,出甚麼事了?」 「姑娘的傷口又裂開了,痛得很厲害。」 「這個孩子,怎麼不好好休養呢?」陶晶氣急敗壞地走到床邊,見紫如疼得滿頭大汗,面無血色,樣子十分虛弱,心疼極了。 紫如咬著牙關,勉強笑了笑。 「這麼重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一點,現在傷口又開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呀!」陶晶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讓我看看。」冰離走到床邊,拉起紫如的手號了陣脈,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脈象弱了許多,情緒不能再有波折了,不然會有性命之憂。」 陶晶臉色煞白,催道:「親家,快用藥吧!」 「嗯!交給我吧!」 葉君行拉著滿面驚慌的夜寒走出屋子,憂心忡忡地問道:「她怎麼會這樣?」 夜寒自責地道:「夫人不肯回來,一定要打仗,我擔心出事,所以找紫如姑娘商議事情,沒想到引發了她的傷勢,唉,我不該這麼魯莽。」 紫如昏昏沉沉中突然想起了葉歆的信,奮力喚道:「快,快把大人的信送往懸河城。」 聲音很細,只有陶晶聽到了,她連忙喚道:「紫如說把大人的信送到懸河城。」 夜寒眼睛一亮,喜道:「對呀,有大人的信就可阻止他們,我現在就趕往懸河城。」 葉君行想起了凝心,連聲道:「我找人送去,比你更快。」 夜寒將信將疑地望著老邁的葉君行,詫異地問道:「您有人去?」 葉君行點頭道:「放心吧,一定比你快得多,而且那人與柔兒認識,比你更有說服力。」 夜寒雖然心中懷疑,但見葉君行如此自信,點頭道:「既然老太爺有辦法,一切就聽從您的吩咐。」 葉君行不敢怠慢,急步走進書房。 凝心一直在此修煉,見他進來,好奇地問道:「出甚麼事了?」 葉君行神色凝重地道:「姑娘,柔兒她不肯撤兵,所以我想請你立即趕到懸河城,把歆兒的信交給柔兒,免得她一錯再錯。」 凝心愣愣地問道:「不撤兵有問題嗎?」 葉君行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歆兒在信上要我們制止柔兒的報仇舉動,所以我想其中一定有問題。」 「嗯!我明白了,我現在就起程。」凝心找出書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懷中。 「懸河在正西方,在懸河走廊的出口處。」 「嗯!」聲音未落,凝心的身影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此時的懸河城又經過了兩場戰鬥,然而這兩次的戰鬥都是以肅州軍的勝利告終,初戰失利的陰雲被一掃而空,士氣也提升至高點。 中軍帳中一片歡慶,黃延功等將領更是相信這一戰能勝。冰柔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心情卻越來越焦急,那是一種對復仇的焦急心情,迫使她不斷地要求黃延功等人把戰鬥提升至決戰的層面,而不是小勝。 周大牛拍著胸脯道:「既然我軍士兵大勝,不如明日黎明之時全面出擊,趁敵軍不備,一舉殲滅。」 冰柔喜道:「這樣最好,只是別讓紅烈跑了。」 黃延功哈哈笑道:「放心吧,他一定跑不掉。」 狼牙對鐵涼的仇恨並不比冰柔少,但他較為謹慎,提醒道:「懸河城至關重要,我們是不是謹慎一些?」 「也好!」黃延功掃了五名總兵一眼,最後盯著林子雲道:「林總兵,你帶五千留城。」 林子雲雖然不情願,但只好領命。 黃延功含笑道:「大家回去休息吧!三更起床,四更造飯,五更出擊,夫人就留在這裡,等我們把紅烈抓回來。」 「是!」眾將都很興奮,笑吟吟地離開了中軍帳。 冰柔梳洗完畢也上床休息,由於內心充滿了期盼和興奮,所以翻來覆去,直到二更才沉沉入睡,好夢正圓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了呼喚聲。 「冰妹妹,醒醒!」 冰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矇矓中看到一雙寶石般的眸子,心中猛的一驚,騰的坐了起來,卻發現是凝心,臉色微變,驚問道:「凝姐姐,你怎麼來了?相公也來了嗎?」 凝心搖了搖頭道:「他還沒有回肅州。」 冰柔的反應很奇怪,雖然臉上有失望之色,但眼神中卻有一絲慶幸。 凝心掏出書信遞給冰柔道:「這是歆弟的信,你看看吧!」 冰柔欣喜地接下書信,然而當她抽出信紙時卻猶豫了,愣了半天,又把信紙推回信封之中,問道:「還有甚麼事嗎?」 凝心見她居然不看信,不禁有些好奇,道:「這是歆弟給你的信,好像是要你撤兵,這一戰聽說會有莫大的影響。」 「這次我不能聽從相公的安排,我一定要為娘報仇,而且現在勝利就在眼前,絕不能放棄,相公回來後,我會向他請罪。」冰柔把信抱在胸前,俏臉上露出一絲歉疚之意。 凝心呆了一呆,驚問道:「你真的連歆弟的意思都不理?」 「等他回來,一切就晚了。」冰柔噘著嘴,幽怨地搖了搖頭。 「為甚麼?」 冰柔垂下頭,喃喃地道:「他不會讓我報仇,所以我要在他回來之前報仇。」 凝心從她的言語之中聽出了她對葉歆的不信任,心頭一陣不快,勸道:「他怎麼會不讓你報仇呢?你不要胡猜。」 冰柔搖頭道:「我知道他一定會阻止我,這封信也一定是要阻止我報仇,但是我不能等,娘的仇一定要報。」 凝心看著她堅定的神態,霎時間不知道如何勸阻,微微歎了口氣道:「歆弟不知道會怎麼想?」 冰柔堅毅地道:「等我殺了紅烈,就算相公要我賠命也行。」 「他絕不會傷你一根頭髮。」凝心輕歎道:「可是他會傷他自己。」 冰柔再次低下了頭,輕輕地道:「就算死,我也陪他一起。」 凝心沉默了片刻,道:「我來的時候,歆弟說如果你不聽勸說,要我把你帶到他的身邊去。」 冰柔臉色大變,她知道凝心的實力就連葉歆也望塵莫及,何況是她,頓時驚慌失措,叫道:「我不要離開,我要報仇。」 「可是──」 冰柔撲到凝心的懷中,聲淚俱下的懇求道:「凝姐姐,我娘死的好慘啊!滿身是血,你要是見了也會一樣傷心,我如果不為娘報仇,我娘會死不瞑目的,難道我為娘報仇也錯了嗎?」 凝心為難地看著她,苦笑道:「可是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冰柔忽道:「姐姐,不如你幫我把紅烈抓來,我報了仇就可以回去了。」 凝心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我不能做這種事。」 「既然如此,就讓我去報仇吧!」 凝心從未感到如此為難。 此時,城外突然傳來了殺聲,冰柔頓時鎮定了下來,含笑道:「凝姐姐,戰鬥已經開始,你快回去吧,等我報了仇就回去。」 凝心搖頭道:「我要保護你的安全。」 「也好,姐姐就等著和我一起慶祝吧!」冰柔嫣然一笑,彷彿看到了勝利在向她招手。 正當懸河城外戰火紛飛的時候,葉歆也踏上前往肅州的道路。恭城前往臥牛城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從平安州上銀州,經嘎山城折向西行,另一條路過平安州到昌州北部,經龍口關北行。 由於昌州的屈復清在向東擴,而平安州又有戰事,所以葉歆選擇了前往依蘭河谷以及嘎山城的路線,順便巡視一下肅州東面的軍務和政務。 其實這條路上也並不太平,曠國雄的勢力由於受到蘇劍豪大軍的壓制,已經逐步退往雙龍城,而其他的勢力懾於蘇劍豪的軍力和氣勢,紛紛退縮,因此平安州的一段路可能會遇上蘇劍豪的軍隊,無論是葉歆還是玉霞公主都會引來蘇軍的注意。 而進入銀州之後,領著四萬士兵在草原上獨立的高虎與他有舊恨,暴露了身份也會引來麻煩。因此葉歆沒有帶任何士兵,隨行的除了玉霞公主的十二名女侍官之外,還有魏劭帶領的五十幾名河幫弟子,都打扮成趕路的行商。 這一行人走得很小心,魏劭的河幫弟子分成幾組,像是車輪一樣在車隊的前方滾動著,不斷地為葉歆送來所經城鎮的情報,包括駐軍的數目、戰爭的可能性、地方勢力、私人武裝力量的活動等等,可謂十分詳盡,因此葉歆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料來決定行走的時間、路線和方式。 寒風呼呼地從懸河城上空吹過,帶動著漫天的雪花輕輕地飄舞,又慢慢地飄落,將大地染得一片潔白。就在這片白色之下,無數肅州士兵的屍體靜靜地躺著,周圍是結冰的血漬。上天似乎不忍心讓他們暴屍荒野,因而用它最美麗的雪花遮去了一切,只有那高高豎起的斷槍長刀還殘留著一絲殺氣。 懸河之戰在風雪之中結束了,帶給肅州大軍的是死亡和傷痛,懸河城像是被父母扔下的孩童,瑟縮在暴雪之下,無助地望著揮舞長槍大刀的新主人,等待著新的命運。 然而這些新主人並不滿足,狂風暴雪阻擋不了他們對敵人的殺心,奔馬在長嘶,戰士在吶喊,如同雷鳴般的馬蹄聲在懸河走廊之中迴盪,像是死神的咆哮,山神的憤怒。 「殺啊!奪下臥牛城!」 長長的奔馬群中,一位身披帥袍的將軍正揮舞手中的長刀,吶喊著向前方衝去,此人就是紅烈。他從未像現在一樣高興,強烈的興奮感填充了他的腦海,三萬鐵騎在他的指揮下一路殺入懸河走廊,向臥牛城逼去。 這一戰他把驕傲的肅州兵擠牛奶似的吸入了廣闊的草原,再用優勢兵力困住其中幾個主力軍團,從而襲取了只有五千人把守的懸河城。若不是狼牙在鐵涼軍攻佔懸河城之時衝入城中,並成功控制了懸河城的東西兩門,使友軍向西撤走,肅州的數萬兵馬將會被鐵涼隔在懸河城以西,成為草原上遊蕩的孤軍。 鐵涼軍的士氣提升到最高點,以往攻打懸河城失敗的經歷使他們都覺得胸中藏著口氣吐不出來,此時一切怨氣怒氣都一掃而空,因為他們是勝利者。 懸河走廊的五個縣城在鐵涼大軍的鐵蹄下失陷了,肅州兵只顧著逃亡,沒有人想著如何在狹小的懸河走廊之中堵住敵人的進攻。狼牙等人雖然想戰,但大軍已經潰敗,而敵軍又來勢洶洶,根本沒有機會重整軍力回師再戰。 漸漸地,懸河走廊的出口展現在追兵和逃兵的面前,這是鐵涼人百年來第一次踏上天馬草原的邊界,每個人的心中都像是著了火似的沸騰了。 「衝啊!臥牛城就在前方!」紅烈內心的興奮可以用火山爆發來形容,滿面紅光,的戰馬也像是飛起來似的。 突然,鐵涼大軍的左側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殺聲,在呼呼風聲的伴奏下顯得格外雄壯有力,彷彿有千軍萬馬從天而降。 「有伏兵!」 風雪中,樸哲一馬當先,如同巨神般衝入了驚慌失措的鐵涼軍中,彎彎的馬刀像是死神的鐮刀,帶起了鮮血和慘嚎。 「兄弟們,用你們的馬刀宰了面前這群等死的綿羊吧!」 兩萬策馬舞刀的草原漢子如同滿山遍野的惡狼,追逐著他們的獵物,他們毫不介意出刀的角色和力量,只要看到身穿盔甲的人,他們就會興奮地舞起馬刀,狠狠地劈下去。 鮮血染紅了雪地,就像冬日的寒梅,點綴著銀白色的世界,但此刻沒有人有心情去感受這艷麗的紅色,因為他們的眼中只看到殺戮和死亡。 鐵涼大軍的左翼被鋒利的狼牙撕裂了…… 戰場的變化讓正在興頭上的紅烈勃然失色,赫然勒停了戰馬,厲色道:「行令下去,行軍速度放緩,快去查明發生了甚麼事。」 不到片刻,一名小卒氣急敗壞的來到他的面前稟道:「大事不好,左側有伏兵殺出,不計其數,就像雪花一樣,而且全是騎兵,我們的側翼被撕破了。」 「居然還有伏兵!難道是那該死的葉歆親自來了!?」紅烈沒想到大功告成之際又發生變化,氣得暴跳如雷。 韋忠策馬趕來,緊張地問道:「大帥,我們怎麼辦?」 「前部回攏,後部推前!結成馬隊方陣。」 只要攻下臥牛城就可以得到徹底勝利,紅烈如何也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成功。 「大哥!綿羊要結群了。」巴巖松笑著衝到樸哲的身邊。 「讓他們吹吹寒風暴雪吧!我們回去喝酒。」樸哲豪然大笑,撥轉馬頭向北面衝去。 「兄弟們,回去喝酒去!」巴巖松邊跑邊叫,一副輕鬆之態。 一群看似散亂無章的草原騎兵突然聚成一線,高速地消失在大雪之中,不見了蹤影。 對於突然消失的群狼,紅烈有些不知所措,無論是在雪狼關還是懸河城,他都沒有遇過這種敵手。 「大帥,怎麼辦?」 「敵人來路不明,又不穿盔甲,不像正規的軍隊,不過他們對這裡的地形熟悉,我不能冒然行動。」紅烈顯得很小心。 剛等了兩刻鐘,這群憧憬全勝的鐵涼士兵就被凍慘了,一個個雖然像鐵鑄似的站在風雪之中,陣形也異常的整齊,但內部已經虛了。 頭頂上、肩膀上都壓著雪,怎麼掃也掃不乾淨。一張張由紅轉白的臉被冰刀似的烈風拍打著,初時很痛,但很快就沒有了知覺。 一對對眼睫毛上結了白霜,那是士兵們吐出的水氣凝成的。 拿著兵器的手同樣被鋪天蓋地的寒風吹得幾乎沒有了知覺,別說揮刀,就連換一個姿勢都有些困難。 沾滿鮮血的刀鋒上結滿了一塊塊血紅色的冰層,又鈍又硬,連木頭都劈不開。 紅烈的心情著實鬱悶,眼見全面的勝利就在眼前,卻被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逼得落入下風,還要在這寒風中苦等,滿心的怨憤就像是萬支小針刺激著他的心神。 「這群該死的傢伙!」 突然,風雪中又出現了重重黑影,隨之而來的還是那懾人心扉的馬蹄聲,如同萬川入海般奔騰咆哮而來。 「他……他們又殺回來了!」 樸哲的萬人馬隊遠比鐵涼軍更擅長雪中作戰,畢竟他們都經歷過無數風雪交加的日子,也經常在雪中作戰,風雪對他們並不能構成威脅。 而他們的領袖也不是泛泛之輩,在建了一半的青龍城裡早已預備下溫暖的火堆、火熱的烈酒、熱騰騰的烤肉,還有藏在帳蓬之中的兩萬匹戰馬。 火堆旁的歌聲,飄蕩的濃烈酒香,每一次都刺激著這群草原騎兵的神經。 當他們扔下皮製的酒袋,揮刀上馬的一刻,狼似的殺性完全佔據了他們的心靈,跟隨著他們的領袖樸哲,準備再一次撕咬早已凍僵的獵物。 「報──敵方騎兵擊潰了左翼。」 「報──敵人迴旋攻擊我軍後隊,似乎要斷我們歸路。」 「報──臥牛城的方向又有大軍殺回來。」 一個又一個不利的消息迅速傳到了紅烈的耳邊,氣氛就像是突然被拉緊的弓弦,使鐵涼軍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耳邊的殺聲卻如同天上的雪花,數之不盡,己方士兵的慘叫聲更是讓人們感覺心在收縮,心頭的壓抑感越來越濃。 「撤!」 雖然不情願,但紅烈還是無奈地為懸河之戰劃上了句號,帶著他的騎兵折往懸河城。 無論如何,他都攻佔了懸河城,打開了東征的第一扇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章 潮水般退走的鐵涼大軍身後,樸哲的狼群也沒有再做弄潮兒,只是嘲鬧般齊聲大笑。 「大人這次敗得真是不值,這群人也沒甚麼大不了。」樸哲笑著擦了擦馬刀上的血漬。 巴巖松笑道:「大人不在,否則也輪不到這群綿羊來逞能。」 樸哲搖頭歎了一聲,吩咐道:「你帶人回去休息,我去臥牛城看看。」 巴巖松擠了擠眼,調侃道:「大哥是想去探望紫如姑娘吧!」 樸哲皺了皺眉,擔憂地道:「聽說她的傷口又裂開了,身體十分虛弱,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大哥快去吧!」巴巖松怎會不知道樸哲的心意,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只能慨歎命運。 樸哲領著十幾人奔到了臥牛城,一路上都是逃回來的殘兵,傷者極多,一片慘象,偏偏又遭逢雪天,真是哀嚎遍野,令人難忘。 來到總督府,夜寒親自迎了出來,朝著他一揖到地,感激地道:「若不是樸英雄前來相助,臥牛城也岌岌可危。」 「沒甚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樸哲看了一眼平靜的總督府,問道:「你們的情況如何?」 夜寒苦笑道:「剛才點了一下人數,懸河城的七萬五千人如今只剩下三萬,其中還有不少傷者,而且士氣大跌,短期內難以恢復。」 樸哲吃驚地問道:「敵軍雖然不錯,但也不至於如此大敗吧?」 「結果如此,只能怨自己了。」夜寒此時也不想過多指責同僚的一意孤行,畢竟這場仗是冰柔挑起的。 一個小兵突然衝了過來,驚慌地叫道:「東方大人傷重不治,已經亡故!」 「甚麼!」夜寒兩眼一黑,幾乎暈倒。 「夜兄!」樸哲連忙扶住他,勸慰道:「保重身子要緊。」 夜寒滿臉淚痕,捶胸頓足地叫道:「天妒英才啊!」 「夜兄,如今正值危難關頭,你千萬要冷靜,趁紅烈敗回之際,立即封鎖懸河走廊東面出口,以防不測。」 「我心大喪,樸兄切莫見怪,一切還望樸兄助我一臂之力。」 樸哲點頭道:「我已命部下前往未建好的青龍城駐紮,夜兄應該整頓兵馬,將沒有受傷的部隊移到青龍城南面,只要建好營寨,鐵涼就無機可乘。」 「我明白。」夜寒按捺胸中的劇痛和哀傷,急忙趕往城外。 圓舒軒內,凝心把昏厥的冰柔送入房間,冰離等人都圍著她。 「凝姑娘,怎麼會這樣?」冰離擔心地問道。 凝心幽幽歎道:「冰妹妹報仇心切,搶先進兵,我去的時候戰事已經開始了,她知道大敗後,急得吐了血。」 「可憐的孩子!」冰離憐愛地摸著女兒的手。 葉君行和陶晶對望一眼,都搖頭歎息,一起走出了屋子。 「柔兒只有咱們的兒子能勸服,可惜歆兒遲遲不歸。」 「若論溫柔嫻淑和處理能力,紫如那丫頭最好,可惜受了重傷,不然一切也不會變成這種樣子。」 「消息別告訴她,我怕她的傷口再次迸裂,親家說她現在經不起任何刺激。」 「嗯!」陶晶歎了一口氣。 局勢在夜寒和樸哲兩人的共同努力下終於平靜了下來,次日清晨大雪初晴,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已經建起了一座龐大的軍營,正好堵住出口,所有的士兵都被移駐到此地,防備鐵涼的下一輪進攻。 中軍大帳內,將領們都顯得沒精打采,垂頭喪氣。 黃延功苦笑著自責道:「懸河城是我的駐地,城池失守責任在我,大人回來後我去請罪,你們還是各回駐地吧!」 狼牙搖頭道:「這一仗沒有配合好,讓紅烈有機可乘,在座諸將都有責任。」 夜寒安撫道:「諸位將軍,眼下士氣不振,還望各位鼎力協助,紅烈得了懸河城必然來攻,我們要做好準備。」 黃延功起身向他一揖到地,歉然道:「夜兄,上次是我的不是,我給你陪禮了,悔不聽你之言。」 「我們是同僚,都在大人手下做事,自當同仇敵愾,眼下的目標是紅烈,其他的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夜寒連忙扶他起身,長歎道:「只是可惜了東方不平,難得的一位人才,卻死在亂軍之中。」 帳內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諸將都覺得東方不平的死與自己有關,不約而同垂下了頭。 夜寒見眾人如此,收起戚容,沉聲道:「我們新敗,草原上的部族只怕又要蠢蠢欲動了,情況不容樂觀啊!萬一沙漠中的人也出來惹事,我們的日子就更苦了。」 狼牙道:「這一點可以放心,如今是冬季,南面的部族不會亂動,沙漠裡也是冰雪封境,想出來更難,有樸哲守住北面的沙漠,不讓他們有可乘之機。」 「大人應該會在年關之前回來,一切還是聽大人的吧!」 十一月中旬,葉歆終於離開了平安州,進入了銀州的雅爾草原。冬日的一場大雪迫使車隊在一個名為鷹峰寨的地方停留下來,這裡是依巴族的寨子,由於與平安州接近,因此商貿繁華,客旅較多。 玉霞公主從未到過北國,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既是好奇又是興奮,早已把寒冷忘卻了,領著她的侍女們在租下的小院中玩耍。 「她們玩得真是開心,一點也不知道危險的存在。」魏劭望著在雪中嬉戲的女人們,苦笑了起來。 「到了這裡,你這個河幫幫主的威名就不管用了,一切都要小心啊!」葉歆看了他一眼。 「我還是喜歡在船上,這裡太大了,找不到方向讓人難受。」 突然,平靜的寨子響起了急促的銅鑼聲,隨之而起的是吵雜的人聲。 「去看看怎麼回事?」魏劭指著手下吩咐著。 「公主,快回來!」 在葉歆的催促下,玉霞公主跑回他身邊,問道:「出甚麼事了?」 「不知道,魏劭已派人去查了。」 半炷香之後,派出去查看的河幫弟子慌張地跑了回來,叫道:「不好了,有人來攻寨,聽說有很多人。」 葉歆臉色大變,急聲問道:「來的是其他部族嗎?」 「聽說是高虎的軍隊。」 葉歆眉頭緊皺,憂色忡忡地道:「沒想到真在這裡碰上了。」 魏劭望著昏沉的天空,苦笑道:「大雪紛飛,根本沒辦法逃,我看只有寄望於這個依巴族了。」 「我們去看看,也許可以幫上忙。」葉歆抬腿往寨子走去。 寨子是依山而建,背後是鷹嘴峰,所以寨名鷹峰。寨牆用鷹嘴峰的山石疊成,上面設有城垛,可算是小型的城池。 葉歆和魏劭走到大街上,發現手拿武器的族民們從一間間帳蓬或是石屋中跑出來,表情十分緊張,但眼神卻是十分堅定,使人輕易地感受到他們驅逐外敵的信心和意志。 「看來這位高虎將軍正處心積慮地擴大地盤。」 「這傢伙厲害嗎?」 葉歆輕笑道:「他曾是懸河將軍,離開天馬草原時大概有四萬人,現在有多大勢力我不清楚,不過他兒子曾被我掛在山巔上吹了三天三夜的大風。」 魏劭哈哈笑道:「您還真夠狠的。」 「我們上寨牆看看!」 兩人跟著人群一直走,很快就來到寨牆腳下,卻有一名青年男子擋住了去路。 青年男子和氣地道:「要打仗了,你們是我們的客人,不必捲入戰鬥,快回去吧!」 葉歆打量了他幾眼,男子年齡不大,大約十七八歲左右,皮膚黝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神,身上披著羊皮襖,手裡拿著馬刀。 他抬頭望了一眼一丈高的寨牆頂部,問道:「是高虎的軍隊嗎?」 「除了他還有誰?這些日子一直在催各個寨子向他交稅,而且越要越多,我們不交,他就派兵來打我們。」青年男子越說越氣,一臉憤憤不平之色。 「高虎這惡賊的確可恨。」葉歆點了點頭,高虎的陰險他很清楚,原本已經設好了計策想剷除他,只因出使鐵涼,所以事情就緩了下來。 男子見他罵高虎,好感頓生,含笑道:「我叫松鷹,你呢?」 葉歆微笑道:「我叫葉歆,在這裡避雪,沒想到遇上了這種事。」 「葉歆!這個名字好熟啊!好像是甚麼人說過。」松鷹歪著頭咕噥了一陣,卻想不起來,最後還是放棄了,道:「我要上去守寨,你們快回去吧!」 葉歆含笑道:「我們兩個也討厭高虎,所以想幫你們守寨。」 「你們?」松鷹打量了兩人一眼,道:「你太瘦了,不過他好像有點力氣。」 葉歆不禁莞爾,笑道:「我雖然瘦,但也有些氣力,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吧?」 「說得不錯,跟我走吧!」松鷹憨厚地笑了笑,領著兩人登上了寨牆。 寨子只有一個東門,所以防守也以東門為主,南北兩側也有不少人,每個人腰裡都插著刀,手裡拿著弓,地上堆放著許多箭枝,神色緊張地凝望著北方,氣氛十分凝重。 松鷹領著兩人在東面的寨牆上找了一個空位,給了魏劭弓箭和刀,卻拿了一桿長矛給葉歆,道:「敵人上來就舉著它向下,讓敵人沒辦法爬上來。」 「想不到我也有持槍守城的一天。」葉歆拿著槍笑了笑,抬眼眺望著白茫茫的遠方,問道:「有多少敵軍?」 松鷹猶豫了一下,應道:「雪太大,消息不太準確,至少有五千人吧!」 「寨中的守軍有多少?」 「有兩千多。」 「敵軍的一半,守寨不算吃虧。」 松鷹緊張地道:「他們很厲害,已經毀了好幾個寨子。」 葉歆冷笑道:「這群混蛋,遲早要滅了他。」 雪漸漸停了,視線也清晰了許多,過了片刻,遠處馬蹄帶起的雪塵灑滿了天空,如同一道巨大的白色幕牆。 葉歆看了一眼,神色變得十分凝重,沉吟道:「這種陣勢,敵人絕對不只五千,恐怕有一萬多。」 「一萬多!」 緊張的依巴族人們都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紛紛轉頭凝視著他。 魏劭同樣感到憂心忡忡,沉聲道:「公子,不想點辦法恐怕守不住。」 葉歆皺了皺眉,低著頭思考了起來。 「要是真有一萬就麻煩了!」松鷹直盯盯地望著奔來的敵軍,滿臉焦慮。 魏劭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盡力守寨吧!無論敵人有多少,只要有信心就能成功,何況這裡還有堅固寨牆。」 「嗯!」松鷹重重地點點頭,露出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式。 葉歆微微一笑,掰著手指算道:「一個要幹掉四個,依我看一個用箭,兩個用刀,剩下一個用拳頭,算起來不會太難。」 眾人被葉歆古怪的邏輯說得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也隨著緩解了不少。 談笑之際,一名三十七八歲、身披黑熊皮衣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忽然發現葉歆和魏劭不是本族人,卻拿著兵器,不禁一愣,問道:「你們是誰?」 「爹,他們自願來幫我們打仗,我見他們誠懇,就帶了上來。」松鷹笑了笑,指著中年漢子對葉歆和魏劭道:「這是我爹,是依巴族的族長。」 葉歆和魏劭對視了一眼,這才知道松鷹是族長的兒子。葉歆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微笑道:「我是葉歆,這位是我的部下魏劭。」 松仁臉色大變,滿臉驚色地打量著他,問道:「您是天馬草原之主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是我。」 松鷹嚇得跳了起來,指著他驚叫道:「我記起來了,客人經常說起的肅州總督原來就是你!難怪我聽著這麼耳熟。」 「松鷹兄弟,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 松鷹鄭重地點頭道:「能讓人經常談起就是成就,要是別人在聊天時能說到我的名字,我會非常高興。」 「嗯!」葉歆笑了笑,又望著松仁問道:「你們的實力太弱了,沒有外援,抵抗不了多久。」 松仁皺著眉頭長歎道:「附近的寨子都怕了高虎,自顧不暇,沒人敢來增援,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葉歆沉吟了片刻,問道:「這裡離依蘭河谷和嘎山城還有多遠?」 「有幾百里路,快馬狂奔也要跑三天三夜。」 「這裡能抵抗七天七夜嗎?」 松仁呆了一呆,驚喜地問道:「您願意派兵助我們?」 「救你們也是救我,我現在沒有士兵,但嘎山城和依蘭河谷有。」葉歆指著魏劭道:「我會派他前去求援,麻煩族長派人引路。」 「太好了!」松仁笑著轉頭望向兒子吩咐道:「松鷹,你帶上馬和食物,帶他去求救,記住,越快越好,但不要把馬累死了。」 「是!」松鷹晃著頭,爽快地答應了。 葉歆握著魏劭的手道:「叫周大牛領騎兵前來增援,再告訴嘎山城的狼牙讓他引兵去攻高虎的老窩,雙管齊下,一定能奏效。」 「明白。」 「要連奔三天三夜實在很辛苦,不過沒有我的人,狼牙和周大牛未必會信,所以你要辛苦一趟。」 魏劭沉聲道:「公子放心,我是練武之人,修煉幾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你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我一定完成。」 「好!」葉歆感激地拍拍他的肩頭,轉身對松鷹道:「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松鷹拍著胸脯笑道:「放心吧!」 在松仁的安排下,兩人各人帶了兩匹馬,起程向西北方狂奔。 送走了兩人不久,鷹峰寨便被高虎的大軍團團圍住。面對雪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依巴族人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松仁忽然揮著馬刀道:「大家聽好了,援軍會在七天後趕來,只要我們堅持七天,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城上的依巴族人都挽起了弓,準備迎接戰爭和死亡,然而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無畏的神色。 葉歆站在人群中朝外打量了一眼,高虎的部隊的確有一萬二千人,其中大約兩千騎兵,其他居然都是步兵,若在南方,這是很正常的編制,然而在草原則顯得有些古怪。 高虎身披黑甲,騎著一匹黑馬來到近處,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態,用馬鞭指著寨牆上的人傲然喝道:「我讓你們交稅,你們卻抗命,還挑唆其他部族一起抗稅。我今日帶大軍前來,一定要踏平這鷹峰寨,讓草原上的部族都知道抗稅的結果。」 寨牆上,松仁怒氣沖沖地吼道:「高虎,你這惡賊居然要我們交五百匹戰馬,一千頭牛,這簡直是掠奪,我們絕不會向你們這些吸人骨血的惡人低頭的。」 依巴族族長此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得眾人心頭一熱,連葉歆也隨著眾人哄然叫好。 高虎見松仁頑固不化,大為不悅,怒聲叫道:「攻破城寨之時,一定讓你們知道我高虎不是好欺的。」 葉歆見情況鬧僵了,眉頭微皺,忽然走到了松仁的身邊,小聲勸道:「不要逞強,拖延時間為上。」 松仁頓時醒悟,連忙換上笑臉,高聲喚道:「高將軍留步,有話好說,還是商議一下吧!」 高虎撥轉馬頭,嘿嘿一笑,問道:「你怎麼突然想通了?」 松仁無奈地道:「你的要求能不能減一點,我們這裡沒多少戰馬,需要時間籌備,能不能再寬限一些時間。」 高虎兩眼一翻,怒吼道:「我知道你這裡有良馬千匹以上,所以一匹也不能少,不然我立即發兵攻城。」 松仁假裝猶豫片刻,又問道:「能不能容我們商議兩天,你也清楚,族中大事都是全體商議。」 「不行!」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一章 「高將軍,我們這裡的老弱加起來也有一萬人,就算你勝了也沒甚麼甜頭,何況現在你們已把寨子困死,我們也做不了甚麼,不如多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也許我們會向你們投降,這樣豈不更好?」 高虎沉吟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軍,也不願意實力受損,淡淡地道:「好吧,就給你兩天的時間,反正這一帶也沒有人敢來救你。」 松仁大喜,拱手道:「多謝將軍,我現在就去商議,兩日之後一定會有好消息。」 高虎如何也沒料到葉歆會在寨子裡,不疑有詐,領著一萬二千士兵在寨外安下營寨,等候鷹峰寨的好消息。 松仁與葉歆一起走下寨牆,邊走邊笑道:「葉大人的妙計,如今只要守五天就夠了。」 葉歆依然有些擔心,沉吟道:「人數上差距太大,守五天也不是容易的事,還是要想辦法打擊敵軍。」 松仁苦笑著歎道:「我何嘗不想大殺一場!只是寨子被重重圍困,只能將力量放在守寨上,哪有能力進攻?只要能守到援軍到來,我就滿足了。」 葉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考慮一下,若有妙計,再來相告。」 「葉大人請!」 鷹峰寨渡過了兩個平靜而又緊張的日子,享受著暫時的和平之餘,依巴族人的心情隨著期限的到來越來越擔憂。 傍晚時分,葉歆登上城寨,瞭望敵方的寨子。由於鷹峰寨只有正東一個寨門,所以高虎大營建在正東,把寨門堵住,以防寨中有人竄逃。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寨子,外面用帶來的木柵建成了一道圍牆,只留下前後兩門。 看了一陣,他忽然聽到一陣羊叫,回頭一看,寨牆的內側不遠處有個羊圈。 「好多羊啊!」 葉歆忽然心中一動,臉泛喜色,急忙衝下了寨牆,來到了松仁的住所。偌大的帳蓬之中,依巴族的重要成員都在這裡商議對策。 「葉大人,您來的正好,請坐吧!」松仁恭敬地請他坐在身邊。 葉歆掃視著在座的人,發現每個人的眉頭都皺著,心下明白,含笑問道:「諸位想必在為明天的事擔心吧?」 松仁沉聲道:「其實也沒甚麼要擔心的。」 「族長,不知道族中有多少匹戰馬和羊?」 「戰馬大約有一千二百匹,羊更多,至少有五六千隻,都在羊圈裡!葉大人難道要我們答應高虎的條件?」 葉歆含笑搖了搖頭,道:「高虎這次存心吞併你們,就算把戰馬和羊送過去也不會撤兵。」 松仁怒哼了一聲,拔出腰間的馬刀指天叫道:「馬和羊是我們草原人的命根子,絕不能拱手讓給貪婪的敵人。」 「對!不能讓!」帳內群情激昂,紛紛出言聲討高虎的貪婪。 葉歆含笑道:「我相信這裡都是能騎善射的草原騎士,既然如此,何必困守在寨中,該出去讓他們見識一下依巴族人的箭法。」 眾人聽了都呆住了,愣愣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要求劣勢一方主動出擊。 松仁知道葉歆不會隨口一說,誠懇地問道:「葉大人一定是有甚麼妙計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如果這麼冷的天沒有帳蓬會怎麼樣?」 「當然會凍死!」松仁忽然一愣,驚喜地問道:「你是說要燒他們的帳蓬?」 葉歆含笑點頭道:「這個燒字切中了要害,如果高虎的帳蓬被燒,就算他們有千軍萬馬,若在這冰雪之中露宿一夜,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眾人都笑了起來,大讚妙計。 松仁笑了一陣,又問道:「可是敵軍守衛嚴密,想放火恐怕不容易。」 葉歆輕輕一笑,伏在他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幾句。 松仁先是一愣,隨即喜笑顏開,一拍大腿,騰的站了起來。 「好,就這麼辦。」 入夜後的鷹峰寨點起了無數火把,將寨內照得通亮。相比之下,高虎的營寨裡卻顯得黯然失色,由於沒有足夠的木材,營寨中寥寥可數的火堆旁擠滿了人,都在吸取微弱的熱量。 「媽的,居然要在雪地裡受苦。」 「直接攻進寨子多好啊!說不定現在正摟女子睡覺呢!」 「明天就是期限了,忍一忍吧!」 中軍帳中的高虎也與手下將領坐在炭火邊取暖,他的心裡有些後悔,但為了保留軍力,只好忍受雪地之苦。 「將軍,寨子裡來人了。」 高虎猛的抬頭,驚問道:「是來投降的嗎?」 「說是寨中抓住了一個叫葉歆的人,聽說是大人的對頭。」 「葉歆!」高虎胸中怒火像澆了油似的,頓時猛烈了,眼中射出縷縷寒光,厲色喝問道:「查清楚了嗎?」 「使者拍著胸口保證,說如果有錯,就請我們殺光寨子裡所有的人。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與我們議和,以後都做我們的屬地,只求我們不要殺人。」 「好啊!想不到葉歆會落在鷹峰寨的手裡,真是天助我也。」高虎大喜過望,催促道:「告訴松仁,命他親自把人送來,只要他們把我要的東西備好了,我保證不會動鷹峰寨一草一木。」 「是!」報信士兵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太好了,葉歆一定是來遊說這裡的部族歸順他,沒想到卻陷在此地。清兒,你的仇終於得報了。」高虎興奮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宰了葉歆,以洩心頭之憤。 「恭喜將軍大仇得報。」帳中的將領拍起了高虎的馬屁,絲毫不知大難將要臨頭。 半個時辰之後,鷹峰寨的寨門打開了,松仁牽著一匹馬走在前面,馬上面還捆著一個人。 在他身後有數之不盡的綿羊,羊隊後面是一排牧羊人,手裡都拿著火把,牧羊人的後面是五百匹戰馬,也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依巴族人催趕著,羊聲馬嘶打破了夜空的寧靜。 高虎軍營的士兵們見到羊群和馬匹都歡呼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想打仗,現今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大批綿羊和戰馬,怎能不樂開了懷,營門早早地被打開了,等著接受鷹峰寨的貢品。 高虎站在中軍大帳前面,滿臉喜色地看著如星辰般的火點,向營門越來越近,只等著士兵把葉歆送到面前。 松仁的馬忽然慢了一些,羊群從他的身邊擠了過去,慢慢地向營門擁去。由於羊只太多,營門很快就被堵住了,羊叫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快把羊趕到空地去!」副將黃石沒有料到這是計,以為是羊群不受控制,連忙催促手下趕羊。 就在此時,松仁已退出了羊群,高舉著火把叫道:「放火!」 隨著一聲叫喚,百名牧羊人將手中的火把扔向了營門口的羊群,羊身上早已潑了油,所以沾火即燃,這上千隻羊擠在一起,火苗立即傳開了。 「別……別讓羊衝進來!」黃石驚慌地叫道。 最前面的羊群受了驚,卻又沒退路,只有拚命的向前跑,很快就撞翻了阻擋的士兵,衝入了營中。 後面的羊也跟著向前跑,像是一群活動的烈火,在高虎的軍營之中橫衝直撞,將猝不及防的士兵撞的前仰後合,哭爹叫娘,著火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不少著火的羊甚至衝入了帳蓬之中,睡覺的士兵們狼狽地從著火的帳蓬中鑽了出來,有的甚至連鞋都沒穿,站在冰冷的雪地裡,渾身哆嗦。 「快!快殺了那些羊!」面對巨變,高虎這才意識自己上當了,慌張地指揮著部下制止四處放火的羊。 這個時候,手舉火把的牧人突然翻身上了五百匹戰馬,將火把插在馬頭上特製的火把套上,然後迅速抽出弓箭。 一枝枝用油布裹著的箭被火把點著了,隨著一聲聲弓弦拉動,如同流星似的墜落在帳蓬的頂上。 帳蓬是用羊毛和羊皮製的,遇火即燃,熊熊的大火立時燒了起來。 「走!」 松仁按照葉歆的計劃將五百騎兵分成兩股,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沿著營寨的邊沿跑,將一枝枝火箭送入了高虎的軍營內。 雖然遍地積雪,但滅火卻不是容易的事情,高虎的士兵們只能抓起雪堆向著火處扔去,卻因此砸壞了不少帳蓬,情況更是混亂。 不到片刻,高虎的軍營已是火光沖天,如同雪地中搭起了一個巨大的火堆,火堆旁到處都充斥著哭叫聲,咒罵聲、慘嚎聲、羊叫聲、馬嘶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著一絲烤羊肉的香味。 由於高虎忙著救火,無暇理會松仁,使得他和五百騎兵幾乎沒有受到反擊,從容不迫地撤回了寨中。 葉歆站在寨牆上,望著烈火熊熊的敵營,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松仁走到他身邊,望著面前勝利的成果,讚歎道:「葉大人真是厲害,居然想到用羊去堵他們的營門。」 一旁的族人笑道:「他們現在恐怕都在破口大罵。」 「我們已經送給他們一千隻烤全羊,錢債兩清。」葉歆笑了笑,又調侃道:「他們現在一邊吹著寒風,一邊吃著燒羊肉,滋味十足啊!」 寨牆上頓時哄然大笑。 次日清晨,高虎的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焦黑,完整無缺的帳蓬已經沒有多少了。士兵們累了一夜,卻也沒有救下多少帳蓬,都站在寒風中大聲地咒罵。 高虎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栽在鷹峰寨這種小地方,立即點撥了人馬衝到寨牆外叫罵。 葉歆望著衣衫不整,狼狽已極的高虎大軍,忍不住放聲大笑。 「高虎將軍,別來無恙。」 高虎聽到寨牆上的笑聲,氣得七竅生煙,抬頭望去,一眼就認出了葉歆,不禁愣住了,這時才知道自己是敗在他的手下,恨得牙癢癢,扯著嗓門吼道:「好你個葉歆,果然卑鄙無恥。」 葉歆輕鬆自若地笑了笑,揚聲道:「高將軍,我送了你一千隻烤全羊,這份禮物已經不輕了,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勸你還是早早回家吧!」 「葉歆狗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你還是顧著自己的小命吧!我的大軍已經從嘎山城出發了,相信很快就會直搗你的老窩,到時候可別怨我沒給你提醒。」 高虎臉色大變,他當然知道嘎山城有重兵,只是之前得到消息說嘎山城調兵西征,所以才敢帶軍出來搜刮財物。此刻見葉歆出現在鷹峰寨,以為他早有準備,心神大震。 葉歆嘿嘿一笑道:「高虎,我和你原本沒有甚麼過節,是你派兒子主動向我挑釁,我不得已才做出反擊。今日勝負已分,你若不降,日後的下場不會比那些羊好。」 高虎真的被他唬住了,心道:「葉歆敢出現在這裡必有所恃,看來他西征是假,東征是真,嘎山城的消息一定是想蒙蔽我,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中了他的圈套!不行,城池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否則我就無家可歸了。」 想著,他突然撥轉馬頭,帶著散兵殘勇,狼狽地往回逃去。 松仁看著遠去的雪塵,對葉歆佩服得五體投地,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大人不愧是天下名士,不但計策巧妙,而且能言善辯,幾句話就把高虎和他的大軍打發走了。」 葉歆笑道:「他以為自己中了我的計,害怕停留在此會受到伏兵攻擊,又怕丟了老窩,所以倉惶而退,若他真的孤注一擲,只怕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無論如何,敵軍已退,這全是大人的攻勞。」 葉歆正色道:「我不是虛言,下一步的確是要進兵銀州,還望族長支持。」 松仁笑道:「大人放心,日後若有用得著依巴族的地方,儘管吩咐。」 葉歆親切地拉著他誠懇地道:「附近的部族應該也受了不少苦,希望族長幫我遊說,我不要牛羊,也不要草地水源,只希望你們把我當成朋友,讓我成為大家的保護者,讓我的軍隊守護你們的牛馬,讓我的商隊為你們帶來財富。」 松仁喜道:「大人說的太好了,我松仁一定盡力相助。」 一場小型的戰爭就此落幕了,鷹峰寨沒有損失一個人,只是損失了一千隻羊。每一名依巴族人對葉歆扭轉乾坤的能力都感到衷心的敬佩,葉歆就像是部族英雄似的受到愛戴和崇敬。 葉歆得到的其實更多,他的名聲會隨著依巴族人的腳印傳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當他的軍隊踏過這片草原的時候,迎接的不是馬刀和長矛,而是美酒和烤肉。 六天後周大牛領著一萬騎兵出現在鷹峰寨外,看著平靜如昔的寨子,隨同而來的松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在寨門口看到父親時,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衝到父親面前驚問道:「爹!高虎呢?」 「跑了!」 「啊!」松鷹驚呆了。 「多虧了葉大人的妙計。」松仁滿懷敬意地望著葉歆。 周大牛走了過來,望著滿面笑容的葉歆,內心滿是愧疚,低著頭走到他的面前,「參見大人。」 葉歆見到故人,十分高興,笑道:「大牛,你似乎瘦了。」 周大牛忽然單膝跪倒,神情沉痛地道:「大人,周大牛前來領罪。」 葉歆吃了一驚,連忙扶他起身,見他滿臉愧色,急聲問道:「是不是懸河城發生了甚麼事?」 「懸河失守了。」 葉歆頓時呆若木雞,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大人,我也有份慫恿出兵,請你責罰吧!」 葉歆猛的吸了口氣,拉著他小聲問道:「刺客是不是紅烈派來的?」 「是!」 葉歆的心涼了,除了苦笑,他不知道該用甚麼表情來表達心情的沉重,但他甚麼也沒有問,甚麼也沒有說,只是拍了拍周大牛的肩頭,說了一句「辛苦了」,拖著失落的背影黯然地走向住所。 次日一早,葉歆便告別了,與周大牛一起前往臥牛城。雖然在嘎山城得知狼牙攻佔了高虎的夜明城,迫使他領著殘兵向東逃竄,但這個消息無法消除葉歆心中的迷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五集 第十二章 十二月底的肅州已是冰雪封境,葉歆的車隊在狼牙、周大牛和寇子誠的陪同下,終於回到了臥牛城。從出使鐵涼之日算起,重回臥牛城已是經過整整兩年了。 群臣得到了消息,出城十里迎接葉歆的回歸,望著緩緩駛來的隊伍,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些沉重。 葉歆走下馬車,望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陣感慨,如果選擇了歸隱山林,就不會有今日的見面了。 夜寒帶著文武群臣一起跪倒在地,恭敬地道:「恭迎大人回家。」 「起來吧!」葉歆面帶微笑,安撫道:「見到大家沒事就好!這兩年辛苦你們了,我衷心地感謝。」 「大人!」眾將見他不加責備,反而好言安撫,心中更自責,感動得淚流滿面。 「天下沒有不敗的戰爭,一切重頭再來吧!」葉歆扶著夜寒起身,小聲問道:「紫如的傷怎麼樣了?」 夜寒撩起衣袖拭了拭眼淚,躬身稟道:「紫如姑娘的傷勢一直拖著,時好時壞,現在又是冬日,傷口難以完全癒合,冰老太爺說等開春了也許會有起色。」 「委屈她受累了!」葉歆輕輕一歎,抬頭望了部下一眼,神色忽然一黯,問道:「東方兄安葬了嗎?」 夜寒心中一痛,黯然神傷,道:「葬在青龍山!」 「嗯!安頓好之後,我帶夫人一起去祭墳。」葉歆心情沉重,不想多說,朝眾人擺了擺手後又登上馬車,緩緩駛向府第。 總督府的人都知道葉歆回歸的消息,三位老人不便於行,因此在圓舒軒外等著,見兒子平安歸來,三老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爹!娘!岳父!」葉歆跪倒在三老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葉君行老淚縱橫地看著兒子,心情激動萬分。 陶晶只顧抹淚,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特意又向冰離叩了三個響頭,含淚說道:「岳父,我沒有好好保護岳母的安全,致使岳母大人遇到不幸,一切責任全在我身上,請岳父責罰。」 冰離早已淚流滿面,拉著他的手歎道:「一切都是命,你也不要太過自責。」 葉歆看了看四周,問道:「柔兒呢?」 冰離歎道:「她不敢見你,在屋子裡。」 「我去看看她。」 陶晶忽然拉著他,勸道:「她也很傷心,你就別再責怪她了。」 「娘,我不會的。」葉歆苦笑一聲,仰天歎道:「她的錯也就是我的錯,我又怎麼會怪她呢!」 陶晶點頭道:「這樣就好,快去看看她吧!」 葉歆踏入圓舒軒,看著院中盛放的梅花,微微一歎,看了看正房,又看了看紫如住的偏廂,猶豫片刻,轉身向偏廂走去。 陶晶微微一愣,拉著他問道:「你不先去見柔兒?」 葉歆搖頭道:「柔兒是家事,晚一點也不遲。紫如姑娘救了破兒,又因此重傷在床,我聽說她傷勢康復得十分緩慢,身子也很虛弱,想先去探望她,順便查看傷勢。」 「也好!這個孩子也真可憐。」 葉歆緩緩地踏入屋子,一眼就看見紫如正側著臉呆呆地望著門口,見他進來,立時露出了笑容。 葉歆卻嚇了一跳,此時的紫如早已失去了迷人的風采,臉色蒼白,面頰削瘦,幾乎看不出京華第一名妓的神韻,教他心中愧疚。 「大人,你終於回來了!」紫如的臉因為興奮而染上了一抹紅暈。 葉歆靜靜地坐在床邊,憐惜地看著紫如沒有血色的臉,握著她瘦削的手輕歎道:「紫如!是我連累你了。」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道:「你回來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幫你號一號脈。」葉歆捏著她的手腕,發現脈象很弱,不禁緊皺眉頭,憂色忡忡地道:「傷得這麼重,身子也太虛弱了,連用藥都難。」 紫如苦笑道:「傷口時開時合,連冰伯伯也沒有辦法,現在只能用參湯補氣,也許要等開春才有起色。」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拖得越久越難治,而且你的身子太虛弱了,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麼治療。」 紫如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歡喜,卻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也捲入他的家事,話題一轉,問道:「見過夫人了嗎?」 「沒有。」葉歆搖頭道:「知道你的傷重,所以一回來就先來看你!」 「謝謝大人!」紫如露出了梨花般的笑容,又勸道:「快去看夫人吧!免得她誤會。」 「誤會?」葉歆有些詫異,自己和紫如之間的事妻子很清楚,應該不會再胡思亂想。 紫如幽幽歎道:「當日夫人堅持要出兵,夜寒勸阻不了,因此來求我幫他。我怕懸河城會出事,所以就以葉夫人的名義發了手諭,又讓夜寒想辦法把夫人押回來,從而想阻止出兵。雖然沒有成功,但夫人的心裡不知道會不會怨我,我很擔心。」 葉歆這才知道其中有這麼一段插曲,不但沒有擔心,反而感激地握著她的手,柔聲道:「這事我要謝你,雖然沒有成功,但你辦得很好,可惜柔兒她不聽你的勸阻,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大敗!」 「敗了!」紫如嚇呆了,身子一弓,竟然彈坐了起來,但力不從心,又倒了下去,一對無神的眸子滿是驚愕。 「你不知道!?」葉歆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身子。 紫如只覺得肋處的傷口像被鋸子鋸著似的,痛楚難當,嚶嚀一聲,當場就昏了過去。 「紫如!」葉歆驚得面如土色,心裡別提多後悔了,連忙揭開被子,發現紫如的肋處已是鮮血淋漓,染紅了雪白的小衣,他更是驚慌,忽然跳起來衝到門口叫道:「緩衝藥來!」 院中的三老都嚇了一跳,見他急得滿頭大汗,驚聲問道:「出甚麼事了?」 「紫如的傷口又開了,緩衝藥。」葉歆說了一句又衝回紫如的身邊,小衣染血的面積越來越大,他看著焦急,急忙撩起紫如的小衣。 冰離取了藥箱進來,見傷口流了這麼多血,也皺起了眉頭。 葉歆急忙從藥箱中取出金針紮在傷口附近的位,止住流血,然後找出毛巾抹乾傷處,只見肋部有一條中指長的傷口,雖不大,卻很深,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 「毒還沒清!」葉歆看著微微發青的傷口,臉色又是一變。 冰離歎道:「匕首插得很深,毒性又烈,雖然用了不少拔毒的藥,但始終拔不乾淨,所以傷口的狀況時好時壞,而她的身子越來越弱,虛不受補,所以用藥用針都越來越難。」 葉歆輕輕地撥開傷口,紫如痛得冒了一身汗,隨即又昏迷了。 冰離也看著心疼,道:「這姑娘實在可憐。」 「我不知道她沒有得到兵敗的消息,她一定是因為自責,因而引得傷口迸裂。」葉歆憐惜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汗珠,雖然不忍心,但還是撥開了傷處,赫然發現肋骨上有淡淡的青色。 「骨上有毒!」屋內炭正暖,然而葉歆卻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滿面驚慌。 「入骨了!」冰離也顫了一下,驚愕地看著葉歆,「這可壞了!想從骨裡拔毒可不是小事,用藥重了,恐怕她挺不住!」 「要想其他辦法,不然就麻煩了。」葉歆小心翼翼地為紫如蓋好被子,盯著紫如那張沒光澤的臉,心裡難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若是有天心丹就好了。」 葉歆猛的抬頭望著冰離,臉上的喜色卻一閃即逝。若是兩年前,煉製天心丹只是小事一件,此刻他雖然有新力量,但無法像往日一樣利用植物的生命力製藥,不禁暗暗歎了一聲。 冰離見了他的臉色,歎道:「如果沒有天心丹,她的傷只能拖下,最後……」 葉歆的心咕咚沉了下去,沉吟了半晌,毅然道:「師父,你幫我準備材料,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好,我幫你準備。」 紫如幽幽地醒來,見葉歆還坐在床邊,又催道:「快去見夫人吧,我不礙事。」 葉歆心裡一酸,柔聲安撫道:「現在我回來了,一切交給我吧!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靜養,我可不希望身邊少了一個好幫手。」 「嗯!」紫如勉強笑了笑。 「睡吧!」葉歆見她精神不好,不再打擾,起身離開了偏廂,走往正屋。 走到臥室,他一眼就看到妻子抱著兒子坐在床邊流淚,凝心則站在旁邊細聲安撫著。 「柔兒!」他情不自禁地呼喚了一聲。 冰柔的身子猛的一顫,顫抖的目光朝門口望了一眼,觸及葉歆,又逃避似的低下了頭。 凝心含笑道:「你來的正好,冰妹妹交給你了。」說罷拉著小葉破的手退了出去。 葉歆走到冰柔的身邊,親暱地摸了摸她的秀髮,柔聲道:「你瘦了。」 冰柔被柔情觸動了心情,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頭扎入了葉歆的懷中。 「柔兒!」葉歆緊緊地擁住她,輕輕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淚花,柔聲勸道:「別哭了,哭腫了眼睛不好看。」 冰柔望了他一眼,輕輕地推開他。 葉歆凝望著妻子的身影,輕輕地問道:「為甚麼這麼急?」 冰柔緊盯著他,方纔的軟弱突然換成了剛硬,充滿怒火的眼睛回視著葉歆,叫道:「我娘死的好慘啊!這個仇不能不報。」 葉歆微微一愣,妻子這副模樣似曾相識,竟與被困時相差無幾,心下大顫,用最溫柔的語氣問道:「所以你就逼他們出兵?」 冰柔捏著拳頭,憤然應道:「是,我一定要殺了紅烈,不殺了他,絕不罷休。」 「為甚麼不等我回來?」 冰柔撇開臉,淡淡地答道:「我就是不想等你回來。」 葉歆呆了呆,心頭像是突然被一把刀狠狠插中了,臉上流露出極度的失落和苦澀,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似的,散落的目光迴盪在屋內,喃喃地道:「原來你不相信我,不信任我……」 「相公,你怎麼了?別嚇我!」冰柔被他的反應嚇呆了,從來沒有見他的臉上露出這副表情,一顆心急劇地顫抖著。 「是啊!誰讓我破誓呢!」葉歆苦笑連連,只覺得渾身乏力,頭腦發昏,身子一軟,便倒在床上。 「相公,你到底怎麼了?」冰柔嚇呆了,抓著他的手輕搖著。 「沒甚麼,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沒有責任。」葉歆無神地閉上眼睛。 冰柔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坐在一旁看著他,過了半晌,忽然問道:「紫如沒事吧?」 葉歆聽出了冰柔話中的絲絲妒意,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是一聲苦笑。現在他終於意識到牢籠生涯對妻子的影響沒有因為脫困而解除,只是自己的柔情和海邊平淡的生活沖淡了她心中的怨氣,如今受到母親被刺身亡的刺激,心中的戾氣再一次被激發了。 冰柔沒有察覺到葉歆眼神的變化,依然故我,幽怨地道:「你進門不先來看我,卻跑去見她。她居然還反對我去報仇,還想把我押回來。哼!雖然這次失敗了,但報仇的事絕對沒錯。」 若是換成其他人,葉歆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但面對冰柔,他捨不得,凝視著她半晌,輕歎道:「紫如猜得沒錯,你果然誤會了。」 冰柔把頭擰過一邊,駁道:「我沒誤會,她就是不想讓我報仇,還拿葉夫人來壓我。」 葉歆想起紫如現在的處境,不禁替她可憐,坐了起來凝視著妻子,勸道:「柔兒,如果不是紫如,我們的兒子早就沒命了,難道我們不該感謝她嗎?她現在毒已入骨,若沒有良藥,只怕命都保不住,在這種時候她還在為肅州的事擔心,你這麼說她,太不公平了,就算我們夫妻跪在她的面前叩三個頭,也難以報答她的大恩。」 冰柔想起當日紫如救下兒子的情況,心中頓生愧意,低下頭細聲道:「對不起,以後我不會誤會她了。」 葉歆見她認錯,心中一軟,輕歎道:「籠子裡的生活改變了你的性格。」 冰柔又噘起了俏嘴,幽怨地道:「我一點也沒變,難道我不該為娘報仇嗎?」 葉歆苦笑道:「看來我錯了,我根本就不應該繼續留在塵世之中。柔兒,我們回山吧!我們應該過些安靜的生活。」 「不!不殺了紅烈,我絕不回山。」冰柔氣得粉臉通紅,憤憤地走到床邊坐下,嘴裡繼續嘟囔道:「你分明是怕我傷了紅緂的心,她父親卑鄙無恥地殺了我娘,這是血海深仇!」 葉歆只覺得心中刺痛,面對耍小性子的冰柔,既不忍打,又不忍罵,苦笑著搖了搖頭,默默地退出了臥房。 「爹!」小葉破年少不知愁滋味,笑嘻嘻地抱著葉歆。 「該改名叫夢山了!」葉歆親暱地抱起兒子,看著嬌嫩的小臉,不禁想起小兒子,輕歎道:「你比你弟弟幸運得多。」 凝心悄悄出現在他的身邊,勸慰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冰妹妹這個樣子實在不是辦法,想辦法化解她心中的怨氣吧!」 葉歆朝屋內望了一眼,苦笑道:「她連我都不信任了,我說的話她現在也聽不入耳,真後悔在京中停留太久了,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 凝心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哀傷和失落,感同身受,柔聲勸道:「她只是控制不了脾氣,其實平靜的她是很可愛的。」 「我知道這些不是她的本性。」葉歆憤恨地道:「都是那個該死的籠子。」 凝心問道:「她不願回山,你有甚麼打算?」 葉歆望著房頂上的積雪,喃喃地道:「我想我需要靜一靜。」 「如今局勢似乎平靜了下來,你還是帶著冰妹妹去散散心吧!免得她又胡思亂想。」 葉歆搖頭道:「紫如毒已入骨,唯有天心丹能治,我的新道術卻像是迷霧一般觸摸不到,我打算全力修煉,一定要煉製出天心丹。」 凝心無言以對,苦笑道:「你自己決定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葉歆呆呆地望著陰暗的天空,岳母被刺身亡、懸河城失守、東方不平戰死、紫如重傷、妻子的戾氣,一切都像天空的色彩,灰濛濛的,但他很清楚,只有自己才能使天空恢復光彩,但是面前將有許多難關要面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一章 臥牛城又下雪了,漫天飛舞著潔白的雪花,飄飄蕩蕩地撒遍每一個角落,天氣異常的寒冷,烈風如同無數把尖刀,撲到臉上分外疼痛。 雪地上,凌亂的腳印一直伸向青龍山的寒松嶺孤掌峰,那是一片少有人煙的天然野林,林深山高,山勢陡峭,此刻又是大雪紛飛,山路異常難行,別說人,就連動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山。 然而,葉歆卻帶冰柔冒著大雪向上攀爬,沒有道術的支撐,他的身軀顯得格外削瘦,狂猛的山風一吹,幾乎可以將他吹上半空,若不是身邊有赤溫和冰柔兩人攙扶,根本走不了幾步。 「大人!開春再去不行嗎?何必現在來受這份苦!」赤溫極力勸說著。 「東方兄為我葬身異鄉,我若不來祭拜,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他?何況事情緣自夫人。」 葉歆氣喘吁吁地奮力攀爬,手腳早已凍僵,嘴巴一張,暴風雪一個勁地往嘴裡灌,使他舉步維艱。 冰柔被他的執著和堅毅感染,心中羞愧難當,想到因為她的衝動造就了無數亡靈,不禁默默地低下了頭。 赤溫聽得熱淚盈眶,心裡默默地感歎著,有這麼好的主公,實在是一生中最大的幸運,想起朵兒寨初次結交的一幕,不禁感謝上蒼的眷顧。抬眼望去,常綠的松樹林被大雪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但還是毅然挺立於山巔幽谷,忽然,他覺得葉歆就像是這片樹林,無論壓力如何,都無法讓他退敗。 東方不平的墓建在山巔平台,墓邊搭建了一間石屋,是守靈之用,東方不平的結髮妻子劉氏正住在屋中,為丈夫守靈,雖然氣溫寒冷,她卻沒有下山,還是靜靜守著。 聽了赤溫的述說,冰柔幽幽地歎了一聲,心中更感愧疚,與劉氏相比,自己彷彿總是給丈夫帶來麻煩,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堅持,母親的大仇絕不會就此了斷,那是心頭的刺,不拔不可。 葉歆感覺到妻子在顫抖,相知二十幾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輕輕地環在纖腰上的手緊了緊,伏在她耳邊悄聲道:「柔兒,別太在意,我不會這麼快死!以後你甚麼都用不著想,讓我保護你就行了。」 冰柔凝望丈夫,含淚無語,只把頭依在葉歆肩頭。 赤溫見狀知趣地停下腳步,默默望著這對相偎的夫妻,他與其他人一樣,都不太喜歡這位葉夫人,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懸河之戰的潰敗,雖然不能把失敗的罪責完全歸在她身上,但事情由她挑起,終至損兵折將、丟城失地,幾乎斷送了葉歆辛辛苦苦建立的事業。 但此刻,他的感受變了,這對夫妻間的感情親密的幾乎讓人妒忌,那是一種永遠無法分割的情感,就像是生長在一起的經絡。 墓不算宏偉,只是一個小石包,前方插著一塊石碑,由夜寒親題,碑後還有一篇墓誌銘,訴說東方不平的一生功績。 葉歆神色哀痛地站在墓前,凝視了半晌,走上前輕輕為墓碑撣走積雪,然後又退回冰柔身邊,端正臉色,撩袍跪倒在墓前。 「柔兒!」 冰柔微微退後了半步,也跪倒在地,隨同葉歆一起恭敬地拜了三拜,正當她要起身,葉歆又道:「柔兒,他因你而死,你該多拜三下。」 冰柔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拜了三拜。 石屋前,赤溫扶著劉氏站在一旁,一個淚流滿面,另一個沉痛不已。 「葉大人果然有情有義,相公沒有投錯人,只可惜死得太冤了。」劉氏抹了抹眼淚,感慨地凝望葉歆。 「是啊!」赤溫深以為然,歎道:「可惜大人回來晚了,早些日子回來,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歆拜祭完畢,領著冰柔走到劉氏面前,一揖到底,沉痛地道:「東方夫人,我來晚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東方先生。」 「大人別拜。」劉氏連忙扶住他,欣慰地道:「相公千里來投,就是認定大人乃一代名士,投在大人麾下才能一展抱負,這幾年他過得很高興,總是說得遇明主,一生無憾,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應該無憾。」 葉歆深受感動,眼圈不禁有些酸,親切扶著劉氏往石屋內走去,邊走邊轉頭道:「柔兒,你留下來陪東方夫人住三天,替我為東方先生守靈。」 冰柔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丈夫,但他的眼神帶著命令的含意,使她無法拒絕,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劉氏也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這怎麼行!山上太冷了。」 葉歆扶著她坐下,正色道:「東方兄為我們夫妻而死,本該由我守靈,只是山下有個重傷的人等著我去救,因此我才讓夫人替我,您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我只好親自留下。」 劉氏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含笑道:「大人待人真好。」 赤溫忽然催道:「大人,雪太大,晚了就無法下山了。」 「知道了。」葉歆走到冰柔身邊,輕輕撫弄著她的青絲,呢聲道:「柔兒!雖然苦了點,但這是應該的,三天後赤溫會帶人來接你。」 冰柔緊握著葉歆的手,滿眼哀求之色,希望他能一起留下,但葉歆十分執著,半點也不肯妥協,無奈之下,她只好鬆開手。 葉歆又寒暄了幾句,與赤溫兩個人一起下山。 臥牛城的西北方有一處宅院,名叫安園,原是一名富商的居所,後來家道中落,宅子也輾轉流到宋錢的手中,由郭子林代管。郭子林三十七歲,順州曉日城人,是宋錢推薦給葉歆的理財能手,現任肅州商使,負責商隊的對外貿易,雖然不是葉歆的心腹,但也算是近臣,又是同鄉,因此在商務事宜上權力頗重。 玉霞公主和她的侍女隊被郭子林安排在安園,葉歆下山後就直奔此地。 郭子林並不知道玉霞公主的身份,只覺得這名美貌少女氣質高貴,不是普通人物,以為是葉歆新納的姬妾,不敢公諸於世,找了個秘密宅園收藏,因此倍加小心,把宅子裡裡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此時郭子林正領著十幾名僕人檢查宅院,見葉歆帶著赤溫披雪趕來,含笑相迎。 看著這張圓鼓鼓的臉,葉歆立即想起了宋錢,似乎宋錢和手下都是這副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郭子林見他笑得古怪,心裡好奇,卻不敢多問,躬身稟道:「大人,那個小姐已經安置妥當,您盡可放心!」 葉歆點點頭,臉色微沉,冷聲道:「吩咐外面的人,一個字也不許打聽,若是宅子裡的人出了半點差錯,我唯你是問。」 郭子林拍著胸脯笑道:「我都交代過了,不許亂打聽,聽到甚麼也當沒聽到,漏了一個字就要他們的腦袋。」 「嗯!」葉歆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郭子林笑了笑,曖昧地朝園子中望了一眼,隨後領著手下退出園子。 「你在前院等我。」葉歆回頭朝赤溫吩咐了一聲,然後披著蓑衣走進偌大的宅院。 宅院分前後院,還有個不小的花園,假山流水,春梅秋菊,別有一番風味。葉歆雖然對手下要求極嚴,卻沒有限制玉霞公主的行動,畢竟兩人亦師亦友,已經沒有了公主與大臣之間的臣屬關係。 侍女們都是南方人,沒見過大雪紛飛的景象,更沒在北國冰雪中待過,因此十分好奇,既怕冷又想玩的少女們都披著厚厚的被子,一張張俏臉凍的發紅,像熟透的蘋果,臉上卻充滿了笑容和興奮,有的還抓起地上的雪向同伴潑灑,氣氛十分輕鬆。 玉霞公主裹著錦被坐在廊簷下的軟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侍女們玩耍,心情極好,離開了京城那塊是非之地後,過往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煩惱也隨之一掃而空。 「噫!葉大人來了。」秋劍眼尖,一眼瞥見披雪而來的葉歆,笑著叫喚玉霞公主。 「師父來了!」玉霞公主笑著站起來,寒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噴嚏,連忙又縮回被子,望著走近的葉歆扮了個鬼臉,俏聲笑道:「師父,你可別怪我無禮,這天氣實在太冷了。」 葉歆呵呵笑道:「公主不必多禮,就坐著吧!」說著朝十幾名侍女喚道:「你們初來北國,還是小心點,受了風寒可別嫌藥苦。」 「謝謝大人提醒!」侍女們朝他福了一福,接著便衝入雪地裡玩耍去了。 玉霞公主蜷縮在被子裡,笑著問道:「師父,今天是不是又來給我講道?」 「我來看看你們安頓得如何,順便吩咐一些事情。」 「哦!」玉霞公主見他眉宇間似有憂色,好奇地問道:「師父,你怎麼了?有事嗎?」 「沒甚麼,不過我要閉關修煉,所以來告訴你們一聲。」葉歆搖了搖頭,轉頭對秋劍道:「姑娘,這個園子我交給你了。」 「我?」秋劍有些愕然。 葉歆點頭道:「公主的身份保密為上,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後這裡有甚麼事你拿主意,實在不行再去找我,錢銀物品我已讓郭子林安排,就是那個胖子,有任何需求也只須向他詢問,若是公主想出城逛逛,你去找親兵統領赤溫,他可以安排侍從保護,不過一切以低調為主。」 「好多事啊!」秋劍嬌笑著吐了吐舌頭,道:「大人放心,這裡是我們的新家,我一定辦好。」 葉歆望著一群妙齡少女,含笑道:「來的時候有些勿忙,你們幾個侍女辛苦了,你們把父母親人的名單交給郭子林,若是可以,我會派人把他們接來,免得你們牽掛。」 「大人……」秋劍一聽眼圈就紅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雙腿一軟就要跪倒。 葉歆一把扶住她,含笑道:「不必多謝,只要把公主侍候好,就算還我的人情。」 玉霞公主拉著秋劍的手笑著問道:「這下你們都安心了吧?」 「有大人在,沒甚麼不安心的。」秋劍感激地瞥了一眼葉歆。 這一眼看得葉歆渾身打顫,再往旁邊望去,十幾名侍女都是這種眼神,讓他頓覺渾身不適,寒暄了幾句,推說還要議事,急忙抽身離開。 玉霞公主噗哧一笑,拉著秋劍的手打趣道:「想做我師母的人還真多啊!」 秋劍大羞,啐了一口,嬌嗔道:「我不過是感謝大人而已,公主再胡說,我不侍候公主了。」 園子裡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之聲,安園彷彿成了女兒國,是這群遠別家鄉之人的安樂之土。 回到府中,大家都已在議事廳內等待,葉歆的回歸無疑讓眾人長舒一口氣,葉歆的沉穩和無比的智能是他們的依靠。 踏入議事廳,所有的人列在兩側相迎,臉上都有興奮的神色。 「大家辛苦了!」葉歆含笑而入,一句話就振奮了眾人的情緒,這些日子的辛勞都沒有白費。 葉歆率先走到了樸哲的面前,握著他的手感激地道:「肅州之事多虧樸兄相助,否則臥牛城不再歸我所有,這份恩情,葉某永世不忘。」 樸哲滿臉含笑地道:「我既答應跟從大人,自當忠誠一世,大人的麻煩也就是我的麻煩,自己的麻煩怎能不來解決?」 「好!」葉歆欣慰地拍了拍樸哲的手背,接著又走向夜寒,道:「夜兄的努力我都知道了,可惜夫人不聽你的話,還把你逐回臥牛城,實在令我汗顏。」 夜寒躬身道:「大人知遇之恩,卑職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最值得褒獎的人應該是紫如姑娘和樸兄,卑職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夜兄過謙了。」葉歆笑了笑,轉身走回,卻沒有坐下,眼睛掃了一眼在座的人,沉聲道:「此事兵敗,責任全在我的身上,夫人不明形勢冒然出兵,結果招致大敗,損兵折將。但夫妻一體,夫人的罪責也就是我的罪責,剛才我在東方兄的靈位前叩了三個頭,並把夫人留在山上守靈三日,現在我替夫人向各位謝罪。」說罷撩袍便拜。 眾將正等著葉歆的責罵,沒想到葉歆竟把一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還要向大家謝罪,心中極為不安,只覺得汗顏,因而一起伏倒在地,齊聲道:「是我等之過,請大人恕罪。」 樸哲搶步上前扶住葉歆,極力勸道:「大人是君,我們是臣,哪有君拜臣的道理?」 夜寒正色道:「偌大人一定要謝罪,我等也只好以死贖罪。」 樸哲含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想想將來的事為妙。」 「大家坐吧!」葉歆不再勉強,走到主位坐下,沉聲道:「懸河城失守,紅烈必然興兵來犯,幸虧樸哲的奇兵出現,把敵人逼回了懸河城,而且諸位已設下軍寨,短期內應該沒有問題。」 夜寒稟道:「大人,我覺得應該繼續修建青龍城,此城已建了一半,因為戰事停工,但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仍需大城鎮守,若能建好此城,西面便再也無後顧之憂。」 葉歆頷首道:「此言極是,這事是丁旭經手,他如今在龍天行那裡,此事我就交給你了,當年的設計圖樣和材料應該都在。」 「龍天行!」 在座諸人都知道龍天行以巧計擊敗銀雪帝國和蘇劍豪,奪下了東平州的河北十數個府,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大陸,宛若皓月當空,托起了整個天龍朝,但龍天行其實是葉歆舊臣,是最早安插出去的棋子,因此沒有人知道他是葉歆的手下。 寇子誠好奇地問道:「難道大人想在天龍朝裡面安插伏兵?」 葉歆微微一笑,道:「龍天行和你們一樣,也是我的部下,當年我入仕之前便讓他投入軍中,五、六年過去了,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甚麼!」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葉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是說上穎的戰事……」 看著一張張驚愕的臉,葉歆含笑道:「我之所以遲遲不歸,正是為了上穎的戰事,只不過我在暗處,龍天行在明處,這是為了方便他日後的管理,也減少蘇劍豪、屈復清對那一塊地的關注度。」 夜寒滿臉信服,心中更是激盪不已,情不自禁地說道:「好大的一場騙局啊!上穎一戰,龍天行從銀雪帝國和蘇劍豪手中取得了大片土地,龍天行也因而成為耀目的新星,任誰都不會想到竟是大人在幕後操縱,如果不是大人親口說出,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黃延功的讚美更真率,他慨歎道:「又是大人的奇思妙想,大人的伏招可真多,樸哲老弟、河幫,現在又加上龍天行,幸虧我不是大人的敵人,否則天天都睡不著覺了!」 寇子誠笑道:「大人的袖子裡還藏著許多法寶沒有施展,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二章 葉歆見眾人吹捧,謙虛地笑道:「事情的發展順利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無論如何,龍天行已站穩腳步,我們有了另一塊地盤,因此有更多手段可用。」 「大人深謀遠慮,每每搶先一步佈局,這種宏觀實在讓人佩服。」 葉歆輕輕歎道:「我原本打算回來之後就開始準備軍力,與龍天行的兵馬合擊銀雪帝國,眼下軍力受損,還要防備鐵涼進攻,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實現這個計劃,也許要先休養生息一兩年,待青龍城建好,後方穩固,我們才能有東征之機。」 黃延功慚愧地道:「是我們讓大人失望了。」 「雖然不能東征,但我們也不能讓別人限制了我們的腳步,而且內部的事情也不能不解決!」葉歆眼中閃出陣陣寒光,冷笑道:「南面的那些部族竟然敢與鐵涼勾結,暗助刺客,此乃心腹之患,必須盡早除去。」 樸哲起身道:「大人放心,這事就交給我去辦吧!南面部族中最大的勢力是尤海,他的地盤又與沙漠相連,一定與刺客有關係。」 「你的北方也不能有半點疏忽,聽說莫鷹逃入了沙漠,他一定在伺機反攻,所以你的主要兵力還是要放在北邊。」 樸哲不以為然,輕輕笑道:「莫鷹只怕沒這個膽量吧!何況他的地盤已經穩定了,不必太擔心。」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如今的局勢表面安穩,但實際上藏著無數暗礁,不容許我們有半步走錯,我們必須防患於未然,何況尤海的兵力也只不過一兩萬,用不著遠調大軍,我自有辦法控制。」 「大人有何妙計?」 「樸兄,你立即傳信給各部族首領,召開一次草原大會,地點……就定在納顏鎮。」 樸哲若有所悟,含笑道:「這個主意好,不出席就說明心中有鬼,出席的人又無法控制部族,可以趁機征討。」 「不,這種手段費勁!」葉歆一口否定了樸哲的猜測。 在座的人忽然感覺到葉歆的變化,以往的他喜歡在暗中施展手段,將勝機一點點拿到手,最後一鼓作氣。現在的他似乎更加強硬,要用強烈手段正面解決麻煩。望向葉歆,所有的人都感覺到有一股豪氣從頭頂直至腰間,熱血開始沸騰,不但腰板直了,神色也莊重許多,不敢露出半點不敬之色。 「大人想如何處置草原?」樸哲心憂草原的未來,害怕葉歆的強硬手段會影響部族的生存環境,硬著頭皮躬身相問。 葉歆的神色很溫和,淡淡一笑,道:「草原素來以遊牧為主,這一點我不打算改變,但部族的軍力太重,必須加以控制和削弱。」 樸哲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大人要控制各部族的兵力?」 「不錯,我要控制各部族的私兵。」葉歆站了起來,正色道:「肅州的部族要由在座諸位將軍來保護,現在不是那個沒有王法的年代,部族的兵力必須受到限制,否則我們每天都要提心吊膽,也還會有下一次的行刺。」 葉歆語氣極重,在座諸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垂首傾聽葉歆的訓話,整個大廳猶如一個小朝廷,而葉歆雖然沒有披上龍袍,但他無論氣勢或神采,都與皇帝一般。 「樸哲,從今天起,你不必再隱瞞身份了,暫代紫如出任天馬巡檢司,但在草原大會之前不要公佈身份,免得那些部族首領不敢出席草原大會。」 「是!」命令如泰山壓頂,樸哲根本無法抗拒,只是點頭領命。 葉歆傲然道:「這次草原大會我也出席,讓那些部族們知道無論是官家,還是你這位草原霸主,都有絕對的實力保護他們的人馬牛羊,用不著他們設立私兵,相互挑釁,從現在起,我不想看到任何部族間的內鬥,我要的是安全繁榮的草原,商旅可以隨意行動,軍隊可以從容調動,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樸哲倒吸了口涼氣,心裡終於明白了,草原的制度要進行大改革。 葉歆轉頭望向夜寒,吩咐道:「傳令給岳風,升他為靖安將軍,即日駐守汗爾軍塞,南部沙漠邊界所有的軍塞都歸他一人節制,要他嚴密盤查任何出入沙漠的行人商賈,特別是監視尤海的動靜。」 「是!」夜寒垂首相應,又問道:「大人,岳風移駐汗爾軍塞,不知龍口關一帶的守衛之責交給何人?那裡也需要一員大將鎮守,監視南面的動靜。」 葉歆原想讓赤溫暫代,但想南面的屈復清未必安分,而赤溫不是帥才,上陣拚殺是個好手,但統率大軍稍嫌不足,不禁皺了皺眉,沉吟了半天,望著眾人問道:「諸位有何人選?」 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覷,這個職位關係到肅州的南面大門,守將必須有才有德,否則一旦叛變,南面門戶將會大開。 「主公,我想保舉一人。」 葉歆一聽主公兩字,便知是寇子誠,轉頭望向他含笑道:「寇兄請說。」 「嘎山城副將馬恢!他有十幾年的統兵經驗,才幹優長,昔日正是此人把嘎山城由小城變成如今繁華的大城,龍口關若有他在,應可無憂,而且此人極為尊敬大人,忠誠可嘉。」 葉歆想起那位親兵百夫長,後來派在嘎山城,功績斐然,對寇子誠的提議深以為然,點頭道:「就按你的意思,升他為龍口關總兵,鎮守南面大門。」 「是。」 「狼牙,周大牛,你們立刻趕回去,趁著天寒地凍,部族停止遷移的機會,在夜明城一帶全力搜捕仙主堂的成員。狼牙在明,周大牛在暗,你們相互合作,開春之前,務必清除高虎的殘黨和仙主堂勢力。」 「遵命!」 「寇子誠,你督管嘎山城一帶,做他們的後應,你的手段我清楚,對付仙主堂不要手軟,該殺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葉歆眼綻寒光,看得寇子誠心裡發悚,躬身應道:「我看可以下一紙禁黃令,禁止草原上出現黃色物件,尤其是衣著服飾,仙主堂的信徒以臂上的黃帶為標誌,此舉一可辨其形,二可斷其心,三可阻其勢。」 「可以嗎?樸兄。」葉歆詢問的目光移向樸哲。 樸哲略加思索後點頭道:「可以,草原以藍白綠紅為主,黃色不是主色,下禁令影響不大,寇先生所言應該可以杜絕真正的仙主堂信徒。」 「好!就這麼辦。」葉歆沉吟了一下,又道:「雖然可以杜絕仙主堂信徒,但那是邪教,他們若是操縱信徒的家屬,後果也極其嚴重,因此嘎山城一線的盤查不可鬆懈,而且此令一下,銀雪帝國必有騷動,你們幾個正面面對銀雪帝國,務必小心防範,絕不能讓行刺事件再次發生。」 「大人放心。」寇子誠等三人一起躬身相應。 葉歆正色道:「諸位,現在是關鍵的時刻,內部平定之後,所有的力量都要投入建設肅州,我們手中的兵力,遠不及鐵涼等國,你們要多發掘人才,人才才是治國的根本。」 眾人聽他說了治國兩個字,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之色。 狼牙搶著問道:「大人,我們要立國嗎?」 葉歆怎能不知他們的意思,淡淡地笑道:「如今的局勢,還用得著分嗎?」 寇子誠極力勸道:「國不可一日無主,主公何不早登皇位?也好讓大家安心。」 葉歆顯得滿不在乎,輕笑道:「皇位不過是張破椅子,坐上去也不見得如何,你們不必勸了,辦好各自的事情,開春之後,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夜寒聽他的口氣古怪,似有離意,好奇地問道:「大人莫非又要離開?」 葉歆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紫如傷重,這段時間我要專心為她製藥,除非大事,否則不要驚動我。」 「製藥?」 眾人雖然知道葉歆的醫術不錯,卻不知道他還有煉藥的手段,紫如的傷連城中的名醫都束手無策,葉歆要煉的藥自然異常名貴。 「請問要多少時間?」 葉歆沉吟道:「少則數日,多則三個月,無論成與不成,開春後我都會去參加草原大會。」 「卑職明白了。」 葉歆抬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駐足不前,正色道:「諸位對夫人的敬意,我很滿意,但有一點千萬記住,以後夫人的命令只是她自己的意見,無論公事私事,你們可聽則聽,不可聽就不要聽,不必礙於我的情面,尤其是出兵這等大事。調動千人以上的軍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動,違令者以軍法從事。」 眾人都面面相覷,上次吃了大虧記憶猶深,怎敢不從,齊聲道:「大人放心,吃了一次大虧,相信大家都會記取教訓。」 「我怕她不會記取教訓。」葉歆搖頭歎息著向圓舒軒走去。 安頓好三老後,葉歆與凝心一起進入了早已準備好的密室,所需要的藥材已經安置在密室的牆邊,有的用筐裝著,有的疊著高高的盒子,有的種在花盆或是大缸裡,應用之物,一應俱全。屋子正中臨時搭建了一個石台,大約兩丈見方,上面鋪著厚厚的羊絨。 葉歆知道這一次修煉極為重要,不但關係到紫如的性命,還關係自己的修道生涯,心情多少有些緊張。 凝心見他眉頭微皺,神色凝重,知道他心中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已經出汗了,柔聲安撫道:「生死自有天命,我們修道者也無法逆天,一切盡心而為吧!」 「姐姐,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成功,這是紫如活下去的唯一機會。」葉歆收斂心神,擺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式,瘦削的身形透著堅毅兩個字。 「我會全力相助!」凝心十分擔心,怕他逞強修煉,招來不可估算的後果,但她知道無法動搖葉歆的決心。 「開始吧!」葉歆在藥材之中翻了一陣,找到一株人蔘,連泥盆也一起搬上台,放在身邊。 凝心早已盤膝坐好,關懷的目光凝視著他問道:「我能幫你甚麼嗎?」 葉歆指著人蔘道:「姐姐有兩樣事要做,一是用水元素支持我,一是用水行道術助長人蔘,增強蔘中的藥性,與當年在靈樞山上一樣。」 「好!」 凝心的水行道術幾乎已近化境,隨手一招,便有無數水元素向她聚去,水藍色的光點如星星般在空中閃動,片刻之後,細小如蟲的藍色光點漸漸凝聚在她的面前。隨著時間的流逝,藍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 半個時辰後,一顆斗大的藍色圓形晶體出現了,彷彿一盞水藍色的寶燈懸在半空,照耀密室,四面的牆壁在光芒映照下也變成水藍色,水色還不時晃動,身處其中,彷彿沉浮於海洋之中。 葉歆靜靜地望著凝心,她美麗的容顏在水藍色晶體的照耀下分外迷人,那一條條如絲的光芒如天地之光,望著這一幕,葉歆的心跳都幾乎停止。 他甩了甩頭,把昔日的回憶暫時甩去,現在需要的是極度的專注力,再次閉上眼睛,葉歆首先運行內息。 修煉以武為先,細細的經絡中,體內淺淺的內息不斷地遊走,皮膚也隨之紅潤了,這兩年勞累奔波,但他內息的修煉一直沒有間斷,因為過多的藥力若積存體內,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健身是最好的抵禦方法,雖然經絡細小,成就有限,但作用是顯而易見的。 調整了內息,葉歆開始進入另一種境界,藥力也有五行,在水元素的刺激下,五行出現失調的情況,劇烈刺激了道力,產生一種似是而非的新力量。 力量以藥物的五行修煉,反映在身體後,臉色也因此改變,葉歆白皙的臉色突然時綠時紅、時黑時白,變化無常。 這一種沒有人嘗試過的力量已經生成了很久,但問題在於無法辨知如何使用此力量。 過了不知多久,他睜開了眼睛,伸手從蔘苗上摘下一片綠葉,希望能感應草木的生命力,數年前,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如今的力量不足以產生五行,又不屬於五行,再想汲取植物的生命力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凝心感覺到他動了,抬眼看了看,這個時候已不需要任何語氣,見他一切如初,她的心也安了,而她面前的水元素晶體包裹著人蔘枝葉,刺激它的藥性和生命力。 人蔘的葉子帶著葉歆走入了一個異樣的空間。他眼前出現了一座山,人蔘就是生長在這裡,從人蔘的發芽、成長,每一幕都很清楚地展現在他的面前,甚至可以看到人蔘的體內閃著青色光芒的生命力。 他想伸手去與人蔘交流,就像以前一樣,然而當他將要觸摸到青色光芒時,光芒突然躲開了,彷彿不願意接受他的觸摸。 是因為我沒有道力嗎?不對吧!明明有力量存在,而且也是由五行生成,為甚麼不能觸及人蔘的生命力呢? 葉歆迷惘了,初學道學之時,也是一樣沒有道力,但植物的生命力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排斥他,相反,每株植物的生命力都會主動親近他,使他可以隨意地觸碰,道力也因此不斷增加。 是不是欠缺了甚麼?他吃了無數的藥,利用藥中的五行去感應體內的五行,一直都很成功,而且也有道力的反應,為甚麼不能單獨融合藥材的生命力? 想了很久,他都找不到頭緒,只好從最原始修煉道術開始。 道力是心之力,所以能感應到木之心和草之心,因此能感應到生命力,從而借助植物的生命力,如此說來,現在的力量又是甚麼力量呢?似乎不是心之力,也不是內息之類的力量,就像是身體自己產生的虛幻力量,但虛幻力量需要甚麼才能變為真實呢? 「噫!既然我能看見生命力的成長,也就是說我能與生命力接觸,難道我使用的力量也是生命力?」葉歆腦海中突然閃動著新思維。 難道…… 「原來如此!」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無法掩飾心中的興奮,雀躍地叫了起來。 凝心急忙睜開眼睛,見他滿臉春風,像是得了寶貝似的,好奇地問道:「成功了嗎?」 「現在才正要開始呢!」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 「正要開始?」凝心好奇地問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我是說煉藥。」 凝心驚喜地問道:「到底是甚麼方法?」 葉歆點點頭,笑道:「我終於知道為甚麼不能使量了,那是因為道力需要利用生命力去引出,只有附上生命力,道力才能產生強大的作用。」 「生命力?」凝心臉色驟變,柳眉微蹙,心中更是忐忑。 葉歆含笑道:「準確的說,生命力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而且它還會誘發道力,它能和草木通靈,能和金石交流,能與烈火談心,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達到那種階段。」 凝心驚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慌張地問道:「難道你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抽出來煉藥?」 「嗯!」葉歆點點頭,道:「因為我還沒有達到誘發道力的境界,所以只能將生命力注入道力,使之產生力量,這樣才能感應到植物的生命力,從而加以吸收,剛才我試過了,人蔘葉的確有反應。」 凝心沒想到他竟然要將自身的生命注入藥中,既是感歎,又是欽佩,她雖然不清楚生命力到底是甚麼,但覺得抽取生命力就等於是用生命來換取力量。 「這會損耗你的生命!」 葉歆卻不以為然,含笑道:「人的生命力十分強大,抽取一點應該不會有大礙,現在利用一點點生命力去換紫如的性命,難道不值得嗎?她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若見死不救,實在沒有顏面活下去了。」 凝心眼圈紅了,淚花在眼眶裡流淌了半天後滾滾而下,嗓子哽咽著說不出話。 葉歆伸手在她眼角處拭了拭淚花,安慰道:「其實吃一點苦也值得,只要我修煉成功,就可以吸收植物的生命力,也許可以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凝心大吃一驚,這是修道者的夢想,但自古以來,似乎沒有人達成。 「等我把一切都完成後,再教姐姐。」 凝心想到能與葉歆永遠住在靈樞山雙修,不禁癡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三章 煉這顆天心丹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葉歆瘦了一圈,原本就削瘦的他現在更顯得骨瘦如柴,抽取自身生命力非但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而且凶險無比,就像是要在河堤上開溝引水,一不小心就有崩堤的危險。 凝心心痛如絞,坐立不安,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修煉,她每日都呆呆地望著葉歆,每次看到葉歆臉部的抽搐,心頭就是一陣劇痛。好不容易忍耐了一個月,幸好葉歆終於煉好了天心丹,凝心壓在心頭的大石才放了下來。 葉歆雖然精神頹靡,體弱氣虛,但心情卻極為興奮,看著手中晶亮的小紅丸,紫如的性命應該可以得到保障。 這一次修煉為他打開了新道術的大門,展現在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境界,吸引著他向裡探索,如果不是身體受不了,他還想再更深入的探究。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身子太弱,竟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望向凝心。 「我扶你出去!」凝心幾乎是抱著他。葉歆輕飄飄的身子就像一把刀,割得她心頭好痛,淚水忍不住滾滾落下。 葉歆休息一陣,勉強站直了身子,苦笑道:「希望一個月內能復原。」 「你要好好休養才行,不然……」凝心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放心吧!我沒事。」葉歆拍了拍她的手背。 圓舒軒外正值午時,冰柔陪著兒子在花園裡玩雪,三老坐在屋簷下的太師椅上,看著小孫子玩耍。 「爹!」也許是父子天性,葉歆雖然幾乎變了模樣,但小夢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父親,興奮地衝了過去,抱著葉歆的大腿又跳又叫。 兒子的一聲叫喚彷彿仙音似的,頃刻間使葉歆疲勞全消,一把抱住已經懂事的兒子,想抱他起身,卻發現力不從心,只能親暱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 「相公!」看到這一幕,冰柔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眼窩深陷,骨瘦如柴的人竟是丈夫,嚇得心顫神搖,面無血色,一坐倒在雪地上。 葉君行和陶晶更是嚇得手腳發軟,無法移動。 冰離一眼就看出葉歆精力損傷太重,如同一顆珍珠被削掉了光潤的外表。他神色凝重地迎了上去,扶著葉歆的身子長歎道:「歆兒,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好像瞬間老了許多似的。」 「岳父不必太擔心,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復原了。」 冰離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人能衰老的如此之快,若不能復原,你的性命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冰柔一聽這話,忽然跳了起來,撲到葉歆身邊嚎啕大哭,顫抖的雙手輕輕地在他削瘦的面頰上撫摸著,心中又憐又愛又痛又怨。 「怎麼會這樣?才過了一個月!」冰離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葉歆心裡很高興,因為他完全打開了新的大門,雖然煉藥比較痛苦,但新道術總算是步入了軌道,含笑道:「別擔心,我現在很高興。」 冰柔白了他一眼,幽怨地嗔道:「瘦得像乾柴一樣,如果不是凝姐姐在旁邊,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糟老頭呢!」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嫩手,然後對凝心道:「先把天心丹送去給紫如,然後我們再慢慢聊。」 望著那用葉歆生命換來的紅色小藥丸,凝心顫抖著手接了下來,心中激盪不已。 冰柔好奇地道:「這不是天心丹嗎?」 凝心見她一臉輕鬆,心中微微一歎,暗暗感慨,要是冰柔知道這是如何做的,恐怕早就驚慌失措了。 冰離也認出紅丸的來歷,但見葉歆如此頹靡,知道必然是煉藥的結果,只是不明白為何以前那麼輕鬆,如今卻像是抽空了半個人似的。 凝心輕歎道:「這藥實在太貴重了,希望一顆就夠,千萬別讓他再制第二顆。」 「是啊!」冰柔深情地看著葉歆,喃喃地道:「一個多月就瘦成這樣,我可不會讓他再去煉藥。」 凝心滿臉苦澀,喃喃地道:「拿生命去煉製的藥,越少越好啊!」 冰柔呆了呆,詫異地問道:「姐姐,你說甚麼生命?」 凝心發現說漏了嘴,連忙辯解道:「我說紫如姑娘的生命很脆弱,沒有天心丹活不下去。」 「是啊!」冰柔拉著兒子笑道:「夢山天天跑去看紫如,說是姨姨救了他,要照顧姨姨。」 葉歆親暱地摸著兒子的小臉蛋,感到十分欣慰。 冰離道:「凝姑娘,你和柔兒把歆兒送回去休息吧!藥交給我。」 凝心點點頭,把藥塞在冰離的手裡,與冰柔一起把葉歆扶回臥房。 葉歆實在太累,身子剛沾床邊,人已睡著了。 吃了葉歆用生命力煉製的天心丹,紫如傷勢明顯有了起色,神智也清醒了許多。 葉歆卻病倒了,雖然只是小小的感冒,但凝心心裡清楚,這一定是抽取生命力的後遺症,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擔憂,深怕葉歆發現這個方法之後會經常使用。 冰柔並不知道其中的奧妙,每日溫柔地坐在床邊照料葉歆,性情因此溫順了許多,與普通的妻子沒甚麼不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三月初,圓舒軒中的春梅全開了,白色、紅色的梅花開滿枝頭,飄出陣陣清香,為小院更添優雅。 葉歆大病初癒,又知道紫如傷勢大有起色,心中甚是高興,帶著妻兒一起來到走廊上賞梅花為樂。 「總算是渡過了一個難關。」葉歆望著盛放的紅梅,臉上笑容不斷。 冰柔低著頭道:「可惜娘不在!」 葉歆知道她對此事耿耿於懷,一心盼著報仇,暗暗苦笑。 凝心忽道:「歆弟,你的白髮好像又多了。」 葉歆和冰柔微微一愣。 冰柔踮起腳尖仔細地看了看,皺著眉頭道:「是啊!原來只有兩鬢是白色,挺好看的,現在連上面也多了幾根,幸好臉沒變,不然真像個花甲老人。」 葉歆看了凝心一眼,見她滿眼憂色,含笑安撫道:「沒甚麼,就當是點綴吧!你們不會嫌我老吧?」 「當然不會……」凝心話剛說完,身子突然消失了。 葉歆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只見紫如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院子,含笑問道:「紫如,傷勢如何?」 紫如抬頭望去,被葉歆模樣嚇得目瞪口呆,驚問:「大人,你怎麼瘦成這樣?」 「病了,不過再休養幾天應該可以復原。」葉歆見她臉色紅潤,神采奕奕,知道是天心丹的作用。自己雖然生了場大病,但看著她健康,一切都值得,笑道:「好得真快呀!」 紫如感激地道:「冰伯伯都說了,若非大人為我煉製神藥,只怕我已經死了。」 葉歆笑道:「你救了夢山,我怎能不救你呢?」 冰柔含笑勸道:「紫如,你的傷剛好,還是小心點,不然我和相公又要為你擔心了。」 「謝夫人關心!」丫鬟在欄杆上放了一個軟墊,紫如靠著柱子坐下,含笑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 「樸哲已在安排草原大會,將在五月中旬舉行,相信很快就可以消除內部的隱患。而岳風則在加緊控制沙漠邊緣,尤海已被他壓得喘不過氣,成果斐然。東面的狼牙和周大牛肅清了夜明城四周,又把夜明城至嘎山城的道路打通,我部勢力已經進入銀州的草原區,如果不出意外,夏秋之際應該可以全面進入銀州草原。」 「太好了。」紫如笑得很開懷,雖然懸河城失守,但她相信一切都會隨著葉歆的回歸而改變。 冰柔忽然有些羨慕,葉歆的和氣體貼與紫如的善解人意,給人一種強烈的和諧感,就像是左右手握在一起。 葉歆忽道:「對了,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們,我把玉霞公主請了回來,就安置在城北的安園。」 「玉霞公主!她不是蘇劍豪的妻子嗎?」冰柔和紫如都愣住了。 「嗯!」葉歆簡略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冰柔立時皺起了眉頭,不悅地道:「你把人家的妻子帶回來,即使問心無愧,但外面遲早會傳出流言,這對你不利。」 紫如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只見她沉吟了半晌,若有所悟地問道:「大人難道想立她為帝?」 看著兩種不同的反應,葉歆不禁有些感慨,位置的差異,想法也隨之改變,冰柔是以妻子的身份思考,紫如卻是以臣下的身份思考。 「夫人的顧慮有道理,也許會引來一些流言。」紫如聽了冰柔的話,立時察覺自己的話有些冒犯,連忙改口。 葉歆朝她笑了笑以示感謝,道:「我已收她為徒,教授道術,有了師徒之名,應該不會有甚麼流言蜚語。」 「師徒!」冰柔和紫如都笑了,葉歆和玉霞公主的年齡相若,想不到竟然成了師徒關係,情況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皇位之事我暫時還沒想清楚,等我完全復原再為日後的發展方向擬定計劃。」 冰柔忽然問道:「相公,我娘的事,你到底想怎麼處理?」 小院中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葉歆和紫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這個問題絕對無法迴避。 「我有點累了,回去休息一陣,大人、夫人,你們繼續賞花吧!」紫如嫣然一笑,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們回去說吧!」葉歆擁著冰柔緩緩地走回房中。 凝心感受到沉重的氣氛,也沒有現出身影。 「相公,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我不管他是誰的父親,這仇我一定要報!我這樣難道有錯嗎?」冰柔的神態堅定而執著。 葉歆知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冰柔不為母親報仇,只是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理這尷尬的場面,現在面對冰柔的一再催逼,他的思緒實在無法平靜,沉吟了半晌,葉歆輕歎一聲,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要阻止你報仇,只是希望你考慮周全一點。」 冰柔眼含幽怨,鮮紅的玉唇高高噘起,不悅地問道:「你的道術不是恢復了嗎?只要殺了紅烈,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道術?」葉歆的臉上只剩下苦笑,現在他的道術建立在自己的生命力之上,若隨意施展就等於在消耗生命力,遲早就會像蠟燭一樣熄滅。 凝心終於忍不住了,在冰柔身邊現出身影,拉著她的手勸說道:「冰妹妹,他現在不能施展道術,絕對不能!」 「為甚麼?不是連天心丹也煉製出來了嗎?」 「那是因為……」凝心欲言又止,轉頭看了葉歆一眼,默然低下了頭。 冰柔見她目光閃爍,狐疑漸生,搖著她的手臂催問道:「難道有甚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凝心又望向葉歆,見他點點頭,這才幽幽歎道:「那顆天心丹是用生命換來的,否則歆弟也不會大病一場,現在如果隨意施展道術,隨時會斷送他的生命,因此就算千難萬難,也絕不能讓他在這個階段施展道力。」 「啊!」冰柔嚇得臉色煞白,尖銳的叫聲幾乎衝破屋頂,她的手抓著葉歆的臂膀緊緊地搖動著,驚問道:「怎麼會這樣?」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凝心說的有些誇張,其實我沒那麼嬌貴,只不過新道術還沒有完成,有些缺陷,一旦完全成功,就不會有事了。」 漫不經心的語氣著實刺耳,凝心和冰柔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責備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凝心幽幽歎道:「因為紫如性命垂危,不得已才煉藥,但下一次的結果會不會只是大病一場,誰也不知道!歆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輕試。」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天你消瘦那麼多,我還以為是修煉太累的緣故。」冰柔憐惜地輕撫著丈夫下凹的面頰,心裡萬分刺痛。 「別擔心,只要修煉成功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如今已大有進展,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復道術。」葉歆還以撫慰的微笑。 「別再練了,萬一出事怎麼辦?」冰柔拉著他的手臂,極力哀求。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自信地道:「別小看你的夫君,紛亂的天下我尚且不懼,此等小事又有何可怕?你就放心吧!有凝姐姐相助,天下沒有不成功的事情。」 凝心冰雪聰明,見他望向自己,知道他把難題交到自己手上。做為一個修道者,她當然期盼葉歆能在道術上有嶄新的突破,於是點頭應道:「冰妹妹放心,我會全力幫他修煉。」 「嗯!」冰柔一直把凝心當成世外仙人,純潔美麗,只有凝心陪在葉歆身邊,她的心裡才不會有絲毫的妒意,反而很高興,這也是她促合兩人的主要原因,現在見凝心點頭應允,心中稍安。 又休養了幾天,葉歆與凝心一起來到玉霞公主所住的宅院中。 小院沒有駙馬府的富麗堂皇,結構很簡單,院子裡也沒有假山翠竹,只有幾株春梅開得正盛。玉霞公主並沒有因為居所的變化而不滿,反而覺得簡樸靜雅的生活更加舒服。 葉歆走到院子,發現玉霞公主的侍女們正在賞梅,眾人嘻嘻哈哈,氣氛輕鬆而歡快。 秋劍首先發現他,笑著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您終於出來了?」 「公主在嗎?」 秋劍抿嘴一笑,指著左側的偏廂道:「正在房裡修煉呢!坐著一動也不動,都一整天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公主。」 葉歆含笑走向廂房門口,躬身道:「公主,葉歆來訪。」 屋子裡傳來纖柔的聲音,「師父請進。」 葉歆推門而入,見玉霞公主正坐在一張特製的木台上,身子下方放著一張羊毛軟墊,不禁笑道:「公主真是勤快。」 「師父請坐。」玉霞公主起身嫣然一笑,問道:「今天來有甚麼事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介紹一位仙子給你認識!」 「仙子!」玉霞公主微微一愣,接著噗哧笑了起來,「師父不會在打趣我吧?」 「她就在你身邊,用道力感應一下吧!」 玉霞公主將信將疑,默默地試了一下,果然發現有人隱身在側,她臉色微變,好奇地問道:「真有仙人來訪?」 凝心現出身影,含笑道:「別聽他胡說。」 玉霞公主定睛一看,立時被凝心的美色震懾住了,不由自主地搖頭歎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種美人,實在是人間仙子!」 葉歆撫掌笑道:「我說的沒錯吧?這位凝仙子能騰雲駕霧、招雲揮雨,本事遠在我之上。」 玉霞公主羨慕地道:「這位姐姐真是人嗎?我還以為是仙子下凡呢!」 凝心見玉霞公主嬌俏可人,心生憐意,親切地坐在她身側,嫣然笑道:「別聽他胡說,我只不過是個修道者而已。」 見凝心笑靨迷人,卻媚而不俗,如海棠綻放,清雅悅目,玉霞公主從未看過這麼迷人的笑容,一見之下,竟然忘卻了塵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四章 凝心見玉霞公主直盯著自己,不禁一愣,轉頭去看葉歆,卻見他朝自己笑,心念一動,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的美貌太迷人,臉微微一紅,嬌嗔似的白了他一眼。 葉歆雖然見慣凝心的美貌,卻極少見她做此媚態,忽覺周圍的景物在這一刻失去了色彩,心中怦然一跳,腦中又浮現出初見凝心時的驚艷,如果不是一心守著妻子,想必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玉霞公主回過神來,卻見葉歆站著發呆,調侃似的朝他擠了擠眼睛,嘻笑道:「實在沒有想到師父暗中藏了這麼一位紅顏知己。」 葉歆含笑道:「凝姐姐不但道術高明,道學知識更是豐富,我想把她留在這裡,傳授你一些道學知識!」 「好啊!」玉霞公主高興地挽著凝心的玉臂,笑道:「有仙子姐姐相伴,實在太好了。」 凝心原打算來到肅州後就回山,但接連遇上許多事情,因而耽誤了下來,雖然打算回山繼續修煉,然而她心裡清楚,那座遙遠的靈樞山實在太冷清了,而她的內心深處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平靜。牽動心靈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卻像一根繩子,時刻牽動著心靈乃至魂魄,何況現在新道術正值重要階段,稍有差錯便有性命危險,因此她不願走。 葉歆與她心有靈犀,怎能不知其中變化?自從上次那一抱,他就知道凝心的心態起了變化,心中萬分愧疚,但他清楚凝心不像紅緂和冰柔,要的只不過是偶爾相視一笑的機會,所以把她留在玉霞公主這裡,一方面讓她有個好環境繼續修煉,另一方面也使她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回到山中。 冬季雖然給肅州帶來幾個月的和平,卻無法阻止烽火蔓延,西征的蘇劍豪圍攻雙龍城,五個月仍無法攻破,兵力消耗嚴重,七成士兵都受了傷,無奈之下,只好與曠國雄達成了停戰協議,然後兵渡眠月河,前往順州增援。 順州的戰事因為蘇劍豪大軍的出現而有所改變。首當其衝的是屈復清,面對蘇劍豪十萬大軍,他被迫將攻勢改為守勢,並把目標移向平安州,同時也開始注意葉歆所在的肅州。 清月、鐵涼的攻勢卻沒有減緩,依然向蘇方志大力施壓。 東面的張全卻是意氣風發,一連兼併了數個小勢力,勢力擴大到了二十個府,兵力也增加到十幾萬,地盤延伸到海州和寧州部分府縣。 龍天行的兵力增至十二萬,其中的十萬陳兵北面,而西面只留兩萬人駐守在刺桐城,南面則有河幫管理,張全無法渡河,形成不了威脅,因此整片地局十分穩固。 龍天行和司馬丞各自控制桐梧山脈東西兩側,丁旭和宋錢一個打理政務,一個處理財務,同時又吸納了不少人才,文有章文景、仁善傑、黃施;武有廖羽、鞏子河、杜豪,制度健全。 與此同時,大批不堪戰火洗禮的難民在河幫的組織下進行了大規模的遷移,其中最多的就屬平安州和昌州,龍天行的聲望與日俱增,已與張全等人齊名,成為名副其實的諸侯國。 春草發芽了,藉著融雪的滋潤破土而出,舊的霉氣似乎都被新春的到來一掃而空,四月的天馬草原又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懸河城的紅烈開始蠢蠢欲動,冬季攻下懸河城使他聲名大噪,紅氏一門在鐵涼國內可算是人盡皆知,聲名更勝從前,鐵涼國主趙和特旨褒獎了紅烈父子。 然而紅烈並不滿足於懸河城,葉歆的天馬草原是他下一個攻擊目標。經過一個冬天的修整,軍馬齊備,糧草充足,正是開始攻勢的好時機,唯一令他不安的是那隊在風雪中神出鬼沒的騎兵,還有對地形的陌生。 黃延功很快就察覺到敵人的動靜,立即飛馬奔至臥牛城,向葉歆稟報懸河城的動靜。 葉歆在外書房接見了黃延功,聽完軍務報告,他陷入了沉思,天下他最不想對敵的人莫過於紅烈,礙於紅緂的緣故,他心中一直有所歉疚,但紅烈殺了冰柔之母,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常常使他夜不能寐,煩憂難忍。 紫如隨坐在側,她是最瞭解葉歆的人之一,見他眼中閃著迷惘,心有所悟,將身體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大人,在擔心那位夫人和小公子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不想相瞞,苦笑著點了點頭。 黃延功拱手道:「大人,此事還是早做定奪,青龍城尚在修建,暫時沒有防禦力,軍寨雖然牢固,但面對鐵涼騎兵,不知道能否抵禦,依我看一是添兵,二是加快修築青龍城。」 葉歆皺了皺眉頭道:「士兵已經很分散,十幾萬士兵要守住東西南三面,還有漫長的沙漠線,根本不夠用,若不是有樸哲幫忙,鎮住了北部和東北,絕不會有如今平靜的局面。短期之內怕無力添兵,只能想辦法以現有的兵力支撐。」 「唉!若上次不掉那幾萬士兵,如今也夠了。」黃延功自責地捶打手心,滿臉愧色。 「事情過去了,不必再提。」紫如怕引起葉歆的心事,連忙出言打岔。 葉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裡面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取得一場大勝,懸河城失守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將難以磨滅,然而眼下的兵力匱乏,若想以少勝多,著實有些困難。 他沉吟了半晌,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也許我該去一趟。」 紫如聽得清楚,好奇地問道:「大人有何妙計?」 「紫如,隨我到懸河城走一趟,有些事情該挑明了。」 「你是說……」紫如意識他指的是甚麼,心中猛跳,愕然地望著他,這麼做無疑是把他自己送入火坑。 黃延功見兩人的表情古怪,有些茫然,但這是葉歆的「家」事,不敢多問,含笑道:「大人親自前去督陣,相信對軍心士氣大有好處。」 「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起程,我要去會一會紅烈。」葉歆眼光閃動著旁人無法閱讀的深意。 由於冬季的關係,紅烈懾於那支神出鬼沒的奇兵,又不敢冒然將士兵分散,還怕把大軍置於風雪之中,因此放棄了懸河走廊的五府之地,這些城池都不大,不利士兵過冬,也不利防守。 黃延功卻趁機把東面出口的軍寨移到了懸河城三十里外,與城池相連,形成一個防禦體系,但比起懸河城仍相差甚遠。 四月初六,葉歆與紫如和黃延功一起來到懸城河外。 「大人,你考慮好了嗎?萬一……」紫如憂心忡忡地望著葉歆,紅烈既然派人刺殺了葉歆的岳母,與這種人相處,若不小心恐怕會發生異變。 「這懸河走廊絕不能丟,紅烈殺我岳母,無論如何我都要與他談一談,如果他執意要攻,我自有打算。」葉歆已沒有選擇,此番來見紅烈就是為了確定日後道路。 黃延功點頭道:「若是能收復懸河城,只需固守西線,鐵涼大軍便寸步難行。」 葉歆指著身邊早已吩咐好的小卒,道:「去叩關吧!」 小卒騎馬來到懸河城的護城河外側,仰頭朝著城上高聲叫喚道:「我家主公請紅大將軍下城說話。」 城上的士兵早就察覺到肅州軍的異動,氣氛越來越緊張,準備隨時應戰,一聽此言,立即稟報紅烈。 紅烈正與手下商議進兵之事,聽聞葉歆來了,頓時心頭火起,氣沖沖地登上城頭,站在城邊向外眺望,果然看到肅州軍軍中豎著一桿銀邊綠色的大旗,上面寫著一個「葉」字,想到女兒之事,恥辱感油然而生,臉色鐵青地喝問道:「叫奸賊葉歆過來說話。」 「我家主公吩咐,今日只敘舊誼,不談軍事,若是紅大將軍覺得當眾談及私事也無所謂,我家主公自然前來相見。」 「我就會一會那個無恥小人。」紅烈對女兒的事引以為恥,怎肯舍下這張老臉當眾言及家庭醜事,冷哼了一聲,甩袍走下城牆。 片刻之後,城門被打開了,一彪騎兵從裡衝出,在護城河邊擺開一字長陣,正中豎著火色大旗,上面用白布繡了一個「紅」字,迎風招展,氣勢不凡。 紅烈身披銀色軟甲,外罩紅色戰袍,腰間懸著一隻寶劍,是一匹白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好似一團雪。 葉歆一出場就受到萬人矚目,他沒有騎馬,而是坐著一輛特製的四轅戰車,由兩匹黑馬牽引。車身乃木製,大約一丈見方,三面有護欄,正前方是一個高欄,做扶手之用,中央放著一張虎皮大椅,椅後豎著一把銀色羅傘。 葉歆手持韁繩站在戰車上,身上穿的卻不是戰甲,而是一襲錦袍,手上也沒有任何兵器,與一般的書生並無異樣,只是服飾上較為華美而已。姿態輕鬆,神色泰然,遠遠望去就能感覺到懾人的氣勢。 看著文士般的葉歆以奇特的方式出場,鐵涼的士兵們忍不住議論紛紛。 紅烈雖然仇視憎恨葉歆,卻不得不承認葉歆的確出眾,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葉歆,心裡認為正是這些出眾之處騙取了女兒的清白,毀掉紅氏一門的聲譽。 他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劍柄,但終究還是放開了。紅烈輕哼一聲,縱馬來到葉歆的面前。 望著這位原該稱為岳父的男子,葉歆突然有一種無言的感覺,是他刺殺了田氏,使冰柔的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而戾氣如果無法得到安撫,將會吞噬她自己,想到這一後果,葉歆心中就不寒而慄。 「葉歆,你這奸賊,我此時恨不得一劍宰了你!」紅烈怒瞪葉歆,表情與他的話一模一樣,都充滿了殺氣。 葉歆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女兒之事,望著他片刻,淡淡地道:「你一個堂堂大將軍,卻做如此卑劣之事,居然派人殺我岳母。」 紅烈怒哼了一聲,用馬鞭指著他憤怒斥道:「你這個淫邪的小人,壞人清白,有甚麼資格來說我?我一定要教訓你。」胸中怒火越來越旺,若不是兩軍陣前,怕失了威儀,他一定拔劍相向。 葉歆頓時愣住了,心裡明白,紅烈一定知道了女兒的事情,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乍聽之下心裡還是猛然跳了起來,他這一次來就是想尋找答案,紅烈那張憤怒的臉無疑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了一陣,葉歆忽然朝紅烈欠了欠身,正色道:「論理我該叫你一聲岳父。」 「當不起!」紅烈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同流合污的表情,斜眼瞟著他,射出漠視的目光。 葉歆見慣多少冷眼,這種表情對他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殺傷力,只是從紅烈的臉上表現出,令他多少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路已經踏上去了,無法回頭。 「熾兒還好嗎?」作為父親,葉歆內心對兒子的疼愛遠比表面上要多,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思念之情。 「看在你讓那孩子姓紅的份上,我才給你一點面子出來跟你說話,否則說話的是我的劍。」提起外孫,紅烈的情緒稍稍平定一些,但語氣還是硬的像石頭。 葉歆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被岳父掃地出門的女婿,除了苦笑,甚麼也說不出來。 紅烈不肯罷休,手指著葉歆怒目喝道:「我女兒瞎了眼,跟了你這麼一個有婦之夫,還有了苟合之事,丟盡了紅家的臉面,每次想起我都覺得無地自容、愧對祖宗,甚麼天下第一情癡,我呸!外表道貌岸然,其實內心淫邪,這就是你的嘴臉。」 葉歆不願出言相駁,直言應道:「道貌岸然也罷,淫邪奸險也罷,我早已將名聲置之度外,緂妹的事我也不想解釋,此次前來,除了問一問他們母子的情況外,還要問您一件大事。」 「大事?」紅烈譏諷道:「莫非你想投靠我鐵涼?若是如此,我還可以考慮一二。」 葉歆見他出言譏笑,知道紅緂沒有把事情告訴他,淡淡一笑道:「緂妹沒告訴你嗎?我不是要天下姓葉,而是要天下姓紅。」 「甚麼!」一句話彷彿驚雷乍起,紅烈大驚失色,幾乎嚇得從馬上摔下來,身子搖搖晃晃半天才坐穩,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 「不必多疑,緂妹問我要天下,我已經答允她。」 紅烈臉色驟沉,厲色喝道:「大膽狂徒,居然在我面前耍這種小技倆,我做官數十年,這種彫蟲小技怎能騙得了我?」 「去問緂妹,一問便知。」 紅烈見他神色凝重,不像是說謊,心中更是懷疑,上下打量他片刻,冷冷地道:「難怪緂兒被你騙了,這種彌天大謊你也能說得出口,果然是巧言令色之徒。」 葉歆見他成見極深,也不禁動了氣,淡淡地道:「紅大將軍若是不信,我也不想多做解釋,日後便見分曉。」 「日後?」紅烈傲然一笑,指著他身後道:「你的天馬草原以後也會是我鐵涼騎兵的牧場,你若不早降,遲早成為階下之囚,到時候我親自斬你,為我紅家洗去恥辱。」 葉歆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沒想到紅烈恨自己入骨,竟要殺之而後快,不禁冷笑一聲,傲然道:「紅大將軍,我看在緂妹的面子上敬你為長輩……」 紅烈搶下話題叫道:「我們之間除了是敵人,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別再提起小女的名字。」 葉歆點點頭,森然冷笑道:「也罷,我現在就回去詔告天下,開朝立宗,立緂妹為皇帝,熾兒為太子,我看你這位鐵涼的忠臣如何再立足?」說罷馬韁,作欲走狀。 「站住!」紅烈一聽這話,驚得汗如泉湧,背上涼颼颼的,為計策之銳心顫神搖。如果葉歆真的按他所說去做,紅氏一門將百口莫辯,數十年的忠名絕對擋不住這番謠言,到時候必然受盡鐵涼軍民痛罵。想到此處,他兩眼一翻,血絲暴長,大聲斥道:「好個奸賊,竟……竟然想出此等奸計,挑撥我君臣的關係,我主睿智英武,絕不會上你的當。」 葉歆淡淡一笑道:「上不上當不是你說了算,趙和的陰毒我早已領教過了,這種卑鄙小人疑心最重,何況你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他此時率兵攻取順州,最怕的莫過於雪狼關失守,我肅州大軍殺入空虛的都城,您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冒險相信你嗎?」 「這……」紅烈額上的汗越流越多,胸前的戰袍已被浸濕。 「您要小心啊!依我看最少也會撤了你大將軍之職。」 「你好陰毒啊!連妻兒都可以不要。」 葉歆神色一正,冷冷地道:「你現在才想起她嗎?你有為他們想過嗎?」 紅烈剛才還不認葉歆是外孫的父親,現在又怨他不顧妻兒的死活,被葉歆一陣搶白,頓時啞了,漲紅著臉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五章 「我葉歆言而有信,若您助我先取涼州,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紅家便可一躍成為皇族,日後再興兵掃平四方,天下可定。」 紅烈呆了呆,忽然臉色一沉,不屑地道:「即使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絕不動心,天下應該姓趙,我紅烈無論如何都是鐵涼國的忠臣,死後也不想留下污名,就算紅家滿門皆亡,也絕不會造反。」 葉歆終於見識到紅烈的頑固,為了名聲,連皇位都不要,使他原本的打算無法實現,不禁暗暗苦笑。但紅烈的拒絕使事情明朗化,既然這條路走不成,只有選擇另一條路了。 「既然你不願,我自然也不勉強,請替我轉告緂妹,如果孩子想見我,就帶他到臥牛城來。」 紅烈駁斥道:「你作夢,我絕不會讓他們母子見你,還有,我警告你,你若是施甚麼詭計挑撥,我……我把緂兒母子送交皇上,以明心志。」 葉歆知道他對自己成見太深,若把他逼急了,也許真會對紅緂母子不利。 「紅大將軍,要說的我都說了,這場仗我本不想打,但您老有興致,我也絕不矯情,告辭了。」事情既已挑明,他也無所記掛,朝紅烈抱了抱拳,撥轉馬車往回走。 黃延功領著大軍壓陣,一直擔心紅烈會衝動,直到葉歆平安回陣,心頭的大石才放下,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說這麼久?」 葉歆淡淡地道:「沒事,收兵吧!」 紫如問道:「大人是回軍寨還是直接回臥牛城?」 葉歆回頭望了一眼高大的城牆,沉吟道:「鐵涼若是強攻,短時間內未必能佔甚麼便宜,因為鐵涼素來以騎兵見長,而黃將軍手下大都為步兵,草原野戰雖佔下風,但守營守城卻有贏面。依我所見,只要固守,半年之內當可無礙,屆時尤海已滅,草原已平,可以向這裡添兵。」 黃延功跪倒在地行了大禮,正色道:「大人放心,上次大敗,大人寬仁不降罪,此次我一定帶罪立功,絕不讓紅烈有可乘之機. 」 「這幾個月岳風乾的不錯,在南部草原建立官軍的威信,我希望這裡也能有好消息,這裡比任何一方更重要,鐵涼的壓力全在你的身上,切記不可冒然行兵。好在此地離臥牛城近,若有任何異動,星夜來報,不要遲疑。」 「遵命。」 葉歆瞭望東方,含笑道:「草原大會不日舉行,我也該起程了,內部安定後,我就可以騰出手來擴張領土。」 登上車帳,葉歆的神色又沉了下來,紅烈的固執實在很麻煩,但懸河城不可不收,只是他不願意強攻懸河城,一則擔心傷亡太重,他們耗不起兵力的損失;二則怕紅緂母子在城裡,萬馬軍中,若是傷了他們,葉歆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既然不能力攻,就只有巧取,但紅烈不是普通將帥,想騙他幾乎不可能。 紫如像侍女一樣陪坐在側,見他悶悶不樂,柔聲問道:「大人,紅烈給您難堪了吧?」 葉歆苦笑道:「難堪沒甚麼大不了,只是與他交戰,實非我所願,心中猶豫不決. 」 紫如道:「不如想辦法把他調離,這樣可以減少大人的壓力。」 葉歆愣了愣,望著她含笑問道:「你有何妙計?」 紫如忽然露出羞澀之態,嗔道:「我不說了,在大人面前實在有些班門弄斧。」 「自己人,但說無妨。」葉歆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紅烈守了雪狼關許多年,這些士兵都可以算是他的親兵,因此軍心士氣都無懈可擊,若是想辦法讓鐵涼國主把他調走,軍心必然大受影響。」 「果然是妙計。」葉歆朝她笑了笑,讚道:「你越來越聰明了,也許我該退位讓賢了。」 紫如俏臉一紅,羞澀地道:「大人取笑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有退位讓賢之心。」 紫如知道他不但身體疲倦,連心都累了,心念一轉,柔聲道: 「大人休息吧!我為大人捶捶腿。」話剛說完,紫如的小拳有節奏地敲打在他的腿上。 葉歆爽快的閉上眼睛,享受著腿部肌肉的鬆弛感,耳邊還飄來悅耳的小曲聲,不到片刻已進入了夢鄉. 紫如一邊輕輕地捶捏,一邊哼著小曲,眼睛凝視著葉歆,心中不禁感歎,如果這個出色的男子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許一切都會好辦了,只要立國稱皇,無論是冰柔、紅緂亦或是那位絕世仙子,所有事都不成問題. 可葉歆偏偏不是那樣的人,他顧忌太多,反而招來許多麻煩,雖然在旁人眼中,這或許是自討沒趣,然而她卻因此而更加欽佩和愛慕。 回到府中,冰柔聽說葉歆去懸河城的結果後,突然說了一番葉歆從未聽過的想法。 「甚麼!你也……要天下!」葉歆驚得一坐倒在床上,瞠目結舌地望著妻子。 「不,我不要天下,但我們的兒子要。」為了兒子,冰柔表現的比平日更加執著,堅定的目光迎著葉歆,振振有辭地道:「你修煉的那些日子,我已經仔細思考過了,要為夢山留一條好路,我不想看著他在山上過著清苦的日子。」 直到此時,葉歆才發現兒子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高過自己,這本無不妥,但冰柔把對兒子的寄望與天下相連,這就不是普通的小事,雖然他可以理解,但想到自己做的一切,身心都有說不出的疲倦。 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坐下,柔聲道:「奪取天下本就是你的想法,為甚麼不能讓夢山即位呢?」 「夢山登上帝位?你我夫妻呢?還要留下來嗎?」葉歆語氣中充滿了苦澀。 「我知道相公你不喜歡,只要夢山有能力打理一切,我就陪你上山去住,這樣不好嗎?」 葉歆幾乎想抽自己幾個耳光,當初如果不走這一步,冰柔絕不會有這個念頭,愛子情深,望子成龍,這本是人之常情,但若真如冰柔所說,回山歸隱將會成為空談,他離一生最大的期盼也似乎越來越遠 . 冰柔偎入他的懷中,嬌笑道:「夢山那孩子很乖,學識又好,活脫脫你小時候的模樣,日後一定是個有勇有智的英雄,難道你不想看著我們的小乖乖坐上龍椅嗎?」 葉歆甚麼也不想說,腦子裡亂得像一團漿糊,軟倒在床上,呆滯的目光直盯盯著望著屋頂。 冰柔見他臉色不好,心裡知道這個要求對他打擊太大,心中不安,為了撫慰他的心靈,冰柔一聲,將火燙的身軀貼入葉歆懷中,在他耳邊呢聲細語,眼角春色漸露,玉手在他的心口上輕輕撫弄,極盡溫柔。 葉歆何等聰明,怎會不知這是妻子的懷柔之術,但他對妻子的鍾愛已盡極致,即使明知這是妻子的權術,卻也無法拒絕,他輕舒猿臂,攬著熱情如火的嬌妻滾入床中。 芙蓉帳暖,卻暗藏一絲歎息…… 溫存過後,冰柔睡得很香,像只小貓般貼臥在葉歆身側,玉臂搭在他的胸口,烏亮的長髮披在祼露的玉背上。 葉歆卻無法入睡,仰望屋頂,心裡苦苦地琢磨著,妻子的改變必然會導致後續手段的改變,而他自己也要面臨選擇,妻室之爭無疑是最頭痛的事情,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若不是當年棋差一著,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只有想辦法化解,才是有效的出路。 煩悶難解,他把冰柔的手臂輕輕移開,然後坐了起來,穿好衣服,披上一件藍色披風,緩緩地踏出了正房,走到院子裡漫步。 紫如因為處理事務,在外書房待到夜深才回屋,剛走入圓舒軒,發現葉歆背著雙手,站在樹下望著天空發呆,不禁有些好奇,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這麼有雅興?」 葉歆心中煩憂,見了紫如,略略將愁思壓住,輕歎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化解,無法入睡,想站在樹下賞月。」 紫如機敏,轉頭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聲問道:「是因為夫人嗎?」 葉歆在她面前坦言無忌,因而苦笑一聲,歎道:「一著錯,滿盤皆輸,世事發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見他突然感慨世事常變,知道他心中的確煩憂苦悶,不禁有些擔憂,思索片刻,輕聲道:「不如到我屋裡坐坐,我陪大人說話解悶。」 葉歆與她相交極深,沒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罷,好久沒聽你彈琴了。」 紫如想起昔日伴隨葉歆坐著車帳從京城一直至龍溪城,再到臥牛城,經常琴歌相伴,其樂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著葉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廂房,葉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設了一個別院,直通圖舒軒。院子不大,只有兩間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雅別緻,一對小巧的紅燈籠掛在拱形的院門前,院門後有一塊花地,種著幾株青竹,一條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擋住的屋子。 談笑間,兩人進入了主屋,屋內分為外廳和內室,外廳佈置的素淨雅致,沒有太多的飾物,中央放著一張木桌,上面鋪著一塊綠底雲錦,錦面有銀絲繡花落鳳,桌邊有四張褐色櫸木凳。正面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一張文雕香案擺在畫下,案上放了一個紫金檀香爐. 廳的左側是一扇雕花拱門,通往內室,右側放著一張竹製琴台,上面擺著一張鳳尾古琴。 葉歆第一次踏入這裡,打量了四周幾眼,發現琴邊放著一張軟椅,似乎有些多餘,不禁甩頭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時會來聽琴,所以就擺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著葉歆左臂往軟椅走去。 葉歆在軟椅上躺下,突然覺得身心都輕鬆了許多,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一番比較,也不知道妻子的壓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幾塊香扔進香爐裡,不多時便飄飄起了淡淡輕煙,室內瀰漫著清雅的香氣,十分怡人。 「紫如,你這裡太素淨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邊,舉目看著屋內擺設,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淨一點好。」 葉歆看著依然體貼的紫如,不禁感慨每個人都在變。冰柔變了,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她的脾氣、性格與處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變了,她雍容華貴,美態更勝從前,地位所應有的氣質在她身上表露無遺,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讓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絲毫褻瀆之色,即使告訴人們她曾在青樓,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還是以侍女自居,這一點讓葉歆十分感動。 眾人中,大概只有凝心變化最小。雖然一時動情而深陷情網,但平靜下來後,她又恢復了靈樞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絕倫的氣質,使人見之忘俗,然而當她望著葉歆,眉宇間還是隱隱藏著一絲扯不斷的情意。 紫如見葉歆迷惘的眼神盯著自己,好奇地問道:「大人,我有甚麼好看的?」 葉歆忽然歎道:「如果大家都不變該多好啊!」 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紫如愣住了,抿嘴笑道:「我不會變,無論我有甚麼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願意,紫如隨時為大人撫琴唱歌,隨大人遊覽山川。」 看著溫柔體貼的紫如,葉歆忍不住歎了一聲,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變,一切都無法復原了。 正當他沉思之際,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後,纖纖玉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屋內隨即響起悅耳怡情的琴曲。 樂音注入了葉歆耳中,隨後化於無形,滲入血脈之中,他只覺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輕輕地按摩著,有種說不出的輕鬆舒服,心頭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間淡忘了,腦子逐漸恢復了平靜. 「咳,咳。」 突然的兩聲清咳打斷了舒心的琴聲,葉歆睜眼望去,見紫如捂著胸口,臉咳得通紅,想起她的傷病初癒,心有不忍,勸道:「說會兒話吧!別彈了,日後還有機會。」 「對不起!」紫如面有慚色地望著他。 「過來坐坐,我正好有事想問問你。」葉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張小椅放在葉歆身旁,貼著他身邊坐下,問道:「大人有甚麼想說嗎?」 葉歆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望著房樑,喃喃地道:「我的事你也清楚,柔兒和緂妹勢成水火,其中又夾著冰柔的殺母之仇與紅烈的敵國之怨,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若不答應緂妹取天下,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世事難料,豈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過於自責。」紫如幽幽歎道:「幾年前,我作夢也不會想過有今天的風光,大人為我們帶來了機會,改變了我們的一生,這份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想的太簡單了,事情因人而變,人也會因事而變,我只計算了事情的變化,卻沒有計算到人的變化。」 紫如問道:「是說夫人嗎?」 葉歆長歎一聲道:「我原答應幫緂妹取天下,可柔兒突然改變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給自己的孩子,說是要為夢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為母親,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現在思緒還是一團亂麻。」 紫如沉默了,這種家室之爭的確令人心煩。 「柔兒原本不是這種人,想不到也變成這樣。」 葉歆實在有些懷念童年時那個冰柔,現在的冰柔似乎變得聰明了,若是以前,她會坦言說出心中所想,現在卻知道利用懷柔之術安定自己的心,雖然只是小事,但展現的權謀手段,與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大相逕庭,使葉歆不禁慨歎世事變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這是因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爭寵的時候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爭寵!」葉歆細細地品味著話中之意,心裡深以為然,眼角瞟向紫如,發現她的神色間也有些異樣,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 「我該謝謝你。」 紫如知道他在說甚麼,輕輕地搖了搖頭. 葉歆心惱氣悶,淤積在胸,無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於是喚道:「紫如,去弄點酒菜來,陪我小酌兩杯。」 紫如知道他從不主動喝酒,現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見胸中之煩悶,她不忍拒絕,體貼應道:「難得大人有興致,紫如怎敢不陪? 大人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安排。」 「嗯!」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陣陣的清香飄入鼻中,紛亂的思緒似乎漸漸淡化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六章 葉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直到紫如的腳步聲傳入廳中,他才睜開眼睛,見紫如托著一個方盤進來,不多時,圓桌上已經放著四樣冒著熱氣的精緻小菜,還燙了一壺酒,邊上放著兩個小巧玲瓏的玉色酒杯。 紫如見他醒了,扶著他坐在桌邊,提起羊脂瓶狀的酒壺為他斟了滿滿一杯,柔聲勸道:「酒還是少喝為妙。」 葉歆端起酒杯,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借酒澆愁的一天,雖然明知無用,今天卻忍不住要大醉一場。」 「我陪大人。」紫如自斟一杯,放在唇邊輕呷一口,臉上頓時染上一抹桃紅,越發美艷動人。 葉歆也一仰而盡,一條熱線從嗓子一直延伸至小腹。 連飲幾口,紫如只覺得雙頰滾燙,心跳如擊鼓咚咚亂響,玉色的肌膚染成了脂紅色,身子歪在桌邊,忽然攤開手心,俏聲嬌笑道: 「昔日有人願出千金,只為在我房中喝一口酒,我從不答應,今天我已陪大人喝了幾杯,不知道大人賞賜多少?」 幾杯烈酒下肚,葉歆也有些放浪形骸,哈哈一笑,瞇著眼睛打趣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成了尋芳客?」 紫如面色潮紅,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甚麼尋芳客?難聽死了,我又不是……」說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說,幽怨地歎了一聲,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內屋走去。 葉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相當後悔,想要陪罪,卻又不知說甚麼,正當他猶豫之際,紫如又再出來了。 紫如換了條淡綠色粉紗裙,裙上繡著三朵俏梅,雙臂裹著薄紗長袖,搖曳垂地,透著玉色般的肌膚,裙口至胸上,上方露出皓白如雪的頸項,纖纖細腰束在窄裙中分外婀娜,腳步因為微醉有些虛浮,她細腰輕擺,在扭捏之間又添了一絲迷人美態。 葉歆已是醉眼矇矓,抬頭一看,突然呆了呆,平日清雅高貴的紫如突然變得風情萬種,媚眼含春,如尤物般艷麗,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甚麼。 紫如迷濛的眸子左顧右盼,流眄含情,忽然朝著葉歆嫵媚一笑,翩然起舞,蓮步輕舉,展現如蜂細腰,燕體翻飛,絲羅長袖舞出陣陣香風,玉脂般的手臂時而翻舞於上,時而盤旋於下,婀娜多姿,身影像飛起來似的,如同一隻飛舞的花蝶。 葉歆知她擅長歌舞,但一直都只聽琴聽曲,平生第一次見她起舞,終於見識到這位名滿京華的第一名妓真正吸引人之處,身子、玉臂、秀腿,每一處的移動都能顫動人心,讓人心馳神往。 紫如跳得很投入,因為她正為葉歆而跳,與一般的青樓曼舞有天淵之別,為了讓葉歆盡興,她使出渾身解數,舞至極致,眼神、步法、身段,每一處都將舞蹈的妙處發揮到淋漓盡致,無以復加。 「妙啊!」 葉歆一邊拿著酒杯,一邊欣賞美妙的舞蹈,不禁大為欽服,紫如果然是樣樣皆能,傾倒天下也不為過。 忽然,他覺得自己像那些聲色犬馬的紈褲子弟,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在高速旋轉中,紫如步步生蓮,緩緩地移到桌邊,纖纖細腰環繞著葉歆繼續舞動,輕衣紗袖在他臉上來回撫動,白雪的玉頸沾著珍珠般的汗水,鬢角眉心更是香汗淋漓,臉上卻越來越紅,如凝脂般鮮艷迷人。 「大人怎不賞妾一口酒?」紫如邊舞邊嗔道。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捧起一杯酒送到她的唇邊。 「謝大人。」紫如彎腰叼起酒杯,然後身子一軟,倒在葉歆的懷中,酒順勢流入嘴裡,她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 葉歆左臂托著她的纖腰,右手捧著酒杯,也笑了起來。 「大人為何發笑?莫非是在笑我?」紫如迷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葉歆的側臉。 「我在笑自己!現在這種樣子若是讓人發現,一定把我罵成貪淫好色之徒。」葉歆的眼光已有些散亂,但吐字還算清晰。 紫如索性半躺半靠在葉歆懷中,頭枕在他的肩上,聽了葉歆的自嘲,吃吃笑道:「如果大人叫好色之徒,外面那些男人豈不是成了色鬼!」 葉歆放聲大笑。 紫如拿起葉歆的酒杯呷了一口,卻沒有嚥下去,而是把香唇送向葉歆,眼中又露出調笑之色。 葉歆呆了呆,想起當日為了戲弄黃延功,兩人在人前做了一場戲,而當時紫如也是以唇渡酒來調侃自己。 這一次紫如的反應卻不一樣,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竟然伸出玉臂環抱葉歆的脖子,主動把唇印在他的嘴上,使濃烈的美酒沿著舌尖一滴滴落入葉歆的嘴裡。 「你……」葉歆也喝多了,神智有些迷亂,沒想到紫如如此熱情,軟玉溫香,就似擁著一團火,燒得他呆了,待反應過後,紫如香唇已離開了,口中還剩留一絲酒香。 紫如勾著葉歆的脖子軟倒在他懷中,眼角還有一絲春意,想著方才一吻,興奮地兩頰赤紅,吃吃笑了起來,又把火燙的面頰貼向他的臉,呢聲道:「大人剛才說自己是尋芳客,其實說得不錯。 」 葉歆像是被冷風一激,整個人乍然清醒,望著迷醉的紫如,不禁大為後悔,知道再下去會出大事,連忙拿起茶碗一口喝光,解釋道: 「紫如,是我一時失言,你千萬別在意。」 紫如把頭挨向他的心口處,喃喃地道:「我這園子只容大人一個,大人若想尋芳,我又怎會拒絕呢!」 「紫如,你醉了。」 「我沒醉!」紫如突然翻身抱著他,失聲痛哭。 葉歆被鬧的手足無措,只能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情緒。 紫如仍是泣聲不斷,半晌後才嗚咽著道:「我此生已立誓不嫁人,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五了,花信不長,青春漸去,日後大人再來尋芳,只怕花已落去。」 一席話說得葉歆無地自容,自己心思煩悶,卻把紫如的情愁也勾了起來,大為後悔,歉然道:「對不起,我失儀了,我不該。」 紫如深情地凝視著他道:「大人怕的是爭寵,我甚麼也不爭,也不會為大人留下任何麻煩,只求大人此後都把我當侍女對待,紫如此心足矣!不過我絕不是勉強大人,也不會影響您與夫人之間的感情。」 葉歆知她體貼,但越是如此越覺應該尊重她,他慨歎一聲,正色道:「像夫人說的一樣,你我就像左右手,處事上總是很合拍,我該尊重你。」 紫如彷彿被冷水一激,滿腹熱火消退,神智清醒了許多,想到自己的舉止如此放蕩,俏臉刷的又紅了,幾乎能擰出汁,她羞澀地從葉歆懷中跳出。 剛才的旖旎風光早已蕩然無存,紫如又恢復了清雅溫柔的神態。 葉歆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紫如若真是變成第二個紅緂,實在是件頭疼的事,但萬幸紫如不是那樣的人,心中更是又敬又憐。 為了緩解氣氛,他壓住了酒氣,開玩笑道:「有這種優秀的侍女,樸哲恐怕會恨死我了。」 紫如在青樓練就了敏捷的反應,尤其是對外人的洞察力極強,知道甚麼時候該做甚麼,此刻見葉歆一臉輕鬆,心中大安,親切地蹲在他身邊,嬌笑道:「我是大人買來的,這塊熱山芋送不出手,只好燙在大人手裡,現在想扔已扔不走了。」 葉歆微微笑道:「夜深了,你也該休息了,傷雖然好了,但身體還是要保養。 」 「我再敬大人一杯,大人回去睡一覺,也許煩惱就去了。」紫如知道不可能留住他,也不強留,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也罷,也罷,讓她們去爭吧!我只取天下,誰想要,自己來拿,最多劃開一半,一人一邊。」葉歆神色一黯,接著酒杯一仰而盡,然後騰身而起。 紫如知他說的是氣話,但話已出口,說明他腦中也曾有過這種念頭,勸道:「大人,不如立玉霞公主為主吧!一則刺激民心士氣,二則可以暫時斷了夫人的念想,將來還有選擇的餘地。」 「嗯!早點休息吧!」葉歆含笑拍了拍她的香肩,轉身踏出房門。 翌日,葉歆果然來到了安園,如果同意冰柔的意思,無異於把自己推上皇帝之位,這是他絕不會做的,即使要把皇位交到兒子手上,也要等天下大定之後,因此讓玉霞公主登基可收一舉數得之效。 玉霞公主與凝心興趣一致,終日沉溺於修煉,幾乎不出房門半步,凝心又教了她吸納水元素的方法,使她道力急速上昇。 打開房門,葉歆一眼就看著二女面對面正坐在木床上,雙目緊閉,全神貫注地修煉。 凝心察覺到動靜,睜眼一看,臉上立時現出迷人的微笑,嫣然道:「你怎麼來了?」 「這些日子忙,今個特來看看姐姐和公主。」 「師父!」玉霞公主此時才睜開眼睛,見是葉歆,嬌笑著跳下木床,興奮地道:「您來的正好,仙子姐姐教我學會了使用水元素,真好玩。」 「是嘛!」葉歆著實替她高興,有了水元素刺激,道力的提昇將會加快許多。 凝心問道:「你的新道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呆了呆,好奇地問道:「甚麼新道術?師父還有秘技傳授嗎?」 葉歆搖頭笑道:「那不是傳統的道術,道力的施展也有區別,因此我隨口叫它新道術,日後若是成功,再改個好名字。」 「我能學嗎?」玉霞公主眼中儘是期盼和興奮。 葉歆含笑點頭道:「若是試驗成功,當然能學。」 凝心嫣然笑道:「到時候他就是新的道派始祖了。」 玉霞公主吐了吐舌頭,拍著手嬌笑道:「我是開山第二代弟子,也不錯。 」嬌俏之態,逗得葉歆和凝心都笑了。 寒暄了一陣,葉歆臉色一正,望著玉霞公主道:「有件事想請公主幫忙,只是有些冒昧,若不同意也不要緊。 」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師父有事吩咐,徒兒怎能不答應,有話您就吩咐吧!在師父面前,我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徒兒。」 「登基。」葉歆輕輕吐出兩個字,嚇得二女目瞪口呆。 呆站半晌,玉霞公主漸漸回過神來,驚愕地問道:「登基?要我做皇帝?」 「請公主即位。」葉歆一本正經,不由得她不信。 玉霞公主對皇位沒有興趣,因而很快就恢復正常,問道:「師父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冰柔,但葉歆不想把家中的糾纏告訴外人,苦笑一聲,輕歎道:「一言難盡,實在無計可施,才來請公主登基。」 「我無所謂,只是我沒做過皇帝,不知能不能幫上忙。」玉霞公主早已沒有了公主的嬌氣,爽快地答應下來。 「公主一心求道,我不會讓公主打理朝政,我只想借用公主的威望和影響力,登基之後,公主依然可以回來修煉道術。 」 「師父你自己為甚麼不做?」玉霞公主對於皇位早就沒有任何留戀,做與不做都沒有問題,只是不明白葉歆為甚麼選擇她。 葉歆搖頭道:「我本就無意宦海,一直支撐到現在都非我所願,而且我若稱帝就是篡逆,不但無益,反而有害。而公主有遺詔支持,名正言順,天下共推。」 玉霞公主半懂半懵,但見他語氣誠懇,定是真有難處,含笑道: 「只要師父覺得有用,一切都聽師父的安排。」 「好,我盡快安排登基大典,待草原大會之後,就請公主即位。」 玉霞公主嘻嘻笑道:「待我登基之後,立即封師父為宰相大學士,掌握一切權力。」 葉歆搖頭道:「不,我不會出任任何職位。」 「哦!」玉霞公主大為詫異。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只做皇師!無品無銜。」 凝心知道他一心歸隱,這個決定也許正是為將來的脫身預埋伏筆,心中暗暗高興,這個男子本就屬於山林,他已在人世間待得太久了。 「皇師,皇帝的老師,沒有比這個更高的輩份了。」玉霞公主對權力沒有絲毫興趣,葉歆說甚麼,她就應甚麼。 「這裡有凝姐姐在,安全方面應該萬無一失,過些日子我讓凝姐姐傳授你遁術,以後你就可以遁行了。」 「真的嗎?」玉霞公主像小女孩似的跳了起來,滿臉興奮之色。 「當然是真的,學會遁術,你就可以自保,凝姐姐的擔子也會減輕。 」葉歆轉頭望向凝心,道:「我有事先走了,姐姐就在這裡陪公主,雖然外人不知道公主在我這裡,但安全為上,在公主沒有學會遁術之前,還望姐姐小心保護她。」 凝心含笑道:「你放心,我和她很投緣,只要我在,一定保她無事。」 「我不日東行,這段時間姐姐不必去圓舒軒找我,留下來守著公主吧!我若回來,自會前來會面。」葉歆擔心行刺事件再度發生,因而千叮萬囑。 凝心忽然皺了皺眉,擔心地問道:「你的道術雖有進展,但未能使用,若我不在,會不會有甚麼危險?」 「姐姐放心,我有一千親兵保護,萬無一失。」葉歆表現得極有自信,讓凝心安心。 玉霞公主發現凝心的眼神中藏著淡淡戀意,不禁偷偷一笑,想不到這個出塵脫俗的仙子也會動情,也只有葉歆這樣的人物,才能吸引仙人下凡。 她竊笑著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道:「師父,仙子姐姐這麼擔心,不如把她帶走,路上也好有個伴,免得仙子姐姐掛心。」 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與凝心之間的感情,不是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的。 草原大會定於五月十五日舉行,葉歆於四月十八日起程,赤溫領著一千親兵隨行保護,冰柔雖然想去,但兒子突染風寒,不能遠行,只好放棄了隨行的打算。 紫如又一次出現在葉歆的車帳之中,做為天馬巡檢司,這種盛會她不能不去,當然,她的內心也渴望再次與葉歆結伴遠行,緬懷昔日風光。雖然那一夜有些尷尬,但葉歆和紫如都沒有放在心上,依然親密無間,坐在車帳中說說笑笑。 「紫如,這次草原大會你出面吧!」 「我?」紫如有些詫異,不解地問道:「大人有其他的打算嗎?」 葉歆倒臥在軟床之上,搖頭笑道:「你是正牌的天馬巡檢司,這本就你的分內之事,何況這些年都是你在處理草原事務。」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不會是想偷懶吧?」 「唉!還是被你識破了。」葉歆假裝一臉懊悔,片刻後,兩人都笑了。 「大人,公主登基的事你怎麼沒有告訴夜寒?」 「我打算等所有人到齊再說,此時說出,我怕有人謀害公主。」 紫如不禁為這份信任感動不已。 葉歆忽然調侃道:「樸哲見到你,心裡只怕會樂得開花。」 紫如調皮地朝他擠了擠眼睛,伏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吐出了三個字──「尋芳客」。 葉歆哈哈大笑,以笑容來掩飾尷尬之情。 紫如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調皮地擠了擠眼睛,俏聲調笑道:「我終於抓住大人的把柄了。」 看著紫如的嬌憨美態,輕鬆神情,葉歆確認她沒有把那夜的事放在心裡,擔心隨之消散,車帳裡又響起開懷的笑聲。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七章 納顏鎮。 這是葉歆第二次來此地參加草原大會,但情況卻與上回截然不同,昔日草原群雄並起的局面已蕩然無存,如今天馬草原北方盡在樸哲掌握之中,雖然許多部族依然存在,但樸哲的霸主身份無可動搖。 南面的情況也有所改變,原本叫囂最響的尤海被岳風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地盤與南部沙漠相連,原本借助進入沙漠的商隊謀得龐大的利益,自從岳風到來,立即派遣重兵嚴密控制進入沙漠的商隊。由於天下大亂,商隊的規模和人數大為減少,其中主要部分又是宋錢的商隊,不會向尤海從賄,因此尤海的財源日漸枯竭,幾個月來,他沒有從商貿中取得一兩銀子,財力的短缺嚴重削弱部族的士氣和尤海的控制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葉歆盯上了,只要有絲毫異動,大軍將席捲而至,因此根本不敢踏出領地一步,這次草原大會也沒有來,只是派了幾名親信代表出席。 樸哲早已將整個納顏鎮佈置的妥妥當當,參加大會的部族首領都住進了整齊的帳篷區。與以往不同,這次誰也沒帶馬隊前來,最多也不過帶三、五十名隨從,這是因為樸哲的邀請令上指明了隨從人數,那些部族首領懼怕樸哲的威名,不敢不從。 樸哲也沒有虧待他們,終日以好酒好肉相待,部族首領住了一天就都適應了。他的一萬騎兵在納顏鎮外十里處紮營,構成一道環形的障礙物,只留正南和正北兩個入口,防止閒雜人等進出。 事實上,除了樸哲之外,沒有一個部族首領知道葉歆也會來參與,因為上次樸哲出兵救援臥牛城的消息被他封鎖了,而傳聞中葉歆與樸哲不和,二人一直在爭奪草原的主導權,都以為樸哲召開這次草原大會是為了共同抗擊葉歆的統治。 葉歆走的不快,到納顏鎮已是五月初九。來到鎮外三十里時,樸哲已領著人在此等候。望著英姿勃發的樸哲,葉歆慶幸自己能及時收服此人,否則草原不會如此安定,但其中的關鍵還要算紫如,若不是樸哲傾心於她,也不會伏首歸降。 正想著,他不禁回頭看了看紫如,當年五十萬兩銀子為她贖身之時,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今日。 「樸哲率領北方部族聯盟,參見大人。」樸哲跳下馬背,帶領數十名手下向葉歆行單膝跪倒。 葉歆從思緒中抽回,親切地扶他起身,含笑道:「辛苦你了。」 「大人……」樸哲說到一半,眼睛就定住了,紫如那美麗的身影無時無刻不牽引著他的心。 葉歆洞若觀火,卻也只能暗暗歎息。 紫如迎著樸哲深情而又熾熱的目光,滿懷歉意,但不想造成更深的誤會,朝他微微一笑,禮貌性地問候道:「樸哲大哥別來無恙?」 「謝謝姑娘關心,樸哲一切安好。」樸哲意識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僵硬。 葉歆見氣氛怪異,笑著道:「走吧!我們都累了,想早點休息。」 看著紫如的笑容,樸哲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搖了搖頭,回頭喚道:「上馬。」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樸哲設置的包圍圈,葉歆踏出車帳觀察了幾眼,立刻喚來了赤溫,吩咐道:「把士兵留在外面,你帶五十名親隨跟我進去就行了。」 「可是──」 「裡面有樸哲的人保護我,不會有事,你若是領兵進去,恐怕那些部族首領們又要多疑了,同時也是對樸哲的不信任。」 赤溫恍然大悟,不禁對葉歆的細心感到佩服,立即前去安排駐紮事宜。 樸哲很快就察覺到赤溫的舉動。 巴巖松望著停下安營的士兵,讚歎道:「大哥,葉大人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單是這份信任,就足以讓人為他效死命。」 樸哲點頭道:「我從不後悔自己的舉動,但大人做的比我想像中還要好,我唯有盡力效忠,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巴巖松微笑道:「日後葉大人一統天下,大哥也會裂土封王,永鎮草原。」 「如果能在草原上馳騁一世,一生足矣。」 納顏鎮的人們都得到有貴客到來的消息,所有的部族首領都被請到鎮口,列隊相迎。那些首領對於樸哲以外的人物都沒有放在眼裡,心裡十分不情願,但情勢比人強,在樸哲手下的邀請下,他們不得已來到鎮口,整整齊齊地排成左右兩列。 「喂!你們知道是甚麼人要來嗎?」 「不知道?」 「反正不會是葉歆,他們兩個是對頭。」 議論聲中,巨大的車帳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當部族首領們望著墨綠色大旗上寫著一個「葉」字,心頭撲通一聲顫抖了起來,幾乎沒有人想到樸哲會邀請葉歆前來,更沒有料到接待的禮儀竟是如此隆重,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惡劣。 萬千目光剎那間聚焦在車帳之前,更令人驚愕的是,樸哲竟然親自騎馬領兵護送,儼然以下屬身份在護衛上司,這幅景象就像是驚雷炸響,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樸哲跳下馬背,走到車帳側面,恭敬地道:「大人,請下車。」 葉歆撩起窗簾,緩緩步出車前的短木台,今日他穿著一身繡著錦獅圖案的淡綠色錦袍,頭上束著髮冠,發上插著一支玉白色的髮簪,文雅中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葉歆抬眼掃視前方黑壓壓的人群,從目光中,他找到了無數的驚愕和困惑,他微微一笑走下車帳,紫如亦步亦趨隨在他身後。 對於部族首領們來說,這兩個人都不陌生,上次草原大會就是這兩人攪得大亂,最後成就了樸哲統一北方的霸業。 葉歆找到了幾個熟人,戈武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是親官府的族長之一,礙於樸哲在場,不便顯得過分親密,只是領著幾個相好的族長,一起向他躬身行禮。 樸哲走到兩個隊列中央,傲然掃視了一眼,揚聲道:「草原大會非我主持,而是葉大人所安排。」 尤海的親信忍不住踏出一步,高聲問道:「樸哲,你究竟是甚麼立場?不是與官府誓不兩立嗎?怎麼又把葉歆請來了?」 樸哲微微一笑,揚聲應道:「我樸哲一直都在葉大人麾下效力,從前如此,以後也會是如此。」說罷,向葉歆行了單膝跪禮。 這一幕讓所有族長都呆若木雞,想不到堂堂一位氣勢凌雲的草原霸主,竟是葉歆的部下。換言之,是葉歆一步步把天馬草原的北部送入了樸哲的懷中,眾人皆像預先布好的棋子,任由葉歆擺佈。 突然,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葉歆權謀之思、佈局之巧,讓這些只知馬上揚刀的草原漢子不寒而慄,抗拒感也驟然消失,誰也不想與這麼厲害的角色對抗。 葉歆依然保持著友善的笑容,朝著在場眾人拱了拱手,道:「草原的安定全賴眾位族長,此番草原大會也正是為了草原的將來而舉行,難得眾位都肯賞光,葉某感激不盡。」 戈武早就心向他,見樸哲也是他的部下,心中大樂,笑著迎了上來,恭敬地道:「有大人守護,實在是草原部族的大幸。」 「我還年輕,有何不足之處,還望族長指教。」 「豈敢,豈敢。」 這一番對話,立即把迷夢之人驚醒,他們都意識到一個事實,天馬草原的主宰將會是葉歆,無人能夠動搖,將來要在草原上平安的生活,只有投靠他,除此之外,別無生路。頃刻間,人心都活躍了起來,族長們更是爭先恐後地向葉歆行禮問安,生怕晚了一步就會被列入打擊對象。 只有尤海派來的人例外,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單以樸哲的力量就足以蕩平草原部族,如今又加上葉歆的龐大勢力,尤海如果不投葉歆,在天馬草原很難立足。 一撮人開始向四方散去,這些都是懷有異心之人,其實這正中了葉歆和樸哲的下懷,草原的部族太多,要一個個盤查很費事,現在這種情況忠奸立辨,省去了不少時間。 一批由余樹青帶領的暗探隊早已在納顏鎮等待,此時悄悄地盯上撤離之人,並尾隨在後。樸哲與余樹青早有默契,且對這些草原人的習性瞭解極深,合作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嫌疑人全數抓獲。 葉歆早就知道他們的安排,也做出相應的配合,在鎮門前與眾族長寒暄談笑,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處理完畢,樸哲又回到人群聚集的鎮門口,此時他已成配角,雖然少了許多注視的目光,卻也少了許多麻煩,心情格外輕鬆。 他的眼角瞥見紫如俏生生地站在車帳旁,翠裙迎風輕擺,笑若百花盛綻,迷人至極,看得他心動神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含笑道:「紫如姑娘,大人現在才真正是草原之主。」 紫如正凝視著被包圍的葉歆,忽聽耳邊有人說話,轉頭一看,正迎上樸哲那張石刀削刻般的面頰,他的眸子深處透出濃濃情火,灼得她心裡微微發麻。 她怎能不知樸哲的心意,只是心有所屬,又立誓不嫁,因此不想招惹情事,卻也不想傷害樸哲,猶豫片刻,露出親切的笑容,讚道:「樸大哥,你的功勞最大,這些日子多虧你相助,草原才得以平靜,若不是你一統北部,大人也不會如此順利地控制這些族長。」 「這是為臣子應該做的。」聽到美人稱讚,樸哲的心裡像塗上蜜糖似的,甜美的滋味久久迴盪在心中。 紫如不再看他,幽淡的目光移向人群,道:「大人真是很辛苦啊!剛剛病癒,又要長途跋涉,還得應付這麼多人,樸大哥,以後還望你能多幫幫大人。」 樸哲神色一黯,美人的情絲早就纏在別人身上,多想無益,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雖然那位夫人仍在,但名位已失,大人似乎也沒有復娶的打算,只是正室之位懸空太久,對大人的事業似乎沒有好處。」 紫如怎會不明白話中之意,心中感激,誠懇地道:「樸哲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早已立誓終生不嫁,何況大人的家事他自有主張,外人不應插手,在大人面前千萬別提。」 「嗯!」樸哲雖然點頭應允,心裡卻不以為然,相比之下,紫如更適合作一國之母,無論是氣度、品性、樣貌、才幹,都遠勝冰柔,唯一的劣勢就是出身。 「大人好像累了!」紫如瞥見葉歆的臉色有些蒼白,心中憐惜,撥開人群走到葉歆身前,揚聲道:「諸位族長,大人旅途勞頓,該休息了,草原大會不日舉行,大家不要著急,有甚麼話會上再說。」 一言既出,場面頓時平靜下來,紫如高貴的氣質和絕世的美貌都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人們不敢褻瀆。 「大人,我們走。」紫如說完扶著葉歆的手臂向鎮中走去。 葉歆笑道:「好氣度,好威勢,早知如此,我就不必來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嬌嗔道:「我為大人著想,大人卻來打趣我,再說我就回臥牛城了。」 葉歆呵呵一笑。 中軍行轅是一個白底藍花的巨大帳篷,四周還圍著八個白色帳篷,是親兵的居所,把中軍帳團團圍住,不讓外人有可乘之機。 進入中軍帳篷,裡面的擺設十分華美,用的是草原最高領袖的規格,地上鋪著潔白的羊絨墊子,上面有幾張手織的錦繡氈子,最裡面放著一張大床,鋪著巨大的羊絨毯,一張短腿小桌放在中央。 葉歆倒在羊絨毯上,笑道:「看來事情很順利,計劃大概可以成功了。」 「大人又在賣關子。」紫如嫣然一笑,像侍女般坐在他身邊為他敲腿。 「我不是賣關子,只是事情要一步步走,走急了會摔跤。」葉歆坐了起來,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輕歎道:「這次草原大會至關重要,不但關係到草原內部的安定,還牽引著更多問題,若是這一步走錯,後面的道路又是荊棘小路了。」 「我對大人有信心。」紫如接下茶碗放回桌上,含笑道:「那些族長聽說樸哲是大人的部下都嚇呆了,如果不與大人合作就沒有出路,除非他們別有用心,否則不會不投入大人麾下。」 葉歆微微笑道:「這些部族雖然不算太大,但每一族至少有兩三千騎兵以上,若是算起總數,不下三十萬,這還只是壯丁而已。與其讓他們自相殘殺,不如納入我的帳下,共同抵禦敵人。」 「莫非大人想徵兵?」 「軍力不足,何以東征西討?除了邊關守軍之外,手中至少還要有數萬強兵,才有能力向外擴張,而這些騎術精湛的草原牧民將是最優秀的騎兵,只要有良好的軍事訓練,這支鐵騎可以馳騁天下。」 紫如擔心地問道:「他們會答應嗎?」 葉歆露出自信的笑容,點頭道:「這些族長都不是蠢人,利害關係看得很清楚,只要處理的手腕靈活,一定會成功,不過這支新軍的首領還要仔細斟酌,草原內部的將領更知道士兵的情況,但他們大都沒有接受過正式的軍事訓練,出了草原未必是良將;若是任用外來將領,雖然擁有更多的軍略知識,也熟悉軍事管理,但短期內難以與這些草原牧民有良好的溝通。」 「這支新軍是大人手上的利器,應該交給親信管理,我覺得可以從現在的將軍中挑選一位做主將,選擇一名外人做副帥,還可以配置幾名謀士參軍相助。」 葉歆所想與她完全吻合,只是麾下的親信大將都在邊關領軍,脫不開身,他沉吟了片刻,喃喃地道:「狼牙文武雙全,是個帥才,又與我共同患難過,把新軍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這名副帥可不容易找!」 紫如拿起一床羊毛被蓋在他身上,柔聲道:「大人還是休息一下吧!等新軍成立,再挑人不遲。」 葉歆搖了搖頭,癱倒在床上,目光呆呆地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甚麼,其實他心裡最煩的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奪取天下,而是妻子突然表露的野心。 紫如冰雪聰明,怎能不知其中奧妙,她能做的只有盡心撫慰葉歆的心靈,伸出玉手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揉著。 漸漸地,葉歆進入了夢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八章 日漸西沉,葉歆才睡醒,抬眼一看,紫如挨著身子坐在身側,右臂放在矮桌上,掌心撐著下巴,俏目緊閉,似乎也睡著了。 葉歆心中憐惜,拿起羊毛被輕輕蓋在她身上,紫如睜開眼睛,嫣然笑道:「謝謝大人,我沒睡。」 「怎麼不睡一會兒?」 紫如看了一眼床鋪,俏臉暈紅,低頭不語。 葉歆見她突現羞澀,有些驚愕,轉頭看了看,發現屋內只有一張大床,沒有安排紫如的臥榻,心念一動,意識到這是樸哲有意安排,不禁搖頭笑了笑,勸道:「沒甚麼好避忌,你睡一會兒,我去見余樹青,他也該查出東西了。」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余將軍早已等候多時。」 「哦!不愧是余樹青,辦事好快呀!」葉歆有些意外,笑道:「原來你是在等我睡醒。」 紫如倒了一碗熱茶遞給他,含笑道:「大人喝口茶,我叫喚他進來。」 「去吧!」 不多時,余樹青被紫如領了進來,站在帳口躬身行禮道:「參見主公。」 「紫如,搬把椅子給余將軍。」 「不勞姑娘。」余樹青知道紫如的身份,哪敢讓她搬椅子,搶著搬了把椅子坐下。 紫如嫣然一笑,又坐回葉歆身邊,兩隻嫩手在葉歆肩頭輕輕地捏著。 葉歆朝她笑了笑,轉頭問道:「查清了嗎?」 余樹青起身稟道:「皆已查明,逃離者共四十二人,包括了五個部族,尤海部有九人,其餘分別是章古部、賀蘭部、納牙部、木延部,這四部都在尤海部旁邊,四部串通一氣,聽命於尤海。」 「五部……不算多,我原以為會有十幾個部族,現在看來,情勢進展頗為順利。」 「恭喜主公。」余樹青久在軍中,奉迎之道瞭若指掌。 葉歆看得比他還透,怎能不知道這些拍馬屁的本事,淡淡一笑,道:「說詳細一點。」 「是。」余樹青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娓娓說道:「據臣下拷問得知,尤海確實與鐵涼勾結,接受了天馬將軍的職位,上次行刺的殺手就是尤海派人送入臥牛城。」 「該死!」葉歆憤怒地一拳擊在桌面上,濺得茶水四溢,紫如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手巾抹乾桌面。 余樹青戰戰兢兢地道:「這次草原大會,尤海等部原打算挑撥樸哲與大人正面開戰,他們好從中取利,可惜樸哲早就是大人的屬下,計謀自然無法得逞。」 葉歆冷冷地問道:「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計劃?」 「聽說東面曾經來人,說要與他結盟。」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讓仙主堂滲入草原,後果不堪設想,他臉色驟然一沉,冷哼道:「看來他是想逼我下狠手了。」 余樹青冷笑道:「主公聖明,此人若不殺,無異埋蛇於腹。」 葉歆沉吟了許久,道:「你去把那其餘四個族長帶來。」 「是。」余樹青轉身出帳,不多時帶來了四名男子,年紀都在三十五歲以上,身穿羊皮襖,足蹬馬靴,十足的草原漢子。 四人因為事情敗露,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葉歆會如何處理他們,臉色十分蒼白,腿肚子也有些抽筋,不停地哆嗦著。 「賜坐。」葉歆微微一笑,用溫和的語氣道:「四位族長甚麼時候回去呀?」 四人身子一彎剛想坐下,聽到這一句,身子突然一僵,驚愕地望著葉歆:「您要放我們回去?」 「現在我事情很忙,將來若有空閒,一定請四位到府上喝酒。」 四人本以為死期將至,沒料到葉歆如此和善,以誠相待,心中大感慚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小的們瞎了眼睛,跟了尤海,請大人重懲。」 「那是尤海的錯,不關你們的事,紫如,扶四位族長起身。」葉歆向身邊的紫如使了個眼色。 紫如心領神會,走下床榻來到四人面前,嫣然道:「諸位族長都是長輩,不必多禮,坐吧!」說著上前去扶。 「不勞夫人!」四人怎敢讓她扶,都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坐下。 紫如聽了夫人兩字,俏臉一紅,礙於葉歆的臉面,沒有反駁,垂首回到葉歆身後。 葉歆假裝不知,笑著又道:「尤海是甚麼貨色,相信你們比我更清楚,跟著他就算成了事,也得不到甚麼好處,跟隨我卻不一樣,只要盡力辦事,金錢土地,我絕不吝嗇。」 「葉大人英明,我等佩服。」 「現在我有一件事請四位幫忙,此事若成,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塊豐美的水草地,比你們現在的領土大一倍,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四人對視了一眼,再次拜倒在地,恭敬地道:「大人天恩,我們願意效勞。」 「好!」葉歆滿意地點點頭,臉色一正,命令道:「你們四個立即趕回去報信,就說他的手下已經被我抓住了,正打算與樸哲同時發兵剿滅他。」 余樹青忍不住插嘴問道:「主公,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葉歆冷冷地道:「我就是要驚一驚這條毒蛇,我可不想把毒蛇揣在懷裡打,放出去也許還能咬別人。」 余樹青雖然不明白,但不敢再問,退到帳門等著。 木延部的族長納根顫聲問道:「大人,這事只要派個小卒去就行了,為甚麼要我們去?」 「你們都是他的同盟兄弟,說話有份量,因此要你們親自去,一定要勸他往西逃。」 「我……我們!」四人都嚇得一哆嗦,滿臉驚慌之色。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岳風的大軍正在沙漠邊緣待命,只要我的軍令一到,尤海部就會灰飛煙滅,之前沒有動他是因為沒有證據,不願讓外人說我濫殺異己,但現在他的手下已經招供,罪證確鑿,他已是窮途末路。」 「可是──」 葉歆眼睛一瞪,喝道:「如果他不逃入沙漠,我的大軍會先踏平你們的寨子,然後再去找尤海,他有一兩萬人尚且不是我的對手,你們這四個小族,難道還想與大軍對抗嗎?」 「不敢,不敢。」 葉歆見威嚇夠了,臉色緩和,道:「你們不必動他,只要勸他出逃即可。」 四人鬆了口氣。 納根問道:「只要趕入沙漠就行了嗎?」 「不錯,而且要把他趕進沙漠,去投神武將軍劉翎。」 「啊!」紫如突然驚呼了一聲,發現自己失儀後立即摀住嘴巴。 葉歆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四人身上道:「尤海知道力量不足,不由他不跑,只要他一跑,你們就算立了大功。」 四名族長聚在一起小聲嘀咕了兩句,然後齊聲稟道:「我們願去。」 「好!功成之日,我自會厚謝。余樹青,替我送送四位。」 「是!」余樹青望著四人含笑道:「四位族長,請吧!」 四人戰戰兢兢朝葉歆行了大禮,隨著余樹青退出大帳。 見五人都走了,紫如小聲問道:「大人在打劉翎的主意嗎?」 葉歆點頭道:「棋盤太大,要處理的地方太多,不能不為將來布好局,劉翎和姚跋這兩個沙漠霸王才是真正的猛虎,若不收服,難以安心東征銀州。」 紫如滿心敬佩,凝視著他讚歎道:「大人總是喜歡預埋伏筆,不像其他人,遇事處事,即使手段再高,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不像大人這樣先擺好佈局,以後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隨心所欲。」 「讚得太過了吧!我可沒那麼高明,不過是把毒蛇趕入虎而已。」葉歆哈哈一笑。 紫如見他只說一半,撒嬌似的拉著他的手臂嗔道:「大人,到底是甚麼計策?」 葉歆笑而不答,話題突然一轉:「紫如,新皇即位後,我想安排你出任左丞之位。」 「左丞!」紫如驚呆了。 「我不會擔任任何職位,只以皇師的身份出現,因此你就是我的代言人,有事我會讓你宣佈。」 紫如的臉色變了,心情沉重許多,葉歆此舉無疑說明他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遲早有一天會功成身退,她幽幽地歎道:「大人的難處我最清楚,只是大家期望極深,大人想從容抽身,只怕不容易。」 「現在柔兒也要天下,我不知何時才能真正退隱山林。」葉歆長歎一聲,臉上儘是苦笑。 「大人,要得到天下至少也得十年,何必多想,想想眼下的生活豈不更好?」 「不錯,蘇劍豪、趙玄華、鐵涼不滅,我難以安心離去,眼下只等玉霞公主登基完畢,我就著手向外發展。」葉歆傲然一笑,豪情壯志看得紫如又敬又愛,正是這種凌雲的氣勢深深地吸引著她。 由於葉歆提前到達,草原大會也提前召開,地點就在鎮西的草地。正當開春之際,草地上長滿了各色小花,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會場佈置成環形,中央是葉歆的座位,用木材和石塊搭了一個三尺高的檯子,台上鋪著雪白的羊氈,正中放著一張方桌,上面擺放了草原特色的食品,例如羊肉、奶豆腐、奶茶之類。 檯子的周圍是環形空地,空地之外是一圈坐位區,鋪著厚厚的羊毛墊子,形成了一個白色圓環,墊子上同樣有小桌和食物,是招待各族族長之用。 最外層是赤溫的一千親兵,結成馬隊方陣,整齊地列在會場南面,雖不影響會場,卻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 時至正午,參加草原大會的族長們都到齊了,草地上人頭湧動,氣氛非常熱烈,自從樸哲身份明朗化,他們的選擇只剩下一個,根本不用多想,因此心情愉快許多,而葉歆的親切也使他們對於草原日後的發展信心十足。 在歡快的氣氛中,葉歆帶著紫如和樸哲來到會場,身後再無一兵一卒,他的身影一出現,整個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彷彿某種神奇的力量抽空了所有聲音。 人們緩緩轉身,又緩緩地垂下頭,朝著步入中央的王者躬身行禮。 紫如被突然的寧靜嚇了一跳,目光掃向身前的葉歆。領袖的風采若無形的氣流環繞在他身上,紫如再望向兩側,看見一張張敬畏的臉與一副副崇敬的表情,都在向草原的王者表達最高的敬意。 葉歆表現得很平和,不時微笑著朝人們揮手示意,強大的親和力正是其魅力所在,顫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望著葉歆踏上高台那一剎那,紫如陶醉了。 「諸位請坐。」葉歆製造了寧靜,也是他打破了寧靜,似乎象徵著主宰者的地位。 場中的人忽然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紫如從隨從手裡接下一個長方形的托盤,走上高台,立在葉歆左側。 托盤用綠色絨布覆蓋,上面放著一把金光燦燦的寶劍,劍鞘上鑲著九顆寶石,名貴之極。劍的旁邊放置著一顆血紅色的玉印,上面雕著一隻獅子。這兩樣正是代表葉歆的器物,劍是明宗賜給玉霞公主的九華天泉劍;印是葉歆的肅州總督大印。 大印邊還有一方小印,用白銀製成,上面雕著一隻狼。 「奉旗!」隨著樸哲一聲斷喝,一名小卒跑到台前,手裡還舞著一桿墨綠色的大旗,上面書著一個斗大的「葉」字,迎風招展,氣勢逼人。 樸哲默然接下大旗,然後步上高台,站著葉歆的右後方。 一名叱吒草原的霸主為葉歆掌旗,這是何等的尊榮,族長們都被震撼了,望著大旗默然垂首,以示敬意。 葉歆滿意地看著四周,經過兩天,這些族長已經完全接受了草原的新秩序,而新秩序的維護者正是他。 「大人!」紫如踏前一步,將托盤抬齊胸口。 葉歆拿起寶劍,向天高舉,壯聲喝道:「我──葉歆!是天馬草原的守護者,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各自為政的部族,而是我葉歆麾下的臣民,所有部族所轄領地的人口、軍器、車馬,都會登記在冊。」 族長們一聽這話,都明白掠奪維生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以後所有一切都在葉歆的控制之下。 「我不要你們交納一粒糧食,也不要你們上貢牛羊,我只要一個和平安定的草原!從此以後,禁止部族間的私鬥,任何糾紛皆交由天馬巡檢司處理。」說罷,葉歆指著樸哲道:「現在正式任命樸哲為天馬巡檢司,總理天馬草原事宜,列在諸衙門之外,直接受我節制,諸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請樸哲幫忙。」 樸哲把大旗交給剛到的赤溫,向葉歆躬身行禮。 葉歆把劍放回原處,拿起那方銀狼印,交到樸哲手裡,拍著他的手誠懇地道:「以後你是天馬草原之主,我暫時借此地一用,日後若得天下,再將草原奉還,讓你永世鎮守此地。」 「謝大人。」樸哲捧著銀狼印望向周圍的族長,揚聲叫道:「我樸哲以上天之命起誓,永遠效忠大人,天地共鑒!」說完跪倒在地,朝葉歆又拜了三拜,行的卻是君臣之禮。 葉歆沒有阻止他,只有讓樸哲率先表態,才能讓別人傚法。 果不其然,在場的人見葉歆用樸哲管理草原,心中都十分高興,樸哲是出了名的公正嚴明,又是生長在草原的本地人,最知地情,由他打理對各族都是好事。 樸哲從桌上端起馬奶酒,揚聲道:「眾位族長遠道而來,為的是甚麼?無非是讓所有的族人有更美好安定的生活,現在天馬草原在葉大人的治理之下,經濟已大有起色,來往的商人多了,各族也從中取得了更多的好處,這是有目共睹的。」 戈武站起來叫道:「說的對,我們要的就是和平的生活,族民安樂比甚麼都重要。」 氣氛被煽動了起來,人群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葉歆來了之後,除了樸哲在北方的戰事,一切都十分平靜。比起葉歆統治之前的歲月,實在是太平許多,這一點沒有人敢否認。 葉歆正色道:「諸位族長,為了表達誠意,今日願與大家立下血盟,承諾有生之日,永不相侵,我以上天之名,誓保天馬草原太平。」 嘩,地上黑壓壓地跪滿一地,異口同聲道:「我等願歃血立誓,永世效忠。」 「好!」葉歆放聲一笑,轉頭喚道:「樸哲,上酒,盟誓。」 樸哲早有準備,起身朝著西方拍了拍掌,十幾名漢子抬著一口大缸走了過來,缸內是草原最香醇的馬奶酒,酒香四溢,讓在場的草原漢子都垂涎三尺。 葉歆走下高台來到酒缸邊,從隨行而來的紫如處取了一把金柄匕首,輕輕地在掌心劃了一刀,他垂下手臂,血珠沿著掌心一直滴入乳白色的馬奶酒中,然後把匕首交給後面的樸哲。 樸哲誓血完畢,高舉匕首,揚聲道:「諸位族長不要急,我的手下會把缸抬到諸位面前。」 族長們早已沒有抗拒心理,無不點頭應允,一個個排著隊等待滴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九章 樸哲回到高台上,望著葉歆問道:『大人,還滿意嗎?』 『現在你是天馬巡檢司,按你的想法去辦吧!我也可以輕鬆一下。』 樸哲望向紫如小聲問:『既然我出任天馬巡檢司,不知紫如姑娘將任何職?』 『左相。』葉歆爽快地回應。 樸哲呆了呆,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原以為葉歆讓紫如離職是為了收入房中,沒想到又安排了更高的職位,換句話說,紫如不會成為葉歆的正室。他一方面為她陞遷高興,另一方面又為她的婚姻感到惋惜。 葉歆見他欲言又休,眼角瞟向紫如,心中洞若觀火,卻不點破,妻室之爭已鬧得不可開交,若再加上紫如,情況將更為複雜,弄不好會造成內部分裂,難以收拾。幸好紫如與自己相知極深,也從不要求甚麼。 『左相……』樸哲突然反應過來,驚問道:『難道大人要稱帝?』 葉歆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會完畢,你隨我回臥牛城,到時自會有答案。』 樸哲還想再問,葉歆卻問起了草原的事情,顯然有意迴避問題,樸哲沒有辦法,只好放棄追問。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滴血盟誓的步驟。染成紅色的馬奶酒被倒入碗中,再由侍女送到每個人的手裡。 『喝!』葉歆捧著腥氣與香氣撲鼻的馬奶酒,敬天般高舉過頭,然後一仰而盡,把碗遞給身邊的紫如。待族長們喝完,葉歆開始展現統治者的氣勢,高聲道:『現在由天馬巡檢司宣佈草原的治理法規,希望諸位勞記在心,切勿違反,否則我即使有原諒之心,也不能違法容情,還望諸位見諒。』 族長發現葉歆的語氣沉重了許多,心裡咕咚一沉,立即收斂歡快的笑容,垂首等待,心裡都急著想知道葉歆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葉歆淡淡一笑道:『百姓為擁護官府的責任,如今天下大亂,若想讓草原平定,邊關就必須有強大的軍隊阻擊一切侵略者,各族從此以後雖然沒有了爭鬥,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因此各族也該盡點義務。』 此言一出,眾人都明白了,葉歆不讓他們私鬥,正是為了吸納原本用作私鬥的兵力,以擴充其軍力。 『從今日開始,除了樸哲之外,所有草原部族,最多只有擁有一千族兵做為防犯盜賊之用,族兵的姓名相貌只需向天馬巡檢司登記便可。』 這一句如同火上澆油,大火頓時在族長之間燒了起來。 『安靜!』樸哲大聲喝斷眾人的私談。 葉歆又道:『我也不想各族受苦,但既是我的子民,自然有為國盡力之責,因此各族都應該派出壯丁加入軍隊,這不但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日後任何戰事都由他們承擔,你們大可安享平安日子。』 戈武硬著頭皮走出隊列,問道:『大人的意思我們明白,只是各族都是兵農一體,若是抽走了壯丁,會影響牧業的收益,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早知會有人問,微微一笑,答道:『這一點大家不必擔心,我和樸哲商議過,只有一名或是兩名男丁的家庭不需要派人入伍,擁有三名男丁的家庭讓其中一子入伍,這樣一來不損各族力量,同時又可以集中軍力,共禦外敵。』 樸哲附和道:『我計算過了,擁有過萬族民的大部族所交納的壯丁最多不過數百人,最小的部族約只有數十名,絕不會影響各族的生活,但對官府來說,積少成多,總共算起來會有五、六萬人。』 聽說只出數十至數百名,族長們的心又都活絡了,犯不著為了這麼點人與葉歆對抗,何況葉歆所說在理,只要不把戰亂捲入天馬草原,這些被抽調的族民很快就可以被新生代所填補。 見眾人都答應,葉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來,這一點頭,數萬大軍就到手了,而且還帶來了數萬匹戰馬,吞併銀州西部草原後,也會增加四、五萬騎兵,如此一來就有十萬騎兵,有了如此龐大的騎兵軍團,東征的勝機將會大增。 紫如抿嘴笑道:『恭喜大人,一杯酒就得到了數萬虎狼之師。』 葉歆搖頭道:『人雖眾,但要編組成軍,再加以訓練,最少還要一年,時局天天在變,不知道這支大軍還有沒有用武之地。』 紫如朝他擠了擠眼睛,嬌笑道:『大人又騙我!我知道大人在打銀州西部草原的主意,那裡也是部族林立,可以把士兵送到那裡訓練,順便收服銀州的草原。』 『又讓你猜到了。』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們走吧!草原的事從此交給樸哲打理,你我都不必心煩了。』 『嗯!』紫如嫣然一笑,隨同他離開了會場。 草原大會並沒有結束,因為整個草原都要納入正統管制,所要商議的事情極多,但葉歆再也沒有出現在會場,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樸哲這個天馬巡檢司處理,他自己則經常邀請族長們赴宴,讓他們安心。 樸哲得到葉歆的應允,將來要當天馬草原之主,因此做事更加賣力,族長們在他的催促下也都簽字畫押。 五月十七日,改變天馬草原的大會終於落下帷幕,葉歆大功告成,不但收納五萬餘騎兵,還完全控制了草原的部族,安定了內部,使他可以把目光伸向肅州之外。 族長們得到了葉歆的承諾,又立了血盟,再也沒有疑慮,一一告辭離去。 就在此時,周大牛、狼牙和寇子誠恰好也在這日趕到了納顏鎮,他們是因為葉歆的召見而前往臥牛城。 見到三名親信,葉歆十分高興,在中軍帳中召見了三人。三人聽了草原大會的事情都很興奮,沒有後顧之憂,往後做事就更加順暢了。 寇子誠笑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如今內部平定,又得五、六萬生力軍,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是啊!草原上騎兵為貴,這些牧民都是最優秀的騎手,日後在戰場上一定大有作為。』狼牙轉頭望著周大牛,笑道:『周兄,若是將數萬騎兵帶去夜明城一帶,那些部族一定望風而逃。』 『不知道大人要把這五萬騎兵用於何處?』 葉歆望著狼牙含笑道:『狼牙兄弟,讓你出任騎兵軍團主帥,不知意下如何?』 『我!』狼牙又驚又喜,連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狼牙定不負大人厚望。』 葉歆扶他起身,正色道:『這支騎兵將是最鋒利的尖刀,你要小心打理,但戰爭不比部族間的私鬥,不能以散兵游勇的形勢作戰,否則會浪費軍力。管理這隊騎兵需要用常規的統軍之法,日後我還會為你安排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 『但憑大人吩咐。』 『好!』葉歆關懷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轉頭望向寇子誠,問道:『你聽到了,我需要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還有謀士參軍,這事交給你去辦,越快越好,多給我推薦幾個人。』 『屬下一定盡力尋找。』寇子誠遲疑了一下,又道:『大人,東面的銀雪帝國好像有動靜。』 葉歆臉色一變,問道:『他們又不安分了嗎?』 寇子誠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據探子回報,高虎東逃至趙玄華麾下,並提起夜明城的事,我們起程之前,遊子河東岸突然出現了大軍,雖然沒有西進,但對草原區虎視眈眈,也許正安排甚麼計劃,不可不防呀!』 提起趙玄華葉歆的心裡就不痛快,冷笑一聲,森然道:『上穎之戰他沒占甚麼便宜,如今龍天行的勢力穩固,他不敢冒然南下,竟想向西擴展,我們佔領夜明城,遊子河西岸的眾多草原已在我軍的威懾之下,指日可得,斷不容他們插上一手。』 狼牙依然記著涼州城的事件,趙玄華和仙主堂是頭號敵人,此時也是滿腹怒火,如果不是重負在肩,真想領一軍直搗旁溪城。 周大牛道:『我手下的五千游騎兵在遊子河西岸徘徊,名為放牧,實為監視,應該可以起到嚇阻的作用。』 葉歆一心消滅仙主堂,如今南面有龍天行封住,絕不容忍他們西擴,但眼前要商議有關玉霞公主登基之事,這是肅州向外擴展極重要的一步棋,不能有半點差錯。 寇子誠躬身問道:『不知道大人傳喚我們有何要事?若是能就地解決,我們便可早些回去,防備銀雪軍進攻。』 『是該回去一個,免得軍中群龍無首。』葉歆看了看面前三人,狼牙是帥才,但已打算讓他領新軍;寇子誠雖然多智,卻是文人,沒有統兵手腕;唯有周大牛可用,他這個童年的夥伴雖然智謀和馭兵術都遠不及其他手下,但為人憨厚忠誠,作戰勇猛,只要為他安排好計策,應該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想到此他已有決定,沉聲道:『大牛你辛苦一下,休息一夜,明早立即趕回去,把麾下的所有騎兵分成十股,輪番出現在遊子河西岸,日夜不停,直到後軍增援。』 『哦!』周大牛並不細問,直爽地答應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說甚麼也不及葉歆說的一句話。 寇子誠若有所悟,問道:『大人布此疑兵,莫非是在向銀雪示警?』 葉歆知道他心細,微微笑道:『趙玄華雖然有心西進,但他有十萬大軍被龍天行牽制在東平州北面天目城一帶,除非放棄已得之地,否則西征之念只是空談。我料他必然不會放棄南下之心,因為他的西面是草原區,地廣人稀,攻易守難,最多只是根骨頭。相比之下,南面卻是塊肥肉,那裡較西面繁華百倍,且人口眾多,糧草兵器兵源充足,各項條件無一不是志在天下者之所圖,換成任何一人都會向南發展,而不是帶著大軍在茫茫草原裡遊蕩,更何況他的兵力有限,只能顧及一方。』 一席話若醍醐灌頂,說得帳中諸人心悅誠服。 葉歆指著東南方道:『我立即派快馬送信給龍天行,令他派兵干擾邊界,阻撓趙玄華的西進,趙玄華若知,定然不敢冒然行動。』 周大牛憨然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渡河攻擊呢?』 葉歆握住拳頭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拳,笑道:『若是敵軍西渡,立即引軍側擊,龍溪城一帶都是步軍,即使有騎兵,也遠不如我們,因此草原做戰對我們有利。茫茫草原,一旦開戰,難分東西,十萬步兵未必能強過一萬騎兵,只要不中埋伏,應可無恙。你只要記住左進右出,右進左出,不要死戰,只要騷擾,就算他得了夜明城,也要讓銀雪大軍餓死在城中。』 紫如忽然打了一個寒噤,葉歆每次針對銀雪帝國都會顯露出噬血般的煞氣,與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是!』周大牛不願多想,只把幾句話牢記在心。 狼牙握著他的手,囑咐道:『周兄,東面就靠你了,只要頂住三個月,我們一定盡快趕回。』 葉歆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牛,我會讓樸哲派五千騎兵駐紮在這裡,若是東面無事,就不必求救,若是敵軍渡河,你立即派人到嘎山城,這支騎兵雖然不多,但一定能收奇兵之效。』 『是。』 寇子誠讚歎道:『主公安排穩妥,屬下佩服,只是屬下不明白為何不直接請樸哲派兵前去。』 葉歆搖頭道:『雖然剛剛盟誓,但一切還要小心為上,目前需要樸哲的大軍鎮住各個部族,免得他們心生悔意。再者,樸哲還要收編各族送來的士兵,責任重大,因此把大軍放在納顏鎮,名義上是準備迎接新兵,不會惹人懷疑。』 『主公考慮周到,屬下佩服。』 周大牛憨笑道:『大人,我想請岳父助守夜明城,他比我老練,應該更合適。』 葉歆笑道:『這個提議不錯,你替我請合蘇老人暫時坐鎮夜明城。』 說著,樸哲走了進來。 『你們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紫如,你帶他們去。』 『是。』紫如盈盈一福,領著三人步出大帳。 樸哲先與三人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到葉歆面前,稟道:『大人,族長們都走了,我讓他們三個月內把新兵送到納顏鎮,兵器馬匹自備,如此一來,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成為一支強大的騎兵軍團。』 『辛苦了,坐吧!』葉歆微微一笑,又問道:『你看他們不會有變吧?』 樸哲直接坐在羊毛墊上,含笑道:『這些族長立了血盟,不會食言,而且這麼點人,算不了甚麼,他們也犯不著為此得罪大人,都答應得很爽快。』 葉歆點頭道:『你的部族也需出兵,以示公平,相信不會削弱你的實力。』 樸哲道:『我明白,大約也就是五千人,除此之外,我還有許多族民,三、五萬游騎兵不算甚麼。』 『好!你的軍隊我日後還有妙用,等新軍建好,你就讓部眾回去休養生息。』 樸哲猶豫片刻,小聲問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聽說您的正室之位依然懸空,何不早做打算,不能讓紫如姑娘白等吧?』 葉歆一聽語氣就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紫如的事原本最容易解決,因為兩人之間早已心有默契,用不著多言,但若是樸哲橫加干涉,事情憑空添了許多事端,必然變得複雜,然而直言又會引來樸哲不滿,現在正是借用樸哲的時機,若是天馬草原出了亂子,立足的根本就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樸哲心細,見他眼光閃爍,再次逼問道:『紫如姑娘年紀不小了,若在平常人家已身為人母,此時卻還是孤零零一人,她雖然立誓不嫁,可她的心意大人自然明白,那是因為她不想給大人添亂,得此佳人垂青,實在是萬幸啊!大人為何不體諒她,請大人早做打算。』說罷,竟伏倒在地,叩頭哀求。 葉歆動容了,樸哲說出這番話的意義與別人迥然不同,因他對紫如用情至深,如今卻為她乞嫁,這是何等心胸,何等豪情,有如此良才相助,實在是一生之幸。 葉歆走上去扶他起來,感慨道:『樸兄之言動人肺腑,葉歆只能自歎慚愧,無法辯駁。』 『大人決定了嗎?』樸哲緊盯著他。 『樸大哥,夠了!』紫如突然撩帳而入,眼圈有些紅,朝著樸哲盈盈一福,感激地道:『樸大哥的心意,紫如只有感激,大人如今正是心煩意亂,請你不要再給大人添亂,即使出任左相,紫如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此外再無所求。』 『紫如!』葉歆看著她如花嬌靨,心中愧然。 樸哲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紫如,實在看不明白兩人之間到底是甚麼關係,但事情已說開,就沒有他說話的位置,於是悄然退了出去。 紫如溫柔地笑了笑道:『給大人添亂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這事是我理虧,怨不得他。』 紫如扶著他坐在床邊,為他倒了杯熱茶,勸道:『這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其實他說的沒錯,平心而論,你比柔兒更適合做國母,無論是察言觀色,還是判斷決策,你都遠勝於她,就算做皇帝也沒有甚麼不妥當。』 『啊!』紫如沒想到竟從葉歆口裡聽到這麼一番話,驚得呆若木雞。 葉歆仰天一歎,大字型倒臥在床榻之上。 紫如忽然發現葉歆眼中滿是失望,心裡驚顫,因為那是對結髮妻子的失望。她聽過葉歆的故事,他為了救妻子才踏入官場,幾經生死,才使妻子脫出牢籠,卻也付出了斑白兩鬢的代價,每次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她就不忍再為葉歆增添任何煩惱。 此時聽到他說這番話,又看了他這種眼神,紫如沒來由的一陣心酸,替葉歆感到委屈。 葉歆搖了搖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不能怪她呀!籠中之苦就算神仙也難以忍受,她卻忍了這麼多年,難為她了。』 紫如不禁聽得癡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章 葉歆一行人趕回臥牛城已是六月初,各方文臣武將都已趕到,彼此相見,都知道葉歆有大事宣佈。 葉歆本想回圓舒軒見了父母妻兒,剛剛踏入前院,就發現院子後熱鬧著,所有的重臣都已經到了,其中有一個藍色俏影,不是別人正是冰柔,她正抱著兒子與夜寒等人說話,葉歆一見不禁愣住了。 『大人,夫人她……』紫如也是大吃一驚,冰柔既是元配,自然有資格外出見客,但這種事情一直都不曾發生,她突然見到,霎時間無法適應。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頓時滿面春風,抱著兒子迎了上去。 『參見大人!』夜寒領著眾人大禮叩拜。 『讓諸位久等了。』葉歆笑了笑,望著冰柔小聲問:『柔兒,你怎麼出來了?』 冰柔嫣然笑道:『夢兒也該入學了,我想為他找位好老師。』 葉歆凝視著她片刻,相處二十多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是要為兒子的王位鋪路。 夜寒讚道:『小公子聰明好學,我們都願意做他的老師,我與寇兄教文,黃將軍他們教他習武,日後必能成大器。』 寇子誠打量了小夢山一眼,含笑道:『我看小公子長相清奇,日後定是一代明君。』 『謝謝諸位,還望諸位大人日後多多提點。』冰柔坦然應受,絲毫沒有推托。 葉歆雖然不太高興,但其他臣子卻極為興奮,他們都希望葉歆登基稱帝,冰柔這一番表態,等於是在向他們暗示。 紫如見冰柔竟然主動拉攏葉歆的親信,心中暗驚,這些人無不希望葉歆再進一步,就算他們明白冰柔的企圖,只怕也會順水推舟,不禁憂色滿懷,不安地看著葉歆。 冰柔牽著丈夫的手嬌笑道:『相公,進去吧!』 葉歆見她還是參與議事,心中又是一陣感慨,但所有的親信都在場,他不能拒絕,否則會傷了冰柔,無奈地道:『紫如,你陪著夫人進去吧!』 紫如溫順地點點頭,扶著滿心歡喜的冰柔踏入廳中。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望向略顯憔悴的黃延功,問道:『西面的紅烈攻勢如何?』 黃延功忍不住罵道:『開戰了,這個老傢伙韌性真強,圍攻十天十夜,士兵們累得吐血,好不容易才擋住狂攻,再這麼下去……』 『果然開戰了。』葉歆有些無奈,這場翁婿之戰已經脫離了親人的層次,成為國與國之爭,日後的激戰還會更多。 『大人,廳中說話吧!』 『嗯!』葉歆低著頭邊走邊思考下一步。懸河走廊的戰事短期內不會停歇,走廊只是一條直道,謀略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靠真刀真槍的拚殺作戰,有黃延功在,只要添些兵力,可以暫時放開;而東面的銀雪帝國卻不能不理,有必要殺一殺趙玄華的銳氣,使他不敢窺視西方。 紫如和冰柔已在廳中就坐,見葉歆領著文武官員走來,連忙起身相迎。 冰柔拍了拍兒子的頭,柔聲道:『去叫你爹抱。』 小夢山聽話的很,笑嘻嘻地撲了上去,抱著葉歆的腿吵著要抱。 葉歆慈愛地抱起兒子,斜眼瞥了冰柔一下,心中微微感歎,現在的冰柔越來越會耍手段,當著眾人的面讓兒子來找自己,分明是要確立長子的地位,為皇位打算。他總覺得這似乎不像是冰柔的處理手法,但眼見為實,不由他不信。 狼牙笑道:『小公子真是聰明伶俐,日後一定是個大才。』 『是啊!是啊!』夜寒連連點頭。 『大家坐吧!』葉歆抱著兒子走到正中的主座,把兒子放在身邊,小聲問道:『你娘都對你說了甚麼?』 小夢山見父親和自己說悄悄話,覺得好玩,也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娘要我從現在開始學做皇帝。』 葉歆抬眼瞥了冰柔一下,見她熾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父子倆,眼神中儘是興奮和期待,又是一歎,拉著兒子的手慈聲道:『你喜歡嗎?』 小夢山呆呆地望著父親,不知道怎麼回答,腦子裡只浮現出母親每日的教誨,要他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好皇帝。 『喜歡做就做吧!』葉歆親匿地摸了摸兒子的頭,目光掃視著在座的臣子,正色道:『諸位,草原大會之後,天馬草原已完全落入我們的控制。岳風,尤海的情況如何?』 岳風躬身稟道:『屬下已將大人急令送到汗爾軍塞,絕不會誤事。』 『嗯!』葉歆點點頭,『尤海若進入沙漠,你立即調撥一萬人給黃將軍。』 『是!』 葉歆又道:『如今西有紅烈強攻,東面的銀雪帝國已在遊子河東岸虎視眈眈,銀州草原之爭很快就要展開了,這是東征重要的一個步驟,我們奪了夜明城,已佔了先機,雖是如此,但趙玄華定然不願看著我們平平穩穩把遊子河西面的廣大地盤放入口袋。』 『打吧!』狼牙急不可待地揮舞著拳頭,眼中寒光閃爍。 赤溫和馬恢也站了起來,異口同聲請戰。 『不急!』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坐下,『我已令周大牛用疑兵之計阻撓銀雪軍的前進步伐,相信短期內應可無恙,何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更重要?』在座諸人露出好奇的神情。 葉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望向夜寒,問道:『青龍城進度如何?』 『已近九成。』 『嗯,青龍城務必在九月初九前完工。』 『是。』 『去年我從南邊歸來時,帶了一個人回來……』葉歆道。 眾人見他話鋒一轉,神色隨之轉為嚴正,知道他說到主題,心裡都有些忐忑。 『她就是玉霞公主。』 『甚麼?』夜寒等人聽傻了,葉歆居然把蘇劍豪的老婆帶了回來,這種情況,誰也不曾想過。 寇子誠想起蘇劍豪已經休妻,心念一轉,忽然拍著手笑道:『妙啊!主公此舉一舉數得,實在是妙不可言。』 黃延功哈哈笑道:『既然玉霞公主來了肅州,我看還不如娶了她,玉霞公主的美貌想必不差,有資格坐這個位置,大人以皇婿的身份登基,名正言順。』說著忽然發現冰柔臉色陰沉,眉尖藏有怒氣,這才發現自己忽視了她的存在,嚇得連忙閉嘴。 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眾人的目光從冰柔的身上移到紫如身上,這位隨同葉歆已久的美麗女子早已是他們心目中的葉夫人,若是讓玉霞公主坐了正室之位,只怕也是對紫如不敬。 冰柔輕輕地哼了一聲,生氣地扭頭不看。 葉歆瞪了黃延功一眼,卻不便在這種場合安撫妻子,只好給紫如使了個眼色,請她協助。紫如心領神會,在她的勸說下,冰柔方才離開議事廳。 夜寒指著黃延功斥道:『你也不看看環境,張口就說,現在可好,把夫人得罪了,看你怎麼辦?』 黃延功嘟囔著道:『我又沒說錯,娶了玉霞公主,大人就是皇親,登上皇位名正言順。』 夜寒搖頭道:『不可,不可!玉霞公主是個被休棄的女人,殘花敗柳怎配做大人的妻室?傳出去會讓人笑話,影響大人的聲望。何況以大人如今的地位,就算自己稱帝,也不會惹來非議,何必去娶一個棄婦。』 樸哲叫道:『我認為還是紫如姑娘最好,她溫柔賢慧、才幹優長,又隨從大人多年,知心知意,除了她,誰配做國母?』 眾人一聽此言,都點頭稱是,紫如給他們的印象極好,在他們心中其地位也遠在冰柔之上,更重要的是紫如有才華,能從旁輔佐葉歆。 寇子誠卻道:『樸大人此言不錯,只是紫如出身青樓,傳出去也會對大人的聲譽有影響。』 『你說甚麼!』樸哲怒不可抑,衝上去一把揪住寇子誠的衣領,大聲吼道:『你敢再說一句,我把你的頭擰下來。』 『你……你……好無禮!』寇子誠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夜寒斥道:『住手!大人在此,不得無禮!這是議事廳,不是你們鬥毆的場地。』 葉歆看著不禁苦笑,沒想到這群屬下竟然為自己的妻室安排而爭吵,甚至還因此動手打人,好像娶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們。 『算了!』他不能不說話了,『諸位,我的家事就不勞費神了,還是商議正事吧!』 樸哲這才怏怏地放開寇子誠,氣鼓鼓地坐回原位。 寇子誠揉了揉被捏紅的脖子,心裡有說不出的委屈。 夜寒順著葉歆的話題問道:『大人把玉霞公主帶回來,必是要下一招妙棋,不知大人有何妙招?』 葉歆臉色一正,騰的站了起來,莊重地道:『我要立她為帝,繼承天龍皇位,九月初九舉行登基大典。』 『她?』幾乎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超乎了眾人的意料,對他們而言,立玉霞公主為帝簡直匪夷所思。 夜寒神色凝重地問道:『大人,玉霞公主雖是皇室,但立一個女子為帝,恐怕不妥吧?』 『是啊!』黃延功附和道:『擁立一個棄婦,我們會被天下恥笑。』 寇子誠極力懇求道:『主公自己稱帝遠比立她為帝要好上百倍,還望主公三思而行!依我看就依黃延功之言,收她為妾,從而與舊皇室結親,以示主公不忘舊主之恩。』 葉歆知道此舉阻力極大,但他對那張龍椅絲毫不感興趣,而且立玉霞公主可以暫時抑止冰柔的**,有時間慢慢疏導她的情緒。 『諸位請看這個。』他從袖子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遺詔,高舉向天。 頃刻間,眾人目光都聚焦在遺詔之上,藏著迷惑與不解。 葉歆正色道:『此乃先皇傳位詔書,立玉霞公主為繼承人。』 『甚麼?遺詔!』 從玉霞公主的出現,到立她為帝,再到遺詔的出現,一個又一個驚奇的消息如同驚雷,炸得文武官員們不知所措,呆站在當場。 『我有遺詔作為憑證,若立玉霞公主為帝,天下百姓、朝中舊臣、各方勢力都會受此影響,此舉利大於弊。』 夜寒深深地吸了口氣,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消息,躬身問道:『大人真的一心要立她為帝?』 『皇位不過是張空椅,誰坐上去並無分別,我身為皇師,照樣握有權力,但玉霞公主身上流著皇室血統,對百姓仍有影響力,而那些獨立的小勢力也會有心依附,可以化解許多麻煩。更重要的是,以後我們出師有名,更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眾人面面相覷,葉歆的話句句在理,令人心悅誠服,只是他們都已把天龍朝當成歷史,要再次為天龍朝效忠,感覺有些奇怪。 『我支持大人。』紫如從外面走了進來,朝著眾人微微一笑。 見她主動表態,樸哲立即有所反應,正色道:『我們是臣,大人是主,一切請大人決定,屬下一定遵從。』 葉歆朝紫如點頭示意,含笑又道:『各方勢力都有意稱帝,只是礙於民心和軍心,所以猶豫不決,因此遺詔這張重要的王牌一定要趕在他們的前面打出,否則再也無用武之地。』 眾人連連點頭,就事實而言,玉霞公主的確是一招妙棋,雖然對天下局勢沒有任何改變,卻可以影響民心向背。 葉歆微笑道:『大家放心,我是玉霞公主的師父,皇師的身份對統治更為有利。』 『師父?』緊張的氣氛被這句話打散了,在座的人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黃延功忽然哈哈大笑,調侃道:『蘇劍豪豈不是大人的徒婿?』此言一出,連葉歆也不禁莞爾。 紫如笑著解釋道:『玉霞公主本人對皇位沒有任何留戀,只因大人是她的師父,對師命不敢不從,因此才會答應登基。未來一切如舊,她不會參與任何朝政和決策,政務軍務還是以大人之命是從,與現在沒有兩樣,只是名位上有點變化。』 在座的人擔心皇族勢力侵入肅州,因此提出異議,聽了此言都鬆了口氣,只要皇族不插手,立玉霞公主的確能收實效,尤其能對蘇家和張全的聲譽造成沉重打擊,也能吸納更多的小勢力向肅州稱臣,天馬草原將立刻成為天下矚目的地區。 葉歆正色道:『是啊!有了這一位名正言順的皇帝支持,天龍朝舊領地之內的百姓都會對我們有好感,而那些以天龍朝舊臣民為榮的官員也會支持我們,多了一個皇帝,我們就可名正言順地討伐那些叛逆者了,對軍心士氣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勢在必行。』當然還有一點他沒有言明,立玉霞公主也是為了阻止妻子對皇位的渴求。 夜寒的地位在眾人之上,知道是表態的時候了,微笑道:『既然玉霞公主只是個傀儡,屬下再無異議,大家只需在儀禮上小心一點即可。』 見他發話,其他人也紛紛表態,只有寇子誠最不情願,但也不敢阻撓,期待的目光開始移向坐在葉歆身邊玩耍的小夢山。 『寇子誠,登基大典交給你去辦,日子定於九月九日。』 『是。』 葉歆沉吟片刻又道:『要搶在別的勢力崛起之前發佈消息,我已經寫好一篇文章,又將遺詔抄錄了數十份,將兩者一併送往各方勢力,讓全天下知道遺詔之事。』 紫如微笑道:『看來天下又要熱鬧了。』 『還有近三個月時間,登基之事十分繁雜,希望你們通力合作,絕不容許出半點差錯。狼牙往南走,以最快的速度繞一圈,主動收攏各族的壯丁。樸哲,你去北部,大典之後,我要在嘎山城看到大軍。』 『遵命。』 葉歆望著岳風微微一笑,道:『岳風,一個月內,尤海必往西逃入沙漠,你立即引兵前往接收尤海的部族,你在沙漠挑一個族女為妻,日後你就是族長。』 岳風雖然年長,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顯得有些靦腆。 黃延功哈哈一笑羨慕道:『岳老弟,恭喜啊!尤海的族民有十萬,是西南第一大族,聽說還是出美人的地方,你真是艷福不淺。』 『去你的!』岳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黃延功卻還是笑不停口,把他笑得縮回座位。 葉歆笑了一陣後,正色道:『族民的關係你要小心處理,明年開春,全族東遷,我已為你選了一處水草豐美的地區,在依蘭河谷的東北偏南一百三十里,你要做好準備,到時候別誤了大事。』 『屬下明白。』岳風躬身一禮。 在天馬草原內部穩定的前提下,葉歆的力量開始向銀州的草原區移動,夜寒等人都很清楚,如果滅了銀雪帝國,將來可以使其和東平州的地盤連接成勢,單以面積而論將是天下第一大勢力,再無後顧之憂。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一章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商議到夜晚,酒飯過後,葉歆才回到圓舒軒,想到妻子一怒而走,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剛踏入院中,就聽到一陣利器破空之聲,抬眼望去,妻子正在院中舞劍,小兒子也拿著一柄小木劍跟著指手劃腳,滿臉興奮. 葉君行夫妻和冰離都坐在一旁,看著孫兒越來越大,笑得合不攏嘴。 「歆兒,你回來啦!」陶晶慈愛地看著兒子。 「爹,娘,岳父。」葉歆朝三老行了大禮,甩頭去看冰柔,見她已收劍,正拿著汗巾為兒子抹汗,神色間也沒有了怒氣,心中大安。 冰離拉著他坐在身邊,問道:「歆兒,聽柔兒說,你要讓夢山做皇帝?」 葉君行笑道:「他現在與皇帝沒甚麼分別,夢山是他的兒子,自然要子承父業. 」 見三老異口同聲指明兒子要做皇帝,葉歆不禁一愣,抬眼望向冰柔,見她也是瞟著自己,目光相觸,隨即有意避開似的把頭轉向一邊。 葉歆意識到是她鼓動三老,影響自己的決心,心中又是一陣驚歎:柔兒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工於心計?難道真像紫如所說,爭寵的女人是最聰明的,也是最笨的? 「怎麼?難道不是嗎?」冰離中年喪妻,對女兒和外孫分外疼愛,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冰柔又一直在他耳邊鼓動,說甚麼外孫將要坐上龍椅,心裡更是樂開了花。 「岳父,這是國家大事,需要從長計議,不能太急。」葉歆說得很婉轉,但還是引來了冰柔的不滿,丟了一個幽怨的眼色給他,提著寶劍轉身就往臥室走去。 葉歆苦笑一聲,連忙追了進去,見冰柔坐在床邊生著悶氣,便坐在她身邊溫柔地問道:「你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堅定?難道皇位真的如此吸引你嗎?」 冰柔哼了一聲道:「你能為外人著想,為甚麼就不能為我們母子著想?難道我們沒有資格嗎?」 葉歆心裡叫起了撞天屈,但口頭上卻不想再刺緒激動的冰柔,柔聲勸慰道:「天下大亂,能不能成事還是後話,現在急急忙忙地坐上那張無用的龍椅,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信,龍椅如果不好坐,為甚麼天下的人都想坐?難道他們都是瘋子?」冰柔說話越來越不客氣,語氣也越來越重,一臉質問的表情。 葉歆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現在的冰柔與被困籠中時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不但直言衝撞,甚至有些蠻橫不講理。 「怎麼了?我說的不好聽嗎?」冰柔也被自己的話帶動了情緒,在她看來,丈夫為妻兒做事是天經地義的事,葉歆不應該像這樣百般推托,因此她才會越說越生氣。 葉歆不願意與相伴二十幾年的妻子吵架,因而甚麼也沒有說,但心裡著實不太痛快。 「我可沒說錯,與其讓給那個女人的兒子,還不如讓夢山做皇帝,別忘了,我才是你的結髮妻子,難道不值得為我們的兒子妥善安排?」 葉歆淡淡地道:「玉霞公主有遺詔支持,立她為帝,可以引起極大的效果。」 冰柔愣住了,與葉歆相處這些年,從來沒有聽他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似乎太強硬了,銘刻的愛情湧上心頭,將玉手按在葉歆的肩頭上,柔聲道:「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葉歆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不悅在纖語柔情中淡化了。 冰柔問道:「他們是不是要你娶那個玉霞公主?讓你成為皇族一門?」 葉歆搖頭歎道:「公主是我的徒弟,這事你早就知道了,何必為此生氣,不值得。」 「我當然知道,相公連凝姐姐都不娶,自然不可能看上一名棄婦,她也配不上你。」冰柔為擁有這樣的丈夫自豪。 「車馬勞頓,休息吧!這三個月要安排登基大典,要忙的事太多了。」 「別睡。」冰柔把正欲躺下的他拉了起來。 「怎麼了?」 冰柔嫣然道:「從你去參加草原大會開始,每天晚上我都安排夢山讀書,習慣要到二更才睡,你睡在這房裡會受影響。」 葉歆笑道:「你要我到哪裡去睡?」 「不如去找凝姐姐吧!」 「你說甚麼?」葉歆嚇得跳下了床,萬分驚愕地望著她。 冰柔突然變得溫柔百倍,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含笑道:「我在學當一國國母,怎麼也要有些氣度,凝姐姐就不必多說了,她是世外仙子,配得上你。」 葉歆彷彿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渾身上下竟打起了寒噤,這分明是藉機攏絡自己,若他真與凝心發生了甚麼,冰柔一定會趁機迫使自己答應,這手段簡直可以用陰險來形容。 冰柔見他面色慘白,笑著問道:「有甚麼可怕的?我不是早就讓你這麼做了嗎?」 葉歆的心裡只希望冰柔說的是實話,但他隱隱覺得冰柔有不妥之處,自從他閉關出來之後,她就一直在變,儘管大部分時候還是溫順體貼,但偶爾展現出來的手段每每令他不寒而慄。 難道有甚麼事發生嗎?他的心中開始有所懷疑。 冰柔含笑道:「相公身繫天下,總該有人照顧,我現在全副精神都在夢山身上,要培養他做最好的皇帝。」 「嗯!我去修煉,你睡吧!」葉歆默默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安園. 看著葉歆神情頹喪的踏入修煉室,凝心嚇了一大跳,急忙從修煉的軟台上飄了過來,寶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不安之色。 「我沒事。」迎著凝心的滿眼關懷,葉歆笑了笑。 凝心牽著他的手,緊張地問道:「別騙我了,你的眼神我最清楚。」 「其實也沒有甚麼,只不過有些心煩而已,本不該來打擾姐姐,卻發現沒甚麼地方可以去。」 「你我之間還用這麼分嗎?既然心煩,不如一起修煉吧!道術最能化解煩憂. 」凝心沒有問他為何煩惱,只為他尋找解除煩惱的方法。 葉歆望著凝心仙子般的嬌容,心裡感歎. 坐上軟台,凝心問道:「這些日子還在修煉嗎?」 葉歆點點頭道:「總感覺到離成功只差一線,但這薄薄的一層卻一直沒有突破,也許還差點甚麼. 」 「既然如此,我陪你試試。」凝心閉上雙眼,掌心開始凝聚水元素。 葉歆不再多言,收斂心神,全神貫注進入修煉狀態. 清晨,當雞啼破曉之時,凝心突然感覺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她睜眼一看,發現葉歆渾身上下竟然呈現半透明狀,只有中央閃著一顆珠子大小的白色光芒。 「歆弟!」她知道葉歆成功了,心裡萬分興奮,知道從此開始,葉歆將開創新的道學門派,千古流芳。 葉歆心有靈犀般在輕柔的呼喚聲中醒來,一眼就迎上了明亮的大眼睛,面對凝心的興奮之色,他微微一笑道:「姐姐,那層薄紙終於被突破了。」 「快說說!到底怎樣?為甚麼一夜就成功了?」提到新道術,凝心就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一下子撲到他的身邊,焦急地詢問著。 「東行的日子裡我一直在修煉,距離成功只差一線,昨夜心煩意亂,沒想到心境卻極度空明,我把生命力引向道力,卻不把道力釋放出,結果道力就像雪球一樣,在生命力的牽引下緩緩壯大,之後又將加注的生命力提取出,歸還原位。」 凝心彷彿感受到了,衷心地讚歎道:「太神妙了!」 「道力漸漸融合,似乎有擺脫五行束縛的跡象,也許會歸入太極 . 」 「太極!」沉穩如凝心也忍不住驚呼起來。 「我還沒到那個階段,還需要更長久的修煉。」葉歆並沒有說完,生命力有限,而道力卻能無限擴大,若想化有限為無限,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凝心芙蓉俏面綻出朵朵紅暈,既興奮又高興. 葉歆原本也應該大喜,新道術的成功對他隱世修道的心態有更大的刺激,但冰柔的態度卻與他相反,而且意志很堅定,似乎已無法挽回,因此兩人之間必然有一個人要放棄心中之念。 為了妻兒,他本該義無反顧,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隨心,投身宦海本已是違心之舉,此時又經歷百年來最動盪的亂世,他的身心早已疲憊,只想停下來休息,他很清楚,留在權力場中就永無寧日。 「回去吧!你一夜不歸,冰妹妹只怕會擔心。」 「是她讓我來的。」 「啊!」凝心愣住了。 「謝謝姐姐的體諒,柔兒變了,變得連我都無法看透她,也許是我陪伴她的時間太少了,以致於現在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而且我懷疑……」葉歆沒有再往下說,內心萬般不願意懷疑妻子,只是她變得實在太快了,無法讓人接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指點. 凝心見他吞吞吐吐,沉吟了片刻,問道:「我能做甚麼嗎?」 葉歆閉上眼睛靜默了一陣,輕輕地道:「姐姐盡快教會公主遁術,即使只能隱身也好,我要忙的事情太多,而柔兒身邊需要有人保護,相信以後還會有刺客出現,有姐姐在,我也安心了。」 「嗯!我明白了。」凝心溫順地點點頭,只要是葉歆所請,她絕不推托。 「我走了,姐姐休息吧!」 葉歆踏出修煉室,正巧遇上玉霞公主和一群侍女,昨夜葉歆深夜來訪,只有看門的丫鬟知道,因此引來了園中的一陣哄鬧聲。 玉霞公主用曖昧的目光瞥了一眼修煉室,俏聲笑道:「師父竟然在仙子處留宿,真是想不到呀!看來師父也是風流之人。」 「公主,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你也要做好準備。」葉歆呵呵一笑,並不加以解釋。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一切但憑師父吩咐。」 「對了,遁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輕聲道:「只能隱至小腿。」 葉歆點點頭道:「好好修煉吧!外面的事務我替你打點.」 曉日城。 蘇劍豪因為戰況穩定,首次回到曉日城面見父親,提起蘇劍龍的死,全家都很憤怒。 「大哥是被龍天行所殺,可惜我心憂順州,所以未能及時為大哥報仇。」蘇劍豪想起上穎之戰的慘敗,心頭就像火燒似的。 顏氏早已哭得滿臉淚痕,她像潑婦般大罵龍天行,更催促丈夫為長子報仇。 「夫人,你回去休息吧!」蘇方志中年喪子,心中怎能不痛,他臉色十分陰沉,就像暴風雨之前的天空,黑壓壓一片,讓人一見膽寒,待丫鬟扶走妻子後,他冷冷地道:「想不到平白無故竟然跳出一個龍天行,一個跳樑小丑殺了劍龍,這人好大的膽子啊!」 蘇劍豪冷冷地道:「此人詭計多端,趁我和銀雪軍對戰之時搶得機會,攻佔城池,收編殘軍,藉勢壯大自己,實在是可惡。」 「劍豪,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預備好的,一環扣著一環,聽著就讓人心寒。」蘇方志憤恨地又道:「劍龍這個小畜牲居然不戰而降,消息若是傳到軍中,軍心定然不穩,後果不堪設想。」 蘇劍豪見父親罵起兄長,不便多言,轉而問道:「父親,聽說您有稱帝的打算,是真的嗎?」 一句話竟將蘇方志的喪子之痛化於無形,他是一個家族至上的人,一心全在蘇家,雖然也心疼兒子,但兒子投敵叛父,這種事情無疑會對家族造成沉重的打擊,現在雖然死了,卻可以藉此用忠臣名義奠祭兒子,化解一切謠言。 他傲然一笑,道:「如今張全控制了京城,兵權政權全在他的手上,天龍朝已經名存實亡了,沒必要再扮甚麼忠臣良將,我打算盡快建國,然後攻下海州,建立我蘇家的國度,日後一統山河,成就不朽之功。」 蘇劍豪點頭道:「既然父親有意,孩兒一定全力支持。」 蘇方志忽然臉色一沉,喝問道:「為甚麼急急忙忙地把你妻子休了?」 蘇劍豪顯得滿不在乎,輕笑道:「天龍朝已經結束了,沒有必要再留下她,那個女人不過是先皇放在我身邊的棋子,看著我就心煩,反正我也沒碰過她,算是給她一個機會吧!也許她能找到普通的男人過一輩子。」 「糊塗!」蘇方志斥道:「張全為甚麼能明正言順地掌權?還不是因為他手中有皇子,我原本打算擁立一名皇子,可手中沒有一個皇族成員,如今你卻大方地把公主休棄。」 蘇劍豪愣了愣,吶吶地道:「我覺得蘇家自行建國便可,何必去擺個傀儡在皇位上?」 蘇方志哼了一聲道:「天下大亂,民心不穩,大部分百姓還是心向天龍,軍中也有不少人留戀過去,我雖然可以隨時稱帝,但在對後果沒有充分計算之前,還是小心為上,我原打算借公主之名誘使更多皇族投到我這裡,現在只好作罷. 」 「原來如此。」蘇劍豪恍然大悟。 正說著,滿頭大汗的蘇劍虎突然衝入了書房,氣急敗壞地道: 「葉歆要在肅州立玉霞公主為帝!」 「甚麼!」蘇氏父子都嚇呆了,縱使蘇方志如何精明,也想不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葉歆這是有意羞辱我們蘇家!」蘇劍豪只覺得怒火中燒,無法抑制,一拳打碎了整張桌子,茶水濺滿地面。 蘇方志較為沉穩,吸了口氣,思緒漸漸平復。葉歆的這步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雖然兵變過後皇族被殺者極多,但要找個皇族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葉歆卻推了一名棄婦登上皇位,其中所暗藏的用意讓人煞費思量。 「劍虎,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答案更讓這對父子目瞪口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聽蘇劍虎苦笑著道:「葉歆手上有真正的先皇遺詔,現已傳閱各方,龍天行等勢力都認為是真的。」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六集 第十二章 「遺詔!」沉穩的蘇方志聽到此二字也禁不住跳了起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張牽動萬人心扉的遺詔居然落在葉歆手中,心道:如今天下已經大亂,葉歆此舉定是要亂中取利。 蘇劍豪更是一把抓住兄長的手臂,怒目問道:「這不可能!一定是假遺詔,一定是葉歆那奸賊想羞辱我,所以想出這麼陰毒的妙計,這個可惡的賊子,我非要滅了他不可。」 蘇劍虎苦笑道:「是真的,消息得到很多地方的確認,我想不會有錯。 」 「我想是真的。」蘇方志臉色鐵青地坐回椅子上,語氣沉重地道:「好一個葉歆,居然在這種時候出此妙招,不愧是名動四海的人物。」 蘇劍豪無法接受這件事實,事情若傳出去,他將成為天下的笑柄,像他這種愛面子的人絕對無法容忍這一點,焦躁不安的他衝到父親的身邊坐下,力辯道:「父親,這其中一定有詐,我們要想辦法反駁他們。」 「我也曾猜疑遺詔在葉歆手中,只是他中途遭貶,權勢盡失,因此就沒再留意他,想不到遺詔竟然真的在他手裡,現在想起,我才恍然大悟,一切分明都是先皇的計謀,利用貶官之事使葉歆脫離其他人的視線,從而減輕他的負擔。」蘇方志臉色更沉了。 「那我……」蘇劍豪不敢想像,以後出去會有多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蘇方志憐愛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歎道:「劍豪,你的一招敗筆,把一個名正言順的皇位拱手讓給了別人,也把我們蘇家的大好前途斷送了。」 蘇劍豪揪著頭髮叫道:「我怎麼知道她會是繼位人?天龍朝也沒有女人做皇帝的規矩。」 「天龍朝是沒有,但以前有,所以想想也不足為奇,只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諸皇子的身上,根本沒有留意玉霞公主。先皇把她嫁給你也是為了日後得到我們的支持,看來兵變這招棋的確是敗招,還是那個不成氣候的三皇子。」蘇方志不愧是一代豪士,絕不吝嗇對自己的批評。 蘇劍虎詫異地問道:「這個葉歆,明明有遺詔在手,為甚麼不早點拿出來,現在拿出來有甚麼用嗎?」 蘇方志看了一眼小兒子,卻沒有解釋。 蘇劍豪見了父親眼光,心中一動,很快就察覺到父親的想法,憤恨地道:「葉歆真卑鄙,原來他一直在等我休了公主,否則我們蘇家將會成為遺詔最大的獲益者。」 蘇方志滿意地點點頭道:「說的不錯,還算你沒有失去理智,不過現在既成事實,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從事件本身尋找出應對方法才是。」 「只是我不明白他憑甚麼認為我會休了公主!」 蘇劍虎瞥了他一眼,陰陰笑道:「也許其中有甚麼不可告人之事,一個喪妻,一個是棄婦,中間的瓜葛就不是能對外人道的。」 蘇劍豪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這種恥辱感比失去皇位還要讓他難受,既然兄長能有這種想法,天下有類似想法的人只會更多,嘲笑聲恐怕永遠要跟著他,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種境況。 「劍豪,別想太多,等我們取得天下,就不會有人敢恥笑。」 蘇劍豪憤恨地道:「就算葉歆有遺詔,其他人也不會奉詔。」 蘇方志冷笑道:「這可未必,至少屈復清、曠國雄等人會奉詔,因為這樣可以避免與葉歆開戰,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天龍朝的死硬派,若是聲勢一起,對民心的影響可不小啊!同時,其他人若再想稱帝,就不得不面對眾多的敵人了。」 「葉歆這招棋實在高明之極,而且拿捏得很準,他的政治手腕比你高明,玉霞公主這個棋子捏在你的手裡這麼多年,你卻把她扔在角落裡看都不看,如今她在葉歆手裡發揮出萬倍的效用,這種手段連我都有點自歎弗如,所以你要多學學,不要以為領兵打仗才是真本事。」 「哼!」蘇劍豪對葉歆只有怒火和仇恨,聽了自然不高興。 蘇方志怎會不知道兒子的心思,他淡淡地道:「不好聽你也給我聽著,你可以想想,葉歆從一個白丁布衣,成為現在的輔國重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靠領兵打仗得的,這種捏沙成團的手段,你遠不如他。」 蘇劍豪這半年沒遇到一件好事,先是上穎失利,接著在雙龍城之戰敗北,現在又遇到舊妻的麻煩,昔日那個天下第一的英傑不僅已沒有了渺視眾人的傲氣,心頭的怒火更燒得他精神有些不太穩定。 蘇劍豪不願再聽父親的指責,顧左右而言他道:「父親,如今我們該怎麼辦?是奉詔還是不奉詔?」 「當然要奉詔,反正葉歆要的只是口頭上稱臣,對我們不會造成實際的威脅。 」 「要我向葉歆稱臣?」蘇劍豪憤憤不平。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現在怎麼驕傲起來了?是不是在京城過慣了威風八面的生活,所以如今目中無人了?」 「我只是氣憤不過,葉歆當年還投到我的帳下,靠我來保護他,如今卻騎在我頭上,這口氣我嚥不下去。」 「嚥不下去也要嚥,我就很欣賞他的手段,當年他沒有背景、沒有勢力,自然要借助勢力向上爬,換成我也是一樣,你還要慶幸他暗中沒給你一刀,否則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還很難說。 」 「我不管了,反正我看不慣他。」 蘇方志氣得想罵,門外忽然走來一人,白髮飄然,滿面紅光,是蘇方志新收納的智囊河凌叟。 河凌叟見氣氛古怪,一對賊眼圓溜溜地瞥向三人,咯咯笑道: 「主公!二公子!三公子!怎麼都板著臉?莫非不喜歡老夫到來?」 蘇方志含笑問道:「河翁,怎麼有空到這裡?」 「我是主公的智囊,既然有大事發生,我怎能不出現呢?」 「河翁請坐。」蘇方志笑了笑,指著他對小兒子道:「這位是我請來的智囊,我能以十萬人抵擋雲璧的二十幾萬大軍,河翁居功厥偉。 劍豪,日後要向河翁多多請益,不要以為自己才高八斗就目中無人。」 蘇劍豪細細打量了河凌叟幾眼,見他長相奇特,倒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氣質,只是一對賊眼讓人很不舒服,站在他面前,彷彿連心都會被看穿。 河凌叟也在打量他,點頭讚道:「少公子真是人中之龍,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與眾不同,非人下之臣,日後必然龍騰萬里。」 「河翁過獎。」蘇劍豪知道連父親也尊重的人必然有過人的才華,恭敬地行了一禮。 河凌叟呵呵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在蘇方志身側,道:「主公,剛剛得到消息,自號中州皇帝的曠國雄已廢除了帝號,向肅州稱臣,那個一戰成名的龍天行也已向葉歆稱臣,其餘還有些小勢力願意奉詔。 一卷黃綾竟然起了這麼大的作用,實在有些令人始料不及。」 「反應好快呀!」蘇方志道:「替我寫封信給葉歆,就說我願意擁護新皇,並盡一切力量剷除叛逆,請皇上降詔,准我出征。」 蘇劍豪冷哼一聲,氣得甩開腦袋。 河凌叟瞥了他一眼,又咯咯笑道:「主公何必去拾人牙慧,少公子棄了那位女皇帝,就表明了與天龍朝劃清界線,現在再去稱臣,無疑自取其辱。」 蘇方志點頭道:「此言極是,我原想表個態,緩一緩局勢,如此聽來,我倒是該稱帝才是。」 蘇氏兄弟連連點頭,起身齊聲稟道:「請父親即位登基。」 「不忙!」河凌叟剛挑起父子三人的興致,突然又潑了一盆冷水,道:「三面大軍的攻勢依然沒有停歇,其中以鐵涼之勢尤為惡劣,若不是我軍憑藉有利地形死守,只怕敵軍早已攻至曉日城,若要立國,先要穩定疆土為是。」 蘇方志老謀深算,一點即透,贊同道:「河翁此言極是,若無後持之力,稱帝只是虛名而已。」 「父親,依我看先佔領海州做為大本營,然後再圖擴張。」 「少公子此言極是,順州雖然經營多年,但三面受敵,不可久守,尤其是西面清月國,他們只有東進一途,因此壓力最大,若大人有魄力,將曉日城連帶順州西部和西北部的八府二十七縣送給清月,讓他們擋住鐵涼,我軍只受一面之敵,壓力驟減,才能騰出手向東南和正東擴展。」 蘇方志聽罷,心中已經勾劃出一幅天下大勢的藍圖,而南面的土地將是蘇家的立身之本。 天下各地反應大不相同,龍天行本就是葉歆麾下,自然不用多言。 曠國雄之所以去了帝號,轉而向玉霞公主稱臣,大部分原因還是迫於無奈,雖然他抵擋住蘇劍豪的圍攻,但轄區也因此被攻佔不少,蘇劍豪引兵南渡之後,這些地區已經不太聽話了,有的向東依附了龍天行,有的向西依附了屈復清,使曠國雄勢力驟減。 不但如此,還因為戰亂之禍,大批難民逃出平安州,其中有七成被河幫送往龍天行的轄地,這些人帶走了勞力和財力,大大削弱了平安州的力量,曠國雄連自保也成了問題,不得已才以稱臣為藉口,化解北面的危機。 雙龍城乃天下第一大城,蘇劍豪攻了三個月也寸土未得,曠國雄稱臣葉歆自然不會拒絕,雖然不能支持掌控,但曠國雄依附自己總比投靠屈復清要強上百倍。 京都的張全最為尷尬,他兩次兵變,兩次廢立皇帝,如今卻成了叛國賊。 而東平州一帶是天龍朝的發源地,百姓對於舊朝的感情極深,更有無數死忠之士,聽聞先皇有遺詔在,無不心嚮往之,弄得京都人心浮動,張全的管制也受到了挑戰。 更令他頭痛的是朝臣,以柳成風為首的舊臣無不心向肅州的新皇,即使是個女皇帝,也比替叛逆為臣要好上千百倍,因此京都竟然出現了官員舉族叛逃的情況,由於河幫暗中幫助,這批官員都平安渡過了眠月河,其中一部分是舊葉派成員,另一部分原來是言德謙手下的清流人物,因言德謙勢敗,無力生存,於是投向葉歆。 張全領兵在外,得到消息已無法追捕,只能班師回京,派重兵嚴密控制眠月河南岸。 七月底,張全鑑於新立的十皇子已沒有任何作用,又廢了十皇子,改國號為「武」,改京都為「天武城」,自號天武皇帝。 鐵涼和清月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們已經發兵,沒有再稱臣的道理,何況兩國都佔了優勢,鐵涼自奪下懸河城以後,士氣大盛,而南面的大軍也節節逼近曉日城。 清月國力不足,若不能擴張,日後會更弱,因此攻佔順州勢在必行,但比起鐵涼,清月與葉歆從無瓜葛,也沒有利益的衝突,與葉歆交往有利無弊,因此清月暗中派出了一支使者團前往臥牛城,希望與肅州的天龍國平等交往。 另一方面,尤海懼怕葉歆的報復,帶著財產和親隨逃入了沙漠。 岳風按照葉歆的囑咐,娶了一位牧羊女為妻,成為新的族長,雖然有些勉強,但岳風麾下的大軍以及葉歆的絕對權勢,都令這些普通牧民不敢有任何異動,而那些不安分子早已隨著尤海而去,從此,天馬草原終於穩定了。 懸河走廊的戰事依然持續著,紅烈雖然在兵勢上佔了優勢,但黃延功死守不出,讓他寸步難進,一籌莫展,只恨當日沒有一舉攻下臥牛城,給了葉歆喘息之機。 七月底,東面的周大牛傳來了消息,銀雪帝國的西征軍在武壁疆的率領下西渡遊子河,進入廣闊的草原區,其麾下有五萬大軍。只因周大牛用了葉歆的疑兵之術,面對茫茫草原以及隨時從不同方向攻來的游騎兵,武壁疆也是一籌莫展,只佔領一個沙古小城做為據點。 葉歆知道周大牛牽制住武壁疆,急令樸哲手下大將巴巖松率領五千精銳鐵騎切斷銀雪軍的糧道。 大典在即,朝廷的分工也需明細,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都需要安排,而葉歆的親信們自然出任要職。 如同事前安排一樣,紫如出任左丞兼吏部尚書,夜寒則是右丞兼戶部尚書,兩人都是大學士,總領政務。 岳風領平南將軍一職,狼牙為鎮東將軍,黃延功任安西將軍,赤溫受九門提督,馬恢受任靖安將軍,余樹青則領了平廣將軍銜。樸哲身份特殊,因而封了天馬侯、鎮北大將軍、天馬巡檢司。寇子誠任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管理刑名事宜。 龍天行雖然不在肅州,但也受封了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學士、征南大將軍。宋錢封了商使總監﹔司馬丞封為平南將軍﹔丁才受了東平州總督之職。 葉歆向夜寒宣佈各人的封賞後,正色道:「朝廷建制不全,大家辛苦一些,兼領諸部,有些衙門暫不設立,待取下銀州再說。 」 夜寒拿著百官名錄細細看了一遍,卻見不到葉歆的名字,大為驚訝,愕然問道:「大人,為何沒有您的職位?」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是皇師,這個身份已經足夠,難道你們會因為一個名銜而棄我於不顧嗎?」 「屬下不敢!」夜寒嚇了一跳,連忙跪倒行伏拜大禮。 「起來吧!」葉歆含笑道:「把消息傳給各地的將領,鼓舞一下士氣,離登基大典還有一個月,一切小心。」 「是!」夜寒低著頭退出書房。 葉歆望著門口發呆,這些日子冰柔較先前溫柔體貼,沒有再為皇位的事無理取鬧,雖然這是好事,但他總覺得妻子的變化起伏太大,讓他心中有些疑惑。 思緒中,他的眉尖忽然一動,含笑道:「姐姐,是你嗎?」 「反應好快呀!」凝心俏影出現在他身側,朝他嫣然一笑。 「柔兒也回來了嗎?」這些日子冰柔經常與夜寒等人的家眷在一起,由於玉霞公主剛剛學會隱身,因此葉歆託請凝心照顧妻子,以防不測。 「歆弟,你如果有空隨我去看看,塵世間的事情我不太明白,只是覺得有些不妥。」凝心黛眉輕蹙,眼中露出憂色。 「不妥,她不是和那些官員的家眷在一起嗎?」葉歆知道冰柔有意拉攏手下官員的家眷,從而得到她們的支持,雖是如此,但他並沒有阻止,更不想把妻子關在府裡自己胡思亂想。 「是有一群女子,但氣氛很古怪,我也說不清楚,你隨我去吧!」 「難道柔兒的變化與她們有關?」葉歆不願意跟蹤妻子,叫凝心陪著冰柔也是保護她,並沒有監視的意思,然而凝心的問題讓葉歆很不放心,沉吟了片刻,他扔下手中公務,匆匆走出書房。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一章 疑惑、不安、焦憂,葉歆的心情十分複雜,越接近東方不平的府第,心裡的怯意越重。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瞭解他此刻的心情,卻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由於東方不平無兒無女,因此選了一間小巧的宅院做為府第,就連大門也開在小巷中,顯露出東方不平樸素好靜的性格。 小巷用小塊的青石鋪成,只有大約半丈寬,兩側都是高牆,牆上還伸出短簷,光線只能從頭頂照下,因此巷子顯得格外陰森,四周靜悄悄的,整條巷子除了他們,再無旁人,不時還有陣陣陰冷的穿巷風掠過,吹得人毛骨悚然,也許正是如此才沒有行人。 葉歆的心情也如這陣陣陰風,既是忐忑不安,又是抱有希望。 走到東方不平的宅門前,葉歆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宅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問道:「姐姐,是這裡嗎?」 「嗯!沒錯。」凝心點點頭,勸道:「在場的都是女人,冰妹妹不會做甚麼事。」 葉歆聽得略有不快,輕輕地搖頭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她,只是她這段時間變化太大,我擔心她受了甚麼人的利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好辦。」 「嗯!是我多心了。」凝心道了聲歉。 「姐姐是好心勸我,我知道,進去吧!」葉歆壓抑著心頭的不安,遁身進入宅門。 宅院的確很小,用灰色的磚搭建,院內也沒有甚麼擺設,只有一個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簡樸。前院有左右兩廂,中間是正堂,右邊角門通往後院,左邊角門通往花園,整個宅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靜得能聽見樹葉掉落地面的聲音。 「她們呢?」葉歆回頭看了看凝心。 「在後面小花園。」凝心小聲地道。 葉歆點點頭,悄悄地遁入花園。 花園不大,卻很別緻,左側高牆下是一個花圃,種著幾株青竹,還有不少薔薇、芍葯之類的花,院北有兩塊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為花園增色不少。 然而,花園的中央卻是另一番景象,這片用白石片鋪成的空地上坐著四五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把空地都擠滿了。這些女人從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則貴,其中還有不少是將領的家眷和隨行的丫鬟。 空地右側盡頭放著一張黑色酸枝木長桌,上面擺著一個紫金大香爐,爐裡插滿了香,正飄著陣陣輕煙,似是在供奉著甚麼,但香爐後本應放置著物件卻沒有放,虛位以待,又似乎在隱瞞著甚麼。 香案左側放著一張軟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盤膝坐在上面,臉有些圓,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說有些醜,但打扮十分古怪,披著一件鵝黃色披風,上面繡著一些奇特的圖案。 東方不平的妻子劉氏則坐在香案右側,滿臉崇敬之色,雙手合十胸前,嘴裡唸唸有辭,像是在祈禱著甚麼。 看到這一幕,葉歆著實大吃一驚,這絕不是正常的聚會。 他驚愕的目光慢慢向前移,終於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軟墊上,像其他人一樣跪著,雙手合十,頭微微下垂,嘴裡微微顫動,似乎也在念叨甚麼。 「難道……」 看著滿臉嚴肅的黃衣女子,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令他憎惡的名字──「仙主堂」,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蘭府,仙主堂的信徒們有著同樣的舉動,那副神情歷歷在目,心中大震,臉色驟變,身子彷彿冰封一般沒了知覺。 凝心就在他身側,立即感應到一股濃烈的殺氣從葉歆身上溢出,嚇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鎮定下來。 葉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極度憤怒,因為史明揚和趙玄華,他的一生都被改變了,直到現在依然無法擺脫影響,恨意像蟲子一樣噬咬著心。 葉歆顫抖的目光緊盯在妻子的身上,沒想到她吃盡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參加邪教的儀式,彷彿有一點火星,點燃了他心中的怒氣,腦子幾乎要炸開。 黃衣女子忽然揚聲道:「大家聽著,求道升仙是世間之人最好的終結點,一定要潛心修煉,才能得成正果。」 「是!」婦人們無不面露喜色。 葉歆氣得渾身直顫,正想發作之時,忽然瞥見妻子臉上的笑容,與妻子相伴二十幾年,對她一顰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瞭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一種勉強的笑容,心裡一動,似乎妻子的這番舉動並不尋常,於是收斂心中的憤怒,靜靜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黃衣女子繼續鼓動著在場的婦人們,只見她情緒激昂地揮起右手,高聲道:「天下有萬眾神仙,他們會不時地來到世間,為大家指點迷津,不過仙位在東方,大家記住,每天早晚要向東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顧。」 葉歆狠狠地盯著黃衣女子,心裡卻暗暗吃驚,想不到趙玄華居然把手伸入天馬草原,而且在余樹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這次的發現,只怕仙主堂的勢力會在官場內生根,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東征銀雪帝國將會受到重重阻礙,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這個賊子好陰毒,如果不早點剷除他,後患無窮。」葉歆的決心更堅定了,一定要盡快東征,剷除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則不達,內部未穩,出征只會自尋死路。 院中又恢復了平靜,無知的貴婦們都在全心全意地禱告,期待上天神仙會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正當葉歆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宅院外隱隱傳來馬嘶聲,打破了院內的寧靜。 葉歆一聽便知有騎兵趕來,微微有些詫異,立即放棄露面的打算,隱身在院裡,等待變故發生。 馬蹄聲卻完全改變了院內的氣氛,黃衣女子面露驚色,從坐墊上跳了起來,睜大眼睛朝大門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望著劉氏,擔心地問道:「姑母,怎麼回事?」 「姑母!難怪連余樹青都查不出來,原來還有這層關係,看來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縫隙。」葉歆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甚麼仙主堂的信徒能進來,原來竟是東方不平的親戚。 劉氏含笑道:「景娥!別擔心,也許是巡視的軍隊,不過他們不會騷擾這座宅子,葉大人下令了,不許外人隨意侵擾我家。」 劉景娥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憂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煩您去看一看好嗎?這裡女眷多,萬一進來一大批士兵,實在不太好。」 「也好,你繼續坐,我去看看。」劉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門外走去。 葉歆搖了搖頭,劉氏雖然和善可親,卻見事不明,把災禍招至臥牛城乃至整個天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東方不平剛死不久,若真是殺了她,實在對不起他,若是不殺,卻違反了律法。 正當他猶豫之際,冰柔的神色突然變了,剛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氣和英氣,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香案,接著停留在劉景娥的身上,眉尖輕佻,身子躍起,右手順勢拔出腰間佩劍,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姿勢,大聲斥喝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許動!」 葉歆被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原以為她被妖言迷惑,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種時候發作,想到她剛才的笑容,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驚又喜,慶幸妻子沒有墜入邪教的迷網,回頭一想,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為仙主堂,即使再無知,也不會自投羅網。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見冰柔右手擎著利劍,左手指敵,威風凜凜,英姿勃發,再不是那個閨中怨婦,隱隱有當年英武豪俠的風采,這才是他心中的那個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大叫把整個院落的婦人們都驚呆了,劉氏愕然回頭望向冰柔,詫異地問道:「葉夫人,你在幹甚麼?」 冰柔微微一笑,道:「東方嫂子,不必擔心,我不會害你。」 劉景娥顯得最為慌張,右手從袖子裡抽出短劍,反指著冰柔叫道:「葉夫人!你這是甚麼意思?你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趙玄華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麼多苦,我就是對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憤然揮起長劍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你這個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們這裡宣講邪教,簡直是癡人說夢,有我冰柔在這裡,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葉歆冷笑一聲,剛想現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後又放棄了。 由於葉歆刻意的宣傳,仙主堂這三個字在天馬草原裡彷彿魔鬼一般可惡可恨,院中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兒,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因此當冰柔大聲斥罵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聲尖叫,看著劉景娥像看著瘟神似的,紛紛向後縮。 「景娥,你真是仙主堂的人?」劉氏被嚇懵了,怔怔地看著侄女。 劉景娥陰冷的目光橫掃一眼,見眾人的目光中都有懼意,而鬧事的冰柔地位最高,儼如皇后,在這群婦女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如果不能把她壓下,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妙。 她心念一轉,忽然裝出一副誠懇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仙主堂有甚麼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來拯救世人,讓我們脫離苦海,去到樂土,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難道不是嗎?我們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傳道,並不是邪教,不要聽信外人蠱惑,他們是惡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們。」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辭,語氣也極為誠懇,這群女眷本就心軟智淺,不然也不會前來聽教,都被說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點頭贊同,一時間氣氛又為之一變,但她們誰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則立時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因此更多的人傾向中立。 葉歆沒有露出身影,這是冰柔施展才華,建立威信的好機會,他不願意搶了妻子的功勞,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邊支持,不會有任何危險,雖然不知道妻子甚麼時候變成這麼能幹,但心裡樂於見到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緊盯著豪氣沖雲的冰柔,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的冰柔,這時才明白正是這種氣質一直吸引著葉歆。 冰柔把吃過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揚,她也不會被困籠中,更不會有紅緂事件的發生,因此對仙主堂恨之入骨,見身邊的人都猶豫了,心中焦急,大聲叫道:「我已密調大軍把這宅子團團圍住,你休想逃!還有藏在府裡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調大軍!我怎麼不知道?」葉歆心中微有不悅,卻不是因為妻子,而是那個擅自調兵的將領。沒有軍令而私下調兵是違法的,這人寧願違法也要聽從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別有所圖,任何一點他都無法認同。 院內的氣氛又隨著這一句話改變了,劉景娥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慌得手足無措,臉色慘白,嘀咕了片刻,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時她終於明白冰柔前來求道並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試圖將自己和黨羽一網打盡。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葉歆勢力的心臟建立了據點,如今卻要毀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劍殺了冰柔,於是獰笑一聲,大聲喝道:「你們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你們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殺了她,免得玉石俱焚。」 婦人們都猶豫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看著明晃晃的長劍早已嚇得心顫腿軟,如果不是因為害怕,早就逃了,哪裡還敢動手,一想到自己參與邪教聚會,一大半都嚇得趴倒在地,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癲瘋。 「誰敢!」冰柔挑起秀眉,眼露殺氣,右手持劍朝空中劈了兩下,左手指著大門道:「剛才的馬嘶聲大家都聽到了吧,大軍已經到了,誰想找死就儘管來!」 如果不是隱身,葉歆真想為妻子沖天的豪氣大聲喝采,這種武人的陽剛氣勢是他永遠也不會有的,雖然有種種原因,但這也是他一直喜歡妻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霎時間,整個院子被冰柔的氣勢震住了,她就像一團雲,把整個院子都罩在裡面,貴婦們都被冰柔的威勢震懾了,又聽說外面已有大軍,又有幾個嚇昏過去。 劉景娥不甘束手就縛,忽然吹了一聲口哨,不到片刻,院外竄入七個人,五男二女,手提鋼刀,滿臉凶樣,手臂上都纏著黃色布帶,一看就知道是仙主堂的人。 「都不許動!誰敢動,我們手上的刀就不客氣了。」劉景娥大聲喝斥,以平定心中的不安。 劉氏早已嚇得四肢冰冷,手腳發麻,見七人衝來,緊張地問道:「侄女,你到底想幹甚麼,他們不是你的學生嗎?」 「姑母,他們是我的同門,不是學生。」劉景娥見自己的人來了,神色立即變得輕鬆許多,冷冷笑道:「葉夫人,現在的情況輪不到你做主了,這裡的人全是人質,外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不敢踏入府內半步,否則我宰了這些貴婦小姐們。」 「哼,人多又怎麼樣!」冰柔冷笑一聲,忽然一個鷂子翻身向院門撲去,劍影如電,玉身如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離婦人們的頭頂,多年練就的落英劍法已有大成,九九八十一個劍鋒殺得七人連連後退,一招就將他們全部逼出了花園,場面再次被冰柔控制。 「好啊!」葉歆心裡大聲讚美,妻子的一舉一動雖然不像個貴婦,卻像武林俠女,他越看越愛,腦子裡儘是幼年時美好的回憶,想到這套劍法修煉的過程,心裡更是湧起一陣甜蜜。 「可惡!你們這群廢物,快宰了她!」劉景娥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眼中血絲暴現,作夢也沒想到冰柔的身手這麼好,只恨自己沒有帶些武藝高強的助手。 一些神智清明的婦人們都把冰柔當成了救世主,眾多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把院子給我團團圍住,不許放一個。」 外面傳來的吼聲像驚雷般炸響,院中的人無不變色,劉景娥驚出一身冷汗,轉眼望向周圍的婦人,見大部分的人都擁在冰柔身邊,想抓為人質有些風險,於是把目標鎖定在自己姑母的身上,獰笑一聲,突然一把抓住劉氏,把短劍架在她的脖子上,面目猙獰地大聲吼道:「快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侄……侄女,你要幹甚麼?我……是你的姑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二章 劉景娥獰笑一聲,道:「姑母,您最疼侄女,不會想看見侄女死在這裡吧?請您幫侄女逃出天馬草原,侄女會感激不盡。」 「可惡!」葉歆見大軍終於行動了,知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正準備悄悄離去,把大功全讓給妻子,忽見劉景娥狗急跳牆,竟連親人都不顧,由此可見仙主堂的陰狠,不禁勃然大怒。 看著滿臉獰笑的劉景娥,凝心真正認識到世間的邪惡,頓生厭惡感,暗暗搖了搖頭,心裡默默地歎息著,期待早一點回到寧靜的山中,避開這些邪惡,但葉歆不走,她也捨不得離開。 冰柔氣得柳眉倒豎,臉色通紅,指著劉景娥大聲叫道:「你們都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仙主堂,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連親人的安危都不顧,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甚麼上仙使者,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們好好想想吧!這種人怎麼能信得過?仙主堂是邪惡團伙,他們在呼蘭屠殺了十萬平民,不要被他們騙了!」 那些心中還存有幻想的貴婦們徹底醒悟了,看著劉景娥那張猙獰的面孔,打心眼裡厭惡。 「葉夫人,你要救我們呀!」 「我們不知道她是仙主堂的人!」 劉景娥此時已是慌不擇路,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對仙主堂造成何等打擊,一是破壞了仙主堂的名聲,二是堅定了葉歆東征的決心,三是使是葉歆麾下諸將戰意高昂,日後東征時殺戮更重,免得授人以柄,說他們心有顧忌。 緊張的時刻,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衝了進來,排成半圓形包圍劉景娥。 葉歆定睛一看,領頭的將領是臥牛城守軍副將苻薪生,眉高眼大,鼻尖額廣,靈活的眼睛骨溜溜直轉,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角色,心道:「果然是這種人物,居然想藉柔兒爬升,若好便罷,若不好,還是盡早安置到更妥當的地方去。」 冰柔見了苻薪生大喜,大聲吩咐道:「苻將軍,把這裡圍住了,不許放走一個,外面那七個全部活捉,交給大人審問。」 「夫人放心,卑職不會放走一個人,那七個已被抓獲,這裡的也交給我了。弓箭手準備。」苻薪生恭敬地行了一禮,臉色又一沉,朝身後揮了揮手,二十名弓箭手突然登上牆頭,張弓搭箭,閃著晶光的箭尖瞄準劉景娥,只要一聽令下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相公,是我啊!」一名滿頭珠翠的貴婦突然從婦人群中衝了出來。 苻薪生驚見妻子也在,頓時覺得丟了大臉,臉色鐵青的他不顧眾人在場,一個耳光將妻子煽倒在地,指著她怒目斥責道:「你這婦人,不在家裡孝敬公婆,卻跑到這裡來參加邪教聚會,還有臉來求情?來人啊!給我押回去,交給大人處置,我苻薪生絕不會為了保全妻子,壞了國法。」 葉歆微微一笑,心裡明白這是苻薪生的計,一是做給妻子看的,讓她向自己求情;二是做給士兵們看的,想借外人之口宣揚自己大義滅親;三是做給貴婦們看的,讓她們記住自己,並對她們做官的丈夫或父親產生影響力。 令葉歆不高興的卻是他用手打妻子,無論如何都是糟糠之妻,即使要大義滅親,也只需送交有司衙門審理,犯不著當眾動手打人,這種犧牲妻子的尊嚴換來自己的地位名聲的舉動無疑是小人之舉,同時又顯出他的狠。 想著,他心裡微動,像苻薪生這種精明的人既好用又難用,用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若是用得好,卻能建立大功業。 場中除了葉歆之外,沒有一個人明白苻薪生此舉的用意,大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雖然覺得他大義滅親,但心裡總不是滋味。 苻薪生的手下不知道上司說的是真是假,誰也不敢動手,愣愣地看著他。 苻薪生勃然大怒,臉拉得很長,瞪著士兵大聲吼道:「愣著幹甚麼,還不把人押回去,難道想抗命嗎?」 「相公,不要!」 苻夫人想抱著丈夫卻被他一手推開,「殺或放全由葉大人決定。」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士兵們才把哭叫的苻夫人拖了出去。 其餘的婦人見了這一幕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約而同望向冰柔,想通過她求情。 苻薪生卻不給冰柔求情的機會,朝她躬身一禮,恭敬地道:「您請回,這裡交給我們了,不會有半點差錯。」 冰柔看了一眼被挾持的劉氏,擔憂地問道:「東方夫人不知情,還望將軍小心處理。」 苻薪生冷眼打量著劉景娥和劉氏,微微皺了皺眉,小聲道:「夫人,此人目露凶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東方夫人在她手上似乎難保安全,但走掉了賊人,我可吃罪不起。」 冰柔驚得臉色蒼白,顫聲問道:「總不能不管東方夫人吧?」 苻薪生眼睛一轉,臉色忽然冷了下來,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喚道:「把院子的人都帶到衙門去,總督大人沒有下令之前,一個也不許放走,但也不許虐待,好飯好菜供著,查清一個,放走一個。」 「是!」士兵們衝了進來,把婦人們一個個趕了出去,只留下劉氏和劉景娥兩人。 苻薪生傲然吩咐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劉景娥如果敢動手,你們就放箭,沒甚麼可顧忌的,所有責任我頂著。」 見識了他剛才責打妻子的一幕,士兵們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有這樣的上司,下屬自然不敢怠慢,刀已出鞘,弓箭也拉成滿月,隨時準備動手。 「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劉景娥被緊張的氣氛壓得喘氣都難,身體的控制力弱了許多,持劍的手腕也無法隨心所欲,刀鋒突然一歪,劉氏的脖子上頓時被劃出一條血痕,鮮血沿著刀鋒淌了下來。 「侄……女!」劉氏嚇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歪,竟昏死過去。 苻薪生正等著機會,他知道無令調兵的罪責,如果這場大功拿不下來,前程也就完了,見劉氏昏死,眼睛一亮,忽然大聲叫道:「她殺了東方夫人,放箭!」 「苻將軍,不要……」冰柔是練武之人,知道那道血痕並不致命,聽聞放箭,大驚失色,連忙叫停,卻無濟於事。 士兵們正處於緊繃的狀態,隨著一聲令下,手指一鬆,二十枝羽箭如飛蝗般落在劉氏的身上,地面的士兵也擲出長槍。 劉景娥措不及防,與劉氏一起被釘死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濃烈的腥味被輕風帶起來,送入人們的鼻子裡。 冰柔驚得臉色煞白,沒想到他居然連劉氏也一起射死,顫聲道:「苻將軍,東方夫人剛才沒死,是你們把她射死了。」 「總督夫人的慈悲下官感動,但她剛才的確死了,是被罪犯殺死的。」苻薪生還是一臉的崇敬,辯解一番後躬身道:「夫人請回,一切由卑職負責。」 冰柔呆呆地望著兩具屍身,腦子裡一片空白,整個人也麻木了,呆呆地向外走。 凝心早就看不慣苻薪生過於狠毒的手段,怒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葉歆深深地看了苻薪生一眼,隨後也走了。 回到府中書房內,葉歆的神色輕鬆了許多,冰柔的一番表現令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燦爛陽光。 「冰妹妹今天實在太厲害了,想不到她有這種能力。」凝心笑著讚道。 葉歆喜色滿面,點頭道:「是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破壞了仙主堂的陰謀,這個柔兒,一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從而證明她的實力,不過她在花園裡的舉動我倒不奇怪,她以前就想做個俠女,現在有機會,自然要完成心願。」 「你今天很高興啊!」凝心抿嘴一笑。 葉歆樂滋滋地笑道:「是啊!雖說她有,但這才是真實的她,而不是那個整天在家怨天怨地的冰柔。」 凝心嫣然笑了笑,提議道:「以後不如讓她多做點事,免得在家裡胡思亂想,給你添亂。」 葉歆並不是想讓冰柔辦事,只是當年她被困籠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心裡太愛惜她了,不忍見她再遇到任何危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冰柔這麼做是要為懸河城的事贖罪,從而改善她在官員心中的形象,雖然也有取悅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為將來鋪路,讓麾下群臣接受她,尊敬她,從而為兒子的登基鋪路。 凝心見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沉,詫異地問道:「難道還有甚麼擔心的事嗎?」 葉歆沉吟道:「柔兒立大功自然是好事,也可以為前事贖罪,只是她的心思並不只在立功,而是盯著那張龍椅,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若她真的有這種心機,只怕我從此再無歸隱之日。」 「啊!」凝心大驚失色,情不自禁握住葉歆的手,催問道:「是真的嗎?冰妹妹不會有這種心計吧?」 「但願如此,不過這些日子她越來越聰明了,手段也十分高明,連我都有些招架不住,說不定背後有甚麼高人在指點她。」說著葉歆苦笑了起來,與任何人斗都沒甚麼大不了,如今卻要與妻子鬥,心裡滿不是滋味,想讓,可是一旦讓了,不但無法向紅緂交待,連自己一生的願望也斷送了。 「高人?」 葉歆正想細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僕人的聲音。 「大人,親兵副統領苻薪生有要事求見大人。」 「來得好快呀!」葉歆淡淡一笑,揚聲道:「讓他進來。」 凝心想到剛才那一幕,心裡又是一陣不快,眉尖微蹙,怨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剛才東方夫人明明沒有死,可他卻下令放箭,不知是不是有意把東方夫人射死,而且還當眾打妻子,一點夫妻之情都不念。」 葉歆第一次見到她生氣的表情,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安撫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見不得這種狠毒的手段,雖然道義上對他的手段只能斥責,但在職責上,他做的一點都沒錯,換成第二個人,未必能處理得這麼好,當然,打妻子那一幕不過是場戲而已。」 「啊!」凝心大驚失色,沒想到葉歆竟然贊成苻薪生的處理手段,眼神中有些不滿。 葉歆知道她在想甚麼,原本不打算解釋,但又不想被她埋怨,沉吟了片刻,眼露寒光,正色道:「劉氏招引仙主堂信徒在家中設立分會,並暗中宣傳邪教,危害朝廷安危,還誘使許多官眷成為受害者,按律當斬,只是她並不知情,如何處置她是件棘手的事,她丈夫因公戰死,威望極高,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殺她影響太大,不殺她又是違法,現在這種死法雖然可憐,卻沒有冤枉她。」 凝心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世事的無情就在於此,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罪,劉氏無知,把侄女請來說教,卻是在為自己挖墓。 葉歆歎道:「我實在不想殺她,但律法無情,尤其是像東方夫人這種人物,更是不能隨意越法,否則國之不國,法之不法,其他人犯了法就會拿這件事情來指責辯駁,後患無窮啊!苻薪生此人的確是個人才,手段狠毒,處事機敏,若是能用,必成大器,不過我實在不太喜歡他。」 「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留在世間。」凝心知道他說的對,只是心裡無法接受苻薪生的所做所為,卻又不想直接干涉世間俗務,只能幽幽地歎息著。 「我知道,姐姐全是為了我才留下,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姐姐的大恩!」葉歆感激地凝視著她。 一席話說得凝心心裡湧入一股暖流,別提多舒坦,嫣然笑道:「你別多心,也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想看看靈術到底能達到何等的境界。」 葉歆怎能不知其中用意,心裡更是感動。 「卑職苻薪生求見。」 「進來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坐回書案後面。 凝心心領神會,悄然隱身。 苻薪生低著頭走了進來,跪倒行了大禮,恭敬地稟道:「卑職參見大人。」 葉歆細細打量著他,身材瘦高,眉清目秀,外表看上去並不像是狠角色,只有那一對劍眉略帶殺氣,細細打量,嘴角有時會不經意流露出陰笑,他心裡開始琢磨如何用這個人。 「起來吧!」 苻薪生跪地不起,擺出一副沉痛無比的表情,哀求道:「大人,卑職特來請罪。」 「哦!」葉歆假裝不知東方府的事情,詫異地問道:「為何事請罪?」 苻薪生自責地道:「卑職受夫人之托,私自調兵,處置了仙主堂的奸細,還引致東方夫人身死,實在罪不容恕。」 葉歆微微一笑,還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又問道:「是夫人不讓你告訴我,還是你不想告訴我?」 語氣雖然平淡,苻薪生卻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針氈,額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眼睛一轉,貼在地上懇求道:「卑職一時糊塗,請大人責罰。」 葉歆盤算了片刻,覺得這種人還是該用,尤其是對付仙主堂,效果會更好,因而笑著安撫道:「其實夫人的話也該聽,不過那不是命令,而是向你提供一個線索,讓你偵破此案。」 苻薪生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大喜過望,一邊叩頭,一邊說道:「是,是,卑職糊塗,是總督夫人把消息透露給卑職,卑職怕敵人得到消息後逃走,因此無暇請示軍令,調兵剿滅了敵人。」 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暗暗點頭,又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剷除了仙主堂的秘密會所,立了大功,我心甚慰。」 「謝大人誇獎。」 「不過東方夫人之死你也有責,此事我看交給軍議。」 苻薪生剛剛高興,喜色又被打散了,幾起幾落,他的傲氣也全被打散了,戰戰兢兢地應道:「卑職此來是想請大人前去衙門親審,因為參與聚會之人非富則貴,而且都是婦道人家,下官不敢動刑逼問,還是由大人處置比較合適。」 「你怕嗎?」 「怕?」苻薪生臉色微變,這句話若是答不好,後果可大可小,因此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後吶吶地道:「卑職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擔心會壞了大人的事,若是大人一定要卑職去辦,卑職不會推托。」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來晚了,早已有人把事情通知我,你故意殺死東方夫人,又巧言令色欺瞞夫人,其心當誅。」 「大人恕罪。」苻薪生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再次跪倒,連叩了三個響頭,心裡十分惶恐,沒想到葉歆竟然知道了一切,就彷彿當時在場似的,孰不知葉歆真的就在現場。 「殺了就殺了,那裡的人不少,想封住所有的嘴是不可能的,如果直接了當地告訴我,也許我會升你的官,但現在你連我都瞞,心計不弱啊!」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苻薪生已是汗流浹背,叩頭像雞啄米。 「還有,你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你老婆的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三章 「卑職──」苻薪生焦急地想為自己辯駁. 「住嘴!」葉歆騰的站了起來,眼光似劍,狠狠地刺著戰戰兢兢的部下,冷笑道:「好出息啊!當眾打老婆,還大義滅親地送入大牢,嘿嘿,現在外面都在誇你忠義,我倒看不出來,能證明一下嗎?」 苻薪生只覺得心驚肉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個能臣,賣妻求榮,本事不小啊!這種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想不到我的手下竟然如此人才。」葉歆話中明褒實貶,而且語氣越來越尖銳,像把尖刀刺入苻薪生的神經。 「卑職不是……」 「你的心事我也不一一說了,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猜到,而且每猜必中,所以你千萬別在我面前耍手段。」葉歆殺氣騰騰的目光鎖定苻薪生,嘴角擠出陣陣冷笑,道:「憑你欺瞞上司,私自調兵,謀殺東方夫人,殺了你也不過分。」 「大人!」苻薪生慘叫一聲,苦苦哀求道:「給卑職一次機會吧!」 葉歆沒有立即回應他,眼睛盯著屋樑,似是在考慮. 面對生死關頭,苻薪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久等不到最後的判決,惶恐不安,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又連忙垂下。 「你有功,但過也不小,這事似乎不好辦呀!」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 苻薪生見事有轉機,連忙道:「功過相抵,卑職願辭官離去。」 「辭官!」葉歆嘿嘿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白白放你,這個懲罰似乎太輕了些。」 苻薪生心中一緊,但見他話中的殺氣弱了許多,抱著僥倖心理問道:「不知大人要如何發落卑職?還望大人賜教。」 凝心見葉歆一番威嚇把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苻薪生戲弄得死去活來,不禁讚歎他的手段,連這種人都能像泥人般捏在手裡搓圓按扁,隨心所欲。 葉歆本就沒打算殺他,只不過想壓一壓他的心,免得日後生亂,見他嚇成這樣,臉色稍霽,淡淡地道:「其實你辦得也還算不錯,至少消滅了仙主堂的奸細,功不可沒,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是不會忘記你的。」 「卑職素來敬仰大人的風範,並引以為楷模。」 「不必拍我的馬屁,我不受這一套。」葉歆的一句話又把剛鬆了口氣的苻薪生嚇得半死,「這事影響太大,又牽涉眾多官員的家眷,不小心處理,會鬧出大亂子。」 苻薪生抬眼看了看,心裡嘀咕了一陣,硬著頭皮道:「卑職願為大人分憂. 」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我要的就是這份膽識,既然已經做了,就要承擔到底。」 「卑職一定辦得妥當。」 葉歆盯著他看了片刻,吩咐道:「你現在回去把人都放了。」 「放了!」苻薪生驚訝地問道:「她們參與邪教聚會,已是犯罪,應當有所懲罰,放了是不是太輕了。」 「哦!莫非你還想殺了自己的妻子?」 「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事總該有所懲罰,或是坐幾天牢,或是罰些銀子,這麼不管不罰,似乎不合法度。」 「既然你不肯辦,我只好另找他人。」 「卑職去辦,卑職一定去辦.」苻薪生被逼上了唯一的道路,不由他不點頭.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她們雖然安然回家,但她們的丈夫卻不敢不來請罪,明日一早,我這總督府一定是賓客盈門. 」 苻薪生恍然大悟,不禁讚歎葉歆的心計,躬身道:「卑職明白了,大人要恩威並施。」 「雖然她們可以回去,不過這事你要吃點苦頭了。」 苻薪生原以為事情已完滿解決,沒想到還有後續,心中又是一陣驚顫。 「東方夫人大義滅親,與奸人搏鬥,不幸身亡,而你身為城防參將,又是主辦此事的官員,自然要為成敗全權負責,功是你的,過也應該由你承擔。」葉歆眉尖一挑,厲色道:「東方夫人既然有功,你射死她便是重罪,我自然要置你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喪命的罪名,聽到了嗎?」 「我……」苻薪生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卻一直在瞟著他,見他臉色慘白,知道他已心灰意冷,微微一笑,又道:「我打算罰你至邊城效力,這樣吧,你把這事處理完畢,就到嘎山城去任職。」 苻薪生原已失望至極,沒想到峰迴路轉,不禁又驚又喜,興奮地問道:「大人是讓卑職前去參戰?」 葉歆微微一笑道:「狼牙調任新軍總帥,他那裡缺少個副手,若是你在嘎山城幹好了,我會讓你去輔佐他,若是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就在嘎山城待著。」 「啊!」苻薪生驚呆了,原以為會降為士兵,再從頭爬起,沒想到不降反昇,竟然要去新軍出任副帥,這是何等的要職,比他現在的職位不知要高出多少級,可謂是一步登天。 「你只是參將,即使去了新軍也只是暫代副帥之職,若是幹得好,暫代兩個字可以去掉,你明白了嗎?」 「大人恩典,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苻薪生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 「好了,這事先不要聲張,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苻薪生明白話中之意,哪敢不答應,恭敬地道:「卑職一定配合。」 「好了,你現在就回去把人都放了,但別說是我主意,就說你已查明,劉景娥有意隱瞞,犯案人等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因此開釋回家。」 「是!」苻薪生躬身一揖,轉身就想往外走。 葉歆忽道:「想往上爬不是壞事,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別打夫人的主意,這種手段瞞不過我,要是再讓我知道你輕舉妄動,我保證你死得比劉景娥還慘,千萬緊記。」 苻薪生身子顫了顫,應允一聲,匆忙退走,因為他害怕再留下去,整個人都會變得透明。 凝心現出身影,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昇他的官呀!」 葉歆輕輕一笑道:「此人心計不弱,手段狠毒,用於對付敵人再合適不過,留在身邊卻不是顆好棋子,柔兒本性率真,雖然一時聰明,但終究不擅長應對這種人物,此人調動大軍不來請示我,直接聽命於柔兒,可見他打算靠柔兒往上爬,這本無可厚非,但是我不喜歡他利用柔兒,所以把他調開. 」 凝心輕歎道:「原來是這樣,你對冰妹妹實在太好了,連她接觸的壞人也預先被你剷除。」 「誰讓我是她丈夫呢!」葉歆笑著聳了聳肩,「苻薪生被我點破意圖,心裡已有畏懼,下一次再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一定會記起劉景娥的死狀,相信他會收斂。」 凝心擔憂地問道:「可是苻薪生出任要職不是更危險嗎?」 「此人雖然有些野心,但我自信還能控制他,副帥只不過是個名號,一切還是狼牙說的算,何況新軍都是草原牧民充任,不會聽一個外人的,因此他也只能給狼牙提意見,統率不了大軍。而且寇子誠的心計在他之上,應該可以控制他,再加有餘樹青的監視,如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可讓他再也見不到太陽。」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歆雖然表現的漫不經心,但談笑間已把一個人的生死牢牢地捏在手上,手段之狠遠在旁人之上。 半個時辰後,冰柔滿臉興奮地回到圓舒軒,一見葉歆,迫不及待地向他請功。 「相公,我辦了件大事!」 葉歆想到妻子方纔的英姿颯爽,再看著眼前的嬌憨美態,越看越愛,輕舒猿臂,親熱地把冰柔抱在懷裡,**道:「哦!說給我聽聽。」 冰柔嚇了一跳,雖然丈夫總是很溫柔,卻極少這麼熱情,但這種親暱,哪個妻子不喜,樂得索性膩在葉歆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我把仙主堂的奸細抓起來了。」 「是嗎?」葉歆順著妻子的話語,只讚不彈,雖然猜測妻子的舉動別有用意,但眼下沒有必要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冰柔興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仔細地聽完,還不時地提問,彷彿真的不知道事情,使冰柔越說越有興致。 他並沒有質問妻子的計劃是如何安排的,今天是妻子開心的日子,任何問題都不應該打破這歡愉的氣氛,因此他忍耐了。 看著妻子,葉歆忽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妻子終於活躍了起來,不再是閨房中那個幽怨的少婦,雖然這種活躍可能會帶來許多危險,但這才是真正的冰柔,一個屬於陽光的女子,她需要有空間來展示自身的魅力。 良好關係建立於理解,兩人之間本就相親相愛,經此一事,葉歆知道妻子需要甚麼,如果把她放在家裡,她需要自己幾乎全部的感情,但展示在陽光下的冰柔卻有很多事可做,家庭、感情和兒子已不再是羈絆心靈的麻煩。 「也許是我錯了,是我束縛了她,我不應該怕她遇到危險而限制她。」葉歆的心態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嶄新的意念開始在腦海中生成。 晚飯過後,一大群客人湧到總督府拜訪葉歆,轎子和馬車把總督府外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勾結仙主堂是個甚麼罪名,所有的人都知道,單是禁黃令一條,就足以讓他們丟官丟命,葉歆的手段他們都十分清楚,苻薪生把人都放了回去,這反而使他們更加坐立不安,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即趕到葉府求見。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臥牛城的大小官員都被驚動了,夜寒等在城的官員也都跑來,有的是受人之托,前來求情,有的是想問問事情的始末,畢竟讓仙主堂滲透入臥牛城是件大事,沒有人脫得了關係,還有的卻在等待有人被貶,自己好躋身上位。 葉歆在圓舒軒裡設下家宴,為妻子慶功,外面的事充耳不聞,就連夜寒等人也避而不見,硬是要把這些官員放在火上烤幾下才肯罷休。 席間充滿了歡聲笑語,凝心和紫如都在座,還有乖巧的小夢山,自然也少不了三位老人家和冰柔。 三老看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樂得合不攏嘴,田氏被刺的陰影在這一刻被沖淡了許多。 紫如第一次見到凝心,一見凝心的容顏,她立即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有這位世外仙子在葉歆身邊,天下沒有一個女人的美貌能打動他,即使再美也只是俗世之美,怎比得上凝心的仙子之貌,連一向對容貌自負的她也自慚形穢.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美的人,凝姑娘,你真是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 凝心自然早就知道紫如,這位美人的品性、樣貌、才能都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拉著她笑道:「你才貌雙全,歆弟經常讚你是女中狀元。」 紫如心裡甜絲絲的,眼角瞟著葉歆,小聲又問道:「仙子,你一直都隱身大人身邊嗎?」 「不是,我原本在山上修煉,如果不是冰妹妹的事,只怕我一輩子都不會下山。」 紫如大為詫異,憑葉歆對凝心的態度,似乎並不是無情,有這麼一位仙子般的美人在身邊,任何一個男人只怕早就開口求親了,而且身為元配的冰柔也似乎毫不在意凝心跟隨葉歆,然而葉歆居然沒有娶她進門,紫如覺得很不合理。 想著,她偷偷看了葉歆一眼,伏在凝心耳邊小聲問道:「難道大人沒說甚麼時候迎娶姑娘?」 凝心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和他之間早已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縛,兩心相交,全憑心意,又何必在意其他俗禮,何況這也是對冰妹妹的不尊重。」 「啊!」紫如第一次聽到這種議論,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然而這番道理又像是一束燈火,點亮了心房,雖然她沒有打算與葉歆有任何結果,但夜深人靜之時難免顧影自憐,凝心所說的境界似乎更適合她。 葉歆正與妻子逗弄兒子,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問道: 「紫如,甚麼事這麼吃驚?」 「沒甚麼.」紫如嫣然一笑,又與凝心小聲聊了起來。 這邊冰離眼見凝心和紫如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女兒雖然長得不錯,在二女面前就相形見絀了,而且紫如才貌雙全,凝心更是仙子般的人物,反觀女兒除了一個兒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東西,心裡著實有些擔心。 他拉著女兒問道:「柔兒,歆兒現在位極人臣,是天下共知的人物,身邊也該有幾個女人照顧,是不是你不讓歆兒納妾?」 冰柔立即噘起俏嘴,幽怨地道:「我讓他娶凝姐姐,可他就是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傻丫頭,他是疼你,可現在家大業大,你又不會操持家務,現在全是紫如那丫頭在打理,虧你還是個元配呢!」 「我──」冰柔想辯解,卻無話可說,支吾了半天,還是默然低下了頭. 冰離中年喪妻,心裡唯一的寄托就是女兒,心裡同樣希望女兒與女婿之間沒有外人,但隨著葉歆的地位上昇,這種期望也越來越少,唯有盼望女兒坐穩元配的地位,因而苦口婆心地勸道:「妻子最重要的就是持家,否則又怎麼鎖住丈夫的心呢?我知道歆兒把你視若珍寶,但你也該為他做點甚麼,只要想想那雪白的兩鬢,沒有甚麼不可以讓的。」 冰柔默默點了點頭,眼角瞟向紫如和凝心。 「大人,有客求見。」院外忽然傳來赤溫的聲音,打斷了屋裡人的談話。 「姐姐!」葉歆看了凝心一眼。 凝心會意,突然在席間消失。 紫如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凝心也像葉歆一樣,能隱能現,心中更是感歎:「天下竟然有這等仙子。」 「進來吧!」 赤溫踏入廳中,見葉歆一家和紫如都在,先一一施禮,然後稟道:「大人,夜大人也來了,都等著見您,您是不是見一下?」 葉歆淡淡地道:「你沒看到我正在為夫人慶功嗎?何況夜色已深,不便見客,讓他們都回去吧!」 「這……」赤溫沒想到他連夜寒都不肯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望向紫如,希望她能幫忙說服。 紫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壞了葉歆的安排,低著頭默然不語. 「回去休息吧!」 「是!」赤溫呆望半天,無奈之下只好搖頭離去。 紫如走上前關好屋門,回頭笑道:「大人,看樣子他們這一夜是睡不著覺了。」 「這群官員富商,平時不管好家人,應該讓他們知道厲害,不必理他們,紫如,你明天一早就把告示貼出去,讓城裡的百姓知道仙主堂的醜陋和邪惡。」 「是!」紫如轉眼望向冰柔,含笑道:「夫人今天一鳴驚人,把整個城都轟動了。」 冰柔得意地看著丈夫,嫣然道:「我只想多幫相公一些。」 葉歆卻在琢磨日後怎麼安排妻子,太大的事情不能交給她,小事又不能讓她滿意,思考片刻,忽道:「柔兒,你既然想做事,明天就和紫如一起去查看登基大典的事情。」 「好啊!」冰柔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臉色一正道:「不過你要聽紫如的,一切由她做主,不許你擅作主張。」 冰柔呆了呆,不明白葉歆的話中之意。 紫如見了她的臉色,連忙求道:「大人,還是我聽夫人的吧!怎麼說我也是侍女。」 葉歆搖頭道:「不,夫人不是官員,你才是官員,處事經驗比她更足。」 紫如不解其中含意,愣愣地看著葉歆,卻不敢再問。 葉歆沒有再解釋,紫如身為重臣,身邊總是有重兵保護,冰柔與她一起,既能保護她,又能受到衛兵保護,當然,最好的保護者自然是凝心,只是這種工作太累,他實在不忍凝心去幹衛兵的工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四章 前來請罪的,求情的,沒有一個敢回去,葉歆素來禮賢下士,這還是第一次把眾官員拒之門外,把官員們都嚇壞了,擔心葉歆大怒之下會處置他們,那些犯婦的丈夫、父親更是坐立不安,一個個瑟縮在冷冰冰的大廳裡,額上卻一直在冒冷汗,不知道天亮後是生是死。 「夜大人,這可怎麼辦呀!大人這次可真的發怒了,萬一要殺頭可怎麼辦呀?」 「是啊!大人不見客,我們有冤也無處訴呀!可惜紫如姑娘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說兩句。」 「紫如姑娘八成是受了大人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以大人的手段,恐怕有一批人都要倒霉。」 夜寒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心裡也滿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也被拒,實在猜不透葉歆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人心。 「大家安靜,你們的家人不是都放回去了嗎?大人應該不會追究了,何況新皇的登基大典將要舉行,大人也不會下狠手。」 「赤溫將軍,能不能再去問問?」 赤溫攤開兩手,無奈地道:「大人舉行家宴,我不便再打擾,大家還是先回去,等天亮再來。」 「哎,回去也睡不著,還是在這裡等著吧!」 這一夜紛紛嚷嚷,一直鬧到天亮,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因為誰也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不是在考驗他們,因為新皇將要登基,職位的安排都沒有向外公佈,心裡都在揣測自己的職位。 翌日清晨,葉歆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廳門口,他的臉色有些沉,看得眾人心驚膽顫,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下場。 有的人急累了,正在趴著睡覺,聽到同伴的叫喚,立即跳了起來。 「大人,我冤枉啊!」一名參將突然叫了起來。 「住口!」夜寒搶先喝斷他的說話,厲色道:「沒規矩,這裡甚麼時候輪到你說話?還不快退下。」 「我──」參將嚇得一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葉歆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掃了左右一眼,冷冷地喚道: 「余樹青。」 「卑職在。」余樹青知道沒有查出仙主堂的滲透,罪責重大,必然受罰,見葉歆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字,苦笑一聲,躬身相候。 葉歆厲色斥道:「我肅州首府,堂堂都城,居然出現了仙主堂的人,你這個暗探總監是怎麼當的?」 「屬下無能,讓敵人滲入城中,請大人降罪。」 葉歆冷冷地道:「此罪先記下,限你三個月內把天馬草原洗得乾乾淨淨,再有出現類似的現象,提頭來見。」 余樹青大喜過望,躬身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每一個仙主堂成員抓出來。」 「下去吧!」葉歆擺擺手,轉頭望向夜寒,道:「苻薪生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不幸身亡,功不抵過,貶為千總,調嘎山城任職。」 這一句話更令在場的人心驚肉跳,連立功的苻薪生都要被貶,他們就更不用說了,屋內彷彿有一道寒風吹過,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身上的衣服卻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 「是!」夜寒雖然有心為眾官說情,但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葉歆神色稍緩,正色道:「東方不平為國捐軀,追贈安陽公,東方夫人大義滅親,也追贈一品誥命,夫妻合葬於青龍山,立碑記傳,永傳後世。」 人們都知道劉氏招來了姪女,因此才惹出這些事,聽了這話,知道葉歆要安定人心。 葉歆用冰一樣的目光掃視著廳內的每一個人,速度很慢,幾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動,每一個與之接觸的人都感到心頭湧來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好了,都回衙門吧,登基大典在即,要辦的事很多。」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空氣中彷彿注入了一絲活力,在場的每一人都長舒了口氣,有了這句話,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一張張臉都露出燦爛的笑容,有的伸了伸懶腰,有的扭了扭脖子。 望著眾官員轉身離去的背影,葉歆森然道:「管好你們的老婆,下一次可就是大逆之罪了,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撲通幾聲,一些心臟不好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昏倒在地,其他人也像木頭一樣呆住了,直到葉歆端起了茶碗,僕人喊出了「送客」,他們才如殭屍般離開了大廳。 夜寒轉身又走了回來,忐忑不安地問道:「大人,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要在他們的心裡插一根刺,誰敢碰仙主堂,我就讓他疼。」 「屬下明白了,只是為甚麼不殺一儆百?」 「我不想他們為了那群無知的婦人斷送大好前程,何況他們著實有些無辜,不過仙主堂不能放過,紫如已去辦了,你再出張告示,把劉景娥殺死親姑母的事宣揚一下,讓百姓知道,那是迷惑心智的東西,碰不得。誰碰了,誰的親人就會遭殃,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參與邪教,他的家人也不會容忍,他們看著比我們派兵看著更有效,而且還不必耗費軍力軍餉。 」 夜寒大為讚歎,恭敬地道:「大人高明。」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登基大典辦好,不能出半點差錯,對了,發給姚跋和劉翎的聖旨送出去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 「好!現在是給這兩家下套子的時候了。」 「只怕他們不來。」 葉歆冷笑道:「我倒怕他們來,他們若來,我也只能用軟的,若是不來,正給我們一個機會,剷平這兩隻沙漠老鼠!東征之前,務必除掉這兩個心腹之患,否則我無法東征。」 夜寒恍然大悟,點頭道:「屬下完全明白了。」 葉歆含笑道:「這事心裡有數就行,如何行事我還只有初稿,尚需仔細斟酌一番,你先下去辦事,有決定我再叫你。」 「是!」 目送夜寒離去,葉歆輕吐了口氣,站起來剛想走,眉尖忽然一動,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跳上心頭。 「誰?」 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眼前,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紮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不是別人,正是久不見面的朱雀上師。 「原來是你!」葉歆有些意外,這幾年朱雀上師彷彿蒸發了似的,不見蹤影,以為他回山修道,沒想到卻又出現在臥牛城。 朱雀上師還是老樣子,幾乎一點也沒變,滿面春風,笑意盎然,一開口就調侃道:「老弟,這些年不見,你老了不少啊!」 葉歆哈哈一笑道:「人又怎能不老呢?這麼多政務、軍務要處理。」 朱雀上師笑了一陣,撩袍在葉歆的身邊坐下,再次打量著他,點頭道:「氣勢越來越盛,已不是當年那個青年了。」 「做了父親,哪還能像以前那樣!」葉歆親自倒了杯茶遞給朱雀上師。 朱雀上師隨手接下茶碗,含笑道:「我料定你擺脫不了權力的道路,果不其然,這些年你起起伏伏,雖然坎坷了些,但今日你意氣風發,連皇帝登基與否也能隨意安排,一統天下的日子想必不遠。 」 葉歆輕歎道:「上師應該知道我志在修道,在這官場沉浮數載也是迫不得已,想起實在不勝唏噓。 」 朱雀上師不以為然地道:「老弟,天下人有誰能和你的成就相比,一個布衣白丁,如今卻呼風喚雨,號令天下,滿天下都是羨慕你的人,這就是你的命緣,是天道,人力不可以抗。」 葉歆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笑了笑,反問道:「上師這些年在何處修煉?」 朱雀上師輕笑道:「我收了個好徒弟,自然要盡心盡力教導他。」 「甚麼!」葉歆勃然變色,驚訝地凝望著他,沉聲問道:「你在他們母子身邊?」 「他們孤兒寡母挺可憐的,我那徒弟又長得可愛,哪能忍心扔下他們不管啊!」 話中暗藏機鋒,葉歆無從辯駁,只能默然不語。 朱雀上師見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那小兒子倒是十分機靈,是個天生的學道之材,這個徒弟沒白收。」 葉歆想起小兒子,心中一陣歉疚,自責地歎了一聲,問道:「他們還好嗎?」 朱雀上師白眼一翻,反問道:「妻子沒有丈夫,孩子沒有父親,能好到哪裡去?」 葉歆被他一陣搶白,又沉默了,長歎一聲道:「紅烈不聽我勸,不願加盟。」 朱雀上師不悅地道:「你有遁術,想去甚麼時候都可以,何必自尋藉口。」 葉歆苦笑道:「不瞞上師,我大病一場,道力盡失,別說去雪狼關,就連普通的壯漢我都應付不了,現在遁術也只是剛剛恢復,依然沒有任何攻擊力,若是遇上鐵涼的道士,我就活不了了。」 「道力盡失!」朱雀上師大為驚愕,因為這是他從來不曾想到過的問題,一直以來,修煉者只會覺得道力越來越多,就像一個深泉,永遠也沒有枯水期,即使用光,很快就會自己復原,但葉歆的這句話打破了常規的定論,如同驚雷一般,震得他神色大變。 葉歆當然知道失去道力對於一名修道者意味著甚麼,安撫道: 「也許是我個人的問題,上師不必擔心。」 「不!」朱雀上師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盯著他沉聲問道:「事關修道者的一生,還望老弟從實相告。」 葉歆思索了一陣,問道:「想必上師應該知道我妻子的事吧?」 「嗯!」朱雀上師知道他指的是奇特的籠子。 「為了化解那籠,我與另一位道士合作,再以五行靈果輔助,因此才能化解五行相生,只是我自身木性太強,過於激化木性之後,道力暴漲,一發不可收拾,卻也傷了我自己。」 「原來如此!」朱雀上師緩緩地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又問道: 「老弟能察覺我的到來,想必已能重新感應,不知是何方法?」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一種新道術。」 「新道術!」朱雀上師聽得眼中放光,催問道:「請老弟細說。」 「自從道力喪失後,我變成手無縛雞之力,便想著重練道術,然而原本極強的木性化去了,體內五行極弱,無法修煉木行道術,也無法修煉其餘四行道術,無奈之下,我只能走偏門,生命力長流不息,以力生力,如今使用的正是生命力所變化出來的力量,也許不能算是道術,因此我稱之為靈術。 」 「靈術!生命力!」朱雀上師仰頭向天,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彷彿沉浸在另一個虛空之中,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因為葉歆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通往新的天地。 葉歆清楚靈術的修煉只是初始階段,由於沒有前人修煉過,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此連凝心都不願讓她修煉。 朱雀上師驚喜地抱著他笑道:「老弟,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沒想到道術之外還有這種奇術,若是能練得大成,非但天下唾手可得,也許有一天可以讓生命力生生不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有違天道,若有地府的話,鬼王可不會饒我,況且世人生生死死才有趣,長生不老,人人無憂,這還叫人世間嗎?」 「靈術,好個靈術!」朱雀上師依然沉浸在對靈術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葉歆微微歎了一聲,靈術既然建立在生命力上,修煉下去,生命力也許會越來越旺盛,或者真有一天會長生不老。 雖然大部分修道者都是為了這一點,然而他卻對長生不老沒有興趣,此刻妻兒父母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興奮了很久,朱雀上師漸漸平靜,望著葉歆讚道:「老弟,千萬別放棄,我很期待你的修煉成果。」 葉歆苦笑道:「眼下這麼一大攤子的事要我去處理,想找時間修煉也難啊!何況夾在緂妹和柔兒之間,我恨不得將自己劈開兩半。」 朱雀上師長身一揖到地,歉然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剛才的言語太冒犯了。」 「沒甚麼,其實你說的在理,我沒去看他們的確不對。」葉歆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勸紅烈投過來,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他寧死也不答應,我現在也是百般無奈啊!」 朱雀上師笑道:「紅烈是個死腦筋,不會妥協,若想收拾他,只怕你要費點工夫。」 「我正打算襲取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讓他回家無門。」 朱雀上師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說到做到,不過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雪狼關該說些甚麼。 」 葉歆明白他所指,為難地道:「柔兒是我的結髮妻子,終生不棄,無論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見。」 「若要化解紅烈戰意,只要你納紅緂為妾,斷絕他回家之念,同時可以重重打擊紅烈手下大軍的士氣,敵人做了主帥的女婿,打起仗來只怕也下不了手,哈哈!」 葉歆只有苦笑,這條計策的確可行,而且十分有效,但納紅緂為妾必定惹怒妻子,再生出事端就難辦了。 朱雀上師不悅地打量他,問道:「你到底在猶豫甚麼?」 「家事難斷啊!」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不悅地道:「平時看你挺爽快,這種事還有甚麼好猶豫的。」 葉歆心中一跳,朝他一揖到地,誠懇地道:「願聞其詳。」 「夫妻,不過是一個名份,那是虛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修道者,也算個世外之人,名利尚且不動心,何必在意一個虛名,紅緂要做葉夫人,你就給她名位,算不算夫妻你心裡清楚,換言之,你的妻子名義上早已死了,現在同樣沒名沒份,但你心裡有她,她心裡有你,你們就是夫妻。」 「你是說……」葉歆嚇了一跳,驚愕地望著他。 朱雀上師笑道:「給紅緂一個葉夫人的名位,至於把不把她當妻子則是要問你的心,你的心裡若只把她當成朋友,就算有名份又如何? 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然而對她而言卻大不一樣,她是世俗之人,想的是世俗之事,想要的也不過是世俗的虛名,只要得了葉夫人的名號,她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妻子,心裡安了,其他的事自然容易化解,否則你們三個針鋒相對,何時才是個頭?不要過於拘泥,一切問心便可。」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葉歆聽得連連點頭,這番道理他當年娶紅緂的時候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得如此透徹,之後便被感情所困,如在深山之中,現在便似撥雲見日般,但他心裡清楚,自己明白不等於冰柔明白,冰柔也是世俗之人,爭的也是世俗的虛名,要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怕不容易。 「上師說得極是,只是我妻子她未必明白。」 「不明白就說到她明白,真正的夫妻是感情,是心,不是甚麼夫人名位。在紅緂心裡,她是葉夫人,而你的部下心裡,那位紫如姑娘才是葉夫人,而你的心裡,自然只有元配才是葉夫人,都是葉夫人,分別只在於你的心。你至今沒有重娶舊妻,不也是漠視名位嗎?」 葉歆深以為然,點頭道:「說得不錯,葉夫人只是虛名,但世人重虛名。」 「紅緂可以娶,紫如姑娘也可以娶,所有的人都可以娶,但要讓她們都知道你的心裡只有元配,如果她們依然願意,給她們名份又如何?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她們若是自願投入情網,怨不得別人,只要你抱著無愧的心,誰說也沒用。」 葉歆心動了,若真能如此也無不可,只是其中的困難並不像說的那樣容易,沉吟了片刻,忽然抬頭凝望著他,眼中有懷疑之色,問道:「上師來到臥牛城已經很久了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五章 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今天前來自首。」 葉歆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原來柔兒變聰明是因為你,只怕今天是你進城之後第一次施展道術。」 朱雀上師揚了揚拂塵,笑嘻嘻地道:「說的不錯,我若是施展道術,豈不是早就被你發現了!」 「這次仙主堂的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了?」 「我那女婿太不像話,居然連邪教也弄了出來,我最討厭這個,所以扔下他不管了,反正他也不聽我的話,這次原想拉著你去見他們母子,後來想了想,你的處境也挺難,所以先看看你這位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然後呢?」 「你妻子是個好人,只是吃苦太多,性格會時常變得古怪,而你的事情太多,沒時間陪她,因此情緒受到壓抑,終日在家幽怨不絕,所以我讓她主動一些,溫柔一些,再教她了點相夫之道,她學得挺快,也挺聰明,呵呵,希望能化解她與紅緂之間的仇恨。」 葉歆沉聲問道:「是你唆使她問我要皇位?」 朱雀上師呆了呆,驚訝地道:「嘿!她居然一開口就是皇位,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把權力讓給緂妹,所以才來搶權,都是你添亂。」 「紅緂那丫頭根本對皇位沒興趣,只不過想在後宮找個位置而已,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妻子既然喜歡,給她就是,就當是交換條件,這樣可以打擊鐵涼軍士氣,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朱雀上師一臉的委屈,「反正我那徒弟天資聰明,適合修煉道術,不當皇帝也會是修學名家。」 葉歆滿臉鬱悶地道:「我可不想一輩子攪在官場中。」 「這還不容易,待時局平定,把天下扔給你兒子,然後便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歆閉上眼睛想了半天,覺得朱雀上師所言不失為中庸之道,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但留在官場中的目標卻變了,一開始是為了救妻子,妻子救出來之後又為了還情,如今似乎情債有望解決,又要為了擺脫權力而奪取天下,似乎每一個階段被冥冥中安排的因素決定了命運的走向。 朱雀上師鼓動道:「以你的才能和智慧,想平定天下大概只要十年,到時候你的大兒子已經有能力理事了,再有幾位重臣和你妻子輔佐,不會有任何問題。」 「十年!」葉歆仰望屋頂,心裡開始嘀咕日後的事。 朱雀上師含笑道:「反正主動權在你手上,如何決定都沒人敢反對,慢慢想吧!」 「上師的辦法固然有理,若是一年前,應該不難,但如今紅烈殺了我岳母,仇恨難消,我即使希望她們和解,但也不敢強硬抹殺柔兒報仇的意願,這一點若不能解決,說甚麼也沒有用。」 朱雀上師也沉默了,葉歆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一切問題都在於血仇之上,如果無法化解,問題便難以解決。 「算了,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葉歆苦笑一聲,道:「上師,緂妹那裡還望你多費心,我暫時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心,我這就起程回去,你要不要帶封信給她?」 葉歆沉吟了半天,輕歎道:「不必了,我正籌劃從後方襲取雪狼關,有甚麼事還是當面說更好。」 「也罷!」朱雀上師微笑道:「我雖然收你兒子做徒弟,不過你的事我不會參與,這樣就不好玩了。」 葉歆知道他指的是甚麼,如果有朱雀上師相助,抓住紅烈猶如探囊取物,真要如此,天下傳席而定,用不著大費周章。 「噫!你這裡還有道士?」朱雀上師剛想走,忽然停住了。 憑著心靈的熟悉感,葉歆知道了是誰,笑道:「上師莫憂,是凝姐姐!」 「好快啊!」朱雀上師呆了一呆,抬頭望向大門,眼前彷彿飄來一陣香雲,定睛細看,一名絕色仙子出現在葉歆的身邊,整個廳堂因她的出現,彷彿被注入了許多色彩。 他驚愕地打量了半晌,撫掌讚道:「好一位道中仙,出塵脫俗,不帶一絲人間俗氣,這可是我見過道性最好的修道者,今日一見,實在大開眼界。」 凝心一眼就看出朱雀上師也是修道者,微微有些驚訝,轉頭望向葉歆,問道:「這位是……」 「他是朱雀上師,火行道士,是我的朋友,上師,這位是水行道士凝心。」 朱雀上師盯著芙蓉玉面點頭道:「老弟,想不到你的身邊還收著這麼一位佳人,嘿嘿,難怪不肯去雪狼關,傳出去,恐怕天下男人都要殺了你。」 葉歆知道他打趣,微微一笑道:「凝姐姐道學精湛,世之罕見,連我師父都比不上,我的靈術也全靠她相助才有小成。」 凝心嫣然笑道:「歆弟過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修道者而已。」 「一笑百媚,我該走了,不然也會有下塵之心,老弟,福緣不淺啊!」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凝心嫣然笑道:「這位朱雀上師說話真是風趣。」 葉歆羨慕地道:「遊戲紅塵,比我們都逍遙自在,實在讓人羨慕啊!甚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我也這麼想。」凝心凝視著他。 葉歆知道她所指,微微一笑道:「總會有這天,我們回去吧!」 經此一役,劉景娥的事情在葉歆的授意下被宣揚誇大,並廣泛傳播開來,使仙主堂在臥牛城及至整個肅州聲名狼藉。官員們更是不敢招惹,葉歆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他們的心中,這種大罪,再犯一次都要滅門。 但這種不安的氣氛很快就被新任官員名單帶來的喜氣沖淡了,因為朝廷新設,眾多衙門都要安置人手,幾乎每位官員都往上升,還有不少連升數級,無不心花怒放。 當然,令他們驚訝的還是葉歆的地位,既無封爵,又無職位,只有一個皇師的虛名,與他們想像中大不一樣,如同平地一聲雷,引起了眾多嘩然之聲,都在猜測葉歆是否別有用意。 葉歆根本無暇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因為東面的戰局又生變化,武壁疆由於糧道被騎兵騷擾,放棄了沙古小城,在嘎子河西岸下寨,似乎有添兵之兆,而且銀州草原區面臨蝗災,吃掉大片草地,以至秋草不足,部族們為爭水草地產生了不小的磨擦,對於外來的人敵意很重,若不小心處理會留下大患。 他連忙從納顏鎮召來了狼牙,聯同城中重臣,商議對策,此時已是八月二十六,離九月初九的登基大典只有十幾天。 「大人,如今怎辦?銀雪意欲添兵,我們不能不防,不如讓現有的新軍前去增援吧,順便控制周圍幾個小草原區。」狼牙心憂夜明城的防務,恨不得帶著新軍飛往前線。 葉歆搖了搖頭,拿起身邊的一張文書揚了揚,沉聲道:「不行!據報銀州草原區蝗災氾濫,大片草地被蝗蟲吃光,部族們猶恐水草不足,為之還大打出手,你們再帶著數萬匹戰馬去,明是保護,實際上卻是與他們搶奪草場水源,到時候你能看著戰馬餓死嗎?」 「屬下不能。」狼牙想都不想就回答。 「這就是了,派兵去只是自討沒趣,招來罵聲。」 狼牙憂心忡忡地問道:「可是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吧?」 「當然。」葉歆含笑道:「我打算從嘎山城調一萬步兵前往助守重城要塞,然後用部分騎兵承擔嘎山城防務。」 夜寒點頭道:「此計甚妙,依我看,不如再往銀州各個草原送些糧食草料,以收其心,方便日後東征。」 「右相此言極是,銀州草原此時需要的是糧食,不是大軍。紫如,你立即調撥糧食送到嘎山城,讓樸哲派人送糧。」 「屬下明白。」紫如嫣然點頭。 「夜寒,銀州的事是個教訓,我們也要做好蝗災的準備,免得事發後無力補救。」 夜寒躬身應道:「大人提醒的是,卑職一定讓他們多備草料,以防不時之需。」 「你辦事我放心。」葉歆笑了笑,轉頭又望向狼牙問道:「編製新軍的事情辦的如何?」 狼牙拍著胸口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有樸哲做主,各方部族又得到好處,不敢不送人來,我來的時候已到了四萬七千餘人,相信現在應該有五萬多了,都帶著馬匹兵器,立即就可以編組成軍,毫不費心。」 葉歆知道樸哲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現在再次確認,心裡更踏實了,有了這五萬騎兵,就有了堅實的後盾,讚道:「幹的不錯,不愧鎮東將軍之名。」 「能為大人效勞,實在是屬下萬幸。」 「這次我為你選了一名副帥,此人心計不弱,手段凶狠,是個人才。」 狼牙笑道:「大人安排的一定是能人,我放心。」 「我不放心!」 在座之人聽得一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實在不明白話中之意。 狼牙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為甚麼不放心還用他?」 葉歆沉吟道:「此人心計太重,忠義之心如何,一時間還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是個人才,處事果決,手段獨到,能斷大事,只是這種人若掌大權,變化無窮,有的變忠,有的變奸,有的變得昏庸無能,有的變得膽小如鼠,有的則能成就大事。他到底會是甚麼樣子難以預料,因此我把他放在副帥的位置上,既有發揮的空間,又有人壓著他。」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你替我盯著他,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若是忠義之士,我自然會重用他。」 「屬下明白,不知此人是誰?」 葉歆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苻薪生」。 「他!」狼牙也聽說過仙主堂禍亂臥牛城的事,苻薪生立功被貶,官員們都挺同情他,卻不敢為他說話,因為事關東方夫人的死,不便捲入其中,沒想到竟是葉歆的伏筆。 葉歆輕輕吸了口氣,道:「我降他為千總,調任嘎山城,明年開春後,再調他到你那裡暫代副帥之職,這段時間你必須在軍中建立威信,讓這些新兵只認你這個總帥,免得有些新兵會有異心,最重要一點,兵權暫時不可全給他,就讓他督辦糧草,參議軍務。」 「卑職明白,先要試探他的忠心,再行任用。」 「對。」葉歆滿意地點點頭。 正說著,一名侍從走入廳中,跪地稟道:「大人,清月國使臣從南面來,已到臥牛城外,赤溫統領問大人要不要親自迎接。」 「哦!清月國居然派使臣來了。」葉歆有些意外,原想著有些勢力會派人來,卻沒想到最先到達的竟是清月國使臣。 夜寒微笑道:「清月國久攻順州不下,此來必是要求聯盟,大人,這裡依舊是天龍朝,清月國論理也應是屬國,如何應對要小心處理,免得日後引起麻煩。」 「是要小心處理。」葉歆低著頭思考了片刻,望著侍從又問道:「使者是甚麼人?」 「清月國使臣送來名帖。」侍從從懷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名帖遞到葉歆手裡。 葉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清月國撫遠將軍雲從龍,櫻武將軍雲妙裳」,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清月國主帥雲璧之名,心裡嘀咕,這兩人應該是雲氏一門。 夜寒問道:「大人,見還是不見?」 「見,當然要見。」葉歆一拍椅背,站了起來,正色道:「夜寒,你是右相,他們是將軍,你去更合適,就代我接一接吧,晚上我在府中設置家宴,你把他們帶來。」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夜色初降,星漢綴空,大地籠罩在銀色的星光之下,葉歆帶著冰柔和紫如來到觀星樓,樓高二層,二樓臨池的一面伸出一座木台,此時已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儘是佳餚珍饈,香氣撲鼻。 冰柔第一次隨同葉歆出席正式場面,心裡異常的興奮,從此以後她就可以堂堂正正以葉夫人的名義外出,甚至接見臣子。 「啊!」葉歆站在台側仰望星空,享受著寧靜的感覺。 紫如礙於冰柔在場,不敢過分親密,站在葉歆身後嫣然笑道:「大人今天似乎很有興致。」 「事情太多,這個靜字最是難得。」葉歆經朱雀上師點化,人生道路頓時寬廣了許多,雖然世事無常,將來如何還未可知,但有個目標在前,至少可以心安。」 「登基大典過後,大人應該放鬆一下。」 「是啊!」冰柔挽著丈夫的手臂嬌笑道:「我陪你出巡吧!」 「出巡?」葉歆笑著搖搖頭道:「大典過後我要進入沙漠,那裡可不是甚麼好地方,你還是待在這裡吧!」 「沙漠!」冰柔噘著嘴道:「漫漫黃沙,無邊無際,你怎麼會想跑到那裡去?」 紫如自然明白沙漠之行的用意,解釋道:「夫人,大人準備收羅丹絡和鬼方兩個財源寶地,然後借道襲取雪狼關,如此一來,後方就穩固了。」 葉歆含笑道:「柔兒,紫如的話你都聽到了,這才是真才實學,你若想做事,還要向她多多請教,你背後的那位高人已經走了,以後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冰柔呆了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高人?」 葉歆哈哈一笑,道:「連妻子的事都不清楚,我這個丈夫豈不是太沒用了?」 冰柔挽著他,呢聲嗔道:「可惜又被你發現了,我還想立一場大功,嚇你一跳。」 「上次你已經嚇我一跳了!」 冰柔忽然臉色一沉,眉尖藏有怒意,攥著拳頭道:「我要學好本事,圍攻懸河城,為娘報仇。」 葉歆心頭一沉,妻子神色堅定,眼含殺氣,說明殺心已固,想化解此仇恐怕難若登天,眼前不禁一陣迷惘。 紫如幽幽一歎,也在為葉歆著急,天下都在股掌之中,可家事卻令他一籌莫展,長此下去只怕不得善終。 「他們來了!」她的眼角瞥見樓下的迴廊中有人影穿梭,連忙喚了一聲,分散兩人的注意。 葉歆朝迴廊望去,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夜寒的引領下向觀星樓走來,細細打量,男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劍眉英目,肩寬手長,身材高瘦,也算是俊朗青年,身上穿著一件白袍,上面用金線繡著滾雲,下身是棗紅色長褲,腰間繫著一條玉帶,左側懸著一把佩劍。 再往男子身側望去,正是那位名叫雲妙裳的娥眉女將,年齡大約十八歲左右,黛絲粉面,柳眉櫻唇,一對大眼睛左顧右盼,靈動有神,一身粉綠色戰裙,外罩雲色披風,腰間同樣懸著墨綠色的劍鞘,上面鑲有三顆紅寶石,一看就是知道是名劍,她雖不說是絕色,但也俏麗可人。 「原來清月國也有女將軍。」冰柔羨慕地道。 葉歆笑著問道:「我這裡有女相,清月為甚麼就沒有女將?」 「我呢?上次立功你還賞我呢?」冰柔攤開手伸到他面前。 葉歆擁著她哈哈一笑,然後伏在她耳邊小聲道:「賞你一個孩子。」 冰柔啐了一口,嬌羞不已,心裡卻甜如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六章 隨著一陣樓梯響,雲氏兄妹和夜寒登上了二樓,別緻而寧靜的小樓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屋內雅致的擺設,立時感覺到葉歆文致的氣質,這與傳言中魔的形象大相逕庭,因此兩人的內心都感到懷疑。 一見葉歆,兩人更是大吃一驚,想不到名滿天下的人物竟然長得十分清秀,面頰削瘦,身材修長,又穿著一件書生袍,乍看只像是師爺、文案之類的文客,沒有一絲處於權力巔峰的那種霸氣,也與皇帝王侯大不一樣。 雲妙裳盯得更緊,眼光幾乎掃遍了葉歆的每一寸,嘴裡還唸唸有辭,似乎在評頭論足。 葉歆雖然覺得有些怪,但還是坦然接受兩人肆無忌憚的目光,並還以微笑。 「這位便是葉公子。」夜寒禮貌地介紹道。 「葉公子?」雲從龍對這個稱呼覺得很奇怪,似乎還有些不合情理。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兩位賞光來到府裡,葉某實在是三生有幸,今夜置下小宴,為兩位接風。」 「葉大人客氣了。」 葉歆含笑道:「我不是甚麼葉大人,只是一介布衣,雲將軍還是稱呼在下葉公子吧!」 雲從龍被說得一愣,以為他在說笑,勉強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葉歆身後的兩名女人,乍一看,立時被紫如的風采吸引了,婀娜的身姿,高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嫵媚的笑容,每一點都帶著極大的誘惑力。 「兩位好!」紫如嫣然一笑,以禮相迎。 雲從龍斜眼看了看葉歆,以為是她的姬妾,忽然皺了皺眉,又望向妹妹。 雲妙裳也在打量二女,眼睛同樣盯著紫如,眼神中有些自慚形穢。 「這位是舍妹妙裳。」 葉歆禮貌性的讚美道:「雲姑娘英氣逼人,為我這小院添色不少啊!」 雲妙裳瞥了一眼紫如和冰柔,淡淡一笑,並不領情。 葉歆微微一愣,見她瞟著身後,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身居左丞之職,乃百官之首,日後還會與你們打交道。」 「啊!」雲妙裳驚呼了一聲,定睛望向紫如,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貌美如花,弱不禁風,原以為是葉歆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肅州的宰相,當朝首輔,實在有些意外。 雲從龍同樣感到驚愕,若有深意地看著葉歆,心中則為他的用人之道大惑不解,竟把一個美人放在朝堂上。 紫如大大方方地朝兩人盈盈一福,含笑道:「兩位遠道而來,本該我親自去接,只是事情繁忙,在此向兩位陪罪了。」 「左丞大人不必多禮。」雲從龍連忙還禮,眼角還多瞟了她幾眼。 雲妙裳跑到她的身邊,一臉羨慕地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子出任宰相,姐姐一定很能幹吧?」 「沒甚麼本事,運氣較好而已。」紫如牽著她的手坐在席間。 「雲將軍也請坐吧!」夜寒熱情地拉雲從龍坐下。 「好。」雲從龍眼角又瞟向冰柔,同樣是美人,卻與紫如大不一樣,氣質與妹妹倒有幾分相像。 葉歆端坐主位,指著冰柔道:「這位是我的夫人。」 「啊!」雲從龍呆了呆,臉色忽然變了,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經身故了嗎?」 葉歆見他問得唐突,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夫人沒有死,只是失蹤了一段時間而已,現在又平安回來了。」 「如此說來,要恭喜大人了。」雲從龍抱了抱拳,眼睛卻望向妹妹,眉尖藏有憂色。 葉歆和紫如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一眼便知他們別有目的,對視一眼,都有了戒心。 「我敬兩位貴客一杯。」夜寒見氣氛有些怪,舉杯相邀。 「謝謝夜大人。」雲氏兄妹連忙舉杯還禮。 三杯喝罷,葉歆含笑問道:「雲將軍,聽說順州戰事緊張,你們此來想必不容易吧?不知走的是哪條路?」 「我們從鐵涼而來,出雪狼關,繞道沙漠,直入草原,這一路的確不容易,不過天龍皇帝登基在即,清月國為表結盟的誠意,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也不敢不來。」 葉歆會心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是啊!沙漠風光,草原美景,真是美不勝收啊!」轉頭對冰柔道:「夫人,不知我們甚麼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遨遊宇內。」 雲從龍見他話鋒一轉,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變了,暗暗吃了一驚,這才明白葉歆為何名聲如此之響,談吐不俗,話鋒時曲時折,讓人無從適應,更別說有效應對,心念一轉,笑著又道:「葉公子想遊覽天下還不容易,只要兩家結盟,蕩平天下,到時候葉公子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遊歷天下了。」 「我已辭去一切官職,一介布衣,天下再亂也與我無關,也許幾位回程之日,我們夫妻會與你們同行,到時候還望你們為我帶路。」 「甚麼!」雲從龍沒有料到葉歆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有些措不及防,頓時啞然無聲。 「左丞右相都在這裡,朝廷的事有他們打理,沒甚麼不放心的,何況新皇年輕有為,日後定成大器,我的輔政之責已完,自然要享幾年清福。」 雲從龍更是尷尬,尋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接話的地方,只能乾著急。 雲妙裳靈眸一轉,嬌笑道:「葉大人這麼年輕就要歸隱?不會吧?」 葉歆指了指雪白的鬢絲,輕歎道:「兩鬢皆白,再不歸隱,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樂,權力這東西是虛的,拿在手裡卻燙手,苦也吃夠了,再不放手,就不只是吃苦了,而是送命,還不如早早交出去,過點平靜的日子。」 葉歆雖然是說給雲氏兄妹聽的,但話中並非假意,冰柔和紫如都能聽出,都皺起了眉尖,一個擔心兒子的皇位,另一個擔心失去了心靈支柱,各懷心思。 雲氏兄妹卻被他這一番話說懵,這話中透著老成和世故,只有經歷了一生劫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都覺得不應該從如日中天的葉歆嘴裡吐出,然而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五年前,我這兩鬢還是漆黑如墨,現在卻皓白如雪,代價也夠了吧!」葉歆說得有些興起,不知不覺中吐出了真言。 雲氏兄妹都大吃一驚,原以為葉歆天生白頭,沒想到竟是變白的,其中所包含的故事只怕千言萬語也難以說清,再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勢,似乎真是權力這兩個字造成的。 冰柔聽著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葉歆吃的苦都是為了她,一看到雪白的鬢絲,她的心裡就像針刺一樣,只是葉歆從來都沒有把這事拿來邀功,這令她更為感動,又想到葉歆腿上那千條刀疤,心又揪了起來。 夜寒也感到心驚肉跳,他一直在為葉歆沒有出任職位而感到惴惴不安,此時又聽葉歆出言歸隱,雖然只是戲言,但從紫如和冰柔的神色來看,似乎並不只是隨口一說。 葉歆忽然放聲大笑,豪邁地道:「不說這個了,難得兩位貴客到來,還是談天說地,高高興興地喝酒吧!」 紫如順著話說道:「是啊!眼前風清月明,何不賞之為戲?」 葉歆抬頭望月,含笑道:「不知清月國風景如何?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葉公子若去,皇上自然以重禮相迎。」雲從龍笑顏相應。 「我一介布衣,不必如此,只要有間茅舍就夠了,哈哈!」 雲從龍猶豫再三,忽然從袖子裡抽出一本錦皮小冊遞向葉歆,含笑道:「這是鄙國皇帝贈給大人的禮單,請大人過目。」 「哦!清月國主實在太客氣了。」葉歆接下禮單打開一看,突然愣住了,斜眼瞥了雲妙裳一下,又盯住雲從龍,淡淡地道:「這禮是給皇帝吧?怎麼送到我這裡來了?」 「沒錯,這是皇上送給葉公子的禮物,請公子收下。」 葉歆緊皺眉頭又看了看禮單,完全沉默了。 紫如見他面有難色,輕輕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道:「大人,能讓我看看嗎?」 「嗯!」葉歆隨手把禮單遞給她。 紫如打開細細讀了一遍,也愣住了,臉色有些尷尬,吶吶地道:「大人,這事還是您自己決定吧!」 葉歆望著雲從龍,沉吟道:「事情暫時不能定,這是給肅州總督的禮物,我如今只是一名百姓,一切還要皇上來定。」 雲從龍是硬著頭皮把禮單遞出去,也不期望能立即有所收穫,見葉歆沒有立即拒絕,已經覺得是萬幸,含笑道:「葉公子好好考慮一下,人選還能變,位次也能變,一切以你的意思為尊,絕不會讓您為難。」 「不說這個了,吃菜吧!」葉歆把禮單揣入懷中,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雲氏兄妹又坐了半個時辰,直到酉時才離開。 兩人剛走,冰柔便耐不住性子,好奇地問道:「相公,到底是甚麼禮物,居然讓你這麼為難?」 葉歆輕歎一聲,默然不語,眉頭擠成了一團。 紫如忽然噗哧一笑,嫣然道:「夫人,天下除了一樣東西,沒有任何奇珍能讓大人為難。」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茫然問道:「甚麼東西?」 紫如調侃似的用眼角瞟著葉歆,嬌笑道:「女人!而且還是美麗的女人。」 冰柔呆了呆,驚愕地望著葉歆問道:「清月國要送給你美人?」 「嗯!」葉歆尷尬地點點頭。 紫如很少見到他這種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調侃道:「清月國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二個美女,還要替大人做媒,從清月國公主及豪門女子中任選一位嫁入肅州,其中就包括剛才那位雲妙裳,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葉歆聽得頭皮發麻,家事已是無法收拾,再弄幾個來,簡直要他的命,只是清月國好意送禮,而且是屬國進貢上國的禮物,照理是不能拒絕的,但收下又是萬萬不可,一時間想不出兩全之策,實在有些為難。 「他們以為大人是太上皇,自然要挑選美女充實後宮,十二個也不算太多。」紫如越說越有興致,嬌笑道:「也許其他勢力也會如此,這宅子只怕是不夠住了。」 冰柔知道她說笑,也知道葉歆根本看不上庸脂俗粉,並不介意,嫣然打趣道:「青龍城的宅子大著呢,夠他置十幾房,紫如,你的小院我也準備好了。」 紫如玉臉生霞,羞態可人,嬌嗔道:「夫人,怎麼連我也說進去了,不理你了。」 冰柔摟著她的肩頭笑道:「相公的風流之名可都是你引起的,你不該負責嗎?」 「我?」 冰柔嬌笑道:「天下皆知相公他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一名絕世美人,都以為相公是風流成性,否則清月也不會送美女來。」 紫如抿嘴笑道:「我只是大人的侍女。」 葉歆無暇理會二女的說笑,走到欄杆邊向遠處眺望,心裡琢磨著到底要如何處置清月國,腦子裡忽然想起朱雀上師說過的話,葉夫人已不僅僅是普通的妻室之名,而是一件政治工具、軍事工具,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十萬大軍更大。 二女調笑了一陣,見葉歆悶悶不樂,都收斂了,冰柔使了個眼色給紫如,論及口才,她自認比不上紫如,這種場面紫如更能應付。 「大人,還在煩嗎?」 葉歆忽然自言自語道:「如果把葉夫人這個名號拿出去賣,也許可以賣百萬兩銀子。」 紫如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其中含意,柔聲勸慰道:「大人棄官不做,不正是為了這一點嗎?十二名美人收下就是,反正又沒有限制我們如何安排,大人可挑將領中尚未娶妻之人賜婚,他們一定很高興,也不會與清月交惡。」 「她們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清月有意聯姻。」 「雲氏兄妹見了夫人,即使大人拒絕,也不會奇怪。」 葉歆回頭看了冰柔一眼,正想說話,夜寒匆匆趕了回來,開口便問道:「大人,清月國誠意來訪,正是改善關係的良機,大人為何不立即收下禮物?」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甚麼禮物都不怕,就怕別人送美人。」 夜寒呆了呆,立即領悟到是甚麼禮物,神色也尷尬了,吶吶地道:「卑職失言了。」 葉歆忽然沉吟道:「我倒想做個大媒。」 「哦!」三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含笑道:「龍天行現在聲名在外,位列一方諸侯,絕不會辱沒清月國的名聲,不如想辦法替天行說親,娶了清月國公主或者是這位女將軍,相信清月國也願意拉攏龍天行。」 夜寒問道:「大人不怕龍天行他真的被拉過去?」 葉歆笑道:「我絕對相信龍天行,就算我殺了他,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若是如此,倒是件好事,只怕他們不同意。」 葉歆笑道:「清月國要借外勢,不一定只有我這一個選擇,龍天行現在如日中天,多方都想拉攏,清月也不例外。」 「可是這事不能讓我們去說吧?」 「龍天行的使者很快就到了,不是丁旭就是宋錢,由他出面為龍天行說媒。雲從龍在我這裡碰了壁,回去不好交待,若是能拉攏龍天行,也不枉此行,相信他會答應。」 夜寒問道:「還有那十二位美人怎麼辦?也一起送給龍天行?」 葉歆笑道:「難道你有納妾之念?若是想要,叫他們把人留下就是。」 「不是,不是,大人就當卑職甚麼也沒有說。」夜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否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七章 翌日,葉歆派紫如前去收禮,除了聯姻的事沒有回應外,其餘禮物全部收下,連十二名美女也照單全收,卻又被紫如全數送入青龍城的新皇宮。 雲氏兄妹和百官都有些詫異,卻也不敢說甚麼。 葉歆接見了雲氏兄妹便再也沒有出門,彷彿歸隱一般,任何事都交由紫如代他處理。 這番舉動讓他手下的官員們都有些納悶,唯有紫如一人隱隱感覺到葉歆別有目的,正如他拒絕一切官職,似乎真要淡出官場,退居幕後。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找到葉歆,想問個明白。 『大人,您要走嗎?』紫如開門見山地問道。 葉歆放下手中的文書,含笑看著她道:『第一個問的人果然是你。』 紫如凝望著心愛的男人,幽幽地道:『紫如從不要求甚麼,只想在大人身邊為大人做事,若是大人淡出,我也想辭官,依然做大人的侍女。』 這份心情著實讓葉歆感動,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紫如,我也不瞞你,不錯,我是有退居幕後的打算,只是柔兒不想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只不過不願受到官位的束縛而已,你安心做好左丞吧,依我看,柔兒是鐵了心要讓夢山做皇帝,做為父親,我自然希望兒子能有美好的將來,在大事未定之前,想走也走不了。』 紫如心中大安,嫣然道:『我明白了,謝謝大人坦然相告。』 葉歆忽道:『幾日前有位朋友說夫妻只是虛名,娶多少都無妨,只有心裡記想著的才是真正的妻子,因此讓我給緂妹一個虛名,你覺得如何?』 紫如微微一愣,這種事情葉歆從不問旁人,現在居然問自己,可見並不只是一個問題這麼簡單,她凝望他片刻,低下頭細細咀嚼著話中之意。 葉歆沒有追問,又提起筆繼續理事。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紫如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暈紅,滿眼驚愕地盯著葉歆,顫聲道:『大人的意思是……』 『柔兒永遠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葉歆真誠地說道。 紫如徹底明白了,嫣然笑道:『紫如不想給大人添煩惱,只求在大人身邊做事,其他的事早已不想了。』 葉歆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她,輕輕地道:『謝謝你。』 九月初三,龍天行突然出現在葉府門外。 葉歆大喜過望,連忙迎出府門,發現宋錢來了,更是高興,拉著兩人笑道:『來的好啊!想不到你們都來了,一天不見,我正想你們呢!』 『參見大人!』 葉歆見兩人一身布衣,知道是秘密前來,連忙拉著兩人搖頭道:『不要洩露了行蹤,我們進去說話。』 龍天行忽然指著身後道:『大人,這位是拙荊。』 『噫!』葉歆大吃一驚,甩頭望去,果然見後面的馬車裡走下一名少婦,瘦瘦小小,皮膚很白,長得頗為清雅,而且落落大方,像是書香門戶出身的小姐,這下可把葉歆難住了,龍天行新婚燕爾,總不能讓他再娶一個,何況清月國也不會答應,但龍天行跟隨自己這麼久,一直沒有成家,見他家業有成,著實替他高興,笑道:『天行,成親也不說一聲。』 宋錢笑著插嘴道:『是司馬丞做的大媒,這位龍夫人是海承思的妹妹。』 『原來是海兄的妹妹,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嗯,與海兄長得極像。』 『哥哥讓我向大人問好。』龍夫人盈盈一福。 『回去代我謝謝你哥哥。』葉歆笑了笑,領著一行人進入府內。 剛到前廳門外,冰柔與紫如同時出現,龍天行沒見過冰柔和紫如,見二女貌美如花,氣質出眾,一個腰懸佩劍,另一個身著官服,都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不禁一愣。 宋錢見了冰柔便像老鼠見貓似的,連忙低下頭。 冰柔瞥見宋錢,想起他挑唆紅緂要天下,心中不忿,輕哼了一聲,淡淡地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稟夫人,我來參加登基大典。』 『夫人!』龍天行聽了一愣,連忙向冰柔行了大禮,恭敬地道:『龍天行參見兩位夫人。』 紫如嫣然一笑,指著冰柔道:『這位才是夫人,我不是。』 葉歆含笑道:『她是左丞紫如姑娘。』 『在下唐突,請左丞大人恕罪。』龍天行早就從宋錢嘴裡知道紫如,如今一見,才貌氣質無一不佳,心中暗暗稱讚。 『這位想必是龍大將軍吧?』 葉歆朝冰柔道:『夫人,請龍夫人到內院說話吧,天行,紫如,宋錢,你們隨我到書房去。』 『是,妹妹我們走吧!』冰柔親切地挽著龍夫人走向內院。 『我們走吧!』葉歆帶著龍天行等人走入書房。 落坐之後,龍天行含笑道:『遺詔一出,天下皆驚,大人的名聲比以前更響了。』 『虛名而已。』葉歆笑著搖搖頭,問道:『你那裡的事情怎麼樣?』 龍天行滿臉笑容地道:『奉大人之命,我和司馬丞分別領兵在北面騷擾銀雪帝國的軍寨城池,南面有河幫支持,安然無事,西面的曠國雄忙著對抗屈復清,因此與我定盟,互不侵犯,我就答應了,因此一切太平,原以為銀雪軍開春前會進攻,但直到我起程之日,他們依然按兵不動,聽說內部正在為南進還是西進爭論,一直沒有最後的決定,不過這消息對我們極為有利,若等到明年,我那裡已是固若金湯,沒有甚麼可憂的了。宋錢和丁旭把內政搞得有聲有色,十分興旺。』 『如此甚好,天行啊!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做事要有些霸氣,該下手的時候不必顧忌,有我在後面撐著,翻不了天,如今我和銀雪帝國爭奪銀州的草原區,你那裡要加緊攻擊,適當的時候可以攻一攻,免得他們以為你虛張聲勢。』 『大人放心,天行知道怎麼做。』 葉歆又望向宋錢,笑道:『商使總監,情況還不錯吧?』 宋錢瞇著小圓眼笑道:『公子放心,做買賣是我的強項,三年內保證百姓富足,庫滿錢豐。』 『別辜負了商使總監的名位就行。』 『是。』 葉歆忽然輕歎一聲,笑道:『天行,我不知你已娶妻,原想為你作媒,見你已娶了妻子,也就作罷了。』 龍天行呆了呆,欠了欠身,含笑道:『謝大人關心,不過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滿意就好。』葉歆笑了笑,又輕歎一聲,道:『清月國要與我聯姻,夫人健在,怎能答應?只是若拒絕了清月國,對其他勢力會有所影響,本想讓你與清月國聯姻,現在只能另找人選了。』 『大人麾下還有重臣,何不挑選一個?』 『他們是臣,而你在外人眼裡是君,地位不一樣。』 『天行永遠是大人之臣。』龍天行索性跪倒叩頭。 葉歆連忙扶他起身,含笑道:『這是你我私話,心照不宣吧,在外人面前一定要露出霸主本色,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 『是!』 『清月國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在這裡多住兩天,這裡你應該沒有來過,可以出去看看。』 『一路來的匆忙,我正想游一遊草原。』龍天行笑了笑,又問道:『大人,我聽您不出任官職,連爵位也不要,似乎不太好吧!』 葉歆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見他相問,笑著應道:『大權在手,官位爵位沒有意義,反正諸方勢力已把我當成皇帝,再去做宰相公侯,會讓人看不起。』 龍天行恍然大悟,點頭道:『不錯,大人握著君權,的確不適合再領受官職爵位。』 葉歆不想在此事上糾纏,話鋒一轉,叮囑道:『南面的張全動靜不少,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河幫雖然穩固,但像景思齊之流也並非沒有,萬一有甚麼閃失,失去地盤事小,你們幾個的安危事大啊!』 龍天行和宋錢一起跪倒在地,感動地道:『大人的愛護之心,天行傾盡一生也難以報答。』 葉歆拉著兩人起身,笑道:『你我朋友之交,何必說甚麼報答,看著隨我出來的人都有個好前程,我比你們更高興。』 龍天行哽咽著說不出話。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道:『大典過後,這裡就要進入擴張的階段,我要先把後面穩住,一時還不能東征,如何牽制銀雪大軍的主力就要看你了。』 『是。』 『宋錢,也要想辦法多籌備軍器、戰馬和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不就是多賺錢嘛,這個我最拿手。』 葉歆笑道:『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會在龍溪城。』 踏入九月,臥牛城越來越熱鬧,各方來客都雲集此處,等待登基大典,雖然大部分都是來試探虛實的,其中有曠國雄的謀士楊鼓,屈復清的小兒子屈顯武,還有南面的幾個小勢力,都派人送來參加登基大典。 葉歆一個也沒見,退居幕後的他把事情都交給了紫如和夜寒,自己則留在府裡暗中籌劃大典過後的安排。 賓客們聽說他辭去一切官職,都不相信,連日登門,卻見總督府門前的金匾已不見了,換上了葉府黑匾,守門的士兵也少了一些。 屈顯武尤為擔心,屈家西面有鐵涼,南面攻擊又受阻,東面的曠國雄雖然勢弱,但死守著雙龍城,阻擋了屈家東進的道路,要想擴張,只有北面的肅州,只是肅州情勢晦暗不明,葉歆的態度又拿捏不準,因此才派他前來打探消息,見不到葉歆,就套不出肅州下一步的舉動,不能不著急。 葉府家將拱手道:『諸位大人,我家老爺身體不適,正在休養,夫人不讓我們打擾,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大典之日老爺一定會出現,諸位若是想見,就等大典之後吧!』 屈顯武不甘心,掏出銀子塞往他的手裡,道:『在下和葉兄是莫逆之交,能不能再通報一聲。』 家將白眼一翻,把銀子扔回他的手中,罵道:『我家老爺是甚麼人,你竟然賄賂我!豈不是看不起我家老爺,快走吧!』說罷甩袖走回府裡。 『一個家奴也敢這麼對我!』屈顯武沒想到在這裡受氣,滿肚子惱火,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楊鼓冷冷地譏諷道:『眼裡謀著人家的地盤,還說甚麼莫逆之交,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說甚麼!』 楊鼓譏笑道:『我說的自然是人話!莫非屈小公子聽不懂?』 『你敢罵我不是人!』屈顯武勃然大怒,嗆啷一聲拔出佩劍。 『是不是人你自己清楚。』楊鼓也不甘示弱,隨手一揮,身邊的衛士都紛紛拔劍相應,霎時間風雲突變,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住手!』紫如坐著小轎來到葉府,卻看到了這麼一場好戲,連忙大聲喝斥住兩方。 屈顯武眼前一亮,剛入城就被紫如的風采吸引,引以為天人,見她到來,立即收斂起狂傲之氣,擺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含笑道:『原來是左丞大人,在下有禮了。』 紫如久在青樓,見慣這種登徒浪子的神態,知道他的心裡打甚麼主意,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也是淡淡的,斥道:『屈少公子,這裡是臥牛城,不是昌州,要打架回去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屈顯武被她一陣搶白,頓時下不了台,臉漲得通紅,盯著紫如的粉臉看了半晌也沒緩過神來。 『來人啊!把貴客們都請回驛館休息,好好侍候,不得有絲毫怠慢。』紫如毫不客氣,朝身後的衛兵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踏入葉府。 一隊士兵如狼似虎地湧了出來,擁著目瞪口呆的賓客們而去,賓客們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葉歆正在書房中理事,見紫如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外面的人都打發走了?』 『嗯!其實就是屈顯武在鬧事,其他人沒這麼大膽。』想到屈顯武那肆無忌憚的目光,紫如就滿臉不高興。 葉歆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抬眼看了看,微笑道:『敢打左丞的主意,他也算是色膽包天了。』 紫如嬌嗔道:『大人又拿我開玩笑。』 葉歆笑道:『現在可不能叫大人了,我無官無職,外人聽起來可不好。』 紫如抿嘴一笑道:『掩耳盜鈴的事情,有甚麼好擔心的。』 葉歆笑了幾聲,臉色忽然一沉道:『據報屈家正在打龍口關的主意,屈顯武此來必是探聽虛實。』 紫如臉色微變,驚問道:『他們有這麼大膽?』 『嘿嘿,屈復清此人能在昌州站這麼久,怎麼會沒有這種手段,曠國雄的使者說屈復清的東征軍像蘇劍豪一樣,在雙龍城下無計可施,又被曠國雄壓了回來,而南面又被蘇劍豪壓制,想擴張只有北面。』 『龍口關有馬恢在,應該可以應付吧?』 『難說,若是屈復清以二十萬大軍傾巢而攻,龍口關那兩三萬人只怕守不了多久。』 『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笑道:『放心吧,我已密調納顏鎮的騎兵西移,讓屈顯武看看我威壯的鐵騎,他必然回去告訴屈復清,屈復清的騎兵不足,在草原上處於劣勢,若沒有十成勝算,他絕不會越雷池半步。』 紫如嬌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妙計。』 葉歆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道:『清月國的事我還沒有想好,紫如,你有甚麼辦法?』 紫如蹙著眉尖應道:『這可是大人的家事,不如讓夫人拿主意吧!』 葉歆聳了聳肩,微笑道:『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拒絕了也無所謂,反正禮單上寫的是肅州總督,我已退居幕後,只是不想錯過這個拉攏清月的機會,若是有個人能代替就好了。』 『大人就這麼放過大好良機?』 葉歆見她眼角有戲弄之色,一本正經地道:『要不然把雲從龍留下就是。』 『不理你了。』紫如大羞,啐了一口,嬌嗔地離開了書房。 九月初九,天高雲淡,陽光明媚,難得的好日子,青龍城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由於城剛建好,還沒有遷入一名百姓,因此士兵可以從容地控制場面,每一個路口都有隊列整齊的士兵隊看守,四處遍插旌旗,更顯得軍威雄壯。 東門外,狼牙的四萬新銳騎兵組成兩個長方陣,分置左右兩側,中央留下一條二十丈寬的通道,所有賓客都必需從方陣中走過才能進城,一是為了彰顯軍威,二是為了使登基大典更隆重。 『諸位,前面就是青龍城。』夜寒領著眾多賓客一起來到青龍城外。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客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呆了。 屈顯武心頭咕咚一聲沉了下來,騎兵如螞蟻一般,數之不盡,這種陣勢若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是何等的威勢。 夜寒瞥見眾人眼中都有懼色,心中暗笑,催馬下山奔向通道。 走入兩軍之間的通道,賓客們的感覺更加強烈,整齊的馬隊就像兩堵高牆,而他們則是淹沒在巨海之中的小船,有的人膽小,連腿肚子都嚇軟了,要別人攙扶著往前走。 狼牙早有準備,忽然揮動手中馬刀。 『天龍!』 吼聲如同雷滾九天,嚇得賓客們一個個臉色煞白,舉步維艱,傲氣、豪氣都被打得粉碎。 屈顯武嚇得身子一歪,幾乎要栽下馬身,幸好夜寒在他身側,一把拉住他,笑道:『少公子坐穩了。』 屈顯武面無血色,心裡早就打起退堂鼓了,寧死強攻雙龍城也不願意與這支騎兵相抗。 夜寒見了這副表情,已略略猜到其心意,知道計策已成功,便不再為難他。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八章 青龍城的皇宮雖然比不上以前京城的皇宮,卻也氣派不凡,然而玉霞公主住慣了竹苑小舍,再回到皇宮大宅,反而有些不太習慣。 玉霞公主已提早一天移駕到此,在紫如和夜寒的陪同下祗告天、地、太廟。 葉歆身為皇師,並不入百官之列,沒有打算出現在登基大典之中,但依然隨著玉霞公主一起來到青龍城的皇宮,陪同公主的是冰柔,紫如負責宮內的安排。 玉霞公主經歷過公主的豪門生活,也經歷過棄婦的淒涼命運,求道之心不在葉歆和凝心之下,對於皇位毫不在意,登基大典雖然臨近,她卻一如既往,平靜寧和,沒有一絲興奮,也沒有一絲不悅。 看著玉霞公主,凝心和葉歆兩人都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心求道,不問世事,尤其是那顆專注的心,是現在所不能比的。 『她比我們更像修道者。』 凝心見他眼中有歉疚,嫣然一笑,安撫道:『我不後悔,這其實也是一種修煉,只不過她早已經歷過了,而我們正在經歷。』 葉歆感慨道:『可惜柔兒的想法與我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個皇位給誰,難道你沒想過嗎?』 『想過,只是不想現在決定。』 正說著,赤溫匆匆走了過來,道:『公子,夜寒說時辰到了,外面已佈置妥當,讓新皇出去吧!』 『知道了,你回去安排,我去請公主。』葉歆轉身走向養心殿,踏入殿門,忽見冰柔與玉霞公主坐在一起小聲嘀咕,心裡納悶,揚聲問道:『玉霞,都準備好了嗎?』 『師父!』玉霞公主穿著杏黃色龍袍,上面繡著九隻盤龍,各個栩栩如生,頭戴九珠滾龍冠,腳蹬龍靴,倒也有皇族的氣度。 『不愧是皇室出身,一穿龍袍,氣度就變了。』葉歆暗暗點頭,含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我已讓凝姐姐暗中保護,絕不會有任何閃失,但如有異變,皇上還是應該施展遁術,即使只能把身子隱去也好。』 『謝謝師父。』玉霞又指著候在牆側的十二名女子,問道:『師父,她們十二個人你甚麼時候帶走?』 葉歆打量了幾眼,清月國送來的十二名女子都有些姿色,但算不上絕色,比起紫如,遜色不只一籌,含笑道:『你們從南面來,辛苦了,遠走異地,想必挺辛苦,我會派人把你們的父母親接來,所以不必擔心,先留在皇宮裡做事,日後我自會安排你們的將來。』 『謝大人。』 紫如走了進來,先向玉霞公主行了一禮,然後望著葉歆道:『使者們都齊了,不過姚跋和劉翎果然沒有來,看來他們真的不打算出沙漠了。』 『這樣更好,我原想善待他們,既然敬酒不吃,只能讓他們吃罰酒。』葉歆冷冷一笑,轉頭喚道:『皇上,時辰到了,出去吧!』 『嗯!』玉霞公主溫順地點點頭,在冰柔的攙扶下裊裊走出養心殿。 文武百官和眾多賓客都已在殿中等待多時,見葉歆沒有出現,都感到萬分詫異。 『主公怎麼沒來?』寇子誠不解地問道。 夜寒搖了搖頭,道:『主公意欲退居幕後,說自己無官無職,不便出現在殿中。』 黃延功皺著眉頭道:『主公不會真要歸隱吧?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軍心民心都向著他,若是此時歸隱,只怕會生出大亂子。』 夜寒苦笑道:『主公的脾性你們應該清楚,他決定的事,旁人是無法阻止的,除非是夫人或紫如姑娘。如今新帝登位,他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我相信主公不會現在放手,但將來就難說了。』 寇子誠小聲道:『我有一計,可安主公之心。』 『哦!寇兄請講。』 『新皇未置夫婿,也就是說膝下無子,我們何不聯名奏請皇上,立夢山小公子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如此一來,主公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錢小聲道:『我們要先把太子這個位置爭下來,新皇雖然沒有子女,但難保將來不會有,何況皇室一門還有許多族人,都有資格爭這個位置,若不早占,只怕將來會有麻煩。』 黃延功一拍大腿,道:『宋大人之言太對了,我們一定要爭,不爭不行,江家那些無能之輩怎配做皇帝。』 夜寒沉吟道:『只怕主公不會同意。』 寇子誠心念一轉,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心中有數就行,日後待主公不在府中之時,我們立即奏請下詔,生米煮成熟飯,主公想再改就難了。』 赤溫笑道:『葉夫人頻繁走動,分明就是有這個意思,我們若不順水推舟,豈不是不知趣?』 『對,對,葉夫人的確有這個意思,小公子聰明伶俐,又有這麼一個好父親,一定能成就大業。』黃延功大喜,連連點頭附和。 正說著,玉霞公主穿著一身龍袍踏入殿中,四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玉霞公主一身杏黃色的龍袍,上面繡著九團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頭上頂著金冠,雖然少了幾分霸氣,卻添了許多文雅,尤其是那張雪白粉嫩的俏臉,看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百官們見證了百年來罕有的一位女皇帝坐上龍椅,心裡像是翻江倒海般動盪了起來,然而葉歆的手下大都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皇帝,而賓客們也各有所想。 玉霞很平靜,無論面前的人群射出何種眼神,她都坦然面對,雍容華貴、波瀾不驚的氣度,著實折服了不少人。 『百官叩拜。』紫如揚聲高喝,然後率先伏倒在地。 夜寒雖然覺得有些彆扭,但還是領著百官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歆和凝心隱身站在玉霞身側,看著一切都順利進行,心裡著實感到高興,尤其能以局外人的身份觀禮,更是令他興奮。 玉霞見慣了大場面,禮儀也十分熟練,雖然第一次坐在至高無上的龍椅上,還是一副平和的神色,優雅地笑了笑,喚道:『平身吧!』 百官這才爬了起來,望著金碧輝煌的龍椅上的那個倩影,再也無法說甚麼了,皇帝誕生了,無論他們願不願意,這就是天下的主人,至於背後還有誰,就不是檯面上所能說的。 『右相,宣詔吧!』玉霞朝著夜寒嫣然一笑。 『是,皇上。』夜寒從侍官手中接下詔書,緩緩打開看了一眼,端正身姿,揚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先皇遺詔,克承大統,即日起,暫定青龍城為皇都,紫如夜寒分領左丞右相,率領百官重振天龍皇威,蕩平天下……』 雲氏兄妹和屈顯武等賓客的臉色都變了,一看就知道肅州不日便要舉兵外征,絕不會偏安一隅,而周邊的這些勢力必然成為目標,是戰、是和、是降,都將是他們所要考慮的。 『龍天行,宋錢!』 『臣在!』龍天行和宋錢躬身而出,恭敬地行了大禮。 『龍天行率部來朝,特封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學士、征南大將軍。宋錢任商使總監。』 『謝主隆恩。』 屈顯武和楊鼓正為此事發愁,雖然他們都不認為龍天行是真心來降,但他敢親自前來,比起屈復清和曠國雄更有誠意,得到的東西也更多。 夜寒正要往下讀時,忽然愣住了,回頭看了一眼皇帝,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百官見他表情古怪,都很好奇,伸長了脖子望著夜寒,滿眼期盼之色。 玉霞點點頭,表示詔書沒錯。 夜寒神情大振,捧著詔書大聲讀道:『朕姐孝仁公主,端莊嫻淑,才幹優長,授內大臣之職,總領宮中事宜,其子葉夢山,蔭封眠月王,世襲罔替。』 殿中一片嘩然,連葉歆都驚得目瞪口呆,這份詔書明明已經擬好了,沒有這部分內容,他作夢也想不到會多出這段話,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妻子與玉霞之間的密談,立即醒悟是妻子要求的,不禁露出了苦笑,君無戲言,現在想要收回這段話已是不可能的事,這無疑打亂了他的佈置。 紫如同樣大吃一驚,但她的心情與百官一樣,異常的興奮,雖說葉歆不願做官,但她卻不想替外人效命,現在冰柔母子分別授了官爵,擺明是要逼葉歆留下,除非葉歆捨得放棄他們母子。 屈顯武等外人聽了卻別有一番感受,葉歆自己不出來,卻把妻子和兒子推到幕前,分明是別有所圖,都不禁感到擔憂,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唯一與葉歆有同樣感覺的只有凝心,她輕輕地牽住他的手,發現他身子在顫,心裡不安,急忙拉著他離開皇宮,一直奔上了皇宮背後的青龍山山峰。 山頂的勁風呼呼地吹著,彷彿吹奏著萬千海螺聲,遠方的草原被風掀起了陣陣的草浪,有大海萬傾的感覺,葉歆的心情正如波瀾的草浪,一刻也無法平息。 凝心不知道用甚麼方法才能平復他的心情,只能緊緊地挽著他的手臂。 葉歆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臂,含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沒有不高興。』 凝心柔聲勸道:『別怪冰妹妹,她有她想做的事,讓她做吧!』 葉歆輕歎道:『我知道她在走動,沒想到這麼快就下手了,這個柔兒真的開竅了。』 『玉霞也不想做皇帝,她當然樂於見到有人能替下她。』 『是啊!沒立太子,只是封了一個眠月王,已是給我面子了。』葉歆向西北望去,遠處山巒起伏,巍峨雄峻,山後就是茫茫沙漠,千里無人煙,也是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我也該出去散散心了。』 凝心柔聲道:『我隨你去吧!』 葉歆凝望著她許久,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答應她,但想到妻兒的安危,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柔兒母子的安危我不放心,銀州的那個邪術高手不知道傷好了沒有,我擔心他會來行刺,有姐姐在這裡我才能放心。』 『啊!』凝心想起那個令她重傷的邪道,眉尖緊蹙,喃喃地道:『那個人的力量不弱,的確要小心。』 『我會帶皇帝去,這次旅程要收服劉翎和他們的沙漠軍團,姐姐是世外人,全因我而入世,因此我不願讓姐姐參與殺伐之事,只能辛苦姐姐留下。』 凝心知道他體貼,嫣然笑道:『下次我再陪你出遊。』 『一言為定!』 登基大典順利完畢,百官皆大歡喜,最高興的莫過於冰柔,不但自己得了內大臣的官位,兒子也成了眠月王,下一步就是太子了。 但她知道這種先斬後奏的手段分明是不尊重葉歆,心中有愧,一下朝堂就急急忙忙四處尋找葉歆,而葉歆與凝心在山頂坐了很久才回到皇宮。 冰柔一見丈夫,頭就低下了,戰戰兢兢地走到他身邊,細聲道:『相公,你千萬別生氣,我……』 葉歆緊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你不後悔就行。』 冰柔喜出望外,笑道:『我只是為了我們的兒子。』 葉歆輕歎道:『官場險惡,波瀾永遠都不會平,你現在把咱們的兒子推到風口浪尖,他以後要吃不少苦啊!』 『有你在,不怕。』 『我?』葉歆搖頭道:『我總不能護著他一輩子。』 冰柔沉默了一陣,搖頭道:『我不後悔,我相信夢山有這個能力。』 葉歆知道她望子成龍,眼下熱情正盛,說甚麼也沒有用,微笑道:『我說過了,你喜歡就好。』 冰柔膩在他身邊,柔聲問道:『相公,你幫我好不好?多教我些事情,官場上還有很多東西我不熟悉。』 『好吧!』葉歆沒有拒絕妻子,既然她決心已下,與其勸說,不如多教她些計策,不然以冰柔直爽的性格,一定會遇上很多麻煩。 酒言此時卻剛剛傷癒,凝心的全力一擊何等厲害,他全身的骨頭有一半都折了,躺了一年多才漸漸康復。 趙玄華幾乎把這名謀士淡忘了,直到他出現在眼前,才想起這位陰險狡猾的謀士。 『皇上,聽說南征大敗?』 趙玄華心裡最不痛快的就是這事,一聽就不高興了,沉著臉不悅地道:『酒大學士,去年南征我軍收穫了近十萬大軍,還佔了天目城,成績已經不錯了,只等大軍重整之後便可以發動第二次南征。』 酒言搖頭道:『皇上,南邊固然重要,但西面的葉歆絕不是紙老虎,大敵在側,不可不防啊!』 趙玄華見他總是說些喪氣話,聽得很不舒服,但礙於他的身份和能力,勉強忍了下來,淡淡地道:『武壁疆已經領著大軍坐鎮嘎子河西,應付肅州軍綽綽有餘,不必太擔心。』 『武壁疆不是葉歆的對手,而且我看過軍報,他居然背水建寨,若是被大軍壓制,只有死路一條。』 『我的四大王將,哪有這般脆弱,何況葉歆被鐵涼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些日子一直龜縮在肅州不敢動,連一次外征都沒有,看來他只想偏安一隅。』 『非也,葉歆此人絕不簡單,他之所以未動,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正儲蓄力量,等我們殺得焦頭爛額,他再來收漁翁之利。』 趙玄華不屑地道:『到時候我軍兵精糧足,就算他計謀再好也無濟於事,酒大學士,你重傷初癒,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外面的事有張古他們幫我,不會有事。哼!葉歆還把一個棄婦推上皇位,我看他也不過如此。』 『那是有遺詔支持的皇帝,依然具號召力,葉歆這步棋絕不是無意走的,小看了他,遲早要吃苦頭。』 『只怕是酒大學士您吃了苦頭吧?』 『日後自知。』酒言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這個老東西,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真煩人,被人打成這樣,連膽子也被打小了。』 元亮從帳後走了出來,含笑道:『皇上何必介意,冬季將至,北方的戰事也會停歇,西面有大雪封路,大軍難行,葉歆即使有心,也要等到明年三月開春之後才能有所行動。』 『你送進宮的那幾位美人實在不錯,有空再找些來。』趙玄華已經開始享受帝王生活,再也不是那個四處挑撥離間,尋覓機會的小子。 孰不知酒言隱身在側,冷冷地看著這對君臣,知道趙玄華已不堪大用,臉上閃過一絲獰笑,悄然而去。 大典過後三日,龍天行帶著一行人起程回轄地,葉歆親自送出十里。 草原已開始變黃,時而吹來的大風撥弄著滾滾草浪,葉歆和龍天行並肩漫步在草地上,邊走邊聊。 『公子請回,天行期盼著能在龍溪城相見。』 『嗯,若西面順利,明年必定發兵東征,先取銀州草原區,後年大概就有機會撲擊龍溪城。』 『還有兩年時間,我一定整軍待發,助公子一臂之力。』 忽然,西北方奔來一匹快馬一直衝到兩人的身邊,葉歆定睛一看,原來是岳風,微微有些吃驚,揚聲問道:『岳風,甚麼事這麼緊張?』 『唷!』岳風衝到葉歆面前勒住坐騎,神色凝重地道:『大人,大事不好,據報劉翎意欲與紅烈勾結,偷襲我南部草原。』 『甚麼!』葉歆大吃一驚,沒想到紅烈先下手了。 『大人,要緊嗎?』龍天行擔憂地問道。 葉歆默然不答,低著頭沉吟片刻,道:『天行,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順風。』 『天行告辭。』 龍天行剛想上馬,葉歆忽然又道:『叫宋錢回青龍城,我有事要他去辦。』 『是。』龍天行見他神色凝重,不敢多問,應了一聲,甩鞭奔去。 不一會兒宋錢坐著馬車趕到,一見葉歆便問道:『公子,有甚麼事嗎?』 葉歆反問道:『那裡有人可以替你嗎?』 『放心,人都安排好了,否則我也不會到青龍城來。』 『好,你現在隨我回去,我有大事要做。』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九章 葉歆不是官員,也不想壞了官場的規矩,因此從不入朝堂議事,任何意見只讓紫如代言,再由妻子這個內大臣支撐,雖然麻煩了一些,卻是為了日後有退身之階。 朝堂上出現了奇怪的現象,決策者變成了三個女人,但玉霞不願上朝,因此朝會由紫如和夜寒主持,但有冰柔在座,紫如又是葉歆的代言人,因此變成了兩個女人主事。 葉府的宅子在青龍山山腰,居高臨下,西望懸河走廊,東望大草原,北靠高山,南眺懸河,風景如畫,美不勝收,葉歆原不喜歡張揚,但實在太喜歡山上的風景,因此就住下了。 夜寒等官員接到情報都趕到這裡等待,因為這是大事,沒有葉歆說話,誰也不敢擅作主張。 眾人見葉歆領著宋錢和岳風走來,都起身相迎。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現在只是白衣,怎比諸位老爺!」 「大人說笑了。」眾人都笑了,緊張的氣氛也隨之化解。 葉歆打量了幾眼,搖頭道:「你們來我這裡還穿著官服,似乎不太合適吧?」 眾官員都愣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再看著葉歆的打扮,的確有些唐突,都有些尷尬。 「不說笑了,說正事吧!」葉歆笑了笑,望著夜寒道:「事情我知道了,你是右相,應該已有腹稿了吧?」 「劉翎和姚跋此次沒來,說明他們根本不理會我,自然也會在意紅烈,如今答允紅烈讓路,定然別有目的,我們都猜不透,商量之後,都覺得該從北面的姚跋入手,免得南北受敵。」 葉歆點頭道:「分析得很合理。」 夜寒見他不發表個人意見,繼續說道:「雖然沒有甚麼把握,但還是應該派遣使者前往丹絡面見姚跋,希望能說動他,另一方岳風領軍留守汗爾軍塞,嚴密監視沙漠方面的動靜,如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撲殺。」 岳風道:「這事我可辦到。」 「另一方面,狼牙的新軍要分出兩萬人,做為遊軍,助岳風守土,直到解決問題為止,不過這樣一來,東面的事情難免會受到影響,只是天馬草原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半點差錯,緩緩圖進吧!」 寇子誠點頭道:「右相這是老成持重的作法,十分穩妥,只是大軍被這麼牽制著,何時才能結束,恐怕還是得再想其他的辦法。」 夜寒道:「我也知道,只是軍力有限,首尾難顧,可惜龍天行自顧不暇,否則由他進入銀州草原倒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紫如瞟了葉歆一眼,道:「龍天行那裡已是險中求存,現在斷然不能抽兵。」 狼牙輕輕捶了捶小桌,憤恨地道:「劉翎這個渾蛋,像隻老鼠一樣躲在沙漠裡,真是可惡。」 「大家別吵了,難道都忘了來這裡是幹甚麼的?」紫如笑著朝葉歆努了努嘴。 夜寒一拍前額,笑道:「失禮,失禮,我們把主公撂在一邊,自己倒吵了起來。」 葉歆正捧著茶碗,微微一笑道:「大典完畢,我打算出去遊玩一番。」 眾人聽得愣住了,這話似乎與剛才的話題一點關係也沒有。 「聽說沙漠風光不錯,我想去看一看。」葉歆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主公要親自去丹絡!」夜寒首先醒悟,忍不住驚叫一聲,其餘的人也都嚇呆了。 紫如和冰柔早知此事,並不感到奇怪。 葉歆一臉輕鬆,微笑道:「聽說那裡有金山銀山,我雖不是貪錢的人,倒也想見一見天下最富的地方。」 夜寒憂心忡忡地道:「主公若能親自去丹絡固然是好,只是太危險了。」 「我身無長物,又是一介布衣,姚跋就算吃了我也沒甚麼好處。」 葉歆笑了笑,眉尖突然一挑,「何況我還有一個魔的外號。」 眾人恍然大悟,相視一笑,都明白葉歆早有安排,用不著他們費心,然而心剛剛放下,葉歆的一句話又令他們大吃一驚。 「皇上也該巡視一下自己的領地了,我打算請皇上去沙漠看看。」 「甚麼!」所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滿眼驚愕地望著葉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如和冰柔都不知道葉歆要帶皇帝出遊,同樣感到十分愕然。 「相公!」冰柔忍不住輕輕地喚了一聲。 葉歆似乎早就料到這種反應,微微一笑道:「姚跋不是普通將軍,他有沙漠天壁,強攻幾乎不可能,只有用計,但我只不過是一名皇師,沒有皇帝,皇師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並沒有太多說服力,若是皇帝去,倒可以一試。」 夜寒緊張地道:「這是否太危險了,萬一姚跋抓住皇帝威脅,可就麻煩了。」 「放心吧!只是幾個遊客,沒有皇帝。」 葉歆語氣雖然平和,卻透著執著和堅定,夜寒知道無法阻止,轉頭望向紫如。 紫如皺了皺眉,問道:「要派多少人護駕?」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宋錢道:「我會隨他的商隊進入沙漠,皇帝身邊也不必多派人手,只要一名侍女就夠了。」 眾官面面相覷,都覺得事情太危險,出了任何差錯都非同小可,只是誰也不敢再勸,都琢磨著如何安排得更好一些。 「主公,還是小心為上,萬一出了事,我們可擔當不起。」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也不必準備甚麼,免得洩露行蹤增添危險,一切就當甚麼也沒有發生。」 紫如看著在座的人,暗暗搖了搖頭,心道:「這些人只會坐立不安,誰也不敢放心。」 「大家不必太擔心,雖然我不會動用朝中的一兵一卒,但北方是樸哲的控制區域,有他助我可保萬無一失,且他麾下坐擁四萬族兵,不是普通人能戰勝的。」 眾人這才想起樸哲,心頭的大石漸落。 「進入十月,天馬草原又是冰雪封境,鬼方也不例外,相信壓力不會太大,即使他們敢深入草原,實力也會大打折扣,你們只要小心應對,開春前不會有大礙,這幾個月我想辦法奪取丹絡,有了這條通道,大軍就可以直搗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逼他投降。」 「大人所言極是,若真能如此,我們便無後顧之憂,只是累大人受苦,我們心裡不安。」 「你們不必把此行當成是辦事,我只不過是想偷個懶,出去逛兩天而已,你們只當沒有我這個人,一切都按朝廷的章法辦事,如此一來才能有穩健又有效的體制,否則還是我一言堂,只怕那些剛上任的言官們不放過我。」 「他們敢!」狼牙瞪起了眼睛。 葉歆朝他笑了笑,又道:「總而言之,這次丹絡之行勢在必行,你們各自回去吧,我若離開也不會通知你們,免得驚動太多人。」 眾人見他一再堅持,雖然不情願,也只能同意了。 葉歆看著妻子道:「夫人,你有甚麼事不明白,就問紫如和夜寒,他們會教你,要記住你的身份,只是個內大臣,只能管宮內事務,皇帝不在,你不必太費神,尤其是軍務政務,自會有兩位宰相和六部處理,不要擅自插手,也不能隨意妄為。」 「知……道了。」冰柔有些尷尬,沒想到丈夫在別人面前數落自己。 葉歆怕她再誤大事,當眾叮囑妻子,同時也是說給別人聽,一是妻子出任內大臣的事本已出乎意料,不能讓她把大事攪了,否則後果難料,再者他雖然退居幕後,但這些人依然看著他的臉色行事,如果不叮囑,妻子的話也會變成命令,他實在不願過早見到這一幕,至於即使日後有甚麼變動,那也只是後話。 「好了,大典已過,將軍們也該回去備戰了,其他人各回衙門,新衙門剛設立,有不少事要處理,別誤了正事。」 夜寒等官員雖然不情願,但也只有無奈地離開了,私下裡卻打算為葉歆和皇帝安排更好的保護。 紫如不願自置府第,因此也住在這所別院之中,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影響力,自然也不會有人說她。 想到葉歆一個人要深入虎,她心裡像火燒似的,即使有樸哲相助,這次旅程也不會太平,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公子,怎麼突然要把皇上帶去?這不是為自己增添危險嗎?」 葉歆知道如果不說明白,她們都不會放心,含笑解釋道:「皇上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已經學會了遁術,可以隱身,一旦遇到危險可以消去身影,普通人見到這種情況,哪裡還敢動手?我之所以帶她去,就是要她使用遁術,從而給姚跋強烈的震撼感,讓姚跋知道皇帝不是普通人,想殺他易如反掌,如此一來,他才會乖乖地投過來。」 兩女恍然大悟,難怪葉歆如此有信心,原來有這事做保障。 「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 「我已讓宋錢去安排,今夜就起程。」 「今夜!」冰柔戀戀不捨地望著他道:「這麼急嗎?」 葉歆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你既然一心想做官,只能留在這裡,丹絡事關重大,除了我沒有人能去,何況現在我已不在官場,朝中的一切都按章程來辦,我在不在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 「官場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這次我誰也不能帶,皇帝雖然會去,但我也未必會讓她進入荒漠,一切還要看丹絡內部的情況。 」 紫如張了張嘴,很想陪著葉歆前去,但她現在已是左丞,位極人臣,身負重任,不能隨意離開,更不可能做為侍女隨侍在葉歆身側。 葉歆卻知道這還是一步險棋,皇帝的道術只能隱身,而他自己暫時能施展的也只有遁術,其他的雖然有所領悟,但事務繁忙,一時間還無暇確認,只盼著出巡途中能有小成。 當然,若有凝心相隨,便可萬無一失,但酒言的威脅仍大,只能把凝心留下來,雖然他很討厭這種威脅感,但眼下還脫不開身去殺酒言。 「你們繼續理事吧,我去見皇帝,打點一切。」 望著離去的身影,冰柔和紫如覺得葉歆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彷彿卸下了重擔,然而她們的內心都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似乎葉歆從此不再屬於朝廷和官場。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嗎?」凝心還是不放心。 葉歆含笑道:「姐姐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凝心歎道:「你的靈術還要修煉,那是依靠生命力修煉出的力量,不知道會不會損命,若是像上次一樣就麻煩了,還是讓我幫你吧!」 葉歆為難地道:「柔兒母子的安危比我重要。」 「路是她選的,難道我也要一輩子守護她?」 葉歆沉默了,半晌方道:「姐姐的愛惜之意,弟弟感激,只是柔兒母子的性命遠比我重要,若是為他們而死,沒甚麼可惜的。而且路途無聊,我正好趁此機會修煉,應該不會有事。」 凝心聽得動容,默默地點點頭。 皇宮並不算太大,玉霞不需要理政,只在御花園一側修煉道術,原來的十二名侍女也隨同在側,而清月進貢的十二名女子則被安置在側宮。 「師父,凝姐姐!」 玉霞如同以往一樣,看到兩人便興奮地衝了過來,沒有絲毫皇帝的架式,在她的心裡,面前這兩人如同親人一般,比皇位重要多了。 葉歆問道:「準備好出行了嗎?」 「嗯!隨時都可以起程。」玉霞笑著點點頭。 葉歆沉聲道:「這次恐怕有些危險,讓你走一趟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玉霞嫣然道:「師父放心,我一定苦練遁術,相信很快就可以遁行了。」 「好!宋錢安排的商隊已在城中,約好了今夜起程。為免引起他們騷動,一會兒我和秋劍先出宮去找宋錢,入夜後凝姐姐再帶你出宮。 」 「是!」玉霞嫣然一笑,回頭喚道:「秋劍,快去準備,晚上我們就出城。」 「是。」 玉霞望著凝心,笑問道:「凝姐姐真的不去嗎?」 凝心默默地點了點頭。 玉霞挽著她的手臂,俏聲問道:「姐姐很想去吧?不如求一求師父吧,他不會不答應。」 「我求過了,他不肯。」 「師父也太狠心了,把仙子姐姐冷落在這裡。」 凝心捏了捏她的俏臉,含笑道:「我們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是啊!我和凝姐姐幾乎可以心靈感應,見與不見,沒甚麼區別。 」 葉歆和凝心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夜漸濃,皇宮裡很暗,因為是女皇帝登位,所以皇宮內連太監也沒有,除了那十二名宮女,其餘都是女僕,人數也不多。 葉歆和秋劍在黃昏時分已出宮會合了宋錢的商隊,玉霞也在凝心的幫助下從容地離開皇宮,兩人一直出了城門,在城北二里外的大道與商隊匯合。 商隊頗大,單是載貨的馬車就有二十五輛,上面還放著各種貨物,有五十匹駝貨的馬,還有七十名車伕和馬伕,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背上插著鋼刀。 商隊的領隊是俄巴老人,一名五十七歲的老人,頭髮、眉毛都已斑白,眉頭的皺紋也很密,一看就知道飽經滄桑。 此外還有三輛馬車,玉霞、宋錢和葉歆各乘一輛。 葉歆早已打量了玉霞一番,今日的她穿著玉色繡花小襖,外罩狐皮大氅,頭戴絨帽,腳蹬粉面花鞋,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沒有人能看出她就是新登基才三天的皇帝。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這位小姐就是要等的人?」 「是啊!」葉歆點點頭,喚道:「秋劍,扶小姐上馬車吧,我們該起程了。」 玉霞抬眼望去,一輛小巧精美的小馬車在不遠處停放著,車身是木製,外面包了一層牛皮,牛皮的外面再包著一層綠絨錦布。 俄巴老人打量了玉霞幾眼,皇家血脈,天生就有一種貴氣,再加上修道者的清雅之氣,因此整個人看上去很舒服,讓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不敢造次,他拉著葉歆問道:「這麼嬌貴的小姐要到冰天雪地去,實在太辛苦了。」 宋錢笑道:「是啊!不過沒辦法,馬車是特製的,保暖很好,沿途只要不露宿荒野,應該會好一些。」 俄巴老人拍著胸脯道:「東主放心吧!這條路我走了幾十次,除非遇上突發的事情,否則不會有大麻煩。」 「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上車吧!」宋錢拉著俄巴老人登上了自己的馬車。 隨著俄巴老人一聲令下,偌大的商隊浩浩浩蕩蕩地向北方駛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十章 車輪滾滾,馬鳴蕭蕭,商隊如同一條長蛇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走。 葉歆身在其中,感覺與以往都不一樣,回想人生的旅途,總是有人陪著,先是冰柔,京城裡是紅緂,進入銀州後是紫如,之後又是凝心。 「原來我從來都沒孤獨過.」葉歆望著天邊的一塊孤雲,默默地念叨著。 「公子,路還長著呢,你坐回馬車吧,走著太累了。」俄巴老人笑著勸道。 「沒甚麼,老人家,下一站是去哪裡呀?」 「雲湖。」 「哦!」葉歆想起當初謀算高清、高虎父子的事情,不勝唏噓. 「您還是上車吧!」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進入沙漠之前,這條路絕對太平,放心走吧!以後連沙漠通道也會很太平。」 「希望如此,這樣生意就好做了!」俄巴老人笑了笑,轉身朝後面揮手叫道:「快跟上,掉隊被狼吃了可別怨我。」 「您走過幾次?」 俄巴老人道:「好多次了,以前難走,因為要經過很多部族,有的和善,有的凶狠,第一次來只帶著三分之一的貨回去,那次可真是大幸啊!現在好多了,全是您的功勞啊!」 葉歆笑道:「您老又忘了,我只是個書生,名叫辛野。」 「對,對,我該死,又說錯話了,我們上車!」俄巴老人拉著他坐回羊氈馬車。 由於商隊帶了不少貨物,因此行程較慢,葉歆也並不著急,樸哲已先一步往北去,只要與他匯合,一切就可無恙。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車帳裡的那位小姐是您的家人嗎?」 「她?」葉歆笑了笑道:「是我徒弟,我教她學文。」 「哦!我見她國色天香,還以為是您的小妾呢!」俄巴老人沒見過皇帝,不知道馬車裡竟是天龍皇帝。 「別亂說,壞別人清白可不好。」 「呵呵,我不會多說.」 宋錢見他們聊得高興,也移了過來,三人便聊起了商經,倒也興致盎然。 走了兩天,葉歆一行人來到雲湖。 這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地方,西面是山,山上有眾多溫泉,溫泉水加上雪水聚集在山峰東面的窪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湖,湖邊又被茂密的針葉林包圍,恍若世外仙境。 雲湖東南有個小鎮,叫雲湖鎮,由於地勢較北,因此並不算太繁華,卻是很重要的商路,前往丹絡的商隊必經此地,然後再往臥牛城,只是冬天太冷,冰雪封境,商路也會中斷,只有少數人為了賺錢才會冒險行走。 九月中雖然還沒有大雪封路,但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少商隊都想趕在雪天到來之前做今年最後一次生意,因此雲湖鎮也熱鬧了起來。 「這裡原本是莫鷹的老巢,打理的倒是不錯,可惜送給我了。」 葉歆指著鎮子笑道。 玉霞看了看,嫣然道:「真是個好地方,感覺啊!」 「是啊!」俄巴老人笑道:「今天就在這裡歇腳,明早再起程,湖邊和山上有不少溫泉,可以解除疲勞,還能治病,你們可以去泡泡。」 「好啊!」玉霞活脫像是個小女孩。 宋錢沒想到皇帝竟是這樣,既是新奇又是納悶,拉著葉歆小聲問道:「皇上怎麼是這樣?你沒弄錯吧?」 「皇上性格活潑開朗,沒甚麼不妥呀!」葉歆笑了笑道:「進鎮吧!」 宋錢盯著玉霞,怎麼也無法把她與皇帝聯繫到一起,晃著腦袋喃喃自語. 鎮裡的房屋不多,大都連著帳蓬,中間是黃土路,停放著許多馬車和貨物,還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上交易,空地上則聚集了很多車伕,十分熱鬧. 「公子,東主,我去安排客棧,你們稍候片刻。」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是商隊的成員,自然要聽領隊的。」 「公子可別折殺我。」俄巴老人叫停車隊,然後往街尾的一間客棧走去。 宋錢看了鎮子,點頭道:「這裡很不錯,附近有山有水,也許有些特產. 」 葉歆知道他腦子裡盡想著買賣,不以為意,轉頭看著玉霞問道: 「累了吧?」 「不累,挺好玩的。」玉霞嫣然一笑,小聲問道:「師父,這裡有官軍嗎?」 「沒有,但臥牛城以北的地區已全權交給了樸哲,他應該安排了部族的士兵守衛. 」 「哦!」 葉歆小聲叮囑道:「一路上會和這些商隊打交道,你最好少露面,也要小心,這些都是粗人,有甚麼衝突只會動拳頭,因此少惹事為妙。」 「知道了。」 正說著,俄巴老人又走回來了,含笑道:「都辦好了,你們隨我去吧,貨車自會有人打理,不必擔心。」 「嗯!」 在俄巴老人的帶領下,一行人踏入一間名叫天湖的客棧,整間店都是用木頭建成,後面還有一片帳蓬區,讓不同生活習慣的人都有合適的居所。 「俄巴,今年怎麼帶女人來了?不會是老來入花叢吧?哈哈!」 一名酒客笑著調侃道。 秋劍柳眉倒豎,右手迅速移向劍柄,但手指剛觸及劍柄就被葉歆按住了,葉歆用眼睛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俄巴老人眼睛一瞪,罵道:「死酒鬼,別說胡話,這位是客商的家眷。」 「是這個病鬼的?」酒鬼醉眼朦朧地看了看葉歆,又灌入了一口酒。 俄巴老人歉然道:「公子,這醉鬼喝酒了就胡說八道,別理他,我們進去吧!」 「嗯!」葉歆便徑直向通往帳蓬區的門走去。 身後忽然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吆喝道:「快上酒菜,再要五個帳蓬。」 葉歆不經意回頭瞥了一眼,眉尖一皺,喃喃地道:「他居然還敢出現!」 領頭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趕進沙漠的莫鷹,一身灰色的布衣,頭上包著頭巾,一副草原牧民的打扮,一眼望去很難認出他,葉歆只是從聲音以及大致的樣貌判斷出來。 莫鷹大大咧咧地坐下,粗魯地道:「都坐下,吃完了休息,明天早上趕路,媽的,真是累死了。」 葉歆見到他出現,知道姚跋也有行動,心中一動,忽然拉著玉霞主僕急步走出後門. 宋錢跟在後面,邊走邊問道:「公子,甚麼事這麼急?」 葉歆沉聲道:「外面出現一個重要人物,我要去看看,你們去帳蓬休息,暫時別出來。」 宋錢等人見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問,在俄巴老人的引領下往自己的帳蓬走去。 葉歆見四下無人,遁身回到大堂。 莫鷹依然在座,手裡拿著一條羊腿狼吞虎嚥地啃著。 「老大,族人被遷走了,我們怎麼辦?」 莫鷹哼了一聲,憤然道:「還能怎麼辦?想辦法找就是了,沒有族人,我們回來也沒意思。」 「這裡往南就是臥牛城了,老大,我們是不是該往東走?」 「蠢貨,臥牛城消息眾多,一問就知道族人在哪裡,要是一個一個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萬一族人被遷出天馬草原,我們更難找到。」 葉歆心裡暗暗稱讚樸哲辦事得力,把莫鷹的族人移走,莫鷹歸來就必須深入境內,這樣便更多機會抓他。 「姚將軍讓我們來收拾舊部,是不是有甚麼大計?」 「嘿嘿,管他想幹甚麼,反正我們現在有他支持,手上又有雄厚的資金,買通幾個小部族綽綽有餘. 」 葉歆冷冷一笑,莫鷹的出現正中他的下懷,之前還在考慮如何得到姚跋的資料,現在有莫鷹在,只要將他活捉,就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資料,只是眼下沒有士兵。 葉歆沉吟了片刻,心念一轉,計上心頭,悄悄地退了回去。 玉霞正與秋劍站在帳口張望,見葉歆出現,急忙問道:「師父,有甚麼大事嗎?」 葉歆望著秋劍道:「秋劍,你和我走一趟,有事要你幫忙。」 「我?」秋劍詫異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嗯,我要抓一個人,不想驚動別人,你的武藝不錯,能夠應付了。」 「好啊!」秋劍一直都是侍女,難得有機會做事,顯得格外興奮,提著佩劍就門外走去。 葉歆領著她登上二樓,站在欄杆旁指著莫鷹一桌道:「看到那七個人嗎?其中最高大的就是他們的首領,也是我要抓的人,我不怕他們本事好,只擔心他們會逃。」 「七個?我們兩個人能行嗎?要不多叫幾個來。」 「放心,按我的話去做,一定沒有問題.」葉歆拍拍她的肩頭,把一張紙條塞到她手裡,小聲叮囑道:「把紙條給他,甚麼也不要說,但要假裝神神秘秘,讓他猜疑。」 「明白了。」秋劍一點也不害怕,拿著紙條往樓下走去。 葉歆往下張望了一眼,含笑離開了。 秋劍笑臉迎人地走到莫鷹身邊,拍了拍了他的肩頭,隨手把紙條扔到他的懷中,然後轉身就走。 莫鷹正在喝酒,嚇得被酒嗆著了,正想破口大罵,回頭一看,卻是位妙齡少女,纖腰烏髮,姿色不錯,不禁愣住了,又看見懷裡的紙條,神色有些茫然。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了,「老大魅力無窮啊!連漂亮姑娘也會自動遞條子。」 「老大,上啊!別辜負了美人垂青。」 莫鷹原本還有些疑心,在眾人的哄鬧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著紙條看了一眼,笑道:「後帳,嘿嘿,她約我去後帳。」 「一路辛苦,也該享受一下美人香了,老大,你要是不去,我去了。」 「去你媽的,老子沒上,誰敢動手!」莫鷹兩眼一瞪,隨即笑著站了起來,道:「你們慢慢喝,等我樂完了再回來繼續喝。」 走出後面,面前是一大片帳蓬,他張望了一眼,發現綠裙少女正慢慢地向前走,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心裡頓覺癢癢的,一聲,急步跑了過去。 秋劍見他追來,暗暗罵了一聲「色鬼」,然後撩帳走入葉歆的帳蓬。 不一會兒,莫鷹興沖沖地撲了進來,嘴裡還大叫著「小美人,我來了」。 「別動!」秋劍冷笑一聲,手中明晃晃的長劍迅速架上他的脖子。 莫鷹也是多喝了一點,加上色迷心竅,這才衝了過來,此時頸部被冰涼涼的劍身一激,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驚叫道:「小娘子,我們無怨無仇,你要幹甚麼?」 「我們有怨有仇!」葉歆笑著出現在他身後,右手挾著一枚銀針,輕輕地刺中莫鷹的麻,他雖然不會點,卻會針灸,兩者道理相同,效果也一樣。 莫鷹覺得全身麻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但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心裡大叫上當。 秋劍一腳踏中他的胸口,劍尖指著他的鼻子斥罵道:「色膽包天,活該倒霉。」 葉歆含笑道:「秋劍,先消消氣,我會懲罰他。」 莫鷹這才看清葉歆的面貌,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求生之心徹底消失了,本已無力的身軀軟軟地躺倒在地上。 「我們又見面了,老兄別來無恙。」葉歆笑著走到氈床上坐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莫鷹看著他就怕,連聲音嚇得發顫。 「我去找你的新主子,想不到你卻先來了,正好,你帶路吧!」 莫鷹嚇得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地叫道:「葉大人,我該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哦!你不願回丹絡,難道還想到大牢裡住兩天?」 莫鷹心念一轉,如何也不敢說出姚跋的安排,於是大聲叫道: 「我寧可坐牢,也不回去,姚跋會宰了我。」 葉歆有些驚訝,但思索片刻就明白他在說謊,卻沒有揭穿他,問道:「惹惱了新主人,嘿嘿,你的本事不小啊!說吧,到底是為了甚麼?」 莫鷹假裝面露尷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說自己進入丹絡後投入姚跋的麾下,姚跋見他做過族長,也算是能人,所以也重用了他,讓他出任總管的職位,沒想到他竟然與姚跋的小妾勾搭成奸,結果被姚跋發現,他連夜帶著人逃了出來。 秋劍只覺得噁心,哼了一聲道:「大人,這種小人,勾引別人妻子,實在混蛋,殺了算了。」 「別!」 葉歆略加思考後冷冷地道:「殺他太便宜,這麼好的禮物,我可不想放過. 」 「不,大人,小的願做牛做馬,您千萬別讓小人回去,姚跋會剮了我。」說到剮字,莫鷹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滿頭大汗,全身無力。 「這就看你的表現了。」 「是,是。」 「我問你答,錯了一句,我一定剮了你。」葉歆兩眼一瞪,兩道寒光如利劍般刺向莫鷹。 莫鷹哪還敢不答應,連聲應允。 「好!你在丹絡日子不短,又做過姚跋的總管,知道的一定不少,把丹絡的情況說一遍。」 莫鷹眼睛一亮,知道葉歆在打丹絡的主意,涎著臉笑道:「如果我說了,算不是立功之人?」 葉歆知道他貪婪,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如果說得好,我讓你在丹絡的金山裡挖十天十夜,再讓你回部族去。」 莫鷹大喜過望,他見過丹絡的礦山,每次想到,心裡就有強烈的貪念,但礦山被姚跋牢牢控制著,只能看著眼饞,現在聽說能挖十天十夜,怎能不心花怒放,一想到將要成為巨富,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興奮地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盡心去辦. 」 「好了,快說吧!」葉歆暗暗冷笑,這種小人除了恩將仇報,不會有第二種選擇,也不期待他能辦到甚麼,只是想套出消息而已。 莫鷹整理了一下思緒,娓娓說道:「丹絡那裡實在是太富了,姚跋家用的全是金銀器,從來不用別的,甚至連院牆也用金銀礦石修建。」 「這些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的為人、心意、軍力和權力配置。」 「這個人沒甚麼大不了,守著祖上傳下來的寶地,每天就知道摟著女人,媽的,十八房小妾還不夠,聽說每天都會從各地重金買女人回來。」莫鷹越說越恨,既是不屑,又是妒忌。 「好色!嗯,富家子弟的通病,沒甚麼大不了。」 「不過他的軍隊倒是不弱,因為都是重金打造的,有駱駝軍團、騎兵團、沙漠之鼠,還有武士隊,又花錢把幾乎所有的綠洲都圍住了,一是怕沙暴,二是限制外人自由活動,因為你如果不進城,就得不到水源,沒有水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 葉歆皺了皺眉,這一點正是進攻最大的難題,不過也是敵軍的弱點,因為敵軍的城與城之間必定缺乏聯絡,若有大軍包圍,消息很難傳出去,只要有辦法攻入城,就可以甕中捉鱉. 「總兵力大約在八萬左右,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 「六十八個!」葉歆驚訝地看著他,若是八萬人分佈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裡,每個城的駐軍並不多,他們憑藉的大概就是沙漠天然的力量。 「沙漠之鼠永遠坐鎮京,這支奇兵行動極快,可以在七天之內趕到任何一個綠洲城,若是正規軍,最快也要二十天。」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早就聽說過沙漠之鼠的威名,沒想到竟是如此迅捷,如此一來,強攻丹絡幾乎不可能了。 「大人若想攻丹絡,只怕不容易,除非有內應,否則大軍一進入沙漠就會被發現. 」 「紅烈沒有動靜嗎?」 「紅烈?好像派人來過,不過姚跋好像正娶新妾,沒見使者。」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說罷給秋劍使了一個眼色。 秋劍一腳踢暈了莫鷹,不解地問道:「公子,這種人早該殺了,你怎麼會答應他去金礦挖十日,又讓他回部族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人我怎麼放過,去金山挖十日不假,不過他一個人徒手去挖,能挖多少呢?至於回族更簡單,讓他回去再死也沒甚麼大不了。」 秋劍呆了呆,忽然抿嘴笑道:「大人可真狡猾,不過對付這種人就該這麼做。」 「好了,你把他捆上,再把俄巴老人叫來,把這個人交給他,告訴他這是要犯,不能放,他知道怎麼做。」葉歆踏出帳蓬,走向客棧。 在俄巴老人的安排下,數十名馬伕迅速抓捕了莫鷹的黨羽,一併送入帳蓬。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十一章 次日早上,葉歆一行人正想上路,剛踏出客棧,一隊騎兵忽然趕到門口,帶隊的正是樸哲的大將巴巖松。 「參見……」巴巖松瞥見葉歆,跳下馬就想行大禮,卻被葉歆一把拉住。 「有話到我的帳裡說。」 「是!」巴巖松受封總兵之職,已是武二品的官員,對葉歆格外敬重。 走回帳中,巴巖松瞥見地上七名被綁著的人,詫異地問道:「他們是誰?」 「你仔細看看。」 巴巖松彎下腰把莫鷹的頭扳過來一看,驚叫道:「是他!」 莫鷹一直被綁,早知不妙,此時看到巴巖松,更是嚇得面如死灰,自己這條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手腳被綁,連嘴巴也被堵上了,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地上七人道:「莫鷹自投羅網,昨日被我抓住了,正想找人處置,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其他六個都是他的同黨。」 「好啊!我們早就想抓他了,沒想到他居然送上門來了。」巴巖松大喜過望,轉身朝帳外喚道:「把人抬到牢房裡關起來。」 幾名族兵抬著莫鷹等七人離開了。 巴巖松躬身道:「大人,樸哲大哥讓我們來護送,他正趕往草原邊城古馬城,為大人先做準備,另外已向部族召集二萬騎兵隨時待命,只等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出征。」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含笑道:「樸大將軍真是太辛苦了。」 巴巖松笑道:「哪裡,我們老大當了大將軍,又成了天馬侯,全靠大人的協助,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王分憂。」 「沙漠附近沒有甚麼異變吧?」 「沒有,只有些來往的商隊,沒有任何事情。」 「好!你找人幫俄巴老人的商隊加快行程,我們先趕到古馬城,免得夜長夢多,莫鷹也帶著,他也許會是個很有用的工具。」 「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只要大人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上路。」 「嗯!」 葉歆走到客棧把事情告訴俄巴老人,讓他和巴巖松走,而自己則與宋錢以及玉霞主僕坐著馬車往北趕。 古馬城,漠北的邊城,人口不多,西出二十里就是沙漠,是通往沙漠的必經之路,這些年商貿繁榮,為這裡帶來了不少的生氣,城裡也繁榮了。 葉歆來到這裡已是九月底,由於地勢較北,天氣已十分寒冷,當他們進城之時,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往下飄,透著一絲冷峻和清雅,顯得分外迷人。 樸哲得到消息,親自來到城外二里處迎接,見馬車來到,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葉歆跳下馬車,笑道:「現在該叫我公子了,你才是大人。」 樸哲笑道:「大人也罷,公子也罷,心裡都是那個人,沒甚麼區別。」說著他忽然愣住了,眼角瞥見馬車中走出一名妙齡女子,披著厚厚的紫貂大氅,頭戴兔絨小帽,嬌態可人,乍看上去就像個出遊的小姐,但細看之下才認出是皇帝,連忙行禮。 「地方不對,免了吧!」葉歆一把拉住了。 樸哲看著大道上往來的商隊,知道葉歆擔心洩露皇帝的行蹤,因此只欠了欠身道:「參見皇上。」 玉霞嫣然一笑道:「不必多禮,其實你心裡的皇帝是師父,因此行不行禮也無所謂了。」 樸哲從未與她交談過,被話一擠,整個人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應對下去。 葉歆哈哈一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可不尋常,你不必介意。」 玉霞望向濛濛雪花中的西方,問道:「樸大將軍,這裡往西就是沙漠了嗎?」 「是。」 玉霞略顯興奮,俏聲道:「我只去過沙灘,沒見過沙漠,聽說很美,細碎的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真想去看一看。」 樸哲見她天真可愛,完全沒有皇帝的威嚴,詫異地多看了幾眼,如果不認識她,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笑容甜美的女子竟是皇帝。 葉歆笑道:「進城吧!這裡太冷。」 頂著漫天雪花,樸哲與葉歆邊走邊談。 「情況你都知道了吧?」 「嗯!不過我只有兩萬人,敵軍有八萬,只怕寡不敵眾。」 「放心,我不是讓你去攻丹絡,而是去攻雪狼關。」 「雪狼關!」樸哲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葉歆。 「不必太吃驚,要攻雪狼關就必須借道沙漠,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把目標鎖定在丹絡沙漠。」 「難道大人想說服姚跋?」 葉歆輕笑道:「無非是威逼利誘二途,姚跋不是將才,只是個享受先人餘蔭的蛀蟲,即使有八萬大軍,沒有帥才也於事無補。」 樸哲皺著眉頭道:「只是他坐擁大軍,又有巨額財富,只怕不會聽勸。」 葉歆忽然問道:「這裡大雪紛飛,沙漠的情況如何?」 「丹絡更應該叫荒漠,大部分地區都是石漠,只有少部分區域是沙漠,因此也會有大雪封境的情況出現,不過那裡的氣候更惡劣,暴風雪能把馬吹走,所以冬天幾乎沒有甚麼人。」 「也就是說丹絡不像鬼方那麼缺水?」 「嗯!這裡的綠洲的確較多,大概是因為融雪水而形成,冬天的雪不少,但荒漠裡沒有植物,無法生火,只能吃雪解渴,一兩天可以,日子長了,誰也活不下去。」 葉歆默默地走了一段,眼前漸漸出現古馬城的城牆,含笑道:「進城再說吧!反正冬季將至,紅烈也不敢強行進兵,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解決丹絡。」 雪下得不大,到了傍晚時分就停了,古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葉歆一行人沒有進入官衙,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大宅裡,樸哲擺下酒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參見皇上。」廳中無外客,樸哲不敢忽視君臣之禮,納頭便拜。 「平身吧!」 樸哲領著眾人坐在下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都被玉霞的形象驚愣住了。 葉歆見了眾人的反應,舉杯站了起來,含笑道:「大家冒著大冷的天前來,辛苦了,皇上不勝酒力,我替她敬各位一杯。」 「公子客氣了!」樸哲領著眾將舉杯還禮。 葉歆沾了沾口,隨手放下酒杯,含笑道:「天寒地凍,草原上的人都應該在家裡過,行軍打仗的確很辛苦,不過這一戰若是成功,沙漠裡的金銀便會源源不絕地運出來,到時候你們的族民都會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啊!」將領們很清楚沙漠裡的財富冠天下,聽了這番話,都知道葉歆在暗示賞金,無不興高采烈,連聲頌讚。 樸哲問道:「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 「等商隊到就上路,大約還有個四五天。」 樸哲沉吟道:「大軍集結需要些時日。」 「不急,這種環境行走,只怕要一個月才能到丹絡,然後再打點走動,只怕要到十二月才能有個眉目,若是不順,也許還要在那裡過年呢!」 樸哲又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道:「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雖然危險不小,但只要處事小心,當可無誤。」 樸哲瞟了一眼玉霞,小聲問道:「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要把皇帝帶去,這豈不是更加危險?」 葉歆沉聲道:「帶皇帝去也是無奈之舉,她留在宮中雖然不必處理政務,但朝中的官員難免會受到影響,我帶她出來是要讓官員熟悉新的朝廷、新的制度和新的理事環境,日後即使皇帝和我回去,他們也不需要再把我們兩個的立場考慮進去。」 樸哲驚問道:「莫非公子你真要抽身?」 葉歆苦笑道:「妻子和兒子都在,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不想要官名,有麻煩自然要幫,沒麻煩就可以過兩天清閒的日子,以前事事都要親自打點,實在煩不勝煩。」 樸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感覺到葉歆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身在高位竟能毫不猶豫地捨棄,這種胸懷著實讓他敬佩不已。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姚跋雖然看不起外人,但他們祖先都是天龍之臣,有皇帝在,說服力更高,若是能把丹絡全部抓到手裡,有兵有財,效用極大,你的大軍也會減少損失。」 「哦!原來如此,公子實在太辛苦,也是我們這些人無能之故。」 「其實我只不過想出來吸幾口新鮮空氣而已,一點也不辛苦。」葉歆哈哈一笑,「沙漠裡金山銀山,說不定這次能發一筆大財。」 宋錢湊趣道:「外面流通的白銀有三成來自丹絡附近的銀礦,黃金也佔了兩成,若是把這片地方弄到手,我們都變成大財主了,每人弄幾十萬兩花花也不是難事。」 廳中一片哄笑,氣氛越發輕鬆了。 翌日天晴,玉霞想逛街,便叫上了葉歆和秋劍,宋錢因要去拜訪當地的商會,因此沒有同行。 由於下雪後道路有些泥濘,因此不少商隊都停了,也有許多商隊初到,因此城裡的酒館、客棧都很熱鬧,三人走了半天,最終也走入了一間茶館喝茶。 「喂,聽說新皇帝在青龍城登基了,是真的嗎?」 「你不知道?」 「我在綠洲裡待了半年,外面的事一點也不清楚,只是聽進去的商隊們說的。」 「遺詔出現了,繼位人是玉霞公主,京城裡那個皇帝是假的,這裡才是真的。」 「哦!原來如此,真是沒想到啊!」 「這個葉歆可是個人物,放著皇帝不做,硬是把到手的龍椅讓給了當今皇上,這是何等胸襟啊!」 秋劍和玉霞捂著嘴噗哧一笑,都盯著葉歆。 葉歆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市井傳言又多又亂,他一向認為只能左耳進右耳出。 玉霞俏聲笑道:「師父,他們都在誇你呢!」 葉歆搖頭道:「一會兒說出難聽的,你就高興不起來了。」 玉霞呆了呆,眼光偷偷地又瞟向說話的客商。 果然,一名商人喝得滿臉通紅,口沫橫飛地說道:「我倒覺得葉歆傻,乾脆娶了公主不就行了,到時候誰做皇帝都一樣。」 玉霞俏臉飛霞,啐了一口,鼓著腮幫子罵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葉歆笑道:「聽到了吧,這些人的話只能聽了就忘,要是真的記在心裡,能活活把人氣死,我讓你們別來,你們偏要來,也許還有更難聽的呢!」 一陣數落說得玉霞噘起俏嘴。 「嘿嘿,你道他不娶,我看龍榻早已夜夜春夢了,一個妙齡少婦,沒了丈夫,葉歆要是沒得到好處,哪能乖乖地把皇位讓出,說不定咱們這位新皇帝主動引郎入宮闈,這才從葉歆的手裡搶到皇帝的寶座。」 「這……」玉霞氣得要哭。 「太氣人了,怎能這樣說?這是污蔑。」秋劍氣得要拍桌拔劍,卻被葉歆按住了。 「玉霞,你雖然一心修道,但對這些閒言碎語還是聽不入耳,要想達到凝姐姐的層次,還是要心靜才行。」葉歆歎了一聲,苦笑道:「我現在牽掛太多,想靜都難。」 「是嗎?」玉霞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秋劍噘著嘴怨道:「公子,你的脾氣也太好了,這種話實在太難聽,要是我,早就氣得吐血了,這分明是敗壞名節,公……皇上的名節可不是小事。」 葉歆輕輕一笑,道:「天下最難管的就是人這張口,其實比這個更難聽的還多的是呢,只不過你們沒聽到罷了,玉霞,你沒事吧?」 玉霞捧著腮發呆,沒有任何反應。 秋劍見她神色古怪,連忙扯了她的衣服,小聲勸道:「別生氣了,不值得。」 玉霞微微笑道:「我不會生氣,師父說的對,想一想的確沒有必要動怒,我是個棄婦,想必外面早有許多傳聞,若是每次都動怒,日子也沒法過了。」 葉歆撫掌笑道:「悟得妙啊!比我這個師父還快,看來以後你做我師父吧!」 玉霞抿嘴笑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問道:「師父,你真能悟嗎?」 葉歆突然啞了,神色變得十分古怪,眼中無神,目光呆滯,木然地看著桌上的茶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是啊!我真能悟嗎?柔兒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凝姐姐,紫如,緂妹,還有這麼多朋友,他們有任何危險都會讓我放不下,我是不是離修道越來越遠了呢? 他忽然迷惘了,留在人世間越久,所牽扯的關係就越多,要棄之而去的阻力也就越大,他開始擔心會自然被淹沒在無限的人際網中。 玉霞第一次見到葉歆這副模樣,眼神空洞,目光呆滯,彷彿陷入了思緒的深淵,心中感到極為不安,若不是她的一番話,葉歆也不會變成這樣。 「悟,也許能吧!」葉歆忽然苦笑了一聲,拿起茶碗一口喝光。 玉霞擔心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葉歆站了起來,眼角瞟向說閒話的那伙商人,微笑著走了過去,朝在座的六人拱了拱手,「幾位說的挺高興,能否讓小弟也見識一下。」 由於他戴上帽子,蓋住頭頂,顯不出兩鬢的白髮,加上一身商人的打扮,因此商人們都認不出他,只當是名小商人。 「這位爺是……」 「在下辛野,南邊來的,隨商隊學習做生意,見幾位老哥談吐不凡,特來求教。」葉歆揚首喚道:「夥計,這桌酒算在我的帳上。」 一番恭維說得滿桌的商人都很高興,一名穿著褐色衣服的商人笑道:「老弟太客氣了,都是跑長途的客商,都是自己人。」 葉歆面帶誠懇,含笑問道:「小弟正要去丹絡,聽說幾位爺都是老手,不知能否指點小弟幾招?」 「還是請陳財東說吧!」 陳財東是個圓胖子,小眼睛,高額頭,留著一把短鬚。 「老弟呀!丹絡只是最大的一個綠洲,那片荒漠比你想像的要大多了,裡面一共六十八個綠洲,分佈東西南北,最北的幾乎與冰原連在一起,因此走的路也不一樣,而且荒漠沒有明顯的道路,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萬一遇上風暴或是流沙,你的小命就難保了。」 「多謝指教,看來真要小心一點。」 陳財東見他誠懇,熱心地道:「雖說難,但只要雇一名嚮導,應該沒有問題,至於人事的問題就要靠你自己去解決,老弟,你到底想去哪裡?」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會去逛逛幾個主要的綠洲。」 「這可不容易,荒漠難行,不像草原,有的時候還會遇上惡劣的天氣,沒有半年,如何也走不完。」 葉歆含笑道:「我有的是時間,逛一逛沒甚麼。」 陳財東搖頭道:「其實不是每個綠洲都值得去,去幾個礦山附近的綠洲城就行了,那裡才是發財的地方。」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七集 第十二章 葉歆忽然露出憂色,沉吟道:「聽說裡面不按王法處事,我實在有點怕。」 「這倒是不錯,不過只要你小心,不去招惹別人,再給點好處,還要交稅,把這些事辦好了,應該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哦!還要另外交稅嗎?」 陳財東笑道:「當然,進入每個綠洲城都要交稅,說是甚麼水稅、食物稅,這也無可厚非,荒漠裡水最重要,交點錢喝水也是應該!」 葉歆沉聲道:「這筆稅金可不少啊!」 「嗯!的確不少,所以一定要做大買賣,不然會虧本,不過裡面物價很高,運貨進去利潤很高,而金銀價很低,因此挺划算。」 「聽說裡面的軍隊很凶。」 商人們都點點道:「軍隊可惹不起,遇上管得嚴的還好,遇上凶的只能認倒霉了。」 一名商人朝秋劍、玉霞二女努了努嘴,小聲道:「老弟,這兩位美人是你的家眷吧?進去後可要小心啊!曾經有商人帶家眷去,結果女人被搶去送給姚將軍,不過那人倒也換來一車銀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沒問題了。」 葉歆皺了皺眉,從商人們的話中可以看出姚跋的地盤情況十分混亂,也許連他自己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綠洲,然而這也是突破點,若是利用財富引發內亂,可以坐收漁翁之利,而皇帝的作用也增大了,因為以皇帝之威與各個綠洲城的城主單獨商議,也許可以誘使他們投向天龍。 為了確認,他又問道:「這麼說,裡面各自為政?」 「有這種現象,不過姚將軍還是最有勢力的一個,幾大礦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他的城主雖然都垂涎三尺,但沒有實力也只能徒歎奈何。」 葉歆的腦子裡一直在轉,幾套方案的雛形迅速在腦中浮現。 一名白袍商人好心地道:「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別和士兵發生衝突,就算家眷被搶,也只能認了。」 「謝了,各位慢慢吃,在下還有事,先走了。」葉歆心裡已有打算,笑著拱了拱手,慢步走回原位。 「怎麼樣?」 葉歆皺了皺眉,眼角瞥了秋劍一眼,沉聲道:「看來這次行動的危險度極大,秋劍,你最危險,還是別去了。」 「我?」秋劍呆了呆,抓著他的手猛搖頭,「不,皇上去,我怎能不跟去?」 「她有自保能力,你雖然有些武藝,但還是太弱了,我看就留在樸哲這裡吧!」 秋劍滿心不願意,但葉歆說得很誠懇,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哀求的目光隨即望向玉霞。 玉霞也捨不得她,但是她現在只能隱身,連遁行都做不到,更別說保護別人。 葉歆猶豫半晌,忽道:「這樣吧,你們兩個都留下,我和宋錢先去查探一下內部的環境,若是需要你們,再回來接你們,雖然時間上遲了一些,但你們用不著冒險,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師父!這樣好嗎?」 「丹絡是虎狼之區,年輕女子進去太危險了,我很擔心。玉霞,你在此苦練,若是學會遁行,勝算將會更大。」 「我知道了,師父放心,我一定專心苦練。」 「樸哲這個人絕對信得過,你們也不必回青龍城,就留在這裡,免得臥牛城的人胡亂猜測,影響民心。」 二女知道他決心已定,何況這種安排對她們而言並無壞處,因此欣然答應了。 回到宅內,葉歆立即把樸哲找來,並把二女的事情托付給他。 樸哲雖然對於這項決定有些詫異,但他絕對信任葉歆,爽快地應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是天龍之臣,皇上在此,自然會全力護駕。」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沉聲道:「計劃也許有變,如果荒漠內的勢力是一盤散沙,我也許會選擇逐個擊破,因此我可能會要些士兵,先取其中一個綠洲做為據點,不知這古馬城裡現在有多少士兵?」 樸哲略加思索了一番,應道:「城中已有三千人。」 「好!」葉歆沉吟道:「若有三千兵馬,暫時也夠了,你讓他們日夜守在沙漠邊緣,我的信一到,立即發兵。」 「樸哲明白,公子一切小心,我會利用商隊探查消息,如有意外……」 「如有意外,你也不許輕舉妄動。」葉歆一口截斷了他的話,然後從懷中掏出雪竹簫,正色道:「只要見到有人送這東西回來,你立即進兵,否則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許動一兵一卒。」 「是!」 三日後,俄巴老人的商隊終於到了,修整一天,第二天早上葉歆便隨著商隊起程進入荒漠。 踏入茫茫荒漠,葉歆深深地體會到生命的渺小,一眼望去全是漫漫石漠,連棵草都沒有,只有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如冰刀般割得臉疼,滿是寂寥和蕭條。 「老人家,第一個綠洲城是哪裡?」 「第一站叫芒野城,算是荒漠的入口,傍晚時分大概就能到達,那裡和古馬城差不多,所以不必擔心。」 「哦!應該有不少駐軍吧?」 「說對了,那裡是第三大駐兵城,好像有五千人。」 「五千人!」葉歆心裡盤算著,一旦事情到了非要武力解決不可的時候,拿下這五千人就是成敗的關鍵,而且要不動聲色,不放走一個報信的人。 宋錢忽然道:「公子,既然這裡是商人的天堂,不如讓我去試試吧,也許用商戰比兵戰更有效。」 葉歆愣了愣,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宋錢笑嘻嘻地道:「這裡太富了,一想到金山銀山我就心癢,這次帶了不少貨來,還有些錢票,資金上不成問題,也許可以想辦法控制幾個綠洲的商貿,如此一來,就算不派一兵一卒,也能建立據點。」 葉歆眼睛一亮,宋錢此話的確有見地,若是能用無形之手控制綠洲城,比大兵壓境更有效、更省力,還不容易被發現,一舉數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想著,他含笑道:「宋錢,這計不錯,你再籌劃籌劃,選一個更合適的綠洲城。」 宋錢大喜,興奮地道:「這種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一定全力去拼,絕不會放走任何商機,何況俄巴老人來了很多次,雖然只是做買賣,但瞭解的事情也不少。」 俄巴老人含笑道:「東主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想不到我臨老居然得到這麼一個揚名的機會。」 「你們的能力我放心,我們先進芒野看看,也許可以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芒野城,整座城被高大的城牆圍得像鐵桶一般,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灰色的大罩子扔在大地上。整座綠洲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一旦進攻,只要堵住兩個門就可以斷絕城中與外界的聯繫。 「公子,這裡很大吧!」 葉歆讚歎道:「的確很大,想不到姚氏一門做了這麼大的工程,姚氏的祖先的確是能人。」 「這座城把整個湖都圍起來了,再加上周圍的綠洲,面積比外面的一個縣還要大,裡面甚麼都有,有田有林,有鐵匠鋪,有工具鋪,還有許多商人運來的貨物,是個不錯的城。」 「哦!」葉歆聽聞湖在城中,頓時領悟了其中利害,大軍行到這裡,只有城裡這麼一個水源,如果不能克城,大軍只能活活渴死。 宋錢羨慕地道:「若是能有這麼一座城做為領土就好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這還不容易,事情若成,回去就讓皇帝把這座城賜給你做封地,只要別嫌冷就行。」 宋錢大喜,連聲叫好。 走到東門,門口站著一隊士兵,穿著打扮都不像天龍正規軍的士兵,頭上戴著氈帽,上面點著一顆銀星,身上是精細的鎖子甲,手裡持著明晃晃的長槍。 葉歆只看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暗驚歎道:「這分明是最上等的盔甲,連守門的士兵都穿有這種裝備,其餘的士兵就更不用說了,若是強攻城池,只怕死傷極重。嗯!唯有從內部分裂,才能更好地對付這種軍隊。」 一名軍官慵懶地坐在高椅上,手指著進城的商隊叫道:「進門的準備好稅金,別讓我們費事。」 俄巴老人小聲道:「公子放心,他們甚麼也不會查,只要交錢就行。」 「嗯!」葉歆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惹事,坐回馬車裡閉目養神。 「每人十兩,一……二……」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士兵倒不算太凶,表情有些麻木,連看著銀子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機械式地收錢。 「好了,走吧!下一批。」 木製的車輪又發出吱吱的聲音,商隊緩緩進入芒野城。 一進城,面前就是一個密密麻麻的住宅區,街道寬廣,地上鋪著細碎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是荒漠中的城市。 「好熱鬧啊!」宋錢是天生的商人,一眼掃過便知道了城中的繁榮度,而芒野城的大街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俄巴老人含笑道:「這裡不如丹絡富庶,那裡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差,甚至更加金碧輝煌。」 葉歆走下馬車,平整的街道,整齊的建築群,兩側繁盛的商舖,還有街上不斷出現的馬車和行人,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地上雖不說一塵不染,但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 宋錢走過無數城鎮,眼光也十分獨到,一見這片商業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點頭讚道:「這個城的城守一定是個能人,把這繁華的大街打點的如此整齊雅致,卻又不破壞商貿氣氛,有機會要結識他一番。」 「的確不錯。」葉歆雖然沒有從商業的角度思考,但也同樣讚賞城守的能力。 俄巴老人含笑道:「要不我陪公子和東主走走,讓他們去客棧。」 葉歆對這個小國似的城池很感興趣,笑道:「有勞了。」 「我們先到商舖去看看吧!」俄巴老人領著他們走向賓客雲集的長街商店區。 在俄巴的帶領下,三人首先來到街中心的一間衣帽店,店面雖然不大,但貨物種類卻很多,貨架上琳琅滿目,無論是衣料的種類、顏色、樣式,都十分豐富,竟與舊京城的商店相若,宋錢看在眼裡尤為感歎。 店主是個青年,大約二十歲左右,身邊還有一名四五十歲的夥計幫著,見客人上門,熱情地上來招呼。 「幾位爺面生,是第一次來吧?」 俄巴老人問道:「顏青兄在嗎?」 青年驚問道:「您認識我爹?」 「我是俄巴,你這裡的綢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半年前來過。」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更盛,熱情地道:「原來是俄巴老人,小侄顏洛我一直在外學商,接掌店舖才一個月,所以沒見過您,剛才招呼不周,請您見諒。」 宋錢拿了幾件衣服看了看,點頭讚道:「顏兄,你這裡打理的不錯呀!」 「這位是?」 「他是我的東家,姓宋。」 顏洛喜道:「原來是宋財東,稀客,稀客。」 忽然,一頂小轎在門外停了下來,轎裡走出來一名少婦,眉清目秀,身上披著一件名貴的紫貂大氅,滿頭珠釵,神色間有些傲氣,身邊還有兩名丫鬟陪著。 顏洛臉色一變,告了聲罪後立即迎了上去。 「顏洛,我要的金絲披風做好了嗎?」 「城守夫人……小的實在……」顏洛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葉歆和宋錢對視一眼,心裡都很驚訝,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少婦就是城主夫人。 只見少婦柳眉倒豎,插著腰罵道:「居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真是沒用,從明天起你這間店別開了。哼!我們走。」說完氣沖沖地鑽入轎子。 顏洛面如死灰,神情呆滯,愁得幾乎要哭出來。 葉歆給宋錢使了個眼色,宋錢心領神會,走上來扶著他,好意安撫道:「顏兄別急,此事也許還有轉機。」 顏洛苦笑道:「哪還有轉,她的話就等於命令,明天就是不關門,我們一定都要完蛋。」 「難道沒有辦法嗎?」 「唉,資金周轉不靈,沒辦法購入金絲,我去求她寬限幾天,卻被士兵轟了出來。」 宋錢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吧,你把店賣給我,然後加入我的商隊,等事件平息後我再把店還給你。」 葉歆一聽就知道他已經開始走第一步棋了,暗暗點了點頭。 「真的嗎?」顏洛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已是老客了,有難幫一幫也是應該的,何況我正想在這裡開店,難得有這麼好的鋪子,我又怎麼會不答應呢?如果還有懷疑,我們可以立下契約,借你這塊寶地生財。」 「太好了!」顏洛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針對姚跋勢力的戰鬥從此開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一章 葉歆把宋錢留下打點買鋪開店的事,自己一個人在城中轉,走了沒有多遠,小湖出現在前方。由於接近冰原,又是冬天,湖面早已結成了厚厚的冰,溫柔的陽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陣陣迷離的光芒。 湖邊很靜,幾乎看不到行人,偶而飄過幾個身影,但也只是匆匆而過。葉歆不敢停留片刻,湖邊太冷了,即使有城牆親切的擁抱,但寒風還是不斷地從冰面上掠過,刺痛著行人的肌膚。 踏上湖岸的青石路,葉歆也經不住冷風的侵襲,微微地顫了一下。 「好冷啊!」他搓了搓凍得發僵的面頰,嘴裡吐著濛濛白氣。 葉歆抬起頭,目光沿著光滑的冰面伸向湖的另一方,高大的灰色城牆首先映入眼簾,它把整個芒野城攬入懷中,抗拒寒冷的侵擾。城牆下是一群建築,但佈局稀稀落落,與另一側繁華的街道大為不同,那裡充滿了寧靜,沒有一絲喧囂。 「小伙子,不冷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慢步走到河邊。 葉歆隨意打量了一眼,經過歲月的洗禮,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皮膚又乾又澀,還有些灰斑,瘦削的身子裹在一件厚厚的灰袍裡,行動也很緩慢,他露出謙和優雅的笑容,道:「老人家,您都不冷,我怎麼會冷呢?」 「是啊!年輕人就是好。」老人和藹地笑了笑,在他身邊停下腳步,目光伸向湖的另一方,「你是第一次來芒野城吧?」 葉歆呆了呆,好奇地問道:「老人家,您怎麼知道?」 「只有第一次來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站在湖邊。」 「哦!」葉歆更是好奇,恭敬地道:「難道這裡是禁區嗎?」 「這倒不是,只不過一般人不會離湖這麼近。」老人像看著孩子一樣地望著冰面,慈祥地道:「這個湖是生命之湖,這城裡所有的人都要靠這個湖生存,因此官府立下了重法,弄髒湖水是死罪,不但本人要殺頭,家屬也要被趕出城,永遠不許進來。」 「原來如此。」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微笑道:「我見你一個人站在湖邊,怕你不知道,因此才來提醒。」 「謝謝老人家特來相告。」葉歆誠懇地朝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搖了搖頭,笑道:「人老了,沒甚麼事幹,所以愛管閒事。」 葉歆含笑道:「若是我日後能過這種悠閒的生活,這一生也值了。」 「公子的穿著打扮雖然像商人,但氣質談吐溫雅有致,倒像個文士。」 「老人家的眼光真準,在下算起來的確是個文人。」 「我姓赫,你就叫我赫老吧,不知公子貴姓?」 葉歆含笑道:「在下姓辛,辛苦的辛。」 「呵呵,與公子見面即是有緣,公子願否隨小老兒去品茗一番?」 「恭敬不如從命。」 「走吧!那邊有間茶館。」赫老用枴杖指了指右側。 葉歆瞥見樺林之間有間小樓,布簾木飾,十分雅致,於是欣然扶著赫老緩緩走去。 「赫老,您來啦!」茶舍掌櫃帶著幾名夥計熱情地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如眾星捧月般把赫老接入大門。 葉歆大感驚訝,這些年幾乎天天都在察言觀色,可偏偏看不出這老頭的。他剛才的一席話雖然表現出高雅的氣度,但雅中透俗,有一份厚重感,這種氣息經常在純樸的農民身上感覺到。 「您是和赫老一起來的嗎?」一名夥計熱情地走到他身邊。 「嗯!」葉歆含笑著點點頭。 「您快請吧!別讓老爺子等久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老爺帶人來喝茶。」 「哦!」葉歆雖然對赫老的身份懷疑,卻沒有出言詢問,多年來的經歷使他懂得甚麼時候說甚麼話,這種時候問赫老的身份無疑是自打嘴巴。 茶舍建得極為雅致,有南面青山竹苑的風格,陣陣茶香撲鼻,即使不喝也有三分茶醉。 「怎麼樣?這裡不錯吧?」赫老挨在一張太師椅上,滿面含笑,旁邊還有個小丫頭在為他捶腿。 看到這一幕,葉歆笑了,撩袍坐在一旁的籐椅上,道:「比起京城的茶舍也毫不遜色。」 「你去過京城?看來見識不淺。」 「無非到處走走,沒甚麼大不了,怎比得上老人家深藏不露?」 赫老笑道:「我沒甚麼本事,只是靠兒子吃飯,他們是怕我兒子,不是我。」 掌櫃尷尬地笑了笑道:「您說笑了,我們是衷心敬佩您老。」 「你們出去吧,我和小哥說說話。」 「是!」掌櫃朝丫鬟和僕人擺了擺手,垂手退出了雅間。 「沒嚇著你吧?」 葉歆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環視室內,所有器物都是特意選配的,而且都是古董,價值連城。一間茶舍居然有能力購置這種東西,可見店東身家富足。 「想必你也見過大世面,這裡的東西聽說都是甚麼古董,要好幾十萬兩銀子,我就不明白,這麼多銀子還不換點糧食,怎麼買這麼不實用的東西!」 葉歆啞然失笑,沒想到赫老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卻又與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氣質極為合襯。 「聽說外面動盪的很,又是打仗,又是天災。唉,還是這裡好啊!雖然冷了些,但一切平靜。」 「嗯!」 兩人正寒暄著,一名錦衣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躬身道:「老太爺,少夫人要來喝茶。」 赫老立即露出一臉的不情願,不耐煩地道:「來就來吧!」 「少夫人派小的前來佈置這裡,不曾想老太爺來了,不知老太爺肯不肯讓一讓?」 葉歆頓起反感,媳婦居然要公公讓出茶舍,態度極其無禮,別說是對親人,即使對一個平民出身的老人,也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他腹中怒火漸生,眼神漸寒,臉色也冷漠了下來。 赫老的反應卻令他大為意外,謙厚樸實的老人再也沒有說甚麼,拄著枴杖站起來,歉然道:「小弟,真是對不起,本想和你喝茶聊天,沒想到遇上這種事。」 葉歆含笑起身,謙恭地應道:「老人家何必在意,若不嫌棄,讓在下請您去其他地方喝兩杯。」 「好啊!難得你肯陪我這個老頭。」赫老笑著點點頭。 茶舍的掌櫃雖然心裡不滿,卻沒有一人敢說話,只能默默地看著老人緩步走出茶舍。 又是陣陣冷風襲來,葉歆忽然覺得氣溫比剛才更低了,並不是因為剛從溫暖的屋子裡出來,而是冰冷的親情讓他感到寒冷,尤其是看著赫老瘦削的背影。 此時,一頂華麗的小轎停在茶舍門口,前面有八名壯漢,後面也有八名壯漢,轎子兩側還有四名錦衣粉妝的丫鬟,一個捧手爐,一個捧衣服,一個扶轎,還有一個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許多物品,似乎都是打扮用的脂粉。 葉歆忽然一愣,因為這頂小轎他剛才見過,正是那位刁蠻無禮,害得顏洛關店的城守夫人。 「老爺子,您怎麼也在呀?」丫鬟一邊打著簾,一邊望向赫老,眼裡並沒有半點恭敬。 「他竟然是城守的父親!」葉歆大吃一驚,這個純樸和藹的老人怎麼看也不像出自官宦之家,他又轉頭望向茶舍,頓時明白掌櫃和夥計們為甚麼那麼客氣。但看著風中顫慄的削瘦身影,他心裡忽然感到淒涼,儘管終日錦衣玉食,住的是花池月台,但卻連媳婦的尊重都得不到。 赫老像是習以為常了,連眼角都沒抬,越過轎子,逕直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神態平和,眉宇間也沒有一絲怒色。 葉歆深深地打量著轎中走出來的少婦,只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釵,穿著一件極其名貴的雪貂大衣,上面用寶石鑲成胸花,雖然一身貴氣,但在葉歆眼裡不過一個俗字,俗不可耐。 「看甚麼看!小心挖下你的狗眼!」少婦傲氣十足,狠狠地瞪了葉歆一眼,又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之後在丫鬟的攙扶下傲慢地踏入茶舍。 「這城治理得有聲有色,想必城守是位能人,想不到竟娶了位惡妻。」葉歆搖了搖頭,快步追上赫老。 赫老微笑著問道:「小哥,我的身份你該明白了吧?」 葉歆攙著他的手臂,邊走邊問道:「我實在替您叫屈,堂堂城守的父親,竟然被自己家的丫鬟喝斥,老爺子,您的日子……」 赫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歎道:「我一個農民,好不容易看孩子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容易,只要他功成名就,我算不了甚麼,何況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做農夫好多了,也怨不了甚麼。」 老人豁達的思想、廣闊的心胸、慈愛的心懷,都讓葉歆心顫不已,「能有您這麼一位父親,城守大人實在是大幸啊!可他也不能不管您吧?」 「我那兒子最是孝順,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得把妻子休了,可這位少奶奶是聖武將軍姚跋的女兒,如何也休不得,否則我們一家的性命就會斷送,因此我不想讓他知道。至於她怎麼對我,我並不在意,反正眼不見,心不煩,聽到甚麼就當是耳邊風吧!」 葉歆恍然大悟,心裡嘀咕,「原來這位赫城守是因為妻子的關係才爬到這位置,若是與妻子發生口角,只怕這芒野城也待不下去了,老人的苦心實在可歎。」 「讓你看笑話了。」老人笑了笑。 「老人家,不如到我那裡去喝茶吧,雖然沒有這裡金碧輝煌,但很舒適。」 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現在看你,就更不一樣了。」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沒甚麼特別。」 正走著,宋錢領著幾個人迎了上來,見葉歆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談笑正歡,心裡詫異,但他知道葉歆的處事手腕,不敢打攪,於是命令手下退回旅舍,他則一個人迎了上去。 「宋錢,你來的正好,我要請赫老回客棧喝茶,你帶路吧!」 「喝茶?」宋錢愣了愣,不過圓滑的他很快就醒悟,滿臉堆笑地道:「住的不遠,走幾步就到。老人家,要不要叫輛車來?」 「這位是你的朋友?」赫老見宋錢身圓體胖,一臉富態,身上又是錦衣玉帶,與葉歆的氣質大不一樣,不禁有些納悶這兩個人怎麼會是朋友。 「我們從小認識,他現在是商人,我和他的商隊一起來芒野。」 「商人!」赫老點點頭道:「這裡來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宋錢輕輕扯動葉歆的衣袖小聲問道:「這位是?」 「城守的父親。」 宋錢眼睛發直,幾乎要跳起來,沒想到葉歆剛到城中,便與城守的父親結識,而且看兩人的關係,似乎已是忘年交,內心既是驚訝又是讚歎。 赫老雖然不說話,但甚麼都看在眼裡,商人和文人之別一目瞭然。 走了大約百丈,三人來到一座小客棧前面。客棧的門面很小,門前還堆放著許多雜物,乍看上去像是一件舊貨店,只有看門上高掛的招幌才能認出是間客棧。 赫老微微一笑,轉頭對葉歆道:「你們的眼光不錯,選了這間客棧。」 葉歆詫異地打量了幾眼,問道:「這裡有甚麼特別嗎?」 赫老指著黑灰色的大門道:「別看這客棧小,門面又髒又破,但裡面卻截然不同,所有房間都是最好的設置,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只有住過的人才知道這裡的好處,更重要的是,這是城中商會會主開的客棧,要想在城裡做生意,這裡是最好的落腳點。」 葉歆恍然大悟,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看宋錢。 宋錢正是打聽清楚才選了這一間,聽了赫老的讚美,大為得意,瞇著小眼睛笑呵呵地道:「老人家過獎了,這只不過是商人的嗅覺而已。」 葉歆笑道:「他滿身銅臭,只顧著賺錢,我們不必理他,進去喝茶吧!」 「小哥,看來你的家境不錯嘛!這裡的一杯茶可不便宜,小老兒佔大便宜了。」赫老呵呵一笑,慢步走入大門。 客棧的掌櫃自然認識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這位芒野城商會會主的助手原本不把宋錢這支商隊看在眼裡,因為來往的商人實在太多了,比這規模更大的商隊也經常出現,但看著宋錢身邊的普通老人,他的臉色和態度都變了。 掌櫃滿臉堆笑地衝了過來,慇勤地道:「宋東主,原來您和赫老是舊相識,怎麼不早說呢?」 沒等宋錢回應,葉歆坦然應道:「掌櫃,你說錯了,我們和赫老剛剛認識,不過一見如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驚小怪。」 宋錢正想靠赫老的身份拉關係,為日後的生意做好安排,沒想到素來機敏練達的葉歆竟然說了實話,不禁大為詫異。 掌櫃被這話堵了口,頓時說不出話,愣愣地看著葉歆,笑容也顯得有些生硬。 葉歆卻是有意為之,赫老在這城裡已不是一年兩年,即便原本只是個農夫,現在也應該見多識廣,而且為人直爽,在他面前沒有必要故作姿態,用誠懇和坦然的態度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喜歡對一個誠實純樸的老人耍手段。 赫老果然滿意地點點頭,打心眼裡喜歡葉歆表現出的誠實率真,含笑道:「掌櫃,我們是一見如故的朋友,不過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是一個普通老頭和一個朋友來喝茶,其餘的事不必在意。」 掌櫃身為商會會長的親信,見過的世面很多,很快就領悟了赫老的意思,隨即露出更真誠的笑容,一句話也不多問,恭敬地把他們請到最好的雅間,並奉上香茶。 穿過長廊,葉歆終於見到了客棧真實的一面,果然是金碧輝煌,舉世少見。偌大的廳中竟沒有一件鐵器和銅器,全部用金銀器代替,而木製的物品也是用上好的香木製成,其他的飾物更是名貴,單是牆上的幾幅畫就價值連城。 客棧裡的客人也與眾不同,因為只有商人和商隊的領隊才能入住,而隨員和苦力連大門都不許進,只能遷往側院居住,反倒是馬和車得到了貴賓式的招呼,備有上好的草料以及專人洗刷。 葉歆打量客棧的同時,赫老也在打量他,見他的眼神由始至終一直保持慣有的清澈,沒有一絲貪婪和羨慕,既是感慨又是高興,在這種環境都不動心,可見此人的心性,比起旁邊一臉羨慕的宋錢不知要好多少倍。 宋錢不清楚葉歆又有甚麼新計劃,怕自己說話不當會壞了事,便不敢夾在兩人之間,隨便尋了個理由率先離開了。 葉歆沒有理他,恭敬地陪著赫老在雅間裡品茗,神色和善,意態輕舒,既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過分吹捧,也沒有吹噓自己,甚至連身份也沒有輕露,只以一個晚輩的身份應對。 赫老原本是個莊稼漢,平日無事喜歡閒扯,因此十分開心,口若懸河地說起弄兒之樂,家室之樂,每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葉歆由此知道他是個絕對注重家庭的人,兒子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唯一可惜的就是媳婦。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二章 轉眼已是黃昏時分,日暮西沉,一名齒白唇紅的錦衣小僕恭敬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老太爺,天色已晚,大人請您回去歇息。」 「知道了。」赫老推開茶杯站了起來,拉著葉歆的手含笑道:「小哥,今天聊得真高興,有空我再來找你。」 「好啊!」葉歆倒也沒說假話,與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相比,樸實無華的對話更令人舒適。 「你甚麼時候走?」 葉歆尋思片刻,搖頭道:「我那朋友打算在這裡開店,只怕一時半刻走不了。」 「開店!」錦衣小僕忍不住插嘴說道:「那要等到新年之後了。」 「新年!?」葉歆愣住了。 「你不知道?」 「是我那朋友去辦的,我不清楚。」 「小哥,要不要我去說說?」赫老好意地問道。 「謝謝赫老。」葉歆還以感激的目光,隨後搖了搖頭道:「不勞煩您了,事情不大,等幾天也沒甚麼大不了,何況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並不一定要在這裡開店,也許他會去其他荒漠城市試試。」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赫老慈祥地笑了笑,在小僕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客棧。 葉歆一直送到大門,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轉身回去,卻見宋錢不知何時已站在大門口。 「公子,談了一個下午,是不是又有甚麼計劃?」 葉歆淡淡地道:「我與赫老只不過是閒聊幾句,沒說其他事,剛才他說要去和赫洋說說開店的事,也被我回絕了。」 宋錢大驚失色,疑惑地問道:「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省去不少時間,怎麼放棄了?」 葉歆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我還沒淪落到要利用一個老人的時候。」 「是,是。」宋錢雖不以為然,卻不敢有任何異議,葉歆就像鎮魂的天魔,時時刻刻壓著他的神經。 葉歆見他臉有懼意,神態稍稍緩和,淡然道:「回房說吧!」 「是。」 回到房間,葉歆細細問了一番城中的事情,宋錢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其中大半是有關商業的消息。 「事情怎麼了?是不是要等到新年?」葉歆問道。 宋錢緊緊皺起眉頭,輕聲罵道:「沒想到在這裡開店這麼麻煩,說是要先找官府申請商權,才能去商會館登記。」 「哦!」葉歆對經商並不熟悉,聽了並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最麻煩的是商權有定量,每年重新評定一次,不能隨意開設店舖,要想取得商權就必須在除夕之日競價購入,每天一次,還要交競價的訂金,就算得到了也不會退回,光是這筆,官府每天就是十萬兩以上的收益。」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麻煩,也感到有些頭痛。他的目標是從現在到開春三月,在這幾個月內盡量掌握丹絡地域的主控權,至少要打開一條通道,讓大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雪狼關前,而如今第一步就受阻,似乎不是好兆頭。 宋錢輕歎道:「城守赫洋還真是個人才,居然想到這種方法控制商業,手腕的確高明,如此一來每間店舖的利潤和收益都被他掌握,想必其他地方的控制也很嚴密,有些水潑不進的感覺,而且還能憑空坐收一大筆錢。」 葉歆喃喃地嘀咕道:「赫洋!到底是個甚麼人物?」 「剛才談了這麼久,你居然沒問?」 葉歆搖頭道:「我不是要問他個人的資料,而是想知道他在這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中的份量,如果是個人物,我要想辦法把他爭取到手上。」 「俄巴老人也許更清楚一些,有空找他來問問,不過眼下計劃無法施行,似乎要另想出路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 葉歆沉吟道:「既然連人多口雜的商場都被控制,其他行業只怕更難插手,為今之計只有尋找這座城的破綻。」 「破綻?」 「手段再高明的人也會有盲點,這座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商業雖然受到控制,但繁華度卻沒有受到影響,可見在剛性的手段外,還有溫和的措施彌補,否則不可能有這種局面。」 宋錢茅塞頓開,含笑道:「公子說得太對了。」 葉歆微微一笑,盯著冰面意味深長地道:「整個丹絡荒漠就像冰面,這芒野城不過是一個點,要在冰面上開口,就要先打開其中一個點,而我們現在要想的不是如何破冰,而是找到最有效的銳器,用拳頭砸不但費力,而且效率太低。」 「銳器可不好找啊!」宋錢喃喃地道。 「關鍵是人,我們雖然有些資料,但都是道聽塗說,其中有多少是真消息還是個疑問。」 「人……」宋錢不經意地望向大門。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淡淡笑道:「不必打他的主意,他雖然是赫洋的父親,卻沒有一點權力,因為赫洋的前程操控在他妻子的手裡。」 「嗯,我知道,城守夫人是姚跋的女兒。」宋錢挺著肚子坐了下來,沉吟道:「還有五十幾天,不能白白浪費了,現在是冬天,大雪紛飛,水倒是不缺,只是路不好走,不然可以換個城市試試。」 葉歆雖然對商業不熟悉,但買低賣高的商業基本規則還是明白的,沉吟了片刻道:「雖然此處離古馬城不遠,但一路走來皆是荒漠,寸草不生,水、草、糧,這三者應該是關鍵,水和草我們無法控制,不知道這糧食……」 宋錢眼睛突然放光,不等他把話說完,猛的一拍大腿,接口道:「還是公子想到要點上了!糧食的確是關鍵,要是能控制荒漠城鎮的糧食供給,就等於掐住了姚跋的咽喉。」 葉歆沉吟道:「早在我出使鐵涼之前,就已經打算利用控制糧食來控制這兩片荒漠地,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沒有機會收復這兩片富土。」 「哦!既然公子早有定計,我們只要依計而行即可。」 葉歆搖頭苦笑道:「計雖不錯,現在卻不能用,而且當時做事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腦子裡只想著救柔兒,所以計策比較狠毒。」 宋錢越來越感興趣,催問道:「不如說來聽聽,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許可以從中想到新的計策。」 「當時雪狼關外三城未失,懸河城也在我手中,我利用部族之間的鬥爭把莫鷹趕入荒漠,打算用圍剿亂黨的藉口把荒漠的兩側出口封死,只許出,不許進,不讓一顆糧食流入荒漠,斷絕這六十餘座荒漠都市的糧道。」 雖然還沒聽完,宋錢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計策果然辛辣,如果真的施行,只怕荒漠都市會出現逃荒潮,幾十年建立的經濟系統將會崩潰。宋錢以顫慄的目光偷偷看葉歆一眼,心裡著實有些慶幸冰柔脫困了,否則這個人物還不知會把天下變成甚麼樣子。 葉歆並未停頓,繼續說道:「這些荒漠都市產糧極少,一旦控制糧道,姚跋大軍的軍糧也會受到影響,一旦軍心動搖,士兵受損,我就可以軟硬兼施,一方面派人遊說他歸順,保他性命富貴,但要收回領土;一方面趁他軍心不穩,偷襲東西兩側的邊境大城,做為進入丹絡的跳板,然後把口袋一點點縮小,那時他的士兵只有三個選擇,一是餓死,二是戰死,三是投降。」 聽完整個計劃,宋錢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葉歆苦笑道:「可惜啊!現在只能派兵從東面入口偷襲,沒有辦法兩面合擊,只好另想辦法。」 呆了半晌,宋錢略感輕鬆,應道:「既然公子有心在糧食上做文章,我立即派人去查糧食市場的情況,最好再派個人去古馬城,讓樸大將軍幫著查一查以糧食為主的商隊情況。」 「對,是該派個人回去。」葉歆的思緒突然活躍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沉吟道:「雖然西面出口被鐵涼軍控制,但這些年西面受到雪狼關的阻擋,糧道應該在東面,由古馬城往南可以直出龍口關,進入眠月大陸的中腹地區,糧食的運送也較為方便,因此一定要控制從東面進入古馬城的糧隊,讓他們協助我們的計劃,當然,商人以利為主,我們也要讓他們看到合理的回報。」 「公子說的太對了。」 「再者,雖然荒漠蒼涼,但不會沒有糧食生產,因此我們還需要控制幾大糧食產地,如此一來,內外供給都掌控在我們手上,只有這種籌碼才有力量擊倒姚跋。」 宋錢原本只想著控制糧食市場,葉歆卻想到控制糧食產地,以圖連根拔起,下手更狠,不禁又是一歎,發誓這輩子與誰做敵人都行,就是不能與葉歆為敵,否則會死得很慘。 葉歆道:「這樣吧,我連夜趕回古馬城,你留下打聽消息,我回來後要立即見到資料。」 宋錢勸說道:「資料沒有問題,只是這種天氣怎能讓公子跑回去,還是找個人回去吧?」 「不行,樸哲現在是大將軍,派個下人去通知他固然可以,但不夠尊重,而且情況有變,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我想安排一些事情。再者,想控制糧食產地不是易事,我們手中無人可用,需要一小支精銳士兵協助,以備不時之需。」 一番理由讓宋錢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答應。 俄巴老人知道葉歆要立即起身也很意外,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只能安排好馬車,又找來一名最誠實可靠的車伕駕車。 深夜。 空曠蒼涼的荒漠大地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與之相應的是不斷呼嘯掠過的狂風。車裡掛著一盞精緻的油燈,在黑暗中分外顯眼,如一顆緩慢掠過的流星。 「公子,甚麼事這麼急,為甚麼要連夜動身,難道不能等明天天亮嗎?」冷風颼颼,四周昏暗,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車伕也不免感到不安,只好用說話來打發時間。 「有急事。」葉歆並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荒漠天氣異常,尤其是冬天,暴風雪往往把道路封鎖,積雪也會改變原有的道路標誌,面對這樣的環境,只有及早上路,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趕到有人的地方,否則會凍死在荒漠中。且他自幼愛讀書,對於天氣也有研究,覺得將會有一場大型暴風雪降臨,如果不能如期趕回古馬城,整個計劃將會被推遲至少十天。 「哦!」車伕不知道他的身份,見他語氣平淡,似乎不願多說,也就不再相問,打了幾個哈欠,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猛的往嘴裡倒了幾口烈酒。 突然,一絲奇光射入車伕眼角,他愣了愣,驚訝地朝光芒的方向望去。 「甚麼事?」葉歆從車裡探出頭。 車伕勒住馬車,朝光芒的方向指道:「公子,您快看呀!那是甚麼光?好奇怪呀!」 葉歆順著他的手望去,極遠處的黑暗中閃爍著一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光點,晶瑩的光芒雖遠,看在眼中卻像是近在咫尺,彷彿極天之光。 「好美的光芒,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此等景象,夜行雖苦,但有此光相伴,值得、值得啊!」 車伕正感到害怕,沒料到葉歆卻高興起來,大感詫異,問道:「公子,這種邪像有違常道,一定是妖孽作祟,您怎麼還這麼高興?」 「妖孽!」葉歆哈哈一笑,指著光芒處揚聲道:「天下最大的妖孽就是我們這些人,劈山開河,掘礦伐木,甚至自相殘殺,哪一樣不是在毀天滅地?」 「我們是妖孽?」車伕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知道他不明白,不再多說甚麼,盯著光芒看了半天,竟然不捨得離開。 車伕在寒氣中哆哆嗦嗦地顫動著身子,想辦法讓自己熱起來,邊動邊問道:「公子,能不能換個時間再看?小人快冷死了。」 「換個時間?莫非你還想在這裡住一夜?」葉歆笑著調侃道。 「不、不!我是說下次。」車伕心裡嘟囔著道:「別開玩笑了,在這種鬼地方住一晚,不凍死也會被嚇死。」 「進車裡坐吧,裡面暖和。」葉歆彷彿著了迷似的,捨不得離開。 「真是瘋子,這光有甚麼好看?」車伕晃著腦袋鑽入馬車裡。 葉歆當然不只是為了美麗的光芒,當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意識到這不是天象,而是人為。普通人認為那是妖光倒也沒錯,但他是修道者,想像的空間遠比普通人要廣,凝心能呼風喚雨,他自己能取木之精華入藥,自然也有人能放出這種光芒。 天下大亂之後,修煉之人似乎並未因此出山,由此可見數百年的禁令影響深遠。葉歆雖然一心開禁,只是局勢混亂,民心不穩,任何異變都可能會被敵人利用,成為打擊民心的器具。 「此光遠至數十里,施術者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可惜我有事在身,耽誤不得,否則一定要去看看是何種奇術。」 車伕把頭探出車簾問道:「公子,您看夠了吧?」 「走吧!」葉歆深深地看了一眼極北方的強光,然後登上馬車。 匆匆三天,葉歆終於又趕回古馬城。 樸哲正忙著安排陸續到達的軍隊,突然聽聞他回來,以為發生了甚麼意外,連忙趕到西門,見葉歆只帶著一個車伕回來,不禁大為詫異。 葉歆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愕之色,微微一笑,安撫道:「樸兄,上來吧,我們邊走邊談。」 樸哲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擠入馬車,剛沾墊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您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遇到甚麼麻煩?」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計劃有變,需要有些安排,所以回來做準備。」 「哦!」樸哲聞言才放心,臉上的緊張神情也隨之消失了,恭敬地道:「大人儘管吩咐。」 談及正事,葉歆臉色一正,沉吟道:「近來天氣不佳,似有大型暴風雪將至,因此我必須連夜往回趕,以免耽誤那裡的事情。你現在就去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兵,換上草原牧民的裝束,只帶些馬匹和糧食,嗯……不要帶任何兵器。」 樸哲不明所以,卻沒有多問,欠身應道:「屬下立即去辦,大人一路勞頓,請到府中休息。」 葉歆點頭道:「你去辦吧,我先去看看玉霞她們。」 提起兩位少女,樸哲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位女皇帝的確與眾不同,整日四處遊逛,一點也不像皇帝。」 葉歆笑道:「她這皇帝是我硬推上去的,我也答應過不讓她處理政務,因此才把她來,你可別小看她,說不定將來她還能幫上小忙。」 「哦!」樸哲沒想到過那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幹甚麼,聽了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在觀雪台賞景,我讓僕人引您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三章 觀雪台建在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本是眺望荒漠道路的哨站,因為風景美麗,又沒有戰事,所以被以前的城守改名觀雪台,專用來賞景。 「師父!」見到葉歆突然出現,玉霞高興地衝了過去,滿臉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去了荒漠嗎?怎麼又回來了?」 「有點事要辦。」葉歆抬眼眺望遠方,只見天晴地闊,視野極遠,可以望見皚皚白雪鋪成的大地。 「這裡的風景好美啊!」玉霞嫣然笑道。 「喜歡就好,我還怕你嫌悶呢!」 「樸哲將軍招待得很好,日子過得自由自在,城裡沒有人管我是皇帝還是公主,最多說幾句粗俗的笑話,一點壓力也沒有,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睛又向北望,再往北走百里就是茫茫冰原,是個冰雪構成的世界,傳說中的人間絕境,沒有任何生機。他指著北方道:「有一位火行道士曾經告訴我,他曾踏上冰原,但感覺到不祥之氣,而且火由木生,那裡是死寂的冰雪世界,無木可取,對火行道士極為不利,所以沒敢再往前。」 「是嗎?」玉霞十分好奇,踮起腳眺望北方,腦海裡幻想著冰原的風光,「真想去看看。」 突然,樸哲的一名親衛突然衝到觀雪台上,急聲道:「啟稟公子,樸將軍請您務必立即回去,有重要事情相商。」 「重要事情!?」葉歆微感詫異,但沒有細問,帶著玉霞和秋劍一起回到樸哲臨時的大將軍府。 樸哲正與巴巖松在廳中說話,見葉歆出現,立即站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神色凝重,沉聲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人,夫人從朝中送來消息,說是懸河城突然添兵十萬,黃延功受到的壓力驟增,請大人定奪。」樸哲皺著眉頭稟道。 「添兵!?」葉歆的神色放鬆了許多,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這個柔兒,她現在才是大臣,我不過是個閒客而已,居然這麼遠都來請示意見,豈不是把朝中的那些大臣都當兒戲?何況那些謀士文臣也會有意見。」 樸哲沒想到葉歆不但不關心,反而發起了牢騷,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巴巖松反應快些,含笑應道:「這也是尊敬您的表現。」 「荒唐!這是軍務,變化只在朝夕之間,要是事事都派人來請示,這一來一往要花費多少時間,結果只會貽誤軍機。」 樸哲見葉歆似是真的不高興,吶吶地問道:「您的意思是?」 「這是軍務,兩位丞相和兵部尚書難道都是擺設嗎?我一會兒寫封信給她,軍國大事讓有司衙門處理,她這個內大臣只管宮中事宜,其他的事不要隨便插手,這事我絕不會回信,免得壞了規矩。」 樸哲沒想到葉歆竟然直言斥責,心中駭然,卻又極為佩服,若是換成自己,只怕會委婉一些,甚至按照要求回應。 葉歆並不想斥責妻子,但事關朝廷,她既然身為朝廷官員,就要按照朝廷的制度辦事,現在她居然透過一位將軍把消息遞出,不但有違官制,對她也不利,更重要的是妻子不懂兵略,如果自己真的把意見給她,也許她會借用自己的影響力趁機干涉軍務,雖然是出自好意,但若其中有任何變化,就會誤人誤己。 「大人,您多少也該表個態,懸河城畢竟是要地,再有任何閃失,天馬草原可就危險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擔心,這不過是鐵涼的虛張聲勢而已,鐵涼國兵力大約在二十五萬左右,聽聞其國主趙和領大軍南攻順州,已是節節勝利,斷不會棄之北進,而鐵涼國中十分空虛,還要固守青狼關,以免屈復清突然變卦,因此不可能添兵。」 「哦!」樸哲和巴巖松聽得連連點頭。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沉吟道:「不過此事倒非不可慮,紅烈常用詭詐之術,此次突然發放消息也許別有所圖。」 「您是說他們已經開始移兵鬼方?」 「我看大有可能,懸河城大約也只有十萬人,若是引兵從鬼方偷襲我地,至少要四五萬人,因此懸河城最多只剩五萬餘人。我軍軍力相若,但鐵涼多是騎兵,不善守城,而我軍主要是步兵,最擅長攻城戰,紅烈身為名帥,不會不知。此舉是紅烈的虛張聲勢之計,用意十分明顯,無非是逼肅州軍調往懸河城外,他們便可輕鬆通過鬼方,然後殺入毫無防備的區域,這種詭計並不高明,夜寒等人並非察覺不到。」 樸哲眼光大亮,興奮地道:「我軍若是趁此攻擊懸河,豈不是一戰可定?」 「我不在前線,不知動靜,一切都只是猜測,也許這是敵人的計中計,因此我不想隨便做出判斷。」 「計中計?」 「紅烈一直想突破懸河走廊,但我軍防守極嚴,黃延功治軍有方,非輕易可取,因此想以計誘我出戰。」 「大人說的對,很有可能是這樣,紅烈知道大人思考敏捷,普通計策騙不過您,因此故意讓大人識破計策,利用將計就計的心理誘我們上當。」 巴巖松歎道:「若真是如此,這個紅烈實在太厲害了。」 「鐵涼一代名將,豈容小覷?」葉歆心裡頗為煩惱,紅緂的事像魔咒一樣鎖著腦子,對小兒子的歉疚感也在與日俱增。 「大人,五百名士兵已經點撥好了,不過這樣走在沙漠有點太明顯了,我看可以扮成商隊。」 「嗯……他們是牧民出身,不像商人。這樣吧,你讓每個人背上一些乳酪和羊皮,我先行一步,讓宋錢出來迎接,這樣也許好些。」 「好!」樸哲轉頭道:「巴巖松,你現在就去辦,我陪大人坐坐。」 「是。」 天武城,天龍朝舊皇都,依然殘留著往昔的繁華,只是黯淡了許多。 在向外擴張的道路上,張全幾乎沒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敵人,大軍所至之處,那些自立的小勢力,或是自己瓦解,或是逃逸,無法產生阻力,因此他輕鬆地囊括十幾個府,地盤已是不小,十幾萬大軍足以牢牢控制這片區域。 雖然地盤日漸穩固,但張全的心裡並不安穩,一則他個人的聲望依然是毀譽參半,兩次廢帝嚴重地打擊他的威信,短期內難以挽回,以至於官員對他的信任度也受到影響,民心和士兵的士氣都有下跌的趨勢,他不能不防。 另一方面,周圍強敵環立,對他的地盤造成潛在的威脅。北面的龍天行自從以薄弱兵力擊破蘇劍豪和銀雪帝國兩大勢力後,聲望與日俱增,在民間更是聲名遠播,成為自蘇劍豪、葉歆之後出色的英傑。 龍天行勢力以北是銀雪帝國,雖然兩者相互鉗制,但難保不會有合作的一天,而張全對眠月河沒有任何控制力,只能固守綿長的河岸以防不測,但這樣的安排牽制了大量兵力,以至於削弱了其他方面的防禦能力。 同時,西面的蘇家正在向東及向南擴張,暫時還沒有任何接觸,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當蘇家把寧州和海州剩下的小勢力吞併之後,與張全的疆土就會相鄰,直接的衝突也會隨之產生。即使蘇劍豪六元及第時聲譽蒙上厚厚的灰塵,畢竟也是一代名士,張全不敢太小看他。 依然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張全和所有的親信緊張地商議著下一步的舉動。 「我們現在已有十數個府,地盤不算小了,我看應該先休養生息、固培國本,然後再圖擴張。」 「不,天下大亂,正是擴大地盤的好機會,我們不能坐在一旁看著外人撿東西,一定要比他們更快。」 支持這兩種意見的人各佔一半,形成了對峙的兩派,然而兩種意見都有道理,使張全猶豫不決。 「皇上,出兵吧!」 「皇上,不能出兵,還是派使者結交清月、鐵涼等國,這叫遠交近攻。」 張全沉吟了很久,抬眼看了看站在百官群中的凌玄鶴,問道:「凌愛卿,你素來足智多謀,為何一言不發?」 凌玄鶴年紀輕輕,卻已是張全的親信,被任命為文淵閣學士兼御書房大臣,位極人臣,見皇帝指名相問,他微微一笑,出班稟道:「皇上,此兩言皆是善言,均可納之。」 「哦!」模稜兩可的回答讓張全哭笑不得。 凌玄鶴傲然掃了一眼在場同僚,微笑道:「遠交近攻是立國之本,自當施行,亂世中出兵擴張也是求存之道,而且四周還有一些小勢力,皇上大可派人去遊說他們歸來,此乃上策。」 「有理。」 「憑我朝如今實力,暫時不懼外敵。蘇家西有強敵,沒有實力來攻我朝,現在可以不慮,北面只要固守河岸,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哦!難道凌愛卿也傾向固守?」 「寧州還有幾座小城可以派兵佔領,不過不要太快擴張,以免刺激蘇家,把矛頭指向我們。臣覺得最大的威脅不是龍天行,也不是蘇家,而是葉歆和他擁立的天龍新皇。臣這幾日在街上巡視,聽到不少閒言碎語,都在指責皇上您,原因只有一個,天龍朝雖然混亂,但百姓的忠心不減,長此下去,士兵和官員都會受到打擊,後果非同小可。」 張全重重地一拳捶在御案上,「愛卿之言極是,只是葉歆與我國並未接壤,不可能領兵去攻。」 「臣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鬧得他人仰馬翻。」 「愛卿快說。」 凌玄鶴自信地笑了笑,侃侃說道:「如今天武城中有許多天龍朝的宗室,這些人原本被承明皇帝擠壓,後來又被赦回京城,但一直未被重用,都閒在家中。這些人平日無所事事,經常到酒館茶舍胡說八道,污辱我朝,但殺不勝殺,因此未加理會。臣的意思是把他們連同家小親屬一起趕出城,送往天龍新皇的都城。」 「此計是可以減少麻煩,但對葉歆似乎沒有任何壞處,還增長他的氣勢。」 「非也。」凌玄鶴微微一笑,道:「葉歆擁立新皇無非是做個傀儡,並非真心要立,皇權必然被架空,日後也一定會篡位自立。新皇帝是個女人,又聽說與他交往甚密,其中有甚麼曖昧之情也未可知,因此動搖不了他的根基。但這些江氏宗族則不同,他們若去到肅州,一定會以皇室自居,一些親近皇室的將領官員也會傾向他們,自然會形成新的力量與葉歆抗衡,甚至引發內部分裂。如此一來,必然大大削弱葉歆的兵力和氣勢,周圍那些虎狼之師絕不會坐失良機。」 「好個借刀殺人之計,凌大學士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張全聽了龍顏大悅。 凌玄鶴傲然道:「天下都道蘇劍豪與葉歆兩人為天下奇才,舉世無雙。蘇劍豪兵敗河北,雙龍城前也久攻不下,休了妻子卻成全了別人,此人絕非良才。因此唯有葉歆一人可謂良才,此人白手興家,經歷無數波浪還能屹立至今,的確有些才華,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對手。」 在場諸人都能感覺一股沖天的傲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無不竊竊,看不慣的大有人在,當然也有欣賞他的人。 「這個凌玄鶴,實在太囂張了。」張全雖不是妒賢之人,但也忍不住有反感。 成功脫離官場,聲譽地位對葉歆而言無異於荒草碎石,毫無用處,他此時想的就是吞下兩塊富甲天下的寶地,為兒子把肅州的根基打穩。 荒漠的天候異變太多,葉歆雖然料到有大型風雪,但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走到離芒野城還半天的路程時,天色驟變,大雪伴著狂風呼嘯吹來,轉眼間把平和的荒野變成風雪的煉獄。 「公子,這麼大的風雪,我們躲一躲?」 葉歆摘下頭上風笠朝四周看了看,只見滿眼雪花,能見度不到十丈,無法辨明方向,點頭道:「好吧!」 雖說要找地方躲避,但這一段荒漠十分平坦,連山都沒有,再加上能見度極低,要找一個可以藏得五百人的地方十分艱難,而且方向不明,一旦走錯會有迷路之險。然而風雪實在太大了,葉歆領著五百人艱難地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窪地。慌忙紮好營寨後,士兵們迫不及待地鑽入帳篷,甚至連馬和車都一起藏入帳篷。 「有馬被吹走了!」風暴中突然傳來驚叫聲。 「甚麼!」葉歆所在帳篷內的人都跳了起來。 「別擔心,這次帶的是乳酪,四周即使刮上十天十夜的暴風也死不了人。」領兵的千總克渾笑著安慰道。 士兵們哈哈一笑,神色都變得輕鬆了。 葉歆很高興,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眾人還能保持這份輕鬆,說明這群草原牧民出身的士兵的確很出色。 克渾遞了塊乳酪給葉歆,笑道:「公子,您住在城市,不明白草原的冬天,那裡與這裡沒甚麼區別,漫天的風雪,最好就是躲在帳篷裡喝酒吃烤羊。」 葉歆接下乳酪細細地咀嚼著,眼睛不斷地在士兵的面上掃過。這些純樸的平民本應留在自己的家中與妻兒父母相聚,現在卻陪著自己在這天寒地凍的荒野中避寒,心裡不禁感慨,天下大亂中受苦最多的莫過於這些平民。 風暴沒有片刻停歇,呼嘯之聲讓葉歆無法入眠,躺在地上發呆。身邊的士兵對於這種天氣習以為常,都睡得很沉,就算天塌下來也毫不在意。 因為無所事事,葉歆的腦子裡想到了許多事情,往事一一回味,倒也可以打發時間,忽然,他想起來時遇上的奇光,似乎也是在這附近出現,心中不由地一動,忖道:「是誰在這種地方釋放力量呢?難道冰原有人?還是有甚麼人特意在這種地方修煉呢?」 冰原,到底是甚麼樣的世界呢?朱雀上師說過那裡有不祥的感覺,既有這種感覺,也許冰原沒有人跡,但在冰原的某一處住著不為外人熟悉的生命也未可知。 冰原之後又是甚麼世界呢?對了,好像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西方大陸,那會是甚麼樣的地方呢?那裡有神秘的魔族與魔法嗎?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這塊大陸的事情都沒解決,哪還有時間去想別的世界?看來我真是閒極無聊。」 突然,一絲奇光像閃電般在帳篷外穿過,瞬間又消失了。 「是人!」葉歆猛的跳了起來。 光芒沒有再出現,帳篷內又恢復了黑暗,耳邊隆隆的風暴聲依舊。 葉歆走出帳篷,被冷風一激,神智更加清醒,回想剛才一剎那的感覺,那道光不只是光,而是人。 「甚麼人竟有這種力量?那不是五行道術,難道是八卦道派?還是……」葉歆迎著風雪矗立在帳篷前方,風暴太大了,即使遠處有光也看不見,但他卻彷彿能看到那不可觸摸的光芒在空間裡滑動,不受任何束縛。 「公子,您怎麼出去了?外面太冷,還是進來吧!」克渾探頭喚道。 「不必擔心我,我沒事,你去睡吧!雪停後還要騎馬趕路,我坐馬車,隨時都可以睡,而且……」葉歆轉頭望著風雪深處,光芒的出現並非偶然,上次也是在這一帶附近,說明北方有著神秘的力量或是人物。 克渾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只好懷著滿腹好奇退回帳篷。 「光芒!」葉歆突然跳了起來,因為那束謎一樣的奇光再次閃爍,他不加思索地施展出遁術,憑著記憶中的方位向前方而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四章 漫天的風雪中,一個看不見的身影追隨著一縷時隱時現的光芒狂奔著。葉歆雖然還年輕,但這次並非一時衝動,一個人竟能化身入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能力,身為修道者,不能不為之動心,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研究靈術,一切都在摸索之中,任何形式和種類的力量都可能會對靈術有所幫助。 光芒似乎也感覺到他的存在,時快時慢,像是在引領他朝著某個方向奔走。 葉歆也意識到光芒的反應,心裡多少有些顧忌,但沒有放棄,依然緊緊跟隨在後,因為他相信一個能在這種環境生存的人,一定有奇特的能力,而這種人對於外界的權力和利益都不會有太大興趣,自己與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 奔走了不知多久,天空漸漸有些微光,似是天亮了,但漫天風雪依舊張揚,狂風用咆哮展示力量,環境並沒有改變,荒漠冬天的真正威力在此刻表現無遺。 『噫!』狂奔中的葉歆突然止住腳步。 暴風雪彷彿遇到了天然的阻礙,失去了霸王的神采,被迫停了腳步。只見風雪中一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大地上,像是鎮守天界的諸神,不容外力踏入半步。 『這是甚麼地方?難道是天邊?』雖然有些荒謬,但葉歆無法不這麼想,因為一切太奇怪了。 光芒在黑影前方停了下來,像是在觀望葉歆的舉動,一閃一閃,彷彿指引天路的星星。 『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必要。』葉歆有的時候也會放棄冷靜沉著的文士形象,化身為一名勇士,面對奇異的天象,他沒有退縮。 黑影越來越高大,如同水墨畫中的高山,然而走到近處,黑影反而不見了,只有濛濛的白霧,視線比剛才還要模糊,只是風雪聲小了許多。 『好像進了一個峽谷,不知前方會是甚麼樣的世界呢?嗯,我似乎一直在往北走,也許已經進入了冰原。』 冰原,一個被世人漠視了數百年以上的名字,只因它的冰冷。對於葉歆來說,冰原卻是一個神秘的世界,因為在《眠月遊記》中,藏著一段簡短而有趣的文字:『冰的世界,謎的世界,也許是生,也許是死,也許是回歸之路,也許是不歸路。』 在峽谷中穿行了大約兩個時辰,前方霧氣漸散,一陣莫名的清香隨著白霧飄入葉歆的鼻子裡,清神怡心,狂奔的勞苦頓時消失了許多。 『好香啊!』 感歎聲未落,眼前的一切卻讓這個見多識廣的青年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聲。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山谷,四周的高山脫除神秘的面紗,顯得巍峨高聳,直接長空,將外部的風雪全部擋住。與外面的寒冬相比,谷裡正值春暖花開,山間坡地上群花盛放,白的芍葯,紅的牡丹,粉的海棠,林林總總,美不勝收。坡上綠樹成蔭,鳥鳴悅耳,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猶如仙境一般。 『這……這裡是甚麼地方?難道我在做夢嗎?』 葉歆知道自己不是個愛作夢的人,眼前的一切絕非虛幻,正是這種真實感才令他驚愕,冰天雪地中出現這個美麗的地方,若非天意,就是人力所為。 『人力?』他喃喃地念叨著,世上若有人能營造出此仙境,那一定是仙人。 『你是甚麼人?』 沉穩的聲線令葉歆顫了顫,轉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站在樹邊凝視著自己,眼神中雖然沒有敵意,卻有戒備之意。 『原來這裡真的有人居住!』 葉歆按捺住心頭驚訝,細細地打量起男子。男子大約三十歲,長得眉清目秀,也許是長年生長在這種世外仙境,皮膚光澤紅潤。他身上穿著一件長袍,樣式與普通人的長袍有些區別,似是用絲綢織成,皓白如雪,胸前有一個金色的圓形圖案,似是太陽,襯托著他更加玉樹臨風。 男子也在打量他,眼中滿是好奇。 『居然能跟到這裡,你的速度好快啊!』 『你也不慢!』男子語氣溫和,因此葉歆也還以和善的微笑。 男子英俊的臉上展現出優雅坦誠的笑容,道:『曾經有人嘗試追趕我,但大多數追到中途就放棄,有的跟得久一些,最後似是因為力量不濟,也沒有成功,你是第一個進入這歸谷的人。』 『歸谷,好傷感的名字啊!』葉歆疑心盡去,展現更加自如。 『我沒有絲毫惡意,既然來到這裡就是我的客人,歡迎你。』男子伸出右手。 『擅闖貴地,請多見諒。』葉歆與他握了握手,轉眼望向生機盎然的歸谷,心裡又是一陣慨然,若能和妻兒父母一起在這種地方生活,實在是人生一大樂趣,然而一個人卻顯得太孤單了。 男子洞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指著山谷介紹道:『這谷裡有許多溫泉,周圍高山環立,風雪吹不進來,所以四季如春,樹木常綠,可以說是個世外桃源。』 葉歆讚歎道:『這裡真美,環境清幽,我從未想過冰雪之地會有這種美景,實在令人驚訝啊!』 『是嗎?』男子住慣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因此顯得不太在意。 『你一直都住在這裡?』 『嗯!』男子忽然緊盯著葉歆,道:『你剛才來的時候我根本感覺不到。』 『你感覺不到?』葉歆吃了一驚,若男子是修道者,應該能感應到遁術,雖然自己靠的是新的力量,但原理沒有區別,男子既然感覺不到,說明他不是道士。 『你停頓的時候我才見到,其他的時候我甚麼也感覺不到,只是心裡有所懷疑,因此不時地停下來回頭觀望。』 『原來他不是察覺到我的動靜,只是因為心裡的陰影。』 『我聽說外面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叫道術,還分甚麼五行、八卦、陰陽、四象等等,你練的是不是道術?』 『道術!你不會?』葉歆緊盯著他,知道五行道術並不奇怪,然而八卦、陰陽等道派早已消失,大部分修道者都不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八卦道派的修道者,他也會有所懷疑。 『當然不會,我不是道士。』男子搖了搖頭。 『哦!』葉歆大感驚訝,世上除了武和道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力量,而這個人顯然不是學武之人,現在又自稱不是道士,那他所施展的力量就更加神秘了。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葉歆腦海,『難道是那個?』 他猛的望向男子,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愕。自從在靈樞山解開《天嵐真經》之後,魔法變成一個大謎團,一直藏在他腦海深處,後來學會了吸取魔法元素,使道力得以暴漲,對魔法的好奇心更重,心裡經常想起那塊神秘的西方大陸,單憑魔法元素就可以激化道力,可見魔法的力量絕非等閒。 男子從葉歆深邃的目光找到各種不同的意思,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難道是魔法……』 葉歆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傳到男子的耳中,令他神色驟然大變,兩眼直愣愣地盯著葉歆,迷惘的目光中藏著驚愕和不解,世上知道魔法的絕無僅有,這也是他不願意出現在世間的原因。 『你……你竟然知道魔法,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眼睛緊盯著男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魔法,我以為魔法已經隨著魔族滅亡了,沒想到眠月大陸上居然還有人學會。』 『你是從甚麼地方知道魔法的?為甚麼?快說!』驚愕、緊張,男子被話語一再刺激,整個人失去了理性,不斷用手指著葉歆大聲斥問。 葉歆見他如此緊張,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眠月遊記》。 『這是……』看到書面上符號式的魔族語言,男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無力的手臂一寸寸伸向書本,直到指尖觸至書皮。 葉歆不願隱瞞,坦然解釋道:『我曾讀過一本魔語寶典,因此學過一些魔族的語言,這是偶然得來,描述眠月大陸的地圖。』 『原來是眠月遊記!』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迫不及待地把書打開,嘴裡不停地念叨道:『聽說這是魔皇親筆留下的寶物啊!』 葉歆觀察著他,從他見到書開始,就像是注入了一種奇妙的動力,整個人由冰一樣的冷靜變成火一般的躁動。 『這個人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當年魔族的後裔?無論如何,他對魔族語言如此熟悉,一定和魔族有關。』 『魔族,到底是甚麼樣的一個種族呢?居然要把魔族的歷史從世界上抹去,看來當年的那場變故一定很壯觀。』 男子漸漸從激動中回復,再次盯著葉歆打量片刻,問道:『你剛才說甚麼?魔語寶典?你見過魔語寶典?』 『不錯,是魔語寶典,難得的好東西,沒有它實在看不懂這麼高深的文字。』葉歆還是一副輕鬆之態。 男子仰頭望著天空,嘴裡喃喃地嘀咕道:『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多魔族資料,看來還有人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當年?』 男子沒有回答,依依不捨地低頭看著《眠月遊記》,半晌後才交還給葉歆,沉聲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 『哦!』葉歆對歷史很有興趣,尤其是那一段被刻意抹殺的歷史──魔族的出現、天崩地裂的大戰、魔族悲慘的結局──所有的一切都吸引他。 男子指著歸谷深處道:『一起到小舍去坐坐吧!那裡說話會舒服一點。』 『嗯!』葉歆突然發現男子的神色變了,眉宇間染上了淡淡的哀思,似是因當年的那場歷史而易。 沿著滿是野草的小路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一間雅致的小屋出現在葉歆面前。小屋用木頭搭成,但形式及外觀與眠月大陸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請進!』男子站在木屋前朝葉歆招了招手。 『謝謝!』葉歆站在門口朝四周看了看,讚道:『這裡實在很不錯,感覺身心都很舒服。』 『是嗎?』男子抬眼掃視了一圈,神色間有些無奈。 葉歆明白他的無奈在於孤獨,一個人困守在這種地方,除非是天生喜歡孤獨的人,否則即使再美的地方也會變成地獄。忽然,他意識自己有生以來從未孤獨過,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父母外,就要算冰柔了,以後還有凝心、紫如、紅緂,雖然其中經歷了許多事,但有她們的存在,讓寂寞和孤獨遠離自己。 『進去坐!』男子對他越來越客氣,長久的孤獨是重要的一個原因,再加上葉歆手中的那本《眠月遊記》,親切感就更濃了。 屋內很簡樸,沒有甚麼用具,只有些魚乾和水,還有些植物,似乎也是食物,其餘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樁製成的桌子,還有一個架子,架上放著幾本書,都很破舊,像是被經常翻閱,因此書上一點塵也沒有,反倒是書架空處沾滿灰塵。 『屋子簡陋,請別見怪。』 『這裡很好。』葉歆掃見書架上的書籍,心裡很是好奇,問道:『對不起,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當然可以,這幾本陪伴了我很久,已經很破了,我正想找些紙筆來重抄一遍,但又不想與城鎮打交道。』 『有空我送些紙來。』葉歆善意地笑了笑,隨手抽出一本黃皮書。 書又厚又重,表面上沒有任何修飾,只有幾行魔族文字,大部分的字他不認識,只認出『魔法』兩個字。 『那是光明系魔法。』 『哦!光明系魔法!』葉歆聽過魔法中的光暗水火風土六系,但對其中光明和黑暗兩系十分不解。按道術來分,天下萬物都可化入五行,即使是八卦也可以用五行來表示,但光明和黑暗在五行之外,形象虛幻,無法想像是甚麼樣的力量。 對於他的反應,男子已習以為常,這個青年並不像外形那樣瘦弱,深沉的目光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彷彿自己會被隨時看穿似的。 葉歆沉浸在對魔法的好奇中,急不可待地打開書頁,密密麻麻的魔族文字像細細的螞蟻般排列著,讓看慣眠月文字的葉歆感到頗為頭疼,雖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這些年很少再看魔語書,就連《眠月遊記》也很少看,因此對魔語有些生疏,讀起來有些困難。 男子笑道:『那不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東西,別看得頭疼。』 『這種文字的確很難記。』 男子讚歎道:『單憑魔語寶典就能學會魔族文字,你已經算是天才了。』 看了一陣,葉歆抬頭說道:『對了,我叫葉歆,還沒請教您貴姓呢!』 『應斯。』 葉歆沉默了一陣,道:『聽說所有有關魔族的資料都被禁了,學會魔法的人更是聞所未聞,如果不是這次的巧遇,我還以為魔法和魔族已經絕跡了,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你是要問我的身份和來歷吧?』 『嗯!』 應斯含笑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來歷,但你可放心,我不是魔族。當年那種情況,整個大陸的人類像是被刷子刷過似的,沒有一個魔族成員能夠存活。』 『嗯!』葉歆微微有些失望,他一直想瞭解魔族從出現到滅亡之間的歷史真相,但現實中資料太少了,根本無法讓他瞭解那段神秘的歷史。 『雖然我不是魔族,卻和魔族有些關係,我的祖先曾與魔皇有著親密的關係,至於是何等關係,父親和母親一直保守秘密,說那是往事,沒有必要把祖先的舊事再翻出來。』應斯也有些悵惘。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書本問道:『這麼說你修煉的就是這種光明魔法?』 『嗯!算是吧!』 『算是?』 應斯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研究的成果,不知道對不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教。』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覺得孤單嗎?為甚麼不到南方,去有人的地方生活?』 應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搖頭道:『自從懂事以來,父母就要我永世守護在這個谷裡。』 『哦!這是為何?做為父母,應該不會希望看著兒女孤獨終老,此舉一定有甚麼用意吧?』 『用意倒是有,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向過世的父母發過誓。』 葉歆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甚麼,你不必在意。』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歲我就可以出去娶個妻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歆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囔著道:『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歆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明所以,驚訝地看著葉歆,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變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歆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了兩步,一跌坐在床邊。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五章 『我只能召喚水元素,但不會魔法,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過對於水元素倒是有些研究。』葉歆笑了笑,手指一撣,將水元素散去。 應斯驚歎道:『想不到啊!世上還有人在鑽研魔法,我算是遇上同道了。』 葉歆惋惜地道:『可惜我只會這一點,記載魔法的書裡沒有任何魔法施展的方法,因此沒有辦法學習,這是我一直以來引以為憾的事情。』 『水系魔法?』應斯走到書架旁看了一陣,搖頭道:『對不起,我這裡只有光明系魔法,還有些無用的小型火系魔法,至於水系嘛……對了,好像有幾個小魔法,不過作用不大,威力也有限。』 『能給我看看嗎?』葉歆興奮地道:『我很想感受一下施展魔法與施展道術之間的差異,即使只是小魔法。請應兄傳授。』 『我不會,不過是書裡有介紹而已。』應斯笑著從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看樣子是手抄的。 葉歆接下冊子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兒童魔法初識》,忍不住笑了起來,自我調侃道:『想不到我居然要從兒童書籍開始。』 『都是些簡單的東西,也許你很快就能上手,不過這本書是祖先留下,所以不能送給你。』 『嗯,我現在就想辦法記在腦子裡。』葉歆忽然想起針對姚跋的計劃,不由地暗暗歎了一聲,苦笑道:『可惜我還有事,不然在這裡小住幾天倒是不錯。』 應斯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暗暗苦笑一聲。 葉歆不再浪費時間,翻動手中的小冊子。裡面所寫的是六系魔法中最簡單的東西,而且文字簡明,讓人一看就明白,不愧是專給兒童學的魔法書。 『是這裡了!』翻到第二十五頁,葉歆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水系魔法……』 應斯不想打擾他,自己拿著光明魔法坐在床邊隨手翻著,眼睛不時掃向葉歆。這個初識的男子雖然看上去瘦弱,卻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柔中帶剛,靜中帶動,雅中帶俗,似乎擁有所有的特性,又似乎甚麼都不像。 葉歆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雖然對魔法元素早有涉獵,但對魔法真正的研究還是第一次,手中的魔法都是最簡單的,他卻從中看到了魔法與道術的差別,駕馭與融合,這也是他當年領悟的。 『駕馭!力量真有那麼好駕馭嗎?』也許是對於道術有先天的偏好,葉歆始終無法對魔法產生太大的好感,尤其是注重控制魔法力量的力度。 『水壁、水箭、水甲,果然是最簡單的水系魔法,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大概可以記下。』 看著葉歆專注的樣子,應斯又笑了起來,問道:『你是甚麼人?怎麼會在這種天氣出現?』 『我?』葉歆抬頭朝他笑了笑,『沒甚麼大不了,只不過是個四處遊逛的小人物。』 『哦!』應斯雖然將信將疑,但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因此也就不再往下問。 『好了!』葉歆合上小冊子放回原位。 『這麼快?』應斯大吃一驚,葉歆從打開冊子到記完水系魔法,才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能擁有這種記憶力的人絕不是等閒之輩。 『三種魔法,描述很直白,不耗精力。』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 『若是你能留下三個月,這裡的魔法大概都會裝入你的腦子裡。』應斯越來越欣賞這個青年。 『沒有必要那麼貪心,學習力量的使用只不過是一種趣味,如果真要應用,那才是悲哀。我希望不會有施展魔法攻擊的一天,不過那似乎不太可能,天下大亂,除非躲到這種地方來隱居,否則很難不捲入殺戮之中。』說到最後,葉歆不禁感到對人生的無奈。 『天下大亂?現在是甚麼年代?天龍朝滅亡了嗎?』應斯好奇地問道。 葉歆知道他一生都沒有與外人交談過,自然不會知道這幾年發生的變化,含笑道:『不能算是吧,天龍朝仍在,但是局勢已經變了。』 『是嗎?看來還是這裡好,沒有殺戮,沒有死亡,也沒有戰爭,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葉歆一直嚮往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妻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然而現實距離理想越來越遠了,除非放棄妻兒,一個人遠避荒野,否則不可能達成這些年的夢想。 『柔兒!權力和地位真有那麼好嗎?不,你是為了兒子吧?但是……』 葉歆並不認為兒子天生就喜歡權力,只不過是大人的意願決定了兒子的將來,也許換一個環境,兒子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但自己與紅緂一段夢般的姻緣使他每次面對妻子總是有些歉疚,這也是他屢次遷就妻子的原因,雖然知道這對事情並沒有好處,但每次見到妻子,心就不知不覺變軟了。 『算了,這也許就是人生吧!既然為了他們母子,就算死也值得,還有甚麼需要計較的呢?我還真是固執。』葉歆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應斯見他神態古怪,似乎在想著甚麼,不禁有些好奇。谷內的世界實在太孤單了,以前沒有與外人說話,因此感覺還不太強烈,現在與外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一想到對方要離開,孤獨的感覺就像無數小針,不斷刺激著心神。 『城市到底是甚麼樣的,我真想去看看,可是向父母在天之靈發了重誓,我又怎能不遵守呢!難道真要等到四十歲?我今年才三十啊!還有十年時間……』 葉歆轉身朝應斯躬身一揖到地,含笑道:『謝謝你的招待,讓我看到了真正的魔法,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以後若是有機會再來看你。』 『我送你。』應斯突然感到別離的傷感,這種酸楚的感覺是他從未感覺到的。 葉歆感覺到應斯的變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踏出小屋,目光掃向鳥語花香的歸谷,心頭一陣失落,想到雲錦山也像這裡一樣美妙,可惜回去的機會渺茫。 葉歆目光忽然掃視到一處谷口,似乎與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心頭一動,正想多問,應斯忽然喚道:『請從這裡出去,我送你!』 『哦!』葉歆深深地看了另一側的谷口一眼,在那之後似乎藏著甚麼,也許這就是應家世代守護的地方,但他沒有多問,知道太多與自己無關的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谷口,風雪聲再次傳來,與谷中的寧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應斯指著谷外道:『你一直往南走,也許可以找到原來的地方,不過風雪太大,帳篷太小,恐怕一時間難以找到,我每次都是直線行走,因此不清楚剛才的位置,這一點請見諒。』 『沒甚麼,我一定能找到,只是這裡……』葉歆很想知道這個谷的位置,但應斯從不見外人,這次已是破例,他未必肯把歸谷的位置向外人透露。 應斯果然猶豫起來,低著頭思索片刻,沉吟道:『這裡本應不讓外人進來,你是第一個,不過你學了魔法,算是自己人,若是你有興趣再來,你就在今天紮營的地方等待,少則五天,多則十天,我一定會出現在那裡,到時候再帶你進來。』 『好!』葉歆含笑揮手作別。 目送身影消失在霧氣之中,應斯的表情和眼神再次發生變化,此刻他並不知道,正是這個青年改變了他的一生。 天公像是被激怒了,漫天的風雪一直不停,而且越來越猛烈,能見度只有兩丈,要在這種環境下尋找帳篷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葉歆找了一整天,終於見到了躲在窪地的營地,士兵似乎發現他失蹤,不少人不斷地探頭出來巡視。 『大人,您上哪裡去了?我們差點嚇死了。』克渾幾乎高興地想哭。 葉歆感覺到真摯的感情,心裡感動,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事出去看看,累你們擔心了。大家休息吧,這場雪只怕還長著呢!』 『這麼大的風雪,想不到您能行動自由,我們這些壯漢都比不上,不愧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葉歆微笑道:『我有個籐魔的外號,這點小風雪算不了甚麼。』 『籐──魔!』克渾突然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睡吧!』葉歆和衣睡倒在軟墊上,腦子裡不斷回味著剛才的奇妙經歷。 『天地彷彿突然大了許多,眠月大陸雖然很大,但比起天地,還是顯得十分渺小,我似乎與其他人一樣,被眼前的一切束縛了,我該讓自己的眼睛看得更高更遠。』 『一個固守在偏遠山谷的家族,到底有甚麼用意呢?似乎應該與當年的魔族有關,但他又說自己不是魔族,也就是人族,然而人族應該與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學了魔法……難道他是為了魔族?可魔族不是已經滅亡了嗎?莫非西方大陸又有人來到眠月大陸?』 『跨越大海而來嗎?可是歸谷的另一個谷口通向何方呢?是西方大陸,還是茫茫冰原?歸谷這個名字,是真的歸路,還是期待的歸路呢?』 葉歆忽然搖了搖頭,苦笑道:『想太多也無益,眼下還要解決姚跋和這個被沙子包裹的金塊,真是頭疼啊!』 雪停是三天後的事情,再次上路,周圍的環境已經完全改變,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鬆軟的雪地給行走帶來很大的難題,因此葉歆和五百名士兵又花了兩天才走完五十幾里路。 『終於到了!』看著遠處矗立在白雪之中的芒野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軟床和熱水浴,臉上都充滿了興奮。 葉歆卻有些緊張,之前見識過芒野城的防禦體系,雖然人數不多,但士兵做事有條不紊,很有章法,現下五百人突然出現,必定會引起懷疑和盤查,雖然早有計劃,但結果卻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你們找個窪地等待,我先進城,再找個最好辦法接你們進城。』 『我們不是商隊嗎?又沒有武器,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吧?』 『難說,這裡的城守不是等閒之輩,在這種天氣勉強行走本就有違常理,而且人數又這麼多,換成是我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即使放我們進城,也會派人監視,甚至是軟禁,如此一來不但不能有幫助,反而會拖累整個計劃。』 『原來事情這麼複雜。』克渾點了點頭。 『若是按我的意思,你們連城都不必進,直接尋找目的地,但我擔心士兵們經過幾天的風雪,無法支撐下去。』 克渾笑道:『這一點公子可以放心,我們都是在冰雪裡長大的人,雖然說行軍是苦事,但既然參了軍就應該聽從命令,何況是公子和樸大將軍的命令,我只有絕對的忠誠,絕無二話。』 『還是輕鬆些好,你們留下,我進城。』 短短兩天,葉歆已經掌握了三項魔法,唯一的難題就是召喚水元素的速度。 城門的守衛依然很嚴密,葉歆經過幾關盤查才得以進城,雖然大雪剛過,但芒野城中的積雪已被打掃乾淨,連房頂上的積雪也被清掃完畢,街上如往日般繁華熱鬧,酒館食店更是門庭若市。 看到這一景象,葉歆不禁感慨芒野城效率之高,赫洋的能力的確出眾。 回到客棧,著急的宋錢立即衝了出來,緊張地問道:『公子,您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大家都在擔心您出了甚麼事。』 『暴風雪來得太快,我有些失算,不過時間還算充裕,士兵們在雪地裡等著,我們要盡快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葉歆臉色一正,抬腿走到宋錢的房間。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宋錢倒了杯熱水遞給葉歆。 葉歆接過熱水捧在手上,問道:『我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是!』宋錢從枕頭下取出一張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許多東西,『公子,荒漠都市中有七座是產糧之城,其餘都是礦石城或是像芒野城這樣的商貿城。』 『七座,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們只有五百人,想控制這七座城似乎有些癡人說夢。』 『最近的是一座小城,名叫青田,是東面這片荒漠中唯一的糧食產地,不過聽說產糧之城的地位遠不如其他,因為主要的食物通過外面運往荒漠,因此產糧城的作用極少,聽說發展也很緩慢,再加上靠近出口,作用就更低了。』 葉歆微微笑道:『這樣更好,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城,當外面糧食被封鎖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下金蛋的雞,我們如果能控制這七座小城,就能以食物征服這些桀驁不馴的軍閥,不過事情不會容易,你要有心理準備,最好是在明年開春播種之前完成工作。』 『屬下明白。』 葉歆喝了兩口熱水,覺得渾身都暖和了,隨即想起還在雪地裡的士兵,騰的站了起來,問道:『青田城離此多遠?』 『大約四五十里,雪地難行,大約要一天半至兩天的時間。』 『嗯,我明白了,現在立即起程趕赴青田城,你快去準備,我在城外等你。記住,這裡也不能疏忽。』 『是。』宋錢躬身行了一禮。 青田城,一座比芒野城要小許多的荒漠都市,城裡沒有大湖,只有十幾塊小湖遍佈整個城。小湖之間溝渠很多,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人工開鑿的,周圍阡陌縱橫,房屋疏疏落落遍佈在田野之間。 一進城,葉歆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農田嚇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牆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圍成的大型農莊。 『好冷清的城市啊!與芒野城有天壤之別。』 宋錢苦笑道:『想不到這裡如此冷清,連個像樣的市集還不如,產糧城果然沒有人在意。』 葉歆笑道:『這樣更好,眼前的混亂說明管理者並不重視,也說明了這城的重要性,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適合我們這些外來者,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離芒野城近了些?萬一被發現可不好。』宋錢還是有些擔心。 『陰謀自然會帶來危險。』葉歆指著城西的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戰,我的是智戰,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甚麼,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明白。』 『好了,你帶一半的人去市場,我和剩下的去看看這座城的防務,不過……』葉歆回頭望向沒有任何士兵看守的城門,不認為這裡有任何防務可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六章 做為一個城,居民主要的聚居地在城西,那裡的土地最差,小湖也較少,因此興建起了市場和居所,城守的宅子和官衙也在那裡。 葉歆在城中逛了一圈,發現整座城竟然沒有一個士兵,只有幾名衙役在大街上閒逛,他心裡漸漸明白,芒野城是東面的第一道屏障,能成功通過那裡的軍隊不會來攻這樣的小城,而是會西進直取丹絡,所以此處沒有配置軍隊。 『看來天賜我良機,把這座小城送到我的手上,只是怎麼運用這城才合理呢?藏兵?不行。這裡離芒野太近,容易被發現,萬一引起丹絡的注意,反而會惹出大麻煩。』 『這片地區絕不能一個城一個城攻,這樣會把大軍拖在荒漠之中,肅州沒有這麼多兵力,只有一舉拿下整片區域才有價值,否則會把姚跋逼向紅烈那一方,後果不堪設想。』 『對了!魔法倒是可以考慮,只是那三種兒童魔法能殺掉姚跋嗎?萬一殺了他,引致地區分裂,情勢的發展就會脫離控制範圍,在大局不明朗的情況下,不能運用激烈的手段。』 『呵呵!感覺就像走在細絲上。』 面對機會,葉歆顯得十分穩重,畢竟這是重要的一步,關係到日後控制整片區域的戰略大事,不能輕率。 城池不大,宋錢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很快便帶著手下回到葉歆身邊。 『公子,我已經查清了,城裡的糧食果然不好賣,因為水土的原因,這裡所產的糧草收成少,質量也比不上外來的糧食,許多糧食都賣不出去,被藏在農家的地庫中,只要有人大量收購,他們會很樂意。』 葉歆含笑道:『看來這裡的一切都適合我們開展計劃。』 『是啊!利用糧食計劃,公子還能調集更多的軍隊進來,兩三千大概不是問題。』 葉歆沒有直接回應,問道:『城守在甚麼地方?』 『在那邊閒逛。』宋錢指向屋子最密集的區域,『由於沒有駐軍,管理這裡的不是甚麼大人物,只不過是個農民的頭領。』 『給你半個時辰,安排我和他會面,我想做一筆大買賣。』 『大買賣?糧食嗎?』 『不!』葉歆微微一笑,輕輕吐道:『買城。』 青田城的城守名叫成華,不是正統的官員出身,只是因為種田種得好而成為青田城的農民領袖,繼而被授與城守一職,但實際上沒有任何特權,只不過是一個負責把糧食從青田送到丹絡的監管人。 宋錢花了一點小錢,在城中最好的一間酒館設下了小宴,雖說是最好的,但酒館實在不怎麼樣,破舊的牆壁,缺損的桌椅,稀稀落落的客人,都說明這間酒館的現狀,唯一讓人感到舒服的就是乾淨整潔,以及窗外美麗的田園雪景。 『來了!』宋錢迎著大門的方向站了起來。 葉歆抬眼望去,灰色的大門走進一名男子,一身厚重的布棉衣,上面還縫著幾個補丁,頭上戴著破舊灰布棉帽,臉上經過歲月的洗禮,佈滿密密麻麻的皺紋,怎麼看也不像是身居城守要職的官員。 『公子,看到了吧?他就是城守,只是沒權沒錢,不過是個管糧食的小吏而已。』 『有城守的名位就有用,你去請他來。』 『是!』宋錢很有禮貌地朝門口揮手喚道:『城守大人,請到這裡來。』 灰衣老人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急步趕了過來,神色間完全沒有城守的傲氣,謙和地問道:『宋財東,甚麼事把小老兒找來?』 『沒甚麼,只是想在這裡做點生意,你是這裡的城守,怎能不請您這位城守大人?』宋錢笑著拉他走到桌邊,指著葉歆道:『這位是南面來的辛公子。』 『參見成大人。』葉歆朝成華微微欠了欠身。 成華知道自己的份量,也沒有把自己當過城守,聽了只是呵呵一笑,搖頭道:『我不過是個運糧官,負責把這裡生產的糧食運到各個城去,其他的事都不歸我管。你們進城時想必都看到了,這座城連一個士兵也沒有,有的只是農民。』 葉歆為他斟了杯酒,含笑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名正言順的城守,有事自然要和你商量。』 成華呷了一口,瞇著眼睛享受了片刻,問道:『聽說你們要在這裡做生意?可是這裡除了一點點糧食,甚麼也沒有,我不明白甚麼地方有利可圖。』 『糧食不就是最好的商品嗎?』宋錢接口應道。 『糧食?』成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道:『這裡出產的糧食都是次糧,比不上外來的優糧,所以賣出去都是作為牛馬的飼料,根本不會讓人吃,所以這座城到現在還是這麼窮。』 宋錢微笑道:『這一點城守大人就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有謀財之道,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這青田城來。』 成華這才稍感興趣,小心地打量了兩人幾眼,好奇地問道:『我還真想知道有甚麼生意可做?』 宋錢笑而不答,轉頭望向葉歆,徵求他的意見。 葉歆舉起酒杯搖了搖頭,忽然問道:『城守大人,此城只有田地,而無商貿,長此下去,恐怕很難有機會發展,難道你不擔心嗎?』 『我可從來沒有把這裡當成一座城,只當它是一個被城牆包著的田莊而已,所以越是純樸越好,不過──』成華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葉歆和宋錢對望一眼,含笑道:『莫非有甚麼難言之隱,我們既然打算在此處發展,自然有面對困難的準備,大人切莫顧忌。』 『城中的百姓以農為生,只是糧價被外來糧食壓著,所以百姓的收入不高,而且外來糧食越來越多,也許用不了多久,這裡的糧食連一顆都賣不出去了,雖然可以留下來自己吃,但衣服食鹽等日常用品都需要從外來商隊中購入,收入減少會影響他們的健康,這一點實在讓人擔心。』成華顯得憂心忡忡,眼神還帶著一絲絕望之色。 葉歆要的正是這一點,只要有需求就會有弱點,抓住這個弱點,就可以控制這個被人遺棄的城市。 宋錢見了葉歆的眼神,心領神會,笑著又問道:『城守大人,我們做筆生意如何?』 『和我?』成華愣了愣,木訥地問道:『我只有糧食,你們要嗎?』 『我們要的是這座城。』葉歆突然接口。 『甚麼?』成華騰的站了起來,又連退了兩大步,滿臉驚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甚麼?』 葉歆走上去扶著他坐回原位,溫言安撫道:『城守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是個商人,做的事都是為了賺錢,我們所指的是發展青田城的權力,而不是要成為城守。這裡面的分別想必成大人會明白。』 成華長長地舒了口氣,撫著胸口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要佔據這城呢!』 宋錢自信地道:『這裡雖然只有農田,卻像是沒有被開發的寶石,而我的目的就是想把這顆寶石的粗石外皮剝去,露出寶石的本色。』 『你是說要使青田繁榮!這太不可思議了吧?這裡可是甚麼也沒有。』成華實在不明白這座滿是農田的城市有甚麼吸引人的地方。 『怎麼會甚麼也沒有呢?糧食本身就是重要的一環,我的目的是想把所有進入荒漠的糧食都運到這裡來,再由這裡散發到各地,如此一來,這座城市的人流一定會增加,商機也會隨之而來,客棧、鏢行、貨場、馬車店,各種配套措施都要興建,這一切都會為這座城市帶來前所未有的繁榮。』 聽完了宋錢描述未來的景象,成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一個滿佈農田阡陌的小城,真能變成像丹絡一樣的繁華都市嗎? 葉歆從成華顫動的目光中找到了興奮和希望,知道他動心了,只是懷疑自己的能力,因此又利用銳利的詞鋒步步緊逼,道:『城守大人,你做為這個城市的老人,最期盼的大概就是城市的繁華吧?而且身為城守,無論實權如何,但你有令百姓富裕、城市繁榮的義務和責任,難道你想碌碌無為過完一生,然後被這裡的百姓淡忘,哦,也許會被罵成是昏庸無能的執政者嗎?』 葉歆若無其事的挑釁更加刺動成華的心,回想自己這些年的確是庸庸碌碌,除了收集糧食和運出糧食之外,幾乎甚麼也沒有做,雖然從未把城守之位當成一回事,但事實上自己佔據了這個名位,的確有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這是絕對無法推托的。 『讓城市繁榮!這種小地方真的可能嗎?』成華並不是沒有期待,只是不相信自己的期待。 酒館並沒有隔音,甚至沒有屏風,因此三人的對話很快就引起酒客和掌櫃的注意,不約而同都擠了過來。 『你們說要把這裡當成荒漠的糧都,是真的嗎?』一名酒客盯著宋錢。 宋錢瞇著小眼睛笑道:『不然我們又何必大老遠跑到這冰天雪地來吃苦?商人嘛!眼睛自然會向錢看,如果這個計劃能成功,得益的是大家,而且是巨大的暴利,這就是我們來吃苦的原因。』 葉歆指著空蕩的酒館笑道:『掌櫃,一年之後,只怕你這裡的桌椅會不夠用,不過賓客滿堂的場面,想必你會很高興。』 『當然,當然!』掌櫃像吃了蜜糖似的,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這事我一定支持,沒有人不想看著自己的家鄉變成繁華的大城市。成老頭,你還猶豫甚麼?這事成功,大家受益,失敗了也不過重新回來種田,沒有任何負擔。』 一名酒客附和道:『是啊,是啊!這麼好的機會不能放。這位財東,要是有用人的地方,我第一個報名。』 此時的宋錢把自己變成了善人,親切地笑道:『好啊!我正缺人手,外面找人來又不放心,最好是本地人,這樣既熟環境,又知道天氣變化,是最好的人選,要是還有甚麼親戚朋友沒工作的,儘管找我。』 『好啊!』 酒館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酒客高舉酒杯大聲叫好,氣氛異常活絡,這種無形的壓力使成華心中的天秤不能不向葉歆和宋錢傾斜,畢竟這是無本萬利的計劃。小心謹慎的他再次發問:『這裡不在主商道上,那些商人和商隊不會捨近求遠吧?如果商隊不來,我們做甚麼都沒用。』 宋錢笑著搖頭道:『城守大人,這句話你就說錯了,我是商人,最明白商人喜歡甚麼,怕甚麼。』 『哦!他們喜歡甚麼?又怕甚麼?』 『現在天下大亂,商人喜歡穩定的環境、寬鬆自由的制度,這才是經商的好環境;他們怕的則是軍隊帶來的混亂,以及嚴政帶來的重稅,軍隊的無禮可以讓他們血本無歸,重稅則大大減低他們經商的興趣。』 『這些青田城都有嗎?』 『當然,這裡沒有軍隊,商人們不用擔心軍人的蠻橫,也不會擔心戰爭,這裡沒有官府,也沒有稅收制度,是個自由貿易的最佳地點,只要城守不加以干涉,再多向外界宣傳,一切都會如意的。』 掌櫃笑著大叫道:『對啊!我們這裡沒有軍隊,是和平之城、自由之城,是最好的商貿環境,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 酒客調侃道:『你還經常嫌客人不多。』 『是啊!』雖然被調侃,但掌櫃滿腦子都是將來的繁華景象,依舊笑容滿面,『還是這位宋財東有大智慧啊!這個城的將來就靠你們了。』 葉歆暗暗感歎,人絕不能以一時的榮辱來評論,宋錢在其他方面雖然不怎麼樣,性格中也有卑劣的成份,但單以商才來說,絕對是天下少有的人才。 成華被宋錢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懷疑也隨著消失。 葉歆察言觀色的能力比宋錢更好,見成華張口欲言,但又似乎猶豫著甚麼,知道他心裡正在掙扎,於是把遊說的重點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其實讓青田城繁榮並不只是為了你們,還有你們的下一代。我剛才在城裡轉了一圈,竟然沒有一座學堂和私塾,也就是說你們的子女世世代代只能做農夫,如果沒有才能和天資倒也算了,但如果你們的子女是個難得的奇才,難道你們甘心看著他們老死在一塊田地之上嗎?難道你們就不想看他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嗎?』 『當然想!』人們的心裡像是注入了一把烈火,熊熊灼燒著他們的精神,下一代的將來遠比現在更令他們動心,尤其是有子女的酒客,叫聲更是熱烈。 『學堂、私塾,這些都需要錢,但憑你們現在的收入能達到嗎?不能,絕對不可能,只有城市變強,其他的資源才會出現,你們好好想想吧,為你們的下一代著想。』 『我贊成。』、『我也贊成。』、『我替我全家舉手贊成,我那娃子很聰明,也許有一天能做官。』 看著紛紛高舉的手,成華的心徹底被征服,縱使他不為自己,也不能不為所有的居民著想,含笑道:『好吧,我這個城守做得不太稱職,我就把這個城交給你們來安排,但你們不能做有害這座城的事情。』 『當然!』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對於這座小城輕易到手既是意外,又是興奮。 青田城裡只有一千居民,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座城市,沒有一個不為新投資的計劃而感到興奮,尤其是有關下一代的言論,更是顫動每個家庭,想到兒子、女兒有機會學習文化,甚至出去做官,做為父母,沒有一個不想子女有成功的一日。 消息像是帶著歡樂的烈火,將整個城市都燒了起來,人們除了興奮,還懷抱著憧憬。 葉歆和宋錢被奉為上賓,得到最熱情的招待,兩人也投桃報李,買下了所有過剩的餘糧。 『公子,我們的計劃很順利。』看著堆滿板車的糧食,宋錢露出勝利的笑容。 『別高興的太早,這只是第一步。』葉歆回頭望著城裡的平房,正色道:『我們這次是把他們送到火坑邊,也許會化解冬天的寒氣,但控制不好就會墜落火坑,因此我們要絕對小心,不能讓他們受損,當然,我們的承諾也得兌現,要讓這裡繁榮。』 『是,我一定像經營自己的城一樣經營這裡。』 葉歆看著宋錢,輕輕一笑,指著城池道:『如果成功收復丹絡,就封你做青田侯吧,這個城當你的封地。』 『真的!』宋錢再次打量青田城,眼神已完全變了,就像看著剛剛出生的孩子,計劃著怎麼將其培養,『公子,下一步怎麼辦?』 『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嗎?你留下,把糧食之都的承諾變成事實,我帶人回芒野城。』 『不去下一個產糧城了嗎?』 葉歆猶豫道:『行動要有節制,過於頻密的行動會引來懷疑,現在既然有了立足點,你就在此處理事宜,我回芒野去尋找新的突破口,也許……赫洋是其中的關鍵!』 『赫洋!您要去見他?』 葉歆點頭道:『嗯!只有示之以誠意,才能打動人才的心。不過他是姚跋的女婿,只怕不太容易,我會見機行事。』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七章 回到芒野城,葉歆突然得到了一個令他十分驚訝的消息,城守夫人要把她的公公趕出芒野城。 『可憐的老人!』聽到消息的葉歆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如果連兒子都不能保護父親,這個赫洋似乎並不值得太推崇,但外人難以知曉內幕,以赫老的性格以及愛護兒子的決心,也許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嗯,這件事也許是個契機,看來有必要去見一見這個赫洋,若是條毒蛇,還是及早剷除。』 帶著滿腹的不平,葉歆準備去看看赫洋,剛走出大街,迎面而來的正是赫老,神色明顯頹喪了許多,意志消沉,整個人彷彿籠罩在灰色之中,就連接近的人似乎也會被沾染。 『赫老!』葉歆一如既往地笑著迎上去。 赫老慈祥地看著他,溫言道:『小哥,我就要走了,臨行之前來看看你,在這城裡能以平常心相談的只有你一個,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 葉歆笑道:『赫老放心,我們是忘年之交,其他人的反應我不管,我只做該做的事。』 『你真是好人啊!』赫老親切地拍了拍他的手。 『到我房間去談吧,外面太冷。』葉歆攙著赫老走回自己的房間,落坐之後,忍不住問道:『赫老,您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怎麼會這樣?難道城守大人沒有維護您?』 『是我自己要走,不關他的事,外面的傳聞有些不實。』赫老的臉上充滿了無奈,讓人有心酸的感覺。 葉歆的心裡也不好過,這個老人一生務農,活到這把年紀,好不容易看著兒子成功,卻又要被迫與兒子分開,脫離人生的唯一依靠,這是莫大的悲哀。他不禁想起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兒子,小兒子更是許多年沒見,若說沒有思念那是假話,只是上一輩的恩怨一直無法解開…… 想著,葉歆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握著拳頭冷冷地道:『我要去問問赫洋,讓唯一的父親孤零零的遠走他方,這難道就是為子之仁嗎?』 赫老嚇得一把抓住他,連聲勸道:『不,不,你別去,這事別再鬧大了,我那兒媳脾氣不好,萬一遷怒於你,只怕會害了你全家。』 『我倒要看看誰能動我!』葉歆傲然一笑,『赫老,您就在這裡休息,我去城守府。』 『這太危險了。』赫老一生謹小慎微,雖然感激葉歆的拔刀相助,但不想他因為自己而遇險,因此一再阻攔。 『放心,以我現在的身份,不會對城守大人如何,不過這口氣不能不出,我要讓他無地自容。』葉歆主意已定,把赫老扶回床邊,然後轉身踏出房門。 赫老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微微一歎,讚道:『好個小伙子。唉!希望別鬧出事來。』 城守府像往常一樣寧靜,有效的管制手段使芒野城的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極少有需要城守自己出面解決的事情。 然而就在這一天,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拿著一張佈告走到府門前。 由於城中安定,再加上冬日寒冷,守在門口的守衛只有三個,但反應很快,從葉歆出現的一刻就開始盯著他。 葉歆迎著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後把預備好的道具貼在大門側的牆壁上。 『喂!你在幹甚麼?』一名衛兵大聲喝問。 葉歆沒有任何緊張的表現,溫雅地笑道:『沒甚麼,最近寫了歌頌城守大人的文章,想獻給大人,又怕唐突,所以貼在這裡。』 『哦!』聽說是歌頌城守的文章,衛兵的反應明顯友善許多,又見葉歆的表情和眼神中沒有一絲惡意,更是放心。 葉歆見衛兵們一臉好奇,卻沒有衝過來看文章,而是堅守在原位上,說明赫洋卓越的管理能力。 『對了,如果城守大人對此文感興趣,可以到芒野小棧找我,我叫辛野,別忘了。』葉歆朝三人欠了欠身,然後轉身往回走。 衛兵們都當他是寫文邀賞的人,相覷一笑。 『不如拿回去讓城守大人看看吧,難得有人寫文頌揚大人,想必大人不會責怪我們。』 『嗯!也好。』好事的衛兵終於忍不住好奇,把佈告揭了下來,送往書房給正在看書的赫洋。 『甚麼事?』聽到腳步聲的赫洋抬起頭望向門口。 赫洋,年紀剛滿三十的有為男子,擁有高明的管理手腕,對經濟和政務有很高的領悟力,是個內政型的良才,因此才會有芒野城的今天,然而妻子對父親的感覺是他心頭之刺,這次又鬧出父親出走的事情,他心裡很不愉快,只是姚家的勢力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衛兵捧著葉歆的文章走了進來,滿臉笑容地道:『稟大人,有個書生說是寫了一篇頌讚大人的文章,不敢冒然送入府中,所以貼在府門外的牆上,屬下揭了下來,不知大人想不想看一看?』 『文章?頌讚我?這倒是怪事,拿來我看看。』赫洋正感心煩意亂,聽了很感興趣。 『是!』衛兵捧著文書放在桌上。 『想不到有人用這種方法拍馬屁,倒也新奇,只是不知道他會怎樣吹捧。』赫洋並沒有打算受文中的讚美之詞鼓動,只當是在看外人的文字,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幾段後,臉色就變了。 衛兵正打算離開,忽然瞥見赫洋失去笑容的臉,不禁大驚失色。 越往下看,赫洋的臉色越是蒼白,額上冷汗直冒,臉上的愧色也越來越重。 衛兵原以為會立功,但見他這副神色,心道不妙,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寫文的人呢?』赫洋突然站了起來,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走了,不過小的知道他的姓名和住所,立即派人去把他抓回來。』 『抓?我甚麼時候讓你去抓人?』赫洋瞪了他一眼,厲色喝道:『用上賓之儀請他來,以我的名義去,快!』 『是……是!』衛兵抱頭鼠竄地奔出書房。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葉歆的身影慢慢地出現在赫洋的書房門口。 赫洋正靜靜站在窗邊,手裡仍捏著葉歆的那篇文章,就算過了時辰,心中還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文章裡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不斷地刺激著他。 『這人到底是誰呢?好厲害的文章,詞鋒銳利,一環扣一環,讓人無法反駁,彷彿盛夏淋了一桶冰水……』 葉歆微微一笑,欠身道:『城守大人,你找我嗎?』 赫洋愣了愣,回頭掃向大門,見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微笑著站在門口,瘦削的身形、文弱的氣質,任何一點都不像能寫出尖銳文章的人,不禁有些懷疑。 葉歆見他盯著自己沒有反應,微微一笑,道:『難得大人至今還拿著在下的文章,看來的確有些觸動,不知在下所言如何?』 『這真是你寫的?』 『如假包換。』葉歆輕鬆地笑著。 赫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次打量葉歆,漸漸感到一種莫名的深沉,尤其是那對漆黑的眸子,像是深淵似的,看不到盡頭,又像是大海,包容一切。 『尊父與在下算是忘年之交,承蒙老人家不棄,聊了幾次,相談甚歡,我不忍見老人壽終之際被兒子扔走,因此寫下此文,若對,大人當立即行之,若不對,在下也無言以對。』 赫洋走回書案後面,隨手把紙卷扔在桌上,一臉無奈地道:『你一個文人知道甚麼?事情若有這麼簡單,我早就解決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大人想複雜了而已。』 『哦!』赫洋緊盯著他問道:『此話怎講?』 葉歆輕笑道:『大人所懼者,無非是丹絡的姚跋,但他與此事毫無瓜葛,把他也考慮在內,豈不是庸人自擾?』 赫洋不悅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岳父?』 『岳父又如何?難道岳父比親父更重要?大人為了不讓岳父生氣,因而捨棄親父,這個理由若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點頭。』 葉歆的話鋒辛辣之極,赫洋被話一激,頓時漲紅了臉,心裡又羞又愧,不知如何回應。 葉歆得勢不饒人,咄咄逼人地斥責道:『你父生你養你,再無餘子,晚年依仗兒子,這是天理人情,你若連這點孝道都沒有,枉為人子,即使是你擁有才能,也不過是個無恥小人。』 赫洋頓時驚覺,點頭道:『你罵得對,我並非不想把父親留下,但我那妻子對父親一向有偏見,她仗著父親之威肆意妄為,我也是有心無力,更害怕她和她父親加害了我父親。』 『我見芒野城市容整潔,街面治理的井井有條,以為你是個有智慧的人,沒想到你連這一點都沒看清楚,我實在太高估你了。』 『先生若有妙計,請助我。』赫洋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葉歆見他能低聲求教,可見他的本性,心中大喜,表面上還是不露聲色,淡淡地道:『計雖有,但大人畏妻如虎,恐怕說了也沒有用。』 『畏妻如虎』四個字讓赫洋無地自容,若是換了別人,他一定會不高興,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瘦削的書生,他總是有一種氣勢被壓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低頭,而且心裡還沒有任何的不滿,彷彿自己是天生的屬下。 葉歆正色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以你的才能,前途無限,但如果受到妻子和岳父的限制,成就大概也就止於城守一職,不過……』 『不過甚麼?』赫洋的心神已被葉歆完全操縱,腦子只隨著對方的言語轉動。 『不過姚氏一門還能支撐多久還是個疑問,姚跋的才能想必你比我清楚,而環繞在他身邊的又是甚麼樣的人,你也應該見識過,這種權力絕不可能順利交接,不是我詛咒他,姚氏一門的風光大概沒剩幾年了。』 『你是說有人會來攻佔這裡嗎?』 葉歆搖頭道:『不必外力,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姚跋手下的那些大將就會被眼前的巨富吸引,他們或者擺脫控制,或者再找靠山,甚至殺害姚氏一門,取而代之,原因很簡單,這裡太富了,能在財富面前不動心的人不多,而佔著財富的人會成為其他人妒忌甚至憎恨的目標,姚跋素來飛揚跋扈,桀驁不馴,只怕未必能善終。』 『你敢詛咒姚公!』 『我不是詛咒,而是分析,大人是聰明人,看得必然深遠,我若說得不對,大人可以隨便責罰。』 赫洋一坐倒在座位上,滿臉沮喪的抱著腦袋。一個農民之子爬到如今的地步,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另一半則是依賴姻親關係,妻子雖然刁蠻任性,還對滿身鄉土氣息的父親大為不滿,但沒有了她和她父親的支持,他就會從雲端墜回地面,多年的宏願也就會化成泡影。 葉歆若無其事地在屋內看了看,並不急著挑動赫洋的情緒,對於一個早已意識到危機的人來說,過度的刺激只會讓他崩潰,或者產生懷疑。 呆坐一陣,赫洋誠懇地看著葉歆問道:『先生之言令在下茅塞頓開,以先生之才,不該只是個書生,不如到芒野城中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葉歆淡淡一笑,隨手從書架中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應道:『大人的智慧本已出眾,只要有決斷力,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是誠意邀請,先生若肯助我,日後定當重謝。』 葉歆假裝想了片刻,最後滿臉為難地道:『謝意倒是不敢當,短時間留下也不是問題,只是大人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其實你剛才說的問題不需要等幾年,眼下就會發生。』赫洋朝門口望了望,然後從抽屜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這信……』葉歆有些意外,沒想到短短一番話,竟然讓赫洋絕對信任自己。 『這信也沒有甚麼,消息洩露不過是早晚,你看一看吧,答案都在這裡。』 葉歆好奇地打開信紙,只掃了一眼,文中的大意已進入腦海。 赫洋歎道:『姚跋的第七子姚海野心勃勃,正謀求取代父親的位置,請我協助,成功後答應賜我五座擁有礦山的城池。』 葉歆把信放回桌案上,輕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財富雖然是好東西,但紛爭和陰謀必然會隨之而來,丹絡的平靜時間無多了。』 『世上只要有利益就有爭奪。』 『不知大人是想參加爭鬥,還是置身事外,做個太平城守?』葉歆挑撥似的問道。 『這……』赫洋原以為他在說笑,但見了他凝重的表情後低下了頭,沉吟了很久,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正色道:『我只想做點事情,金礦銀礦雖然是好東西,但錢不能代表一切,姚海連父親都能下手,我不相信他會守信。』 『好!』葉歆撫掌笑道:『大人既然明白其中關鍵,自然明白如何做才對自己最為有利,只要有決心,在下自當盡全力相助。』 赫洋忽然露出苦笑,無奈地道:『我雖然知道姚海不是好人,我那妻子卻與這位七哥關係最好,要趕走我父親的原因之一,就是我遲遲不肯答應參加這場奪權之爭。』 葉歆恍然大悟,點頭歎道:『原來其中還有這種內幕,難怪大人猶豫不決。』 『依我看,夫人本性不惡,只是受到她父兄的影響,因此刁蠻成性,又仗著父親的勢力任意妄為。唉!這次實在為難,因此我打算暗中安排父親出外小住幾天,等她氣消再回來。』 葉歆沉聲道:『夫妻之間在乎一心,外人不便多言,但赫老之事關乎大人一世清譽,若是消息傳到外面,大人就會成為畏妻如虎、大逆不孝之人,無論大人有何等智慧,也無法抹去這些萬世罵名。』 赫洋猶如當頭棒喝,突然驚醒,拍著桌子嚷道:『說得不錯!大丈夫立於世,即使不能千古流芳,也絕不能背上不孝的罵名,一定要把父親接回來!對,我要親自去接父親。』 『不許去!』一名艷妝少婦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張開雙臂將赫洋攔下。 『夫人,你怎麼來了?』赫洋有些尷尬。 葉歆微微一笑,轉身走到窗邊。 少婦正是姚跋之女姚菁,她不顧有外人在場,指著赫洋的鼻子罵道:『你聽好了,既然我七哥的要求你不答應,你的要求我也不會答應,這裡是我父親的地盤,你在我家裡當城守,就要聽從我家的命令。』 赫洋堂堂一位城守,在外人面前被妻子如此辱罵,又羞又憤,怒氣滿腹,但又不想動手打妻子,只能咬著牙硬忍。 葉歆終於見識到姚菁的潑辣,不禁為之咋舌,相比之下,冰柔要溫柔百倍,心道:『看來我還是幸運的。』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八章 『你怎麼不說話?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甚麼主意,佔了一個芒野城就滿足了嗎?短視!當初選你做我夫婿真是瞎了眼。』姚菁像是一匹脫韁的胭脂馬,不斷地踢腿長嘶。 『閉嘴!』赫洋忍無可忍,揮起大手狠狠地煽了姚菁一個耳光,厲色罵道:『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你居然不顧我的面子,我也沒甚麼好顧的!別以為沒有姚家我就會變回農民,這個城原來是甚麼樣子,你比我清楚,你那七個兄弟中誰有這份才能?』 姚菁驚呆了,一直以來丈夫都在忍耐她的一切,因此才使她變成如今這般刁蠻,沒想到今日迎接她的卻是耳光。 赫洋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這不只是一巴掌,而是對心中壓迫的不滿的一種釋放,突然間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原來我一直在等這個。』赫洋苦笑著。 葉歆悄悄地退出書房,這種時候外人不便。看著這對夫妻的情況,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一直以來都是相親相愛,雖然有思想性的差異,但那並沒有影響愛情,這是他一直守護著的東西,將來也要守護下去。 突然,姚菁捂著臉哭著衝出書房,頭也不回地朝著後院狂奔而去。 片刻後,赫洋神色不安地走出書房,輕輕歎道:『真是慚愧,讓你看到如此醜陋的一面。』 葉歆寬言安慰道:『一個人的成長會受她周圍人物的影響,大人不也說夫人本性不壞嗎?我想是因為你喜歡她,也怕她,更怕她背後的勢力,所以才像星星一樣捧著她,使她忘記了夫妻之道,其實用些溫言柔語便足以讓她心軟,只要不縱容就好。』 『看來我是個失敗的丈夫。』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勸道:『現在還來得及,快去安撫一下,率先把事情挑明,只要她是明事理的人,想必會有變化。在下先走一步,若大人有事,只管來召。』 赫洋很想留他,但想起妻子這場大鬧只怕沒完沒了,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於是派人把葉歆送出府衙,他則去安撫妻子。 葉歆滿意地回到客棧,這一行已經取得了赫洋的信任,又得知姚跋勢力內部分裂,已到了子篡父位的情況,就像是山邊的巨石,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形成勢不可擋之勢。 『就像是小型的天龍朝,不過這些唱主角的不會是那些不肖之子,想來他們倒有些可憐。』 就在葉歆全力爭取丹絡控制權的時候,青龍城的朝堂上正進行著一番激辯,原因自然始於懸河添兵的事,但爭論點並不是如何應對,而是在葉歆離開之後,誰來做軍事決策。夜寒和紫如都是溫和派,對於軍事涉及較少,而領兵的各路將軍原本都是葉歆一手控制,現在葉歆離開,等於中心點離開,各人多少有些彷徨感,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們彷彿突然失去了向心力,沒有了效忠的目的。 冰柔對於鐵涼恨之入骨,對於紅烈更是有切齒之恨,一直很想攻下懸河,但上次的經歷使她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她很清楚丈夫不喜歡自己把私人恩仇帶入官場,若再有下一次,危害的可能就是夫妻之間的感情,這才是她最擔心的,因此才寫信給葉歆,請求他的意見。 『黃將軍,你一再堅持添兵,但皇上不在,主……公也不在,誰有權力做最後的定論?這一點若不弄清楚,會影響以後的決策,尤其像這種突發事件。』寇子誠討厭軍方至上的原則,也不喜歡軍隊的將領隨意決斷,這對國家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黃延功淡淡地道:『這是軍事,自然應該由帶兵的將領處理。刑部尚書,這裡沒有刑部的事,你不必太過關心。』 『我並不想關心,將軍只是軍隊的指揮者,不是戰略決策者,皇上才是唯一的決策者,但眾所周知,我們這些星星是隨著葉大人這顆太陽而升起的,因此一直以來的決策者是葉大人,如今大人棄官離開,才會出現決策者真空的現象。』 夜寒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冰柔,如果葉歆是真正的決策者,做為葉歆唯一的妻室,冰柔應該是代理決策者,但她上次的決策斷送了懸河城以及東方不平的性命,記憶猶深,若是讓她成為決策者,心裡實在難安。 想著,他又望向一言不發的紫如,這個溫嫻的美人不但品性好,而且才能過人,是最合適的決策者,可是她與葉歆之間的關係晦暗不明,這些年官場和軍中都把她當成葉夫人,即使真正的葉夫人再度出現,人們還是比較喜歡這位美人。 然而若是讓她成為葉歆的代表,名不正,言不順,必然會引起冰柔這位元配的不滿,可能會引發家庭問題,這是夜寒所不願見到的。 赤溫苦笑道:『大人為甚麼沒有指明呢?難道是有意試探我們?還是忘了呢?唉,為這種事情爭論,實在很無聊,但若沒有結果,以後的行政便會大受影響。』 『我不知道大人為甚麼進入官場,但大人其實無意官場,這是我剛剛領悟到的。』寇子誠的聲音中充滿無力感。 這個圈子是葉歆建立的,中心走了,一切還能維持嗎?想到主公對權力沒有興趣,在場的人都覺得很不安。 紫如依然面帶微笑,她明白這種生活才接近葉歆的理想,然而內心的掛念與日俱增,令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忍受見不到葉歆的生活,自從被葉歆贖身開始,命運彷彿已注定了一切。 『大人,早點回來吧!』紫如默默地念叨著。 『葉夫人就在這裡,決策者當然是葉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黃延功扯著嗓門叫道。 目光聚焦在冰柔身上,由於官拜內大臣,冰柔的職位比紫如和夜寒都低,只是排列在官員隊列中的一員。 『葉夫人倒是可以,只是……』寇子誠做為夢山的老師,對於葉夫人成為決策者並沒有太大的異議,唯一擔心的就是她對軍事一知半解,會被軍方將領蒙騙。 冰柔原本是個直性子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太大的野心,對官場也沒有太大的期待,她的野心在於看著丈夫功成名就,而現在的野心則是為了兒子的將來,現在他已有了眠月王的名位,再往上一步就是皇帝,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比皇帝更加榮耀,那是兒子人生的最佳道路。 她清楚丈夫的想法,因而搖頭道:『我的夫君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迷戀權位,我現在出任內大臣是為了守護我的兒子──天龍朝的眠月王。至於決策者,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相公臨走時也一再勸告我不能干涉軍事,因此這個角色我不合適。』 『既然如此,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就是最高的長官,理應由他們決定一切。』 紫如見眾人的眼睛都在看著自己,頓時知道他們的意思,自己與葉歆交往親密,出行更是同吃同住,名如主僕,形似夫婦,因此她在士兵和將領心中的地位比冰柔更高,這一點讓她很不安,擔著一個虛名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影響冰柔和葉歆,在這種場面,她更不想出頭,免得舊有的印象再度加深。 『我不懂軍事,似乎也不合適。』 議事廳中氣氛十分古怪,人們不是在爭決策權,而是誰也不想接手,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接替葉歆。 沉默了很久,夜寒打破了寂靜的場面,沉聲道:『大人的地位是無法替代的,我們不能把決策者和大人的地位混為一談,即使別人成為決策者,大人永遠是我的主公,這一點永遠不變。』 在場眾人連連點頭,任何權力者都無法代替葉歆的地位。 寇子誠歎道:『可惜公子年幼,不然就可以接下帝位,成為大家效忠的對象。』 聽到這一句話,冰柔十分高興,兒子如果能承接丈夫的威信,得到這些英傑的忠心,帝位將穩如泰山。 紫如這時才張嘴說道:『諸位各司其職,我們現在不需要過於激進的計劃,只要穩中求勝即可。西面有黃將軍鎮守,應該沒有大礙,狼牙將軍的新軍即將組建完畢,不日可以前往銀州草原區幫助周將軍鞏固新領土。南面有岳風在,北面有樸哲在,我相信到下次春暖花開之前,一切都會很平靜。』 紫如的話彷彿冬天的暖酒,很快就讓廳中的大臣們平靜下來,雖然只是淡淡幾句,效果卻比所有人的話都有效,甚至是冰柔,這一點,連冰柔自己都能感覺到。 除了出身不好,紫如幾乎是個完美的人物。如果說凝姐姐是天上仙子,紫如就是世上的神女,無論是品性、氣質、談吐、外貌、學識、歌舞,沒有一項不出類拔萃。 也許是氣氛所致,在場的人感覺到向心力的真正所在是紫如而不是冰柔,同時他們也明白葉歆為甚麼把紫如放在這個位置上,即使當年是代理人,現在也一樣。 『相公,天上的仙子曾經讓你動心,難道這世上的神女就不會嗎?』冰柔深深地凝視著紫如,在這個女子面前,她感到自卑,那是見凝心時不會出現的,因為凝心是仙子,沒有相比的價值,而紫如則不同,最重要的是,丈夫在事業上更相信紫如。 冰柔雖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酸楚,但自己除了擁有一個天下無雙的丈夫外,實在沒有甚麼可以稱道的,相比起紫如的才氣縱橫,實在相差甚遠。 『相公,快回來吧!』 冬天並沒有減弱諸侯的野心,戰火紛飛,死傷遍野,南國的冬天充滿了血腥和暴力,還有死亡。 蘇家完全放棄了順州的地盤,大軍向南部的海州和東部的寧州擴張,等於將地盤向東南海邊移去,面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擴大了不少,但新的問題是與張全的勢力正面接觸,縱使還沒有開戰,但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代替蘇家統治順州的是清月國,大軍順著蘇家退走的道路一直挺進,順利的接收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只有東北部的幾座小城被屈復清佔領,因此西南混戰的局勢有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 清月的地盤將蘇家和鐵涼隔開,免去了蘇家三面受敵之苦,陳剛和扎猛東北部的大軍進駐寧州西部,與屈家對峙,蘇劍豪則率領其餘大軍與清月相持,東面面對張全的責任由蘇方志親自負責。由此開始,蘇家進入了中興時期,為將來一統南部打下良好的基礎。 最失望的莫過於鐵涼,趙和原本想搶在清月之前順州,尋找擴張的道路,如今南面是清月的勢力,東面是屈復清的地盤,唯有北面的肅州還有可戰之機,野心勃勃的他又開始了新的打算。 雪狼關。 『哥!爹還要軟禁我嗎?』 看著妹妹憔悴的身影,紅逖感到一陣心痛,然而道路是妹妹自己選擇的,怨不得旁人。 紅緂看了看懷中睡得正香的兒子,露出慈祥的笑容,輕輕地道:『熾兒真乖。』 『對了,皇帝決定大舉東征了。』 『東征?不是一直在進行嗎?』紅緂好奇地看著兄長。 紅逖苦笑道:『因為南面的進兵道路受阻,皇帝不想與屈家和清月翻臉,因此打算將所有的大軍調到懸河城,一舉攻擊肅州,成為東進的跳板。』 『甚麼!』紅緂騰的站了起來,憔悴的臉上失去了最後的血色,呆滯的目光緊緊盯著兄長。 紅逖扶住她,沉聲道:『你如果想到他的身邊,我會想辦法送你過去,只是……』 『只是那邊容不下我,是嗎?』紅緂幽幽地歎息著,雖然對當初決定從不後悔,但現實總是帶著悵惘。 紅逖輕輕抱著妹妹的頭,歎道:『人生是你的,你自己決定吧!』 『人生,我的人生……』紅緂低頭看著兒子,只有這個小小的身軀才是她的人生,然而她想要的更多。 再次踏入芒野城的城守府,葉歆的身份已從一個客人搖身一變,成為赫洋的親信幕僚,變化之快使俄巴老人以及商隊成員都大吃一驚。 葉歆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否則也不會扔下皇帝的寶位到這冰雪世界來,自然也就不會介意成為赫洋的幕僚,雖然他只答應留下一小段時間。 走入書房,葉歆一眼就瞥見正在看書的赫洋,含笑問道:『大人,夫人沒事了嗎?』 赫洋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一巴掌還真打對了,那個嬌蠻的大小姐見到我居然很害怕,人也變得溫柔了,哈哈,真是意外的收穫。』 『恭喜大人,解除了心頭之患。』 赫洋神色一正,沉吟道:『七內兄的信還是要回,如何選擇才是最棘手的問題,不可小看。無論他的事成與不成,我這裡都會受到波及,畢竟都是姚氏一門的成員。』 葉歆細細地打量著他,這個青年雖然才智不凡,但由於生活的區域太局限,所以視野還不夠寬闊,只把這片荒漠當成天下,這一點限制了思考的範圍,也少了許多可以考慮的選擇,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大人,您的志向難道只是這一城之守嗎?』 『你是說……』赫洋很快就找到了言外之意。 『在下不想批評大人,但既然蒙大人不棄,召為幕僚,自當言無不盡。大人生長在農民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實在是一項不小的成就,然而大人受到生活的局限,視野過於狹窄。天地很大,以丹絡為中心的荒漠只不過是一塊小地方,大人卻把這裡當全部,這種想法會限制大人的選擇,當然,能平安做一輩子城守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如果大人的期待只是如此。』 赫洋心中又是一陣顫動,葉歆的話句句刺中心脈,令他不得不陷入沉思。正如葉歆話中所言,從一個農民之子成為城守,中間經過不懈的努力,還有智慧的有效運用,那是一段充滿活力和的時段。 但成為城守之後,他全副心思都花在經營芒野城上,再也沒有想過往上發展,因為城守已經是他從不曾想過的高職位,不敢再想其他的,然而葉歆的話像是一點火星,點燃了一切。 『你說的對!我的人生的確太局限了,我從未想過草原,也未想過眠月河,荒漠就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的眼睛應該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看著赫洋那滿臉興奮的表情,以及目中的憧憬,葉歆也感到一陣欣慰,同時也有些不安,把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平靜和安寧,帶入戰亂和機遇,不知是好還是壞。 『先生,你說我還應該考慮甚麼?』雖然年紀比葉歆大,但赫洋像學生一樣面對這個打開他人生新大門的青年。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九章 葉歆輕笑道:『這裡不過是天下大局的一個縮影而已,規模不大,要考慮的事也不多,姚海的事想必大人應該早有一套想法。』 『嗯,在姚家我是個外姓人,並不受到重視,能抓住這座大城全因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岳父一旦過身,他的七個兒子一定會爭奪最高控制權,我是他們爭取的目標,也是打擊的目標,想置身事外恐怕不可能,因此我打算聯合弱者對抗強者。』 『很正確的分析,不過缺乏創造力。』葉歆只是暗暗分析,沒有做任何回應。 赫洋繼續說道:『七內兄這人陰險暴戾,殺人如麻,又好色貪淫,我對他沒有一絲好感,也不想讓他登上最高點,可其他人與我較為疏遠,都嫌我是農民之子,不夠資格和他們交往,而七內兄的唯一好處就是疼愛他的妹妹,我的夫人,因此對我還算不錯。』 葉歆見他的思考範圍如此局限,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沉聲道:『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何不依靠自己?』 『自己?』赫洋看了他一眼。 『這片土地原本就不姓姚,將來也不會姓姚,大人何不取來做晉陞之階?』 葉歆輕鬆的語氣彷彿天下垂手可得,赫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問道:『晉陞之階?向誰?天龍還是鐵涼?』 葉歆笑了笑道:『向誰不要緊,誰優誰劣很快就能看出,若大人沒有足夠的籌碼,拿甚麼去和外面談判?當然,大人若想自己做皇帝則另當別論。』 『皇帝?別開玩笑了,我只想以一個農民之子的身份做點大事,皇帝那麼崇高的地位不適合我,我更喜綠色的大地。』 葉歆點頭道:『嗯!這樣就好,我有個朋友正在青田城做買賣,離此不遠,大人的第一步可以從青田城開始,將芒野周圍的四五個城納入控制勢力。』 『青田城?那個小城連一個兵都沒有,有用嗎?』赫洋對於軍事有先天的遲鈍感,因此無法瞭解葉歆話中的用意。 葉歆因此更加喜歡他,一個擁有超強的管理能力和控制能力的人,最好不要擅於軍事,否則將是很危險的人。赫洋對軍事的遲鈍感使他的才能有著先天的弱點,反而更容易掌握。 『戰爭不只是士兵的對抗,大人對政治和經濟都有很好的能力,但在軍事和謀略方面似乎弱一點。』 『我不太喜歡陰謀詭計,做事還是堂堂正正較好。』 葉歆知道他是農民的純樸直爽性格,並不介意,含笑道:『堂堂正正當然最好,但對方使用的是陰謀,要想戰勝他們就必須有更嚴厲的手段,否則吃虧的始終是大人,陰謀不是為小人專設的,只要立意端正,手段只是其次。』 赫洋雖然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觀點,但也無法反駁,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有甚麼計策就說吧!』 『很簡單,大人虛與委蛇,要求在答應之前取得若幹好處,這樣對方不但不會懷疑,還以為大人有所求,必定真心實意相助。』 『利益?』赫洋很聰明,否則也不會登上這個位置,沉吟片刻後,已明白葉歆的用意,『你是說我向他要城?』 『不錯。』葉歆欣然笑道:『既然大人鎮守著東面出口,那麼將周邊的小城收編入轄區也是合理之舉,那位七公子一心想著成為主宰,不會在意邊境的幾座小城,然而這些小城對大人卻是舉足輕重的,因為附近這些城包括了糧食產地、金屬礦產地、兵器產地,以及其他有用礦石的產地,這些都是立足之本,有了這些,大人才能招募私兵,讓整片區域真正納入帳下。』 『哦!』赫洋不是武將出身,因此對於軍事知道的不多,葉歆說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他不答應。 『大人,我現在需要附近城市的資料,請您幫忙。』 『好!我會把文案送去給你。』 『一切才剛剛開始,大人,試著把自己的心境擴大一些,但不要被野心控制自己,這就是為官之道。』葉歆笑著踏出書房。 『他到底是甚麼人?為甚麼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赫洋喃喃地念叨著。 赫洋和芒野城為葉歆在冰面打開了一個缺口,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興奮,因為他、宋錢以及赫洋都在冰面上,打開缺口的結果可能連自己也陷進去,因此必須在冰面完全碎裂前找到安全的立足點。 情況雖然平靜,但葉歆知道這只是風暴前的寧靜,掀起風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宋錢在青田城的計劃十分順利,一則有當地人的全力支持,二則葉歆控制了進入荒漠的糧隊,三則整片區域處於分裂邊緣,沒有人留意這座沒有一兵一卒的小城,因此不到十日就變成了他的私人城市。 做為影子城守,宋錢自然沒有虧待自己的地盤,一座嶄新的學堂十日內就建成了,並從芒野城請了幾位教師過去,這一點給了百姓信用和高效率的形象,他們也越來越喜歡這位胖胖的影子城守。 得知青田城的變化,葉歆已完全將商戰交給宋錢,他則利用赫洋的勢力走另一條路,像製造龍天行一樣,隱身在後製造新的英雄,這個人自然就是──赫洋。 天龍朝,承明皇帝的短暫統治,葉歆使用著相同的手段,也就是利用內部的分裂做為侵入的要點,將內部完全撕裂。 他是個討厭用戰爭解決問題的人,無可避免的戰鬥除外,為了爭奪一城一地而進行的大型會戰是對百姓損傷最大的手段,也是最不可取的手段,非到必要時候,他不想使用。把內部的裂痕擴大化雖然陰險辛辣,卻可以免去大量士兵的死亡,也可以使被波及的百姓減少,所利用的無非是人的野心和**,這一點遠比戰爭的效果更好。 十一月下旬的天氣更冷,芒野城卻是前所未見的熱鬧。 在葉歆的鼓動下,赫洋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將他的勢力向西擴張,以圖吞併周圍幾座種類不同的城市,為日後打下基礎,而第一個便是西面四十里外的鐵鷹城,由於有一座狀似鷹的鐵礦山而得名。 十一月二十二日,鐵鷹城外突然出現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雖然士氣不算高昂,但軍容尚算整齊,行動也能夠保持一致。 領頭的自然是赫洋,跟隨在他身後的則是葉歆,兩人並沒有乘馬,而是坐著馬車而來。 撩開車簾朝後方張望,葉歆微微地歎了一聲,士兵裝備精良,然而沒有一名將才統領,只有勉強維持這種狀態,真正戰鬥時的力量只怕有限。 『沙漠軍團的實力如果只有這些,恐怕不難對付,只是……』葉歆不想冒險,姚跋雖然無能,但他的祖輩能獨佔富地,一定有著外人不可征服的力量。 『這些士兵還算不錯,可惜我不會統兵之術。』 葉歆沉吟片刻,忽道:『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推薦一個人幫你。』 『哦!既然有這樣的人才,你應該早點推薦給我。』 『兵權是亂世的生命,把生命交到別人手上,這不是一項簡單的決定,大人還是慎重一些為上。』 赫洋沒想到他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不禁愣住了。 葉歆淡淡地道:『如果我推薦的人是個奸細,大人的一切就都掌握在別人手裡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觀察你,也許你比我更適合當城守,如果你想要芒野城,我想我會雙手奉上。』 葉歆動容了,這番話無疑表明赫洋的寬廣胸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沉默了一陣,他指著芒野城的方向,含笑道:『只要大人在世一天,芒野城永遠不會改姓。』 葉歆話中有一種號令天下的豪氣,赫洋深深地撼動了。 葉歆不再言語,默然望向漸漸出現的鐵鷹城。 赫洋笑了笑道:『先生,這座城是幾大鐵礦城之中最大的,城裡有許多作坊,我麾下大軍的裝備全部出產自這裡,如果從軍事角度思考,相信這座城應該很重要。先生先取此城,想必就是這個用意吧?』 『當然,礦產無論在軍事還是經濟上都佔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大人麾下的士兵裝備精良,可見城中的手工藝十分發達,是兵家必爭之地。』葉歆對這些生產作坊很感興趣,倘若擁有如此精良的裝備,肅州軍的戰力將會大大增強。 『圍城!』赫洋舉手輕輕揮動,身後的三千鐵甲軍如潮水般湧向鐵鷹城。 由於是礦業重鎮,因此城中的守備同樣精良,駐軍也有兩千,可是對於突然而至的赫洋大軍卻驚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城守田守業是姚跋長子姚原的親信之一,因此才得到這座收益可觀的城市,對赫洋並不在意,只是保持有限度的尊重而已,見他突然領兵到來,心中既是詫異又是不滿,站在城頭指著大軍喝問道:『赫大人,您是姚大將軍的女婿,屬下萬分敬重,但鐵鷹城的城守是在下,大人領兵到此有何要事?』 赫洋早已來到城下,聽了城上田守業的質問並不言語,轉頭看了看葉歆。他自知對於政治和經濟管理有卓越能力,但並不擅長謀略,尤其是政治和軍事鬥爭,因此西擴之事全靠葉歆的計謀。 『放心,一切都準備好了。』葉歆含笑地朝他點點頭。 赫洋隨即露出自信的神態,縱馬上前,揚聲應道:『我奉七公子的命令,帶著士兵前來接收兵器,請大人協助。』 『七公子?』田守業立即露出警覺的神情,姚跋諸子對繼承之位都虎視眈眈,長公子姚原也是其中之一。 『城守大人放心,我們絕無惡意,士兵也不會踏入城中半步,只在城外等候。』 田守業聽說大軍不進城,心中大安,他自忖城裡也有兩千士兵,即使交戰也未必吃虧,何況這些年一直太平無事,沒有人敢在這裡挑起戰爭,即使是姚跋的子女也不敢任意妄為,何況是區區一個赫洋。 他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吩咐道:『開城,派人出去問一問他們要的兵器。』 『是!』不知陰謀真相的士兵像以往一樣遵從著命令。 一盞茶的工夫過後,城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一小隊士兵簇擁著一名文弱的書記官來到赫洋面前。 葉歆和赫洋相視一笑,事情順利地不可置信,然而這也反應出荒漠都市的麻痺思想,以為外人絕不可能踏上這裡半步。 『大人,不知您要甚麼兵器,小的立即前去準備。』 赫洋淡淡地道:『數目太多,種類太多,一時說不清楚,我派個人隨你進城吧!只有一個人,想必你們城守大人不會在意。』 『一個!』書記官回頭朝城頭望了一眼,點頭道:『嗯,我同意。』 『去吧!』赫洋朝早已吩咐過的親衛隊長招了招手。 『是!』親衛隊長顯得有些緊張,眼神在城牆與城門間不斷游移。 『記清楚,別忘了。』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 『哦!』看著葉歆溫和而自信的目光,親衛隊長立即精神了許多,朝葉歆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大踏步走向城門。 『先生,還是您有經歷。』 『沒甚麼,即使是絕頂高手,沒有實戰的經驗,還是會削弱他們的自信心,不過現在大可放心,只要城上的那位大人不要自作聰明。』葉歆自信地笑著。 因為赫洋和大軍沒有任何進門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殺氣,所以城門依然大開,畢竟都是同屬於姚跋的軍隊,田守業不想招來赫洋的不滿。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場面越來越平靜,城上的士兵已沒有精神再監視下方的動靜,就連田守業也失去了最後的懷疑,悠閒地與幾個手下說笑。 鬆懈的防禦早已在葉歆的預料之中,他的神色也越來越輕鬆,鐵鷹城無疑會成為囊中之物。 突然,城中飄起一條細長的灰煙,又直又高,遠及十里都能清楚看見。赫洋舉起手中長劍,大聲喝道:『我奉上命,接管鐵鷹城,有敢異動者殺無赦!』 『殺啊!』 隨著一陣激盪的鼓聲,三千士兵同時大聲吶喊,平靜的氣氛在瞬間緊繃起來。 『叛亂!快關城門!』城上的田守業嚇得面如土色,大叫著關閉城門,然而令他想像不到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勝利後的煙火,勝負在兩天前已經決定了。 原來五十名士兵在葉歆安排下早已潛入鐵鷹城,親衛隊長的出現只不過是行動的標誌,趁全城的注意力被大軍吸引,即突擊並佔領了田守業的府第。 『大人,不好了,城守府被敵軍佔了!』 『甚麼!府第被敵軍佔領?』田守業難以掩飾內心的驚慌,整個人顫抖起來。 壞消息並未完結,另一名士兵驚慌失措地衝過來叫道:『大人,不好了,北面的城門被敵軍奸細打開,一千騎兵已衝了進來!』 『完了!』雖然手中握有兩千士兵,但從未經歷過戰爭的田守業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此他果斷地選擇了投降。 『先生果然妙計。』赫洋看著高舉的白旗笑了。 葉歆微笑道:『不是我的計策好,而是他們沒有絲毫防備心,也沒有應戰的準備,遇上事情只會想著投降保命,如果其他城市的反應也是如此,我們不會損耗一兵一卒。』 『先生過謙了,無論時間還是細節,先生都安排的完美無瑕,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大人是個管理型的人才,本不應該做這種事,可惜時勢不容我們選擇最好的道路。』葉歆並非安撫,而是真心的感慨,如果不是時勢變化,他也許正與妻子歸隱在某處山裡。 『管理型人才?呵呵!』年過三十的赫洋露出了少年人的羞澀,正是他由純樸的農家出身的表現。 『走吧!前面的事我替大人做完了,進城之後便是大人的事了,不過管理城市是大人的強項,想必會很輕鬆。』葉歆微微一笑。 『哈哈!老弟把我捧上天了,我可不能辜負這番推崇。』笑罷,赫洋臉色一正,揮手喝道:『大軍進城,任何搶劫、強暴等不法行為都會得到誅殺全家的處罰,想死的就儘管犯,聽到了嗎?』 『是!』 『先生請先去休息,我去處理接收鐵鷹城的事情。』 『大人請隨意,我先四處走走。』葉歆笑了笑,漫步走向城外。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十章 葉歆踏入城中,一眼望去全是鐵器作坊,由於軍事變故而停頓了生產,匠人和作坊主都在作坊裡面觀望事態的發展,街道佈滿了赫洋帶來的士兵,原來的士兵都被沒收了兵器,但沒有關押。 『好多兵器啊!』看著兵器鋪門口陳列的種種兵器,葉歆不禁為之咋舌,同時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芒野城士兵的裝備一直是他心中的結,於是走入了其中一間兵器鋪。 『公子,您怎麼還敢在街上亂逛?不怕被抓嗎?』一名匠人好心地問道。 葉歆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手指在刀面上輕輕一彈,聽著龍吟般的聲音,忍不住讚道:『好鋒利的刀啊!』 匠人聽了很高興,笑道:『這裡的手藝大都如此,我這把刀也沒甚麼特別,只能算還可以吧!』 『過謙了,這把刀若在南方的大城出售,恐怕能賣十幾兩銀子,甚至更多。』 『南方?』匠人無奈地望向滿街的作坊,苦笑道:『這裡做刀劍的人太多,手藝也差不多,刀雖然好,價格卻賣不上去,這把刀也就二兩銀子吧,要是能賣五兩銀子我也就滿足了。』 『二兩!』葉歆吃了一驚,目光從鋒利刀刃上掠過,惋惜地道:『這麼好的刀,沒得到相應的價值,太可惜了。』 匠人見他一臉赤誠,心裡更是感動,做為一個匠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被買刀者認可,葉歆的表現正是因此而觸動了他,於是友善地道:『公子,店裡很亂,如不嫌棄,請進來坐坐。』 『好啊!』葉歆笑著朝店中的夥計打招呼。 『公子是從南面來吧?』 『嗯!』葉歆捧著刀歎道:『難怪這裡的士兵裝備精良,如果如此便宜就能買到好刀,一萬兩銀子大概就能組成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成本實在太低了。』 『可惜兵器外賣是限量的。』 『限量?』葉歆詫異地看著匠人。 匠人苦笑道:『由於這些兵器十分精良,城守和姚大將軍不希望流出去,所以控制了生產量和售賣的數量,唉!真是可惜啊!』 『難道不敢偷偷賣?』 『偷賣?』匠人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官府的通行證,連城門都出不去,根本不可能出售,違反的人全家受罰,誰也不想為了錢送命。』 『以後不會這樣了,因為你們的城守換人了。』 『哦!』 葉歆微笑道:『雖然我不是城守,但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兵器將會離開這個荒漠,收入也會上升。』 作坊裡的人雖然將信將疑,但葉歆的話的確變成了一帖催動劑,撥動了他們的心弦。 葉歆沒有再解釋,天下混戰的局面短期內不會結束,擁有精良的兵器等於為士兵提供了生命的保障,也是對妻兒的最大保障。 坐了一陣,一名士兵走進來朝葉歆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葉公子,城守大人請您去議事。』 『好了,我該走了。』葉歆笑著站起來,『下次回來,也許你們的兵器就可以飛出荒漠了。』 走入府衙,赫洋和一群手下正在商議著如何控制這座新城,葉歆的到來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對於這位奇怪的青年男子,在場的人原本都帶著懷疑,但經過今天,沒有人再敢懷疑他的能力。 『先生,你來的正好。我們現在擁有三座城,芒野城自然不用多言,青田城是個農業城,沒有士兵,也不必太在意,至於這座鐵鷹城地位重要,要想管理好也沒有問題,但戰略上的價值卻要仔細考慮,不知您有何意見?』 葉歆瞟了一眼丹絡荒漠地理圖,不禁大感興趣,六十九座荒漠都市分佈在廣闊的荒漠中,之間的道路似有似無,隱藏著無數危機,只有幾處道路被標明,其餘的地方都用黃色代替。 『先生,還要再往西擴展嗎?會不會太急了?』 『大人的信不是已經發出去了?既然答應與姚海合作,您的勢力越大,他越高興,當然,他一旦成功了,首先對付的也會是勢力最大的助手,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那是後面的事情,眼下我們可以盡情擴張,只要挑選好能應用的城鎮。』 赫洋面有難色地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過下一個城是二公子姚景的主城,他雖然不在,但冒然搶佔會不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姚景的主城?』葉歆托著腮思考了片刻,沉吟道:『以大人的地位,直接挑戰主勢力似乎有些勉強,不過借七公子的名義去收城,效果大概會很好。』 『你是說……』 『反正姚景不在,消息傳到他的耳中後,第一反應大概就是去找姚海算帳,姚海與你合作是事實,他不能不為你撐腰,否則你倒向其他人會打擊他的機會,因此這個苦果他非吞不可,當然,他也許會問大人要取一些回報。』 赫洋摸著下巴沉吟道:『找替罪羊?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有那麼順利嗎?』 『反正亂像已生,不趁早多抓取一些籌碼,將來會很難受。』 『可是我一下控制那麼多城,恐怕無法兼顧。』 『這些城一直都有人打理,只要破除一些不好的法度,其他的事依例實行即可。』 『說的也是,不知先生願不願暫時幫我打理一座城?』 『哦!』葉歆有些意外,但隨即明白,這是赫洋在回報自己的功勞。 赫洋對葉歆的能力很佩服,但重要的還是那一篇文章,以及勸他不要趕走父親,這種對親情的重視使他對葉歆的人品沒有任何懷疑,把城交給人品好而又有才能的人,沒有任何需要遲疑。 『既然如此,暫時把這座城交給在下如何?』葉歆對城守的位置沒有任何興趣,吸引他的就是這裡的礦山、煉礦業以及手工作坊。 『這座城?也好,反正我不太喜歡這裡混濁的空氣,還是芒野城比較好,而且我也要為下一座城做打算,先生就代行城守之權吧!』 『謝謝大人。』 『兩千士兵也留給先生,調兵權自然也歸先生,因為先生比我更懂得指揮軍隊。』赫洋的誠懇和信任,讓他的手下和葉歆都感到驚訝。 葉歆笑了,心裡也在默默打算,要把赫洋這樣的管理型人才塑造成天龍朝的名臣,工部尚書或是戶部尚書這樣的職位一定可以讓他大展所長。 『先生,下一座城有守軍八千,相等於兩城兵力相加,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這裡吧?』葉歆的手指在鐵鷹城向西移動,最後落在一座名叫古方的城池。古方城位於一座峽谷之中,兩側都是山,北面是巨大的銅礦山,南面的山中也有一些小型的玉礦。 『嗯!』赫洋解釋道:『姚景雖然是城守,但他嫌自己的城不夠熱鬧,空氣也不好,因而喜歡留在丹絡。打理城池的是他的親信張永平,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借上司之名為自己斂財,傳聞中搶人妻兒然後用一車銀子打發的就是他。』 葉歆留意他眼中的不屑,微微一笑道:『對手的品性越是惡劣,可以攻擊的破綻就越多,貪財好色,這種不難打發。』 『他不缺錢,我也不想用女人來換取利益。』 『放心吧,我不會讓大人的正直名聲受損。』話鋒一轉,葉歆冷笑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殺了也不為過,就找個人暗殺他吧!』 『暗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沒有人想過如此狠毒的招數,也沒想過會從葉歆嘴裡說出來。 『對,是暗殺,借城中混亂之際,大人以平亂之名率兵進駐城市,並向外宣稱此舉是由於對姚氏一門的忠誠,相信外界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姚景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會回來,你畢竟是他的妹夫,代他掌管混亂的城池合情合理,只要把他想得到的財富按時給他就行。』 猶如寒風吹過,屋內的人們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寒氣,想不到這個瘦削的身軀竟然想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慄。 赫洋呆呆地盯著葉歆,吞了口氣,神色漸趨平和,歎道:『好狠辣的手段!』 葉歆淡淡地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想必城裡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因此沒有必要對這種小人帶有任何憐憫,也許當大人率軍進城的時候,兩側會有夾道歡迎的人群吧!』他用調侃的語氣化解了不安的氣氛。 赫洋點頭道:『說的不錯!殺了那小人,的確對百姓有莫大的好處,既是好事,就沒有必要顧忌,殺手的事我會去安排。』 『不必太緊張,這裡的人習慣了太平,不會想到有人會行刺,也許我自己去就能殺了,不過……』葉歆低頭看了看手掌,喃喃地道:『沾血的感覺並不好。』 由於不想浪費時間,赫洋只留了兩天就向下一座城開拔,葉歆沒有跟去,留在了鐵鷹城,並見到了從青田城趕來的宋錢,兩人在府衙內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 『恭喜公子,一個月就有如此佳績,看來我們離成功不遠了。』事事順利,因此宋錢顯得過度興奮。 葉歆素來沉穩,見他如此反而有些擔心,沉聲道:『不要開心得太早,姚跋的權力中心在丹絡,即使佔了些城也無法動搖中心的統治權威,而且沙漠之鼠的攻擊力如何,我們依然未知。你要記住,雖然在冰面上鑿了個小洞,但我們也在冰上,隨時可能有冰裂人亡的危險。』 宋錢不以為然地笑道:『公子主持大局,不會有甚麼大麻煩,而且我們的進度很快,只要一個城一個城的吞併,最後一定可以合圍丹絡。』 『那是不可能的。』葉歆厲色指喝道:『不要以為做了點小事就沾沾自喜,要是壞了大事,小心你的腦袋,我對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憐憫。』 『是……是!』宋錢嚇得面如土色,一坐倒在地,剛才的興奮早已煙消雲散。 葉歆收斂氣勢,淡淡地囑咐道:『兵力的分佈關係了我們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樸哲的大軍在這裡損耗太大,因為他還有進攻雪狼關的任務,因此我們需要用柔軟的手段把控制權握在手裡。』 『您是說商戰?』宋錢聲音中再次充滿興奮。 『我給你所有的權力以及足夠的財富,還有這座鐵礦之城,你要利用這些,主導冬天停頓的商業系統,我想這是你最好的戰場,我會在政治和軍事上對付姚跋,使他們忽視商業方面的動靜。』 『是!』宋錢揮舞著拳頭笑道:『公子放心,第一批商隊已經進入青田城,現在又有這麼美妙的鐵礦產業,天下沒有比這裡更好玩的地方了。』 『對了,你立即組織俄巴老人的商隊,把這裡的兵器、盔甲運一批出去交給樸哲,他應該很需要這些優良的兵器。你再派五百人來,我需要一些人,畢竟我現在是個城守。』 『明白。』 『去辦吧!我們的時間不太多。』 『時間?有時限嗎?』宋錢茫然地問道。 『紅烈與鬼方的劉翎勾結,明年四月開春之際,大概也是進兵之時,所以要在那之前完成一切,現在還剩不到半年,要做的事很多,不能有半點鬆懈。』 縱使離開官場,只要冰柔和兒子還在那個圈子,葉歆就無法完全放心,唯一的分別在於解開了名位的束縛,這也是他僅餘的安慰。 看著葉歆孤寂的身影,宋錢微微歎了一聲,紅緂的事由他一手造成,回想起來,如果當時的冰柔有如今這種野心,根本不必把紅緂拉入整個事件中,是他和馬懷仁擔心葉歆歸隱,才為他人生的道路製造了更多的問題,把他留在世間。 『無論如何,夢山侄兒已是眠月王,再上一步就是皇帝,我雖然做了許多,但只要為葉家牢牢的守住皇朝,做甚麼都行。』 目送宋錢離去,葉歆不禁感到一陣寂寞,苦笑著自嘲道:『看來我不是個能忍受寂寞的人,一個人雖然自由自在,可孤獨的感覺真不好過,要是……』 他猛的搖了搖頭,甩去了心中突然湧現的倩影。 鐵鷹城的生活很輕鬆,生產活動因為寒冬而放緩了許多,問題也因此減少,真正要處理的事極少,因此葉歆很少留在城守府,而是穿著便裝穿梭在平民之間。對於這位親切的代理城守,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抱有好感,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打破了武器禁售的傳統。 宋錢把俄巴老人的商隊召來鐵鷹城,因此整座城的兵器在一夜之間賣光了,而且價錢也翻了幾倍,無論是作坊主還是匠人都得到了極高的回報。年關將至,這筆突然出現的財富使整座城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赫洋再次回到鐵鷹城是十日後的事情,刺殺計劃和占城計劃結合的天衣無縫。不明真相的古方城百姓如葉歆預言的一樣,先是感到害怕,隨後被赫洋溫和友善的管理手段折服,夾道歡送他出城。 聽完了故事,葉歆只是淡淡一笑,算計小人雖然痛快,但對大局的影響並不大,眼下赫洋和自己控制了四座城,在六十九座城裡只能算小勢力,而且短期內不能再向外擴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是不是再拿一城?』赫洋被連續的成功刺激了平靜的心境,顯得有些輕浮。 葉歆對他的變化洞若觀火,不希望這個人才毀在自滿之中,決定壓抑一下他的浮躁,淡淡地問道:『半個月內連下三城,難道大人還沒有滿足嗎?』 赫洋愣了愣,隨之陷入沉思。這幾天的生活與以往截然不同,每天雖然都在忙碌,卻沒有任何沉悶感,這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形容。 『野心這東西會隨著人生而增長或是減少,世上有不少人都被野心控制著,但其實這樣的人生也可憐了,成為野心的傀儡而被操縱,直至死亡。』葉歆自言自語地說道。 赫洋呆呆地看著他,很快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點頭道:『我一個農民之子,能有今天,已經是天賜的好運。』 葉歆並不介意一個人有野心,但被野心控制的人卻是要小心的人,這樣的人會做出許多不可想像的事情,幸好赫洋不是這種人。 『大人現在需要的是暫時的平靜,請您回古方城治理城務,那個城多少會有姚景的影子,又經過小人的統治,想必要處理的事很多。這個城很太平,芒野城也沒有任何異動,青田城則是冬歇期,也沒有軍事價值,因此不必太擔心。』 『嗯,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古方城去。先生在這裡住得慣嗎?要不要把家眷接來?』 『家眷?』葉歆笑著搖搖手,『這種小事不勞大人費心。』 赫洋有些奇怪,像葉歆這種人不會沒有家庭,卻一個人漂泊在外,其中一定有甚麼隱情,心念一轉,好意地問道:『要不要我安排些侍女過來?』 葉歆呆了呆,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會想這種事?呵呵,不過在下心領了。』 正說著,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驚慌地叫道:『大人,老太爺病重,夫人派人請您立即回芒野城。』 『甚麼!』赫洋驚得面無血色,跳起來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叫道:『老弟,我的大印在行李之中,古方城也請你兼管,所有大事由你決斷,不必問我。』 目送著背影離去,葉歆深深地感受到赫洋對父親的感情,輕輕地歎了一聲。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十一章 正當葉歆專注於新的計劃之時,其他人則在算計著他的領地。 其中謀求最急者莫過於紅烈,一年多的時光他只從雪狼關打到懸河城,雖然有些戰果,但與他所期待的相去甚遠,朝中已出現懷疑他的能力的聲音,這一點讓他極為不安,而他又時時刻刻擔心女兒與敵人的感情糾葛會影響紅氏一門的命運。 『一年多了,居然還寸步難進,這個葉歆真是可惡之極。』雖然滿嘴怨言,但葉歆實務的政略以及黃延功穩健的防禦,不得不令紅烈低頭。 『大人,真要等到明年開春嗎?現在就從鬼方偷襲豈不更好?』 『糊塗!現在出兵當然好,但你要想想我軍的補給線,劉翎那傢伙也不是善類,只不過懼怕葉歆的強大而已,萬一切斷我軍後方,我軍連退路都沒有;再者,天馬草原廣大如海,我軍對地形本就不熟,如今冰雪封境,行軍艱難,冒然行兵的話,即使對方不出兵,我們也有迷路而被困死的危險。』 『坐等日子流逝而一事無成,皇上那邊只怕不會高興。聽說清月國佔了順州大片地盤,皇上的東征計劃受到阻礙,恐怕要有新的計劃,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取得成果,也許就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 紅烈臉色微變,凝重的神色讓周圍的人都不敢再往下說。 『不如再派刺客,這次的目標是皇帝,殺了她必然使肅州大亂,我們也許就有可乘之機。』 『再派刺客?』紅烈對這個提議並不熱衷,覺得女皇帝只不過是葉歆的傀儡,不值一顧,只是想到傳聞中年輕貌美的女皇帝與葉歆之間的緋聞,心裡有些觸動,忖道:『葉歆這個奸徒,騙了緂兒的清白,如果又騙了蘇劍豪的棄婦,果然是個貪淫好色之徒,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也好。』 沉吟許久,紅烈輕輕點了點頭,道:『也好,坐等時機不如自己製造機會,殺了那個女人,也許會使葉歆心神大喪。』 新的暗殺計劃就此產生。 暴風雪再次降臨芒野城及周邊的地區,葉歆站在鐵鷹城頭瞭望著漫天風雪,不禁想起歸谷。突然,一道晶藍色的劍形力量體破空而出,狠狠地擊在城磚上,打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坑。 『水箭,沒有任何助力,單憑駕馭能量就能攻擊敵人,似乎比道術更容易使用。如果是道術,普通人大概要修煉十年以上才能施展有攻擊性的道術,魔法則不然,這三種魔法簡單易明,聰明一些的少年也能學會,只不過威力較弱而已。』 魔法、魔族、西方大陸,那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地方,真讓人好奇啊! 如果現在天下太平,他真想去看看西面那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但現在沒有這種力量和機會。 『等到天下太平,看來還要幾年,不過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吧!』 『在想甚麼呢?這麼入神。』 細絲般輕柔的聲音撥動了葉歆的心弦。 『姐姐!』狂喜在瞬間充滿心扉,在美麗的身影前面,葉歆露出燦爛的笑容。 『呆子!』凝心抿嘴一笑,天人般的美麗彷彿春天氣息,連飄舞的雪花都融化了。 孤獨過後的相逢,葉歆很難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全身都沐浴在溫暖之中,說不出的舒服,『姐姐,這裡太冷,我們回去再聊。』 凝心嫣然道:『嗯!時間還多呢!』 『是啊!時間還很多!』葉歆會心地笑了。 府衙的臥室。 『姐姐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葉歆倒了杯熱水遞給凝心。 『那裡好悶啊!』凝心幽幽歎了一聲,淡墨般的秀眉微蹙著。 慵懶的美色讓人心顫,葉歆看了一眼就故意撇開眼睛,即使心如止水的人,見到這幅比畫還美的景象時也免不了動心,何況他當年也沉醉過。 凝心捧著凝脂般的香腮,呆呆地望著桌子上的紅梅,紅燭的火光照在她凝脂一般的面頰上,像一塊潤澤的美玉,分外迷人,紅唇輕輕顫動,呢喃著道:『你走了,玉霞妹妹也走了,柔妹整天都忙著政事,雖然身邊都是人,但感覺好孤單啊!唉,十幾年都是一個人過,現在居然變成這樣,我的道心似乎越來越差了。』 『姐姐。』葉歆輕輕地喚著,仙子落塵為了甚麼,只有他最明白,只是心態在常人與非常人之間不斷徘徊,有的時候可以超脫一切,有的時候卻不免有些遐想,只能感歎自己還是個人。 『對了!我來的時候在風雪中遇上一個怪人。』凝心美麗的臉頰突然染上一抹紅霞。 『怪人?』葉歆心頭大震,腦海中立即浮現應斯的樣貌,在這一帶只有他能捕捉到凝心留下的片刻身影,然而凝心突然顯露出的羞澀之態令他有些吃驚。 凝心喃喃道:『他好像也在修煉,不過不知道是修煉甚麼,我只是稍稍露出身影,他立即就察覺到了。』 『哦!』葉歆腦子裡很亂,手指不斷地敲打桌面。 『你知道這個怪人向我說了句甚麼嗎?』凝心笑著問道。 葉歆搖搖頭。 『求婚!』 『啊!』縱使葉歆擁有何等高強的自制力,此刻也不免心如波瀾,腦海突然有暈眩感,身子搖搖欲墜,聽到別人向凝心求親,心中的不安和酸意是難以掩飾的,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做甚麼,這是凝心的自由,但理智和感情並不等同。 『你……』凝心見他默然不語,嫣然一笑,問道:『你在擔心嗎?』 葉歆表現得很坦率,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我不是聖人,雖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但感情這種事卻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這些姐姐都很清楚,但我沒有任何權利說甚麼,也沒有權利阻止姐姐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凝心走到葉歆身邊,玉指按在他肩頭,柔聲道:『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 『我知道,只是紅緂和柔兒之間的對立實在讓我心力交瘁,還有紫如……她們給我的感情,我用一輩子也無法報答,姐姐更是因我才進入這混濁的凡塵,我心裡不安。』 『我是自願的,沒有人逼我,何況……』凝心頓了頓,黯然道:『何況我已經無法忍受一個人的生活,這次跑出來也是因為這個。你應該清楚,世俗婚姻並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見到你,其他的事我不在乎,只要能見到你就夠了。』 葉歆感動的很想緊緊擁住她,但他沒動,感情非人所能控制,只有控制行為才能讓家庭和睦,這也是他一直信守的。 屋內很靜,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傳入的風雪聲,屋內的兩人卻沒有一絲寒色,含笑對視著。半晌,葉歆打破了寧靜的氣氛,輕聲道:『我認識那人,他叫應斯,練的不是道術,而是魔法。』 『魔法!就是幾百年前魔族施展的奇術?』凝心大為驚訝。 『嗯!』葉歆攤開右手,緩緩召來一些水元素,接著放出一道藍色水箭,擊碎書架上的一個小花瓶。 凝心第一次見到魔法,既是好奇又是驚訝,喃喃地道:『原來這就是魔法。』 『他受了家族使命,要守護歸谷直到四十歲,雖然不時出來遊逛,但從不與外人交談,不久前我跟著他闖入歸谷,因此才與他相識,想不到他竟然遇上了姐姐,還……』 『原來如此,他也是一個人。』凝心原本的厭惡感從語氣中消失了,還露出同情憐憫的意味。 『真沒想到他如此唐突。』葉歆苦笑地望著凝心,心道:『也許也是因為寂寞吧!』 凝心含笑道:『別談他了,你一個人在外習慣嗎?』 『一個人的感覺真的挺難受,我剛才還在想,要是有人陪著說說話就好了。』 『所以我來了。』凝心甜甜地笑了。 『明天我要去古方城,姐姐也一起去吧!』 凝心嫣然道:『當然,現在我的責任就是陪你說話。』 隨著凝心的出現,葉歆的心情明顯輕鬆許多。 平靜之下卻是驚濤駭浪,葉歆的計劃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其中以宋錢最為活躍,這是他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展示商人才華,顯得格外興奮。 短短的時間內,宋錢已經用商隊和金錢把青田城裝飾一新,雖然四處都是休耕的田野,但客棧和馬車店已經建好,這些都是商業貿易必須的條件。 克渾被葉歆任命為鐵鷹城的代理城守,葉歆則帶著凝心坐馬車前往古方城,然而他的第一個難題卻在那裡等著他。 『甚麼?姚景到來?』剛進入古方城的城守府,葉歆就接到令他頭疼的難題。 報信的是新任命的城防大將瓦莫,是赫洋直接由下級士兵中挑選的人才,對此葉歆也深有同感,這個有著鋼鐵般身軀的男子厚重沉穩,給人足以信賴的感覺。 『是,聽說是在丹絡玩膩了,所以想回來散心。』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想玩,我們就只好陪他玩。』 瓦莫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愣在當場。 『好了,這事不必擔心,將軍的責任是把城裡的地痞流氓、小偷強盜一網打盡,年關將至,做一次大清掃,想必城中百姓會很高興。』 『是!』務實的政策讓瓦莫很高興,也慶幸有個幹練的上司。 『去吧!姚景的事我會安排。』 二日後,姚景領著五六十名隨從興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領地,立即鬧得雞飛狗跳。 『哈哈!這就是我的城,看來不錯吧?』 慣於獻媚的隨從奉承道:『都是公子領導有方,將來接替老將軍的職位後,一定能名揚天下。』 姚景得意地哈哈大笑,指著城門喝問道:『怎麼沒有人迎接本公子?』 『快去,找些漂亮的妞來接公子。』隨從們助紂為虐地叫道。 出現在一行人面前的卻是葉歆。 『喂,你是甚麼人?』衛隊長拔刀指喝著。 『我是城守。』 『城守?不是張永平嗎?』 『他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暗殺。』 『暗殺!』看著若無其事的葉歆,衛隊長弄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 『誰敢殺我的親信?還不抓起來!』姚景突然咆哮著跳出車駕。 看著身體臃腫的姚景,葉歆不屑地搖搖頭,道:『這個人沒有辦法抓。』 『為甚麼?』姚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目喝問道。 葉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手撥開姚景的手,另一隻手高高舉起。 驟然間情況大變,兩百名手持強弩的士兵把姚景和他的隨從們團團圍住。 葉歆身子一晃便脫離了車駕範圍,冷笑道:『我奉七公子之命接收了古方城,殺人者自然是我。』 『你!』姚景驚呆了,有生以來還從未有人敢用兵器指向他,沒有智慧只有一身肥肉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一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衛隊長稍有見識,看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弩箭箭頭,心裡一陣虛寒,為了活命,他硬著頭皮叫道:『不要動手,這位是姚景公子,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你們不得無禮。』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士兵,沉聲道:『我得到情報,這些人是鐵涼奸細,冒充姚景公子,意在敗壞姚家名聲以及奪取這座大城,聽我號令,弩箭齊發,違令者斬!』 一個『斬』字將姚景的手下們嚇得渾身發軟,有的竟當場昏死過去,還有的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姚景是個無能之輩,依仗祖先的餘蔭才得以作威作福,現在面臨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面子了,跪在地上求饒道:『別……別殺我,我給你錢,給女人,你要甚麼我都給你,別殺我就行了。』 姚景說得聲淚俱下,不但士兵們大吃一驚,就連他的親隨也嚇了一跳。 葉歆要的就是挑撥已經龜裂的荒漠勢力,看著姚景無能的表現,心中一動,吩咐道:『把這些人全關入大牢先餓三天,不許任何人與他們談話,違令者斬!』 姚景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成了葉歆的階下之囚。 葉歆的手段並沒有完結,姚景畢竟是有身份的人,消息傳出後會引起許多麻煩,因此他準備了一場騙局。 書房中,被帶來的衛隊長早已沒有了任何傲氣,怕死的他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哀求道:『城守大人,放了小人吧!我是無辜的。』 『無辜?』葉歆沒有指責他,輕輕笑道:『想活嗎?』 『想,當然想!』 『好,這裡有一份口供,你畫押吧!』 『是,是!』衛隊長接下口供文書,看都不看就按下手印。 看著鮮紅的手印,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從現在起,你要指責姚景是假冒的,是鐵涼的奸細,意在擾亂各城和打探情報。』 『假冒?』 『嗯,你也可以不照我說的辦,當然,後果是姚景要死,你也要死。』葉歆雖然滿面笑容,卻讓衛隊長不寒而慄,不敢多看一眼。 『是,是。』 葉歆淡淡地道:『別忘了,我是七公子的人,除去姚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殺你更是如同捏死一隻螞蟻,清楚嗎?』 『七公子……』衛隊長恍然大悟,這場變故的起因來自於爭奪繼承者的位置,否則沒有人敢隨意抓捕姚景。 葉歆從他的眼神看到了一切,朝門口揮了揮手,吩咐道:『換一個來。』 『是!』兩名士兵把衛隊長拖了下去,這些人都是樸哲派來協助的士兵,替葉歆進行秘密行動。 一天之後,姚景的五十幾名隨從眾口一詞,不但坦白自己是鐵涼的奸細,還指責姚景是鐵涼密探假扮,意在打聽情報,擾亂古方城。經過葉歆的安排,被修改的真相很快傳到百姓的耳中,並在城中廣為流傳。 軍中雖然大感懷疑,但面對五十幾份自白書,他們也無話可說,何況葉歆是以姚海的名義控制城市,他們的心態也開始偏向新的統治者。 十二月十一日,赫洋帶著手下趕到了古方,葉歆送去的消息令他大吃一驚,因此不得不來。 『先生,你怎麼敢抓姚景,會惹出大麻煩的。』 『麻煩已經解決了。』葉歆並沒有受赫洋的焦慮影響,還是一臉輕鬆。 赫洋神色凝重地道:『難道沒有其他方法嗎?』 葉歆正色道:『此計一舉數得,一則化解古方城再度失落的危機,二則破壞姚景與姚海之間的關係,使裂縫擴大,三則姚景在我們手中,日後還有他用,四則以雷霆手段展示給城中的八千守軍,讓他們倒向大人,有這四點好處,我不認為這是一次錯誤的計劃。』 赫洋被駁得啞口無言,默然想了片刻,神色略顯輕鬆,又問道:『若有變故,我們怎麼處理?』 葉歆反問道:『大人,我們手上有多少軍隊?』 『一萬三千。』 『整個荒漠呢?』 『丹絡似乎聚集了幾萬,其他的散落各城,總共大概有十幾萬吧!』 『假設丹絡有五萬人,其餘近十萬人散落在六十八座城市中,每個城市有多少軍隊可想而知,古方是個重城,所以才會有八千人。』 赫洋忽然領悟了葉歆的用意,點頭道:『原來你有這個打算。』 葉歆笑道:『芒野雖然是座好城,但位置太偏,兵力的威懾力有限,因此必須把重心向西移。這座古方城的周圍有十幾座大大小小的城市,一萬大軍駐守此處,一定會產生威懾力,甚至可以借這種威懾力把這些城市的控制權慢慢納入手中,若有任何異動也能及時做出反應。』 赫洋讚歎道:『先生的手段實在太厲害,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不寒而慄。』 『放心,我們是朋友。』 『朋友!』赫洋笑了,『朋友』兩個字的確使他心中的大石輕輕落下。 『大人還是回芒野城吧,年關將至,應該與親人在一起,這裡由我來打理,不會有事。不過過了年關請大人盡快回來,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赫洋大吃一驚,緊張地一把抓住葉歆的手臂,問道:『莫非先生要離棄我?』 『非也,大人的勢力暫時只能到這種階段,到了二月再做打算,我另有事要做,也許會對大人的將來有利。路有很多,換一條路走也許會有更好的效果。』 『路?』赫洋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含笑道:『大人照我的話做吧!我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赫洋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見他一再堅持,只好點頭答應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八集 第十二章 除夕,又是一夜大雪,將古方城點綴得彷彿仙境一般,城中充滿了節日的喜慶,街上張燈結綵,但行人罕見,人們早早回到家中,享受著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 葉歆的房中暖洋洋的,桌上置備好上等的酒菜,燭光搖動,地上兩個影子也隨著晃動起來。 葉歆呆呆地望著杯中的美酒,喃喃地道:『爹娘、岳父、柔兒和夢山,他們大概正在歡慶吧!還有緂妹和熾兒……』 凝心不知說甚麼好,冰柔的決定一直在改變葉歆的命運,但葉歆從來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你應該回去,不如我帶你坐雲走吧!』 『不必了,有姐姐在這裡,沒有甚麼可遺憾的。』 『很難得有這樣的場面。』凝心笑得很燦爛。 『是啊!在武化打仗的時候姐姐也在身邊,可惜事情太忙,沒有好好招待姐姐。』葉歆遞了一杯暖酒給凝心。 凝心猶豫了一下,最後欣然接下酒杯。 『篤篤篤!』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甚麼事?』 『公子,是我,克渾。』 葉歆有些詫異,轉頭望向身邊,凝心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走到門口把門打開,克渾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外,身上披著厚厚的羊絨,頭上頂著雪笠。 『公子,樸大將軍有急信給您,十萬火急,請您立即定奪。』 葉歆急忙打開信看了一遍,臉色驟變,陰沉的目光看了看克渾,喃喃地道:『鐵涼真要添兵十萬,不,是傾全國之兵,看來我的行動要加快了。』 『公子,出了甚麼事?』 葉歆沉聲道:『鐵涼國主趙和領南征大軍不日北上,助戰懸河城,意在肅州,黃延功的兵力不夠,右相請我想辦法。』 『這可不得了,懸河城豈不是將要有二十幾萬大軍!』 『看來趙和的南征並不成功,嗯,也許是清月和屈家把鐵涼的東征之路堵住了,因此要把所有的賭注全押在懸河走廊,這次可是生死攸關的大戰,不容半點差池。』 『公子快回信吧,屬下星夜回去。』 『不急!』葉歆一如既往的沉著,把信收入懷中,拍著克渾的肩頭笑道:『今天是除夕,難得你不辭辛苦前來送信,怎能讓你再趕回去呢!親兵們都在歡慶,他們都是從草原上來的,你都認識,去喝幾杯暖暖身子吧,我可不想把你累壞了。』 『謝謝公子。』克渾欠身行了一大禮,然後退出了院落。 葉歆把門關好,轉身坐回原位,神色又變得十分凝重,端著酒杯沉吟道:『順州的戰事似乎結束了,鐵涼軍北上攻我肅州,屈復清老奸巨猾,不會坐著看熱鬧,只怕龍口關壓力大增,馬恢和岳風的日子不好過啊!狼牙的新軍應該已經到了銀州草原,如果現在抽兵回來,以往的努力將會前功盡棄,讓仙主堂勢力擠入草原,後果只怕比失了懸河更加嚴重,唯一的辦法只有讓樸哲領兵南去增援,但樸哲一走,這裡的計劃也要改變,唉,除夕之夜竟會遇上如此頭疼的事情。』 凝心現身而出,柔聲安撫道:『別想了,今天是除夕,應該高興的日子。』 第二天,葉歆讓克渾帶著信離開了古方城。又過兩天,宋錢帶著商隊來到古方城與他會合。 葉歆沒有等待赫洋的到來,領著親衛隊踏上了茫茫雪路,凝心依然伴隨在他身邊,形影不離。 『鐵涼大舉進攻?』聽到消息的宋錢大吃一驚,『能抵擋嗎?』 『兵力總量差不多,但他以全國之力攻一點,而肅州軍要三面禦敵,力量分散,只怕難以抵擋,所以我們的計劃要加快,若鐵涼大軍壓境,姚跋難保不像劉翎一樣與鐵涼合作。』 宋錢感覺到葉歆憂心忡忡,信心也有些動搖,沉聲道:『商業運作不像軍隊,需要把握時機,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只會招來大敗。』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握時機?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把握時機,你必須自己創造機會,而不是等待。』 宋錢點點頭道:『我會盡全力。』 『下一個目標是小鼓城吧?』 『對,那是兩百里外的產糧城。』 『出發。』 瓦石山城,一座依靠山泉建立的城市,由於泉水有限,因此水源比其他的城更寶貴,冬天的雪被視為寶物,各家各戶都有雪庫和大型水箱,將冬天的積雪收集起來,以便夏天使用。 宋錢和葉歆一行人來到城外之時,百姓正忙著收集積雪,雖然天氣寒冷,但忙碌的人們依然揮汗如雨,到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看來連雪也能賣。』宋錢笑著對馬車中的葉歆說道。 葉歆撩開車簾朝外張望了片刻,道:『這裡似乎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當然,嚮導說這裡只是休息站,我們要去的小鼓城還要走四十里。』 『哦!』葉歆打量著山頭的小城道:『看這城的規模,似乎沒有多少人。』 『一看就知道這裡缺水,否則他們也不必這麼辛苦,缺水的地方自然就缺糧,這座山似乎也沒有甚麼礦產,看來是個窮城。』一提到窮字,宋錢的興趣驟然大減。 『缺糧?你帶來的糧食不是正好能賣嗎?』 宋錢搖頭道:『只怕他們買不起。』 『進城看看!』葉歆對他輕蔑的語氣有些不悅。 剛走不遠,幾名收集積雪的平民擋住了商隊的去路,為首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穿著一身破棉襖,看上去有些寒酸,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宋錢面前,問道:『你們要進城嗎?』 宋錢含笑道:『嗯!我們要到小鼓城去,住一晚就走。』 老人誠懇地勸道:『我勸你們還是辛苦一點,到小鼓城再休息,這裡恐怕沒辦法招呼你們。』 『為甚麼?』宋錢大感詫異。 老人歎了口氣道:『城裡缺水缺糧,客棧都關了,不招待外客。』 『這麼艱苦?』 『唉!山上的泉眼被城守佔了,每喝一口都要交錢,我們哪有錢啊!這些雪只夠喝的,因此僅有的薄田因為缺水沒法耕種,現在幸好是冬天,可以收集積雪,要是到了夏天,只能出去逃難了。』 葉歆臉色一沉,撩簾喝問道:『城守是甚麼人?這麼霸道!』 『反正是個官,我們這些小人物哪敢與官鬥,他還帶著五百士兵,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根本鬥不過他們,再這麼下去,活都活不成。』老人聲淚俱下,看著讓人心酸。 葉歆抬眼看了看城池,在他的計劃中沒有這座不起眼的小城,但百姓的境況寒涼,讓他難以不聞不問。 宋錢見了葉歆的眼神,知道他要對小城下手,眉峰微蹙,看著老人問道:『這城這麼荒涼,你們怎麼不搬到其他地方去?』 『你有所不知,這城雖然荒涼,但城中的幾口大鹽井,專門生產食鹽,需要大量工人,城守規定任何人不許搬家,否則以逃役罪懲罰。』 『鹽!』宋錢眼睛一亮,只要有特產就有錢賺,這是他的經商之道。 葉歆想到的更多,心道:『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控制食鹽比控制糧食更容易,只要有田就能產糧,但鹽卻不同,這裡既不是海邊,只能靠鹽礦和外來的鹽商。』 想到此處,葉歆立即改變策略,決定拿下這座鹽礦之城。 『宋錢,我們進城。』 宋錢笑著問道:『公子,您是不是改變了策略?』 葉歆問道:『宋錢,你是商人,控制鹽路是不是應該比控制糧食容易?』 『這是自然,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裡的鹽礦不多,但這些人卻如此貧窮,說明外來的鹽極多,然而難題在於鹽路,如果鹽路在西面,我們的手暫時伸不過去。』 葉歆沉聲道:『糧食的事情繼續辦,鹽路的事你讓下面人去處理,既然打算用商戰代替兵戰,手段越多越好。』 『明白,有生意我自然不會扔開。』 『走吧,我們先去會一會這位刻薄城守。』葉歆冷冷地望向城門。 奪取小城的行動簡單,作威作福的城守不過是姚氏一門的遠方親戚,無法涉及大城,只能奪得這座僅有一千居民的小城,看中的無非是利潤並不豐厚的鹽礦。葉歆和五百名隨行士兵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這座城市的控制權。 城中的平民對於城守的更替雖然十分驚訝,但誰也沒有說甚麼,因為他們對上一任徹底的失望,新的統治者不可能更差。 一個時辰後,整個城市就哄動了,葉歆首先用宋錢帶來的糧食換取了大量對居民無用的食鹽,又開放山泉,讓平民自由使用,單是這兩項就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心,葉歆和宋錢瞬間成為了救世者。 葉歆沒有沾沾自喜,他所做的並不是甚麼特別優秀的善政,只不過把不好的地方抹去而已,他更關心食鹽市場的現狀,因此把向外運鹽的鹽官召到了城守府。 『現在城中的鹽務由我接管,我想知道整個荒漠的食鹽市場。』 鹽官戰戰兢兢地應道:『稟大人,這裡的鹽只賣給附近的幾個都市,數量雖然不少,但價錢不高,利潤有限,因為外來的鹽太多了,價錢根本提不上去。』 『荒漠有多少個鹽礦?』宋錢急不可待地問道。 『已經開採的僅此一個,至於還有甚麼地方有鹽礦,小人不太清楚。』 宋錢笑了,葉歆也笑了。 鹽官看得莫名其妙,卻不敢多問。 葉歆擺了擺手,待他出去之後,含笑道:『運氣還真不錯,憑空拿到了一件寶貝。』 『還是大人想的快,若是換成其他人,最多只會把這裡當成發小財的地方。』 葉歆道:『東面的鹽路可以控制,但從鐵涼進來的鹽不太容易,這一點你要先做準備。』 『不如我直接向西走,看看西面的鹽路,若是可能,我會設法壟斷它。荒漠裡的人都盯著金山銀山,鹽這種產物,普通的人絕不會在意,小鼓城交給底下人去做,不會有事。』 葉歆沉思片刻,點頭道:『嗯!你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起程,這裡我來處理。』 『是。』 擁有了一座沒有人在意的小城,葉歆開始改變原有的戰略,他一直不想把士兵過早帶入荒漠,但現在情況有所改變,鹽路要以這座城為輻射點。 『看來要弄些士兵進來,只是這城太小,水資源不足,似乎養不起兵。』葉歆站在城牆上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凝心見四下無人,現身在他旁邊,柔聲勸道:『路途勞頓,還是先休息吧!』 『姐姐若是累了先休息吧!我還要處理些事,鹽務要首先安置,我雖然不是商人,這次也要做回奸商了。』葉歆幽了自己一默。 凝心抿嘴一笑,能見到葉歆如此高興,她的心裡也充滿歡樂。 『糧食和鹽都是基本生活的必需品,想不到在你手上也變成了利器。』 『姐姐是笑我,還是在讚我?』 凝心笑而不答,望著忙碌的鹽井輕歎道:『為甚麼不能和平相處呢?殺來殺去的,有意思嗎?』 『人是有**的,為了滿足,他們會使用各種手段,有的正,有的邪,這就是人世間,例如……』葉歆若有深意地看著凝心。 『例如甚麼?』 『例如姐姐想見我,所以跑來荒漠。』 『貧嘴!』凝心抿嘴一笑。 嘻笑中,葉歆沉重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次日,宋錢帶著一半人向西行,並帶著葉歆用官防大印寫好的通行文書,成為古方城的官商。 葉歆則留在小城處理好鹽務,然後打算去小鼓城。然而,小城突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迫使葉歆不得不改變計劃。 這日正午,一群身著錦衣的隊伍大搖大擺地駛入了城門,一直來到城守府前。 『喂,巡查使大人到了,叫你們城守大人出來迎接。』 衛兵對視一眼,急忙轉身奔入府內。 一盞茶的時間後,葉歆面帶笑容地走出府門,他對荒漠的制度並不太熟悉,因此沒想到會有巡查使出現。 巡查使名叫洪宇,地位雖不算高,卻是姚跋的親信之一,替他巡視領土,因此每到一處都受到隆重的迎接。 『你就是城守?』洪宇沒有留意葉歆這個假城守,當然,居民真實的表現也讓他以為葉歆就是城守。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不知巡查使大人有何貴幹?』 『這還用說?要巡視這裡的政務。』 『政務?』葉歆假裝一臉苦笑,搖頭歎道:『這裡只有鹽井,鹽這東西到處都有,沒有半點油水,你們都看到了,連好房子都沒有一間,更別說好處,唉,要是能換個地方就好了。』 『放肆!難道你以為我是來要賄賂的嗎?』洪宇怒目相向。 葉歆微笑道:『不敢,我只是把城中的現狀真實地表達出來,巡查使大人若有興趣,可以隨便看看。』 『我自己會去看,不過你這個城守不太稱職,我正考慮建議姚大將軍換一個。』洪宇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巡查使大人,不是我放肆,如果你能把城治理的比現在更好,隨便你怎麼處置。』 『你在說我無能?』洪宇回頭盯著他。 『我正有事出城,這個城守之位暫時交給大人。』本已打算去小鼓城的葉歆有意調侃洪宇,把身上的城守大印塞到他的手中,然後轉身朝城門走去。 『有意思!我還真想做兩天城守。』洪宇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的背影,揮手道:『進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一章 離開瓦石山城後,葉歆星夜趕往小鼓城,準備取得第二座糧城,身邊沒有了宋錢,只有帶來的一百名隨從以及宋錢留下來的經商人員。隨從由百長像坤帶領,武嘉則帶領著商販和文書,兩人成為了葉歆的左膀右臂,替他處理大小事務。 對於葉歆讓城的決定,兩人都感到無法理解,尤其是武嘉,他對壟斷鹽路的計劃十分感興趣,又獲得宋錢的重用,把他留下來主管商務,正打算大展身手,聽說棄城後心裡無法平靜,剛剛上路就找到了葉歆。 葉歆見了他的臉色已知其來意,含笑道:『不必擔心,巡查使重責在身,不可能長期留在瓦石山城,反正城中的鹽務已經落入我們手中,而且又留了人照看,短期內不會出錯,我們先想辦法取了小鼓城的糧源,回來的時候大概他們也走了。』 還有一點他沒有道明,商戰不是短期內可以達成的,而眼下的局勢瞬息萬變,不可以等待商戰的成功,因此壟斷鹽務只不過是投石問路。 武嘉點頭道:『屬下明白,只是有些擔心,萬一他們不走怎麼辦?』 葉歆輕笑道:『不走就趕他們走,沒甚麼大不了,對一個巡查使不算甚麼。』 看著他眼中的自信,武嘉不再多問,滿意地離開了。 凝心現身問道:『你整天忙這忙那,不累嗎?』 葉歆攤開雙手倒在車壁上,笑道:『怎麼可能不累,沒累得吐血已經算不錯了,要是一直坐在那個位置,遲早會被累死。』 『辛苦你了。』凝心抿嘴一笑,玉手按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捏著。 葉歆笑了笑,閉上眼睛靜靜地思考著。 經過兩個月的活動,他已漸漸瞭解這個荒漠的特性,縱觀全局,城市與城市之間沒有緊密的聯繫,如果說有也只是以商人和商隊為主,軍隊之間沒有調防換防,城守之間也沒有太多往來,各城自立為政,也只顧發展自城,因此才會出現像青田城之類的窮城,這種分裂的局面對於破壞者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看來外面的人都被傳說嚇怕了,所以沒有人敢來這裡挑釁,以現在鬆散的結構看來,逐一吞併不成問題,然而麻煩的是西面出口在鐵涼的掌控之下,稍有不慎,姚跋就會引來鐵涼合擊,如果有辦法讓丹絡的主力軍困守在丹絡城中,才能防止姚跋和鐵涼合作,只是這麼做會使丹絡守軍的力量集中,若要攻取,實為不易,還要牽制大量軍力,南面或是東面的壓力則會因為抽兵而大增,不好辦啊……』 凝心見他閉著眼睛嘀嘀咕咕地說著,不禁抿嘴一笑,這個心愛的男人想事情時總是這副模樣,以前她有些不樂意,總覺得他不應該涉及太多俗世之事,但現在卻覺得此時的葉歆別有一種攝人的魅力。 藉侵吞糧食,奪取小鼓城控制權的行動並不順利,其中最大的阻力在於環境,與青田城不同,小鼓城離主商道較遠,受外糧的衝擊較小,而周圍又是些像瓦石山城一樣的窮城,因此小鼓城生產的粗糧很受歡迎,城市的發展也遠比青田城要好。 葉歆把商業運作交給武嘉去辦,自己則在小鼓城暫時定居下來,一方面處理些主要事務,同時也等待古馬城的援兵到來。 相比之下,鐵涼國正陷入巨大的危機當中,這兩年趙和興兵南下,試圖奪取順州然後東進,卻因為清月國的大獲全勝而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戰爭消耗了鐵涼巨大的國力,即使幾十年不打仗,但糧食等應用物品是不能久存的,而且倉中的數目也有限,農業和商業卻因為戰爭而放緩發展,當負面因素一一湧現,而戰爭又沒有成果之時,皇帝趙和感受到極大的壓力,被迫做出選擇。 他依然選擇了戰爭,然而這一次卻把目標移向了葉歆和肅州,準備傾全國二十五萬大軍直搗懸河走廊,試圖從北面擴大國土,從而緩解國內的壓力和非議。 隆冬之際,由於北方的天氣和地理環境,趙和一時間無法舉兵,因此他一方面逐步向懸城添兵,一方面讓疲勞的士兵輪流休養,而他自己則御駕前往懸城出巡。 新年剛過,趙和的車駕來到雪狼關,他雖然野心勃勃,想一舉統一天下,但對於物質的享受卻一點也不奢侈,更不講排場,輕車簡從,只帶著百騎。 雪狼關守將已換成了紅逖,他雖算是文官,但出身將門,軍略之術不弱,一直為前方征戰的父親籌集糧草,總管後方一切勤務。聽聞皇帝突至,他連忙帶著城中的文臣武將趕到西門迎接聖駕。 紅逖趕到城門口,發現趙和已經下馬,連忙伏倒在地,恭敬地道:『微臣紅逖參見皇上,請恕臣接駕來遲。』 『平身吧!』趙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紅逖看在眼裡,心頭猛地一震,知道皇帝南征無功而返,而父親的北路軍攻下懸河城後便再無建樹,皇帝的心裡一定很不滿意,這次突然巡視也許正是因為猜忌和懷疑。 『一切還好吧?』 『皇上,雪狼關固若金湯,請您放心。』 『放心?』趙和冷笑一聲,眼中寒芒一閃,輕喝道:『毫無建樹的地方怎能讓人放心?』 紅逖又是一驚,默然垂手退到一邊。 『進城!』趙和甩動披風,冷然跳上血紅色的戰馬,在衛士的簇擁下進了關。 看著皇帝遠去,紅逖這才敢伸手抹去額上的冷汗,暗暗苦笑道:『這回可真是麻煩了,父親若是再攻不破懸河走廊,紅家命運堪憂,可是那邊的葉歆也不是好對付的,而且……』 一旁的總兵小聲道:『大人,皇上的氣色不好,還是小心應付吧!』 紅逖攤開雙手無奈地道:『我也想小心應付,只是咱們這位皇上性情不定,喜歡的東西隨時會變,沒人知道他真正喜歡甚麼,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 『唉!老將軍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聽說父親有了新的作戰計劃,不知能否成功?一切都要等到來年開春。』 『開春還有兩三個月,足夠準備一切,憑老將軍的才能應該會大功告成。』 『希望吧!』紅逖苦笑一聲,也帶著手下回府。 瓦石山城。 離開十天的葉歆又一次回到這裡,身邊只帶著凝心。 城中早已有宋錢安排的鹽商,官衙中的士兵也都是葉歆故意留下來的,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多帶人。 葉歆先去了趟鹽商新建的會所,然後才來到官衙,洪宇做為姚跋的親信,一定對整片地區都很瞭解,與他打交道雖然有些危險,但成果卻非常可觀。 門衛本就是葉歆的人,見到他歸來十分高興,都興奮地朝他打招呼。 『參見公子。』 葉歆含笑道:『辛苦你們了,這十天還慣嗎?』 左邊的衛士張勇苦笑著應道:『這個洪宇倒是不錯,可他手下的那些人脾氣大的很,動不動就訓斥人。』 另一名衛士魯華連聲附和道:『是啊,洪宇的手下太惡劣了,總是喜歡指喚我們幹這幹那,一點也不客氣,如果不是大人吩咐我們忍耐,早就幹掉他們了。』 葉歆拍拍兩人肩頭,安撫道:『別生氣,一會兒我送幾袋好酒過來。』 草原牧民最喜好酒,一聽有酒,胸中惡氣頓解,都笑了起來。 『你們把人都叫齊了到前院等候,我這次回來,要接收瓦石山城。』 『是!』 葉歆微微一笑,大搖大擺地踏入前院,朝著正堂走去。 守在正堂外的衛兵還是他的手下,洪宇的親信們喝酒的喝酒,睡覺的睡覺,玩樂的玩樂,都是不亦樂乎,只有洪宇和兩名親隨坐在堂中,正正經經地處理著城中事務,雖說如此,但城小民寡,要處理的事並不多,此時他也正悠閒地坐在座位上品茶。 『大人好悠閒啊!居然在這公堂之地品茗享受。』 『甚麼人……啊……是你!』洪宇驚得跳了起來,很快也認出葉歆的樣貌,臉上不禁有火辣辣的感覺,畢竟身處公堂之上,品茶是極為不雅的舉動。 葉歆背著手踱到他面前,眼睛瞟了一下桌案上的文書,微笑道:『看來大人的確不同凡響,公堂原本是是非之地,此時卻如此清幽,一定是大人處事有方,瓦石山城風調雨順,民富力強。』 洪宇被一陣嘲諷弄得面紅過耳,支吾了半天才壓住心中的尷尬,拿起桌案上的一疊文書,一本正經地道:『城中不過千人,事務不多,處理起來也很容易。』 『是嗎?』葉歆突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右手從懷中掏出一疊布卷,揚了揚道:『大人,我這裡倒是有幾宗案件,大人若是無事可以審審,也許會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案件!我怎麼不知道?快拿來我看看。』經過前面的一番唇舌,洪宇早已落於下風,此時就算有再難處理的案件,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 『還是我讀讀吧!大人可以一邊聽一邊判斷,這樣也許會更快。』 『好,好,快讀來聽聽。』洪宇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葉歆的圈套,還急躁地要辦案。 『嗯,不虧是姚跋將軍的親信,的確不同凡響。』葉歆微笑著展開手中的布卷,露出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目光輕輕掃過,臉色驟然一冷,森然讀道:『前日午時一刻,你的副手嚴巖調戲一名少女,致使少女失足落崖,身受重傷,見證者城東保長田嵐,城西平民方仁。前日戊時,你的衛隊長劉農強搶耕牛一頭,然後宰殺分食,見證者有平民十六人,還有東西城的保長……』 一件件案件不但有時間、地點,還有作案的方式、人證、物證,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洪宇早已是汗流浹背,舌纏如結,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嚴巖是巡查副使,而劉農是他的衛隊長,其他的案件也都涉及到他的部下,可說除了他自身以外,沒有一個不涉案。 葉歆見了他的表情,已知他心裡所想,冷笑一聲,故意問道:『請問巡查使大人,這些案件該如何處理?』 『這……這……』洪宇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半句。 『看來大人是太累了,這種小事不必勞煩大人,下官去做就行。』葉歆微微一笑,轉身喚道:『來啊!把犯人全部抓起來,我要明正典刑。』 『你……』洪宇雖然想救自己的屬下,但把柄全在葉歆手上攥著,除非不顧刑律強硬救人,否則只有聽憑對手宰割。只是他手中只有少數士兵,未必能成功,一旦失敗,他自己也會被牽連,因此顯得猶豫不決。 『是!』集中在院子裡的衛士大吼一聲,各自提著兵刃衝到後院去抓人。 葉歆走到書案前摸了摸桌上的城守大印,冷笑道:『巡查使大人,您的才幹和品德都不算差,可惜眼睛是瞎的,毫無識人之明,姚跋用了你,只怕也是他失敗的原因。』 『你到底是甚麼人?這種手腕和氣度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城守。』洪宇滿眼懼意地看著他,心裡一陣發顫。 葉歆淡淡一笑,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葉歆』。 『甚麼!』兩個字名動天下,傳入洪宇的耳中彷彿炮彈一般,腦子嗡的一聲全炸開了,雙腿一軟,一坐倒在地上。 『你是姚跋身邊的人,應該知道不少事情,我暫時不殺你,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就分個城給你,不然的話,後果自負。』 『我……我……』洪宇的腦子裡早就變成亂麻,甚麼也想不起來了。 葉歆對他倒沒有甚麼不滿,見他這副模樣,淡淡地道:『你先到柴房去住兩天,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洪宇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斷地點頭。 半天之後,洪宇終於向葉歆低頭了,促使他認輸的並不是嚴刑拷問,也不是威逼利誘,而是葉歆那種看不見的巨大氣勢,那是他長期掌握權力而產生的巨大威懾力,再加上手下的數十萬大軍,更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葉歆善待了洪宇,這個有些迂腐的男子還算正直,而且對荒漠六十九城瞭如指掌,若是招入麾下,日後可堪大用。 『洪大人,想必你是想明白了,與我合作還是繼續助紂為虐?』 洪宇低著頭道:『下官誓死效忠大人。』 葉歆微笑道:『錯了,不是效忠我,而是效忠朝廷,你本就是朝廷的官員,姚跋不遵聖命,你本是助逆之臣,是天命要你歸屬朝廷。』 洪宇伏倒在地,恭敬地道:『下官明白,下官誓為天龍之臣。』 『嗯!這樣就好,請坐吧!』葉歆指了指左側的桌子。 洪宇戰戰兢兢地坐好,問道:『大人把下官招來,一定是盤算著佔據丹絡吧?』 『不錯,我本想慢慢來,只是這六十九城各自為政,實在太麻煩,需要有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所以需要你。』 洪宇不安地道:『下官雖可算是姚跋的親信,卻一直為他奔走各城,對於丹絡城之事反倒不太清楚,許多事情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葉歆問道:『姚跋此人如何?』 洪宇歎了一聲,道:『不是我寡義,姚跋此人生性貪婪,寡廉鮮恥,好色貪淫,難成大器,只是據守沙漠天險,屬地又有富礦,正是因為富足的生活使他的性情變得自大狂傲,若不是天下大亂,也許他還能善終,現在只怕就難了。』 『嗯!』葉歆並不在意姚氏一門的死活,這種吸血家族的存在對荒漠的百姓沒有任何好處。 洪宇又問道:『大人親自跑到這裡來,一定有了周詳的計劃吧?不知我能幫上甚麼?』 葉歆有些驚訝,看著他問道:『這次快就想對付舊主了?』 洪宇臉微微一紅,搖頭道:『不是,只是我身為姚家的舊臣,不想看著姚家徹底覆滅,我聽過大人的傳聞,也相信大人不是趕盡殺絕的人,由大人主宰丹絡也許是這片區域真正的福氣。如今的姚家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家庭了,七個兒子之間的爭鬥愈演愈烈,而姚跋又身患重病,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場內哄,那才是姚家真正的不幸,只是我身為下臣,沒有任何力量阻力姚家的崩潰,如果大人能佔領丹絡,姚家七子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爭,窘境會使他們失去內鬥的心,也許會因此奮發圖強,從而改變他們的人生。』 一席話讓葉歆大為動容,雖然此人算不上甚麼人才,但這份故主之情卻是難得,也說明此人明白事理,能夠準確的判斷形式而後下結論。 『鐵涼國現在虎視眈眈,但我清楚鐵涼國主是個甚麼角色,他們一旦佔了丹絡就不會再容忍姚家的存在,一定會趕盡殺絕,我一直擔心此事,大人既然要取丹絡,我自當盡心輔佐。』 葉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想要我保證姚家的安全?』 『正是,我希望幫助大人奪取荒漠六十九城,從而換取姚家的安全,以及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二章 葉歆沉吟了很久,以姚家的所作所為,荒漠中的平民們只怕都想殺了他們,若是保護這一家,多少有些風險,但洪宇的作用太大,又不能放棄,左思右想之下,葉歆還是答應了。 『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嗎?我明白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我需要你的絕對忠誠,否則姚家得到的絕不只是滅頂之災。』 面對威懾性的語氣,洪宇顯得很坦然,含笑點頭道:『謝謝大人,下官一定盡心盡力為您效忠。』 『好了,我們談正事吧,如果想一氣吞下六十九城,不知你有沒有好的辦法?』 洪宇不禁暗暗感歎,這種氣吞山河的氣概著實讓人有心震的感覺,難怪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能叱吒風雲,掌握了天下的脈搏。 『六十九城嘛!』洪宇沉吟片刻,搖頭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六十九城的中心在丹絡,丹絡的重心在軍隊,只要拿下軍隊,六十九城便如探囊取物。』 葉歆點頭道:『此言極是,但姚跋不會不知道軍隊的重要,否則不會把大軍集結在丹絡附近,要想虎口拔牙,只有膽量可不行,要有足夠的工具和準確的判斷力。』 洪宇道:『這些年我一直巡視六十九城,對於各城的軍力分佈、地理位置、礦產資源以及特性都默熟於心,丹絡現在的軍力佔了九成,但丹絡城並不太大,駐不下大軍,因此軍力分佈在丹絡周圍的五個衛城,成為一個五星形的防禦體系。』 『原來如此,這麼說丹絡城本身並沒有強大的軍力。』葉歆對此極感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正是如此,只是外人都把那五座衛城當作丹絡的子城,因此才有了外界的傳聞。』 葉歆沉吟道:『若是如此,想控制軍力就更麻煩了,因為兵力分屬五城,必須有五位同級的將領,他們之間也一定互不相連,單取一城沒有任何作用,必須一網打盡。』 『嗯!』洪宇並不長於軍略,只能提供足夠的資料和個人見解,對於葉歆的話只能點頭相應,無法給與更好的建議。 葉歆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太過介意。葉歆對洪宇的才能如何已是心知肚明,用他全是因為他對六十九城的熟悉,以及舊有的人脈關係。 『大人,下官的能力有限,不能給大人提出有用的建議,不過這五城的駐軍人數、將領、編製、軍糧等情況我都記得一些,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這樣吧,你就在府裡住下,把六十九個城的資料全部整理出來,只要你能完成這項工作,我們之間的協議就算正式生效,日後也會有重用。』 『是!』洪宇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好了,你的住所我已安排好,出去後會有人帶你去。』 洪宇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我的那些手下……』 『殺了。』 洪宇的心裡猛地一突,雙腿微微有些哆嗦。 『案件證據確鑿,百姓也不會放過他們。』 洪宇知道葉歆這是斷他的後路,苦笑一聲,顫著身子退出了院落。 葉歆微笑著自言自語道:『這可是個關鍵人物,雖然不太起眼,卻掌握了所有的情報,就像是一個活動的情報庫,看來丹絡很快就可以攻陷了。』 雪狼關。 紅逖在府中設置了盛大的宴會招待趙和,並請來城中最出名的舞伎。 趙和沒有任何表示,表情也是淡淡的,默然坐在主位上,既無喜色又無怒色,而且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只用平靜的目光平視前方,連舞伎纖美動人的舞姿都漠視了,這種情況讓在場的人都琢磨不透。 半晌後,趙和突然轉頭看著紅逖,問道:『紅逖,聽說你失蹤的妹妹平安回來了,是真的嗎?』 紅逖的心打了一個突,不明白趙和為甚麼突然提起妹妹,吶吶地應道:『稟皇上,舍妹的確已回來,只是……』 趙和忽然微微一笑道:『想起來她也真有些可憐,我那短命的大哥死得太早,累得她要守活寡。』 『這……這是舍妹的榮耀。』 『榮耀!』趙和笑得更燦爛,當年他派人奪取紅緂就是要破壞紅家與兄長的聯盟,當然也是為了美人,『她怎麼沒有來?不會是不想見朕吧?』 紅逖更是擔心,連忙辯解道:『不,不,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留在後面較好。』 『她可是鐵涼的銀羽將軍,身授官職不來晉見,好像……』趙和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陣陣煞氣溢出。 紅逖嚇得一哆嗦,心裡大叫不妙,趙和當年還是皇子時也曾向紅家求親,只不過由於老皇帝為太子和紅緂定了親事,所以才不得不作罷。 『微臣現在就去把她找來。』 趙和神色頓時緩和了許多,含笑道:『快去吧!朕這次前來也想看看她。』 他的笑容雖然溫和可親,紅逖卻覺毛骨悚然,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轉身朝妹妹的住處走去,一邊走,心裡還一邊琢磨著應對之策。 『這可怎麼辦?看皇上剛才的意思,似乎看中了妹妹,如果把熾兒的事說出來,就是對先皇的欺君大罪;若是不說,皇上必然會招妹妹入宮,可她心繫葉歆,絕不可能答應,但若不答應又會激怒皇上,同樣會對紅家的未來造成極大的衝擊。』 思緒中,他不知不覺來到紅緂所住的院落。 錦兒正捧著食盒走過屋下長廊,見紅逖低著頭慢步而來,不知在想甚麼,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大少爺,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不用陪皇帝嗎?』 『哦……是錦兒啊!』紅逖苦笑一聲,問道:『妹妹在臥房嗎?』 『嗯!小少爺嚷著肚子餓,所以我去取食物。』提起小紅熾,錦兒的臉上染上濃濃的笑意。 『是嗎?我去看看她們。』紅逖急匆匆地走向主臥室。 錦兒見素來文雅的他居然失去了平時的沉穩,神色間焦慮緊張,似乎有甚麼大事,急忙跟了過去。 紅緂正陪著兒子在屋內玩耍,聽到推門聲,抬頭一看,見是哥哥,不禁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是為皇上設宴嗎?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紅逖憂心忡忡地看著妹妹,忽然長歎一聲,在她身旁坐下。 『哥哥,怎麼了?是不是皇帝他……』 紅逖轉頭望向剛進來的錦兒,沉聲道:『把小少爺帶到裡面去,我和妹妹有話要說。』 錦兒不安地看了看他,又轉眼望向紅緂。 『去吧!』紅緂抱起兒子交到她的懷裡。 『是!』錦兒一手抱著紅熾,一手提著食盒走入內間,邊走邊回頭望向兩人,凝重的氣氛讓她著實感到不安。 『到底出了甚麼事?說吧!』紅緂經歷的事太多,心裡的成熟度已遠遠超乎她的年齡,表現得極為沉著。 紅逖苦笑道:『皇上要召你去參加晚宴。』 『晚宴!』紅緂皺了皺眉頭,詫異地問道:『不是有你們陪著嗎?怎麼會說起我呢?』 紅逖不好意思說出口,支吾了一陣,苦笑道:『妹妹,這你還不明白?』 紅緂愣了一下,臉色驟變,玉潤的面頰染上一層薄霜,冷笑道:『原來他打這主意,你又不是不知我現在的身份,就算皇帝也別想逼我,逼急了,我的劍可不饒人。』 紅逖見妹妹動了真怒,連忙安撫道:『妹妹別生氣,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別做的太絕,畢竟紅家的人都在這雪狼關,萬一皇上大怒,滿門抄斬,我們連跑都來不及。』 『總之我不去。』紅緂氣得把頭一撇,連哥哥都不理了。 紅逖勸道:『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可那是聖命,你我身為臣子,怎能抗旨不遵?』 紅緂拍案而起,冷冷地回應道:『我早已不是鐵涼之臣,我兒子的父親正在與鐵涼交戰,若說殺頭,早已是滅門之事。』 『你……』紅逖早已知道她會如此回應,但親耳聽到還是愣住了。 『夫君雖然遠在異鄉,但我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絕不可能再委身他人,除死方休。』她言語發自肺腑,語氣鏗鏘有力、斬釘截鐵,令人無法再勸。 紅逖見她執著,長歎一聲,憂心忡忡地道:『皇上此次輕車簡從而來,一是為了巡閱邊關重地,其二也許正是為了你,父親身為北路軍大將,又是多年老臣,手握雄兵,皇帝雖然重用,卻一直放心不下,想納你入宮除了美色之外,想必也是籠絡紅家的手段之一,他希望結下親事後紅家就會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勸我?殺了我,我也不會從他。』紅緂一臉剛毅,不容半點褻瀆。 『事發突然,我一時間沒有想好該怎麼辦,所以來問問你的意見,唉!這事真是頭疼,要不你出去應酬一下,大庭廣眾,皇上不會說甚麼。』 『不!到了那種地方就由不得我說話了。』紅緂伴隨著葉歆在官場中混了幾年,對於其中的厲害早已是洞若觀火。 『可你總不能公然抗旨吧?』 紅緂默然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凝望著窗外的夜色,俏麗的眉宇間煞氣凝重,雙手捏得卡卡作響。 紅逖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攬她入懷,感慨地道:『唉!你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可惜路上太多荊棘了,妹妹,現在是新的抉擇,雖然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那邊也不容易。』 『哥哥,這事我來應付,你就不必操心了。』紅緂忽然冷笑一聲,走到牆邊摘下寶劍繫在腰上。 紅逖一把按住她的手,驚問道:『你要幹甚麼?』 『你別管。』紅緂輕輕一推,然後甩臂就走。 紅逖很清楚妹妹的脾氣,見她如此舉動,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了片刻,接著急奔了出去…… 大廳。 紅緂提著佩劍踏入宴會大廳,滿臉煞氣的姿態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趙和已經多年沒見她了,記憶中的紅緂仍是個美麗的妙齡少女,此時再看卻發現玉人已非昔日的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嬌鮮欲滴的肌膚,秋波暗流的眸子,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好一個妙人,紅將軍風姿更勝當年,真是才貌雙全的佳人。』 紅緂冷冰冰地道:『謝皇上誇獎,皇上難得前來,請多喝幾杯,微臣身子不適,不能奉陪,請您恕罪。』 趙和滿面春風地站了起來,含笑道:『既然身體不適就在我身邊坐坐,來人啊!給紅將軍設軟座。』 紅緂回絕道:『臣身體乏弱,請。』說罷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趙和對她的態度極為不滿,但看著她颯爽的英姿、嬌人的玉貌,心裡癢癢的,笑道:『將軍且慢,朕要封你。』 『臣未立寸功,不敢受賞。』 『朕封你為貴妃,隨同朕出遊。』 在場的人雖然早知道皇帝的意思,但直到此時才敢議論,都起身恭賀。 紅緂臉色鐵青地看著廳中賓客,心裡像是火滾似的,冷喝道:『我都還沒說話,你們湊甚麼熱鬧?都給我坐下。』 經此大喝,整個廳堂頓時鴉雀無聲,看著神凝色厲的紅緂,眾人都大吃一驚,不曾想到她竟會是這種反應。 紅逖一顆心像是懸在懸崖邊,隨時會沉入深淵,偏偏腦子裡像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 『皇上,我來敬你一杯酒。』紅緂突然拔劍揮向身側,從桌上挑起一杯水酒,然後將劍尖送到趙和面前。 趙和的侍衛們無不大驚失色,都斥喝著衝了過來。 『退下。』趙和伸手從劍上摘下酒杯,笑容滿面地道:『銀羽將軍風姿更勝從前,真是讓朕心動不已啊!』 紅緂淡淡地道:『不敢,殘花敗柳之姿怎能入皇上聖目?』 趙和臉色微微一變,含笑問道:『紅將軍說笑了,誰不知道你是我趙家未過門的媳婦,長兄既死,我這個做弟弟的也該照顧一下寡嫂。』 紅緂一臉不屑地掃了他幾眼,冷笑道:『不勞皇上記掛,紅緂已是有主之婦。』 趙和沒想到紅緂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掃他的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殘暴的目光掃過美麗的身軀,冷冷地道:『朕既然下詔封你為貴妃,你還是乖乖地跟朕走,否則便是抗命之罪,要誅九族的。來人啊!把貴妃娘娘送到行宮去。』 『你不能這麼做!』紅緂臉色大變。 趙和輕笑道:『朕是皇帝,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你也一樣。』 『我和你同歸於盡!』紅緂突然揮劍直刺趙和。 趙和冷笑一聲,右手抓住身邊的太監往劍上送去。 『啊──』 慘叫,血光,紅緂的長劍穿透了太監的心臟,卻也給了趙和逃開的時間,當她抽出長劍想再刺殺時,身邊已被一群鐵甲衛士擋住。 『妹妹,不可動手!』紅逖嚇得面色慘白。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一件好事竟變成了叛逆,如今紅緂劍刺皇帝,已等於把紅氏交上了斷頭台。 隨皇帝而來的人無不大叫道:『皇上,紅緂行刺,實屬大逆不道之罪,請治紅家滿門。』 趙和躲在幾名衛士的身後,冷冷地看了紅緂一眼,又掃向紅逖,冷冷地道:『紅逖,朕本是有意抬舉紅家,可惜你妹妹不識抬舉,居然還要行刺,此事就交給你來處置,朕希望子時之前能給朕一個答覆。』 紅逖一聽就知道他在威逼自己,雖說如此,但也逃過立斬的危險,他抹了抹滿額的汗珠,應道:『是,微臣一定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覆。』 紅緂剛才一時激憤,因此不顧一切地要與趙和同歸於盡,此時想起父母兄長,還有年幼的兒子,心裡一陣慌亂。 『紅緂,想好了,要生還是要死。』趙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衛士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在場的賓客們都不敢再留,害怕被紅家牽連,在他們的眼中,紅家已在懸崖邊緣,不是大富大貴就是滿門抄斬。 不到片刻,偌大的廳中只剩下紅氏兄妹,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都充滿了無奈和痛苦。 『哥哥,對不起。』紅緂把劍往地下一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紅逖苦笑道:『別說了,一切都是命吧!』 『可是──』 紅逖臉色一正,勸道:『你帶著熾兒走吧!其他的事我來應付。』 紅緂呆了呆,一把抓住兄長,拚命搖頭道:『不行,皇帝會殺了你和父親,還會連累紅家的親戚。』 『妹妹,你的命真苦啊!』紅逖當然不希望紅家就此滅亡,但也不想看著妹妹痛苦一生。 紅緂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狗皇帝!我們早該倒戈去投奔夫君,那裡才是用人之處。』 『現在說這個已沒有用了,何況父親也不會同意。』說完紅逖突然一呆,喃喃地道:『也許這是個辦法,家族都在雪狼關,如果可以出城投靠父親,也許會有迴旋的餘地。』 正當兩人無法抉擇的時候,朱雀上師突然現身在廳,看著偌大的廳中擺滿宴席,人卻只有兩個,含笑問道:『這裡怎麼會如此冷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三章 紅緂見朱雀上師出現,眼前一亮,急聲叫道:『上師助我。』 朱雀上師愣了愣,問道:『出了甚麼事?』 紅緂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番,朱雀上師聽了,微微一笑道:『這是喜事呀!不必這麼煩惱。』 紅緂不悅地道:『上師,你怎麼也調侃我?』 朱雀笑道:『我不是說貴妃之事,而是指你的心上人,有了這個借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投奔他,那小子是個重情的人,見你如此,不會不收留你,何況還有他的親兒子。』 紅緂何嘗不想如此,只是擔心父兄和族人的安危,而且現在想出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雀上師洞若觀火,微笑道:『你是擔心父兄吧?這個好辦,全家一起去投奔葉歆就是了。』 紅逖歎道:『父親是不會答應的。』 『當全族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時,想必他不會忍心看著滅族之事發生吧?』 紅氏兄妹面面相覷,朱雀上師之言無可否認地打動了他們,但這麼做一定會引起父親的不快。 『別猶豫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連夜出城,否則你們想走都走不了。』 紅緂決心已定,想了想,問道:『怎樣才能出城呢?』 朱雀上師輕笑道:『很簡單,把皇帝挾住。』 紅緂喜道:『莫非上師願意幫忙?』 朱雀上師聳了聳肩,笑道:『我總不能讓我徒弟喪命吧?放心吧,酬勞我會向葉歆討要。』 『既然如此,一切聽從上師。』 『你們回去安排離城事宜,我去見見趙和那小子,聽說他也曾召集大量術士,說不定可以大戰一場。』朱雀上師身一晃,消失在空氣中。 紅緂兄妹對視了一眼,一起轉身朝外奔去。 自從上次百名術士被葉歆擊破之後,趙和對於道術是又喜又怕,然而術士不是一朝一夕能補充的,因此他麾下並沒有強大的道士,而這次也只帶了兩名術士,為的就是探查。 朱雀上師剛出院落,就被兩名術士攔住了。 『站住!』 『嘿嘿,聽說趙和愛用術士,看來的確不假,不過憑你們兩個人想對付我,太弱了些吧?』 兩名術士都是趙和暗中栽培出來的,只知修煉道術,對於修道本身的含意知之甚少,也不清楚道士與術士之分,因而沒有察覺朱雀上師的能力,自以為是地道:『老頭,年紀都這麼大了,還是早點回家抱孫子吧!』 朱雀上師呆了呆,忽然放聲大笑,他這輩子遇過不少修道者,卻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糊塗人。 兩名術士被笑得臉上火辣辣,怒喝道:『笑甚麼,再笑我們就宰了你。』 『修道者出現你們這兩個傢伙,實在是悲哀。』朱雀上師搖了搖頭,雙手一合,指尖幻出七色烈焰,化作一隻彩火鳳飛向兩人。 兩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絢麗的道術,都驚呆了,任由彩火鳳衝到面前,連痛都沒呼一聲就被燒成了黑炭。 『沒用的廢物,還敢在此大言不慚,下輩子早點投胎吧!』朱雀上師悠然一笑,又遁隱了身子。 面對朱雀上師的手段,趙和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但朱雀上師不願捲入世俗糾紛,因此只是禁錮了皇帝,又用他的玉璽寫了一份詔書,放紅氏一門出關。 所有的人都對這張詔書大為疑惑,但玉璽不假,又不敢不遵,因此紅逖和紅緂得以從容地召喚族人,舉族離開雪狼關,投奔懸河城的紅烈。 數日後,懸河城外出現了一群風塵僕僕的車隊,幾天日夜兼程,所有的人已累壞了,但為了活命,都不得不全力奔走,眼見懸河城在望,大家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簡樸的馬車中伸出一隻凝脂般的玉臂,撩開車簾,一名豐滿美艷的少婦伸頭張望了一眼,眉尖若蹙,靈眸中閃爍著異常的神采,期盼與懼怕交織著。 『哥哥,我們到了嗎?』 『嗯!快要到了。』 紅逖騎馬走在馬車旁,臉色同樣沉重,這次舉族出走真可謂危險萬分,如果不是妹妹找個了神一般的人物挾持了皇帝,紅氏一族難逃滅族之禍。現在接近懸河城,他的心情卻更加忐忑,父親一向以鐵涼的忠臣自居,面對全族的逃亡,不知能不能承受這個打擊。 『不知爹會怎麼做?』 紅逖長歎一聲,苦笑道:『也許他會把我們送回雪狼關請罪。』 紅緂大驚失色,急切地道:『要是如此,我就在父親面前自盡,相信他老人家會看在我的份上,送你們出懸河城。』 紅逖也勃然變色,連聲勸道:『不可,不可,還是看看再說吧!』 紅緂沉默了一陣,歎道:『都是我害了全族。』 『妹妹不必自責,其實鐵涼國的現狀很清楚,只怕不到趙和死那天都不會安寧,我厭倦了戰爭,殺人放火與強盜有甚麼分別,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讀書寫字作畫,倒也快樂。』 『哥哥!』 紅逖輕笑道:『只怕事情由不得你我,一切還是父親說的算。』 紅緂默然不語,即使父親同意舉族逃走,但叛逆之名會是他一生之恨,對葉歆的恨意只怕也更深了。 紅烈得到消息後感到異常的驚訝,因為不單是兒子、女兒來了,整個紅氏家族都來了,彷彿是家族大遷移一般,因此匆匆忙忙趕到城外。 『逖兒,緂兒,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你們把族人都帶來了?』 『父親……』紅逖看了看周圍的人,拉著父親走到一邊,小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話還沒說完,紅烈的臉已變成鐵青色,身子因為生氣而不斷地顫抖著,嘴唇也哆嗦著。 『爹……您沒事吧?』 『沒……事?』紅烈咬牙切齒地瞪著兒子,如果面前不是這張熟悉的臉,他早就撲上去撕碎了對方。這些年他一直以鐵涼之臣為榮,也因此為鐵涼的擴張竭心盡力,現在卻因為女兒和兒子的一個決定,讓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以後還要背上一個叛逆的罪名,永世也無法洗刷。 『爹!您消消氣,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因為昏君無道,表面上是要霸佔妹妹,其實是把妹妹當質鎖入深宮,從而監視我們紅家,尤其是領兵在外打仗的父親……』 『啪!』紅烈氣得打了兒子一個耳光,怒目斥道:『你這個小畜牲,難道沒有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名言嗎?』 『爹,那只不過是書生之見,是迂腐之言,不必當真,若皇上是明主,為他而死自當應該,可皇上如此的奸邪不仁,殘殺忠良,連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放過,這種人不配讓我們盡忠。』 『你這個小畜牲,還敢胡說八道,我要把你捆了,交給皇上處置。』紅烈一拳把紅逖打倒在地。 紅逖不敢還手,嘴上卻不肯松,爬起來抹了抹嘴角的血絲,硬著頭皮辯道:『爹,您不必如此,我們來之前已經替您向皇上奏上了宣戰書,您就算不承認也回不去了。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自主稱王,二是歸降葉歆的肅州軍,我和妹妹都支持第二個選擇,為了紅家,請您好好想一想吧!』 紅烈蹬蹬倒退了三步,一坐倒在草地上,雙目發直,肩頭下垂,大帥的氣勢早已被打得煙消雲散,變成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紅逖心中萬分愧疚,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無回頭的可能,只有尋找前方的道路,『爹,快決定吧,我們只能拖住皇上三天,雪狼關的使者此時大概已出發了,再不作決定,紅家就會徹底從世上消失。』 面對兩難的境地,紅烈感覺到心頭像火燒一般,但讓他看著兒子、女兒以及族中老小身首異處,他實在做不到。 『父親!』紅緂抱著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父親面前,聲淚俱下地道:『女兒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為紅家滿門帶來了天大的災難,若是父親不解心中怒氣,女兒會在父親面前自盡,以贖前罪,只請父親善待族中老小,還有我這可憐的兒子。』 『你……唉……』紅烈到底老了,心也軟了,看著兒女跪在面前,心裡著實不好受,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想不到我紅烈也有叛國的一天。』 紅氏兄妹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紅烈的神色極為凝重,正色道:『為了全族老小,我可以帶你們離開鐵涼,但要我獻城投降,萬萬不可行。』 紅緂早已知道父親脾性,也知道他一定會有這種反應,聽了後很平靜,柔聲勸道:『父親,既然您不想獻城,我們也不勉強您,請您隨我們一起上路,我們走丹絡荒漠,然後到達天馬草原。』 『嗯!這倒是可行之路,只是……』紅烈看了一眼女兒,腦海中又想起葉歆的樣貌,心裡又是一肚子氣,總覺得向奸人投降是莫大的恥辱。 『父親,有甚麼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必須立即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了,你們繼續往北走,我去安排一下。』紅烈苦笑著跳上馬背。 城中的十萬士兵都被蒙在鼓裡,就連親信大將也全不知情,紅烈只帶著十餘名從族中挑選的親信之士離開了懸河城,與其餘族人匯合後往北方丹絡荒漠的入口行去。 一日之後,狂怒的趙和領著雪狼關所有的士兵飛奔而至,迎接他的卻是目瞪口呆的將領們。 『甚麼!?紅烈跑了!你們這群混蛋到底在做甚麼?居然讓一個叛國謀逆的家族在眼皮底下跑了,都是一群沒有用的廢物。』 趙和並不單單是憤怒,他內心深處還有濃濃的懼意,紅烈掌握鐵涼大軍數十年,對鐵涼的山山水水都瞭如指掌,在軍中也有極大的影響力,若是他真的投到葉歆一方,將領們的忠誠度便會受到挑戰,軍隊的士兵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別說東征,就連保住現有的領土也絕非易事。 『皇上!紅大將軍他真的反叛了嗎?』 『當然!』趙和不願把原因說出來,其實他心中實在感到納悶,沒有想到招紅緂入宮竟會引發這麼強烈的反應。 懸河城的將領們都面面相覷,他們從未懷疑過紅烈的忠誠度,也絕然想不到他會反叛,但皇帝親口指責,應該不會有假,因此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盪,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鐵涼國的未來。 『還愣著幹甚麼,快去把那群可惡的傢伙抓回來,我要滅紅氏全族。』趙和用咆哮和震怒來壓制這群突然失去帶頭人的將軍們。 將領們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只是無意識地點點頭,然後慌亂地跑向各方,就像一堆盲眼蒼蠅到處亂飛。 看著這一幕,趙和忽然意識到紅烈的作用和影響力,心裡又是一陣驚慌,卻對自己的決定更加肯定,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十萬大軍變成紅家的私人軍隊,如今雖然混亂,但只要重整軍中權力,對鐵涼日後的發展不但沒有壞處,反而可以及早去除一些隱患。 半個時辰之後,一張通緝令從懸河城的臨時行宮發向鐵涼全國,此時的紅烈與家人們一起,離荒漠的入口越來越近。 荒漠中的氣氛依然平靜,人們已經習慣了沒有外敵的生活,也不曾想過有人敢入侵這片天險之地、財富之地。然而就在這平靜的氣氛中,一股風暴正在形成,帶領這個風暴的人自然就是葉歆,有了洪宇這個內線,荒漠六十九城的情報全部被他收集在手,經過洪宇的整理之後,變成一份荒漠地理記錄,細節十分詳盡,就連每個城的朝向也記錄在案。 擁有了情報的同時,葉歆又得到了從古馬城來的三千軍馬,這些士兵都扮成商隊,分十幾批趕到鐵鷹城,集結之後便往瓦石山城趕來,領頭的是樸哲的得力大將燕平。 得到消息的葉歆出城五里迎接,看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心裡更有底了。 『葉大人!』燕平縱馬趕到葉歆面前,含笑道:『我帶了三千人來,不知夠不夠?』 『夠了!』葉歆親切地拉著他笑道:『想不到樸兄會讓你來!讓你這員虎將領著三千人,實在太委屈了。』 燕平縱身下馬,笑著應道:『我正閒得慌,聽說大人要幹大事,所以主動請纓而來,大人有甚麼事就儘管吩咐吧!』 『路上沒有人發現吧?』葉歆轉頭看了看大軍。 『大人放心,我們打的是鐵鷹城的旗幟,而且又有克渾指引,一路上沒有引起任何懷疑,而且現在正是隆冬,路上沒有商隊,又不缺水,我沒有進其他城,直接把他們帶到鐵鷹城,休養一天後就趕來了。』 『大家都辛苦了。』葉歆回頭望著隨同而來的武嘉道:『給他們準備上好的酒菜,再增發軍餉。』 『是!』武嘉恭敬地欠了欠身。 葉歆看著燕平,歉然道:『瓦石山城太小,水源不足,容不下三千大軍,就煩勞將軍辛苦些,在此處駐紮一夜,明日我領你們前往小鼓城,那裡城大糧多,水源充足,正是養兵藏馬之地。』 燕平讚歎道:『大人的事我都聽說了,想不到竟如此輕易地取得了四城的控制權,又說動了赫洋為後援,想必大事可成。』 葉歆哈哈一笑道:『其實沒花甚麼力氣,只不過這些城守備空虛,姚跋的管理又極其鬆散,所以我才輕易取了四城,雖說如此,但相比起整個荒漠的六十九城,四個城實在不足掛齒,以後就要看燕兄和這些兄弟了。』 燕平拍著胸脯正色道:『只要大人一聲令下,燕平和這些兄弟一定生死相隨,永不相負。』 葉歆點頭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們這些血性的草原漢子,否則也不會只調你們前來。』 燕平哈哈一笑,高舉手中馬刀道:『我們這些草原戰士一定誓死相隨。』 葉歆看著他手中明晃晃的新刀,笑道:『這是鐵鷹城的刀吧?』 燕平讚道:『是啊!不單是刀,還有盔甲和馬蹄,都是新制的,又輕又薄,卻十分堅韌,實在是好東西,有了這些東西,戰力至少可以提升一半。』 葉歆含笑道:『克渾控制了鐵鷹城,就等於控制了一個兵器庫,樸大將軍這支大軍都要換最好的裝備。』 燕平興奮地道:『若是如此,我們的騎兵一定會天下無敵。』 『那是當然。』 兩人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 瓦石山城太小,水源匱乏,糧草不足,無法支撐兩千士兵駐紮,葉歆控制此城的用意在於對付丹絡,如今有了洪宇,控制鹽道計劃雖然沒有停頓,但重要性卻大大降低,因此他把大軍撤出了城,在洪宇的帶領下,以巡視軍的名義進駐小鼓城。 小鼓城只有大約五百衛兵,全都是本地農民充任,戰力並不強,尤其是在農忙的季節。 農民聽說巡查使帶了軍隊前來城裡駐紮,都顯得很高興,一是糧食可以充做軍糧,為糧食的售賣提供了市場,二是農夫們不用再承擔守城的任務,可以專心務農。 城守郭陽山認識洪宇,見他帶人來也沒有在意,像往常一樣迎接他入府,但很快就被燕平的手下軟禁了起來,並完全控制了整座城池。 雖然又得一城,但葉歆心裡並不痛快,因為至今還沒有找出奪取丹絡的方法。 為了下一步計劃,他決定與洪宇一起展開新的旅程,而這一次的目的地是荒漠的中心丹絡。但是,懸河城的變化使他原本從容施展的計劃化成泡影,鐵涼開始進攻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四章 整個懸河城都處在一種極為不安的氣氛之中,皇帝的駕臨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還是紅烈叛離的事情。軍中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與紅烈一向表現出來的忠義密切相關。 然而,一道催促進兵的軍令像是暴雪中旋起的烈風,吹動了所有人,雖然已是二月,但對於北方來說,離四月的開春時節還早,周圍依然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夜晚的寒風能把人的皮都吹裂了。 臨時行宮裡,紅烈的副手,衛將軍施永清正為出兵之時向皇上詢問著。 『皇上,在這種時候進兵,於我軍不利。』 趙和還在氣頭上,又抱怨這些年懸河城的十萬大軍寸功未立,哪裡聽得進去,擺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雖然情況艱難,但敵人也處在同樣的條件下,既然我軍有兵力優勢,只要指揮得當,一定能成功。』 『皇上,敵我雙方的條件並不一樣,紅大將軍說過……』 『住嘴。』趙和怒眼一瞪,大聲喝道:『來人啊!把施永清拿下,先扣在牢中,過兩天送回涼城,交刑部嚴加審問。』 『皇上……』無論施永清如何叫屈,面對決心已定的皇帝,只有被抓的份。 一旁的文臣武將本想勸說,見皇帝如此震怒,只好默然不語。 『今夜出兵,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一戰可定。』 武將們都面面相覷,雖然皇帝說的也不失為一個戰法,只是有些冒險。 趙和臉色一端,指著下面喝道:『把紅家的追捕令改為格殺令,遇到紅氏一族,就地正法。』 『是!』 『右將軍華弁,今夜進兵,你為前鋒,領三萬鐵騎直衝敵營,我領主軍,務必將敵軍主將黃延功抓回來。』 『遵……遵命!』華弁並沒有十足的信心,但皇命大如天,除了遵命也別無選擇。 半個時辰後,城中開始了緊張的備戰工作,然而他們的一舉一動逃不過躲在懸河城北側山峰上的秘密崗哨。探子是葉歆早就安排下的,目的就是防備懸河城的突然進襲,崗哨裡有十名探哨士兵,見城中有動靜就立即坐著滑繩而下。 黃延功接到消息後,立即招來麾下諸將到中軍帳中議事。 『諸位,鐵涼那群混蛋終於忍不住了。據探子來報,懸河城中十分忙亂,士兵也停止了操練,這說明他們有所行動,我料必是今夜偷襲大寨。』 『他們居然不等到開春再戰,這根本就是找死。』 黃延功正色道:『這是重要的一戰,絕不能失敗。』 『請將軍吩咐。』 黃延功沉思片刻,忽然計上心頭,自信地笑道:『敵方以騎兵見長,今夜必是以騎兵衝擊大寨,若是正面抵擋,只怕死傷太重,我們可以………』 是夜,天清雲淡,四野寂靜,只有凜冽的寒風在懸河走廊中呼嘯著,像是天公在為即將展開的殺戮擂鼓助威。 無論是黃延功的兵營,還是懸河城,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戰爭。 突然,懸河城的東門被打開了,準備精良的三萬鐵涼騎兵魚貫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列成方陣,作最後的安排。 華弁披掛整齊,手裡拿著一把青鋒長劍,回頭看了看整齊的騎兵方陣。這些都是紅烈一手建立的騎兵隊,力量強大,自稱是天下最強大的騎兵,他心中的不安漸消。 『大家聽好了,今夜之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殺啊!』 隨著華弁揮劍大喝,三萬鐵騎像是烏雲般飄向肅州軍大寨,蹄聲震天,在這裡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響亮,聲勢懾人。 與此同時,懸河城的東面城牆上也點燃了無數篝火,趙和領著文武百官親自在城上督戰,其餘數萬兵馬也在城中整軍待發,只等華弁殺入敵營便一起衝出,直搗青龍城。 看著自己的大軍氣勢如虹,趙和這一陣子的不快漸漸消失了,傲然笑道:『我涼州鐵騎天下無敵,紅烈那個老糊塗不知應用,只知死守城池,真是個廢物。』 臣下獻媚道:『皇上英明,今夜必是一戰成功,肅州可定。』 『說得好,先蕩平天馬草原,然後再東取銀州,如此就可建立一個橫跨眠月大陸的北方大帝國。』想到將來,趙和的眼睛像是在發光一般,臉色因為興奮而變得異常紅潤。 武將們在他的感染下也變得樂觀,同樣幻想著將來的成功。 然而,身處戰場之中的華弁卻沒有辦法如此奢想,因為他的三萬騎兵已接近敵營,對方卻沒有任何動靜。 他的心裡很不安,但三萬鐵騎狂奔之下如同離弦之箭,前鋒已經衝入了敵營,已無法回撤。 『啊──』 隨著前鋒的五千鐵騎衝入營中,一陣連續的慘叫劃破了夜空。 『怎麼回事!?』華弁勒馬停在寨門前,驚愕地朝裡面張望。 一名軍士急匆匆趕了出來,氣喘吁吁地稟道:『將軍,營中空無一人,遍地都是陷阱,前鋒騎兵被陷阱困住,一時衝不出來,請將軍定奪。』 華弁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倉促的行兵還是被敵軍發現,心中駭然,連聲叫道:『不好,快撤!我們中計了。』 騎兵們正狂奔而來,突然聽說要撤,都有些不知所措,不少戰馬相撞,摔傷了數百人。 然而更大的磨難還在後面,當三萬鐵騎回轉陣式準備撤離之時,南側的懸河河面上突然響起陣陣弓弦聲,霎時間箭似飛雨,從天而降,華弁的騎兵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頓時被射倒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 華弁一邊用劍撥打著如蝗的飛箭,一邊大聲問道:『怎麼回事?敵軍在哪裡?』 一名副將帶著箭傷衝到他身邊,氣急敗壞地稟道:『將軍,懸河上有敵軍的弓箭手埋伏,我們沒舉火把,又只顧著攻打軍營,因而沒有留意河面上的動靜。』 華弁大驚失色,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敵方的圈套,沉吟半刻後大叫道:『全軍衝向河面,先把伏兵解決再說。』 華弁的計劃並未成功,騎兵們剛到河邊,卻發現冰面上鑿了一條數丈長的冰坑,馬躍不過去,只能擠在河邊,如此一來,他們更是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內,就像是一群獵物自己送到靶心。 突然而來的死亡威脅使士兵都慌了,即使平時訓練有素,此時也不得不像喪家之犬般四處奔逃,原本成形的騎兵方陣頓時混成一團,有的橫衝,有的直撞,有的斜馳,再加上天色漆黑,視力不清,不少士兵被自己人撞下馬背,又被後來的戰馬踏死在地上,慘叫聲、呻吟聲、求救聲、叫罵聲和呼喝聲充斥四野。 『快逃!』看著不斷倒下的士兵,華弁知道回天無力了,只能帶著士兵狂奔。 雖然夜色漆黑,但對黃延功的弓箭兵沒有任何影響,他們連目標都不必瞄準,張弓搭箭就射,反正敵人只會在一個方向,而且密如蝗蟲,怎麼射都行。 士兵從來沒打過這麼簡單的仗,都樂開了花,氣氛異常的輕鬆。 黃延功更是興奮,此舉不但是戰術上的勝利,而且對日後的作戰有深遠的影響,還能在敵軍的心裡造成陰影。 『大家隨便射,遍地都是獵物。』 『是!』 相比之下,華弁的處境可謂狼狽萬分,為了穩定陣式,他揮動著佩劍大聲呼叫,手下的一群將領也極力控制著部下,然而面對從天而降的箭雨,實在不容易。 此時,營寨東面處亮起無數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殺聲震天,如巨浪般捲向混亂的營寨。 營寨中有五千被陷阱困住的鐵涼騎兵,不少人被迫下馬步行,有的忙著去救掉入陷阱中的同僚,面對突然而來的數萬大軍,頓時傻了眼,如此情況除了戰死,就只有投降。 肅州軍一點也不客氣,以步軍見長的他們對付無馬的騎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整片營寨頓時化成一片血海,慘不忍睹。 華弁自然也得知情況,只是寨裡通道狹小,又有陷阱,騎兵根本無法進去救援,而且冰面上又有弓箭兵虎視眈眈,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機,只好收編殘軍,向北面的山壁靠攏,一方面整頓陣形,另一方面讓慌張的士兵們安定下來。 這一安排又掉入了黃延功的另一個陷阱,就在鐵涼軍自以為安穩時,從山腰上飛下無數巨石,雖然數目不多,但在鐵涼軍心理上造成的壓力卻是不可估量的,他們比剛才更加慌張。 『將軍,領兵回懸河城吧!或是退到懸河城下,等待後面的主力大軍。』 『只好如此。』 趙和聽到前方殺聲震天,正得意洋洋地與部下飲酒慶祝,忽然聽說華弁大敗而回,臉色驟變,憤然擲下杯子,大聲斥喝道:『無能,居然連這種機會都不能掌握,紅烈真是用了一群廢物,胡舉──』 『在!』 『你領餘下大軍前去增援,今夜一定要把敵軍大營給我佔了。』 『是!』 隨著懸河城的主力大軍出動,戰況又為之一變,華弁和他的騎兵也終於能從容地喘一口氣。兩軍在懸河城外匯合,一起浩浩蕩蕩又殺向黃延功的大寨,來到寨外,眼前都是死屍死馬,血流成河,連冰都染成紅色。 『怎麼這麼慘?』胡舉看得直搖頭。 華弁苦笑道:『沒辦法,對方早就探知我軍要偷襲,所以早有防備,我連袂擇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真是慚愧。』 胡舉歎道:『若是紅大將軍在,豈能有如此大敗。』 『我實在無法相信紅大將軍會叛國。』 『聽說是被皇帝逼的,想必是皇上怕紅大將軍位高權重,會有不臣之心。』 『唉,紅大將軍實在冤枉。』華弁苦笑一聲,鄭重提醒道:『胡將軍小心,敵軍就是在結冰的河面上埋伏了弓箭手,還是查探清楚再進兵。』 『嗯,有理。』胡舉派了十幾名探子上河面打探,回報說冰面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一些扔下的雜物。 華弁氣得一捶手,憤然道:『這些奸詐的傢伙,打完就逃,實在是可惡之極。』 胡舉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拍了拍他的肩頭,勸慰道:『算了,下次打勝就行了。』 『下次?』華弁苦笑道:『只怕沒有下次了。』 胡舉知道他指的是甚麼,神色一黯,朝身後的大軍一揮手,再次撲向營寨。 營寨內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空氣飄蕩著腥濃的血腥味,感覺如同鬼域一般。 『我先帶人去看看。』華戒領著三千人首先撲向營寨,發現裡面除了死屍,空無一人,肅州軍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為訥悶。 胡舉領兵進入,看了看遍地鐵涼士兵的屍體,道:『看來敵軍懾於我軍鋒芒,打一仗就撤了,佔了大寨,總算是一份功勞,你先回去請功吧!』 華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卻明白,自己就算不死,也無法留在軍中。 胡舉、華弁兩人悵然之時,黃延功已領著毫髮無傷的大軍退到了五里外的新防線。 那是早已建造好的一個關卡,高約兩丈,用土和石堆成,上面澆上水,凝成一座冰土結合的土關卡,攔腰封住了懸河走廊。 『今夜大家都辛苦了。』黃延功帶著酒肉登上關城犒勞士兵。 一名副將讚道:『將軍這一仗打得真好,實在太痛快了。』 黃延功沉聲道:『很快就會有大仗要打,那一仗可就不輕鬆了,我們要做準備。』 事情果如黃延功所料,次日天色剛亮,趙和便親自率領著八萬大軍,昨夜一戰,死傷一萬有餘,他內心滿是怒火,軍隊剛剛調整完畢就出兵了。 關城上,雖然面前有數萬大軍,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但士兵的臉上都有些奇怪的笑容,像是正等著看好戲。 黃延功更滿臉自信,一點也不慌張,手按佩刀望著像蟻群般的敵軍。 『大人,甚麼時候放箭?』 『別急,等他們吃了苦頭再說。』 『咚──』 一陣急促的鼓聲驟然響起,鐵涼的士兵如排山倒海般湧向土關,然而當他們衝到城下時,整排士兵突然摔了個跟頭,場面變得異常滑稽,原來黃延功命人在城下澆了水,經過寒氣一吹,地上結了厚厚的冰層,別說是跑,就算是走路也必須小心,鐵涼士兵都有些措手不及,摔倒了一片。 關城上的士兵頓時哄然大笑,緊張的氣氛全都消失了。 『放。』 隨著黃延功一聲令下,羽箭紛紛飛起,倒地的士兵剛爬起來就被射成了刺蝟,頓時倒了一片。 後面的士兵見狀都不敢上前,都站在冰區之後。 觀戰的趙和不明真相,看著士兵們停步不前,不禁勃然大怒,厲色喝問道:『怎麼回事?』 『皇上,前面的土地上結滿厚冰,無法奔走,士兵們摔倒了一片,頓時被射成了刺蝟,所以後面的士兵都不敢冒然進去。』 『可惡的肅州軍,居然如此卑鄙!你們快想辦法。』 將領們無奈,只好帶著士兵前去鏟冰,一點點把地面上的冰鏟掉,同時又組成盾牌方陣在前面護衛。 黃延功並不在乎冰層能抵擋多久,他要的就是時間,以及消耗對方的氣力和士氣,見對方開始鏟兵,他轉身下關,帶著早已準備好的五千步兵開門出擊,這些士兵十人一組,坐著特製的冰橇,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極快。 鐵涼的士兵正忙著鏟冰,聽到殺聲再抬頭一看,敵人已衝到面前,五千肅州軍以猛虎下山之勢狂殺了一頓,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又坐著冰橇滑回了城中,這一攻一退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鐵涼的士兵們都看傻了眼,沒想到對方竟用這種方法進攻。 胡舉立時想到昨夜的伏兵,一定也是利用這種方法快進快退,連忙稟道:『皇上,情況不妙,對方的戰法太狡猾,結冰的懸河都成為了他們的工具,隨攻隨退,比我們的戰馬更快。』 趙和也留意到肅州軍的奇襲,氣得火冒三丈,卻也沒有辦法,扯著嗓門吼道:『不論死多少,給我把城外的冰全部鏟光。』 眾將都面面相覷,以紅烈的安排,這場戰爭原本應該在開春之後才開戰,那時候也就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雖說如此,但皇命不可違,鐵涼的將軍們只好帶著士兵拚命地鏟冰,付出的代價也極為慘痛,他們鏟到關城之下時,身後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此時,土關的大門再次打開了,早已蓄勢待發的肅州騎兵從內殺出,鐵涼兵本就士氣低落,戰力大打折扣,鏟冰的士兵們更是精疲力盡,無力再戰,有的索性就跪倒在地,高舉兵器請降,其中就有被貶為參將的華弁,他知道自己這次回去一定會被殺,無奈之下只好投降了。 黃延功的騎兵彷彿虎入狼群,狠狠地衝殺一番後安然回到土關中,只留下大量的死屍。 趙和雖然一再下令攻城,但軍隊的士氣極度低落,他氣得心頭冒火,卻又無能為力,只好暫時收兵。回到懸河城後,立即下令動員全國兵力彙集懸河城。 黃延功一戰大勝,收降了近千名俘虜,又發現了紅烈副手華弁的身影,立即以將軍之禮安置他,並答應把他戰死的消息傳到鐵涼,免得華弁的家人受到牽連。 華弁自然是感激涕零,於是從頭到尾把懸河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五章 黃延功得知紅氏一門叛逃的事件後大為震驚,親自將消息傳至青龍城,隨即引發了極大的轟動,尤其是冰柔,她對紅烈的殺母之仇銘記於心,聽聞他被國人通緝,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卻也將信將疑,懷疑紅烈是不是真的叛國了。 次日的朝會上,所有的官員都為懸河城的變故而議論紛紛。 夜寒見眾人各自議論,首先道:「不管紅烈如何,但鐵涼國主的用意再明白不過,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想辦法抵擋敵人的猛烈攻勢。 黃將軍,你有何高見?」 「我只會打仗,其他的事我不管,懸河走廊只有一路可通,我誓死守衛,只是敵軍與鬼方聯盟,若是從南方刺入我腹地之中,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岳風!你領南部兵馬,你說怎麼辦?」 「葉公子曾命我開春之後率族東遷,看來此事暫不可行,馬恢的龍口關的形勢也不太妙,屈復清從順州收兵,必往東去,若攻不下雙龍城,也許會從北面找突破口,因此無法抽兵。」 「狼牙的新軍已經到了銀州,一時間恐怕無法抽調,如此說來就只有樸大將軍的直轄軍了。」 「樸哲他應該正著手於丹絡的攻略。」紫如的神色有些黯然,提到丹絡,她就不禁想起葉歆,思念感一湧而上,佔滿整個心頭。 「他也在丹絡吧!」冰柔喃喃地念叨著。 夜寒看了兩女一眼,暗暗搖頭,就算能力如何強大,女人還是感情的動物。 紫如吸了口氣,正色道:「若是大人他能取下丹絡,我們就有機會了。」 赤溫道:「大人幾個月都沒有消息,不知道一切是否順利,樸哲也不送點消息來,真是急死人了。」 「大人做事一向神出鬼沒,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 黃延功神色凝重地道:「就算大人不在,我們也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前日一戰,鐵涼損失了超過一萬人,以懸河城現在的兵力,想攻破我的土關根本不可能,我想鐵涼一定會添兵,到那時恐怕就支撐不下去了。」 夜寒沉吟道:「此事不可不防,現在無兵可用,只能利用各種方法削弱敵軍的力量,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出一支奇軍突襲鐵涼軍的背後,大人的計劃不知道進行的如何,真讓人不安。」 紫如含笑道:「不如寫封信給大人,把事情說清楚,相信他一定會明白。」 「就請姑娘寫信吧!」 紫如嫣然道:「有夫人在此,何需我寫?」 夜寒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安。他還是覺得紫如才是真正的葉夫人,即使冰柔就在眼前。 冰柔看在眼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沒有放在心上,含笑道: 「你們寫吧,我對戰況不瞭解,怕寫得不得體。 」 夜寒見她如此,心中略安,點頭道:「就這麼決定了,黃將軍以全力抗擊敵軍,我們盡量想辦法為你添兵,其他的地方雖然平靜,但也不可疏忽,尤其是龍口關,屈家的動向令人有些不安。」 紫如忽道:「不如派人去與屈家聯盟,鐵涼若是調集大軍攻我,國內必然空虛,這對屈家是個大好機會,也許他們會願意。」 夜寒連頭讚道:「這倒是個好辦法,若是屈家偷襲鐵涼本土,趙和必定要率兵回救,我們再進兵追擊,也許可以收回懸河城以及雪狼關外的那片草原。」 紫如嫣然道:「這是大人他原本的安排,只是事情未明,不便亂動。」 議事在輕鬆的氣氛中結束了,黃延功回到土關,精心佈置防禦計劃。紫如寫了封信,派人送去給樸哲,轉交葉歆。 由於消息不通,葉歆此時並不知道南面的戰事已經展開了,他正與洪宇趕往丹絡城,去見識一下荒漠中心之城,隨行的還有象坤和二十名衛士。 葉歆一行人剛剛上路不久,就遇到了赫洋帶著妻子,還有一百名衛士。 赫洋見葉歆與洪宇在一起,大為驚訝,好奇地問道:「先生,您怎麼會與巡查使在一起?難道你們是舊識?」 葉歆含笑道:「我們兩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已結成好友,聽聞他要回丹絡,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上路。赫兄,你怎麼也離開了芒野城?」 赫洋笑道:「沒辦法,半個月後是岳父的生日,我和夫人要前去祝壽。」 「祝壽?」葉歆轉頭望向洪宇。 洪宇笑道:「赫大人說的沒錯,半個月後是大將軍的壽日,辛公子,我們也該準備些禮物。」 「禮物……我知道了!」葉歆若有深意地看著洪宇。 赫洋含笑道:「既然都是去丹絡,大家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伴。」 葉歆朝人群看了看,問道:「老太爺沒有來嗎?」 赫洋面露尷尬之色,訥訥地道:「這……這是因為父親不願遠行,因此留在芒野城中。」 葉歆一看就明白了,一定是他的妻子不願帶著個農夫出身的公公去見家人。 「走吧!」赫洋笑了笑,縱馬向前。 走了三天,一行人來到平遼城,這也是座大城,是姚家第三子姚開的居城,於丹絡和東面出口的中央,是個極為重要的中轉站,商貿繁華,比芒野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離丹絡較近,所以駐兵較少,只有三千人。城北有一座大銀礦,因此十分富庶。 赫洋夫妻雖然與姚開的關係不算太親密,但此地是必經之路,又是血親,因此特意到平遼城的姚開府中拜會。葉歆做為赫洋的食客,也隨同一起來到姚開府。 剛進城,一直隱身的凝心忽然現身在馬車中,伏在葉歆耳邊小聲道:「我感覺到有道士在附近施展道術。 」 「道士!」葉歆大吃一驚,立即收斂心神,全力感應道士的存在,片刻間,一種奇特的感覺傳入心脈中,他不禁一愣,驚訝地道:「這是甚麼道力,怎麼從來沒有感覺過?」 凝心眉尖微蹙,喃喃地道:「應該是與水有關,但又不全是。」 「與水有關?」葉歆知道她對水行道術的研究幾乎到了無所不知的地步,此時居然也眉頭深鎖,一臉的茫然,心裡更是驚愕。 「不如我去看看?」凝心望著他。 葉歆雖然對她的道術極有信心,但經過上次京城重傷之事,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沉吟道:「還是先等等吧,我們會在這裡住兩天,此人既然敢隨意施展道術,相信以後還有機會遇見他。」 凝心眉尖微蹙,沉吟道:「只是我一旦用道術隱身,他也應該會察覺我的存在,只怕瞞不住。」 葉歆低頭琢磨,自己的修煉被耽擱了不少,只有遁術可用,唯一能用的反而是新學的三種小魔法,雖說還有點小用,但一直沒有練習,技能生疏。 凝心見他皺起眉頭,柔聲勸慰道:「不必擔心,水行道術我還能應付。」 葉歆望著她,微微一笑,搖頭道:「我一個男人,怎能讓姐姐保護?姐姐就安坐在這裡。 」 「嗯!」凝心嫣然一笑。 葉歆嘀咕片刻道:「眼下不便打草驚蛇,姐姐不必再隱身,就坐在我身邊。」 凝心噘著俏嘴道:「我可不想見其他人。」 「我知道姐姐為難,這樣吧,包袱裡還有條紗巾,姐姐就戴在面上。」 凝心雖然不情願,但為了葉歆,只好勉強點了點頭。 正說著,前方已經到了姚開府,赫洋打點著人們下馬安車,葉歆也步下馬車,抬頭一看,偌大的姚開府可謂是金碧輝煌,門前放著一對銀礦石雕成的獅子。 葉歆伸手從馬車裡牽出凝心,赫洋和洪宇等人都愣住了,他們從來不知道馬車裡還有一名女人,雖然凝心戴上了紗巾,但綽約的身姿,出塵的氣質,都顯示出她是個絕世的美人。 「辛先生,這位是……」 葉歆伸手攬住凝心的纖腰,含笑道:「這是拙荊,會點武藝,所以經常潛在暗中保護我。」 「啊!」赫洋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凝心。 凝心也嚇了一跳,忍不住輕輕驚呼了一聲,這是她從不曾感覺到的,突然覺得心裡像揣著小鹿似的砰砰亂跳,俏臉上染著紅霞,火辣辣的。 「原來是嫂夫人,真是沒想到。」赫洋行了一禮,含笑道:「原想先生怎麼沒有帶家眷,原來嫂夫人一直在暗中保護,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洪宇更覺得心顫,想到身邊一直有個人潛在暗處,冷汗悄悄地流下面頰,忖道:「幸好我沒有別的打算,否則早就死於非命了。」 凝心氣質高雅脫俗,站在眾人間猶如鶴立雞群一般,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連同為女姓的姚菁也不禁感歎她的氣質。 凝心很不喜歡別人的目光,眼睛只看葉歆,其他人都彷彿不存在似的。 葉歆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腰間,輕聲道:「對不起,讓姐姐為難了。」 凝心嫣然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時,姚府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名管事急步迎下台階,陪著笑臉道:「原來是八小姐,您來怎麼也不派人通知一聲,我們也好出城相迎。」 赫洋見管事不理自己,卻直呼妻子「八小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哼一聲,甩頭不看他。 姚菁的臉也染上一層薄霜,隨手一個耳光就搧了過去,罵道: 「不長眼的東西,居然還不先向赫大人行禮!是誰教得你這麼飛揚拔扈?」 管事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捂著紅腫的腮幫子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笑臉迎人,為甚麼換來的卻是一個耳光。焦點頓時從凝心和葉歆身上移開,兩人都感覺輕鬆了許多,退到馬車旁避免別人的注意。 洪宇此時也走了過來,見姚菁動手打人,暗自一笑,揚聲道: 「愣著幹甚麼,還不向赫大人行禮!」 管事怎會不認識他,洪宇雖不是姚家人,但手上權力可不小,連姚開也不得不禮敬三分,頓時沒了脾氣,勉強笑道:「幾位稍候,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大人。」 「還不快去。」姚菁又大聲斥罵道。 管事一溜煙地跑入府門。 洪宇含笑道:「小姐還是這麼豪爽,赫姪,你可有福了。」 赫洋這時才稍吐怒氣,微笑道:「她的脾氣就是這樣。」 葉歆沒有捲入事件,目光迴盪在周圍,城中的繁華著實讓他吃驚。 「先生,嫂夫人怎麼又上車了?」 「她素不喜歡見外人,請大人見諒。」 「哦!」赫洋一愣,含笑道:「嫂夫人如此傾心於你,先生真是有福之人。」 葉歆望著馬車感歎道:「真是三生有幸,一輩子也忘不了。」 赫洋笑了笑,又指著身後的大街侃侃說道:「先生,這裡可是座富人之城,許多富人都喜歡住在這裡,因為此處的風景比丹絡更好,發財的機會也不少。」 「哦!」葉歆點點頭。 「這次來見姚開,先生可曾想好對策?」 葉歆搖頭道:「我對此人不熟悉,只從洪大人口裡探知一二,本人如何,要見過才知道。」 「嗯!他這個人可不好對付,一切小心為上。」 葉歆見他神色有些不安,微感詫異,正想詢問之時,身材肥胖的姚開挺著大肚子走了出來,看著妹妹、妹婿和洪宇,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親切地道:「妹妹,妹婿,你們應該早點通知。洪大人,你怎麼也來了?好像約好似的,哈哈!」 「三哥好!我們去給爹祝壽,經過此處,特來拜訪。」 「來得好啊!」姚開笑著拍拍赫洋的肩頭,轉眼又望向洪宇,道:「洪大人巡視四方,實在是辛苦了,我這裡雖然簡陋,但也總算是自己家,你就多留兩天,我陪你多喝幾杯。」 「好啊!好久沒與三公子對飲了。」 一見姚開,葉歆就感覺到他是個陰險的傢伙,靈活的小眼睛不時地來回轉動,一看就是喜歡算計的人。 姚開沒有姚景的高傲,做事也謹慎小心,並沒有忽視赫洋帶來的隨從,目光掃視片刻,最後落在葉歆的身上,含笑問道:「妹婿,這位好像沒見過。 」 赫洋知道這群手下姚開都沒有見過,見他獨指葉歆,微微一愣,笑著應道:「他是我新聘的辛師爺。」 「是辛師爺,久仰久仰。」姚開拱拱手,目光在葉歆身上瞟了半天才離開。 葉歆含笑以對,心裡暗暗算計,這個姚開絕不是等閒人物,比起洪宇和赫洋都要精明。 「走吧,你們來的剛好,我正嫌府中冷清。」姚開親切地拉著妹妹和赫洋向府裡走去。 葉歆走到馬車旁再次牽下凝心,帶著她與洪宇走在後面。 洪宇跟到他身側,看了凝心一眼,小聲道:「公子,這個姚開足智多謀,為人陰險狡猾,處事小心謹慎,您要小心應對。」 「我看得出來。」葉歆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手擁著凝心,就像是一對四處遊覽的夫妻。 洪宇又道:「此人野心極大,卻從不顯山露水,對待自己的親人也十分熱絡,可謂是有求必應,因此人緣不錯。 」 「你的意思……」 「此人將是奪取兵權的最大阻礙。」 葉歆本想再問,但回頭一想,洪宇雖然擁有豐富的情報,但策劃能力不足,不能與之謀劃大事,因此又沉默了。穿過外堂,踏入內府,一眼望去竟全是鶯鶯燕燕,沒有一個男子,無論是姬妾還是侍女,都是濃妝艷抹的美人。 「聽說姚開好色,果然不假。」 洪宇輕笑道:「姚氏七個兄弟沒有一個不好色好賭,這個姚開算是好一些,但身在那種家庭,耳濡目染,早已是習以為常了。」 看著扭捏做作的艷女們,葉歆覺得有些厭煩,與身邊仙子般的凝心一比,實在是鴉鳳之比,不禁搖了搖頭。 洪宇察言觀色的本事倒也不弱,看著葉歆的反應,小聲提醒道: 「比起尊夫人,想必這些女子都登不得大雅之堂,不過公子可要小心,若是……」 「他敢!」葉歆雙眼一瞪,殺氣驟現,凌厲的目光彷彿能切開一切。 洪宇嚇了一跳,臉色也有些蒼白,連聲道:「說笑而已,公子切勿介懷。」 凝心見葉歆如此激憤,心裡一甜,柔聲道:「別動氣,你看把他嚇成那樣。」 「嗯!」葉歆朝她笑了笑。 一旁走來兩名侍女,將三人帶到一處小院,院子雖小,但雅致安靜,簡單舒服,倒也合意。洪宇是官,因此住在院中的主屋,葉歆與凝心住在左廂。 進房後,凝心立即摘下面紗,笑道:「現在可舒服了,那麼多人看著,真難受。」 葉歆笑道:「難道讓我看著就不難受了?」 凝心知他打趣自己,抿嘴笑道:「告訴柔妹去,看她怎麼對付你。」 葉歆哈哈笑道:「柔兒會吃天下人的醋,可偏偏不會吃你的醋,告訴她,也許她反而高興。 」 凝心嫣然一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六章 晚上,姚開擺下盛宴招待客人。得到侍女的通報後,葉歆便找洪宇一起赴宴。 洪宇見他獨自一人,不禁有些詫異,問道:『嫂夫人呢?』 葉歆含笑道:『她不喜見外人,因此不願赴宴,我也不好勉強她,所以告訴侍女為她另外準備些素食。』 洪宇皺了皺眉頭道:『這不太好吧?那是姚開的宴會,不能不給面子。』 葉歆淡淡地道:『姚開若是尋事,我自會找辦法解決,他總不會派大軍前來押送吧!』 洪宇實在看不懂他,搖頭苦笑道:『算了,你自己拿主意了,有甚麼事可別怨我沒有事先提醒。』 葉歆傲然一笑,背著雙手悠閒踱向院外。 在侍女的指引下,兩人來到設宴的銀廳。由於附近有銀礦的緣故,此處的白銀極多,這偌大的廳堂竟是用白銀鑲成,就連牆壁和柱子也包上了銀箔,在火燭的照耀下銀燦燦的,看得葉歆直搖頭。 此時廳中已高朋滿座,只是姚開等人還未來,因此尚未開席,不少人都認識洪宇,紛紛起身抱拳行禮,洪宇含笑一一回禮。 葉歆掃視了一圈,發現在座的人雖然打扮體面,但表情和氣質卻無法改掉,有的滿臉橫肉,有的尖嘴猴腮,有的面露邪氣,一看就知道來自江湖。其中又夾雜著一些書生打扮的文人,相映之下,極不合襯。 洪宇拉著他走到主桌,見桌邊無人,不敢先坐,於是又拉著葉歆走到牆邊等著。 葉歆看著在座的賓客,問道:『這些都是食客吧?』 『不錯,都是食客。』洪宇點點頭,問道:『你看到廳門對面的院落了吧?』 『嗯!』 『那是姚開的英華院,佔地極大,又分天、地、神、武四個院,住著上千名食客,其中有不少能人異士,實力不可小覷。』 『英華院!』葉歆喃喃地念叨幾聲,突然想起進城時感覺到的道士,心道:『看來這裡也住著道士,只是不知是甚麼人,如果姚開擁有大批道士,事情就麻煩了。』 『所以我才說姚開是最大的敵人。』洪宇指著廳裡坐著的賓客道:『這裡有一半是姚開的上等食客,還有些城中的富商,都是他的支持者,要壓倒他恐怕不是易事,一切要從長計議。』 葉歆不動聲色的聽著。 洪宇怕在座的人耳尖,聽到兩人的對話,於是轉了話題,問道:『這座銀廳不錯吧?貴氣迫人,不是等閒之人所能進入的。』 葉歆不屑地訕笑道:『一個字,俗。』 洪宇驚覺他沒有壓低聲音,心頭猛的一震,再往身邊的兩桌人望去,發現所有的人都看著葉歆,額上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勸道:『聲音太大了,小心為上。』 葉歆輕輕一笑,指著銀箔包裹的牆壁道:『金銀本已是俗物,若是製成小巧器物尚可一觀,如此大張旗鼓的修飾房子,實在是大俗,這銀壁看上去冷冰冰的,一點生氣也沒有,要是待久了,只怕人都要發瘋,還不如最普通的竹舍木屋雅致。』 洪宇見他侃侃而論,似乎有意要引起注意,心裡大為詫異,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喂!小子,你是甚麼人?居然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批評三爺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葉歆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瘦削的青年男子傲然而立,眼含怒色。葉歆輕笑道:『無非是一間廳而已,值得你這麼動氣嗎?』 『這是三爺的東西,你沒有資格批評。』 葉歆淡淡地道:『若依你的想法,姚爺的一切都是好的?』 『當然!』男子不加思索地應道。 『那你應該去住茅廁,那裡也是香的。』 席間諸人的臉色都白了,沒想到葉歆的話竟是如此辛辣。 『你敢辱罵我?』 『我怎敢辱罵閣下,明明是尊駕說三爺府中一切都好,既然一切都好,自然也包括那裡。』 『你……』青年男子氣得咬牙切齒。 葉歆忽然欠身一揖,含笑道:『失禮了,席間無聊,所以說個笑話,請勿見怪。』 青年男子正想發作,見他居然搶先陪罪,還說是笑話,怒氣突然噎在了嗓子口,堵得胸悶,卻又無法發作。 葉歆並不是意在刻薄,只是想探查一下這些食客的能力和反應。雖同是食客,眾人看著青年男子被自己譏諷羞辱,卻沒有一個人出言相助,而且還有幸災樂禍之意,可見食客們並不團結。 洪宇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老弟,這種玩笑可不能隨便開,萬一真惹出麻煩,你我都吃罪不起。』 『洪宇,你怎麼說也是巡查使,總該有點威勢吧?』 『這是姚開的地盤,就連其他姚氏子弟到來也不得不禮敬幾分,我身為外人,不能不小心應對。』 『這麼做不累嗎?』葉歆微微一笑。 『有甚麼辦法,只要姚氏一門不滅,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放心吧,只要有心就能成功。』 正說著,姚開在四名姬人的陪伴下蹣跚而入,姚菁和赫洋走在身後。 姚開指著赫洋夫妻道:『這位就是芒野城守,我的妹夫,赫洋赫大人。』 『參見赫大人!』所有人都起身行禮。 『這位就是我的小妹。』 『參見赫夫人。』 行禮完畢,姚開等人坐了主席,洪宇拉著葉歆也在主席坐了下來。 姚開瞇著小眼睛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洪宇,再看了看赫洋,目光中閃爍出奇特的光芒。 葉歆也在留意他,見他的目光掃來掃去,洞若觀火,卻不動聲色,大大方方地與身邊之人談笑。 『妹夫,我看你這位師爺不是等閒人物,能不能多介紹一下,我是個愛惜人才的人,在座超過一半都是我的門客,遇到傑出人物,我也想結識一番。』 眾人見姚開發言,又把目光聚向葉歆。 赫洋含笑道:『這位辛野先生才華縱橫,經我誠意邀請,才肯到府中做客。』 『哦!我這裡也有不少奇才,不知辛師爺是否有興趣為酒宴助趣?』 葉歆見姚開一直盯著自己,心中微感詫異,自己面貌已變,似乎沒有甚麼值得注意的,目光掃了一遍,又望向赫洋,暗暗忖道:『看來姚開要打擊赫洋的聲望,因此拿我開刀,這個人物果然陰險。』 『怎麼?辛師爺不願意嗎?』 『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在下為客,哪有客不從主之理。』葉歆含笑起身,朝著在場眾人拱了拱手,揚聲道:『小弟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諸位要比武,小弟只有認輸,其他的倒還能湊合。』 語氣雖然謙卑,但話中卻狂傲之極,言下之意就是除了武鬥之外,其他的無所不能。 在場有許多能士,怎能聽不出話中之意,大廳裡頓時像炸開了鍋似的,這些人被捧為上賓,無不自負,都憤憤地站了起來,叫嚷著要挑戰。 赫洋有些不安,雖然姚開的舉動令他不悅,但自己是客人,因此忍了下來,沒想到葉歆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張揚,竟把氣氛挑動了起來。他眉頭緊皺,小聲喚道:『先生,還是低調點吧!』 葉歆心中早有定計,假裝沒有聽見。 姚開眼中閃過一陣陰霾,端著酒杯站起來,含笑道:『難得辛師爺肯賞光,誰願出個題助興?』 『我!』、『我!』 二十幾人同時站了起來,臉上都有不忿之色,似乎被葉歆的話語激怒了。 姚開滿意地點點頭,道:『難得大家踴躍,這樣吧,古長風,你是舌辯之士,就你來吧!』 『是!』 諸人見姚開點了名,都安然坐下,餘下一名男子,大概三十一二歲,臉色白皙,一身青衫,頭紮書生髻,長得很清秀,留著一撮小鬍子。 『辛兄,在下古長風,這廂有禮了。』 『古兄不必客氣,既然是姚三爺的命令,我們都不必在意,大家各為其主嘛!』葉歆含笑還了一禮。 一句各為其主使場面變得尷尬許多,同時也把責任塞還給姚開,畢竟他才是挑釁者,葉歆只不過是無奈地應戰。 雖是隆冬,但古長風手裡還是拿著一把折扇,只見他輕搖紙扇,含笑應道:『辛兄,我們同在姚大將軍門下,又不是敵人,何必說甚麼各為其主,太見外了,那只不過是一些心懷不軌之人的強辯之辭,不是你我該言之事。』 葉歆微笑道:『非也,古兄之言差矣,你我並非受命於姚大將軍,只不過是門客而已,何必把火燒到大將軍身上,莫非古兄有意到丹絡求職?』 古長風臉色一沉,道:『辛兄說笑了,姚開待我如上賓,我又怎能棄之?』 『說的是啊!你不願意去大將軍那裡,卻願意在此做個小小的門客,果然忠心可嘉,再再佩服。』 古長風怎沒聽出話中的譏諷之意,冷笑著反問道:『莫非辛兄要去丹絡求官?』 葉歆聳了聳肩,含笑道:『有何不可?我與洪大人相交甚厚,此次也是隨他去丹絡,為大將軍效力也就是為大家效力,我可不會做那些小家子氣的事情。』 古長風被他一陣譏諷,臉漲得通紅,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扯著嗓門叫道:『你……你真是巧舌如簧……』 葉歆不等他罵下去,故作喜色,拱手笑道:『承蒙誇獎,不才沒甚麼本事,只有一張嘴還能說兩句。』 『你……』古長風氣得胸口發脹,眼睛都圓了。 他身邊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道:『沉住氣,別中了他的陰謀。』 古長風微微一愣,神色漸平,心裡暗罵了一聲,端著臉侃侃而問道:『我不與你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天下大亂,四野不平,東有葉歆據地建國,西有鐵涼虎視眈眈,我丹絡寡兵少民,卻擁有天下財富,足以爭一日之長短,不知辛兄意下如何?』 『天下?』葉歆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憑你一個誇誇其談的書生也敢妄言天下,我勸你還是在姚三爺的麾下乖乖做一名食客算了。』 『你敢小看我?』 『非也。』葉歆走到他身邊轉了半圈,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笑道:『古兄隆冬之際還提著一把紙扇,看來是個喜歡附庸風雅之人。』 古長天見他突然轉變話題,不禁一愣,警戒地道:『關你甚麼事?』 葉歆微微一笑,轉身面向眾多賓客,指著他道:『此人寒冬持扇,可見不知時節,不知時節者不應天時,不應天時者不明地利,不明地利者不懂人事,不懂人事者……豈非黃口小兒一名,此等人怎配闊談天下?』 滿堂食客皆放聲大笑,吃著東西的人更是一口噴了出來。 古長天的臉像驢肝似的,眼睛狠狠瞪著葉歆,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 『古兄請坐,今晚多吃點,別浪費了。』葉歆背著手一邊大笑,一邊踱回原位坐下。 姚開本想給赫洋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反而助長了他的氣勢和威望,得不償失,心裡很不痛快,但手下這群人被這個其貌不揚的文人一陣胡言說得無言以對,他臉色微變,淡淡地道:『妹婿,你這位師爺的口才真是厲害!』 赫洋輕笑道:『也就是席間說笑而已,三哥請別見怪。』 『喝酒吧!』姚開很想再出手,但對方已經說明了不能比武,這一方面就不能再提了。 洪宇為葉歆遞上一杯酒,笑道:『好口才,把這群人戲弄成這樣。』 『我能說兩句嗎?』 葉歆隨意瞥了一眼,卻發現是一個青年男子,身體很瘦,相貌中平,不過青春氣息很濃。葉歆含笑道:『兄台請講。』 『辛兄剛才說古兄不足以論大事,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資格?』 『剛才不過一個玩笑而已,難得古兄大度,不與在下計較。』 『好!在下仲南山,也想問一問足下,你自負大才,至今卻碌碌無為,不知是何緣故?』 葉歆傲然一笑,指著他的鼻子斥道:『自己孤陋寡聞,卻還敢在此處指斥別人,真是可笑,而我做的事豈是平常人能知道的?』 仲南山不屑地問道:『足下做過甚麼,只管拿出來說說,也好讓大家開開眼。』 葉歆拿起茶碗悠然地呷了一口,輕笑道:『你們知道上穎之戰嗎?』 『此乃聞名天下的大戰,我們豈能不知,此事與你有何關係?』 『當時我就在軍中,正是龍天行的軍師,上穎之戰連敗蘇家和銀雪帝國,所有的行軍佈陣都由我設定。』 在座的人無不動容,那一場大戰使龍天行橫空出世,成為手握雄兵、割據一方的豪傑,至今還是為人津津樂道,這英華院中也時常說起那場大戰,沒想到竟是這個不起眼的瘦削男子所為。 姚開和赫洋都驚得站了起來,眼睛直盯盯地看著葉歆,內心的激盪比其他人更甚,尤其是姚開。 仲南山的氣焰一下全無,為了撐一撐面子,又問道:『你既然是龍天行的軍師,又怎麼會來到這裡?』 『名利於我如同江河之水,滾滾而去,一去不返,沒有甚麼可留戀,不像某些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就揚揚自得,真是可笑之極。』 『辛師爺是奇人,豈是你們所能明白的?都給我閉嘴!』姚開忽然提著酒壺走了上來,含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上穎之戰竟是閣下的手筆,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今日有幸請先生前來赴宴,真是我姚開之幸,我敬你一杯。』 『謝了。』葉歆舉起杯一仰而盡,他要的就是引人注意,如今事情已成,於是收斂傲氣,換上了溫和而高雅的氣質。 赫洋直愣愣地看著葉歆,一個有如此來歷之人居然投在自己麾下,實在難以想像,但按葉歆所說,他既然肯放棄龍天行那裡的高官厚祿,來到這裡也合情合理,心中很快就釋然了。 在座的人還想向葉歆挑戰,只是見姚開發話,都不敢再說甚麼,私下議論著上穎之戰。 姚開坐回原位,問道:『辛先生,那可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連蘇劍豪這種人物都戰敗,可見先生的大才,不知可否說一說上穎之戰?』 葉歆悠然笑道:『其實也沒有甚麼特別,不過是因勢利導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席間正歡,說這些兵甲之事實在不合時宜,日後有機會再說吧!』 『辛師爺過謙了,這些日子我正為一事心煩,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葉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請說吧!』 姚開瞇著眼睛笑了笑,道:『鐵涼幾次三番派人來與我們同盟,父帥就是不肯,說甚麼引狼入室,我卻不同意,若不引外力,我們又怎會有出頭之日,不知辛兄以為如何?』 葉歆知道這個問題其實是在問赫洋的取向,暗自琢磨了一陣,淡淡地道:『姚老太爺自有妙算,既然主意是他老人家定的,自然有道理,姚三爺也是為了丹絡,既然有此想法,應該去問姚老太爺,我一介書生,不便捲入姚家的家事。』 姚開眼睛一瞪,盯著他強硬地質問道:『如果我要你的意見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七章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揚聲道:「既然三爺要我說,我就直說了,據在下所知,這片荒漠的大軍都在丹絡,即使其他人有任何想法,沒有軍力支持,一切都只是空談。」 姚開微微頷首,似乎對這種答案還算滿意。 「還有一點,三爺雖然擁有雄心壯志,但老太爺的話沒有錯,引狼入室終為大患,鐵涼的將帥不是黃口小兒,怎麼會看著這片富庶之地旁落他人之手?即使暫時給點利益,將來也會想盡辦法奪還。」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簡單,無非是以自己之力。如今鐵涼大軍都在懸河城,因此懸河城外的大片草原沒有任何防備力量,尤其是荒漠出口的丹西草原,若我手中有兵,一定暗暗將勢力向那片無人地帶擴展,以姚家的財力以及礦產,建立一支精良的騎兵不過是唾手可得之事,有了騎兵,有了軍塞,有了後援,就可以向鐵涼要求和平談判,使他們主動將那塊地送給姚家,如此一來,兵力既雄,又得城池土地,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不但姚開大為動容,在場的人都變了臉。 「先生之言極是,只是冒然滲透,恐怕會激怒鐵涼。」 「激怒又如何,那片土地本就不屬於姚家,成功了,可以得軍得民,得城得地;失敗了,大不了退回荒漠,鐵涼絕不敢派兵來攻,而且以鐵涼如今的情勢,他們不可能與姚家交惡,如此一來……這筆生意穩賺不賠,豈有不做之理?」 「妙啊!先生之言太妙了。」 「不過由何人做這事才是關鍵。」 姚開愣了一下,抬頭盯著葉歆,臉色微沉,點頭道:「此言不錯。」 「三爺明白就好,我們大人在東面,西面的事無論如何都幹不了,聽說五爺在西,也許會由他去做。」 「不行!」姚開眼睛一瞪,忽然發現場合不對,在場的人太多,難保沒有其他兄弟派來的奸細,臉上頓時又露出微笑道:「大家還愣著幹甚麼?菜都涼了,來,我敬大家一杯。」 廳內的氣氛頓時又高漲起來,喝酒的,划拳的,談笑的,好不熱鬧。 姚開含笑看著葉歆,道:「先生高見,宴後還請先生到小廳一敘。」 「三爺有命,在下怎敢不從。」 「好,好,好,盡情喝吧!」 ※※※※※ 飯後,姚開喚走了四名姬人,在小花廳招待客人,除了赫洋和葉歆,還有三名沒有在宴會中出現的文士。 「赫洋,你是依靠我妹妹才爬到這一步,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你,也不把你當成一回事,但芒野城就是證明,沒有比你更好的內政管理人才,我很欣賞你。」 赫洋含笑道:「謝三哥誇獎。」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高明的識人眼光。」姚開看了看葉歆,微笑道:「他比你所有門客加起來都要好,是難得的人才,能網羅他實在是你的幸運。」 「辛師爺的確是大才。」 「你的動作不小啊!聽說已經有四個城落入你的控制了。」 赫洋大吃一驚,轉眼看著葉歆。 葉歆泰然自若地坐著,如果姚開知道細節,早就把兩人殺了,不會等到現在,如今說這一番話,一定是為了下一個目的而投下的陷阱。 「不必在意,我其實很高興,你居然把老二的城給收了,這份膽識可真了不起。」 「是那城出了奸臣,二哥長年留在丹絡,所以我去肅清叛賊。」 「不必解釋。」姚開沒有說謊,赫洋與二哥為敵,他就少了一份競爭,這是好事,而且以赫洋的資力和威望根本不足以與他爭權。 「辛師爺,你剛才的話我都明白了,利用鐵涼的緊張情況從中取利,這西擴的計劃的確高明,只不過我在東面,要想去執行西面的計劃,只怕有些麻煩,所以請你來商量。」 「這還不容易,這個城雖然好,也只是一個城,守軍不過三千,縱使有銀礦也不能當兵用,因此不必留守此處,只需帶著大量財力去完成計劃,到時候手中握有雄兵,何愁大事不成。」 「嗯!有理,此次為老爺子祝壽正是個好機會,只要說明利弊,相信他不會反對,只怕其他人要爭這個位置,尤其是老五,他的城最西,只怕會以此為借口提出要求。」 葉歆淡淡地道:「要想成大事,怎能沒有手段?我看三爺還是在這裡做富翁算了。」 廳中眾人臉色都變了,驚愕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敢當面頂撞姚開。 姚開臉色鐵青的問道:「你是說我沒有手段?」 「要做事當然要先付出,難道三爺沒想過這一點?」 「你是說想辦法收買老五?」 「三爺自己斟酌。」 姚開沉吟半晌,點頭道:「好,我就試試用平遼城換他的城。」 葉歆暗暗點頭,姚開果然有魄力,為了將來,竟要將苦心經營的主城換給別人,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三名文士都驚呆了,連聲勸道:「主公,不可如此,此城是立身之本,若無城,西面暫時又無立足之處,此事還是緩緩行之,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後悔莫及。」 葉歆要的不是姚開的成功,而是他們的失敗,此計若成,姚家和鐵涼必然交惡,同盟之事就可避免。 再則,姚開的才能的確不凡,日後必成大患,讓他早一點失敗,免得自己日後付出更重的代價。三則用姚開對付姚氏一門更直接有效,也用不著承擔任何責任。 赫洋有些茫然,葉歆這些話從來沒和自己說過,因此他只明白了一部份,弄不清此事有甚麼好處。 姚開野心極大,又坐擁巨大的財富,總想把勢力擴張到丹絡以外的地方,這幾十年困在荒漠,感覺已經厭煩透了。 「不必多言,此乃我成功的第一步,絕不能放棄。」 葉歆見了姚開的神色,知道他快要上鉤了,含笑道:「三爺處事果斷堅決,實在是大將之才。」 姚開哈哈一笑,道:「辛師爺的妙計同樣出神入化。」 離開小花廳後,赫洋立即把葉歆找到院落的書房中,詢問著今夜所說的計劃。 「先生,你真是龍天行的軍師?」 「以前是。」 「難道此次前來是為了龍天行?」 葉歆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道:「原來大人擔心此事,難怪表情會如此。此事大人不必擔心,我來此並非為了龍天行。」 「哦!」 「不過,以大人之才,若是換個主公,定可施展抱負,姚家實在不適合你。」 「先生不是要我爭嗎?」 「爭是為了晉身之階,不過這是後話,眼下大人要想的是如何利用機會,取得更強的實力。」 「你是說丹西草原的計劃?」 「正是。」葉歆點點頭。 赫洋問道:「先生,你怎麼事先也不給我打聲招呼?這麼匆忙就下了決定。」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既然是姚開的事,大人何必在意?只需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可以了。」 「可這麼做是不是會引發姚家內部的爭鬥?」 「爭鬥本就存在,即使沒有我的計劃,他們也會想盡辦法自相殘殺,既然如此,不如把他們納入我們的計劃之中,至少可以清楚地察覺和引領他們的動向,方便日後的行動。」 赫洋苦笑道:「這些權謀之術實在太詭詐了,聽著就覺得毛骨悚然,我還是喜歡治城。」 「天下大亂,權謀陰邪之術是非常手段,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尤其是手中有權的人,若是不加以善用就會被別人有機可乘,到時候不只是權力丟了,只怕連性命也難保。」 「一切都聽先生的,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甚麼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給姚開去做,到時候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可。」 「只怕會是場鬧劇。」赫洋搖了搖頭,起身道:「夜深了,先生回去休息吧!」 葉歆拱了拱手,悠然踱回自己的房間,見凝心坐在桌邊捧著腮發呆,含笑道:「姐姐在想甚麼呢?」 凝心呆了呆,隨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嫣然道:「沒甚麼,只是在想白天感覺到的那個道士。」 葉歆在她身邊坐下,問道:「姐姐沒有再修煉吧?」 凝心搖頭道:「既然有道士在附近,我擔心會對你造成影響,不敢修煉。」 「謝謝姐姐體諒。」葉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道:「看樣子我們要和姚開一起動身去丹絡城,如果道士是他的門客,也許會跟著去。」 「對呀,如果我在你身邊,他一定會發現,這可怎麼辦?」凝心低下頭,眼神有些不安。 葉歆思索片刻,沉聲道:「不如這樣,我們主動引他出來,是敵是友先做個了斷,免得影響到將來。」 「也好!」 葉歆起身道:「我們現在用遁術離開,對方應該能夠察覺,只要把他引到無人處就行了。」 「好!」凝心握住他的手。 兩人相視一笑,身子隨之消失在空氣之中。 ※※※※※ 城北有一片湖,名叫遼湖,是城中最大的淡水湖,也是生命之湖,尤其在盛夏,這裡支撐著整座城市。葉歆和凝心兩人利用遁術迅速來到湖邊,等待著對手的出現。 「來了!」凝心突然輕呼一聲,「右後方……噫!居然有兩個人。」 葉歆點點頭道:「不錯,是兩個,不過速度比我們慢。」 凝心知道他的靈術還有待發展,心裡微感不安,握著他的手小聲問道:「真的沒事嗎?」 「放心,我沒事。」葉歆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片刻之後,十丈外的空地上出現了兩個身影,星光微弱,只能看見對方的外形,卻看不清樣貌,只覺得對方穿著道袍,隱約可見到衣上繡著一個圖形,卻不是五行的圖案。 「難道是八卦!?」葉歆輕吟了一聲。 左側的男子走前兩步,尖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葉歆,忽然驚問道:「這不是辛師爺嗎?」 葉歆悠然一笑,點頭應道:「不錯,是我。」 「想不到你還是位道士,真是失敬了。」 「沒想到兩位竟是八卦道派的傳人,真是難得。」 左側道人神色一凝,點頭道:「好眼色,我是彭陽,他是我師弟子雲,我們都是八卦中坎道的傳人。既然都是道士,照理說應算是同門,不過我們各為其主,如果你們有任何異動,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兩位不必客氣,其實也沒有甚麼各為其主,我不過是個混飯吃的人,赫洋是我的朋友,不是主公,因此我是在幫朋友,不是在盡忠。」 子雲忽道:「彭陽,這位女道士好像是五行道派中的水系,不過辛師爺的遁術十分神秘,不像是五行道派,也不是八卦道派。」 「哦!」彭陽問道:「你不像是五行道士,你剛才施展遁術時,我也沒有感覺到五行的變化,你到底是甚麼來歷?」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是靈士。」 「靈士?」 「靈術之士,簡稱靈士。」葉歆早有準備,藏在袖子裡的左手突然一伸,掌上出現了一個晶藍色的光球,十分好看。 「這是……」彭陽大吃一驚。 「水之精華!」凝心微微一笑。 彭陽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越來越凝重,兩人學的是八卦中的坎道,也就是水道,與五行中的水系不同。 水行道術以水為體,以水為用,攻防修煉都只與水打交道,而他們則全然不同,他們以水為體,以八卦為用,干、兌、離、震、巽、坎、艮、坤,力量是建立在主體和用體合作之上,效果全然不同。 葉歆隨手一揮,兩方之中立即出現一道水牆,藍色的牆既奇特又好看,其實這不過是最簡單的魔法,但在彭陽等人看來,卻是操縱水之精華的手段。 「果然是高手,想不到水之精華居然可以單獨抽出,我們今夜算是大開眼界了。」 葉歆又一揮手,解去水牆,含笑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兩位好像都是以水為力,算起來更是同門了。」又對凝心道:「你也來吧!」 凝心嫣然一笑,玉指輕撥,湖水凝成無數細絲,竟在她身下織出一片藍色的水蓮花,並把她托到蓮花中央。 彭陽兩人更是大吃一驚,坎道八法中也有「坎為水」這一卦,以水助水,相得益彰,卻沒有凝心的精練,幾乎人水不分。 「五行道術果然有可取之處,難怪當年一枝獨秀,蔚為風潮。此術簡單而深廣,不像八卦,要通曉八門,然後再進行修煉。」 葉歆見了兩人的臉色,知道凝心的神奇道術震撼了他們,微微一笑道:「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彭陽二人對道士沒有敵意,道士一直受到世人的唾棄,同為道士,多有些共鳴,只是因為葉歆的特殊身份,以及今晚的表現,所以才特別注意他。 「只要兩位沒有敵意,我們也不想多事,不過話可說在前面,有任何異動,我們絕不會看著不管。」 葉歆淡淡地道:「我也奉勸兩位,不要捲入太深,否則後患無窮。」 「多謝良言。」兩人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凝心含笑問道:「現在放心了吧?」 葉歆搖頭道:「剛好相反,完全不放心了。」 凝心驚訝地問道:「為甚麼?現在知道是何人,應該可以防備。」 葉歆搖頭道:「正因為知道是甚麼人,所以做事就會顧忌重重,而且他們一定會把消息傳給姚開,以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注視,想再搞小動作就很難了。」 「這可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們主動離開此處,只怕兩人不肯。」 凝心對俗事向來不關心,聽了更覺得麻煩,輕歎道:「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我可做不來,還是你決定吧!」 「走!跟我追。」葉歆突然一把抓住凝心,身子隨即遁去。 片刻之後,兩人在一片樹林中追上了彭陽二人。 「怎麼了?還有事嗎?」 「當然,兩位既然是道學高手,我們難得一聚,何不切磋一番?」 兩人微微一愣,隨即明白葉歆的意思,臉色驟冷,問道:「難道你想動手?」 「非也,只不過是各自施展拿手的道術,相互學習而已。」 「哦!不是較量?」 「我們都是修道者,用不著像那些武夫一樣拳腳相向,道術的高低一眼即知,何必攻擊對手?何況我們之間沒有利益的衝突,也犯不著生死相拼。」 「這倒也是,我們的確沒有必要死拼,既然兩位有興致,我們就到野外去試練道術,免得引起城內的驚慌。」 「走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 凝心會意一笑,雙手一合,空氣凝成密雲,接著拉了葉歆跳上雲面,飄然而走。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八章 彭陽、子雲見葉歆兩人竟能飛行,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奇術,臉色大變,眉尖染了濃濃的憂色。 「怎麼辦?他們的實力太強了。」 「雖說是坎道,但坎道八法中我只學會了四項,你也不過是五項,還未到圓滿之時,似乎不宜硬拚。」 「我們難得找到這個修煉的好地方,難道要放棄?」 彭陽沉聲道:「那位辛師爺來歷不凡,又是修道者,若是投向他,也許會有更好的修煉環境,而且八卦、五行同出於太極,若是能結合兩者,也許我們的道術會突飛猛進。」 「對,對,我們是道士,不是術士,還是以修道為上。」 商議之後,兩人立即趕到城外,找到葉歆和凝心,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 葉歆見兩人的態度突然轉變,微微有些詫異,但情勢的發展對自己有利,於是點頭道:「說的好,天下道士本來就少,又一向被人輕視,沒有必要自相殘殺,若是兩位不棄,我替你們安排個更好的修煉場所。」 彭陽含笑道:「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說。」 「不能殺姚開,他對我們畢竟有恩。」 葉歆欣然點頭道:「當然可以,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殺人。」 「好!我們信你。」 「對了,天馬草原的銀鴿山上有位干門道士,也是八卦道派傳人,若是兩位有興趣可以一訪。」 「干門!」兩人大喜過望,拱手齊聲道:「我們正在尋找修煉乾道之法,多謝了。」 葉歆含笑道:「若要找我可以到青龍城去,我叫葉歆。」 兩人一心修道,對外務知道的並不多,對這個名動天下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感覺,笑著點點頭,然後飄然而去。 葉歆長舒了口氣,笑道:「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凝心嫣然道:「大家都是修道者,本就應該相互學習切磋。」 「好了,事情結束,我們也該回去了。」 ※※※※※ 戰爭像大火一樣繼續在眠月大陸上蔓延,各大勢力間的兼併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劇烈。 葉歆沒有主動把握權力的機會,縮在丹絡荒漠中進行著規模不大,但影響深遠的計劃。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的下落,大部份的人都以為他在青龍城中策劃著天龍朝復興大計,就連剛剛建國的蘇家父子也是如此認為。 為了抗衡其他勢力,激勵士氣軍心,蘇方志終於在海州的梓城稱帝,國號為「寧」,改城名為「南都」,撤消海州以及寧州所轄地盤的州名,重新設立了十二郡。 蘇劍豪領兵四處征討,全力擴張領土,尤其是針對張全的勢力,而嵐和峰兩姐弟沒有跟在他身邊,而是留在南都。 峰一心向著葉歆,只是因為姐姐的原因,才勉強留了下來,在禁軍裡做了副統領,平時沒事只是習武練文,四處結朋交友,談天喝酒,過著悠閒的生活。 嵐則住在蘇劍豪的府中,然而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名分,只不過是個侍妾而已,在府裡也只有一個獨立的小院落,每天過著清淡的日子。 這日,峰從朋友處得到消息,說是蘇劍豪要與屈家結親,作為南北呼應,立即衝到蘇府中找到了姐姐。 嵐正在家中做針線,見弟弟踢門闖入,不禁十分詫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喝酒了?」 峰滿臉怒氣地衝到她面前,一拍桌面,大聲問道:「聽說蘇劍豪要與屈家結親,是真的嗎?」 嵐的臉色頓時白了,低著頭幽幽地歎道:「那是國家大事,是為了國家的將來,知道又能怎樣?」 峰憤然道:「難道這麼多年就白熬了?姐姐,該爭的就要爭,否則將來的日子怎麼過?」 嵐被觸動了心事,淒然道:「蘇郎待我其實不錯,只是皇上嫌我的出身不好,一直不允許蘇郎正式納我為妾,我又能怎樣?」 峰啪的一拍桌面,憤然道:「可惡之極,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姐姐,我們去投奔葉大哥吧!」 嵐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連忙摀住他的嘴,慌張地朝門外張望了兩眼,見四下無人,這才鬆了口氣,勸道:「弟弟,你知道葉歆是皇上和蘇郎的心腹大患,這幾天我還聽蘇郎在嘮叨著,要是讓人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只怕性命不保。」 峰氣得一甩袖子,憤然道:「我不怕,反正這裡也待膩了。」 「我知道你心裡不順,為了我才留下,不過總算做了官,你也幹些事情,就算不為別人,也為自己,總比現在這麼喝酒閒逛要強。」 「算了,我的事我知道怎麼做,姐姐,你可想好了,萬一真娶個甚麼公主回來,你的位置不知還在甚麼地方。」 嵐執著地道:「蘇郎不會那麼薄情。」 峰不屑地道:「薄情?他不薄情誰薄情?玉霞公主一個大美人,不一樣說休就休,像他這種權傾一方的人物,女人不過是件衣服,隨時都可以丟掉。」 嵐的臉色又白了,喃喃地道:「他不會那樣對我。」 峰哼了一聲道:「希望如此,否則我一定宰了他。」 嵐一把抓住他,急聲勸道:「別,你不是他的對手。」 峰又哼了一聲道:「我們可是殺手出身,就算實力不濟,只要有方法,他本事再大也逃不掉。」 「千萬別動這個念頭,我求你了。」 看著軟弱的姐姐,峰的心裡很不舒服,但姐弟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不願再刺激她,淡淡地道:「姐姐,要是住得不舒服,就先到我那裡住兩天。」 嵐不想再說心煩的事,問道:「對了,那姑娘怎麼樣?還在你家嗎?」 峰的臉微微一紅,憨笑道:「嗯!還在。」 嵐抿嘴笑道:「既然都那樣了,還是娶了吧!別跟我一樣。」 峰點頭笑道:「我是沒問題,反正她父親是葉大哥的手下,雖然死了,但總是一家的人。」 「嗯,我跟你走一趟吧!去看看她。」 「好啊!」 ※※※※※ 時至二月下旬,葉歆隨著姚開和赫洋一起進入了丹絡城。丹絡是荒漠中最大的綠洲,由於被群山包圍,風雪對這片綠洲的侵蝕很弱,再加上四處眾多的溪流和溫泉,為丹絡帶來了生機。 一行人首先來到了東南方的火衛城外,這是丹絡的五座衛城之一,坐落於兩座小峰之間,地勢險,易守難攻。 「好一座堅固的要塞。」葉歆一邊駕著馬車,一邊感歎著丹絡的防禦。 赫洋縱馬在側,見他如此感歎,含笑道:「先生,此乃丹絡的五衛城之一,守將是岳父的心腹大將曹攸,城裡駐紮著大約一萬五千人,再加上險要的地勢,普通大軍難以攻掠。」 葉歆點頭道:「握有五衛城就等於掌握了丹絡六十九城的命脈。」 「正是!」赫洋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先生,我搶奪了幾個城池,萬一洪宇告訴岳父,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他能聽話嗎?」 「赫兄放心,此人與我交好,不會壞我們的大事。」 赫洋輕歎道:「與虎謀皮,豈能不怕?」 「姚跋現在恐怕只是病老虎吧?」 赫洋點點頭道:「岳父酒色過度,身體日漸虛弱,幸好神智尚清,否則丹絡早就被七個兒子瓜分了。」 「姚景已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此人不足慮,七子姚海與嫂子關係較好,又出手拉攏大人,可以依仗為靠山,如今又有姚開,情況對大人十分有利。」 赫洋苦笑道:「希望一切都順利。」 穿過火衛城,前方出現偌大的盆地,四面環山,正中有一座四方巨城,城上箭樓林立,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要想正面強攻這座巨城十分困難。 赫洋和姚開在城中都有府第,因此進了城就分道揚鑣,葉歆在城裡轉了一圈,著實感覺到這座大城的繁華,看著普通人的穿著打扮,他也不禁感歎此地的富庶。 葉歆回到赫洋的府中時,赫洋兩夫妻都已去拜會姚跋,他想出城觀察地形,燕平突然到了。 看著那風塵僕僕的身影,葉歆不禁大為驚訝,急聲問道:「燕平,怎麼是你?有急事嗎?」 「有一封急信從朝中送到樸大將軍手中,再由我送交大人。」燕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從包袱中拿出書信。 葉歆一聽是青龍城的急信,心中一跳,知道必然是有戰事,連忙拆開信仔細地看了一遍,臉色漸變,輕歎道:「紅家叛逃,想不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啊!太意外了。」 「是麻煩的還是這個趙和,他居然選擇這個時候開戰,幸虧黃延功戰術得當,扼殺了他們第一次的狂攻。」 「看來那裡還能撐下去。」 葉歆搖頭道:「趙和不會善罷干休,只怕會調動大軍前去增援,何況鐵涼國的南部已無戰事,只有北面可以擴張,我料他很快就會傾兵東征。」 燕平大驚,神色凝重地道:「大人,這裡的行動似乎來不及了,不如先撤走算了,一切以南面的事為要。」 葉歆一想到紅緂的事情,心裡就一陣煩躁,因為紫如在信上把紅烈叛逃之事說了一遍,雖然沒有細節,但紅家此次出逃應該與他有關,因此他心裡很不安。 燕平見他神不守舍,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葉歆搖搖頭,微笑道:「夜寒會有很好的安排,相信可以拉長戰事,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理由退縮,只要加度就行了。」 「大人,我們怎麼辦?」 葉歆沉吟片刻,看著他問道:「你的三千人都安置好了嗎?」 「沒問題,都在小鼓城。」 葉歆沉吟道:「春天就到了,商路又要開始忙碌,你把三千人分成幾組,分別假裝從鐵鷹城出發,帶上各種兵器,盡快到丹絡城西方六十里外的映霞城,我的朋友正在那裡。」 燕平驚道:「您要對丹絡動手?」 「不,三千人根本不夠,我是希望你帶兵進入丹西草原,想辦法奪一個軍塞或小城,為我們日後的進兵建立據點。」 燕平怔了怔,問道:「只有三千人嗎?」 「不夠嗎?」 燕平忽然哈哈一笑,臉上露出興奮之色,攥著拳頭道:「太好了,這些年沒打大仗,現在卻有這麼好的機會。」 葉歆厲色叮囑道:「記住,此事暫時只有你我知道,在進入丹西草原之後才許告訴你的部下。」 「這……」 「軍事機密,豈能輕洩於人,萬一酒後胡言,斷送的是你和三千士兵的性命,因此務必謹慎小心,我料鐵涼一心只在懸河走廊,對丹西草原的控制力極弱,憑你的實力,以及這三千人的精良裝備,一定可以悄無聲息地取下一城一地,不過有一點切記,不要過於貪心,只要一城足矣。」 燕平躬身應道:「我明白了,只取一城,但這麼做對南面的戰事有甚麼幫助嗎?」 葉歆沉聲道:「我原以為還有一個半月左右,現在看來這裡的事已不能再拖,需要盡快控制這裡,然後引兵西征。」 「有甚麼計劃嗎?」 葉歆淡淡地道:「既然我們的力量無法帶入丹絡,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裡的力量為我所用,我打算挑唆姚氏族中發生兵變,然後混水摸魚。」 「兵變!這能成功嗎?」 「雖然有些危險,不過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哦!」 葉歆正色道:「好了,你辛苦一趟,火速趕回去,準備行軍事宜,我會通知宋錢,讓他幫你,這裡我也要準備一切了。另外,你再派人傳信給樸哲,有大事要進行,希望他整軍待發,隨時出動。」 「是。」燕平轉身就走。 葉歆一頭躺倒在床上,腦海中又是紅氏一門的叛離,臉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場變故,如今局勢發生變化,一切又要重新謀劃。 「沒事吧!」凝心現身在他身側。 葉歆苦笑道:「緂妹一家逃離鐵涼,不知所蹤,我心難安啊!」 凝心柔聲勸慰道:「他們應該會沒事的。」 葉歆點頭道:「有朱雀上師在,我想應該沒事,只是這樣一來,我的麻煩就來了。」 「你還擔心柔妹?」 葉歆無奈地歎道:「我是擔心自己,世事難料,朱雀上師是個怪人,不知道又會耍甚麼花樣,還有南面的事,三十萬大軍是肅州軍的總和,如今分散太廣,銀州草原區的戰事又不能撒手,趙玄華可是比鐵涼更麻煩的傢伙,還有那個會血魂**的邪道。」 凝心想起京城一戰,心裡猶有餘悸。 葉歆騰的跳下床,整了整衣服,道:「我也不能再慢慢等了,先去找洪宇商量一下。」 ※※※※※ 洪宇剛從姚跋府中回來,見葉歆突然來訪,微感好奇,問道:「公子,有事嗎?」 葉歆轉身把門關好,然後拉著他坐下,沉聲道:「洪宇,我們的事也該有進展了,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商議對策。」 洪宇神色一緊,正色道:「葉大人請吩咐,只要你守信即可。」 葉歆很欣賞洪宇這種對舊主的忠誠,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說話算話,不會食言。」 洪宇沉聲道:「我剛去見了姚跋,他的情況不太好。」 「哦!」葉歆問道:「他怎麼了?」 洪宇一按桌面站了起來,輕歎道:「大將軍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連說話都喘,看來活不了多久。」 「是嗎?」葉歆並不在乎姚跋的生活,只是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死去,否則整個丹絡將會變得混亂不堪,難以收拾,而南面懸河走廊大軍壓境,北面若是沒有一支奇兵,這場仗會十分艱苦。 洪宇呆站片刻,問道:「大人有何吩咐,請說。」 葉歆沉吟道:「南面懸河走廊已開戰了,雖然暫時被肅州軍殺退,但趙和不會善罷干休,若是傾國之兵狂攻懸河走廊,情況就會十分緊張。」 「傾國之兵?」洪宇的臉色頓時白了。 葉歆點頭道:「趙和只有走肅州才能擴張領土,否則就要與屈家翻臉,這是他們不願見到的,因此只有孤注一擲,奪下懸河走廊以及青龍城。其實這也是好事,若是此戰大勝,鐵涼必然元氣大傷,西面再無強敵,朝廷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看著自信的葉歆,洪宇不禁暗暗感歎,一個掌握天下脈搏之人的確與眾不同,那種自信和化危為機的心態實在讓人欽佩。 「眼下我要調動大軍穿越丹絡,斜丹西草原,然後從背後直插雪狼關,斷了鐵涼大軍的歸路,但丹絡的局勢紛亂不平,只怕不會讓我從容運兵,因此要你幫忙。」 「我只是個巡查使,沒有調兵之權,如果大人的軍隊不經過任何一個城,單走荒漠,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到達丹西草原,只是如此行軍十分艱苦,而且還容易迷路。」 「我早已埋下伏線,那就是挑撥姚開對丹西計劃的野心。」 洪宇問道:「他若率兵出征,怎能允許大人的軍隊出現?」 葉歆沉聲道:「我打算以赫洋的名義加入姚開的勢力,姚開得了助力,當然不會拒絕,只要籌劃妥當,事情大有可為。」 「你的意思是讓我幫助遊說?」 「正是,以你在此處的威望和名聲,提出個人的意見也是合理之舉。」 「說話倒是可以,只怕大將軍另有打算。」 葉歆微笑道:「我要的不是他成功,而是要他主動向外人展示自己的野心,而且一定要使這次的丹西計劃失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九章 『失敗?』洪宇更是不明白,『計劃是大人策劃的,難道不是為了成功?』 葉歆意味深長地道:『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幫著拉攏其他姚氏子弟反對出兵即可。』 『我知道了,等姚開提議之後我就行動。』洪宇雖然不明白,但既然答應為葉歆效忠,也只能執行命令。 葉歆淡淡地道:『若是計策不成,我只好另作打算,就算暗殺我也在所不惜,我肅州數十萬軍民的性命比姚氏一族重要萬倍,萬萬不能有一絲閃失。』 『不,不,我一定盡力去辦。』 『好了,如何去說,你自己決定。』為了對洪宇造成震撼,葉歆身子一晃,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洪宇驚得目瞪口呆,腦海中又浮現出『暗殺』兩個字,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竟然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難怪他能縱橫天下,不但足智多謀,手段層出不窮,連武技也是如此出色,真是天縱奇才,古來少之,就算沒有我,只怕他也能從容取得丹絡的控制權。』 從這一刻起,洪宇才真正全心全意地為葉歆做事。 離開洪宇的住所,葉歆馬不停蹄地去找赫洋。赫洋正坐在書房中沉思,見他到來立即迎了上去,問道:『先生,有甚麼要緊的事嗎?』 葉歆含笑道:『我來只是想請大人授權,讓我代表您全權談判。』 『談判?』赫洋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正是,來到丹絡,想必大人已有所察覺,這裡的氣氛可不一般,姚大將軍又病重,所有的人都在磨拳擦掌,等待機會,大人遠道而來,總不至於只是拜壽而無所得。』 『我正要問你這事,今天見到姚氏幾個兄弟,他們之間如同風暴般的關係實在讓人難以安心,有的對我也頗有敵意,說話總是冷冷的。』 『這很明顯了,他們都在爭奪姚氏家族的權力,大人也是爭奪者之一,當然對你會有敵意。從今天起,大人就只能在一個地方──大將軍府,其他地方都別去,見到姚氏兄弟也不必理會。記住,對誰也不必理會,至於談判的事交給我。』 『他們會不會更有敵意?』 『反正他們已把大人當成敵人,即使冷面相對,也不會有甚麼改變,但能給人高深莫測的感覺,使他們不敢輕易對你下手,這也是大人自我保護的方法。』 赫洋問道:『此言有理,只是我拿甚麼去談判呢?』 葉歆微笑道:『關於丹西草原的攻略計劃,大人想必很清楚。』 『嗯!我知道。』 『我現在要讓這個計劃失敗。』 『失敗?』赫洋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對於赫洋,葉歆不想隱瞞,直言道:『對,失敗。大人請想一想,姚開一心想拓展勢力,丹西計劃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怕現在正積極的策劃中,若是失敗,他的心裡定然會再想別的方法,然而他的兄弟們會因為丹西計劃而感覺到威脅,姚開必然會受到各方的壓力。』 赫洋插嘴問道:『這對我們有何好處?』 『到那時候,我會前去遊說姚開兵變。』 『兵──變!』赫洋驚得跳了起來。 『大人莫慌。』葉歆若無其事地擺了擺手,含笑道:『對,是兵變,因為姚開的野心已露,又要與眾兄弟為敵,情況將會對他不利,因此兵變是解決問題最快最好的辦法,如果成功,就可以一舉消滅所有的敵方。』 赫洋木然點頭道:『說的不錯,但為甚麼要這麼做呢?』 『為的是兵變之中的兵變。』 赫洋更是聽得茫然,呆呆地看著他。 『我們要讓姚開的兵變成功發動,而且很快控制大局,就在他覺得勝利之時,我們再發動兵變,把他還沒到手的果實摘下來。』 赫洋倒吸了一口涼氣,此計又狠又辣,普通人絕難想出此計。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要做黃雀,而不是螳螂。』 赫洋搖頭感歎道:『先生此計實在太陰狠了,計中套計,幸虧我不是姚開,否則寧願投降算了。』 葉歆笑道:『若大人是姚開,我也會站在你這邊。』 赫洋愣了愣,呆呆地看著他問道:『以先生之才,應該高居廟堂之上,何必到這裡來受苦?』 葉歆知道現在需要他的全力協助,因此也不敢再隱暪身份,含笑道:『大人怎知道我不在廟堂?』 『你……』 『大人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記得呀,不是辛野嗎?』 『若是反過來念呢?』 『野──辛,是野辛……』赫洋突然一愣,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歆,久久不能作聲。 葉歆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吧!』 『你……』 『我的用意想必你也應該明白。』 赫洋一坐倒在椅子上,腦海中依然十分混亂,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我是看中你的才能,所以才與你相交,而我此時無官無職,你也不必當我是什麼人物,就算是朋友吧!』 『你可瞞了我好久啊!』赫洋終於擠出一句話來。 葉歆笑道:『你我同在一條船上,以後還望赫兄多多協助。』 赫洋突然間明白了許多,歎道:『大人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對大人的事跡早已耳熟能詳,沒想到大人卻在我身邊做了幾個月的師爺,單是這份能屈能伸的氣度就不是凡人能及,赫洋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己人,何必在意,姚家一門的劣跡你最清楚,若不加以改變,這裡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赫洋沉吟了很久,正色道:『既然大人坦承身份,就是信任我赫洋,我庸庸碌碌這些年,也想做些大事,既然大人看中我,我赫洋願效犬馬之勞。』 『赫兄言過了,我們還是商議一下大事吧!』葉歆微微一笑,拉著他走到內室密議了一個時辰才悄然離開。 翌日早上,葉歆獨自一人來到姚開的府第,姚開對他的才能十分看重,也曾出言招他入麾下,只是事情未果,見他主動來訪,熱情地迎了出來。 『難得啊!想不到辛師爺也會來拜會我。』姚開親切地拉著葉歆的手。 葉歆含笑道:『城中並無舊識,不來此處,已是無處可去。』 『來得正好,走,到茶廳一敘。』 『大人請。』 來到茶廳落坐之後,姚開首先問道:『辛師爺此來是否為了丹西之事?』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是代表赫大人前來談判的。』 『談判?』姚開若有深意地看著他半晌,招手道:『怎麼還不上茶呀?』 一旁的婢女欠了欠身,裊然退走。 『赫洋是我妹婿,有事怎麼不是他來說?』 『就因為那個身份,出入三爺府中有所不便。』葉歆擺出一副悠閒泰然之勢,神色輕鬆,似乎沒有把自己的話當成大事。 『為何?』 『如今姚氏一門的幾位爺都回來了,城中耳目甚多,我們大人的行動自是逃不過各家的眼睛,若是來訪的消息傳到其他人的耳中,只怕會對三爺不利。』 姚開哈哈一笑,點頭道:『你想的倒也周到,不愧是位能士。』 『丹絡的事情再明白不過,大將軍天命不遠,眾位公子都想繼承大位,競爭在所難免,我家大人昨日去見大將軍,還受人冷眼相對。』 『哦!有這種事,是甚麼人如此猖狂?』 『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言了,在下此來就是為了我們大人,也是為了三爺。』 『此話怎講?』 葉歆侃侃而道:『縱觀姚氏一門,唯有三爺最有才氣,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姚開笑道:『哪裡,先生過獎了。』 葉歆神色一正,道:『我們大人其實一點野心也沒有,也不想與眾人為敵。』 姚開還是一臉的笑容,沒有任何改變。 『在這種時候要說自己沒有野心,只怕沒幾個人會相信。有人會說,既然沒有野心,何不棄了城守之位?』 姚開微感興趣,問道:『若是妹婿,會如何回答?』 『那很簡單,城守不過是一份工作,沒有了工作,我家大人憑甚麼養活一家老少?因此這份工作不能丟。』 『嗯!說的有理。』 『既然是為了生活而工作,為誰工作並不重要,只要換來相應的報酬就行。』 姚開忽然明白了他話中之意,眼睛瞇成一條縫,微笑道:『你家大人覺得甚麼報酬才合適?』 『當然是有一塊不重要而又能養家活口的封地。』 『哦!不知妹婿他看上了哪一塊寶地?』 葉歆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丹西草原。』 姚開倏的一愣,隨即仰天大笑,悅然道:『好,好,好,妹婿果然找到了一個好師爺。』 『丹西草原地處極北,並非兵家必爭之地,又無豐富的礦產,只是片民風純樸的草原,那種地方最適合我家大人。』 姚開怎會不明白其中意思,含笑問道:『這就是條件?』 『當然。』 『只怕那一片草原都頂不上一個芒野城,他豈不是太吃虧了?』 葉歆淡淡地道:『恕我說句實話,芒野城在荒漠東面出口,地處咽喉,就算我們大人是三爺的同盟者,只怕你也不放心把那裡交給別人,將來遲早有一天會被收回去,到時候反而傷了和氣,不如早點獻出,以示我家大人的誠意,也免得三爺擔心,您說是不是?』 姚開點頭道:『我很少與人說話這麼輕鬆,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清楚。』 『這才是坦誠相見。』 姚開爽快地應道:『好!我答應你,如果我能掌握一切,丹西草原就封給赫洋做領土,最多再封個丹西侯給他。』 『謝三爺。』葉歆一揖到地。 『免了!』姚開笑了一陣,臉色忽然一沉,擔憂地道:『雖然我想出兵丹西,但事關重大,只怕其他人會反對,老爺子也未必會同意。』 『我已請我家大人前去遊說,再加上三爺,力量已經不弱了,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周詳的計劃,才能成功。』 姚開笑著問道:『想必辛師爺早有計劃了吧?』 『還未成熟,想聽聽三爺的意見。』 『先在內部活動,找更多的人支持,而壓力增大,反對的聲音自然會減弱。』 『這倒不失為可行之法。』 姚開聽出他言語中似有不屑之意,問道:『辛師爺是對此策不滿?』 『不敢,只是此策太緩,而時不我待,如今鐵涼盡起大軍東征,待鐵涼大勝,三爺再想有所做為就難了,現在兩軍交戰,鐵涼無暇顧及此處,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時,豈能白白放過?』 『辛兄不必再言,還是早早說出計劃吧!』 『借勢。』 『借勢?』 『如今的情勢晦暗不明,除了三爺,別人也想有所做為,從而搏取大將軍的心,三爺何不將有破綻的計劃藉故洩露出去,必然有人心嚮往之,欲搶先一步。』 『妙啊!』姚開一點即透,騰然起身,興奮地看著葉歆,笑道:『此計大妙,若有人獻出計策,我可以直斥其非,再找出修改之法,如此一來,既能顯出我的才能,又贏得老爺子的心。』 葉歆含笑道:『三爺明白就好,如此一來,三爺不必費力,定然會有人出頭打擊提議者,當情勢急轉直下之時,三爺再挺身而出,直指計劃中的破綻,並加以修正,成為完整的計劃,其他人反對的是不完整的計劃,三爺只要用言辭辯解,便可成功。』 姚開連連點頭道:『對,一定要找個人做替死鬼,不過這個人還不能太聰明,否則就麻煩了。』 『三爺這些年想必有伏線潛伏,找個合適的人捅出去就可行。』 姚開沉思片刻,道:『就找大哥吧,他年紀最大,卻碌碌無為,性格又急躁,若得到計劃,一定會迫不及待地獻給老爺子,而且他重武輕文,身邊沒有謀士可用,想必發現不了計劃中的破綻。』 『此事請大人自行定奪,在下不過是提議而已。』 姚開忽然又問道:『此事若成,對你有甚麼好處?』 『成功就是好處。』 『難道你真的甚麼也不要?』 葉歆輕笑道:『不是我自傲,憑我的實力,到甚麼地方都能混飯吃,現在不過是找些事做做而已。』 『既然你如此說,我就與妹婿合作,吃下這片寶地。』 『告辭了。』 姚開出手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一份有所缺陷的計劃就出現在姚大公子的書桌上。 『這是甚麼?』 『姚開與手下門客商議的計劃,屬下知道必有妙用,所以偷來獻給您。』 『哦!』姚大公子打開看了一陣,臉色微變,驚道:『好個狡猾的老三,居然想用這種方法謀取兵權,實在太陰險了。』 『大公子有用就好,聽說三爺很快就會向大將軍建議,您還是早做打算。』 『既然他能用,我也能用,還要搶在他前面提出建議,如此一來,,他的心血就白費了,即使不成,也能破壞他的計劃。』 事情果然如葉歆所料,當姚大公子提出建議之後,立即被姚開貶得體無完膚,並隨即又將修改之策獻上。然而正當他以為大功告成之際,姚海、姚發、姚全三兄弟突然挺身而出,指責姚開意圖不軌,妄想篡奪兵權,如此一來,,病重的姚跋便生了疑心,把丹西計劃暫時擱置一旁,既不同意,又不反對。 姚開對結果十分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葉歆請到府中商議對策。 『辛師爺,此計不成,不知還有何妙計?』 葉歆攤開兩手,無奈地道:『計若不成也只能這樣,畢竟事情的控制權不在我們手中。』 姚開憤恨地道:『姚海那三個可惡的傢伙,居然聯手對抗我。』 葉歆輕笑道:『這說明一點,其他人如果聯手壓制三爺,您只有死路一條。』 『我就不信鬥不過他們。』 葉歆搖頭道:『三爺手中無兵無權,大將軍也不偏向您,試問您如何去爭?』 姚開怒道:『大不了走險棋。』 『哦!三爺想走險棋?』 姚開原本只是憤然一說,被葉歆提醒後猛地驚覺,神色頓時沉了下來,低頭邊踱邊道:『對呀!我太傻了,既然要爭權,何必去討好老爺子,那樣太被動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權力直接搶過來。』 葉歆連忙擺手道:『此事太險,我勸三爺還是從長計議吧!』 姚開看著他道:『我意已決,既然你已經聽到了,這條船隻怕不能不上吧?』 葉歆假裝沉思了片刻,道:『我和我家大人與三爺已是同舟共濟,朝堂上又為三爺說話,就算不助三爺,外人也會把我們當成您的黨羽,與其擔個虛名,還不如直接參與。』 姚開大喜,笑道:『先生果然是明白人。』 葉歆正色道:『三爺可以拿紙來,我寫一份保證書,若是反悔,三爺可以昭示外人。』 『好!這樣更好。』 葉歆隨意寫了份保證書,又簽上辛野的名字,還按了手印。 姚開很滿意,點頭讚道:『有你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三爺,我先回去與我家大人商議,然後再請三爺定奪。』 『好,你去吧,我先與眾謀士商議。』 葉歆微微一笑,悠然踱出府門,心裡暗暗竊喜,螳螂已經看到了蟬,就等著發動攻勢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十章 第二天,葉歆再次來到姚開的府第,在這裡他已是常客,因此沒人敢攔住他,直接就進了前廳。姚開正與手下的眾多謀士商議兵變之事,見他到來,立即招手笑道:『辛師爺來的正好,我們已安排好兵變的步驟,正想找你商量對策。』 葉歆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問道:『三爺真的決定了嗎?』 『都到了這種時候,怎麼可能退縮?』 葉歆搖頭道:『我是問三爺真的下決心了嗎?』 姚開盯著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原來你是怕我食言。』 『非也,三爺權傾一方之時,其他公子必定有所動作,只怕到時城中兵荒馬亂,那些將軍們又未必會聽調度,萬一出了甚麼差錯,我和赫大人都擔當不起。』 『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此事我已商量過了,五衛城的守將其中有三人與我相交不錯,若是我繼承老爺子的位置,他們不會反對,另外兩人是有些麻煩,我正打算派人暗殺,到時軍心一亂,就無法干擾我們的行動了。』 葉歆表面上不動聲色,暗暗冷笑一聲,心道:『原來他打算刺殺,這倒是個機會,若是掌握好時機,救下兩人,他們狂怒之下,一定會怨恨姚開,到時候再以赫洋的名義招攬,必為我所用。』 想著,葉歆又問道:『不知哪三位將軍是自己人,我也好通知赫大人,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正想派人去通知。金衛城的張度,水衛城的晁知尹,還有土衛城的郭光,這三個都能算是自己人。』 『如此一來剩下兩城,三爺的意思是殺了將領後任其混亂,還是派人收編?』 『這樣吧,你告訴赫洋,叫他去木衛城,我會派麾下大將石坎去取火衛城。』 葉歆點點頭,不再多問。 姚開顯得十分興奮,起身激昂地道:『諸位,為了大家的功成名就,各位各盡其力,一定要令兵變成功。』 葉歆假意地提醒道:『三爺,一切還是謹慎小心為上,赫大人手裡最多不過一萬多人,而且沒有打過仗,不知戰力如何,至於三爺這方面,可控制的兵力不多,畢竟三城只是傾向三爺,而不是歸屬三爺,若是突發變故,只怕難以控制。』 姚開聽得連連點頭,讚道:『說的好,不愧是辛師爺,處理穩妥有序,大膽而又不失謹慎。』 『三爺過獎了。』 姚開沉聲道:『我的平遼城的確沒有甚麼兵,不過這次賭的就是機會,只要控制了中樞,五衛城的守將雖然疑心,但大勢已定。』 葉歆小聲道:『問題是能不能保證那五衛將的忠心一定大於野心,萬一他們借勢造反,我們根本沒有兵力抵抗,而且他們還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姚開臉色一變,緩緩坐下,疑惑的目光掃著地面,沉吟道:『這倒是可慮之事,我們的計劃是建立在三衛城的忠心上,萬一他們也想爭權,情況就複雜了。』 『我倒有個辦法。』 『請講。』 『既然是兵變,手中就不能沒有兵。』 姚開攤開兩手苦笑道:『我若是手中有足夠的兵力,就不必在此議事了,荒漠的大軍都在此地,若是臨時招募,時間又太倉促,根本來不及。』 『既然內無兵,何不向外借。』 『借?』 『我從東面而來,見各族都有族兵,不如派人去丹西,用重金借族兵。用這種草原族兵有兩個好處,一是戰力強大,弓馬純熟,召來即用,二是這些人喜歡草原放牧,對這荒漠沒有半點興趣,即使勝了也不會與三爺爭權,只要付足銀子,他們一定乖乖地退去,免去了後患,三是這些人都是天生牧民,就算進入丹絡也不會引起各方疑心,四是丹西草原沒有受到任何勢力的統治,不怕鐵涼或是天龍藉機滲入,有此四種好處,若是不用,豈不浪費?』 『妙啊!』姚開被一席話說得心花怒放,撫掌大笑道:『難怪龍天行能成就大業,辛師爺果然有天縱之才,姚某佩服。』 『辛某不求功名,只想做點事情,前次與龍天行結交是緣,此次與三爺相見也是緣,既然是緣,當然要為三爺的大事盡點綿薄之力。』 『好,好,辛師爺之言甚合我心,我看就這麼辦了,我立即派人去與丹西的部族聯繫。』 『禮重言輕,三爺要備下厚禮才行,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小器。』 『那是自然,我庫裡的白銀都堆成山了,用不著心疼,來人啊!』 管事應道:『在!』 『你從庫中調撥十萬兩白銀出來,再帶些絲綢布匹。你帶著這些前去丹西草原,務必買通各族,我需要最少一萬五千兵力,告訴他們,只要出兵,銀子會堆滿每個人的馬背。』 『是!』 葉歆原本一直在為如何佈置兵力而煩惱,此次有了這個機會,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樸哲的兵力拉入荒漠。 兵變之事正緊鑼密鼓之際,丹西草原上卻有一家人在小小的丹風寨住了下來。這不是別人,正是逃亡的紅氏一族。他們之所以沒有進入荒漠,全是因為紅烈對葉歆的恨意已升至極點,雖然他失去了大將軍的地位,卻也極度不願去投奔葉歆,無論兒女如何勸說,這個頑固的老人就是不願向葉歆低頭,甚至以自盡為由,制止兒女和族人進入荒漠區。 紅緂兄妹無奈之下,只好在丹西草原最北部的丹風寨落腳,這個純樸無爭的小族,人口不過一千多,聚居在丹風寨周邊的草原上,過著放牧為生的生活,日子雖然過得簡樸,但每個人都自得其樂,倒也快活。 對於紅氏一族的到來,全族都給與了熱情的幫助,贈送了幾頂帳蓬,還有些毛氈之類的東西,因此一族人總算安頓了下來。 『妹妹!別怨爹,他一生的執著都因為我們而放棄了,我們有責任讓他過最舒適的生活。』 紅緂幽幽地歎道:『想不到爹這麼恨葉郎。』 『爹年紀大了,生性又固執,認定了葉歆是奸猾之徒,而且這種印象已是根深蒂固,只怕很難改變了。』 『我們真要在此過一輩子嗎?』 『妹妹,體諒爹吧!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後,你再做打算,現在就別提其他的事了。』紅逖也很無奈,但父子之情天經地義,他也顧不了妹妹的想法了。 紅緂默然垂頭不語,望著白茫茫的大地發愣。 紅逖長歎一聲,走入帳中,見父親正坐在軟氈上看書,神色輕鬆,沒有了逃亡時的怨氣,心中大安,含笑道:『爹,別累著,沒事就歇一會兒。』 紅烈搖頭道:『我連上陣都不怕,還怕甚麼累著,住在此處無事可做,只能看書了。逖兒,有機會到城鎮就多買些書回來,這次走的匆忙,沒有帶幾本書。』 『我和幾個兄弟正打算去百里外的平安鎮採購些東西回來,一定幫您辦了。』 『嗯!去吧,這裡地處偏遠,不會有甚麼事。』 『是。』 紅逖帶著父親的兩名親兵,以及一個堂兄弟,騎著快馬朝平安鎮奔去,已走了兩天。 忽然,遠方衝來十幾匹快馬,很快就把四人圍住,為首的是一名黑胡大漢,手裡提著一把厚背大刀,眼如銅鈴,瞪著四人大喝道:『把東西馬匹留下,不然宰了你們。』 紅逖心道不妙,遇上草原的流寇了,這些人素來心狠手辣,做事不講情面,幾乎每一次都在得手後把人殺了。 『大少爺,你先走,這裡交給我們了。』兩名紅烈的心腹親兵各自持著刀擋在他身邊。 『不行,我怎麼……』 『快走吧!再不走就麻煩了。』 『一個也別放過,全給我宰了。』黑胡大漢揮動手中馬刀,目露凶光,狠狠地盯著四人。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彪馬隊突然出現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四野寧靜,因此蹄聲震天,遠遠就能聽得清清楚楚。這群人被嚇了一跳,都轉眼望去。 帶兵的正是燕平,他正領著士兵四處巡邏,見雪地上聚著一群人,立即帶著士兵趕了上來。流寇雖然凶悍,卻不敢與數百名騎兵對抗,見軍隊追來,顧不得再理會紅逖四人,狠狠地抽甩馬鞭,急速逃走。 燕平帶著人趕到紅逖等人身邊,問道:『這裡發生了甚麼事?』 紅逖心有餘悸地道:『我們遇上流寇,幸虧你們來了。』他見燕平等人的盔甲樣式與眾不同,因此沒意識到是哪裡的士兵,只以為是牧民自己組織的護軍。 『原來是流寇,你們要去哪?我們可以護送一程。』 『去平安鎮買點東西。』 燕平一聽是去自己的城,含笑道:『正好順路,跟我們走吧!』 『謝了。』紅逖大喜,帶著三人跟著軍隊向丹西草原走去。 燕平見他氣度不凡,不是草原牧民,好奇地問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個書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紅逖吃了一驚,連聲道:『天下大亂,這裡比較太平,所以就帶著家人來這裡生活,雖然苦了點,但總比流離失所的日子強。』 『這倒也是。』 『你們是哪城的士兵?』 燕平含笑道:『我們是肅州軍。』 紅逖呆了呆,驚問道:『葉歆已經打到丹西草原了?』 『你知道我們大人?』 『天下有誰不知。』紅逖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讓妹妹見一見葉歆。 『是啊!我們大人是天下共知的人物,人也好,你要找不到事做,我推薦你去做事吧!反正這裡的書生不多,大人身邊也許需要你。』 紅逖沉吟了片刻,問道:『葉……葉大人在丹西草原嗎?』 『不在,不過很快就會到了。』燕平忽然想起一事,打量他半晌,臉色略沉,喝問道:『難道你是鐵涼的奸細?』 『不……我不是。』 『我看你有點像,無論如何,你跟我回去,查清楚後再放你回來。』 紅逖知道父親不願見葉歆,所以才選了個偏遠的小族寄居,要是讓葉歆知道紅氏一族的下落,不知又要生出甚麼是非,他沉吟道:『我跟你回去,你們可以放心去查,我絕不是奸細。』 燕平的態度緩和了許多,點頭道:『你就留在我的府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城,這樣一來你也不必關進大牢。』 『當然可以,只是我的家人?』 『我派人替你送信,找到你的族人,也就證明你的身份,到時自然會放你。』 紅逖只有無奈地答應了,只是心裡很好奇,葉歆的軍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丹西草原。燕平沒有再洩露任何軍事秘密,帶著紅逖等人回到平安鎮,並把四人關在城守府衙之中。 雖然紅逖沒有逃亡的心,但紅烈的兩名親兵卻不是這樣想,他們隨紅烈出逃完全是出於對紅烈的忠誠,又見他拒絕向葉歆投降,心裡更是敬佩,因此才竭心盡力為他做事,但心裡還是向著鐵涼,聽說葉歆的軍隊出現在丹西草原,意識到這支軍隊一定會偷襲沒有防備的懸河城,甚至是鐵涼國本土,因而感到很不安,腦海中正想方設法逃亡。 『公子,我們逃吧!』 『逃?沒有必要吧?』 『可葉歆的大軍來到這裡一定會去偷襲懸河城,我們雖然逃走,但還是鐵涼人,不能看著自己的軍隊戰敗。』 紅逖大吃一驚,問道:『你們要逃?』 『對!我們一定要去通報皇上,小心丹西草原的動靜。』 『不,我不能去。』 『既然如此,我們兩個先上路了。』兩名親兵對視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半日之後,燕平忽然出現在房門口,忐忑不安的紅逖見他到來,更是緊張。 燕平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的兩個同伴搶馬出逃,已經被射殺,是不是你教唆的?』 『死了!』紅逖一坐倒在床上,苦笑道:『這是何苦呢?』 燕平凝視他片刻,點頭道:『相信你不是個愚蠢的人,但我不得不把你關起來,待大人到來再審你。』 紅逖知道眼下只能求助葉歆,卻又不想讓外人知道紅氏一族在丹西草原,猶豫了半天,點頭道:『幫我帶封信給我的家人,我留在這裡。』 『好吧!』 一場驚天的巨變正在丹絡醞釀,姚開的行動很,而葉歆更快,確定兵變後,立即派象坤趕到古馬城,並把書信和赫洋的令牌交給他,讓他撥出一萬人,以赫洋部屬的名義先進入荒漠,再撥五千士兵,分散成數十股小隊,繞路到達西側。 燕平在宋錢和葉歆刻意的安排下與姚開派來的管家見了面,借兵之事,一談就成,於是燕平的三千士兵又成了族兵,從西面重新進入丹絡。 這位管事本有機會瞭解真相,無奈被宋錢安排的酒色鬧得昏昏沉沉,又借到了三千士兵,覺得已完成任務,因此隨著燕平這支軍隊回到荒漠,沒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姚開得知借到三千士兵,雖然不太滿意,但總比沒有強,於是安排燕平的三千人駐紮在丹絡百里外的一處荒谷之中,等待兵變之日。 葉歆是最高興的一個,他利用兵變之機,把原本寸步難行的大軍拉入丹絡,還有近兩萬,足以鬧得天翻地覆。 與此同時,懸河走廊的氣氛也越來越沉重,大戰一觸即發。 三月初,趙和傾全國之力的三十萬大軍陸續調到懸河城一線,草原上雖然氣溫稍稍有些回暖,但冰雪依然,縱使鐵涼人習慣了寒冷的冬天,但懸河城駐紮不下這麼多軍隊,大約有十五萬人被迫駐紮在城外,四野寬闊,刮過草原的風不時侵擾鐵涼士兵,更麻煩的是,野外駐軍需要大量的木材生火,但草原上只有冰雪,沒有樹木,必須從鐵涼國內運送大量木材,這對鐵涼的補給線造成了沉重的壓力。 士兵晝夜在野外,飽受冷風的摧殘,士氣很快就受到影響,再加上眾人素來信任和忠誠的紅烈竟然率族逃亡,而且各方消息不斷傳出,其中有許多是關於皇帝逼走紅烈的故事,說得繪聲繪色,令人無法不信,軍心就更加動搖了。 將軍們很快就察覺到軍營中的變化,連忙把事情稟報給親自督戰的趙和。 『甚麼!竟然有這種傳言!』對於趙和來說,納一個臣子之女為妃是抬舉,是褒賞,是天大的恩賜,紅烈一家卻以叛逃做為回應,令他顏面喪盡,一想到此事,他心中就火冒三丈,聽到軍中的傳言,更是怒不可抑。 前將軍萬全見皇帝咆哮大怒,嚇得一縮脖子,跪倒在地,顫聲稟道:『不知是何方來的傳言。』 趙和冷眼一掃旁邊的新任密探總監楊平,斥問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嗎?』 『是!據家僕供述,逆臣紅緂早育有一子,藏在家中,終日不與外人來往。』 趙和臉色一變,冷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她死命不肯入宮,竟是做出這等苟且無恥之事,紅烈素來以家教嚴厲而聞名,想來也不過如此。』 周圍的群臣都面面相覷,紅緂是已故太子的未婚妻,未婚先產子,已是欺君大罪,難怪要死命逃走,鐵涼一代名臣竟用這種理由叛離,令人不禁為紅烈叫屈。 趙和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孩子父親是誰?』 『紅家父女保密極嚴,無人探知。』 『算了,楊平,追捕紅氏逆黨之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他們帶回來,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嗯……紅緂最好帶回來,我倒想知道是甚麼男子讓她看得比做皇妃還重要。』 『是。』 趙和正色又道:『如今大軍已到,糧草已足,是時候對葉歆發動最強烈的進攻了。兵部尚書樂河,尚安將軍陳泰,右將軍華信,你們三個各領一軍,輪番攻擊,三天內給我攻破黃延功的大寨,直搗青龍城。』 『是!』三員大將同時應聲而出。 『丘茗,劉翎那裡到底怎麼樣了?為甚麼至今都沒有消息?』 丘茗躬身應道:『沙漠不比草原,此時更是冰封時節,不宜行軍,而且據報鬼方至天馬草原的出口處已屯有重兵,無法攻其不備。』 『看來葉歆已得到情報了,不過沒關係,單是我這三十萬大軍已足以攻破懸河走廊,直搗他的老巢。』趙和傲然一笑,又問道:『屈復清那裡怎麼也沒有消息?有他從南面助攻,大軍必將勢如破竹。』 『皇帝,使臣派出去才半個月,只怕還沒到昌州呢!』 趙和心裡急著想交戰,不顧一切地道:『不管了,我們先攻下青龍城再說。』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十一章 黃延功很快就得到消息,手上只有數萬人的他要面對三十萬大軍,軍力相差太遠,縱使走廊狹長,限制了對方的攻擊面,但三十萬大軍若用車輪戰法,他這幾萬大軍不戰死也要被累死,因此連夜將消息送到了青龍城。 夜寒接到消息後大驚,不顧三更半夜,將文臣武將召集至府中商議對敵之策。 『果然來了!鐵涼真是性急,連春天都不等,直接派兵進攻。』 赤溫拍著胸脯道:『我帶禁軍前去助戰吧,至少也要撐他一陣。』 夜寒擺了擺手,沉聲道:『先不急,黃延功暫時還能應付,問題是如何打持久戰,拖垮對手。』 『拖?』 『嗯!鐵涼盡起三十萬大軍,這是鐵涼國的極限了,然而縱使有這麼多軍隊,沒有足夠的補給也無法長期作戰,我料趙和必是要速戰速決,因此我們的對策只有一個字,拖!』 『右相言之有理,只是對手絕不會坐等糧盡,必然狂攻黃將軍部,只怕他擋不了幾天。』 『要想避免損失,就必須利用地形,如果懸河結冰,可以行軍,鐵涼一定會利用結冰的河面作為進攻點。』 『大人此言不差,一定要讓黃將軍小心河面。』 『不!我的計策就是誘使他們踏上河面。』 『你是說……』 『如今已是冬末,氣溫有所回升,河上雖然全是堅冰,但下層已經開始融化,如當鐵涼的大軍行走在冰面時,冰面突然下陷,那會是一個甚麼樣的場面?』 眾人無不感到歎服。 紫如問道:『冰雪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夜大人有辦法讓冰面破裂嗎?』 夜寒微笑著點點頭道:『我早已派人前去探查,並派壯士潛下冰面察看,只要在不顯眼處鑿些細微的裂縫,人少了不會有任何危險,一旦數千人在上,伏在水下的壯漢就鑿大裂縫,敵軍甲沉衣重,只怕再也爬不上岸了,更重要的是要打擊對方的士氣。』 『對方肯這麼如意嗎?』 『當然不會,因此我們和黃延功必須演一場戲,先讓對手覺得正面狂攻無可攻克,然後才會另找辦法,此時我們在水面安下一座大寨,寨內只派百十名士兵,四周遍插軍旗,以做虛張聲勢之用。』 『妙啊!如此一來,敵軍必先攻主寨,久攻不克之時必會想起冰上的寨,敵方探子也會很快查明這是座虛寨,趙和以為識破我軍虛張聲勢之計,必會派兵守寨。』 『此時我青龍城再派人出現在冰面上,先讓對方感覺到冰面可以行軍,待裂縫置好之後,再洩露屈家入侵的消息,大軍急速撤回,引對方來追。』 『好啊!夜大人不愧是葉公子信任的重臣,果然足智多謀。』 夜寒沉聲道:『此棋兩種妙用,一是殲敵,若是不成,可以疏通河道,避免對方更早從河面進軍。』 紫如道:『派人連夜把消息送給樸哲,如果丹絡之事還是沒有進展,就請他揮兵南下,助守青龍城。』 『此言極是,請左丞大人親自修書一封,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 紫如點點頭,爽快地應允了。 此時的葉歆正在籌劃丹絡兵變之事,樸哲帶領的一萬人分成一百個小組,從各條線路匯向丹絡周圍,由於有赫洋的書信,再加上洪宇這位巡查使的力量,又有葉歆從姚開處取得的招兵文書,一切正沿著葉歆的計劃圓滿地進行著。 三月初九,樸哲領著其中一組人扮成赫洋的親兵,由宋錢引入了丹絡,在葉歆購下的別院中住下。 『你們來啦!』葉歆見到樸哲很高興,親切地跟他握了握手。 樸哲含笑道:『得知大人的計劃,我立即著手準備,一萬人正分散進來,有的與赫洋的芒野軍一起,有的則扮成商隊,很快就能到達。』 葉歆笑道:『我們這次是狡兔搏獅,成與不成就看你了,這裡周圍駐紮了數萬大軍,人數是我們的數倍,裝備精良,又熟悉地形,情況對我們並不利。』 樸哲見他一臉輕鬆,知道他心中有數,笑道:『有大人在此,可比十萬強兵。』 『哈哈,你也學會吹捧了。』葉歆笑了笑,正色道:『計劃要在半個月內進行,你以赫洋的私兵為名義,參與姚開的兵變行動。』 『大人在兵變之中發動兵變,真是夠狡猾的。』 葉歆笑道:『我在此處沒有任何威信,若不借用姚開的地位,無法控制那五衛城的大軍,所以必須借用他的力量,待大家以為局勢穩定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姚開,之後再借赫洋的身份控制,如此一來,,情況兩變,軍隊必然處於混亂之中。』 『與大人為敵真是不幸,居然算計到這種地步。』 葉歆聳聳肩,笑道:『沒辦法,總要為妻兒做點事情。』 『大人,你甚麼時候娶紫如姑娘?』 葉歆呆了呆,尷尬地道:『這種事……』 樸哲搖頭道:『青春是有限的,不能再拖下去。』 葉歆實在不知道如何對他解釋,支吾了半天,苦笑道:『活著回去再說,眼下這場兵變變數太多,姚開又是個極難應付的人,若不小心應付,我們都會完蛋。』 『以大人的智謀,相信不會太難,最好在計中再暗伏一計。』 『再暗伏一計!』葉歆心中一動,點頭道:『是該留下一手,不能白白斷送士兵的生命。』 樸哲知道此事不需要自己想辦法,他只需要完好的執行任務就行,因此默不作聲。 葉歆在房內踱了兩步,忽然在宋錢面前停下,問道:『你的商戰如何?』 宋錢搖頭道:『這裡資金太龐大了,我手上沒那麼多錢,要想控制這裡的商業最少要兩年,當然,糧食和鹽的商路可以快一些,只是影響要等三個月才會出現。』 葉歆忽道:『知道城中的糧倉嗎?』 『你是說……』 『如果糧倉失火,姚家必然下令調糧,我想辦法讓赫洋負責此事,到時候你就帶著五百人加入糧隊。』 『五百人?夠用嗎?』 『只要用在該用的地方,五百人也是奇兵。』 樸哲沉吟道:『只是時機要拿捏得好,否則商隊來早了惹人懷疑,來晚了又趕不上機會。』 『此言極是,不過有赫洋幫忙,再加上洪宇陪著應該沒有事,重要的反而是如何安置這五百人,要放在不顯眼,卻又是緊要之處,而且還能隨時發揮作用。』 『對,對,這點極為重要。』 宋錢道:『我在城裡轉了一陣,發現這裡似乎防備不嚴,不如找個離姚府近的地方買間大宅,先讓士兵們分散住進客棧,然後各自住入大宅,如果事情順利,這五百人就留著,萬一事情不順,則可以就近攻入姚府,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葉歆笑著上下打量他兩眼,點頭道:『想不到你也長進了。』 宋錢笑道:『總在能人身邊,要是一點也不長進,我這不是白活了嗎?』 『就按你說的去辦,找間合適的大宅,不過別露了餡,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放心吧,我這人最愛惜小命,否則當年……』宋錢突然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笑道:『你看我這嘴巴,又說些不該說的了。』 『記住就好。』葉歆淡淡一笑,轉頭對樸哲道:『五百人請樸兄特別安排,要身手快、行動快的,動用這支伏兵的機會只在一剎那,過了就完了。』 『我明白,一定準備好。』 葉歆沉吟道:『現在最難確定的就是姚開,此人也是深藏不露,嘴裡說一套,實際上卻未必照著做,我也有些拿不準。』 『連你都看不準?』 『只能拿準一半,其餘的要審時度勢才行,所以我拿不準,不過事已至此,我們沒有退路,只好拚命了,樸哲,事情要盡快辦好,時間不多,不能有任何疏忽。』 樸哲含笑道:『事情就這麼定了,消息我立即傳出去,我就在這裡等著。』 『好,這兩天你隨我到處轉轉,這丹絡城的確不同凡響,繁華度連京城都比不上,連我都歎為觀止。』 『路上我都見了,這麼好的地方落在別人手上,實在可惜。』 『放心吧,還有七天我們就能控制這裡,一定成功。』葉歆知道這次的計劃沒有後路,自己和凝心雖然可以隨時離開,但樸哲和一萬士兵都困在此處,怎麼也要對得起這一萬多條性命。 看著自信滿滿的葉歆,樸哲和宋錢心裡的壓力頓時消去了一大半,等著那場驚天兵變的到來。 三月十八日,這一天風和日麗,丹絡城像往常一樣繁華似錦,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酒館茶舍中也是人頭湧動,只是平靜的氣氛多少有些異常,當然,這只有準備參與兵變的人們才能感覺到。 赫洋很緊張,畢竟這是性命的賭博。 葉歆見他在府內踱來踱去,微笑道:『不必擔心,沉著冷靜才是制勝之道。』 『我知道,只是心裡有些不安。』赫洋一見他的自信眼神,心裡頓時穩了許多,想到這個人就是聲譽震天的葉歆,苦笑道:『葉大人,我算是真服你了,憑你的身份居然跑到這裡來冒險。』 『機會不能靠別人為你爭取,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任意妄為,何況我現在沒有任何官職,只不過是做點事而已。』 『你就不怕一世英名毀在這裡?』 『英名?甚麼是英名?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為了英名兩個字就怕得躲起來,那種英名不要也罷。』 赫洋輕歎一聲,默然不語了。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笑道:『生逢亂世,命就懸在刀尖上,你既然想有所做為,就不能害怕,只要把膽識和謹慎同時記在心裡,就沒甚麼需要擔心的。』 赫洋點頭道:『我既然歸屬大人,就會全力全意做事,這一點大人盡可放心。』 『放心吧!事成之後我會推薦你去做工部尚書,天龍朝重建,只設了三部,工部正需要你這樣的內部型人才。』 赫洋欣然道:『謝大人抬舉。』 『我可不是信口胡說,我葉歆看中的人都是英才,單論處理內政的能力,你就比我高明,若是要我治理一個城,未必能像芒野城那樣繁華。』 赫洋聽得很舒服。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像坤走了進來,道:『公子,姚府來人了,請我們按計劃行動。』 『該我們上場了。』葉歆微微一笑,『象坤,你去暗宅等著,若是事情生變,夫人會去通知你們,切記,行動要快,下手要果斷,按照既定的路線進入姚府。』 象坤拍著胸脯道:『公子放心,就算死我也會完成任務。』 『不必如此,我還等著事成後為各位擺酒慶功呢!』葉歆握了握他的手,回身朝赫洋一招,悠閒踏出大門。 葉歆和赫洋兩人馬不停蹄,直奔木衛城,此時,樸哲的一萬人已在木衛城外二里處聚集。 木衛城像以往一樣平靜,赫洋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守將王成業正在府裡聽曲,聽說赫洋到來,微感意外,卻不敢怠慢,立即把他迎入府中。 落坐之後,王成業好奇地問道:『赫大人,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有事嗎?』 赫洋看了葉歆一眼,又神色緊張地看了看門外,然後把房門關好,沉聲道:『王將軍,事情突然,冒昧來訪,請勿見怪。』 王成業見他神色極度凝重,也不禁嚇了一跳,驚問道:『赫大人,出甚麼事了?』 葉歆插嘴道:『有人計劃要暗殺將軍。』 『誰?』 赫洋搖頭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不如這樣,等刺客來了,一切就清楚。』 王成業與他不熟,見他如此,心裡將信將疑,但事關自己生死,不敢完全不信,沉吟片刻後,點頭道:『好吧,你們暫時留下。』 半個時辰後,四名親兵突然出現在廳門前,見了赫洋和葉歆,都以為是安排前來接應的,因此不以為意。 王成業見是自己的親兵,也沒有介懷,斥道:『你們幾個來幹甚麼?沒看到我這裡有客嗎?還不出去。』 『將軍,你受死吧!』四人同時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型鐵弩,朝著王成業狠狠地射去。 葉歆早有準備,四人的眼珠子一動,他就知道對方要動手了,立即給伏在暗中的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飛快地拉開王成業。 『你……』四人大驚失色。 空中突然飛出四枚晶瑩的水彈,將他們擊昏在地。 王成業驚魂初定,臉色還是雪白,戰戰兢兢地站穩身子,半晌才回過神來。 『王將軍,沒事吧?』 『媽的,是甚麼鳥人,居然敢來行刺本將軍。』王成業氣得面紅耳赤,走到四人面前就是一頓暴打。 四個人頓時被痛醒,哀嚎著大叫饒命。 葉歆走上前勸道:『將軍,將有大事發生,還是從長計議吧!』 王成業微微一愣,懷疑的目光掃視著兩人,問道:『不是我王某不識好歹,不知報恩,只是不明白兩位為何事先知道此事。』 葉歆含笑道:『因為我們有份參與。』 『甚麼?』王成業眼都直了。 『將軍莫慌,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只是因為赫大人不想做逆賊。』 『逆賊?』 葉歆指著地下四人道:『問一問不就成了。』 王成業揮著大手,狠狠地煽了一名親兵兩個耳光,罵道:『小狗崽子,快說,老子對你不錯,為甚麼要殺我?』 親兵的臉頓時腫了起來,驚慌地看著王成業,顫聲道:『我……我們是被迫的,姚三爺抓住我們的家人,要我們殺了你,事後給大筆銀子。』 『姚三爺!』王成業頓時傻了眼。 突然,一名士兵驚叫道:『將軍,不好了,丹絡城發生變故,水金土三衛城的大軍都出動了,把丹絡圍得水洩不通。』 王成業大驚,叫道:『他們要幹甚麼?沒有姚大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 葉歆冷笑道:『王將軍,難道你現在還不清楚嗎?丹絡發生兵變了。』 『兵──變!』王成業驟然驚覺,急聲道:『這可怎麼辦?』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們救了王大人一命,王將軍也該有所回報才是。』 王成業早已慌得不知所措,身子一顫,驚道:『你們……』 葉歆搶著道:『我們想請將軍發兵壓制兵變,如果事成,對你我都是大功,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王成業突然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原來如此,這事我干了!媽的,老子是姚大將軍的部下,不是姚三的狗,居然想派人來殺我,那混蛋真不是東西。』 葉歆撫掌笑道:『好!王將軍就應該做個出兵救主的名將,事成之後,想必姚大將軍也會重重有賞。』 王成業忽然皺了皺眉頭,憂心忡忡地道:『只是我的兵力不足呀!』 『放心,火衛城已在洪宇洪大人的掌握之中,他們會與我們呼應,赫大人也有一萬人藏在木衛城以東,隨時可以出動,如此一來,兵力相當。』 『這倒是可以一戰,只是……』 『放心,我們不必拚殺,只要按照計策進行就能大獲全勝。』 『計策?』 葉歆伏在他耳邊小聲地嘀咕了兩句,王成業由憂轉喜,連聲大讚妙計。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九集 第十二章 半個時辰之後,木衛城的大軍全部出動,出城不久就遇上了洪宇率領的火衛城軍隊,加起來總共三萬人。樸哲也在凝心的通知下引兵出動,迅速通過木衛城,帶著總共一萬五千人聚向丹絡。 雖然姚開把這些『族兵』借來,卻沒有重用,也不敢冒險用些不知來歷的軍隊,只希望這支軍隊可以在水金土三衛城的軍隊不聽號令時發揮作用,因此一直將其伏在衛城之外。 王成業見後面的騎兵裝束不同,大吃一驚,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將軍放心,那是赫大人調來的士兵。』 『原來是赫大人的部下。』王成業知道除了丹絡之外,各城的兵力最多三五千,像這樣精壯強悍的軍隊不可能是正規的編制,他偷偷看了赫洋一眼,覺得此人也不是等閒之輩。 葉歆看在眼裡,笑道:『王將軍這些年守著衛城太辛苦了,我們赫大人覺得太委屈了你這位人才,以將軍之才,大可以管理一個富城。』 王成業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話中之意,頓時喜上眉梢,拍著胸脯道:『難得赫大人看得起,我王成業願效勞。』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今日之事還望王將軍幫忙。』 『我明白。』 此時洪宇也帶著魏沖,策馬趕來,朝著葉歆拱了拱手,小聲道:『公子,一切都順利,魏將軍也同意站在我們一方,只等下一步行動了。』 葉歆含笑道:『有勞了,不過三城大軍已把丹絡圍住,這三萬人必須留在城中監視其他軍隊。』 『可是……』 『姚開並不信任這三城的將軍,我和赫洋會帶草原族兵進城,三萬人交給你統率,如有情況,你就以姚跋之名,宣佈號令。』 赫洋從懷裡掏出盜來的金令,對洪宇道:『拿著這東西,相信能唬住他們一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們就能控制大局。』 『明白!』 之後,洪宇帶著三萬人把其餘三城的士兵擠出東門,葉歆留下赫洋坐鎮,自己則返身去迎樸哲。 由於洪宇也在姚開的兵變名單之列,所以其餘三將都沒有在意,爽快地把東門交給他。 三萬大軍更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呆呆地站在城外,相互交頭接耳,談論著眼下發生的事情。 大約只過一炷香的時間,樸哲的騎兵就到了,洪宇早已安排好通道,因此三萬大軍從容地來到城門前。 赫洋見了葉歆,急聲道:『事情不妙,城上的士兵不肯開城門,怎麼說也沒辦法。』 葉歆知道必是姚開擔心軍中生變,影響兵變大計,微微一笑,道:『派人去把城門推開。』 『推開!?』 『試試就知道了。』 赫洋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然後指了十幾個士兵前去推門,發現城門居然沒關好,十幾個人就推開了,不禁都愣住了。 『進城。』葉歆帶著樸哲以及一萬餘士兵如猛虎般衝入城,瞬間佔據了東門一帶。 城上的士兵都看傻了,城門明明關好了,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打開的,孰不知是凝心用了道術。 此時城中已經戒嚴,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姚開的三千人控制著偌大的城市。 正當葉歆領兵衝向大將軍府時,一彪軍隊堵住了狹窄的街道,為首的將領一身銀盔銀甲,葉歆一眼就認出是姚開的大將楊羽。 『站住。』楊羽橫刀立馬,擋在大街正中。 葉歆含笑道:『將軍,我們是自己人,為甚麼攔住我們的去路?』 楊羽知道姚開借了族兵,因此並不太介意,只是不明白四門緊閉,這支族兵如何進城,但事已至此,無暇多問,淡淡地道:『我奉三爺之命,把守城中各個街口,不許任何人闖入。』 葉歆冷冷地問道:『莫非三爺變卦?』 楊羽搖頭道:『非也,只是不希望大人打擾計劃。』 葉歆早就料到會生變故,聽了楊羽的話並不感到詫異,輕笑道:『我們不會亂闖。』 『只要你們不過這條線,我們會以禮相待,直到城中大事底定。』 『看來姚三爺還沒有控制大將軍府。』 楊羽哼了一聲道:『不過是有些無知之輩勉強抵抗而已。』 『既然如此,將軍為何不去助陣,反而來攔阻同盟者?』 楊羽嘿嘿一笑,道:『反正攻下大將軍府是遲早的事,相對而言,有的事情更加危險!』 葉歆輕笑著退回軍中,看著樸哲道:『找出有利地形,擺出最好的陣式。』 『大人要動用那支伏兵?』 葉歆沉聲道:『雖然兵力佔優,但這裡若是開戰,城外必然引起騷動,情況就難以預料了,城中只有三千人,又要攻打大將軍府,四門的守軍必然很少,你帶人先奪了東門,再利用城牆上的通道奪取其他三門的控制權,一旦城中發生變故,只開東門,把洪宇放進來,一戰可定。』 『明白。』樸哲揮了揮手,大軍迅速退到東門附近。 葉歆與凝心一起利用遁術急速往暗宅遁去,剛走了不到兩個街口,兩人突然感覺到附近有五人正用遁術行來,赫然止步。 『還有道士?』 『遁術好像不太高明,也許只是五個術士。』 凝心勸道:『你先去吧!這五個人我能應付。』 葉歆知道事不宜遲,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急速又衝向前去。 象坤等人正在姚開府側的宅子裡等待,見葉歆到來,都迎了上來。 『公子,要開戰嗎?』 葉歆沉聲道:『現在就看你們的了,姚開正在攻打大將軍府,你們立即出動,先佔了姚開的宅子,在宅子裡四處放火,然後跟我趕往大將軍府,對方大約有一千人,你們人少,不要硬拚,利用鐵鷹城帶來的鐵弩,先把他們射垮。』 『屬下明白。』象坤興奮地笑了起來,揮手道:『兄弟們,動手的時候到了,大家抄傢伙。』 『我還有事,大將軍府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記住,有人問,就說是大將軍府的伏兵。』 『嗯!』 五百人在葉歆和象坤的帶領下,穿過宅邊的小巷子,從側牆爬入姚開的府第,由於姚開自己的兵力不足,又不相信外人,因此只能將僅有的兵力分成兩撥,一撥用來阻止赫洋的大軍。 姚開的府第像炸開了鍋,驚叫聲不絕於耳,濃妝艷抹的姬妾到處狂奔,侍女僕人們也是抱頭鼠竄,一片凌亂。 『快!給我放火。』葉歆並沒有向府中的奴僕動手,只是極力把他們趕出府門,讓他們給姚開帶信。 片刻之後,一股濃煙從姚開的府中直衝向天。 姚開正帶著兩千人攻打大將軍府,雖然只是一座府第,但姚跋怕死,所以在府中設置了許多機關,原本姚開打算暗中滲入,沒想到大軍來到之時,府門已經關閉,百餘名衛士們正在牆上向外放箭。 其實這是葉歆派人在姚開出兵之際,射了一封書信進府,告知姚開的計劃,因此將軍府中才有所防備。 姚開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帶著人不斷狂攻,很快就攻破了一角,但又被院中的衛士死命奪了回去,戰況正膠著,姚開一方略佔上風。 『三爺你看,府裡好像起火了。』 姚開正感煩躁不安,抬頭一看,果然自己府第的方向濃煙滾滾,火勢沖天,不由地大驚,叫道:『楊羽這個廢物,連我的府都看不好。』 『將軍,我們是不是該先回去救火,夫人們可都在府中。』 姚開生性涼薄,撇撇嘴道:『燒光了正好,反正我的新府第在這裡,給我沖,半個時辰之內必須攻進府裡,否則格殺勿論。』 一名謀士勸道:『不如向外面借點兵吧?我們這三千人實在太少了,時間拖久了恐怕對我們不利。』 『外人?』姚開撇撇嘴道:『沒有一個值得信任,讓他們進來就等於引狼入室,更加危險。』 『您不是借了族兵嗎?難道連他們也不相信?』 姚開不屑地道:『他們只能幫我控制外面的局勢,攻佔大將軍府的行動必須由我們自己解決。』 突然,不遠處兩層高的酒樓上突然飛來一排羽箭,頓時射倒幾人。 『怎麼回事?』姚開也被射懵了,如何也沒想到背後還有伏兵。 『三爺,有伏兵,兵變的事恐怕洩露了,我們快動用後援吧!』 姚開在盾牌的保護下躲入一處商舖,滿眼氣憤地看著對面,叫道:『他們人數不多,先把這些弓弩手給滅了,然後再攻打。』 由於弓弩手的出現,姚開的手下爭相走避,攻勢頓時緩了下來,城牆上的守兵見有了援軍,頓時歡聲雷動,原本低沉的氣勢也高漲起來,弓弦聲不斷拉響,箭勢如雨,射得姚開的士兵慌不擇路,早把攻打大將軍府的事拋在腦後了。 此時楊羽也知道情況不妙,揮兵前來增援。 就在此時,東門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殺聲,樸哲的大軍瞬間殺到,並把東門打開,洪宇的三萬人也一起湧入,情況頓時發生了逆轉。 姚開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帶著人倉惶向西逃,卻被守在西門的燕平抓個正著。 控制大局之後,葉歆不敢怠慢,立即讓洪宇守北門,王成業守西門,魏沖守南門,燕平守東門,而他則與樸哲、赫洋前往大將軍府做最後的掃蕩。 來到府外,衛兵們還是驚魂未定,不敢開城。 赫洋揚聲叫道:『我是赫洋,逆賊已經被捕,請大將軍出來。』 葉歆大聲道:『記得剛才的弩兵嗎?那就是赫大人的伏兵,是你們的救命恩人,還不開門。』 牆上的衛士們以為真是援兵,立即打開大門,葉歆一揮手,躲在街口的大軍如潮水般湧入大將軍府,瞬間控制了整個府第。 姚家七子中有三人正躲在大廳中,擔心著姚開的兵變,忽見赫洋撫劍而入,都嚇了一跳。 『你……你是姚開派來的嗎?』 赫洋微笑道:『姚開已被抓獲,兵變也被瓦解了。』 三人無不大喜過望,興奮地叫道:『赫洋,幹得好啊!』 葉歆微微一笑,回頭喚道:『象坤,你帶人把府裡的人都送到偏院去,派重兵看押,姚跋那裡就不必動了。』 『是!』 姚海驚道:『赫洋,你這是要幹甚麼?』 葉歆微微一笑道:『這還不明白嗎?現在丹絡由我控制,你們幾個要是不想死就別亂動,不然可別怪我。』 三人驚愕地看了看赫洋,又看了看葉歆,齊聲問道:『你是誰?』 赫洋恭敬道:『這位是葉歆葉公子。』 『啊!』三人的耳中彷彿炸起一聲驚雷,一坐倒在地。 葉歆含笑道:『你們都是天龍之臣,我不會做趕盡殺絕之事,樸哲,把他們押下去,好好看管,別讓他們死了。』 『是!』樸哲朝身後的士兵招了招手,十幾個人衝了進來,七手八腳把姚氏三子捆了起來。 看著金碧輝煌的廳堂,葉歆笑道:『地方是不錯,可惜人太無能,否則我們也不可能一舉成功。』 赫洋讚歎道:『全賴大人計謀過人。』 葉歆笑道:『走吧!城外還有數萬人需要安撫,事情還多著呢!』 赫洋擔心地問道:『他們會聽話嗎?』 『把姚開押上城,他就是最好的工具。』 赫洋對葉歆的手段實在歎為觀止,此人不但處事冷靜,而且做法果決,又有自信,任何一點都是難得的才能。 姚開被關在一間偏房之中,四肢被捆住,嘴也被堵上,周圍還有他的謀士們,一個個都面帶驚慌之色,鬧不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使得完美無暇的計劃出現了驚天巨變。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赫洋和葉歆悠然踏入房間,面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一見兩人,姚開就全明白了,心裡的怒火一直竄入腦子,只覺得四肢發麻,手足冰冷,眼裡卻是殺氣凝重,恨不得殺了面前兩人。 『把他們都帶到城上,人少了不夠熱鬧。』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進來,押著十幾人出了屋。 姚開臨走時還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 赫洋感歎道:『成者王侯敗者賊,姚開昨日還是風光無限,今天卻成了階下之囚,世事果然變幻莫測。』 『非也,世事雖然難料,但只要盡力而為,未嘗不能改變,若非我們早有計劃,也許我們就是階下之囚,而他則成了人上人。』 『你不會殺他吧?』 『殺他?』葉歆笑著搖了搖頭,『為了長治久安,我不會殺他,不過此人心胸險詐,不能放走,也許該讓他找個合適的地方住一輩子。』 『這……合適嗎?』 『沒甚麼不合適,為了大家的安全,只好犧牲他的自由了,走吧,現在是你演戲的時候。』 『嗯!』赫洋無奈地搖了搖頭,緩步走了出去。 葉歆沒有離開,望著隱身的凝心笑了笑,問道:『沒事吧?』 凝心現身在他身邊,笑道:『五名術士,連遁術都用不好,更別說道術,三兩下就全倒了。』 葉歆感激地道:『最要緊的是你沒事,沒事就好。』 凝心見他體貼,甜甜地笑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一章 成功控制了丹絡主城,葉歆開始著手對付城外的數萬大軍,雖然城裡有樸哲的一萬草原騎兵,以及王成業和魏沖的三萬丹絡駐軍,但此時再戰已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徒增死傷,一向愛惜籌碼的他不會無故削弱自己的力量,因而他決定選擇從心理上壓迫城外的大軍。 宋錢早已在屋外恭候,見他出來,含笑問道:『公子,城內的都在掌控之中,不過城中的大軍還是不肯散去,我們怎麼辦?』 葉歆擺擺手,笑道:『無妨,他們不知城中發生了何事,自然不敢輕易撤走,只要讓他們感覺到撐下去無濟於事,也就不得不退兵了。』 宋錢見他神態輕鬆,滿臉自信,心中也安穩了許多,笑道:『想必公子早有安排了,是我多事了。』 『走吧,到城牆上去看看,赫洋的事也該辦完了。』葉歆回頭朝隱身的凝心笑了笑,然後走向宅外。 踏上城牆,城外大軍的吵雜聲立即傳到眾人的耳中,由於四門緊閉,外面的數萬大軍不清楚城內的真實狀況,既不敢攻城,又不敢退走,正在城下鼓噪不安。 王成業、洪宇等人都在城上等候,見葉歆與赫洋含笑而來,知道城裡的局勢已在控制之中。 洪宇擔心姚跋的下場,急不可待地拉住葉歆,不安地問道:『大將軍沒事吧?』 葉歆淡淡地道:『暫時沒事,不過看著兒子叛逆,氣得口吐鮮血,看樣子活不了幾天了。』 洪宇早知道姚跋病重,聽到這一消息更清楚他復原無望,心裡又氣又急,又是傷心,怒目罵道:『都是那個逆子害的,真是可惡之極。』 葉歆心裡明白,若不是自己橫插一手,姚跋的下場也未必如此,然而姚跋掌權對天下有害無益,這些年又成為丹絡一霸,這種人的生死本就不必憐憫,淡淡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王成業不知道葉歆的身份,見洪宇把赫洋冷落在一遍,卻熱情詢問一個書生,不禁納悶,問道:『現在事情怎麼辦?下面可是有三衛城的數萬大軍,弄不好可要發生大火並,還是想想辦法吧!』 葉歆微微一笑,轉頭看著赫洋,指著下方道:『赫大人,請吧!』 赫洋深吸了口氣,走到城垛旁朝下方看了一眼,然後從手中取出一塊鑲滿各種寶石的金質令牌,揚聲高叫道:『三位將軍聽好了,我受大將軍全權委託,捉拿逆臣姚開,現在逆臣已經捕獲,各位的忠心,大將軍已明白,不過此事純屬姚家內部事務,你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城,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以助逆懲治。』 三人的心裡都向著姚開,原本聽說赫洋也參與謀事,還借來了草原族兵,因而率兵助陣,一聽此話,頓時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相互對視著。 『帶上來。』赫洋右手一揮,姚開和他的謀士們全部被推到城頭。 隨著這些人的出現,城下像是滾水般沸騰了,一個個交頭接耳,都為這場看似鬧劇的事件感到迷茫。 姚開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赫洋之計,怒目瞪著葉歆和赫洋,恨不得一口吞了兩人,然而他現在已是階下之囚,嘴又被堵上,想罵也罵不出口了。 『你們看好了,這就是意欲弒父奪權的姚開。』 城下的士兵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出動為的是誰,只有領兵的三名將領才明白,見到雙手被捆的姚開,他們終於知道自己的希望幻滅了,參與了反叛行動是死罪,心中的惶恐難以言喻。歷史上成王敗寇之事多不勝數,腦海中不能不出現可能發生的情況,如今唯一可恃的就是手中的大軍,只是沒到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想言戰。 就在此時,赫洋的一句話瓦解了他們抗爭的心態。 『三位將軍知道城中發生兵變,所以前來救援,這一點是非常值得褒獎,大家各自先回城中,賞金今日內會送到各城,每位士兵都有份。』 霎時間,赫洋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從一個依靠妻子才坐上城守的小人物,搖身一變成為叱吒風雲的人物。 幾位將領都不禁心悅誠服,他們知道這是赫洋在給他們台階下,既免了戰爭,也免了他們的死罪,既是感激,又是興奮,後悔自己一時糊塗,站錯了隊,若是早知赫洋有這種手段,早就投到他麾下。 赫洋見氣氛緩和下來,心中大安,轉頭朝著葉歆笑了笑,他明白這一切都是葉歆的功勞,只是故意把自己推到台前,接受眾多的讚賞和掌聲,更是感激莫名,默默地向自己許下承諾,誓死效忠葉歆。 『把人先帶下去。』葉歆朝樸哲點點頭,雖然平息了一切,但要控制這裡,計劃還沒有完成,畢竟數萬大軍還在別人掌握之中,隨時可能發生變故,因此竊取兵權是下一步的重點。 洪宇也很清楚事情還會發展下去,但見丹絡沒有發生血鬥,心裡安穩多了,走到葉歆身邊小聲問道:『大將軍和幾位公子都沒事吧?』 『放心,我不會食言,連姚開我都沒殺,何況是其他人,不過下面的事情還要你幫忙才行。』 洪宇恭敬地道:『我一定照辦。』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你帶著賞金去各城犒勞軍士,記住,要以赫洋的名義發放。』 洪宇若有所悟地望向赫洋,問道:『您是要為赫洋建立聲望?』 『當然。』葉歆毫不隱瞞地道:『我在此處沒有任何聲望,只有借助赫洋,兵權才能順利轉移,其他的事日後再說,眼下平定丹絡的局勢為要,快去吧!』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 葉歆忽然又喚道:『對了,就說大將軍要設宴慶功,請他們晚上到城裡赴宴,大將軍已備下厚賞。』 『你要……』洪宇充滿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葉歆並不解釋,微微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洪宇也不是蠢人,仔細琢磨便大概猜到了葉歆的用意,無非是打這數萬大軍的主意,做為了一方的霸主,又逢戰亂時代,軍隊和戰力才是勝利之本,葉歆不會不明白。 然而,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畢竟幾位將軍都是多年的同僚,無論交情如何,都不希望他們在這場政變中喪命,只是情況已在葉歆的掌控之中,又有赫洋為助,要殺要留早已輪不到他來指手劃腳。 葉歆把王成業以及火衛城的守將魏沖留在城裡,只留一萬人在城中維持,其餘兩萬人回到自己的城中,此舉為的就是控制兵力,震懾其餘三城,而樸哲的一萬人除了監視這部,而且控制四門,以及大將軍府所在地。 王成業和魏沖都是在暗殺計劃下死裡逃生,又見赫洋舉措得當,臨危不懼,知道丹絡將來的控制權一定會落在他的手上,都搶著向他表示效忠,赫洋欣然答應,並許諾分給兩個富庶的礦城做為回報,兩人得到這保證,更是死心塌地為赫洋盡忠。 處理完城內外之事,葉歆和赫洋又回到大將軍府,看看奄奄一息的姚跋。 姚跋只知道兒子兵變,之後就昏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發現身邊已沒有了侍女和姬妾,取而代之的是女兒姚菁和女婿赫洋,還有一個滿臉黃斑的書生,不禁大為吃驚,用微弱而沙啞的聲音問道:『怎麼會是你們?其他人呢?』 姚菁撲在床邊道:『爹!兵變被夫君瓦解了,一切都平定了。』 姚跋微微吃了一驚,雖然頭腦昏沉,但思維還是正常的,兒子的計劃如此天衣無縫,卻敗在女婿的手中,可見女婿的心計更沉,這些年一直藏而不露,心裡實在有些意外。 『赫洋,想不到你有這份才能。』 赫洋躬身應道:『為岳父效勞是應該的,何況還有洪叔叔以及王成業、魏沖兩位將軍協助,三哥雖然計劃周密,但邪不勝正,終究成不了大器。』 姚跋深深地看著他,道:『看你已經控制一切了。』 赫洋看了看葉歆,然後才點點頭。 跳跋見他做事居然要先看身後之人的眼色,心裡又是一愣,意識到整件事並不簡單,赫洋的背後還有人在,而且這個人運籌帷幄,是個更厲害的角色。但是說了一會兒話,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用眼睛瞟著葉歆。 葉歆見了他的眼神,已知道他有所猜疑,微微一笑,伏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是葉歆,特來取你的丹絡,如果丹絡盡在我掌握之中,你可以放心去了。』 姚跋驚的身子突然彈坐起來,隨即又重重摔了下去,一口氣上不來,竟已氣絕身亡,這個統治了天下最富庶地方的名人從此離開了屬於他的時空。 『爹!』姚菁撲到父親身上痛哭失聲,已是淚人。 赫洋看了看葉歆,微微一歎,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沉默片刻才問道:『大人,岳父的情況如何?』 『我試試。』葉歆抓起姚跋的手切了切脈,知道已無力回天,搖了搖頭道:『安排後事吧!』 姚菁猛地一顫,嚶嚀一聲,昏死在床邊。 『唉!』赫洋又是一歎,雙手托起妻子放在一邊的軟席上,臉上也儘是哀容。 葉歆不想打攪他們,獨自一人走出屋子,院子中已恢復了平靜,樸哲的士兵嚴密地控制了整座府第,丫環僕人見來者無犯,也都沒有甚麼異動。 宋錢正在院外,見他出來,問道:『公子,大局已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葉歆沉吟道:『南面的戰事不知道怎樣了,如今丹絡已定,正是進兵之機,我已派燕平前去奪城,你在此無事,替我押送糧草先行,以備大軍之用。』 宋錢頗感意外,愣愣地看著他,眼裡很有些不情願。 葉歆當然知道他在想甚麼,丹絡易手,如此富庶之地,做為商人的宋錢又怎能不為之心動,想必早就打定算盤,再趁機大展拳腳。只是丹絡新定,前方又有戰事,而他在此又沒有任何威望,不願意讓宋錢捲入丹絡的商場,與眾多的富豪爭奪利益,這樣會使本已不太平靜的荒漠更起波瀾。 如今派宋錢押運糧草,目的正是讓他遠離是非之地,免得他被眾多金山銀山迷花了眼,做出一些對大局不利之事。 『讓你去就去,你受了官職,就是朝中一員,不只是個小小的商人,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 宋錢見他眼含煞氣,嚇得心頭湧起一陣寒氣,哆嗦了兩下,不敢再說甚麼。 『快去,我會隨著樸哲的大軍一起去,我可不希望到的時候沒有看到充足的糧草,更不想因此砍你的頭。』 宋錢嚇得一縮脖子,連忙跑了出去,就算惹惱天下的人,他也不願看著葉歆動怒。 看著灰溜溜的影子,葉歆微微一笑,正想去見樸哲處理進兵之事,像坤忽然氣急敗壞的衝到他身邊,手裡還拿著一封書信。 『公子,青龍城來的緊急書信,是左丞大人的書信。』 『青龍城!』葉歆臉色微變,若不是有緊急事件,紫如絕不會寫甚麼書信,而所謂的緊急事件只有一個──戰爭。 果然,當他打開信紙,信上寫著鐵涼發兵三十萬,大舉壓制懸河走廊,黃延功兵力不足,難以御守,請他早想良策。 象坤見他臉色突然變得極為凝重,心中略有些不安,忍不住問道:『公子,怎麼了?出大事了嗎?』 葉歆的思緒完全陷入了危急的事態之中,低著頭在院子緩緩地踱著步。 『三十萬,鐵涼豈不是傾全國之力!看來趙和已經坐不住了,竟然放任了南部,如此說來,這一仗將是青龍與鐵涼之間的決戰,勝敗關係著整個天下的形勢。』 『公子……』象坤見他沒有反應,又喚了一聲。 葉歆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他,吩咐道:『你去把樸大將軍以及軍中各級將領找來,我要議事。』 『是!』象坤見他如此神色,不敢怠慢,一溜煙地衝了出去。 『三十萬!鐵涼可是拼了血本了,把國家的命運賭在這場大戰之上,實在太草率了。不過這倒是件好事,這一戰打垮鐵涼,以後就可以全力東征了,只是……』 想到懸河走廊和青龍城所受的壓力,葉歆著實不敢太樂觀,萬一青龍城破,雖然還有龍天行的地盤可用,但妻子父母都在城中,不能不感到憂心。 很快,像坤將樸哲和其麾下所有的將領請至宋錢的暗宅裡。聽說鐵涼傾全國之力狂攻懸河走廊,眾人都嚇了一跳,這是肅州勢力建立以來前所未有的大決戰,也是關係到北方局勢的關鍵會戰,任何一方失敗都會導致滅頂之災。 葉歆感覺到氣氛的沉重,淡然笑道:『眾位不必擔心,雖然懸河走廊的情況很緊急,但我們現在不需要緊張,就算我們長了翅膀,也無法立即前去增援。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們能守住青龍城,扼守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使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出相應的計劃。』 『可是……』樸哲憂心青龍城的紫如,更擔心葉歆的家小會成為鐵涼殺害的目標。 葉歆擺了擺手,平靜地道:『丹絡初定,眼下要辦的就是盡快將丹絡的大軍掌握在我們的手裡,這支軍隊對南面的戰事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控制好此處的局勢,然後才能揮軍西進。』 樸哲起身拍著胸脯道:『大人,古馬城的大軍枕戈待旦,隨時可以出發,我立即命令他們進兵,前往懸河走廊守衛。』 葉歆搖頭道:『這倒不必,你的麾下全是遊牧騎兵,是依靠地勢地形作戰的軍隊,靈活機動,在那種狹長的地形上無法施展,只會增加損失。夜寒他們會想辦法守住青龍城,那是辛苦建立的大城,不會輕易被攻破。』 樸哲呆了呆,驚問道:『可是那裡只有幾萬人,怎麼可能抵擋三十萬大軍?』 葉歆臉色一正,道:『擋不住也要擋,這就是軍人的職責,我相信他們會完成任務。』 一旁的將領宰郭提議道:『不如我們立即派出奇兵騷擾懸河城,使他們不敢輕動。』 『若是如此,我們就失去了奪取丹絡的意義,不能因為肚子剛開始餓,就把還沒長大的果實給吃了,要打也絕不是懸河城,而是用數萬大軍千里奔襲雪狼關,給鐵涼致命的打擊,不是只作些騷擾。』 『可萬一懸河走廊守不住呢?那裡可是有你的家眷。』 葉歆搖頭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鎮定沉著,你如果想看見勝利,就把古馬城的大軍盡快送到丹西草原,那才是活命的唯一機會。』 樸哲拍了拍胸脯,誓言道:『知道了,我現在就起程,就算跑死十匹好馬也在所不惜。』 『你不必去,這裡需要你。像坤,你辛苦一趟,帶上兩匹快馬,去到鐵鷹城再換兩匹,務必盡快趕到古馬城,其他人幫他準備食物和水,現在就去。』 『是!』十幾個人都跳了起來,帶著象坤一起衝了出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二章 葉歆則留下樸哲一人密議。 「這裡有近八萬士兵,雖說訓練不佳,戰力有限,但人數就是力量,如果能把這八萬人擺在懸河城西面,鐵涼就算有三十萬大軍,也不得不倉惶而退。」 「您的意思?」 「這八萬人留在此處終究是個心病,不如讓他們在戰場上發揮作用,一則免除丹絡再次獨立的後患,二則手上又多了八萬人,嚇也能嚇倒不少人。」 樸哲點頭道:「這是好計,只是他們能聽我們的嗎?」 葉歆含笑道:「沒關係,我會讓赫洋出面,但他的威望還不夠足,今夜我設宴接待五將軍,你安排一下,要讓赫洋的威望更足。」 「嗯!」樸哲實在不明白葉歆為甚麼還能如此鎮定,家人妻兒都在三十萬大軍的威脅之下,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別太擔心,我們該用自己的方式增援青龍城,事情若真是那麼緊張,我們還可以用宰郭之計,派騎兵騷擾懸河城,迫使鐵涼減緩攻勢,但那都是後話。」 葉歆並非不擔心,只是自己身為主將,若是自己都表達出惶惶不安的神色,手下的這些人就會更加害怕,也會影響現在的計劃,那才是真正的危機。 「大人,我們會盡全力協助。」 「好了,我先寫封信,你派人送到青龍城去交給紫如,她會處理好一切。」 「紫如嗎?」樸哲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那個倩影。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是啊!她也不會甘心。」 樸哲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葉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話中之意,苦笑著搖頭不語。 「我去做事了。」 目送樸哲離開,他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默默地念道:「柔兒,你既然希望我們的孩子站在天路之巔,這次算是一場重大的考驗吧!經過這次的機會,無論是留是退,你的想法都應該更堅定了。」 青龍城此刻的確有些慌亂,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龐大的軍力,偌大的懸河走廊也顯得格外擁擠。 紫如擔心葉歆的家小會成為敵人的目標,憂心忡忡地來到了葉府。 「如姑娘,又來看我們啦!」陶晶慈愛地把紫如拉到懷裡。 正是這種親人般的關愛使紫如離不開這裡,看著三位慈祥的老人,她婉言道:「外面正在打仗,我看伯父、伯母還是搬到臥牛城去吧!那裡多少安全些。」 葉君行知道鐵涼三十萬大軍正殺來,略懂軍事的他對於青龍城的防務也是憂心忡忡,見紫如提起撤離之事,問道:「你們想到辦法退敵了嗎?」 在三老面前,紫如不願說謊,苦笑道:「禁衛軍加上黃延功的守軍,最多不過五六萬,要抵抗五六倍的敵軍,壓力不小,所以我才請伯父、伯母搬到臥牛城去,免得受到戰火的波及。」 冰柔也不願父親受到戰火的影響,道:「我立即就去收拾東西。」 「不必。」 冰柔驚愕地看著葉君行,滿眼不解。 「我們是歆兒的親人,若是我們撤走,一定會影響軍心士氣,到時候城裡會出現逃荒潮,軍心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們若是留下,其他人自然不敢離開。」 一番話說得紫如和冰柔都有想哭的感覺,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品格。 「伯父,難怪大人如此優秀,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你看我這滿頭的白髮,有了歆兒這樣的兒子,人生早已沒甚麼遺憾了,趁著我們現在還能動,就該為歆兒多做點事。」說著,葉君行看了冰離,笑道:「有空我們到城外走走如何?」 冰離心領神會,點頭笑道:「好啊!到青龍城來,我還沒去過懸河走廊,正好去走走。」 「伯父們!」紫如哪能不明白兩老的意思,再次被感動了,感慨地道:「謝謝你們,不過那裡是前線,太危險了。」 「那裡是歆兒的土地,我們兩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我也要去!」小夢山晃著稚氣十足的小腦袋叫了起來。 眾人無不莞爾,冰柔摸著兒子的頭笑道:「你可是天龍朝的眠月王,那裡也是你的土地。」 「好啊!公公、爺爺,我們去吧!」小夢山扯著葉君行和冰離的衣服想往外走。 兩老相視一笑,各牽著孫兒的一隻小手朝外走去。 冰柔和紫如則攙著陶晶跟隨在後。 戰場在平城府外圍,黃延功在此建立了青龍城外最後一道防線,一條很長的土城牆連接山脈和懸河,阻擋敵軍馬隊的衝擊。指揮所則在平城府府城之中,相比起土城牆,城裡的氣氛緊張中帶著些平淡的意味,百姓都被移走了,城中只有士兵,馬車來到指揮所外,立即吸引了士兵們的注意。 「這幾位是誰呀!」 「不知道!不過有左丞和葉夫人陪著,一定不會是小人物。」 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下了馬車,見士兵們都在觀望,傲然正色道:「這幾位是葉大人的家人,特來慰問前線的軍士,還帶來大量的食物犒賞各位。」 眾士兵一聽是葉歆的家人,都嚇了一跳,說話也不敢大聲了。 葉君行露出親和之態,含笑道:「將士們辛苦了。」 雖然只是淡淡的問候,士兵們的感覺卻不一樣,在這緊張的時刻,這幾位身份特殊的老人沒有離開,反而前來慰問,心裡都很舒服。 指揮所中的黃延功正在籌劃防禦戰,聽說葉歆的親人來了,嚇了一跳,連忙衝到外面,果然見紫如和冰柔扶著三老而來。 「左丞大人,葉夫人,你們怎麼把三位老人家帶到這裡來了?太危險了。」 葉君行含笑道:「將軍不必擔心,你們在為歆兒殊死作戰,我們這些老人沒甚麼用處,只能來慰問一番。」 黃延功大為感動,迎上前扶著葉君行,道:「老太爺真是仁厚之極,逢此危急之時,還能來慰問大家。」 晚上,葉君行設下簡單的宴席,把將軍們都請來了,替兒子慰勞他們。 小小的宴席,並不豐盛的酒菜,卻使將軍們的鬥志更盛。 同樣在這一夜,赫洋和葉歆在住所設下宴會,宴請了五衛城將軍以及眾多舊臣和洪宇等人,然而姚氏一族都沒有出席宴會,這使官員們都有些不安,也察覺到丹絡的新時代將要到來,這片土地將不再姓姚。 洪宇雖然知道一切都是葉歆的安排,正是如此,才更感到擔憂,姚家諸子一個不見,不清楚葉歆是不是真的信守諾言,沒有殺害幾人,於是走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幾位公子呢?」 葉歆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頭道:「等丹絡局勢穩定,我自然會放他們出來,現在還是商量正事吧!」 洪宇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從葉歆的安排。 廳中已設置酒宴,赫洋舉杯而立,含笑掃視一眼在座眾將,含笑道:「今天之事令諸位受驚了,我敬大家一杯,為眾位壓驚。」 將領們都知道現在他已代替了姚家,成為丹絡的主宰,日後的榮辱都繫在此人身上,哪敢有半點疏忽,連忙起身相應,「赫大將軍太客氣了。」 葉歆見眾人竟以大將軍之名稱呼赫洋,不禁笑了起來,心中更是安穩。赫洋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漸漸穩固,把這麼大的地方交給他這種政務型的人才來打理,是再好不過,只要把存在威脅的軍隊全部撤離就可保萬全。 赫洋早已得到葉歆的授意,預先備好了說辭,見氣氛和諧,於是含笑又道:「有句話我不說大家也明白,現在丹絡的情況大為改變,我希望諸位將軍像往常一樣,全力守護這片土地。」 「我等一定聽從大將軍調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赫洋微笑著朝身邊的人招了招手,喚道:「把東西送上來。」 在將軍們的注視下,五名侍女都托著一個木盤走上來,木盤上各放著一顆金印,上面雕著一隻金色小獅,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精工細做,價值連城。 當然將軍們看到的不止是金印本身的價值,還看到了金印背後包涵著的巨大財富和權力,無人不為之心動。 赫洋指著盤中金印道:「這是我命人特意打造的,有些粗糙,各位切勿見怪。」 「您這是何意?」 赫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這些也沒甚麼好處,這是平遼等五城的城主金印,那都是一等一的富城,此次平亂,五位都有功,就以此做為酬謝吧!」 五人久在丹絡,怎能不知這五座城的富裕,聽得眼都直了,看著金印久久不語,暗中卻是心花怒放,無法自制,天下沒有比這樣的賞賜更令他們動心。 洪宇的臉色卻有些難看,因為這五座城原本是姚家五子的封地,他們的城自然都是最好最富庶的城池,如今葉歆為了攏絡人心,竟將這五城送給五位將軍,相對而言,姚家諸子的命運也不會好過。 五位將軍歡喜了一陣,也想起這些城的來歷,都是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不安之色,不明白赫洋為甚麼要把自己眾位妻兄的城分給他們。 赫洋見氣氛突然凝固了,不禁有些意外,斜眼看了葉歆,徵求他的意思。 葉歆本不想出頭,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他為難,沉吟片刻,含笑道:「赫大人和幾位將軍在談話,本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該說話的時候,只是見幾位面有難色,剛才歡快的氣氛也突然消失了,因此不得不說兩句。」 赫洋為他捧場,點頭道:「先生想必有妙論,請放心講來。」 將軍們對葉歆的熟知程度都不高,只有魏沖、王成業稍有交流,見赫洋如此推崇,都盯著他看。 葉歆起身朝眾人笑了笑,正色道:「剛才見眾位將軍一見金印喜上眉梢,知道必是心動,之後又面有難色,欲言又止,由此可見五位將軍忠誠可嘉,昔日故主之地,不敢輕易奪之,在下深表佩服。」 這番褒揚說得五人的臉都紅了,他們何嘗不想把金印收入囊中,只是怕被外人說閒話,因此才刻意收斂。 葉歆假裝視而不見,又道:「這五座城是大人對五位將軍這些年無私奉獻的回報,其實與五位的功績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只是在五位遠行之際,聊表寸心而已。」 「遠行?」五位將軍都愣住了。 赫洋也趁機說道:「我敬五位一杯,今夜這頓酒既是慶功酒,又是餞行酒,五位明日就可起程前往你們的新城看看。」 「餞行?」 洪宇見到葉歆的眼色,插嘴道:「幾位將軍,大將軍的意思幾位還不明白嗎?」 王成業和魏沖早已得到赫洋的暗示,起身接下金印,拱手應道:「我願聽大人調遣,明日就起程前往新的城池駐守,絕不會辜負了您的一番期望。」 其餘三將這時才明白,這次宴會的目的是要他們交出兵權,心中大驚,慶幸的是赫洋沒有下殺手,而是用富裕的大城換取兵權,這一點又讓他們心動,畢竟在丹絡這些年只看著別人發財,自己則要領兵受苦,心裡總有些不平衡。 魏沖正色道:「三位還猶豫甚麼?你們做了甚麼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換成別人,只怕你們早已人頭落地了,現在讓你們去做個富翁,難道這還不是仁至義盡嗎?」 三人對視了一眼,情勢比人強,如今身邊沒有一個衛士,一切都在赫洋的控制之下,更何況五位將軍並不齊心,魏沖、王成業已投靠了赫洋,再想挽回局面已是不可能了,無奈之下只好接下金印。 「五位將軍,我敬你們。」赫洋高舉酒杯,然後一仰而盡,含笑道:「三位放心,這裡的宅子依然留著,隨時歡迎你們回來住住。」 「謝大人。」 「好了,各位痛快地喝吧!」 次日一早,三將在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半押半送之下離開了丹絡,前往他們的新居所。與此同時,葉歆立即讓洪宇出任金衛城的守將,王成業和魏沖兩人地位不變,其餘兩城,土衛城交給了樸哲,水衛城則由他親自控制。 城裡的士兵雖然對換將感到很突然,但混亂很快就被美酒美食以及重厚的犒賞化解了,到了正午時分,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似的,平靜而安祥。 當然,葉歆和樸哲無法享受這種寧靜,鐵涼三十萬大軍入侵,他們要做的事太多,連甚麼聞名天下的金礦銀礦都沒有機會去參觀,一個忙著整頓軍務,另一個則在籌劃進入丹西草原後的行動,以及南方任何變化所能做出的反應。 丹絡之西,燕平早已殺入了丹西城,要佔據這個由當地土豪統治的小城,並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三千扮作牧民的士兵很快就控制了小城的樞紐。當一切都就緒之後,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葉歆、樸哲領著大軍殺到此處。 小城中,另一個身影也在盼望著葉歆的到來,他就是紅逖,如今的他依然被軟禁在城守府中,生活雖然無憂,但心情卻終日惶惶,想到葉歆與父親相會的場面,又想到葉歆與妹妹重逢的場面,前一個令他不安,後一個又令他期盼,心情極為矛盾。 「葉歆,怎麼還不到?再不來……」 迷惘中,紅逖又想到族人在草原上的平靜生活,如果葉歆真的出現了,也許一切都會隨之改變。父親與冰家的血仇不共戴天,父親依然自認為是鐵涼之臣,又與葉歆的天龍朝背景產生對立,問題重重,難以化解。 把紅家的行蹤告訴他真的好嗎?妹妹就算到了葉歆府上,生活會比現在好嗎?雖然日夜思念,但生活卻是平靜,沒有任何危險,至少還有個盼望,萬一去到葉府上再引髮妻妾之爭,一切就徹底完了。 想到父親暗殺冰母的舉動,他的心又揪了起來,雖說兩國交戰不計手段,但想要化解這段恩仇,只怕難比登天。 「紅兄,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聽到聲音,紅逖回頭一看,發現燕平站在門口,苦笑著反問道:「這種生活,我還能如何?」 燕平走到他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我派人去了你家,你家果然是草原的牧民,這是你的父親讓我的人捎來的信件,你看看吧!」 「信?」紅逖急忙接下信,打開掃了兩眼,臉色刷的變了。 燕平見他臉色有異,好奇地問道:「怎麼了?有事嗎?」 「沒甚麼,只叮嚀我不要惹事,早點回家牧馬。」紅逖搖了搖頭,把信塞入懷裡,無神的目光掃視著前方,像是在思考著甚麼。 燕平笑道:「牧馬也是正理,沒甚麼不好,我也不想留你太久,現在就派人送你回去,不過以你的才華,到城裡來做事只怕會更好。」 信中紅烈以強烈的語氣禁止紅逖把紅家的消息傳給葉歆,做為兒子,他也不敢不聽,苦笑一聲,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紅逖剛剛出北門,宋錢便押運著大批的軍器和糧食從東門進城,自然也帶來了鐵涼傾國之兵猛攻青龍城的消息。 「要決戰了嗎?」 燕平既是興奮又是緊張,數十萬大軍的會戰,那是一生難求的大事件,能參與其中,怎能不令他興奮?然而敵軍勢大,又佔了先機,稍有不慎就會有傾國之險,能不為之緊張。 「好像連公子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宋錢不熟軍事,對打仗一竅不通,判斷戰事的情況只能依靠葉歆的態度。 「我們要做的就是準備好一切,等待大軍到來。」燕平知道自己做為前頭部隊,重要的便是為大部隊的到來鋪平道路,幸好丹西草原沒有被鐵涼重視,因此他可以從容地佈置好情報系統。 按照葉歆的佈置,燕平開始派遣手下扮成的牧民往前線打探消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三章 丹絡城。 控制了一切的赫洋在葉歆的安排下,開始將他的政治效忠對像捧出水面,做為丹絡的新統治者,當他告訴麾下將領要投靠肅州的天龍朝之時,立即引起極大的反應。 「甚麼!您要向天龍皇帝宣誓效忠!」 「為甚麼要效忠那個女皇帝?我們在丹絡逍遙自在,沒有必要這麼做。」 在葉歆鼓勵的目光下,赫洋站了起來,熱情洋溢地道:「為甚麼要效忠?因為這片土地本就是天龍國地,只不過這些年來姚氏一門佔為己有,目無君王,使得四方誹議眾多。如今天下大亂,天龍朝需要我們的支持,我們有財有兵,與其守在這裡,過著奢靡腐朽的生活,不如做一番大事情,也對得起我們的子孫後代。」 一番話說得情緒激昂,語氣鏗鏘,不容半點置疑,在場眾官都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驚呆了,不禁面面相覷。 「從現在起,丹絡由我掌權,絕不能再做出割地自立的逆臣之舉,我乃天龍之臣,向天龍效忠自然是正理,無可非議,我也希望你們跟隨我效忠天龍,這是你們揚名於世的大好機會。」 洪宇斜眼瞟了瞟默不作聲的葉歆,身為天下一方之主,竟隱藏身份,前來為一個下屬做幕僚,這種事百年罕見,同時也可以看出葉歆的辦事手段靈活多變,並不計較角色的地位,即使做了僕人,只怕也不會在意,這就是王者的胸襟,可以容納天下的胸襟。 真是個可怕的人物!一個人就把偌大的丹絡平了,丹絡雖然不算是牢不可破,但他孤身一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還利用了野心,從這段過程可以看出,葉歆是個善於把握任何機會的高手,無論是人的優點還是缺點,在他手中都會成為最有價值的籌碼,這才是他從一個小人物成為天下英才的主要原因。 感慨之餘,他又有些慶幸,葉歆狠辣的手段中還帶著些溫厚,否則姚氏一門必然全家死絕。 赫洋見眾人不說話,微微一笑道:「大家何必驚慌,我們既然投向天龍,自然有天龍的保護,商路才有所保障,商路一通,丹絡還會是富庶之地,與以往的分別只在於少了些苛稅而已。」 葉歆見了眾人的神色,知道他們擔心天龍影響他們在丹絡的利益,心念一轉,朝樸哲使了個眼色。 樸哲做為客卿也坐在朝堂之上,接到葉歆的信號之後,撫劍而立,揚聲道:「諸位不必擔心,天龍會保障各位的利益。」 聽了他說話的語氣,眾官員都有些納悶。 「你不是部族首領嗎?」 樸哲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沒錯,我是草原部族的族長,也是天龍之臣,是天龍派來助赫大人奪取丹絡的領兵大將。」 「甚麼!」眾人無不驚愕,這一刻才意識到赫洋並不是憑著一個人的力量取下了丹絡,背後竟有著強大的肅州在支持。 赫洋指著樸哲高聲道:「這是天龍朝一等天馬侯鎮北大將軍,樸哲,想必大家都聽過他的名字。」 樸哲之名在草原傳頌日久,再加上連連兼併其他部落,成為天馬草原北部的強悍部族,堂中之人無人不知,本已顫動的心神更是驚愕。 樸哲傲然一笑,道:「我奉皇命前來處置丹絡內亂,如今事情已畢,丹絡再次歸屬皇統,這是可喜可賀之事,皇上不日便會駕臨丹絡,親自巡視這片土地。」 「天龍的女皇帝要來?」 堂上又是一片嘩然,這也難怪,百年來從未有一位皇帝駕臨丹絡,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一是由於原來的丹絡很危險,皇帝不敢來,二是路途遙遠,來一趟幾乎要花費一年的時間,因此皇帝們都不願來。 如今皇帝親臨,赫洋宣誓效忠,再有樸哲的大軍,就像一個早已準備的套子,將所有的人都套了進去,再也逃不了。 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人們都不說話,默默地思考著自己的定位,是離開官場,還是為天龍朝效力。 赫洋並不知道皇帝要來,因此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原以為葉歆會顯示自己的身份,從而徹底吸納丹絡,沒想到他竟然不出面,卻把皇帝從遠方請了過來,當然,這一舉動更有意思,畢竟丹絡名義上是天龍朝的土地,因此皇帝的到來是用行動確定了這一事實。 葉歆讓皇帝到來原本是想對付姚跋,沒想到姚開的主動叛亂給了他更好的機會,如今再請皇帝到來,不單是為了丹絡,也是為了將要展開的大決戰。 樸哲現在是天龍的代表,因此擺出了天馬侯的氣勢,威嚴而又自信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眾人,微笑道:「皇上已在途中,後日便可到丹絡。」 「後天!」 洪宇等人都為之驚歎,政變才過了幾天,皇帝就到丹絡,說明赫洋等人早就知道政變的結果,這是何等的自信,計劃是何等的周詳。 葉歆見了眾人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以玉霞的遁術來說,要想到丹絡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只不過要等樸哲的大軍,因此才緩了許多時日。 赫洋正色道:「我乃天龍之臣,你們若是有不同的見解,請君自便,不過這丹絡是天龍之土,不容許其他勢力滲入,我也不想把眾位當成奸細看待。」 語氣平靜中透著嚴厲,像驚雷般在眾人的耳中炸響,他們此時才意識到,今天的會議是要他們表態,若是稍有不從,便有可能橫屍街頭。 洪宇見眾人不敢作聲,知道是自己表態的時候了,輕咳一聲,含笑道:「這裡原本就是天龍的土地,如今皇帝來巡,那是丹絡千古難尋的佳話,我們自然要熱鬧慶祝一番。大人,就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做到最好。」 有了這番表態,其他的眾將軍們也都搶著表態,生怕自己說晚了就會有不一樣的下場,於是出現了官員們爭先恐後,高叫效忠的場面。 葉歆和樸哲看著都笑了。 像丹絡這種地方,力量就是一切,當你擁有了絕對的力量,沒有人敢挑戰你,這也是姚家矗立百年的原因,即使他們的統治沒有任何一點值得讚頌。 帶著滿足的心情,葉歆離開了廳堂,去繼續研究與鐵涼決戰的策略,那才是關係到天龍朝命運的大事。 皇帝到來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傳遍了,居民們對於天龍皇帝都感到極為好奇。 姚家的統治並不好,對於這些平民來說,期盼新統治者能帶來不一樣的生活環境。 迎接皇帝的慶典由洪宇負責,樸哲則負責安全方面,在兩人的努力下,整座城市被打掃一新。 對於這座富裕的城市,任何盛典都可以極盡奢華,城中各處張燈結綵,用的都是最名貴的絲綢和錦繡,每一家都發放了紅色的燈籠和蠟燭,皇帝到來當日必須點亮,然後掛在門口。 大將軍府被改成皇帝的臨時行宮,所有的擺設幾乎都換了新的,更名貴的古董和金銀器被放在架子上,連僕人的服裝都是新設計的。 兩日之後,玉霞的鑾駕隨著三萬大軍出現在丹絡城外。 洪宇早已安排好,在東門外的土地上用巨大的紅布圍成了一個廣場,旌旗飄舞,遮天蔽日。 樸哲的騎兵圍著廣場,只留下東西的通道,防止出現意外。而廣場北面設置了一排青布幔帳,赫洋帶著文武群臣站在其中等候皇帝的駕臨。 由於官方的大肆宣揚,市民們對於這次盛事都十分感興趣,一大早,城裡的百姓都出動了,在鑾駕通行的大道邊翹首以盼,希望一睹皇帝的風采,房頂上、煙囪上都擠滿了人,可謂人山人海,這是姚家統治這些年以來,從未出現過的現象。 看在眼裡,葉歆深感高興,只有得到民心,統治才能穩固,這些日子他還有些擔心,擔心百姓還在懷念姚家時代,然而眼前的熱鬧景象使他意識到,百姓並不喜歡姚家,只是沒有辦法反抗而已,如今新勢力入主丹絡,都希望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沒有參與迎駕的盛典,因為他此刻的身份還是辛野,一個無權無職的小人物,自然不適合站在百官隊列中,所以他留在了城牆上,由於守城的都是樸哲的士兵,也就沒有人管他了。 「好難得的平靜啊!」葉歆伸了個懶腰,享受奔波中難有的平靜。 「這裡的事辦完了,你又要去打仗了吧?」 凝心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每次想到葉歆又要捲入戰爭,心裡都感到極為不安,一場又一場的戰亂無休無止,將會把葉歆的一生都耗在這裡,而她認為,葉歆的一生應該花在修道上,花在他想做的事情之上。 「是啊!」葉歆舉目眺望南方,懸河走廊正受著三十萬大軍的狂攻,情況難以預料,也許守住了,也許城破了,想到這些,心情都沉了下來。 「在擔心他們?」 葉歆微微一歎,事不由人,這些年四處奔波,好不容易在肅州站穩腳跟,之後便想著把事情交給夜寒等人。若不是鐵涼突然大舉進犯,攻擊的又是父母妻兒所在之城,他也不願意再次進入權力的中心。 凝心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幽幽一歎:「你還是放不開。」 「父母妻兒,誰能放開。」 凝心沒有父母的負擔,這一點是她無法感受的,凝視他片刻,搖頭道:「算了,不說這個,免得你心煩。」 「這丹絡之行原本挺輕鬆,可惜一切都要加度了。」葉歆仰望藍天,世事的束縛絕不是輕易就能掙脫的。 「辛苦這一陣,以後也許就輕鬆了。」凝心如今只希望葉歆能盡快解決一切事情,然後歸隱山林。 葉歆笑了笑道:「還是姐姐想得開,我真羨慕啊!」 「我有甚麼好羨慕?」 葉歆歉然道:「都是我,害得姐姐失去了往日的平靜。」 「沒甚麼,我現在也過得挺好。」 忽然,城外響起了御樂之聲,吹吹打打,新鮮的樂聲像是一股熱浪,使得氣氛驟然高漲起來。街道兩側的百姓聽到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伸長脖子,希望早一點看到皇帝。 葉歆的目光再伸向東方,黃土大道上,樸哲的大軍像條長蛇般蜿蜒移動,在大軍的中央,皇帝的車仗慢慢地行駛著。 為了給丹絡的百姓一個深刻的印象,皇帝的車仗是新做的,幾乎用盡了所有種類的珠寶,大器而富麗堂皇,遠遠望去就能感到皇帝的威儀、天子的氣派,令人有望而生敬之感。 「玉霞來了。」凝心嫣然一笑。 葉歆點點頭,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無妨。」 「嗯!我去看看她。」凝心點點頭,高速遁往皇帝車仗。 葉歆一個人站在城頭觀望著,直到大軍接近廣場,他才轉身離去,這種場面不需要他,他也不願意在這裡表露身份,否則消息傳到懸河走廊,會對戰事產生不良的影響。 赫洋等丹絡官員的情緒卻在高漲,皇帝親臨,無論他們以前對天龍的感覺如何,此刻都已被征服了,因為他們見到了皇帝,姚跋雖然狂傲,但這些年來都不敢稱帝,因為皇帝在人們的腦海中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今親眼見證了皇帝的威儀,內心又怎能不為之所動呢? 一張張面孔上露出崇敬之情,隨著赫洋的一聲「跪」,所有的官員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朝著皇帝的車仗行了大禮。 玉霞沒有待在車仗內,而是在侍女的攙扶下站在車仗前特設的木台上,頭戴皇冕,身披黃色滾龍袍,上繡九條栩栩如生的團龍,原本就出眾的她,此刻更是別有一番風韻,皇族的背景也使她自然地表露出高貴優雅的氣質,以及帝皇的威儀。 場面就像一幅畫,使人心動無比,玉霞以她的氣質和美貌征服了所有的人,圍觀者無不伏倒在地,三呼萬歲。 赫洋等文武官員都驚呆了,沒想到女皇帝竟也有這種威儀,再也不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玉霞見慣了這種場面,因而更顯得氣定神閒,面露微笑,親和優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吧!」玉霞嫣然一笑。 在赫洋的帶領下,隆重的迎駕盛典就此展開,一個時辰之後,玉霞才如眾星捧月般進入了臨時行宮。 行宮內外全是樸哲的人,除非有特別許可,任何人都不許入內,因此百官只能把皇帝送到門口。 葉歆早已在正廳等候,見玉霞到來,笑著迎了上去。 「師父。」 「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這一路挺好玩的。」玉霞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種場合,非你不行,不然鎮不住那些官員。」 玉霞俏聲笑道:「我無所謂,只當是旅行而已,能幫師父就更好了,而且我們可以一起修煉了。」 葉歆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道:「鐵涼舉兵三十萬,已攻到懸河走廊,情況危在旦夕,我不能不去救。樸哲明日便要率大軍前往丹西草原,我們幾個多留兩天,然後也要趕過去。」 「要決戰嗎?」玉霞驚訝地看著他。 「嗯!」 玉霞皺了皺眉,搖頭道:「有甚麼好爭的,天下太平不就好了。」 葉歆也感歎道:「是啊!天下太平就好了。」 晚上,玉霞在行宮設下酒宴,招待丹絡所有的文武官員,場面十分宏大,連一些小吏都受到了邀請。 這種親和的態度立即給丹絡的官員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玉霞用她的美麗與溫和徹底征服了丹絡。 也就是這一夜,當赫洋將喝得暈暈乎乎的將領叫到一起,把進兵丹西的消息告訴他們時,讓他們一下子酒都醒了,平靜的氣氛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也難怪,這些所謂的將軍連戰場都沒上過,若說有,也只是前幾天的政變,但還是沒有出手,現在要發兵侵入另一塊陌生的土地,誰都會感到不安和憂慮。 「我們要率兵去丹西草原?為甚麼?」 「如今丹絡已太平了,不需要那麼多軍隊,而丹西草原一向無人打理,我已領到聖旨,命你們火速進兵丹西草原,使那一片沒有人管理的地區重新納入皇朝的控制。」 眾人面面相覷,剛喝完天龍朝的御酒,現在就要替朝廷打仗。 「大家放心,大軍也該歷練一下,丹絡不需要這麼多士兵駐守,這裡的數萬大軍會在丹西草原上幫著建築城池和要塞。」 眾將這才稍稍安心。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四章 『樸大將軍的騎兵明天就會出發,你們明日要做好準備,後日也領兵出發,糧草輜重早已運到丹西城,你們不必擔心補給問題,到了那裡就可以安頓下來。』 赫洋的一番解釋多少抹去了一些不安,卻又帶來了一些懷疑,丹西草原是甚麼樣子,他們誰也沒見過,但為了奪取一個沒有人控制的草原而派出十二萬大軍,似乎有些小題大作,不是其中有詐,就是別有用意,當然,這些隱藏的用意是他們無法知道的。 樸哲一直坐著不言語,眼睛卻在觀察每一個人,從不同的表情裡看到不同的心態,就像是考官,正在為將要組建的新軍考察將領。 此時見眾人的眼色,他忽然站了起來,正義凜然地道:『你們都是天龍之將,所統之軍也是皇朝的軍隊,一切皆由朝廷調配,你們身為軍人,就要聽從皇命軍令。』 赫洋也隨聲附和道:『一切要聽從軍命行事,誰敢不聽命令,大將軍便會以軍法從事,到時候別怪我無情。』 眾人面面相覷,事到如今的確由不得他們選擇,只有默不作聲,但也有不少人暗自心喜,相比起其他地方,丹絡軍隊的重要性並不高,做為軍人,很難有好的前途,尤其是年輕人,他們更喜歡冒險,而這次進軍丹西正是他們發展的好機會。 葉歆從頭到尾都像沒事人似的,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手捧著一卷書稿,正悠閒地讀著,只是不時地用眼角掃視著眾將。 『好了,今夜大家都盡興了,明日去處理好一切事務,後日出發,這是皇命,絕不能等閒視之,若有懈怠,定斬不赦。』 『是!』 送走將領後,赫洋隨即露出不安的神色,轉頭看著葉歆,沉聲道:『大人,我看他們心裡不服,若是不解決,日後定生後患。』 葉歆微微一笑,看著樸哲問道:『樸兄,你的安排怎麼樣了?』 樸哲含笑點了點頭,道:『放心,我已從中下層將領中挑選了一群忠厚之人,待大軍到了丹西,便可以立即替換。』 赫洋愣了愣,道:『原來你們早有準備。』 葉歆點頭道:『丹絡和平太久,又是富庶之地,將領重利輕義,不能托付大事,而大軍將要面臨惡戰,若是將領無能,後患無窮。』 『的確如此,這些將領只會拿錢,不懂帶兵,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把丹絡丟了。』赫洋點點頭,又問道:『大人,我能做些甚麼?』 『你當然要留下打理丹絡,丹絡初定,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與朝廷之間的聯繫也需要加強,然而南方戰事吃緊,我和樸兄都無法留下來,只好讓赫兄受累了。』 『大人過謙,這是大人對我的信任,我赫洋一定會盡心盡力把事情辦好。』 『有赫兄這番話,我們又有甚麼不放心的?』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已命宋錢押送糧草,還有更多的軍糧會從天馬草原運來,你千萬小心,要把糧草及時送到前線,這是戰事之本,切不可大意。』 『是!』赫洋頓了頓又問:『皇上要留下來嗎?』 葉歆搖頭道:『皇帝會隨軍出發。』 『這……太危險了吧?』想起女皇帝嬌滴滴的樣子,赫洋實在無法想像她上到戰場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葉歆笑著拍拍他的肩頭,道:『放心吧,別看皇上樣子嬌柔,她可是位能人,何況皇帝親臨前線,對於軍心士氣都會有好處。』 赫洋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葉歆的判斷。 笑容背後,葉歆也在擔心南方,每過一天,青龍城的壓力就更重一些。 相比之下,懸河走廊的氣氛卻凝重得多,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磅礡的氣勢,偌大的懸河走廊也顯得異常狹窄,數十里的大營一眼望不到盡頭。 對肅州軍來說,懸河的半融化狀態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無數冰塊漂浮在水面上,既無法行走,又無法行船,使他們可以集中兵力堵住鐵涼軍東進的方向,然而面對數倍的大軍,黃延功所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偌大的懸河走廊,原本是商旅之路、牧民之路,然而此時卻籠罩在血腥和殺戮之中,站在其中,任何人都能輕易地從空氣中嗅到血腥味,身處戰場的士兵更是終日生活在其中,甚至連吃飯都似乎在咀嚼著別人的鮮血。 各縣的居民早已遷走,人去樓空,縣城變成了軍營。 相比之下,鐵涼軍的傷亡比肅州軍更大一些,因為他們是進攻者,任何一寸的前進都需要付上眾多的傷亡。戰場就像是一個吸血的野獸,只有吸飽了足夠的鮮血,它才會給人希望。 看著營中哀嚎的傷員,黃延功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給他足夠的大軍,他一定揮軍直搗敵營,然而手上的兵力明顯處於劣勢,以寡敵眾,還要正面迎敵,難度之大非外人所能明白。 『將軍,朝中的援兵為何遲遲不到,難道等著我們殺敗六倍的敵軍嗎?』參軍王將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黃延功雖然心裡也有不滿,但他是個識大體之人,絕不會容許部下在此時散佈不安的氣氛,臉色一沉,冷眼盯著他斥喝道:『給我閉嘴,士兵們都沒有叫,你叫甚麼?身為軍人,守一方之土,此乃天職,是你我的責任,以後再讓我聽到你發牢騷,我就以影響士氣為由處置你,聽到沒有!』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副將光耀道:『將軍莫急,王參軍也是憂心軍事,並無二心,眼下我們已連丟了三個府,若是再退就要退進青龍城了,戰勢於我軍不利,還是早作良策,免得日遲生悲。』 黃延功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我已連書數封急信,現在尚不見回音,想必城中也在謀劃,你們如今只能守著這條防線,免得被敵人攻到青龍城下,那是我們最大的恥辱。』 話音未落,外面又傳來震耳欲聾的殺聲。 黃延功整了整盔甲,抬眼看了看麾下眾將,正色道:『又要開始,希望今夜還能再見各位。』 語氣顯得有些悲壯,但事實正是如此,要抵擋三十萬大軍的狂攻,就必須用死亡和負傷做為代價。 將領們都默不作響,整理了一下衣冠,提著寶劍魚貫而出,奔到自己駐地,眼下只能祈求劍更鋒利一些,多殺幾名敵軍,讓自己有更多機會活下去。 戰場上,鐵涼軍陣勢整齊,盔甲鮮明。 雖然死傷更重,但士兵們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失望之色,因為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給了他們足夠的自信和熱情,當然,趙和的重賞也是刺激軍心的因素之一。 軍陣之後,趙和領著文武百官橫列於高地之上,居高臨下,觀看將要展開的新一輪攻勢,神色間都很輕鬆,絲毫沒有考慮過去的幾仗,鐵涼的傷亡人數已經過萬。 『皇上,今天一戰,定能打到青龍城下,讓青龍城裡的葉歆膽顫心驚,坐立不安。』 趙和聽得很舒服,含笑道:『我倒希望趁勝追擊,一舉攻入青龍城中。』 隨著這番極度自信的言論發表,周圍立即迴響起來眾多阿諛之詞。 『皇上英明!』 『我軍必勝,敵軍必敗!』 『鐵涼軍是無敵的!』 當然,也有人保持著審慎的態度,葉歆的名氣之響,天下少有,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坐以待斃,然而從開戰之初到現在,肅州卻從未向懸河走廊增兵,不是兵力枯竭,無以為繼,便是另有所圖,想到後一點,沒有人能感到安樂。 『皇上,葉歆此人狡猾異常,足智多謀,萬萬不可大意。』 『是啊!還是小心為上,免得敵人又施詭計。』 趙和心情正好,哪能聽得下忠言,輕蔑地應道:『葉歆不過是一介書生,只會鑽營地位,打仗這種事他可不在行,何況我們有三十萬大軍,推也能推倒青龍城的城牆,愛卿不必多慮。』 面對這種態度,大臣們也都不敢再說甚麼,因為他們都清楚皇帝的脾氣和手段,稍有不慎就會像紅家一樣。 隆隆一陣鼓聲,如同天空中乍起的驚雷,響徹戰場,隨之而起的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鐵涼的大軍如潮水般湧向肅州軍的防線,又一場慘烈的攻堅戰展開了…… 青龍城中,夜寒和紫如等人也是焦急萬分,事實上他們已抽調任何可以用的軍隊,連赤溫的禁軍也派上了戰場。 然而,南方的屈家、西南的鬼方、東面的銀雪帝國,都在虎視眈眈,時刻威脅著肅州的安危,因此岳風、馬恢、周大牛、狼牙的大軍分散在各地,根本無法回援。 面對艱難的窘境,夜寒等人恨不得能變出一支軍隊,然而現實中他們只有算計,算計,再算計。 他們唯一能期盼的只有葉歆。 每到夜深時分,紫如總是免不了向北方的天空禱告,那裡除了有思念之人,還有支持整個肅州的脊樑。 『大人,您快回來吧!這裡沒有您可不行……』 葉歆此時剛剛從丹絡出發,許多士兵都不情願離開家鄉,因為他們從未參與過真正的戰爭,雖然拿著最好的武器,穿著最安全的盔甲,但心裡卻都感到惶惶不可終日,因為直到此時,他們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軍人,而不是以前那些靠著軍人之名吃飯的人。 丹絡的八萬駐軍,加上樸哲的四萬人,總共十二萬大軍,浩浩蕩蕩殺進丹西草原,只留下三千近衛軍在丹絡城中,讓赫洋調動,如此的變化令丹絡的百姓都感到極為驚愕,但沒有了駐軍,人們的心頭都似乎輕鬆了許多,尤其是那些千里迢迢而來的商人,他們最不喜歡軍隊,如今有了更自由的環境都很高興。 市場的氣氛比以往更活絡了,除了原有的商人之外,天龍朝的介入也使得東面的商路更加暢通,商隊出行付出的代價大幅減少,相對而言,利潤空間也變得更大,沒有人不為之高興。 變化還不止如此,赫洋依靠這些年管理城市的經驗,制定了一套城市管理法則,使各城不再變為城主的私有財產,而是進入了整個丹絡荒漠的系統和制度之中,方便中央控制地方。 看著赫洋一系列的手段,葉歆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才安心的上路了。 沙漠行軍不比別的地方,由於是春天,大地上的積雪還在融化,許多地方都不適行走,但有了沙漠駐軍,茫茫的荒漠就像是出現了一條通行無阻的大道,使樸哲的騎兵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殺入丹西草原。 離開了茫茫的荒漠,進入藍天白雲,青草遍野的空間,這些出身牧民的戰士都感到異常的興奮,牧民激昂而優美的歌聲開始迴盪在青草之間,甚至有人開始跳起草原之舞。 『這才是美麗的地方,荒漠雖然富裕,但總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葉歆從馬車裡探出頭看了看樸哲,微笑道:『你們是草原牧民,當然看慣了牛羊牧場,但是後面的那八萬大軍可不這麼想。』 樸哲回頭朝東面望了望,搖頭道:『這些士兵的戰力實在有限,把他們帶來是個危險的舉動。』 葉歆點頭道:『我當然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這八萬人雖然戰力有限,但敵人不可能不考慮這八萬人可以發揮的效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讓敵人把這八萬人當成最大的威脅,從而做出針對性的佈置,此時你的四萬鐵騎就可以任意馳騁,出現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致命的打擊。』 樸哲苦笑道:『在三十萬大軍面前耍手段,分寸必須拿捏得最恰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葉歆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機,但危險的背後是巨大的機會,一旦成功,不但肅州之患可解,甚至有機會染指涼州,徹底解決西面的隱患。 『這一點我當然很清楚,所以才沒有讓你的四萬鐵騎兵進入丹西城,而是來到這無人的草原地帶,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樸哲看了看蒼茫的四周,點頭道:『我明白大人的用意,只是有些擔心而已,畢竟這場大決戰關係重大。』 葉歆輕笑道:『盡力而為吧!天下之事若是都能掌握在手中,一切也都沒有甚麼意義了。』 『這倒也是,有了不確定的因素,事情才變得有趣,只是這是人命的遊戲,結果可能是死亡。』 葉歆微微歎道:『生死又如何,到頭來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樸哲無言以對,如果世事都看淡了,也就沒有甚麼好爭了。 四萬騎兵並不是小數目,鋪在蒼茫的草原上也是異常顯著,為這原本平靜的地方帶來了巨大的變化。由於丹西草原重要性不高,從未有過這麼多軍隊到來,因此周圍的小部族都感到十分不安,擔心部族的安全。 葉歆在丹西草原西部的一處高地建立了臨時的統帥大營,這裡不在主要的交通路線上,一般人不會到此。當然,大軍的行動不可能瞞過敏感的部族,因此大營建好之後,他首先接見的便是當地部族的首領,要想消息不洩露出去,穩住這些牧民是最有效的舉措。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各部族族長來到了大營,參加了為他們準備的宴會,但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主事者是樸哲,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同樣出身部族,這使族長們有了親切感。 『原來是樸哲族長,我們不知道是您這位英雄,否則也不會擔心了。』 『我也是草原人,也是在牧馬背上長大的人,和你們都是一樣的,所以絕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不知樸哲族長來到這裡幹甚麼?』 樸哲笑了笑道:『這裡本就是天龍朝的土地,一直以來都沒有正式的管理,許多問題都無法解決。我現在是天龍朝的官員,是來管理這片草原的,當然這種管理並不是要打亂各族現有的情況,只是設立一些衙門,你們要是有甚麼解決不了的事,我們都可以幫助解決。』 族長們不安的心情都蕩然無存,皆露出高興之色。 『為了表示誠意,這次我還帶來了天龍皇帝賜給你們的禮物,現在都放在外面,大家隨我出去看看。』 帶著好奇心,族長們隨著樸哲走到營寨的西面,發現草地上堆積如山的物品,竟是大量的布匹、工具,還有精良的鐵器。 這些都是牧民最寶貴的東西,他們不需要金銀,卻需要這些實物,因為地處偏遠,生活也不算富裕,要想購買這些東西並不容易,葉歆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特意準備下了。 看著堆在自己面前的禮物,族長們都無法按捺激動的心情,一個個拜倒在地,朝天空連叩頭,嘴裡高呼『萬歲』。 樸哲又以美酒佳餚相待,一日之間便在丹西草原建立了聲望,族長們對他更崇敬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五章 丹風寨的族長也是其中之一,帶著豐美的禮物,喜逐顏開的回到寨中,並把遇到的事情告訴了族人。族人們看著眾多的禮物,反應也都一樣,整個寨子都沉浸在歡笑之中。 當然,這對於暫居此地的紅氏一族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當消息傳到紅烈耳中之時,他大吃一驚,立即找到了族長。 『族長,聽說一支東方來的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 『是啊!是位叫樸哲的草原英雄,我原本就聽說過他的名字,是天馬草原首屈一指的英雄,這次領著騎兵前來,說是建立衙門幫忙各族,現在暫時駐紮在西南的高地上。他們真是好人,還送了我們許多有用的禮物,實在太珍貴了。』 族長樂得合不攏嘴,對於這種偏遠小族來說,布匹和鐵器實在太珍貴了,到現在族中還用著破舊的工具。 紅烈鐵青著臉回到自己的帳中,看了看隨在身側的兒子,沉吟道:『樸哲不是歸附了那個賊子了嗎?好像還封了鎮北大將軍。』 紅逖模稜兩可地點點頭,並不回答。 紅烈臉色沉得像鍋底,神色凝重地道:『樸哲既然出現,想不到那賊子把丹絡收復了,看來下一步就是要取我懸河城,還有可能偷襲雪狼關,鐵涼大勢不妙啊!』 看著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紅逖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父親到此時還在擔憂鐵涼的安危。 『父親,鐵涼張榜追殺紅氏一門,我們沒有必要去擔心他們,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下落,紅家的下場可大大的不妙。』 紅烈眼睛一瞪,隨即又黯了下來,悔恨地一捶大腿,憤然道:『悔不該當初聽了你們兩個小畜牲的話,率族逃走,更悔不該讓緂兒一個人在外面闖,被葉歆那賊子有機可乘,還,還……你害死我了!』 看著發顫的老父親,紅逖也無可奈何,扶著他坐在軟墊上,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勸道:『父親,此時再說此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是鐵涼的逆臣,只能遠遠地躲著,就算擔心也無濟於事。』 紅烈的臉色更沉了,兒子的話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口上,為了鐵涼的事業,他耗盡了一生,臨老了卻變成叛徒,這是他如何也不肯甘心的。 『父親,喝點水消消氣,生活還是平淡些才好。』 紅烈接下杯子放到嘴邊時,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念頭,神色突然一震,緊接著臉色也變了。 紅逖對於父親的反應有些驚訝,變幻的目光更令他感到不安,擔心父親又會做出甚麼傷害紅家的事情。 『父親,您在想甚麼?』 『沒有,我出去走走。』紅烈神色淡淡地,彷彿甚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但離開帳子後,他立即找到了兩個最親密的族兄,把他們叫到寨欄之後。 兩名紅氏族人分別叫紅宇文、紅思孝,年齡都有四十了,一直跟在紅烈身邊做事,見紅烈今天的反應異常,都知道有事。 『大將軍,有甚麼事要我們做嗎?』 紅烈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你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但神色卻有默許之意。 紅烈與兩人相處日久,怎能不瞭解他們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現在有個機會,可以讓我們擺脫目前的困境。』 『哦!』兩人又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笑容,要他們做一輩子牧民,這種折磨並不比死亡更好受。 『大將軍,你怎麼不讓逖兒去辦?』 紅烈輕哼一聲,道:『那個沒志氣的孽子,以為在這裡就能過著平靜的生活,我對他早已沒有指望了。怎麼樣,你們兩個願不願意去做?』 『當然願意,只要大將軍一聲令下,我們兩個就算拼了命也會辦成。』 『好!』紅烈指著南方道:『葉歆的大軍已越過丹絡,出現在丹西草原,依我之見,他的目標一定是雪狼關,如此一來就可以把皇上和大軍困死在中間。』 『大將軍是說樸哲之事?』 紅烈點頭道:『正是,樸哲是葉歆之臣,不會無故出現在此處,一定是別有所圖,可能是南方的戰事已展開了,葉歆想前後夾攻我軍。』 『大將軍,我們現在無權無職,這事與我們有甚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因為這是絕密的軍情,皇上和懸河城大軍都不可能知道,因此這對我們也是個絕好的立功良機。我想讓你們立即起程,趕往懸河軍中,把樸哲大軍的動向告訴皇上,這是大功一件,也許皇上會因此免去你我的罪責,甚至重新起用,這對紅家的子孫有著莫大的好處。』 紅烈越說越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重回鐵涼的景象。 紅宇文和紅思孝自然也是怦然心動,沒有甚麼比取回昔日的榮耀更值得高興的事,這對後代的發展也有極大的好處,因此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大將軍放心,我們兩個一定辦到。』 紅烈大喜,催促道:『好,你們快去準備,盡早動身。』 寨欄之側,紅逖的身影突然閃了過來,滿臉驚愕地看著父親,道:『父親,不能這樣做!』 紅烈見兒子突然出現,臉色驟沉,厲色喝斥道:『小畜牲,你竟敢偷聽?』 紅逖誠懇地哀求道:『父親,此事萬萬不可。』 紅烈哼了一聲,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道:『我是鐵涼之臣,至死不渝,你這不忠不孝的孽子,給我滾回帳中去過你的平靜生活,我的事你不要管。』 紅逖如何也無法理解父親對鐵涼固執的感情,但他終於清楚地看到,父親是不可能放棄鐵涼的,心裡的滋味難受極了,若是妹妹知道這個消息,只怕會傷心欲絕。 『這事不許告訴緂兒,若是再惹出甚麼事,有你好看的。』紅烈瞪了他一眼,帶著兩個族弟匆匆離開了。 『我該怎麼做呢?』紅逖陷入了無盡的苦思之中,一方是父親的執著與夢想,一方是妹妹的期盼,還有葉歆的命運,問題千頭萬緒,無法理清。 突然,身邊傳來了一把嬌柔的聲音。 『哥哥,你怎麼站著發呆呀?』 紅逖微微一顫,隨即換成微笑,看著妹妹搖了搖頭,道:『沒甚麼,在想點事情。』 『是嗎?』紅緂懷裡抱著熟睡的兒子,站在草地上放眼眺望東南,就像是一個等待丈夫回歸的妻子。 紅逖感到心頭一陣酸楚,問題原本很簡單,然而父親與葉歆的立場卻成為兩者間最大的鴻溝,要跨越這條鴻溝,除非固執的父親能改變心意,但對於父親來說,似乎比登天還難。 『哥!這兩天寨子很熱鬧,說甚麼天龍的大軍到了,是真的嗎?』 紅逖最怕妹妹問這事,一聽頭皮就發麻,支吾了半天才道:『是天龍的一個官員來安撫各族,並在丹西設立衙門。』 『這麼說他的大軍通過丹絡了!』紅緂的俏臉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像熟透的蘋果,可愛極了。 紅逖看著心酸,勸道:『妹妹,回去吧,小心孩子著涼。』 紅緂把臉貼在兒子的小臉蛋上,嫣然笑道:『沒事,朱雀上師說熾兒很健康,也很聰明,將來一定是大才。』 紅逖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妹妹有個兒子,無論婚姻如何,心靈總是有了一個寄托。 『走吧,我陪你去散散步。』 他扶著妹妹慢慢走出寨子,走向草原。對於父親的舉措,他已是無可奈何,當然,他很清楚,如果消息傳到懸河城,後果可能是天龍朝的徹底覆滅。 葉歆並不知道紅家就在丹西草原,燕平也沒有把紅逖的事情告訴他,以為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根本無法想像,紅烈會把大軍的消息當成籌碼送往懸河城,畢竟他不是仙人,沒有預知能力,只能兢兢業業地為突襲計劃做好一切安排。 危機正在葉歆的身邊開始累積,除了紅烈的小手段之外,另一個危機也在醞釀之中,而那卻是在山脈的另一側。 南方,黃延功又一次擋住了鐵涼狂潮般的進攻,但代價也不少,求援信一封又一封傳到了臨近的青龍城中,百官們都有些坐立不安,甚至開始有人建議遷都,暫避鋒芒。 當然,這些另類的意見很快就被夜寒與紫如聯手壓制了,戰況如此不利,動搖軍心士氣的言論絕不容許出現,這是幾位大臣之間的共識。 縱使如此,青龍城還是出現了移民潮,居民和商隊紛紛湧出,向東面疏散,擔心自己會被戰火波及。 就在這危急時刻,葉歆的一封急信也傳到紫如的手裡,帶著書信,她興沖沖地趕到朝堂上,參加當日的議政。 緊張的氣氛中,紫如花容般的微笑令所有人都為之驚訝。 『左丞大人?有甚麼喜事嗎?』 紫如嫣然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書信,興奮地道:『大人終於取下丹絡了。』 『這麼快!』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隨即露出狂喜之色,取下丹絡意味著甚麼,他們都很清楚。這書信宛如寒冬中吹來的一股春風,令人精神一振。 夜寒從紫如手裡搶下書信,仔細地看了一遍,臉上的喜色越來越濃,讚歎道:『大人真是神人,孤身一人闖入丹絡異域,卻在短短半年內取下了這固若金湯的丹絡,還收復了八萬大軍,實在是太神奇了!』 周圍又是一片歡笑,官員們議論紛紛,無不為葉歆的成熟感歎。 赤溫剛從前線回來,因為親身經歷了戰事,知道如今面臨的危機是何等巨大,因而表現得最為興奮,笑著叫道:『太好了,大人取了丹絡,又收復了八萬降兵,加上樸大將軍的四五萬騎兵,我們就有了十二三萬援兵,這樣一來,我軍與敵軍兵力上的差距就縮小,一切就不怕了。』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 『是啊!大人領軍回來,我們就不怕鐵涼了。』 高漲的氣氛中,夜寒最為冷靜。 葉歆並不是只看小局之人,因此才能每每有出人意料的成功,這次丹絡之行正是因為他的智慧,才能打開一個用軍力無法打開的局面。青龍雖然不可不救,但絕不是直接派兵來救,因為軍力有限,樸哲的大軍再加上丹絡所收的數萬軍隊,加上懸河走廊的守軍,最多二十萬,比起鐵涼還是稍遜一籌,以葉歆的性格,也不會做出這種決策。 紫如雖然對軍事方面的智慧稍弱,但跟隨葉歆日久,也知道一些事情,一句便道中了問題的要害。 『樸哲的軍隊都是遊牧騎兵,似乎不太適合守城,懸河走廊狹窄,不利於騎兵對戰。肅州正規軍以步兵為主,正是因此,鐵涼的騎兵才無法在短時間內攻破黃延功的防線。樸哲的四五萬大軍即使來到青龍城,大概也只能助守,只是青龍是國都,日夜臨戰,對軍務、政務以及經濟都有重大的影響。』 『左丞大人說的極是,我還要補充一點,大人在丹絡的計劃雖然成功,但進展太快,很多問題都沒有解決,其中就有降兵之事,把這些異鄉之軍拉到青龍城來,雖然可能使人數上有所增加,但對實際的戰力卻未必有幫助,這些軍隊是否能同心協力,為我們守住青龍城還是個疑問。』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將眾人的熱情澆滅了,朝堂上又開始議論紛紛,氣氣也恢復了原有的緊張。 『怎麼辦?要不要調銀州的大軍來?』 『還是把龍口關的馬恢叫來吧,那裡最近。』 『不行,南面的屈復清也不是容易對付的,鐵涼敢來,恐怕早已和屈家打好招呼了。』 看著眾人緊張的表情,紫如和夜寒相視一笑。 夜寒輕咳一聲,又道:『諸位,大人雖然不會領軍回來,不過已有計策。』 這句話又把眾人的視線拉回到他的身上,葉歆千里迢迢送來的計劃,絕不是隨意安排的,希望再次被點燃了。 『既然鐵涼敢以傾國之軍前來進攻,最脆弱的地方莫過於國中,屈復清雖然與之同盟,彼此間以利益為盟,並不真誠,如果能說動屈復清殺入鐵涼國中,鐵涼軍心必然大亂,他們的選擇只有狂攻或是急退,只要我們守住青龍城,他們無法前進,也只有選擇後退了。』 紫如聽了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這是你的計劃吧?大人信上可沒這麼說。』 『當然,現在派使者去昌州根本來不及,只是官員中有種不安的氣氛,只有讓他們看到可行的計劃,才會打消這種不安。其實我原本打算在鐵涼軍中散佈謠言,迫使他們不得不分兵回國。』 紫如摸了摸信,微笑道:『大人引兵西進,現在想必已在丹西草原,我們只要守住就能期待成功。』 『你怎麼沒說?』 紫如嬌笑道:『你不是也沒說嗎!』 『告訴他們另有援軍,雖然可以穩定士氣,但鬥志多少也會受到些影響。如今大敵當前,軍力懸殊,只有讓他們感到死亡的威脅才能發揮最大的戰力。』 紫如點點頭道:『大人領兵西進是個絕不能洩露的秘密,這裡離戰場太近,萬一有人被俘,而又洩露了北面的秘密,鐵涼軍一定設下陷阱,引大人上鉤,若是如此,我們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大人手上的不過是樸哲的四萬大軍,即使加上丹絡收伏的大軍,也不過十二萬之眾,而且戰力有限,要想發揮巨大的作用就必須不動聲色,然後再給鐵涼致命的一擊。』 『希望一切都能如願。』 赤溫忽然高聲問道:『大人的妙計我們不便過問,只是前方戰事吃緊,總該想點辦法。』 夜寒微笑道:『既然大人突破了丹絡,岳風的兵力可以抽調出來助守青龍城。』 『劉翎會不會偷襲呢?』 『草原腹地廣大,劉翎不敢冒然殺出,而且大軍正在青龍,再讓馬恢隨時留意北面動靜,劉翎若真敢來,就讓他永遠回不去鬼方。與此同時,我們再散播謠言,就說我們與屈家結盟,鐵涼未必肯信,但多少會有些懷疑,有了懷疑就會影響軍心士氣,對戰事多少也有些幫助。』 夜寒的自信感染了眾人,都開始積極的籌劃著可以預見的大反攻。 商議之後,青龍城對遊說屈家的計劃則不遺餘力地大肆宣揚,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鐵涼軍中。 雖然仍未打到青龍城城下,但趙和卻並不著急,一切就像熟透的果子,隨手可摘,只是要等待最好的時機才去享受,因此當前方狂攻之際,他卻在後方城裡飲酒享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六章 這一日,大堂中正歌舞昇平,一名官員匆匆趕到。 『參見皇上。』 趙和抬頭一看,原來是總兵談悅,微笑道:『甚麼事?』 談悅猶豫了一下,沉聲道:『軍中有些傳聞,不知皇上知否?』 『傳聞?』趙和微微一愣,不悅地道:『傳聞這些東西沒有證據,根本不用理會。』 談悅不安地道:『不過軍心受到影響,蔓延下去只怕會對我軍不利。』 趙和這時才稍感興趣,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到底是甚麼傳聞?』 『傳聞說葉歆正與屈家商議結盟之事,一方拖著戰事,另一方偷襲涼州,然後瓜分土地。』 趙和勃然變色,這種消息若是真的,後果難以設想,厲色喝斥道:『這種無稽之談,是誰說的?我要宰了他。』 談悅苦笑道:『軍中傳遍了,而且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不穩定,有的人開始思鄉,有的人在給家人寫信,情緒都不太好。』 趙和哼了一聲,怒目駁斥道:『荒謬,我與屈復清商議合擊肅州,一起瓜分土地,他們絕不可能背叛。』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無,此次我傾國之兵來攻肅州,國中空虛,有個萬一,根本無法抵擋,而屈家與我們並非世交,只是分享利益而已,若他出兵來攻肅州,多少要有些損失,但如果起兵去奪涼州,國中空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到手,屈復清難免不動心。』 趙和聽得臉色更沉,卻也沒有再為屈家說話,事實正如部下所言,鐵涼與屈家沒有世交,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任何背叛都是可能存在的。 他低著頭想了很久,沉聲道:『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只是我軍一鼓作氣,眼見就要取下青龍城,現在分兵回去守城,只怕會引起不當的揣測,於軍不利,看來要召集文武官員商議此事。』 隨侍在側的大學士王壤忽道:『不如與屈家和親如何?』 『和親?』趙和愣住了。 王壤微笑道:『在皇上眾多堂表侄女之中選一個美麗的,嫁給屈家之子,兩家成了親家,他們雖然不一定感激,但也不會在短期內進攻國中,只要我們打下青龍城,一切都會回到我們的掌握之中。』 趙和頓時喜上眉梢,點頭道:『此言極是,朕立即下令,遣使往昌州說親,成與不成都拖他半年,到時青龍必破,屈家再想興風作浪也就不成了。』 『皇上睿智聰明,不愧是天下之主。』 阿諛之言恰到好處,說得趙和十分高興。 又過數日,面對鐵涼軍的車輪式狂攻,肅州軍疲態盡露,死傷日多,軍心也有所動搖。這也難怪,面對數倍於己的大軍,單是心裡的壓力就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再看著同營士兵每日戰死,心裡更有些想法。 黃延功很快便察覺到軍中士氣有些低落,於戰不利,心裡也是憂憤之極,不得不再度請求增援。 然而,他等到的不是援軍,而是退守青龍的命令,心急之下,他趁著戰事稍緩之際,立即趕回青龍城。 『你們是怎麼搞的?為甚麼要退守青龍城?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把國都變成戰場?』黃延功怒不可抑地質問道。 紫如溫言安撫道:『黃將軍稍安勿躁,這一命令是為了保全戰力,拖長戰事。』 『國都是國家的中心,是國家的臉面,讓戰火燒到國都,那是將軍的恥辱,會受到後人的嘲笑的。』 夜寒臉色一沉,淡淡地道:『此乃軍命,你身為主帥,若是帶頭抗命,日後如何統軍,又如何讓士兵信服?』 『我……』黃延功氣得一跺腳,道:『我領著幾萬士兵與敵作戰,一個援軍都不來,這種仗叫人怎麼打?現在還要退守,真是氣死人了。』 紫如微微一笑,寬言安撫道:『我們已有退敵之策,現在需要的就是拖延時間,保全戰力,待決戰之際再一鼓作氣,消滅敵人。』 『退敵之策?』黃延功詫異地看著兩人,這才發現兩人的表情都很輕鬆,彷彿勝券在握。 夜寒看了看紫如,含笑道:『與敵人作戰的不只是你,還有大人,他也在籌劃著圍攻鐵涼軍。』 『哦!』黃延功對葉歆的信任遠勝於夜寒和紫如,一聽他也有計劃,內心的怒火立即熄滅了,點頭道:『既然大人有妙計,相信一定可以破敵致勝,我就退守青龍城,不過城裡要做好準備,戰場可不是好玩的。』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我們已做好萬全之策,民眾大多都移到東城區,西城區則作為兵營和糧草庫。』 黃延功點點頭,沉吟道:『青龍城新建,城高牆固,又有寬闊的護城河,守起來倒是更輕易些,鐵涼的騎兵也起不了作用,只要有充足的糧草,守兩三個月沒有太大的問題。』 『好!只要黃將軍有信心,我們一定全心配合。』 黃延功看著兩人問道:『對了,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大人在進行甚麼計劃?他不是在丹絡嗎?』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我們也不清楚,不過都信任大人的判斷與抉擇。』 黃延功見狀,已知道葉歆果真有妙計,沉吟片刻,終於同意撤守青龍城。 夜寒、紫如的確在城裡做了妥善的安置,西城的居民都被安全撤出,在官方的安排下住進了臥牛城,東城的居民則可以選擇留下或是遷走。 於是,青龍城東面出現了逃難的人潮,雖然不算太多,但這便是戰爭的寫照,紫如、夜寒等人雖然心有不安,但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盡量疏散百姓,使他們免受戰火的洗禮。 決定撤入青龍城後,黃延功的心裡多少安穩了一些,比起土城牆來說,青龍城高大的城牆,充足的補給,都會對他有莫大的好處,唯一的缺憾只是面子問題。 為了從容入城,他施出了虛張聲勢之計,將土城的大旗全部收了起來,使土城看上去就像是沒有駐軍似的。鐵涼軍立即被迷惑了,不敢冒然進兵,都在土城牆外觀望。此時他已讓步軍急行撤出,只留下一彪騎軍做為伏擊之用,最後都平安地退入了城中。 第二天,鐵涼才敢派兵衝上土牆,卻發現人去城空,雖是如此,鐵涼大軍還是為他們又一場的勝利而歡慶著。 望著觸手可及的青龍城,趙和與麾下的將軍都感到鮮血沸騰,立即點齊兵馬,衝到青龍城下去紮營。然而面對高大堅固的城牆,士兵們都感到有些不安,因為軍中的雲梯竟也伸不到城頭,而且城外寬廣的護城河也是難以逾越。 趙和等人自然不會管士兵們的想法,他們想的便是盡早攻下青龍城,完成東征路上的第一大關。 五月的北方,天氣開始溫和起來,丹絡的八萬士兵也來到了丹西草原,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出荒漠,進入草原,對於漫無邊際的草原都感到陌生,甚至是恐懼。 這無邊無際的大草原比荒漠更加可怕,在荒漠中,他們至少知道哪裡有綠洲,但是在這裡,雖然有水有草,卻舉目無城,想找口吃的都不容易,內心都有些慌亂。 八萬大軍被安置在丹西城外,葉歆沒有打算把他們送上真正的戰場,只希望這八萬人可以做為影子軍隊,威脅敵人,吸引敵人的視線,使他真正的殺手可以在暗處下手。 一切就緒之後,葉歆立即找來了宋錢。 『公子,又有甚麼事吩咐?』 『讓你的商隊向西南走,替我散播些消息。』 『消息?』 葉歆點頭道:『用你的手段告訴整個草原,丹絡的姚跋起兵十八萬,已佔領丹西草原,大軍糧草充足,武器精良,站穩丹西之後打算南下,趁鐵涼與肅州交兵之際大肆擴張,目標直指雪狼關。』 宋錢愣了愣,笑道:『公子又要施騙人的妙計!』 葉歆點頭道:『不錯,此乃虛張聲勢,以姚跋的名義進攻,鐵涼雖然不敢不防,卻不會真防,畢竟姚跋是沙漠之王,不是草原之王。依我看他們大概會撥出四五萬騎兵北上,這些騎兵攻城無用,最好的作用莫過於此。』 『然後呢?』宋錢問道。 『當然要利用這支北上的軍隊,替我們散佈更多的假消息,使趙和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公子果然妙計。』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一切只是計劃,成敗與否還是未知之數,趙和不是容易對付的人,這人險陰之極,也許會做出甚麼意外之舉。』 宋錢對軍事沒有興趣,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這事我一定會去辦好。』 宋錢走後,樸哲又問道:『大人,這裡雖然偏遠,但族長們都知道,人多口雜,難免不會有人走露風聲。』 『不妨,趙和會同時得到很多消息,如何分辨消息而做出判斷,就要看他的了,即便他做出正確的判斷,要同時面對青龍、丹西和雪狼關的三股壓力,先攻哪裡,他還要仔細斟酌一番。』 『的確,若是我們攻下了雪狼關,就像做了一個口袋,把鐵涼大軍套了進去。』 葉歆輕歎道:『可惜裝的是一把刀子,不小心就會被他捅破。』 『大人,我的人也該動了吧?』 『嗯!等處理好這八萬大軍的事情,你就出發。』 謠言隨著宋錢的商隊很快就傳開了,姚跋要起兵爭奪天下,佔領丹西草原,不日南下。消息傳到鐵涼軍中,立即引起軒然大波,他們的眼中只有一個葉歆,沒想到素來不問外事的姚跋居然在這種時候發兵,而且目標還是鐵涼,不安的情緒很快影響到每一個士兵。 隨軍出征的官員們也都有些惶惶不安,肅州軍剛剛撤入青龍城,不日便可攻擊肅州的重心之城,偏偏此時出現了姚跋,這個人雖然有些名聲,但丹絡荒漠一向很神秘,除了財富之外,還有名聲在外的沙漠奇兵,因此連當年龐大的天龍朝也無可奈何,如今大舉出動,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而且時機也拿捏得極好。 中軍大帳中,官員們紛至沓來,都在為北方之事面陳皇帝,以求萬全之策。 『皇上,姚跋的麾下有十八萬大軍,雖然力量不及我部,但我們正與肅州軍交戰,若是姚跋趁機襲取雪狼關,我們的歸路就會被斷了。』 『是啊!皇上,此事不能不防。』 『防?有甚麼可防,一舉攻擊下青龍城,然後再北上破敵。』趙和大概是唯一平靜的人,他的眼裡只有青龍城,姚跋不過是疥瘡之患,不足掛齒。 眼見皇帝如此從容,眾將都感到詫異,但回想起趙和的狂傲,這種表現倒也合理。 『皇上,青龍城城高牆厚,護城河引的是懸河之急水,要想渡過也不是易事,我軍連日攻城,然而攻到護城河對岸已傷亡極重,要攻下此城,只怕不是十天半個月所能完成的,還是小心北方的動靜為妙。』 趙和臉色一沉,本想大聲斥責,但見眾將都是這副神態,心念一轉,點頭道:『此言倒不失為謹慎之策,眾卿對此事有何妙計?』 右將軍舒震稟道:『皇上,眼下的攻城戰以步兵為主,騎兵無用武之地,不如派一支騎兵前去,若是敵軍不強,可以用騎兵的機動性騷擾姚跋大軍,甚至突襲其地,使其不能進,我軍便有足夠時間攻取青龍。』 眾將聽了都連連點頭。 『皇上,舒將軍此言極是。』 趙和也深以為然,他一直都在為強大的鐵涼騎兵不能發揮作用而頭疼,這一計正好吻合了他的想法,頓時也怦然心動。鐵涼以騎兵為上,然而眼下攻城拔寨,騎兵作用不大,留下來也只是浪費軍糧,若是能趁機擊破姚跋,對軍心士氣也有極大的好處。 『皇上,不必再猶豫了,只需五萬騎兵,一定可以將姚跋的十八萬大軍牽制住,若是可以,大軍可直揮入丹絡,聽說那裡是天下最富之地,對國庫軍餉都有莫大的好處。』 這一番話說動了在場所有的人,丹絡、鬼方富甲天下,有了巨大的財力為後盾,對於鐵涼爭霸天下將會產生至關重要的作用。 趙和欣然點頭,道:『此言不錯,若是能襲取丹絡,國中民生將會大大改善,軍費也有所出。舒震,朕命你為討北將軍,領五萬騎兵即日北上,可伺機行事,若是敵軍勢大,則以遊兵擾之,若是敵軍勢弱,則破之。』 『遵命!』舒震興奮地領下皇命,軍中將領極多,攻打青龍城又是塊硬骨頭,很難有立功的機會,而今領兵出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時候海闊天空,比在這裡要強百倍,更何況還有機會率先殺進天下最富之地。 次日一早,五萬騎兵便在舒震的率領下浩浩蕩蕩殺向丹西草原,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那裡早已準備好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在等著他。 雖然鐵涼軍分兵北上,但攻打青龍城的行動一直沒停,新建的城牆上血漬斑斑,城下更是一片狼藉,護城河已被染成紅色,上面還漂浮著許多屍體,血腥味薰得人難受,但戰事一波接著一波,根本沒有時間去收拾死屍,鐵涼軍更不會冒險渡過護城河為自己的士兵收屍。 看著血腥的戰場,紫如忍不住一陣作嘔,戰爭實在太殘酷了,每一刻都有人失去生命,血流得再多,只要殺念未絕,還是會一直流下去。 『左丞大人,你不該來這裡,快回去吧!』黃延功看著紫如的反應,知道她不習慣,好言勸道。 紫如幽幽一歎,戰爭似乎真的不屬於女人。 『左丞大人,青龍城很堅固,糧草充足,守上兩三個月不成問題,你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反攻吧!看著下面那群兔崽子耀武揚威就可氣。』黃延功對她極為尊敬,主要原因當然是葉歆,從他認識葉歆開始,紫如就隨同在側,因此心裡一直把她當成葉夫人。 『有勞你了,我回去和夜大人再仔細斟酌,看看還能從甚麼地方增兵。』 『如此最好。』 紫如抬頭望向西北方,心中的那人此刻應該在西北的某個方位,一邊期盼著他能發出奇謀化解眼下的危機,一邊又擔心他的安全,心裡很是矛盾。 『大人,您甚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七章 葉歆此時正在丹西城積極地處理大戰之前最後的事宜,由於戰事的需要,必須重編丹絡的八萬軍隊,任用有能力的將領,否則大軍不但不能成為助力,反而會成為禍害,於是召來了樸哲、燕平,開始商量換將之事。 『樸哲,名單都好了嗎?』 樸哲從懷裡抽出一張薄紙,道:『嗯!我又確認了一遍,這些人選雖不算大才,但比起如今的統兵大將要好許多。』 葉歆微笑道:『好!換將之事今夜便行動,以你的名字宴請眾將。燕平,你帶著一千親兵在府中等待,只等樸哲的一聲令下就行動。』 『為何不叫洪宇來?他在軍中多少有些威望。』 『他不是將才,做了巡查使還可以,領兵打仗不是他的強項,因此我把他留在丹絡,以他對整個荒漠的熟知程度,赫洋比我們更需要他。』 樸哲擔憂地道:『這番舉動會不會引起嘩變?』 葉歆自信地道:『不怕,我數日觀察,士兵並沒有把將領放在眼中,只要換將之後安撫一下軍心,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明白了。』 『此事一完,你要立即出兵,我想此刻趙和也該有所行動。』 是夜,軍中的將領都被請到府中喝酒,由於氣氛輕鬆,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場驚天巨變發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樸哲忽然站了起來,含笑道:『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我見各位都有思鄉之情,今日這頓酒是餞行酒,明日一早,眾位將軍便可以回到丹絡。』 將軍們正喝得高興,聽到這番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話中之意。 『來啊!』樸哲朝外招了招手。 十六名身著軍服的軍官一起出現在門外,都很年輕,一個個精神抖擻,神氣十足,進來後立即朝樸哲行禮。 『參見大將軍。』 副將李遠忍不住問道:『大將軍,這些都是千總之流的下級將領,你怎麼都叫來了?』 樸哲含笑道:『既然你們要回丹絡,軍中不可無將,這十六人從明日起就暫代你們的職位,負責統領八萬大軍,如此一來,你們也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將領們此時終於明白了,樸哲是要解除他們的兵權,趕他們回家,頓時都跳了起來,怒目橫指樸哲。 面對眾多敵視的目光,樸哲神色平靜,泰然自若地看了看眾人,從袖子裡拿出一道聖旨,淡淡地道:『此乃皇命,你們若是不從,我就以抗命之罪處置。』 聖旨一出,眾將立時沒了脾氣,相互對視一眼,都有不憤之色。 『其實這對你們也是好事,你們心裡應該明白,憑你們那點本事,上戰場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回去做了良民,過點輕鬆的日子。』 『上戰場!』將領們都是一驚。 樸哲正色道:『不錯,這裡將會成為戰場,鐵涼的數萬大軍已殺來,你們若是不想死的話,乖乖回家,別在這裡送死。』 一聽要上戰場,這些將領們都露出怯意,眼中的憤然之色也不見了,換上恐懼不安的神色。 樸哲見了這些表情,知道葉歆說的沒錯,這些人若是帶兵打仗,不是逃走就是投降,對大局極為不利。 『大家都是同僚,好來好去,皇上已撥出金銀,夠你們一家老小活一輩子,不必擔心生活問題。若是沒有意見,就請各自寫下書信,辭去本職,回家務農。』 說話間,侍衛已撤下酒菜,擺上筆紙墨硯。 眾將領們都猶豫了起來,這信是他們將領生涯的終結,想到日後無權無勢,心裡多少有些不樂意。 葉歆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見眾人猶豫不決,插嘴說道:『我說各位,快寫吧,現在寫還是主動辭職,皇上會賞給重金,再晚一些,皇上就會降旨撤職,到時候你們可就真的甚麼也沒有了,還有可能犯了抗命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 將領們都嚇得臉色煞白,紛紛拿起筆,在白紙上刷刷寫了起來。 樸哲朝葉歆笑了笑,命人收好書信,道:『將軍們,交印吧!』 將領們對視了一眼,神色間都很無奈,不情願地從懷裡拿出銀質將印放在桌上。 『你們十六個人,上來拿印,從現在你們就是將軍,要是你們的麾下出了甚麼事,該殺就殺,絕不輕饒。』 『是!』十六人興奮地走到桌邊,各自拿起了一枚銀印,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此時早已準備好的玉霞在侍女的攙扶下裊裊走入廳堂,眼波流轉,妙目生華,高雅的氣質立即使氣氛變得平和下來。 『諸位將軍這些年都辛苦了,回去過點平靜的生活吧!』 『參見聖上。』眾將一起跪倒。 葉歆卻沒有跪,站在角落裡的人並不為人注意,他朝玉霞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坐著。 玉霞並沒有把自己當成皇帝,而是在扮演皇帝,感覺既是奇特又是好玩,朝葉歆吐了吐舌頭,微笑著坐了主位。 葉歆安排她出現就是為了安撫離去的將領,激勵新任將軍,使他們盡心盡力為國家效忠。 『將軍們為國出力,朕心裡感激,日後必有重賞。』 說了幾句漂亮話後,玉霞又飄然而去。 十六位新將領見皇帝親自來慰問他們,無不感激涕零,紛紛宣誓效忠,場面頓時穩定下來。 見到皇上親臨,不甘心的將領們更是無話可說,此時他們已從主導者變成了旁觀者,看著接任者們興高采烈,他們只有黯然地離開了。 葉歆並沒有讓他們回營,在樸哲的安排下住在府中,次日一早,他們便在嚴密的監視下離開了丹西城。 士兵們一覺醒來,發現上司換了人,都感到極為驚愕,但葉歆的安撫措施隨後又到,酒肉之下,士兵也不在乎上司是誰,只要日子過得好便滿足了。 當一切安頓好之後,樸哲領著四萬騎兵也從駐地出發了,由於情報系統較好,葉歆很快就知道趙和做出了他早先料定的決定──舒震領著五萬騎兵向北進發。 『趙和果然輕視姚跋,只派了五萬人來,和我們猜測的一樣。』 樸哲知道大戰在即,興奮地道:『大人,這次該讓我們大顯身手了吧?』 葉歆微微一笑道:『當然,這五萬人是打擊鐵涼的第一步,若不好好利用,豈不是辜負了趙和的一番心意。』 樸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我們還是按照計劃行動嗎?』 『嗯,你立即回營,今夜出發,直撲雪狼關,千萬記住,要打著鐵涼的旗號,騙入關後不許放一個人出來。』 『我明白,只是您在這裡真的沒事嗎?這八萬人的戰力實在有限。』 『放心吧,敵人可不知道這八萬人的戰力如何,他們只知道北面有十八萬丹絡軍,以舒震的兵力來看,他絕不敢冒然進攻,而是會選擇觀望,我當然也不會讓他閒著。』說著,葉歆微微一笑,傲然道:『何況鐵涼還殺不了我!』 樸哲感受到葉歆話中的強烈自信,又露出了笑容。 翌日清晨,樸哲的四萬騎兵打著鐵涼的旗號向西南進發,貼著山脈而走。 葉歆在丹西城也沒有閒著,八萬大軍在燕平的指揮下做好了佈置,但這些佈置卻不是用來打仗的,而是用來迷惑敵軍,八萬人分成八個萬人隊,每半天派出一隊,向南或是西南進行,而且每次出發都大張旗鼓。 與此同時,一些傳言也隨著軍隊的移動向四周散播,說是要南取懸河城,把鐵涼軍困死在懸河走廊之中,又說要攻取雪狼關,殺入涼州,給敵人造成無數的假象。 舒震只知敵人有十八萬人,兵力是自己的三倍有餘,因此顯得格外小心,任何風吹草動都有過度的反應。聽說敵軍分兵南下,欲奪懸河城,大驚失色,一方面派人送信給前方的皇帝,另一方面領軍在草原上游動,想逐個擊敗。 他這一番舉動自然落入了葉歆的眼中,相比之下,葉歆的士兵不是牧民就是平民,還有眾多部族的幫助,打探消息十分容易。而舒震見到草原的牧民並沒有盤查,這是他失敗的一點,因為他一直以為草原的牧民是不會歡迎入侵者,更不會做為他們的眼線。 葉歆和燕平每天都在府裡接收各方傳來的消息,利用敵軍的動向,改變萬人隊的路線,這些士兵的戰力雖然不高,但跑步並不慢。荒漠的日子其實並不舒服,冰天雪地,漫天風沙,他們都熬過,何況是草原,而且還有草原部族為他們領路。 士兵們都不知道每天這麼跑來跑去是幹甚麼,雖然有些累,但八個萬人隊,每隊四天才跑一次,算起來也不是甚麼麻煩事。 舒震擁有五萬騎兵,原本可以更機動一些,但由於葉歆製造了眾多的謠言和假象,使他不得不更加謹慎,最重要的莫過於第一個傳言,姚跋有十八萬軍隊,自己處於劣勢兵力,他不敢將這五萬人分散,然而面對茫茫草原,五萬人大概只能填滿一處山谷,無法探測到整個草原的動向。 在葉歆的牽制下,這五萬人東奔西走,日夜追擊『敵軍』南下的部隊,但每一次都撲空。 與此同時,樸哲的大軍已悄悄地抵達了雪狼關外的三城,由於鐵涼大軍都在懸河走廊,城裡的守軍不過一千人,樸哲將五萬人分成三隊,一個時辰之內便奇襲了三城,而且之後四門緊閉,不放走任何一人,消息也得到了控制。 是夜,奪襲雪狼關計劃的最後一步也展開了,樸哲從俘虜的口裡得知雪狼關的守衛不過三千,因此他也沒有動用全部軍隊,三城各留了五千人,帶著二萬多人悄悄地抵達了雪狼關外。 夜很平靜,天空星漢燦爛,美麗的星光灑在草原上分外迷人,微風輕輕地拂過大地,帶著陣陣草動之聲。 雪狼關上一切平靜,巡視的士兵也像往常一樣靠在城垛上偷著睡覺,還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聊天。三十萬大軍正在攻打肅州,因此誰也不會想到敵軍能摸到城下,所以都顯得漫不經心,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大軍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還用說,三十萬大軍,吐口唾沫都能把城給淹了,肅州那群傢伙還不乖乖投降。』 『還是咱們輕鬆,不用上戰場。』 『是啊!打仗可不是好玩的,還是在這裡過著平安的日子更舒服。』 正聊著,城下忽然傳來了叫喚。 『城上的兄弟,開開門,我從前線來,要去都城。』 守夜的士兵都是一愣,這些日子沒見一個人從關外來,現在突然有人要到都城,不免都有些懷疑,但三十萬大軍卻使這種懷疑變得極弱,這也難怪,有如此龐大的軍隊,還有甚麼可擔心的呢? 士兵提著火把探頭朝下方看了看,城下一片昏暗,只看到一堆人影,大約十一二個,都騎在馬上,身上穿著鐵涼的軍服,似乎是自己人。 『喂,你們是甚麼人?怎麼會現在入關?』 城下之人正是樸哲,只是換了一身鐵涼將領的打扮,見城上懷疑,高聲應道:『我是督糧校尉苗海,前往都城催糧。』 『催糧官?』士兵們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猶豫。 『快開門呀!三十萬大軍打到青龍城下了,眼見就能破城,若是糧草不到,會壞大事。』 『怎麼樣?』 『開吧,反正就十幾個人,要是壞了前方的大事,我們可擔當不起。』 片刻之後,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名士兵打著哈欠走到城門外,提著火把照了照前方,卻並沒有細看,招了招手,道:『校尉大人,快進去吧!』 樸哲微微一笑,給身邊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突然跳了過去,一把便將士兵打昏了。 『雪狼關的防禦還真鬆懈。』樸哲微微一笑,拿起火把朝城外揮了起來。 伏在草中的大軍同時跳上馬背,如海潮般捲入了雪狼關,關裡的人都懵了,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一刀劈翻。 為了控制雪狼關的西門,防止消息走露,樸哲讓部下領兵攻佔城中各處,而他自己則親自帶人守住西門,不讓一個人出關。 城裡的防衛著實很鬆懈,再加上又是黑夜,迴盪在城中的馬蹄如滾滾驚雷,炸得人們都木了,僅有的三千士兵分散在各處,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很快被樸哲的騎兵瓦解了。 進關不到一個時辰,樸哲的大軍已控制了各處,東西兩門都被封鎖了,三千守軍中除了少數被殺,大部份都成了俘虜。 直到天色微光,樸哲進駐了城中的官衙,開始處理關中的事務。 面對突然而至的肅州軍,城裡的居民都感到莫名的恐慌,謠言開始傳開,傳說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滅,皇帝也戰死了。 惶惶不安的氣氛開始在城中蔓延,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害怕自己會成為敵軍的殺害對象。 樸哲沒有刺激平民的情緒,除了把守東西兩門之外,並沒有妨礙居民正常的生活,並約束士兵,不許侵擾平民,這些鐵涼之民雖然對肅州軍沒有好感,但對方做到這一點,他們也無話可說。 面對空虛的鐵涼國內,樸哲沒有再進兵,因為葉歆的目標是三十萬大軍,只要拿下這個目標,鐵涼國土輕而易舉便可取得。 此時,樸哲的消息才剛剛傳到青龍城外,紅烈的兩名族兄因為害怕被葉歆的軍隊俘獲,因此繞了不少路,再加上北方的道路只走過一次,並不熟悉,直到雪狼關陷落之時,他們才把紅烈的事情送到軍中,算來也是葉歆的幸運。 聽說紅烈的使者求見,趙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目道:『這個叛國之臣居然還有臉派人來,不用廢話,全砍了,我要讓國人都知道叛國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兵部侍郎田河稟道:『皇上,他們說有機密軍事稟告,還說要以此贖前罪。』 『機密軍事?怕不是葉歆的奸細吧?想把我們騙離此地,他們好從容準備。』 『皇上,無論真假,不如聽一聽再做打算,若真是軍事機密,倒也可以利用,若是葉歆的奸計,我們正好將計就計,也省下攻城之苦。』 一番話說得趙和心動,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就聽聽這兩個叛臣說些甚麼,你去召集文武百官到中軍議事,讓大家都引以為戒。』 田河一聽就知道皇上還是有意殺掉來人,苦笑一聲,默默退了出去。 不到片刻,文武百官便齊集於帳中,聽說紅烈派了使臣前來,都感到十分驚訝,尤其是紅烈麾下的舊將都有些喜色,紅烈畢竟是老臣,心裡還是向著鐵涼,只盼著這次立功能為紅家洗去罪責,讓紅烈重歸鐵涼。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八章 『帶上來。』 隨著皇帝一聲怒喝,兩名紅氏族人被捆著押了上來,臉上既驚又怕,臉色慘白,一進大帳便跪倒在地,嘴裡大叫冤枉。 『冤枉啊!皇上,我們對您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千里迢迢前來,完全是為了給皇上盡忠。諸位大人,我們以前同朝為臣,請你們幫幫忙,千萬讓我們把話說完。』 趙和冷冷地掃視兩人,淡淡地道:『不要大呼小叫,有甚麼話就說,是真是假,我們會判斷。』 『是,是,我們一定說實話。』 『說吧,紅烈叫你們來有甚麼消息要告訴我們。』 『皇上,大事不妙,葉歆的大將樸哲領著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 『甚麼!』趙和驚得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面前二人,腦子裡一片混亂。 文武百官也是一片嘩然,由始至終,葉歆都沒有在這場戰爭中露面,雖然葉歆不是武將,但在青龍城城頭上也從未見到葉歆督戰的身影,有的人甚至以為葉歆躲了起來,或是早已移到安全的地方,在遠方督戰,沒想到紅氏族人竟帶來這種消息。 紅思孝道:『皇上,消息千真萬確,我們兩個敢以性命擔保,絕對沒有假。』 『不可能!』趙和忽然平靜下來,冷冷地看著兩人,『來人啊!把這兩個奸細推出去砍了。』 兩人嚇得大叫:『皇上,我們沒有說謊,葉歆的大軍的確到了丹西草原,千真萬確,我們願用性命擔保。』 偏將軍曹項虎插嘴稟道:『皇上,此事還是小心為上,萬一真是葉歆的奇兵,對我軍可是大為不利。』 『是啊!丹西之地我們從未派人收復,因為那裡不是主戰場,然而葉歆若是打通了丹絡的通道,率大軍出現在丹西草原合情合理,臣以為不可不防。』 趙和輕笑道:『此乃葉歆的調虎離山之計,前些日子我已派舒震領了五萬騎兵北上,他的軍報中只有姚跋大軍的動向,卻從未提及樸哲之軍。葉歆見我軍攻城日急,擔心城池不日被破,因此派了此人前來,以謠言蠱惑我軍分兵。他卻不知道姚跋已率軍前來,謠言不攻自破。』 紅氏族人早嚇得屁滾尿流,著急地辯解道:『皇上,我們句句是真,丹絡之軍的確到了丹西城,這是我們親眼所見,紅大將軍說那是丹絡與葉歆聯手的現象。』 『聯手!』趙和臉色再變,隨即陷入了沉思,正如他與鬼方談判一樣,葉歆也可以與丹絡聯手,以葉歆的狡猾,未必不能說動丹絡的姚跋。 群臣也開始相信紅烈的消息,紅烈的舊部對他們的上司一直忠心耿耿,見有了機會,都站了出來。 『皇上,紅老將軍雖然因為銀羽將軍之事逃亡,但心在鐵涼,此番進言完全是忠心的表現,皇上不可不察。如今三十萬大軍日夜攻打青龍城,北方的確空虛,葉歆此人又狡猾之極,這些日子不為青龍城添兵便可猜知他別有打算。如今事態已明,葉歆打算從北方南侵,與青龍之兵共擊我部,必須早做打算,否則悔之晚矣。』 氣氛的烘托下,趙和也被感染了,沉吟片刻道:『這樣,再派五萬騎兵前去,與舒震的大軍會合,有了十萬鐵騎,可以巡視敵軍的動向。』 『十萬騎兵!』群臣還是有些不安,葉歆讓五六萬人抵抗三十萬大軍,而且一打就是月餘,沒有足夠的信任是辦不到的,也就是說葉歆可能把主力都放在了丹西草原,那裡才是真正決戰之地。 田河頗有謀略,一直不發一言,此時才神色凝重地道:『諸位,葉歆出現在北方,用意有兩種,一是與青龍城的大軍形成夾擊之勢,牽制我軍的進攻,許多人大概都會這麼認為,但我卻以為不然。』 『哦!田愛卿請說。』 田河侃侃而道:『形成夾擊之勢固然可行,但行動過於消極,我有三十萬大軍,糧草不缺,已立於不敗之地,時間一長,青龍城的數萬守軍未必能守下來,萬一城破,葉歆的奇兵便失去了效用,而且還會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所以我覺得葉歆兵進丹西的用意絕不會如此。』 『你的意思是……』 『奇襲雪狼關。』 一言即出,滿堂皆驚,若是被佔了雪狼關,國中不保,更重要的是嚴重打擊軍心士氣,這三十萬人將困在雪狼關與青龍城之間的土地上,這片土地雖然不小,但人口稀少,糧食不足,不足以養活三十萬大軍。 趙和也露出了憂色,道:『說得不錯,若是雪狼關被襲,我軍的情況極為不妙,此事的確不可不防。』 紅氏族人見眾人都開始相信他們的話,神色也平靜了,臉色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紅老將軍已有退敵之策,希望皇帝對紅家從寬處置,老將軍一定會誓死報效國家。』 趙和淡淡地掃了掃兩人,道:『有甚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 『紅老將軍的意思是請皇上派一支軍隊丹西與雪狼關之間的道路,虛張聲勢,意欲北征,然後再派一支騎兵沿著荒漠邊界北方奇襲丹絡荒漠的入口,切斷敵軍的糧道。丹絡並非產糧之地,此時又是春季,糧商們未到丹絡,只要切斷糧道,敵軍會十分慌亂。』 曹項虎附和道:『老將軍此言有理,北方既然是葉歆的主力所在,斷其糧道的確是招妙棋。』 趙和沉吟半晌,又掃了掃兩名紅氏族人,眼裡的懷疑並沒有消失。 『皇上,快下決定吧,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趙和見眾人催問,這才應道:『計雖不錯,卻會打亂我軍攻城的計劃,而且分兵容易被敵軍逐個擊破,這一點不能不考慮。依我之見,北方掀不起大亂,只要加強雪狼關的駐軍便可,可以撥五萬人回軍雪狼關,舒震的五萬騎兵做為巡視部隊,監視北方動靜,這裡二十萬大軍日夜攻城,早日破城,便可解決一些問題。』 一聽這話,眾人都知道皇帝對紅烈缺乏信任,不敢冒險分撥大軍北進,心裡不免有些忐忑,像紅烈這麼老道之人,所提的建議都是切中要害的良策,若是不從,只怕後患無窮。 趙和沒有再看臣下的眼色,揮了揮手,命衛士把紅氏族人帶了出去,既沒有提處置,也沒有提寬恕,似乎有意觀望著甚麼。 丹西的葉歆很快便得到雪狼關的消息,心中大喜,佔領雪狼關就等於製造了一個大口袋,三十萬鐵涼大軍被二十萬的肅州軍困在口袋裡,然而情況並不樂觀,口袋雖然做好,敵人也被套了進去,然而對手太強,口袋太薄,要想把敵人消化在口袋之中,就必須有更強的手段。 燕平見他臉上的喜色一閃即逝,不禁奇怪,問道:『大人,怎麼了?這難道不是高興的事嗎?』 『口袋做好了,敵人也進去了,現在需要一把利刀擊刺袋中之物,否則敵人會很快衝突口袋,逃之夭夭。』 『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葉歆沉吟道:『青龍城支撐了這麼久,想必已是精疲力盡,是時候把鐵涼的主力引出來了,樸哲此時應該已把消息放了出去,只等鐵涼行動了。』 『這八萬人真的不能投入戰場?』 『倒也不是,只是這八萬人訓練不足,守城尚可,野戰沒有太大的作用,我料舒震聽到消息必然南撤,你立即點齊城中士兵,明日起程,移駐梓寧軍塞。』 『梓寧?』燕平對這片草原十分陌生,也不知道梓寧的位置。 『梓寧軍塞在懸河西北方百里之外,依山而建,是個不錯的地方。我們號稱有十八萬大軍,鐵涼見我軍南移,必然感到憂慮,對青龍城的攻勢多少會受些影響。』 燕平不安地道:『那豈不要讓這八萬人上前線。』 『前線不假,卻不意味著一定要打仗。』葉歆微微一笑道:『此舉是給趙和增加壓力,趙和若知雪狼關有失,而且還是屈家之兵,必然以為國土盡喪,斷然不敢繼續攻打青龍城。而這八萬人移駐要塞,便是向鐵涼陳兵示威,他雖然有三十萬大軍,但歸心似箭,絕不會繞路北上,攻打要塞,卻又不能不防著。』 燕平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大人是要放只中看不中用的狼在敵人身邊。』 『以我們如今的兵力,要想殲滅三十萬大軍,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而這三十萬大軍面臨無家可歸的絕境,一定會誓死反撲,沒有有效的打擊手段,我們沒有必要去硬殺。』 『您要放他們回去?』 葉歆當然不甘心白白放走這三十萬大軍,只是圍殲三十萬大軍,那是何等龐大的計劃,眼下戰力根本不容他過於奢望成果。 『三十萬大軍一口氣吃不下,所以要分幾次吃,逐漸消化才是安全之道,唯一的問題在於趙和知道國中有失,必然盡起大軍西退,追擊的效果也未必有用,除非樸哲的大軍把三十萬人堵在雪狼關外,但這太危險,鐵涼雖然傾國而動,但國中多少也還能徵調些士兵,如此一來腹背受敵,情況更為不利。』 燕平有些洩氣,搖頭道:『看來只能放虎歸山了。』 葉歆現在想的是如何在鐵涼軍狼狽退回之際,還能據守雪狼關,扼止鐵涼東進的計劃,當然,如何趁機大幅削弱敵軍的兵力也是考慮。 燕平見他沉思,正想離去,忽然又被喚住了。 『大人,還有甚麼事?』 『連夜趕製屈家的金浪旗,明日把這些大旗分插在軍塞各處,與姚家的旗幟並立。』 『你的意思是……』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要告訴鐵涼大軍,姚家與屈家聯手,這個消息可比任何消息更能刺激鐵涼。鐵涼國中空虛,聽到屈家與姚家聯手的消息,趙和不能不想到屈家會進攻本土,這種不確定性會使大軍變得不安和憂慮。』 『妙啊!』 『把你的三千騎兵扮成草原馬寇,在懸河城與雪狼關之間的通道上活動,若是敵軍的小股軍隊出現,立即偷襲。』 『這麼好玩的事,兄弟們一定很樂意。』 『有一點切記,不要讓你的手下成為俘虜。』 燕平心領神會,帶著微笑和喜悅離開了。 雪狼關被佔的消息被封鎖了數日之後,一個奇怪的消息開始滲透舒震的軍中──屈復清大舉進犯,奇襲鐵涼國內,已佔領了全部土地,連雪狼關也落入了屈家的手中。 舒震剛剛從皇帝那裡接到聖命,讓他監視雪狼關一帶的動靜,本打算率兵西移至關外三城附近,聽到這樣的消息怎能不大吃一驚,這是關係到鐵涼國存亡的大事,即便是傳聞,他也不能不為之憂心。 『將軍,這可是天大的消息,若屈家背信棄義,我三十萬大軍就會無家可歸,後果不堪設想。』 舒震臉色沉得像鍋底,咬牙切齒地叫道:『消息從何而來,立即查清楚了嗎?也許是敵人的詭計。』 很快,士兵們查到了消息來自牧民,這些『純樸』的牧民繪聲繪色地講述了雪狼關的事情,還清楚地說城上飄揚的是屈家的金浪旗,這一下真把舒震給震住了。 『真是屈家!這些可惡的傢伙,居然不守信用,背後偷襲。』 『將軍,我們怎麼辦呀!父母妻兒都在國內,現在落入屈家的手裡,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下場,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將領的話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自己在外拚命打仗,家卻被人佔了,這種感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舒震也感到心中在顫抖,手裡有五萬軍隊,這些日子卻在草原上奔來撲去,希望找到姚家的軍隊,但一直都沒有結果,而他又不敢打到丹西城,擔心會中了陷阱,劣勢兵力也是最大的原因。 『快去通知皇上吧!三十萬大軍,只要發兵及時,一定可以收復失去的國土。』 在部下的鼓動下,舒震做出了向皇帝稟報事態的決定。 消息送到青龍城下已是三天之後,趙和此刻正在催促大軍全力攻城,他也在擔心北面的樸哲大軍,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佔領青龍城。 『皇上,舒將軍派人送急信來。』 『叫進來。』 風塵僕僕的報信人奔入大帳,臉色慘白地看了一眼帳中文武官員,激動地叫道:『皇……上,大事不好,雪狼關被奪了。』 『甚麼!』氣氛彷彿突然凝固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報信人,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和突然從位子上衝了下來,一把揪住報信人的衣領,大聲喝問道:『消息可靠嗎?』 報信人氣急敗壞地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我們將軍得知事情後,立即讓微臣連夜趕來送信,請皇上早作定奪。』 趙和以為是葉歆的計謀,咬牙切齒地罵道:『該死的葉歆,果然陰險狡詐,竟然趁我軍不備,偷偷襲取了雪狼關,真是可惡之極,我非剮了他不可。』 營中諸將都顯得憂心忡忡,回家之門被堵了,消息一旦傳開,士氣一定會大幅滑落,然而報信人的下一句話使沸騰的空氣再度炸開了。 『佔領雪狼關的不是葉歆的軍隊,是昌州的屈復清。』 『啊!』趙和顧不得儀態,當場驚叫了起來,驚愕地看著報信人,大聲問道:『你是說屈復清佔了雪狼關?』 『據可靠消息,城上插著的是屈家的金浪旗,不是葉歆的飂翼綠旗。』 文武官員的臉色沉到極點,心情也同樣沉到極點,屈家若是佔了雪狼關,說明全國都落入屈家之手,他們的家人都在國中,此刻也都落入屈家之手,殺剮全憑他人,心裡頓時懸在了半空。 『這個可惡的屈復清,居然背信棄義,襲我國土。』趙和抽出佩劍,狠狠地劈翻了面前的桌子。 報信人稟道:『舒震將軍已領兵西進,只等皇上的命令就回攻雪狼關。』 趙和點頭道:『你立即回去,朕命他為先鋒,先行攻打雪狼關外三城,我領大軍隨後便至。』 『皇上,青龍城的事如何?』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趙和,傾國之軍前來,結果卻是狼狽收場,氣得他一甩袖子,憤憤離開。 在場的眾將無不悵然,成果就在眼前,卻無法摘取,誰都不甘心,但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青龍城中,浴血奮戰數十天的士兵們突然發現敵軍停止了進攻,無不大為意外,但也慶幸著有喘息之機。黃延功、赤溫等人連番督戰,已是精疲力盡,拖著疲憊的身軀,兩人來到夜寒的府裡,將戰況稟報。 『停止攻城?』夜寒等人大感意外,因為戰爭,朝會已經停止了,一切議事都在他的府中進行,日夜有人來往穿梭,突然的平靜使這些官員多少有些不適應。 黃延功點頭道:『的確停止了攻城,而且還有撤退的跡象。』 『撤退!』 文武官員們更是驚奇,三十萬大軍攻了數十天,雖然青龍城堅固,但士兵疲乏,再戰下去,後果很難預料。 夜寒沉吟道:『莫非出了甚麼事?』 紫如嫣然一笑,道:『這還用問,一定是大人在三十萬大軍的背後做了手腳,他們不得不倉惶退走。』 夜寒深以為然,笑道:『一定是這樣,大人進兵丹西草原,一定對鐵涼軍造成極大的威脅,也許此時已攻佔了雪狼關,讓鐵涼大軍無家可歸,他們才不得不撤走。』 一時間氣氣熾熱,士氣高漲,人們的臉上展露出輕鬆而又興奮的表情,這數十天提心吊膽,每天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心情緊繃到極點,若是再維持一段日子,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挺得住。 『肅州之圍已解,大家今夜都可以睡個好覺了。』 『是啊!幾十天的戰爭,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赤溫問道:『我們怎麼辦?要追擊嗎?』 夜寒不禁感到兩難,一方面軍士疲憊不堪,應該得到休息,傷員也需要時間治療,然而在懸河走廊以西的葉歆正領著大軍,若是鐵涼一路掩殺,對於兵力不足的葉歆來說,可能會極其危險。 紫如心牽葉歆,憂心忡忡地道:『大人千里迢迢,從丹絡繞到懸河走廊之西,以解青龍城之圍,若是鐵涼大舉圍攻,情況極為不妙,我們是不是也該側應?』 在場大都是葉歆的將領,心裡自然向著葉歆。 黃延功道:『這樣吧,趁著鐵涼未退之際,讓騎兵們立即休整,一旦鐵涼退走,我們便用騎兵追擊,使他們不能從容而退。』 『這倒是辦法。』 赤溫拍著胸脯道:『騎兵的事交給我吧!』 『你不要緊吧?』 『我是禁軍統領,皇帝和葉大人都在那裡,我怎能不去呢?』 眾人相視一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九章 鐵涼軍也不是倉惶而退,由於擔心背後的追擊,剩下的二十五萬大軍分成五批,每三個時辰出兵五萬,西進雪狼關。 對於這種情況,赤溫的騎兵遲遲無法出發,梓寧的葉歆也有些無奈。 『大人,敵軍分批退走,我們真的沒有辦法追擊嗎?』 『敵軍中也有能人,他們唯一的缺陷就是情報不足,沒有足夠的資料做出正確的分析,所以我們的騙局才能生效。』 『若是不能有效的打擊敵軍,這三十萬大軍還是會捲土重來,到時候我們又要陷入苦戰。』 葉歆何嘗不知道後果,只是讓八萬沒有任何戰場經歷的大軍前去作戰,風險相當巨大,甚至會破壞這些日子建立起來的成果。 『除非樸哲能守住雪狼關,待鐵涼大軍缺糧,我們才有機會一舉殲滅。』 『族長手下都是騎兵,不擅於守城,只怕有些困難。』 『我正是知道這點,所以讓他自己判斷,若是敵軍勢大,可以撤出雪狼關。』 雪狼關的樸哲的確很想守下去,他不忍看著葉歆的成果就這麼消失了,然而一個突發的事件改變了他的想法。 這一日,雪狼關依然平靜。 正當注意力都集中東面之時,西面的關口顯得十分平靜,士兵們三三兩兩站在城上閒聊著,這些人都是草原牧民,一輩子生活在馬背上,很少守城,因此都覺得很新鮮,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聽說西面就是鐵涼國,那裡到處都是山,不像我們那裡,一望無際都是草。』 『別說西面,兩側都是山,高不見頂,感覺挺怪的。』 忽然,一名士兵指著西面叫道:『你們看呀!那是甚麼?』 士兵們抬眼望去,赫然發現遠處的山道上塵土飛揚,一彪軍隊如長蛇般向雪狼關衝來。 『軍……隊!』 城頭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得到消息後,樸哲也大吃一驚,立即飛奔至西關,赫然發現關外湧來了大軍,黑壓壓的一片,填滿了整片空地,至少有萬人,人數雖然未必比城中的守軍多,但這是一個信號。 『族長,不是說鐵涼國內沒有大軍了嗎?這些士兵是從哪裡來的?』 樸哲也極為納悶,從攻破雪狼關開始就已經封關,雖然逃了一些士兵,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組建大軍,似乎不太可能。 『族長,你看那旗號,與我們打的一樣。』 樸哲又是一愣,仔細一看,臉色又為之一變,因為城下大軍所打的旗幟不是鐵涼的旗,而是屈家的金浪旗。 『屈家真的殺入鐵涼了!』 此時,一員大將離開了軍陣,來到城關之下,揚頭高叫道:『城裡的人聽好了,我是屈顯武,已率兵攻佔了鐵涼全境,你們最好開關投降,屈家絕不會虧待你們,如若不從,到時候玉石俱焚,可別怪我們無情。』 『族長,怎麼辦呀?』 樸哲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現在打著屈家的旗號占城,沒想到屈家真的背信棄義,率兵佔領了鐵涼全境,現在又要攻打雪狼關。此刻東面有三十萬鐵涼大軍,西面又有屈家的大軍,兩面夾擊,他這四萬騎兵根本無法支持,只是一旦撤走,又會破壞葉歆的口袋計劃。 屈顯武佔了鐵涼,勢力擴大何止一倍,軍力國力都大大增加,成為西北方第一霸主,自然是得意萬分,見城上久久沒有回應,臉色微沉,又喝道:『給你們一個時辰考慮,若不投降,我們便要攻城了。』 樸哲陷入了沉思,這是他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個選擇,結果將關係到四萬族兵的性命,以及葉歆的全盤計劃,不是他一個人能承擔的。 『族長,不如表露身份吧,也許可以阻止對方進攻。』 樸哲搖頭道:『我們與屈家並非聯盟,更何況屈家可以棄盟友於不顧,即使我們表露身份,只怕也無濟於事。』 『屈家不知道戰況,也許我們可唬住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我們也好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樸哲頓感心動,沉吟片刻,指著部下道:『打出飂翼綠旗。』 片刻後,城頭上的旗幟煥然一新,墨綠色的大旗迎風招展,分外顯眼,城下的大軍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屈顯武哪能不認識葉歆的旗號,頓時驚呆了。 樸哲走到城牆邊,朝著下方微微一笑道:『我乃天龍朝鎮北大將軍樸哲,已領兵佔領雪狼關多時。』 城下一片嘩然,屈家大軍乘著攻佔涼州全境的餘威而來,打算奪下這最後的城池,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屈顯武懷疑地問道:『你們真是葉歆的軍隊?』 『如假包換。』樸哲傲然指了指飄舞的大旗。 聽說是葉歆的軍隊,屈顯武不禁有些害怕,他見識過葉歆的手段,一直怕與葉歆對敵,現在葉歆的部下佔領了雪狼關,說明他已擊敗了鐵涼的三十萬大軍,這是何等的功績,不能不為之心顫。 一旁的謀士也感受到主子的不安,出言問道:『五公子,如今怎麼辦?』 屈顯武猶豫很久也沒有下決定,屈家暫時還沒有與葉歆正面開戰的計劃,不敢冒然攻關。 『退出五里,紮下營寨。』 屈顯武知道這事只能稟告父親才能下決定,反正昌州大軍已佔領了涼州全境,少一個雪狼關雖多少有些遺憾,但影響並不算太大。 目送屈家軍退走,樸哲心中稍安,但屈家領大軍前來,虎視眈眈,絕不會輕易放棄,而東面的鐵涼軍日漸逼近,若是領大軍出戰,雪狼關空虛,根本無法守住,因此棄關是必然的選擇,只是如何棄關則是關係到結局的要點,把關讓給屈家,還是窮途末路的鐵涼大軍,其中差別極大,結果也大不一樣。 拖著無盡的思緒回到中軍行營,他立即找來軍中的智囊們商議後面的計劃。 『族長,我們撤吧!』 樸哲搖頭道:『不!我們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撤了,葉大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通過丹絡,攻下雪狼關,我們不能讓這些心血白費了。』 『可我們兵力不夠,能做甚麼呢?』 樸哲苦思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正色道:『雪狼關不能讓給屈家,不然再想討回來就難了。』 『您要讓給鐵涼?』 樸哲搖頭道:『不是讓,是交換。』 『交換?』 這些日子跟隨葉歆作戰,樸哲也領略到更多的騙術,這些計謀雖然有些陰毒,但比起損失士兵的生命更好,也更有效。 『對!我打的是屈家的旗號,可以假稱是姚家軍隊,因為沒有得到既定的利益,所以同意把雪狼關讓給他們,但要他們把戰馬給我們。』 『戰馬!』眾人都是一愣。 樸哲點頭道:『鐵涼的戰馬都是良種馬,失去戰馬的騎兵,鐵涼就失去了機動性,對於草原作戰大大不利。』 『他們會願意嗎?』 『失去了戰馬,他們還能再得到,但失去了雪狼關,他們就沒有了回家之路。』 第二天,樸哲扮成一名士兵,帶著書信趕到離關外三城只有四十里的舒震軍中,要求與舒震談判。 舒震正在打算攻取三城,聽說敵軍派人來談判,不禁納悶,卻也不敢不理,立即把使者招入軍營中。 樸哲知道自己這次行動的重要性,表現得極為恰當,不卑不亢地走入了中軍帳中。 舒震打量了他片刻,見他一身士兵的打扮,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敵方的領兵大將,問道:『你代表誰來談判?』 『我代表我們大人。』 『哪位大人?』 『我們是姚家的人,替屈家打下了雪狼關,然而他們不守信用,所以我們打算用雪狼關換些利益,然後回去。』 舒震大感意外,沒想到局勢竟發生這種變化。 『我家大人說了,只要你們答應條件,我們就會把雪狼關讓給你們,這樣鐵涼才有打回去的機會,否則一旦屈家接管雪狼,你們可就都完了。』 舒震臉色大變,心裡嘀咕道:『如果屈家的軍隊還沒到雪狼關,這倒是一次極好的機會,只是對方的真假無法確定。』 『將軍,我們可是抱誠意而來,若是不成,我最多把城交給屈家,沒甚麼損失,可將軍不同,你的家小想必都在關那邊吧?也許會成為他們要脅的籌碼。』 一句話戳中了要害,舒震的臉色刷的全白了,鐵涼國中有他深愛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女兒,若是因此而遭殃,心中怎能安樂,但他沉吟了很久,還是遲遲不能下決定。 『將軍想必是信不過我們,這樣吧,我們先把關外兩城交給你們,做為先期條件。』 舒震怦然心動,若是先取回兩城,三十萬大軍多少有了安家之所,也可以成為攻打屈家軍的前哨要地。 『你們要甚麼條件?』 樸哲微笑道:『條件很簡單,第一,我們要鐵涼把丹西草原一帶劃分給我們大人。』 『這個容易。』舒震知道丹西草原原本就不在鐵涼的掌握下,此舉無非是順水推舟,因此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下來。 『第二,我們要你們的五萬匹戰馬。』 舒震愣了愣,臉色驟變,驚呼:『甚麼!你們要我的戰馬?』 樸哲笑道:『不錯,我們將軍打算在丹西自立門戶,而那裡是草原,最好的財富就是馬牛羊,那是立身之本,而且雪狼關這麼重要,若是沒有足夠的籌碼交換,將軍也不會相信。』 舒震不加思索地道:『不行,我領的是騎兵,若是沒有了戰馬,豈不是打不了仗?』 樸哲微微一笑,用略帶譏諷的語氣道:『原來鐵涼士兵沒有了馬,連刀都揮不動了。』 『你……』 『一座關係到鐵涼的重要城池,五萬匹隨時可以復得的戰馬,哪樣更有價值,將軍比我更清楚。我的時間不多,屈家大軍離雪狼關只有兩天的路程,若是晚了,我們倒是無所謂,你可難以交差了。』 舒震陷入了長考,的確,五萬匹戰馬對這支騎兵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然而對於整個戰局來說,雪狼關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將關係到鐵涼的生死存亡,那絕不是五萬匹戰馬所能比的。 樸哲靜靜地等待著,既不勸說,也不放棄,他的用意很明顯,這種條件對於沒有退路的鐵涼來說,只有答應。 『屈家離雪狼關真的只有兩天?』 樸哲微微一笑道:『如果將軍不信就跟我回去,也許屈家軍已經到城下了,不過只要我們將軍不開關放人,將軍您就還有機會,一切只等將軍的回話。』 舒震深深地看著他,問道:『為甚麼選擇鐵涼?』 『很簡單,屈家現在勢頭正盛,不需要幫助,和他們交易會吃虧,而鐵涼勢弱,正需要外人幫忙,與你們交易,成果會更加可觀。我們大人脫離姚家,需要大量的金錢,這五萬匹戰馬就是立身之本。』 『嗯!』舒震也越來越相信樸哲的話。 『信不信你自己決定,反正你的戰馬跳不上雪狼關高大的城牆,只要你佔了雪狼關,三十萬大軍才能殺回鐵涼國內,屈家背信棄義,得不到民心支持,憑著這兩點,鐵涼一定會復國,這就是我們大人下的賭注。』 舒震終於下了狠心,雖然失去五萬匹戰馬是重罪,但得到雪狼關以及關外三城,那是無可媲美的大功,一定可以將功折罪。 想著,他毅然說道:『我同意了,你們交出雪狼關,我送出戰馬。』 樸哲笑道:『這樣最好,對雙方都有利。』 『你們甚麼時候交城?』 『你先派人接收陽安城,把戰馬送到北面的青石城北門,這時我軍已在北面的蒼木城,你們進入雪狼關,而我們去青石城取馬,然後再歸丹西草原,其他的就是你們的事了。』 舒震看了看謀士們,見眾人都點頭,道:『辦法倒是可行。』 臨走時,樸哲還不忘提醒道:『將軍,行動要快,不然屈家一到,我們也無能為力。』 舒震擺了擺手道:『知道了,我現在就點兵出發。』 『恭喜大人為鐵涼立下奇功一件,在下先回去覆命,然後在青石城恭候將軍的戰馬。』 『送客。』 樸哲一走,謀士們都圍了上來。 『將軍,你真要送出戰馬?』 舒震當然不願意看著騎兵失去戰馬,苦笑道:『見機行事吧!若真能收復雪狼關,五萬匹戰馬算不了甚麼,何況主力軍中還有騎兵,對戰事影響有限。』 『將軍說的是,沒有甚麼比取回雪狼關更重要的。』 『都回去準備吧,行動越早越好,免得日長夢多。』 舒震雖然將信將疑,但局勢的發展已輪不到他選擇了…… 與此同時,樸哲的人也已到了屈顯武的軍中,還帶去了大批禮物,用意只在安撫對方,言語間又透露出城中有四萬大軍,屈顯武只帶了三萬人來。聽到這個消息,屈顯武更打消了奪關的念頭。 樸哲回到城中後,立即著手安排撤退的事情,關中只留一千騎兵,其他軍隊都移到了蒼木城附近。 一天之後,十萬匹戰馬在蒼木城以北的草原上奔跑,蹄聲震天,那是何等壯觀的場面。身在其中的士兵們都無不為之感歎,他們都是草原牧民,原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自己的馬能茁壯成長,然後擁有更大的馬群。 『想不到鐵涼軍這麼痛快。』 『因為他們已沒有選擇了。』 『真想把這些駿馬都運回家鄉去,讓孩子看看。』 『是啊!草原人沒有不愛馬的,更何況是五萬匹駿馬。』 『族長,那些鐵涼人大概正在雪狼關裡慶祝呢!』 樸哲哈哈一笑道:『恐怕沒那麼輕鬆吧,關外數萬昌州軍夠他們頭痛了。』 『頭痛總比失去腦袋好,而且城高牆厚,今夜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 『我想那個舒震大概在詛咒我吧!』 『一群狡猾傢伙。』 站在雪狼關西面的城牆上,面對眼前龐大的昌州軍,舒震忍不住詛咒著,五萬匹戰馬換來了城池,也換來了眾多敵軍。 『將軍,事到如今,只要我們守住雪狼關,等大軍一到,就有反攻的機會了。』 舒震焦躁不安地道:『立即派人送信給皇帝,就說……就說雪狼關已奪回,但昌州大軍兵臨城下,我軍誓死守城,然而若要收回國土,需要大軍增援。』 『是!』隨從立即奔下城牆。 舒震又探頭看了看昌州大軍的軍營,戰局變化之大實在令人咋舌,不久前還在狂攻肅州,之後又是姚家的軍隊,如今卻在與昌州軍交鋒,這大概就是亂世的寫照吧! 『雪狼關,怎麼說也是鐵涼國的命脈所在,皇上應該不會怪我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章 趙和可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梓寧要塞的大軍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做出致命的撲擊,背後的青龍城也不會甘心一直被打壓,他感覺廣闊的天地突然變小,回家的西路被堵,南方是草原和山脈,北面和東西都有敵軍。 『皇上放心,我軍一定能擊垮屈家,收復國土。』田河極力安撫著。 趙和此刻只有怒火和怨憤。 突然,一名將軍縱馬急奔至御駕之前,邊跑邊高聲叫道:『皇上,前方的舒震將軍有喜訊來報,雪狼關收復了。』 『哦!快拿來。』趙和正是心煩意亂,聽說雪狼關收復,精神陡然增加,迫不及待地衝出車仗,從將軍手裡一把搶下書信,打開讀了一遍,更是露出狂喜之色,興奮地手舞足蹈,大聲叫道:『好啊!舒震不愧是朕的重臣,居然奪回了雪狼關,朕要賞他,朕要重重的賞他。』 周圍的人聽說雪狼關奪回,無不感到興奮,那是打通回家之路的大門,這扇門一開,回家就變成可能了,彷徨不安的氣氛減退了許多。 『皇上,我們連夜行軍,早日趕到雪狼關,一定要讓昌州的那些混蛋知道我們的厲害。』 『下令吧,皇上,不能饒了他們。』 興奮過後,趙和又看了一遍,沉聲道:『昌州大軍已在雪狼關外,情況緊急,先派出十萬人日夜趕路,盡早趕到。』 眾將一陣歡呼,迫不急待回到自己的營中,希望早一點打回國內,確保家人的安全。 葉歆並不知道雪狼關的變化,因為收到樸哲決心守關的信,所以帶著玉霞等人來到了懸河城,與剛剛奪回城池的大軍會合。 夜寒、紫如等人也都到懸河城,為大軍慶功,聽說葉歆到來,都興奮地趕到城門口迎接。 看著走下馬車的葉歆,黃延功和赤溫等將率先迎了上去。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你們在青龍城日夜守城,浴血奮戰,我只不過是跑跑步而已,算不上辛苦。』葉歆笑了笑,眼睛望向站在人群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紫如,然而從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所有的意思都表達無遺。 他朝她笑了笑,與眾將寒暄了一陣後,離開人群,主動迎了上去,柔聲問候道:『紫如,這些日子累了吧?』 紫如感動地想哭,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葉歆暗暗一歎,伸手在她的香肩輕輕拍了拍,道:『回青龍城去吧,別累壞了身子,戰場不是你該來的。』 『大人,你呢?』 葉歆回首西望,輕輕地道:『事情並未結束,樸哲決心守關,我領大軍殺過去,把鐵涼大軍摧毀在草原之上。』 『還要去?』紫如有些意外。 『若想西面再無戰事,雪狼關非取不可,到時候殺到鐵涼國中,只要守住青狼關,便可以無憂。』 夜寒點頭附和道:『守住懸河走廊固然有效,卻不如攻下鐵涼國更有價值,這次大人巧奪丹絡,因此才能出奇兵援救青龍城,換句話說,別人也可以借用此計,從丹絡或是鬼方偷襲肅州腹地,後果不堪設想。』 葉歆含笑道:『夜兄深知我意,我正有此想法,拒敵不如破敵。如今鐵涼三十萬大軍無土無民,也沒有任何補給,若是短期內不能獲勝,後果可想而知。』 『大人,你在擔心鐵涼派兵東征尋糧?』 『那是自然,鐵涼大軍如今只佔著雪狼關以及關東的三城,雖然在茫茫的草原上,但戰爭使部族向南或向北遷移,他們若想取糧,必然會派出騎兵奔襲草原部族。』 黃延功接口道:『這也是我們的機會,正好趁此機會殲滅敵軍。』 葉歆沉吟道:『三十萬大軍,如今又是窮途末路,反噬一口的力量絕不能小覷,我們需要極為謹慎才行,而且行軍速度要快,否則樸哲未必能擋住鐵涼大軍的壓力。』 『我們這就整頓兵馬,岳兄、赤溫兄,我們合兵一處,殺得鐵涼片甲不留。』 赤溫哈哈一笑,連連點頭稱是。 岳風較為穩定,進兵的決定有些倉促,行軍計劃也沒有制定,他不敢太樂觀,勸道:『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從何處進兵,如何陳兵,如何佈陣,如何牽制敵軍對雪狼關的壓力,這一切都需要仔細斟酌。』 一番話說得誠懇,眾將很贊同。 葉歆微笑道:『岳風,你立即領本部兵馬西進,燕平的八萬人已在路上了,你不必與他們會合,只要相互間有聯繫即可,目標在於追擊鐵涼的墊後部隊。』 『是。』 『記住,以游襲為主,不要正面作戰。』 『屬下明白。』 『其他人也各回本營吧,盡快進兵。』 『是。』 『大人,您也該休息一下了。』 葉歆看著紫如,笑了笑道:『走吧,我們進城。』 五日後,當一切安排就緒,大軍起程之際,樸哲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葉歆的佈置,聽說屈家真的出兵涼州,除了歎息,他也無能為力。現在是屈家與鐵涼之間的戰爭,自己沒有必要站在中央,成為兩方同時攻擊的對象,因此決戰的計劃自然不能實現。 看著五萬騎兵帶著十萬匹戰馬出現在草原,葉歆感到十分詫異,樸哲的出現說明雪狼關已失,同時也表明了他的計劃完全失效了,一見樸哲便問道:『樸兄,你不是在雪狼關嗎?怎麼把人都帶來了?』 樸哲苦笑道:『情況出現異常,昌州的屈復清果真壞了盟約,率兵攻佔了鐵涼國,大軍殺到雪狼關外。』 葉歆已猜到當時的情況,臉色大變,驚歎道:『想不到屈家果然這麼做了,早知如此,我們應該另有打算。』 『沒來得及通知大人,是我的錯。』 葉歆笑了笑,寬慰道:『你腹背受敵,帶人撤出是明智之舉,戰爭還是留給鐵涼和屈家吧!』 『大人明白就好。』 『如今局勢對我們極為有利,趙和一定想盡辦法奪回鐵涼,屈復清自然不肯把到手的肉又推出去,一場大戰勢難避免,我們雖然失去了擊殺鐵涼全軍的機會,卻也多了許多可以利用的機會,只要計劃周詳,還是大有可為。』 樸哲笑道:『大人,雪狼關也沒白丟,我換了五萬匹戰馬回來。』 『哦!』葉歆驚喜地看了看龐大的馬群,笑著問道:『樸兄一定有甚麼妙計吧?』 樸哲笑道:『沒甚麼,我假扮是姚跋之將,與屈家翻臉,所以要把雪狼關賣了,舒震想立功,只好送給我五萬匹戰馬。』 葉歆聞言哈哈笑道:『樸兄果然足智多謀,不愧是草原之鷹,有樸兄助陣,一切都輕鬆許多。』 樸哲笑了一陣,又問道:『我們現在如何?』 『本想領大軍圍剿趙和,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先回懸河城再做打算。想必趙和此時也無暇顧及其他事情。』 『嗯!』 葉歆道:『你不必跟我們回去,帶著你的人去找燕平,他手下那八萬人也交給你了。』 『都給我?』樸哲愣住了。 葉歆點點頭,沉吟道:『岳風的軍隊是臨時抽調的,赤溫也要顧及都城防務,黃延功要守懸河走廊,在沒有想好如何處理眼下這個局面之前,草原的管理暫時交給你,你這鎮北大將軍就留在這片草原上,替我監視鐵涼大軍的動向,將來這裡也可以全部交給你。』 樸哲大為驚訝,道:『你要我遷到此處?』 葉歆笑道:『這裡人少地多,牧場肥美,是個不錯的地方,天馬草原太擁擠了,草原和水源的競爭都很激烈,我一直在讓部族向外遷移就是這個原因,你的族人移到此處,一是改善生活環境,二是幫天龍守住西部,當然,鐵涼國也是我們的目標。』 『我……明白了。』 葉歆知道他不願意離開天馬草原,笑道:『不過那都是後話,你這個天馬侯也不能名不符實。』 『一切聽大人的安排。』 『這五萬匹戰馬可以使你的騎兵擴充至十萬人,騎兵的人選就在八萬人裡挑吧,不過這些士兵戰力有限,需要好好的訓練一番才行。』 樸哲滿不在乎地笑道:『沒甚麼,讓他們在草原上生活一段時間,自然學會騎馬。』 『這倒也是。』 帶著葉歆的新命令,樸哲立即領著大軍西行,去與燕平的部隊會合。 葉歆則領著大軍回撤,一切都要重新計劃。 黃延功等將領都極為失望,原本龐大的圍殲戰就這麼夭折,到手的雪狼關也換成了戰馬。 回到懸河城,一群鐵涼俘虜送到葉歆面前,都是懸河城破之際來不及逃走之人,一個個衣衫破爛,神情沮喪。 押送俘虜的將領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敵軍大部份都撤了,這裡大約有五六百人,再加上懸河走廊中零散抓獲的俘虜,不下一千多人。』 『交給夜寒處理吧!』葉歆正要走開,神色忽然一動,指著跑開的赤溫喚道:『赤溫,俘虜中有軍官嗎?』 將領愣了愣,應道:『好像有個千總,官不大。』 『把他叫過來。』 『嗯!』將領不知道他想幹甚麼,急忙跑到俘虜中,把鐵涼的千總帶到葉歆的面前。 千總倒挺有骨氣,雖然戰敗被俘,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意,大義凜然地面向葉歆,嘴角甚至還有些嘲笑之意。 『跪下。』 將領粗暴地一腳踹在他的腿窩裡,千總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將領意猶未盡,命兩名士兵押著千總跪倒在地。 『罷了。』葉歆倒不是心軟,只是有事想問,不希望生事,『有個問題想問你。』 千總被壓著雙腿,無法站立,怒目望著葉歆,冷笑道:『有屁就放。』 『放他起來。』 將領揪著千總的背衣提在半空,送到葉歆的面前。 葉歆盯著千總看了兩眼,問道:『紅烈一家呢?』 千總微微一愣,原以為對方要問甚麼軍事情報,沒想到卻是紅家之事。 葉歆喝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千總盯著他半晌,反問道:『你是甚麼人?』 『葉歆。』 千總大吃一驚,原以為面前這個書生不過是參軍謀士之類,不曾想卻是肅州之主,名動天下的奇士。 葉歆淡淡地道:『說吧,說完就可以走了。』 『走?』 葉歆輕笑道:『難道你還想留在這裡做客?』 千總頓時露出喜色,但一閃即逝,再次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謹慎地問道:『你真要放我走?』 『我的話就是命令。』 千總沉吟了很久,道:『我不知道他們逃去哪裡,只知道老將軍派了兩個人來報信,說是你的軍隊出現在丹西草原。』 『原來在丹西草原附近!』葉歆臉色突然一沉,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示意放人,然後默默地走開。 看來紅烈不肯投到我的麾下,這也難怪,憑他的頑固,只怕至死都不會反叛,我該怎麼做呢?是主動去迎,還是…… 葉歆又猶豫了,若是讓冰柔知道紅烈的下場,一定會前去尋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報仇是天經地義,無可指責,只是如此一來,一切就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大人!』 耳邊傳來的呼喚聲驚醒了葉歆,回頭一看,紫如的俏靨就在身邊。 『想甚麼這麼出神?』 葉歆對她沒有甚麼可隱瞞的,直言說道:『紅家似乎就躲在丹西草原中,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紫如對他身上發生的事瞭如指掌,冰柔與紅家之仇更是熟知細節,心中除了歎息,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伸出扶住葉歆的手臂,柔聲勸慰道:『大人這些日子辛苦奔波,該多休息,其他的事以後再想吧,反正紅烈已脫離了鐵涼,只要我們控制了雪狼關以東的土地,一切就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葉歆知道這些都是寬慰之辭,因此沒有反駁,其實他心裡清楚,事情不可能永遠都拖下去,孩子正在成長,當他們到了擁有主見的年紀,再處理事情就晚了。然而紅烈是最難處理的問題,若是無法處理好這個頑固的老人,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在紫如的陪伴下,他進入了懸河城的府衙,紫如早已收拾出一個院落讓葉歆休息,在葉歆身邊,她永遠都是以侍女自居,即使她如今是天龍朝的左丞。 『我猜大人要在懸河城住下,所以又命人重新佈置了一下。』 葉歆不由地歎了一聲,紫如的感覺的確敏銳,還沒開口,她就猜到自己會因為西面的戰事留在懸河,這種洞察力十分難得,當然,也說明紫如的體貼。 『有你在,甚麼事都用不著操心。』 『夫人也會搬過來住,你們很快就可以團聚了。』 『謝謝你,我累了,先休息一陣。』葉歆對她從不做作,這些日子每天精打細算,的確很疲勞,在軟椅上躺了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紫如溫柔地為他蓋上毛氈,然後悄然離開了。 葉歆一覺醒來,回歸的大軍已安置完畢,禁軍回到青龍城,黃延功也重新部署了懸河走廊的兵力,之後,所有的文武官員都聚在府衙的大廳之中商議下一步的舉動,情況變化太大,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包括政治外交、兵力佈置、目標與策略,一切都要是新的。 葉歆已卸去一切職務,不願意再參與官員之間的會議,眼下局勢漸漸平靜,不需要他更多的指手劃腳,他的親信們會商議出最好的辦法,因此一個人來到城頭,仔細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屈復清、趙和,一個老謀深算,一個狡猾狠毒,誰會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呢?若是能越早判斷結果,一切就好辦了。 他很清楚,這場仗最少也要兩三個月才能出現變化,眼下屈家雖然佔了鐵涼全境,但民心不穩,內亂自然是免不了的,而屈家的大軍還要兼顧昌州的防禦,壓力極大,要頂住三十萬鐵涼大軍的狂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能頂住嗎?能頂多久? 琢磨西部戰爭的同時,葉歆也開始考慮南面的作戰計劃,南部原本與昌州接壤,屈家一直虎視眈眈,而他又騰不出手來對付,如今昌州空虛,正是進兵的好機會,然而時機的拿捏卻要十分精準,因為攻擊的時間早了,身處涼州的屈家大軍便會很快崩潰,時間若是晚了,涼州的戰事分出勝負,鐵涼又會成為威脅。分兵去占昌州雖然可行,卻守不了多久,因為鐵涼只要守住雪狼關,便可以進取昌州,而肅州卻要三面為敵,實屬不易。 因此,最好的辦法莫過取了昌州,同時大幅削弱涼州的力量,當天龍大旗飄舞在昌州的時候,趙和沒有力量興兵,如此一來,只要佔了青狼關,便可以牽制鐵涼的行動,甚至一舉滅了鐵涼。 他的心裡還有一種打算,那就是對紅緂的承諾,雖然那只不過是紅緂引自己留在官場的理由,把鐵涼留給紅家和小兒子,也許是其中的一種補償方法。 就在此時,匆匆出現的赤溫帶來了一個讓他頭疼的消息──銀雪帝國進攻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一章 聽到消息,葉歆臉色漸變,比起鐵涼,他更想掃平銀雪帝國,正是那個邪惡的勢力改變了他的一生,讓可愛的妻子受了這麼多年的苦,若說人生最大的仇人,趙玄華和仙主堂就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勢力。 匆匆趕回城守府,眾官員都在等待,見他到來都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葉歆對這種形式早已習慣了,雖然無職在身,但也不想阻止眾人的敬意,走到空著的主位上坐下,問道:「消息從何而來?」 「龍天行派人送來急信,說是銀雪帝國從二月底就開始蠢蠢欲動,目標直指天目城。司馬大人和龍大將軍合力擊潰了幾次小規模的進犯,但他們認為敵人還會有更大規模的進攻,因此派人前來,請駐守在銀州的大軍協力夾擊,減少他們的壓力。」 葉歆冷笑道:「趙玄華終於坐不住了。」 「大人,銀雪帝國野心勃勃,向外擴張是必然之事,如今他們選擇了南征,看來意欲攻下龍天行的地盤,以眠月河為據,再圖西進。」 「我當然知道趙玄華想幹甚麼,此賊不除,我絕不甘心。」 眾人原本都擔心葉歆真的要歸隱,現在見他臉上又現煞氣,心裡像吃了定心丸似的,都感到安心。 「大人,銀州草原區的駐軍一直未動,既然銀雪大軍南攻,我們正好趁機殺過去。」 葉歆沉吟道:「趙玄華雖然才能有限,但他身邊的那些謀臣的確不弱,還有四大王將,因此不可能放棄對我軍的防禦,只怕其他還有些詭計。」 「周大牛和寇子誠都沒有信送來,看來那裡一切平靜。」 葉歆很想一舉蕩平了銀雪帝國,只是西面的戰事還沒有完全解決,糧草未足,也沒有設定好戰略,冒然興兵不知是何結果。 夜寒沉吟道:「眼下似乎只能送信給寇子誠和周大牛,令他們伺機渡過遊子河,若是有機會,可以嘗試攻打某些小城,使銀雪帝國知道我們。」 「不如我們把大軍都收回來,留下十萬守懸河,再命樸大將軍守住丹絡,其餘大軍向東挺進,滅了銀雪帝國再回頭攻打鐵涼。」 葉歆忽然沉默,眼前有三種選擇,一是攻打昌州,二是攻擊鐵涼大軍,三是東征,當然,還可以按兵不動。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有些相應的問題,沒有周全的考慮,冒然行動只會招致失敗。 「大人。」紫如見他沉思不語,輕輕地喚了一聲。 葉歆看她一眼,小聲道:「你的意見呢?」 紫如嫣然道:「大人的主意比我高明,還是大人決定吧!」 「你是左丞,百官之首,在這種場合怎能不發表意見?這樣下去會失去威信。」 紫如微微一愣,轉眼看了看爭論中的同僚,心中若有所悟,含笑道:「大人的意思我懂了。」 「嗯!放心說吧,沒甚麼大不了,既然是議事,就沒有對錯之分。」 紫如略加沉思,忽然抬高了自己的嗓音,道:「不如與鐵涼議和吧!」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無數詫異目光都落在芙蓉般的臉。 紫如端起左丞的架子,微笑道:「鐵涼大軍與屈家交戰正酣,我們現在沒有參戰的必要,而且東面的戰事也需要我們關注,因此現在與鐵涼和談,我們答應出兵昌州,引開涼州的屈家大軍,助他們奪回國土,當然,條件就是雪狼關。」 葉歆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在他的心裡從未想過與鐵涼之間有真正的和談,但聽了紫如的話,倒覺得不失為一個妙策,至少對於眼前的局勢有些幫助。 「又想以雪狼關交換?」夜寒哈哈一笑,道:「上次換來了五萬匹戰馬,這次又要換回來,不知道鐵涼會不會要回五萬匹戰馬。」 堂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 黃延功卻有些不甘,道:「我們吃了那麼多苦,不能這麼白白地便宜了鐵涼,依我看不如聯合屈家兩面夾擊,一舉滅了鐵涼……」 話未說完,夜寒接口問道:「鐵涼國被屈家得了,我們又能得到甚麼?」 「這……」黃延功支吾半晌,猛地一跺腳,罵道:「可惡的屈家,平白無故添甚麼亂,我們已形成三面合圍之勢,眼見就能滅掉趙和,偏偏這時出現,真是可惡之極。」 夜寒搖頭道:「三面合圍之勢不錯,但要吞下三十萬大軍,只怕沒那麼簡單,丹絡那八萬士兵戰力太弱,起不了甚麼作用,青龍城的士兵連戰了數十天,身心疲憊,不堪再戰,樸哲的騎兵雖然精銳,卻不宜守城,要他們守住雪狼關也不是件好事,這種結果雖然沒有預料中好,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可惜我們三面對敵,不像鐵涼那樣,有險關可守。」 「正是如此,鐵涼才大意地把國土給送出,肅州雖然三面對敵,情況卻很平穩,還有龍天行在東南方遙相輝映。」 紫如含笑道:「諸位不必再爭,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需要考慮的是下一步的行動,東南西,我們的力量必須選擇一處。」 「大人,依我看左丞大人之策甚好,無論鐵涼和屈家誰勝,都會損傷極重,再也無力侵擾國境,不如趁此時一舉東行,滅了銀雪帝國,如此一來東西貫通,勢力直達眠月河北岸,到時候便再無後顧之憂。」 葉歆點頭道:「說得不錯,就這麼辦吧!紫如,發信給狼牙,令他的五萬騎兵從駐地撤出,沿著冰原之邊向東急行,到窪子山谷一帶埋伏。再發信給周大牛,讓他領本部兵馬陣於遊子河西岸,日夜操練,並大肆宣揚東征之舉。」 「大人這是要打草驚蛇?」 「嗯!有龍天行側應,這一戰必須全勝,我們和鐵涼一樣,也無法承受戰敗的後果。」 「是啊!若是東征失敗,就需要更長的時間蓄養力量,到時候天下的局勢又會有新的變化了。」 葉歆沉聲道:「眼下之計就是要穩住西面,先派人去鐵涼軍中議和,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決策,另外,我還想一舉收伏鬼方,免得日後添亂。」 提到鬼方,眾將都深以為然,鐵涼已與鬼方達成協議,若不是趙和突然傾國之兵來犯,只怕紅烈會利用鬼方做為突襲的工具,現在威脅仍在,若是不除,久必生患。 「大人莫非有甚麼妙計?」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收復了丹絡,鬼方自然不會太難,兩家有著同盟關係,我打算以丹絡的名義派遣使者進入鬼方,邀其共擊草原,待鬼方大軍出了荒漠,我們便可圍而殲之。」 「若是劉翎不肯出來呢?」 「那就封住荒漠出口,一方面監視鐵涼動靜,一方面限制物資流入鬼方。荒漠之地,雖然礦產豐富,卻缺水缺糧,鬼方的情況尤為惡劣,不像丹絡還有大量的積雪可用。」 眾文武官員無不勃然變色,葉歆這招的確夠狠,讓鬼方絕糧絕水,又得不到一點收益,雖然餓不死劉翎,但心裡一定會感到沉重的壓力。 葉歆又道:「若是荒漠缺糧,平民首當其衝,我們在兩側出口存留糧食,每個離開鬼方的人都可以得到食物和水,還能分給牲畜。」 夜寒歎道:「大人是要抽空鬼方?」 「我們沒有時間等待鬼方的崩潰,只有想盡辦法促使它盡早崩潰,丹絡來的八萬士兵正在梓寧軍塞,這些人對沙漠行軍很有辦法,可以把他們派上用場。」 「這些人可靠嗎?」 「他們的父母家小都在丹絡,不會有甚麼變故,當然,要他們進入荒漠並不是打仗,而是示威,我料鬼方的軍隊最多十萬,可能駐守一城,因此八萬大軍一到,鬼方外圍的綠洲根本沒有反擊之利,只要打開通道,站穩腳跟,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經過了一番研究,小小的廳堂內產生了幾項重要的決策,穩固西面,收復鬼方,然後大舉東征。 趙和此時的日子可不好過,國土被奪,糧食軍械雖然暫時沒有短缺的情況,但沒有糧食的來源,只會坐吃山空,而關外的屈顯武也很精明,在狹窄的山道之中紮營,扼止了鐵涼軍偷襲的可能性。 「戰況怎麼樣了?打了兩天,為甚麼一寸未進?」坐立不安的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色沉得像鍋底,動不動就斥責文武大臣。 官員們噤若寒蟬,只能低著頭聽著皇帝的咆哮,心裡也是十分著急,家小都在都城,若是屈家把他們的家人推到前線來,他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衛將軍晨落硬著頭皮稟道:「皇上,前方日夜攻打敵營,請皇上別太擔心,一定會破壞對方的大營。」 「三十萬大軍,一擁而上,誰能擋得住?」 「皇上,山道過於狹窄,攻擊面也相對很窄,大軍一擁而上不會有任何好處,反而會使對方的弓箭手更加肆無忌憚,如此一來,我方的傷亡會大幅上升。」 「死傷算甚麼了,打不回去,大家都會完蛋了。」 晨落張了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知道皇上急了,說甚麼也沒用,只有打通山道才能令他稍微安靜。 同樣,屈顯武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他只帶了三萬人,卻要抵擋十倍的大軍,若不是見機得早,佔了山道中最窄的一段,不然早就被鐵涼大軍吞噬,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城上明明是葉歆的大軍,為甚麼突然變成了鐵涼的大軍。 支持了兩天兩夜的狂攻,他便覺得無法維持,一方面立即派人給父親送信,請求援軍,另一方面就近調集各城的駐軍。 眠月大陸西北的戰況就在彼此消長中進行著,南方也不例外,蘇家算是最得意的一方,與張全的作戰略佔優勢,領土也在逐漸擴張,而對清月的戰爭也是不輸不贏,國中的新制度日漸穩定,蘇方志這個皇帝也做得越來越高興了。 五月,蘇劍豪終於迎娶了自己第二任妻子,屈復清的內侄女屈嫣嫣。做為政治聯姻,這樁婚事被無限擴大,消息被傳到國中每一個鄉鎮,人們也都在議論這樁婚事。 有一個人卻在黯然神傷,她就是嵐,無名無分的她根本做不了甚麼,只能默默地坐在小院子唉聲歎氣,耳邊是賓客吵鬧的聲音,還有像刀子般割心的喜樂,除了她的小院,整個府第都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姐!」 嵐回頭看了看弟弟,關懷的目光使她心頭一酸,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峰滿臉煞氣地看了看新房的方向,冷冷地道:「政治婚姻,一切都是虛假,沒有必要為這種虛象傷心。」 嵐幽幽一歎道:「我又有甚麼辦法呢!」 峰勸道:「姐姐,拿出你的本事,我們到外面去闖一闖,葉大哥一定會歡迎我們。」 「不!我不離開他。」嵐反應很激烈。 峰苦笑了一聲,道:「這位新的太子妃可與玉霞公主不一樣,說不定明天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不,蘇郎不會這麼對我。」 峰拿她沒辦法,又不忍心強拖她離開。 「倩兒!過來陪姐姐說話。」 嵐抬眼一看,廊下怯生生站著一位姑娘,喚道:「倩妹來啦,快過來。」 「姐!」方倩靦腆地走了過來。 嵐挽著她笑了笑,「弟弟,你們的事也該辦了吧?我也許就要搬到你那裡去住了。」說著又是一歎。 峰笑道:「只要姐姐肯離開,我一定照顧好姐姐。」 「唉!」嵐怎能不明白話中之意,默默地搖了搖頭。 忽然,院門外出現了一名男子,喚道:「峰將軍,你怎麼在這裡,大家都等著你呢!」 峰回頭一看,原來是將軍關佑卿,不禁冷笑一聲道:「那種場面不是我該去的,告訴蘇大將軍,我有事在身,不便赴宴。」 關佑卿看了看嵐,心知肚明,笑著勸道:「皇上今天才下令封你為三等漢陽伯,怎麼也該去一下吧?那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典。」 「我正考慮辭官。」 關佑卿見說不動他,晃著腦袋離開了。 「弟弟,你封爵了?」嵐驚喜地問道。 峰撇撇嘴,不屑地道:「在葉大哥手下做個小卒都比在這裡做甚麼伯爵舒服,蘇劍豪無非是認為娶了太子妃,用三等伯來補償,我要是貪圖甚麼狗屁爵,早就離開了。去到葉大哥那裡,說不定還能封侯呢!」 「弟弟,別這麼說,怎麼說都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就好好幹吧!」 「不提他了,我們姐弟說點家常話。」峰挽著她走向小廳,心裡卻在真正開始打算帶著吃苦的姐姐去投奔葉歆,以前沒有這樣做,是因為蘇劍豪對嵐的確不錯,但現在情況全變了,眼見姐姐連名分都拿不到,心裡不能不做些打算,何況他自己早已迫切地想去投奔葉歆。 事情不過一天,情況就發生了巨變,次日中午,嵐的小院之中便來了一群女人,其中一個就是新娶的太子妃,屈嫣嫣。 「你們是甚麼人?」看著一堆貴婦人衝到面前,嵐的臉色也變了。 當前一個穿金戴銀的年輕少婦指著她的鼻子喝問道:「你就是那個連姓都沒有的賤貨?」 面對污辱之言,嵐也露出了一個殺手的冷傲,喝道:「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你要幹甚麼?」 少婦叉著腰,滿臉輕蔑地道:「我是太子妃,聽說太子身邊留著一個不明來歷,沒有姓氏的女人,所以就來了,果然是大美人。」 嵐這才知道對方的身份,心裡滿不是滋味,對於蘇劍豪,她是極盡溫柔,但對於其他人,殺手的本色多少顯露了出來,冷笑道:「直說吧,你們要幹甚麼?」 「滾出府去,滾到你那同樣沒有姓氏的弟弟府裡去,從今以後,這裡是我的地方,不許你再踏入半步。」 嵐有些感慨,沒想到昨夜弟弟說的話,今天就實現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只是她不願離開心愛之人。 「還想去見太子嗎?別作夢了,我和他說好了,府裡的事一切由我管理,其中也包括你,不過像你這樣的人,連給我做丫鬟都不配,收拾東西快滾吧!想拿甚麼就拿甚麼,別客氣。」屈嫣嫣輕蔑地瞥了一眼,擺著高傲的架子揚長而出。 目送著屈嫣嫣的身影消失,嵐的眼中湧出了淚水,雖然一直沒有在意名分,但現實還是不容許她再留下去,帶著無盡的失落和悲哀,她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弟弟的府上。 「姐!你怎麼……」看著姐姐手上的包袱,峰突然明白了,怒火頓時填滿心頭,狂吼道:「蘇劍豪這個混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不……不關他的事,是……」 「太子妃?」峰冷笑一聲道:「既然蘇劍豪無情,我也沒有必要為他盡忠,政治聯姻,嘿嘿,正好是個機會,葉大哥想必也會高興我在這裡助他一臂之力。」 嵐大驚失色,急切地問道:「你要幹甚麼?」 峰冷冷地道:「殺了太子妃,破壞蘇屈兩家的聯姻,如此一來,蘇家就少了個強援,對葉大哥有好處,對姐姐同樣有好處。」 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著弟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峰冷笑道:「姐姐,那女子既然趕你出來,我們也不必仁慈,別忘了,我們都是殺手。」 嵐沉默了,她知道弟弟早就想走了,只是因為自己才勉強留下,事到如今,自然更無顧忌,然而她的心裡還有許多留戀,畢竟那是她深愛著的男人。 峰一眼看穿了姐姐的心思,勸道:「姐,不要再做幻想了,蘇劍豪的為人你我都清楚,對於國家來說,他是個忠臣,是個英雄,但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他絕對是冷酷之人,不會為了我們而影響國家,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嵐猶豫了很久,還是無法下決心。 「倩兒,送姐姐進去休息,然後打點行裝,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我們真要走嗎?」 「當然,這種鬼地方,再待下去我會發瘋的。」峰笑著捏了捏她雪白的玉手,興奮地朝府外奔去。 「姐!」方倩看著嵐。 嵐知道再也無法阻止弟弟了,幽幽一歎,默然向內走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集 第十二章 三日後,一場驚天的巨變就在南都城中發生了,新婚不久的太子妃在街上遊玩之時,被利箭穿心,當場死在街頭,由於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衛士的反應很慢,當蘇劍豪領著手下怒氣沖沖趕到現場時,兇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因為是政治聯姻,所以整個都城都變得十分緊張,四門被封閉,衛隊進行全城搜捕行動,然而沒有人見到兇手動手,要找到兇手談何容易。 此時嵐和峰以及方倩早已經離開了南都,坐著馬車往北去了,先去投奔暫時仍在張全手下效力的扎猛,然後再想辦法北上肅州。 仲春之際,戰火越燒越旺,由於西北方,昌、涼、肅,三足鼎立,卻又陷入混戰之中,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紐帶,無法解開。 然而戰爭中的關係卻一直在發生微妙的變化,是戰,是和,是談判。 葉歆也許是最平靜的一個,他的目標已不在鐵涼或是屈家身上,因為那場仗不會這麼快就結束,收復鬼方成了眼前最大的目標。 由於肅州這一方戰局的穩定,冰柔帶著兒子來到了懸河城與葉歆團聚,凝心也與玉霞一起來到懸河城。親人的重逢使葉歆感到很舒服,但想到丹西草原的紅緂母子,又有些不忍和擔心。 「相公!在想甚麼呢?」冰柔像往常一樣溫柔的偎在他身邊,陪著他靜靜地看著廣闊的草原,心裡自然是甜蜜,沒有甚麼能比一家團圓更好的了。 葉歆搖了搖頭,既是回應,又想甩去不該多想的問題,伸手輕輕擁著妻子的肩頭。 「相公,夢山書讀得越來越好了,各位老師都在誇他聰明,說有乃父之風。」 葉歆笑了笑,道:「聰明也沒有甚麼好,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無求才會安心,不像我們現在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想過點平靜的日子都不能。」 冰柔嫣然笑道:「能者多勞呀!誰讓我的相公是天下第一名士。」 「第一名士?」葉歆的笑容有些苦澀,這些虛名並不是甚麼好東西,只會引來競爭和妒忌。 「現在要去打鬼方,你不會再一個人跑出去了吧?」 葉歆倒也真想一個人跑出去,卻也捨不得妻兒,笑了笑,並不答話。 站了一會兒,紫如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眼中,對於這個溫雅可人的女人,兩人都很喜歡。 「紫如,有事嗎?」 紫如臉有異色,道:「青龍城來了一批客人。」 「客人?甚麼客人?」 「是皇族成員。」 「皇族?」葉歆愕然地看著她。 「天龍朝,江氏一門,加上舊都時的文武大臣都舉族而來,至少四五千人,聽說後面還有沒到的。」 葉歆更是詫異,低著頭想了片刻,問道:「都是舊都來的?」 「嗯!他們說是看不過張全改朝篡位,所以舉族北遷,希望繼續為國效力。」 「舊臣!」葉歆在朝中的日子不短,因為當年的黨爭,所以對各級衙門的官員都做過調查,甚至列了幾本小冊子。 紫如臉色微微變了變,苦笑道:「我認識不少,都是當年的常客。」 葉歆臉色一變,憫憐地看著她,青樓的歲月是她的歷史,歷史是無法抹去的。 「紫如,別想太多,如今你是天龍朝的宰相,他們都是你的下屬,擺出左丞的架式,讓他們知道我肅州之臣的威望。」 紫如搖了搖頭,剛才與舊都的來人會面時,各人的眼神中都帶著異樣,有些皇族之人露出色瞇瞇的眼光,而所謂的清流之人則以輕蔑的態度對待,對她的話也是愛理不理。 葉歆察覺到紫如眼神中的變化,很快就猜到發生了甚麼事,臉色一沉,輕喝道:「我立即回去,看看甚麼人敢對我的左丞不敬。柔兒,叫人備馬車,我們現在就上路。」 「大人……」紫如想勸,卻被葉歆揮手制止了。 「不必多說,反正我也要回去拜見爹娘,正好會一會這些遠方來客,若是知禮,我以禮對人,若是不知禮,我自然以小人對之。」 紫如滿心感激,葉歆體貼入微,自己甚麼話也沒說,他卻從眼神和表情中猜到了事情,若是沒有細緻的觀察和敏銳的觸覺是如何也辦不到的。 一行人匆匆趕到青龍城,城中果然熱鬧了許多,大戰之後,許多居民尚未回遷,市面本應有些蕭條,然而事實上卻比以前更熱鬧,許多穿著錦衣華服的男女在街上逛來逛去,像是一群遊客。 葉歆坐的是普通馬車,只有禁軍統領赤溫帶了五十名衛士隨行在後,因此並不算太顯眼。 「大人,這些都是舊都來的,看來這兩日又來了一些。」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心裡已是瞭若指掌,這些紈褲子弟帶來了舊都時的習氣,只怕這純樸的草原之城會成為他們的新天地。 這麼大批人居然從容地從舊都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其中有高山大河,重重關卡,卻不見這些人有任何狼狽之相,可見他們走得很從容。 「這些人是怎麼來的?」 「好像先到了龍天行那裡,然後進入銀州草原,從嘎山城走到青龍城。」 「龍天行那裡是收留了一些故臣,可是沒有皇朝,這麼一大批同時到來,張全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難道是他的計謀?」 「除了這點,沒有別的解釋,張全兩次政變,兩立皇帝,最後自己篡了位,他不想殺皇族引來國都百姓的怨恨,又不想把他們留下來,怕這些皇族蠢蠢欲動,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因此故作大方之態,讓這批皇族到我這裡,既贏得讚揚,又去了禍患,一箭雙鵰啊!」 紫如恍然大悟,歎道:「想不到這個張全的心機也如此之深。」 「未必是他的計謀,京華重地,人才輩出,智謀之士不在少數,若沒有能人相助,張全也未必敢廢帝自立。」 「他倒是去了禍患,卻把禍患送到我們這裡來了。」 「這正是他的計謀,我們兩家雖不接壤,但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敵人,他此舉也是為了剝削我們。」 冰柔不解地問道:「我軍士氣正盛,文武齊心,這些人來了又能怎樣?」 「這很容易解釋,這些都是皇族,而我們又是天龍朝之臣,因此他們是國戚,是皇室成員,擁有大權,而這些人一定不甘心朝政掌握在外人手上,若在官場上掀起波瀾,多少會製造些麻煩,這就是張全的用意,他將舊皇朝最腐朽的一部分送到我們這裡來,繼續腐蝕這個剛剛建立的新勢力。」 「可惡!」冰柔道:「把他們都抓起來,看他們還能如何。」 「抓起來?我們豈不是自打嘴巴,立了玉霞為帝,又拘禁皇族,如此一來就等於告訴天下,我們立了一個傀儡皇帝?」 「抓不能抓,放任他們又會生事,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妻子緊蹙的眉頭,葉歆笑了笑道:「明抓不行,控制倒也不算太難。」 「控制嗎?」 「我剛剛想到的,在天馬草原北部建一處居所,將這些人都送進去,名義上是為他們提供更好的地方,實際是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型監獄,把他們軟禁起來,衣食無憂,只是不能隨便出城而已。」 「這……能行嗎?」 「收了丹絡,國庫前所未有的充裕,蓋座金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紫如和冰柔都笑了。 沿著山道,馬車進入了專為葉歆提供的府第,這是全城的至高城,連皇城都盡收眼底,是丁旭專門為葉歆安排的。 剛到城門,一群人大約三十幾個都圍了上來。 「葉大人。」、「葉公。」、「葉兄。」 …… 葉歆泰然自若地走下馬車,眼睛掃了一圈,發現了不少熟人,像是成泓、柳成風、海承思等人,都與他有過不錯的交情。 「你們不是在龍天行那裡做官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柳成風含笑道:「葉兄在此幹大事業,我們幾個又怎能閒著,皇族們大舉北遷,天龍朝又定都青龍,我們這些天龍舊臣豈能不來效力?」 「來的好啊!這裡的翰林院還沒設立,有柳兄這個清流人物之首,朝廷的制度就更完整了。」 一名青年按捺不住,叫道:「葉歆,我們千里迢迢到來,你就是如此安置我們的嗎?」 葉歆掃了一眼,見是名青年,滿臉橫肉,一看就知是不學無術之輩,淡淡一笑,指著紫如道:「這位是左丞,她會安排你們的生活,有甚麼事,找她去辦。」 「她?」 眾人的眼中都有不屑之色,人群中還傳來一些難聽的話語。 「一個婊子居然也做丞相,真是笑死人了。」 「讓自己的姘頭出面,他還真想得開。」 葉歆雖然知道這些人習慣了肆無忌憚,但這種傷人的話實難忍受,臉色驟沉,充滿殺氣的目光緩慢地掃過人群,每個與之接觸的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不敢與他對視。 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紫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又給冰柔使了個眼色,讓她扶著紫如先行入府。 「有話想說就站出來,辱罵朝臣是死罪,我不介意殺人,只要你們不怕死。」 場面頓時鴉雀無聲,人們都盯著葉歆,一句話都不敢說。 「皇帝是姓江,你們也是姓江,別給皇帝丟臉。」 丁旭聽說一群人找上葉府,立即趕了過來,見氣氛怪異,正色喝道:「葉公累了,有甚麼話以後再說,都回去吧,你們的安排夜寒和紫如兩位大人都會仔細考慮。」 柳成風等人雖然輕視紫如的出身,但也沒想怎麼樣,皇族的狂妄無禮令他們很尷尬,見有機會立即出言。 「都回去吧,既然大人答應妥善安置,相信不會有問題。」 「是啊!大家都回去吧!」 皇族們卻並不領情,因為皇上是他們的親戚,其他的人自然都顯得微不足道,再加上當年參加黨爭的大都死了,餘下這些都是無能之輩,貪圖享樂,現在擋在他們前面的皇子們都消失了,看到可以觸及的權力時,這些人都開始動心。 「葉歆把持朝政,這種權臣很危險。」 「是啊!太危險了。」 目送皇族們邊說邊離去,柳成風等人的心裡也起了波瀾,雖然這些人是在意氣用事,但話裡卻說中了要害,肅州是葉歆的肅州,而不是天龍的肅州,以他現在的身份,無職無權,卻仍在左右著一切事務,還把一個曾經在青樓賣笑的女人任命為丞相,這種行為可以用獨斷專行來形容。 柳成風忽道:「葉兄的權力是不是過大了,雖然可以穩定局勢,但對天龍朝的發展沒有好處。」 海承思道:「只是葉兄能立當今皇上為帝,可見他並沒有稱帝的野心,否則以他的威信,再加上手上的大軍,自立為帝不是件難事。」 「海兄說得不錯,葉大人雖然沒有野心,但難保他的後人不會沒有野心,我聽說他的兒子還不到十歲,就封了眠月王,照此下來,皇族血脈將要改變為葉姓了。」 海承思微微一愣,驚道:「哦!有這等事?」 柳成風點點頭道:「我也是剛剛知道,他的夫人現在是內大臣,掌管禁宮事宜,皇上自然也在他們夫妻的掌握之中,而領兵的將軍只聽從他的命令,有了軍方的支持,他便可以為所欲為。」 成泓正色道:「看來我們來對了,為了讓江氏的皇族血脈延續下去,我們要設法改變現在的局面,不能再讓葉歆一人獨大。」 海承思遲疑道:「可也不能與葉大人反目吧?無論如何,他都是令天龍朝再生的大功臣,現在的局面也全靠他撐著,否則天龍朝早就滅了。」 柳成風道:「葉大人功不可沒,這是我們應該崇敬的地方,也正因為這一點,我們要想辦法勸阻他成為皇朝的罪人。」 海承思不再說話了,身為清流的一份子,他也有責任維持皇權不受侵犯。 「大人都回去,葉歆現在需要幫助,我們也應該幫助他,因為這是天龍朝的戰爭,我們都有責任,還有那些皇族,我們要避免他們再挑起是非,促使葉歆對皇族下手。」 「明白。」 一種削弱葉歆權力的默契開始在天龍舊臣之間產生,這些人都是讀書人,也都很聰明,知道現在的天龍朝權力都在葉歆一派的手中,要想重立正統,就必須等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一章 又是草原的春天,又是鮮花遍野、牧草青嫩的時候,平靜的天馬草原上牛羊遍野,一片繁榮昌和的景象。擺脫了戰爭的危機,逃離的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園。 收復了懸河走廊,青龍城終於真正成了首都,有了丹絡巨大財力的支持,皇朝的經濟有了飛躍性的發展,軍力也隨著資金的投入而增強。戰火消退後,百姓的生活日漸平靜。 相比之下,雪狼關西面依然是戰火紛飛,鐵涼大軍丟失了家園,發瘋般狂攻屈家的大軍,而涼州境內的百姓大都支持趙家,因而給屈家的統治帶來了巨大的麻煩。然而屈復清好不容易才佔了涼州,不甘心就此放棄,一方面領兵拚死抵擋攻擊,另一方面也一直用強硬的手段控制涼州內部的反抗力量。 此時,兩方都需要幫手,而這個勢力正是葉歆的肅州。 相比起一個月前,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肅州原本是他們共同瓜分的目標,現在卻變成共同懇求的目標,這也許就是世事變化萬千的真實寫照吧! 經過懸河之戰,葉歆的聲望和影響力有增無減。一個人平定丹絡,而後率兵南壓,襲取了雪狼關,從容地化解了肅州的危難,這是何等的力量。 因此,當朝廷的重臣們在決策之時,不能不考慮他的意思,但這一點又使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和江氏皇族們大為不滿,成為日後內亂的重要導火線。 葉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參與朝堂議事了,丹絡收復,懸河走廊回到天龍朝的掌握之中,又添了八萬新軍,只要內部不發生問題,肅州便不會再有重大的危機。在凝心的陪同下,他安靜地生活在自己的宅子,除了偶而關心一下外界的局勢,其他時間都潛心研究他的靈術。 葉歆的腦海充斥著道學、醫學、魔法、武術等知識,因為靈術的力量來自於生命本身,而這四項都是與生命有關,道學潛發人體五行,醫學治療生命,武術將人的潛力爆發出來,而魔法雖然是外來之物,卻是利用自然精華之術,對於人有特別的影響。 凝心很高興他能把精力放在靈術研究,而且她一直認為靈術是道術的進化,對於需要漫長時間修煉的道術來說,靈術也許會縮短這個過程,當然,危險也會伴隨這門新的奇術出現。 葉歆把注意力放在生命力的互動之上,嘗試著將人的生命力和植物的生命力混雜在一起,然後再行修煉。他發現兩種不同的生命力各有特性,相互間並不排斥,越是修煉,他越是感到靈術可以發掘的東西太多了,窮一生之力來研究也未必足夠。 轉眼已進入五月,肅州平靜的氣氛越發濃厚了。難得渡過了一段悠閒的生活,葉歆時不時走到西院的高台上,站在那裡,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 殘留著寒氣的輕風從草原上吹來,拂動著長長的披風,葉歆像往常一樣來到這裡,靜靜地望著西北面,在那遙遠的高巒之後,紅氏一族正生活在那裡,還有紅緂和他的小兒。做為父親,他不可能對親生骨肉無動於衷,思緒中時常浮現小兒子那可愛的樣子,時不時又擔心著北方寒冷的烈風,會不會對那弱小的身軀造成不良的影響。 有個像我這樣的父親,實在不是幸運的事。 他這番心事並沒有向冰柔透露,他知道冰柔對於紅氏一族有不解之恨,如今雖然不再提報仇之事,但心中的仇恨並沒有消失,只是藏入了心底深處,這還要歸功於紅氏一族的沒落,否則她一定會要求丈夫發兵鐵涼,為母親報仇。 為了他們母子,我似乎應該做些甚麼,不能看著他們在那冰雪之地受苦。 葉歆想著,目光從西北移到了西南方,滔滔的懸河奔騰而過,這條生命之源蘊育著廣闊的大草原,以及草原上眾多的族人與牛羊,在那之後,是依傍崇山峻嶺的雪狼關,還有涼州廣闊的土地。 也許讓他們回到涼州會更好,那裡畢竟是紅家的故鄉,只是柔兒大概不會高興,只能想辦法讓他們秘密回去,或是…… 正琢磨著,葉歆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大人!』 葉歆回頭望去,只見丁旭正沿著台階走上高地,邊走邊笑道:『大人好悠閒啊!』 『有事嗎?』 丁旭點點頭,臉色忽然變得凝重,沉聲道:『皇室們要求為國效力,紛紛前來求官,煩不勝煩啊!我和左丞右相商議了很久,覺得這是個禍害,應該盡早解決,否則後患無窮。』 葉歆沉吟片刻,搖頭道:『現在要想處置他們恐怕有些麻煩。』 丁旭原以為他會主張清除內部隱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應,納悶地問道:『有甚麼麻煩?他們現在無權無職,要處理他們應該很容易吧?』 『除了夜寒你們幾個,軍中有不少中層將領依然以天龍朝之臣自居,南面幾個依附的勢力也都有這種傾向,若是現在處置了他們,只怕引起軍心不穩。還有柳成風他們,我們無端殺人,他們這些書生絕不會坐視不理,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那些書生?』丁旭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他們無非是多說幾句,沒甚麼大不了吧?』 葉歆正色道:『別小看他們這些書生,如今世道多變,軍力固然重要,民心也不能丟,這些文士能說會道,在民間很有影響力,我雖然不在乎名聲,但皇朝剛剛站穩腳跟,不宜再添事端。』 丁旭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大人說得有道理,只是屬下擔心養虎為患,這些皇族可都不是善類,遲早會生出禍亂。』 葉歆沉思了一陣,含笑道:『嘎山城知府一直讓周大牛兼任,他此刻領兵在外,想必無法打理,你們可以從皇族中挑一個人出任此職。』 『嘎山城?』丁旭大吃一驚,不安地問道:『那可是東面重要的大城和軍事要地,豈能把它交給無能的皇族,萬一他們做出甚麼,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把那裡交給皇族,便會成為皇族爭權的根據地,日後更難處理。』 『所以我才讓你仔細地挑選。』 丁旭琢磨半天也沒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屬下不明白,請大人明示。』 『找個人品最差,最貪心的人去嘎山城。』 『這樣的人能勝任嗎?』 葉歆微笑道:『沒甚麼,嘎山城的軍權在狼牙和周大牛的手裡,他一個知府只能管管文事。』 『可文事也不能交給他們呀!那裡可是肅州東面的重鎮,商貿繁榮,讓這些貪心的傢伙去,豈不是讓他們去貪?』 『不錯,就要給機會讓他們貪,而且是大貪。』 丁旭愣了愣,似乎領悟到甚麼,盯著葉歆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請君入甕?』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只要這個人敢貪,到時候就不是我們要殺他們,而是言官們要殺他們,合情合理,有證有據,誰也說不出甚麼。只要皇族中有一個人犯了貪墨大案,皇族在百官中的形象將會大跌,你們可以暗中宣揚皇族的醜陋面目,如此一來,沒有人會再為他們說話了,言官們也不會與他們攪在一起,到時候再處置其他的皇族,豈不是易如反掌?』 丁旭聽得眉開眼笑,大聲讚道:『妙啊!此計太妙了,自作孽不可活,他們要自己尋死,與我們無關,哈哈!』 葉歆笑了一陣,又吩咐道:『幫我把夜寒和紫如姑娘請來,你也來,我有個新的想法,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丁旭知道他現在不輕易參與政事,最多只是出謀劃策而已,忽然要見三人,一定有要事商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跑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夜寒、紫如、丁旭三人急步趕了過來。 葉歆背著手迎風而立,望著西面,不知在想些甚麼。 紫如見他神色有些怪異,好奇地問:『大人,有甚麼事找我們?』 葉歆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右手指著西面,正色道:『我改變主意了,東征之前先吞下昌、涼兩州,掃平西部的麻煩。』 三人都是一愣,葉歆對仙主堂恨之入骨,東征一直是他最想做的事情,這段日子雖然平靜,但大軍一直在為東征做準備,沒想到他竟突然改了主意,三人都感到很意外。 紫如最瞭解趙玄華和仙主堂在葉歆心中的地位,從他對滲入領地的仙主堂信徒下逐殺令便可以看出恨意之深。 『大人,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葉歆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夜寒想了想道:『若是吞下兩州,西面再無敵人,東征便無後顧之憂,的確是個很好的計劃,而且眼下兩州相並,正是用兵之時。奈何肅州剛剛平靜了一個月,軍隊還在修整中,而東面之銀雪大軍虎視眈眈,開始對龍天行的地盤施壓,我們必須給銀州草原區添加兵力,牽制銀雪帝國南征,這樣算起來,我們似乎沒有足夠的兵力攻打昌、涼兩州。』 夜寒的分析有理有節,紫如和丁旭都點頭贊同。 葉歆早就料到會有此懷疑,微微一笑,解釋道:『我當然知道東面戰事吃緊,因此沒有把銀州草原的大軍調回來,還希望他們在遊子河一帶游動,給銀州足夠的壓力,牽制趙玄華的兵力。』 夜寒呆了呆,急聲問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手上的兵力去奪兩州之地?』 『正是!』 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面面相覷。 紫如憂心忡忡地道:『大人,丹絡的新軍尚未訓練,不足以參戰,岳風和馬恢的部下要鎮守南部,同樣不宜擅動,如此只剩下黃延功的大軍守護京畿要地,難道只帶三五萬大軍前去奪城?』 葉歆微笑道:『當然不能強攻,兵力不足,只能用巧。』 『大人想必已有妙策。』 『我打算讓岳風和馬恢合兵一處,殺出龍口關,南征昌州。』 三人又倒吸了一口涼氣,都被這突然的決定驚住了。 『大人為甚麼這麼著急,難道有甚麼特別的原因嗎?』 葉歆沒有回應,只是望向西北一眼。 紫如冰雪聰明,似乎領悟到甚麼,心中一動,忽然問道:『大人,屈復清全力守衛涼州,昌州空虛,的確是個機會,只是如此一來,鐵涼必然得利,他們可比屈家更難對付。』 『我們打著天龍朝的旗號,而昌州是天龍之土,合理合情,也是民心所向,因此大軍受到的阻礙會小一些,輿論壓力也會少些。當然,發兵之前還需要做些手腳,例如散播些謠言,說曠國雄與清月國結成聯盟,要從東面和南面進攻昌州,如此一來,昌州的駐兵便會將注意力移向南部,我們的大軍可趁機攻打空虛的北部,只要打開一個角,昌州的防禦體系就會出現缺陷。』 夜寒點頭道:『大人說的有理,只是趙和不能不管吧?他手上可是有近三十萬大軍,若是知道肅州空虛,也許會派兵來犯。』 『這事我已經考慮過了,有樸哲在,不會有大礙。現在我打算派使者前去簽定臨時協議,我們出兵助趙和奪回昌州,只是他必須將雪狼關交給我們。』 『雪狼關若是到手,無異於打開了涼州的門戶,日後攻取涼州將會極為方便,只是趙和會願意嗎?』 葉歆胸有成竹地道:『他此刻沒有糧草後援的供應,戰事又吃緊,若是拿不下涼州,連性命都沒了,一個雪狼關又算甚麼,這份協議他絕不會拒絕。』 『只怕將來他反口。』 葉歆微微一笑道:『此舉不過是迷惑他們而已,只要我們殺入昌州,奪下青狼關,雪狼關的作用就消失了,不給也無所謂。』 其實真正的目的他並沒有說,為了紅緂母子的將來,他不想讓鐵涼滅亡,反而希望幫助鐵涼軍隊,因為他要讓紅家代替趙家,成為鐵涼的皇室。 夜寒、丁旭見他主意已定,計劃也頗為合理,一時間找不到破綻,都表示贊同。 『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們立即就去安排,盡快向昌州進兵,只是這個南征大軍的主帥……』 『是不好選,論戰功和能力,黃延功倒是個人選,只是他不長於治理政務。昌州那裡四通八達,東面的平安州雖然表面上依附我們,但實際上還是獨立自治;南面是順州的清月國,昌州也許會向他們救援,也是個麻煩;西面屈家軍主力也會瘋狂地撲去,黃延功的力量恐怕不夠啊!』 丁旭笑道:『要不大人親自領兵,相信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這可不行,那些言官可要鬧翻天了。』葉歆擺擺手,笑道:『我看就讓岳風去吧,馬恢做副將,再安排一個謀士即可。』 『謀士?』夜寒見葉歆看著自己,不禁愣住了,詫異地問道:『大人要我出征?』 葉歆含笑道:『論理你做主將也可以,只是沒有在軍中任職,這次以昌州指揮使身份隨軍出征,名義上是去接收國土的文官,實際上你才是主帥,全權負責戰事的安排。』 夜寒平生從未上過戰場,如今居然成為南征大軍的負責人,既驚訝又新奇,笑道:『大人居然打我的主意,真是沒想到啊!』 『這裡的事交給丁旭、紫如處理,不會有甚麼大礙。如今軍事為主,政事為副,除了那些煩人的皇族,內部大概也沒甚麼大事。』 『這倒也是,既然如此,屬下領命出征。』 丁旭在一旁插嘴問道:『大人,鬼方的事呢?還是照原計劃嗎?』 『嗯!計劃不變,封鎖兩側出口,只許出不許入,讓裡面的人都給我乖乖地離開鬼方,孤立劉翎。前些日子我已經寫信給赫洋,讓他來處理此事,他是姚跋的女婿,很有說服力,劉翎見到他,抵抗的意識會大大削弱,也許不費一兵一卒,鬼方就歸降了。』 『大人安排妥當,屬下佩服!』丁旭和夜寒相視一笑,一起告辭離開了。 紫如正想回去做事,臨走時看了葉歆一眼,忽然轉身走了回來,小聲道:『大人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因為紅姑娘與小公子?』 葉歆對她毫無隱瞞,點頭道:『是啊!總覺得該為他們母子做些甚麼,鐵涼是紅家的故鄉,讓他們回去也許是最好的禮物。』 紫如倏的一呆,驚問道:『大人是想將鐵涼國送給他們?』 葉歆含笑道:『其實讓紅氏入主鐵涼比我們強佔更加合適,紅氏一族在鐵涼聲望極高,只要讓趙和皇族消失,便可以擁立紅氏主政。』 紫如不安地提醒道:『紅烈對大人敵意很深,只怕不會安份,我覺得危險太大,大人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熾兒總是我的兒子,我這沒用的父親該為他留點東西。』 紫如幽幽一歎,苦笑道:『為甚麼兩家之間會出現那些事?老天爺真是作弄人,要是夫人和紅緂能和平相處,一切都不是美滿了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忽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坦言道:『世事就是如此,隨遇而安吧,盡了力就好,人生無常,說不定哪一天就走了。』 紫如嚇了一跳,臉色變得煞白,不安地凝視著他,驚問道:『大人為甚麼出此不祥之言?太不吉利。』 葉歆聳了聳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修煉甚麼,怎麼這麼大驚小怪?修道根本在於無為,在於隨遇而安,生死也不過是俗事而已。』 『只是……』 『好了,這裡風大,你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別生病了,到書房去喝茶吧!』 紫如見他如此體貼,心情微顫,妙目輕輕瞟了他一眼,眼底生出許多笑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二章 宅院中只有三老,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到處求師。夜寒的智謀、寇子誠的律法、黃延功的戰場經驗、丁旭的政務,葉歆的親信大臣幾乎都成了小夢山的老師,對於少主,所有人都盡心盡力地教,不敢有絲毫怠慢。 葉歆掃了一眼院落,問道:『柔兒又帶著孩子出去了?』 冰離苦笑著搖頭道:『這個柔兒,一天到晚都說要把夢山變成最好的皇帝,天天跑這跑那,早出晚歸,看著就讓人生疼。』 葉君行含笑道:『這也沒錯啊,咱們的好孫子做了眠月王,日後要做皇帝,管理偌大的疆土,現在多學點,日後才能面對更大的挑戰。』 葉歆聽得直搖頭,妻子不但教兒子要做皇帝,連父母和岳父也說動了,都在盼著大兒子成為皇帝。 紫如見他一臉無奈,不禁暗暗好笑。 『紫如丫頭,這個時辰你怎麼也在,沒去衙門嗎?現在我們見你比見柔兒還多,呵呵。』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有事找我,所以我趕了回來,何況我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也就是三位老人家的侍女,天天見到我很正常啊!』 陶晶望著紫如,說不出的憐惜,轉眼看著兒子,張了張口,忽然又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甚麼也沒有說。 葉歆看在眼裡,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母親要說甚麼他很清楚,若是話真的說了出來,他可為難了。 身為左丞的紫如並沒有自己的府第,一直都與葉歆一家住在這特別建立的院落中,因此在外人的眼中,她與葉夫人沒甚麼分別。當然,她本人絲毫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只要葉歆不趕她走就行了。 南征的決定經過夜寒的嘴傳到了朝堂上,立即引起軒然大波,然而爭論的焦點並不在於決定本身,因為出兵昌州是為了收復國土,合情合理,無可置疑,真正引起議論的卻是下決定的人——葉歆。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覺得葉歆現在沒有任何職務,不應該對朝政指手劃腳,因此首先提出了異議,但言辭很溫和,因此夜寒等人並沒有在意。 然而消息傳出,立即引起皇族們的注意,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推倒葉歆,搶回權力,這次見清流們首先發難,覺得機會到了,很快便聚集起來衝到朝堂之外大呼小叫,指責葉歆把持朝政,還有人辱罵葉歆是國賊、是奸臣,要皇帝下詔殺了他。 掌權的都是葉歆的親信,夜寒等人雖然不便出面,可他們手下的人卻忍耐不住,跑到朝堂外為葉歆辯護,於是一場罵戰就在朝堂入口展開了,鬧得不可收拾,連遠近的百姓都知道了,紛紛趕來看熱鬧,最後還是赤溫的禁軍把他們趕跑了。 『一個無權無職的人,憑甚麼在這裡指手劃腳!』 『對,朝政就應該由皇上決定,葉歆憑甚麼下決定!還在皇宮上方建了府第,這明顯就是要控制皇上,把皇上變成傀儡,我們絕不答應。』 眾人吵鬧不堪之際,皇帝的儀仗忽然出現在朝堂之外,素來不上朝的玉霞也出現在黃色的龍輦之中。她這一出現,場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皇族們都以為救星到了,黑壓壓跪倒一片。葉歆的親信們則都在向葉府的位置張望,希望葉歆也能出現。 玉霞從不把自己當成皇帝,也沒有任何權力**,這次的出現完全是因為冰柔的請求,為了平息事件,才不得不出來。 『這裡好熱鬧啊!』玉霞嫣然一笑,絲毫沒有受到氣氛的影響。 皇族們對望了一眼,忽然一湧而上,伏倒在龍輦之前,為首的長河侯江肅哭斥道:『皇上,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葉歆是奸臣,他野心勃勃,想篡奪皇位,簡直是十惡不赦。皇上啊,千萬不能讓葉歆這個奸臣擅亂朝綱,不能讓我江氏皇朝的天下變成他葉歆的。』 『是啊!您一定要為我們作主,殺了他吧!』 玉霞對葉歆尊敬有加,一聽就不高興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葉歆是我師父,也就是我的親人,你們要是為我著想,就要更加尊敬他,盡心為朝廷辦事,不要在這裡大吵大鬧,鬧得百姓笑話,成何體統!』 眾人都驚呆了,江氏皇族們更是目瞪口呆,原以為可以藉著皇帝的威勢在朝廷裡取得更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權位,沒想到竟被訓斥了一番,而且這位年輕的女皇帝言語中完全偏向葉歆,絲毫沒有替他們作主的意思,心中不免都有些猜疑,有的人甚至想起了平民茶餘飯後的戲語,說是葉歆與皇帝有染。 『聽到沒有,再有人敢辱罵師父,我第一個不放過他。』說完玉霞便跳上龍輦離開了。 葉歆的親信們極為高興,有了皇帝撐腰,他們更可以理直氣壯地把皇族們拒之門外。他們勝利般的笑容令皇族們氣得火冒三丈,對葉歆的敵意也更強了,矛盾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小事件中激化了。 很快,一紙任命送到了南越侯江嘯的手裡,命他出任嘎山城的知府,做為皇族中的一員。他是第一個被任命官職的人,然而皇族的怒氣和敵意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覺得用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來打發他們,是一種羞辱。 有了皇帝出面支持,南征的計劃最終實現了,由於軍隊都在南方,因此出征的夜寒只帶一千名護軍,出征之日定在五月十五。在此之前,余樹青早已派出百名暗探前往昌州散播謠言。 這一日風和日麗,青龍城外綠草如茵,燦爛的金光灑在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點點光芒。太陽下,旌旗招展,鼓樂沖天,一千名精壯威武的騎兵整齊地排在草地上。 最前方,夜寒披著銀色披風,跨坐在一匹棗紅馬上,頭束金冠,腰間掛著一口寶劍,文士出身的他看上去也是威風凜凜,別有一番威儀。 朝中的文武都來到城外送行,做為出征的提議者,葉歆也出現在人群之中,而且就站在最前端,畢竟這次南征關係到肅州的未來發展,以及昌、涼二州以後的歸屬。在他身邊圍攏著紫如、丁旭和赤溫等親信,這個權力集團控制了天龍朝的命脈。 這群人之後,柳成風等中層官員也在送行的隊伍中,他們對於此次出征都很贊同,認為是復興天龍朝之舉,只是對葉歆略有微辭罷了。 在人群的最後方還有硬要趕來的皇族們,葉歆的現身無疑激起了他們的憤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充斥敵意與恨意,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 夜寒看了看天色,抱拳含笑道:『大軍要起程,諸位保重。』 『夜兄,一路保重。』葉歆親自捧過一杯酒送到馬前。 夜寒接下酒杯一飲而盡,正色道:『大人放心,此次出征不成功便成仁,不取下昌州與青狼關,夜寒提頭來見。』 葉歆拍了拍他的手臂,搖頭笑道:『不必如此,你要記住,這次的目的只是打開昌州的一角,不必太過冒進,等西線穩定之後,援軍便會南下助戰,而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切盡力而為吧!』 『我知道了。』 『你的能力我很放心,只要聯絡好清月國和曠國雄,昌州就不得安寧。』 夜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撥轉馬頭,朝身後的一千近衛騎兵揮了揮手,揚聲道:『大軍開拔。』 在他的指揮下,千匹駿馬浩浩蕩蕩地殺往南方,準備在龍口關與馬恢和岳風的大軍會合,然後大舉南侵。 目送大軍離去,紫如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不必擔心,就等捷報吧!』 『希望如此!』葉歆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到妻子身邊,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挽起妻子,含笑道:『我們回去吧!』 場面溫馨得幾乎讓人妒忌,在眾人眼裡,這個家庭控制著整個肅州,乃至整個天龍朝,雖然不是皇統,卻比皇統更受尊重,地位更崇高。 在眾人的目光下,葉歆顯得泰然自若,慢慢地走在人潮讓出的道路。 平靜的氣氛下,一絲陰霾從縫隙中滲了出來,送行的人群中,一個灰袍人的眼睛由始至終盯著葉歆和冰柔,右手不時摸著腰間衣袍下藏著的兩把銳利小劍,上面淬著劇毒。 在他的身後,幾名皇族成員也在看著,目光在灰袍人與葉歆夫妻之間遊蕩,臉上陰笑連連,除了他們,沒有人意識到這潛伏的危機。 紫如絲毫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跟在葉歆的身後,聊起了鬼方的事情。 『大人,派去雪狼的使者也安排好了,鬼方的使者一定要等赫洋嗎?不如我們先派個人去試試,說不定劉翎已經嚇怕了。』 葉歆笑道:『我已去信召赫洋辦這事,一切還是等他來了再說。』 冰柔插嘴道:『相公,以後主力出征,你也帶我去吧!』 『你可是內大臣,皇宮才是你做事的地方。』 冰柔嬌笑道:『不幹,我還沒有真正參與過大戰呢!』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寒光如利箭,從人群中分射葉歆和冰柔,快如流星,距離又短,當人們發現刺客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到處都是一張張驚愕的面孔,嘴巴大張著,卻叫不出聲來,因為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大人!』 紫如離葉歆夫妻最近,當眼前寒光閃動,她就意識到了危機,想都不想就下意識向前衝去,用身子擋在寒光前方。 周圍的人又是一驚,誰也沒想到嬌滴滴的大美人竟有如此反應,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刺客也嚇了一跳。 剎那間,死亡距離紫如不過是幾寸,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卻是異常的輕鬆,如果能這樣死去,也許是最好的。 就在寒光抵達她的身軀時,一道奇異的水箭狠狠地砸在劍身上,衝力極大,立時就把小劍擊飛了,緊接著一片藍色的水幕突然從大地上升起,如同一幅堅固的水牆,擋在紫如的身前,刺客的第二把短劍被水牆一衝,也被彈了回去。 經歷了由死復生的過程,紫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當她回眸望著葉歆,卻看到令她一世也難以忘記的眼神。 一個能為自己死的女人,葉歆心中的感動遠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如此纖柔的身軀,反應竟比學武的自己和妻子更快,如果心中沒有深厚的感情,是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只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之動容,雖然他們都覺得紫如是葉歆的情人,然而看到這種捨身救人的場面,除了固執的皇族們,沒有人不深受感動。 冰柔激動地一把抓住紫如,顫聲道:『謝……謝!』 紫如搖搖頭,又朝她嫣然一笑。 忽然,一道血光出現眾人的面前,然而對像卻是刺客自己,葉歆奇異的應戰方式使他對生存不抱任何希望,只有自殺才能免去更多的痛苦,因此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葉歆轉眼望向刺客的屍體,溫柔的目光立即變成了冰冷的利劍,臉上染著厚厚的寒氣。 『刺客!抓住刺客!』赤溫最為惱火,憤怒地大聲喝斥著手下。做為禁軍統領,他負責保護京城治安,刺客的出現無疑是打他的耳光,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 『紫如!沒事吧?』葉歆沒有在意周圍,伸手抓住紫如的手,擔憂地看著她。 紫如很開心,俏臉上綻放出最迷人的微笑,嫣然道:『大人不必擔心,我沒事。』 葉歆握著她的手長歎了一聲,如此真摯而深厚的感情卻得不到回報,他的心裡很不好受。 冰柔看了他一眼,忽然把目光移向另一邊。 『大人,沒事吧?』 丁旭的問候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葉歆搖了搖頭,冰冷的目光再次望向地上的死屍,眼中只有殺氣,沒有憐憫,若是對手只是行刺他,他絕不會如此憤怒,然而刺客手持雙劍,明顯是想連冰柔一起殺了,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叫余樹青來查,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紫如與他相處久了,很少見他這副神情,心中極為不安,小聲勸道:『大人,別太生氣了,一定會查出是誰指使的。』 葉歆眉尖一挑,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冷笑道:『無論是甚麼人,誰敢傷害我家人,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絕不留情。』 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在場的人心底都冒出一股寒氣。 此時赤溫的禁軍已把現場團團圍住,所有在場的人都被士兵監視了起來,一些人開始不樂意了,不停地叫著要走,然而在明晃晃的鋼刀前,誰也不敢強闖。 赤溫面帶愧色地走了過來,歉然道:『大人,是屬下辦事不密,請大人治罪。』 『不是你的責任。』 『大人,現在怎麼辦?』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淡淡地道:『不必大驚小怪,都交給余樹青去辦,他會辦好的。把人都撤了,今天是出征的好日子,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情掃興,柔兒、紫如,我們走。』 赤溫躬身行了一禮,大聲喚道:『護駕。』 葉歆擺了擺手,冷笑道:『不必了,你做你的事,要想殺我儘管來,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再來。』 眾目睽睽之下,葉歆挽著妻子慢慢地向城裡走去,神色泰然,絲毫沒有受到剛才行刺的影響。 看著葉歆生氣的背影,紫如心裡甜絲絲的,臉上絲毫沒有遇險後的驚慌,笑容更燦爛了。 丁旭忍不住感歎道:『大人就是大人,無論在甚麼時刻都是這麼光采奪目。』 紫如聽了回頭一笑,道:『當然,天下只有這麼一個。』 赤溫憤怒地朝地上的死屍狠狠踢了一腳,罵道:『這些可惡的小人,居然敢行刺大人,讓我抓住背後的主使者,我非剁了他不可。』 丁旭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查,幸虧剛才沒出甚麼事。』 『剛才那藍色的是甚麼,像一幅水牆!突然把刺客給沖翻了。』 紫如露出自豪的神色,驕傲地道:『大人說過,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場的人突然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氣直衝腦門,眼前彷彿出現了葉歆說這番話時的音容相貌,那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威勢。 葉歆此刻可沒這麼輕鬆,刺殺雖然失敗,但他卻看到了更長遠的事,這些陰險小人一定還會向他的家人動手,如果不把他們都殺光,就只有讓親人們移居到更安全的地方。 回到府第後,他一直坐在書房裡在琢磨著這件事,想來想去,天下除了靈樞山,沒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想到靈樞山,歸隱的心願又一次湧上心頭,然而這一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恨不得立即帶著家人起程。 『在想甚麼呢?這麼入神。』凝心飄然走了進來。 葉歆抬頭看了她一眼,呢喃著道:『凝姐姐,我們回靈樞山好嗎?』 凝心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甚麼比聽到這句更開心的話了,葉歆本就屬於靈樞山,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遲遲沒有達成歸隱的心願,如今他有這樣的決心,她真是高興極了。 『太好了,你終於下決定了嗎?』 葉歆點點頭道:『對,我決定了,等我處理完剩下的事情就走。』 雖然還不能立即回山,但看著葉歆堅定的目光,凝心知道這一次他真的下了決心,笑容又一次綻放。 『嗯!我打算先把爹娘和岳父送上去,姐姐,你幫我吧!』 凝心欣然點頭答應。 『我先去跟他們說。』葉歆也擔心自己猶豫,急匆匆走到三老所住的院子,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他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三章 三老都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他。 『你說甚麼?要我們去靈樞山上住?』 『嗯!』葉歆神色凝重地道:『這已經是第二次行刺,我不希望你們三老再遇上任何危險,山裡是最安全的,還有凝姐姐保護,這樣我才放心,而且我也打算歸隱山林,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走。』 『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而來的決定令三老都感到異常驚訝,但反應各有不同,冰離想起了妻子的慘死,心頭湧起一陣哀傷,卻並不想離開,因為世上只剩下女兒、女婿和外孫這些親人,回到山中雖然有葉君行夫妻相陪,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葉大哥,你們夫妻是該去安全的地方,我現在一個人,生死無憂,還是留下來陪著柔兒吧!』 葉君行搖頭道:『冰老弟,這是甚麼話?我們在一起數十年了,怎麼可能扔下你不管呢!你不走,我們夫妻自然也要留下陪你。』 冰離看了葉歆一眼,懷疑地問道:『危險真有那麼大嗎?有必要現在就離開嗎?柔兒可是天天盼著小夢山能成為一代明君。』 『明君?』葉歆苦笑一聲,發自肺腑地勸道:『成為皇帝就那麼好嗎?世事險惡,又逢亂世,若不是我有道術相助,今天只怕已死在刺客的手裡。夢山年紀尚小,哪有能力應付如此複雜的局面,讓他做皇帝無疑是推他入火炕。』 三老都無話可說了,世道太亂,他們都深有體會,葉歆吃過的苦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若不是他有超強的能力,任何一次危難都足以要了他的命,孫子還小,的確無法處理皇帝所面對到的問題。 『歆兒,不是有你在嗎?』 『我?』葉歆輕歎道:『我只盼著早日歸隱,擺脫這些凡俗之事。』 陶晶拿他沒辦法,長歎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葉君行忍不住說道:『你這孩子,天天想著修道,總該為柔兒和孩子著想吧!就這麼走了,豈不是斷送了孩子的前途?就算他不做皇帝,但留在外面會有更多的選擇,何況他如今學的是政治軍事,不是修道,進山太埋沒他了。』 一番話又把葉歆推了回去,他無奈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凝心,苦笑道:『這麼說爹娘和岳父都不肯離開?』 『我們都一把年紀了,死算不了甚麼,一切還是以孫兒的前途為重吧!以後只要小心點,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是啊!』冰離附和道:『歆兒,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別急著做決定。』 葉歆見三老這副神色,心中十分不安,越發急著想早點解決所有的事情,免得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帶著惆悵與焦急交織的心情,他回到了書房。 凝心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纖纖玉指輕輕地按在他肩頭,柔聲勸慰道:『別著急,慢慢勸吧,總會好的。』 笑語嫣然,秋水盈波,凝心的柔語彷彿一陣春風,撫平了葉歆焦慮的心情,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連累姐姐也要在這裡住下,真是我的罪過。』 凝心搖了搖頭,妙目凝視著他,輕歎道:『我是多麼希望你現在就能回到那本屬於你的地方,可惜世事難料,許多事情不是一個人能左右,你現在的處境我是越來越明白了。』 葉歆啪的一拍桌面,毅然堅決地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須讓一切盡早結束。』 『真有辦法嗎?』 葉歆手按桌子,騰的站了起來,背著手踱到門口朝院裡望了一眼,似是在思考著甚麼。 紫如處理完刺客的事後回到葉府,走到書房門口見葉歆站著發呆,神色十分古怪,不禁有些擔心,走上前問道:『大人,您在想甚麼,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嗎?』 葉歆搖了搖頭道:『刺殺事件讓我想到很多,我正在考慮下一步應該做甚麼。紫如,剛才多虧了你,你真傻,應該知道我有能力應付,怎麼還衝過來了!』 紫如含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看著寒光刺向大人,身子就不聽使喚了。』 紫如目光中的戀戀深情讓葉歆既是慚愧又是感激,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顫聲道:『謝謝!』 紫如搖了搖頭,嫣然道:『侍女本就應該擋在主人的身前,大人不必太在意,反正現在都沒受傷。』 葉歆歎了一口氣,抓著她的手半天也沒放開,卻也想不到該說些甚麼。 紫如很享受此刻的心情,溫馨而寧靜。等了一陣,她首先打破了這種氣氛,含笑問道:『大人,有甚麼新計劃?』 葉歆點點頭,沉聲道:『紫如,我打算近期要出一趟門。』 『大人,您要去哪?』 『去了結西面的麻煩。』 紫如見他不但說話古怪,神色也一樣古怪,心中湧起一陣不安感,憂心忡忡地問道:『大人,你想幹甚麼?能不能告訴我?』 懇求的目光讓葉歆有些不安,想起這些年紫如一直跟在身邊盡心盡力,實在不想拒絕她的請求,沉吟了半晌,他拉著她走進了屋子。 紫如看了一眼凝心,疑惑地問道:『你要去甚麼地方?』 『我打算去一趟雪狼關。』 一旁的凝心也嚇了一跳,吃驚地問道:『你要幹甚麼?』 紫如見凝心也不清楚,更是感到詫異,同時也為葉歆擔心。 『今天看到刺客,我忽然想到,刺殺這種手段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之一,雖然我一直都不喜歡那樣,但如果真有需要,我也會考慮。』葉歆說話時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中卻透著一份堅決。 『甚麼,刺殺!』紫如嚇得身子急顫,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焦慮不安地問道:『你要去刺殺趙和嗎?』 葉歆淡淡笑道:『如今涼州局勢動盪,雙方一直在僵持著。我大軍南攻昌州,清月國和曠國雄也許會趁機攻入昌州,若是如此,屈家必然驚慌,也許會分兵助守昌州,如此一來,鐵涼大軍必然得利,依我看,憑著他們的軍力以及涼州百姓對他們的熱愛,屈家的勢力只怕難守,然而我不願意看到趙和再度控制涼州。』 紫如無法瞭解他此刻的心態,擔心地又問:『殺了趙和豈不是便宜了屈家?這對我們沒有好處啊,而且還要去冒險。』 『不!我並不是要摧毀涼州大軍,而是要讓鐵涼大軍換一個領袖。』 紫如突然醒悟到甚麼,明亮的眼睛突然睜大,驚愕地問道:『你是要讓紅家……』 葉歆輕歎一聲,點頭道:『不錯,鐵涼軍中的皇族只有皇帝一人,其他的都被屈復清控制了,因此只要殺了趙和,鐵涼大軍必然會動搖,需要一個領袖人物來延續這個局面,此時我會把紅家推出去,讓他們成為鐵涼大軍新的領袖,代替我控制涼州。』 紫如不禁感歎,葉歆為了紅家的將來可謂是苦心積慮,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行前去刺趙和。 『紅烈會答應嗎?他可是寧願待在冰天雪地,也不肯投向我們!』 『我不會考慮紅烈,而是去找紅逖,他一定會答應我的安排,因為這樣的結果無論對他,還是對整個紅氏家族都有莫大的好處。』 『可是將來呢?』 葉歆沉聲道:『鐵涼原本就是天龍朝的屬國,只要簽下和議,讓鐵涼自治就好,這也算是給熾兒的一份禮物吧!』 『你不是討厭讓兒子做皇帝嗎?怎麼會想讓小兒子做皇帝呢?』 葉歆苦笑道:『熾兒的生活環境不一樣,而且他還有個了不起的師父,還有母家又是涼州的名門望族,在鐵涼的聲望極高,在那樣的環境之下成長,成為權力者更加自然。而對於涼州來說,接受一個涼州人做皇帝總比外人要好,因此不會有太大的反對聲音。』 察覺到他眼中的苦澀,紫如的心情很沉重,家庭中的矛盾像一條粗大的鐵鏈,束縛著葉歆的人生。 『我能幫甚麼嗎?』 葉歆朝父母所住的院落望了一眼,輕歎道:『幫我照顧他們,這次行刺事件絕非偶然,幕後的策劃者沒有查出之前,危險依然存在。』 『可是……』紫如凝望著他,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笑道:『好了,過幾天我就起程,先去北面見紅逖,然後去雪狼關刺殺趙和,你和丁旭他們一起準備好與鐵涼簽定和議,以宗主國的身份幫助鐵涼復國。』 『是!』紫如默默地點了點頭。 『凝姐姐,你願意陪我去嗎?』葉歆回眸望凝心,心裡知道她討厭殺人,討厭戰爭,但趙和身邊曾經出現過不少術士,難保他不會招納更多的術士,甚至是道士,有凝心在身邊會更放心些。 凝心溫柔地笑道:『當然,你的要求我甚麼時候拒絕過。』 『謝謝你們。』 葉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凝心和紫如,這兩個人一直在身邊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凝心帶領他在道學的道路上大步前進,紫如在政務上的幫助更大,這兩份感情之深不在冰柔和紅緂之下,卻得不到任何回報,葉歆心中的歉意極深。 紫如笑了,凝心也笑了,虛名早已不是她們想得到的東西,只要能在葉歆身邊,終日相見就夠了。 『我去找丁旭,把你的意思告訴他。』 『行刺之事只有你我三人知道,夫人她們都不知道,你也不必透露。』 『知道了!』紫如嫣然一笑,心情愉快地離開了書房。 目送著俏影消失,凝心嫣然笑道:『真是好姑娘。』 『是啊!忠誠真摯,溫柔賢良,美貌如花,才智過人,可以說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子,我真是太幸運了。』 凝心很清楚紫如對葉歆的感情,聽了並沒有不悅,反而點頭附和道:『比我更出色,要是誰娶了她,大概會很幸福。』 葉歆甚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 夜幕降臨,夕日的餘暉已從視線中完全消失了,璀璨的星空掛在蒼穹之上,散發出夜的迷人,星漢之下,青龍城寧靜而迷人,這裡沒有天龍舊都的歌舞昇平,卻有一種草原都市特有的寧靜。 由於白天發生了行刺事件,城門口巡視的士兵明顯增多,除了步軍,赤溫還調來了騎兵,在城門口內外不停地徘徊,整齊而有節奏的馬蹄聲使寧靜的氣氛中摻雜了一絲緊張。 做為禁軍統領,赤溫也親自到東西兩座城門視察,直到夜色漸沉才回府。 守城門的士兵覺得無聊,便在城門口聊了起來,話題自然還是白天的那場變故。 『居然有人敢行刺葉大人,真是活膩了。』 『是啊!這群人真是瘋子,那種場合也敢動手。』 『說來也奇怪,當時突然出現了一道水牆,阻止了兇手的攻擊,依我看大人一定是上界神仙派來的,因此受到了天上神仙的護佑。』 此時,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城門口,抬頭看了看城門,黑暗中隱約見到『青龍』兩個字。 『這裡似乎就是首都青龍城了,這一路可真不好走啊!』 男子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帶著一身的疲憊,拖著瘦弱的老馬,蹣跚地走到了城門口。 『站住,我們要進行搜查。』守門的士兵們不再閒聊,走上來把他攔下。 男子神色很平靜,看了看守門士兵,含笑道:『想不到盤查得這麼嚴密,與以往的京城大不一樣啊!』 『平時不會如此,今天發生了事情,所以必須盤查。』士兵倒也隨和,搜查了一番,見他身上除了幾件衣服,一些乾糧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溫言道:『走吧!』 男子卻沒有離開,好奇地問道:『出了甚麼事嗎?』 士兵們守夜也很無聊,難得有個人說話,笑道:『有個不長眼的小子,居然敢行刺葉歆葉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男子臉色急變,驚訝地問道:『誰這麼大膽?葉大人受傷了嗎?』 『你倒挺關心我們大人的,不過你大可放心,天下能傷害我們大人的人還沒出現呢!他是上天神仙眷顧的人物,凡人哪能傷得了他。』 看著士兵眼中的自豪,男子既是感歎又是吃驚,沒想到葉歆的聲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普通士兵尚且把他當成了神仙般的人物,平民百姓就更不用多說了。 『我有事,先走了。』他朝士兵們優雅地笑了笑,牽著馬踏進了青龍城。 街道並不是寂靜無聲,酒館食店依然開著,客棧也是燈火通明,街上偶而也能看到些小吃攤,攤口聚集了不少人。 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讚歎道:『新建的城市就有這種景象,大人的確治理有方,嗯,大概也有東主的功勞,只有他才能短時間把一個地方變得這麼繁榮。』 走了一陣,他拉住了一名過路的行人,問道:『請問丁旭大人的府第怎麼走?』 『丁大人的府第很好找,轉個彎,一直向前走就到了。』 『謝謝。』 男子禮貌地笑了笑,朝著路人指點的方向行走,很快便來到丁旭府第的門前停下了來,然而他卻沒有立即叫門,而是站著看了半晌才走上前拍打門環。 府門吱呀一聲打開,守門僕人探頭看了看,見男子陌生,身上衣著簡單,還牽著馬,似乎是從遠方來的,不禁有些納悶,問道:『你找誰啊?』 『請問這裡是丁旭丁大人的府第嗎?』 『是啊!你有甚麼事?』 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叫丁才,想見你們大人,請你通報一聲。』 『丁才?』守門僕人有些不情願,打量男子半晌也沒有動。 丁才察覺到僕人眼中的懷疑,含笑道:『你們大人一聽就明白了。』 守門僕人見他一臉和氣,語氣謙遜,多少有些好感,因而點了點頭,把門關好,然後走進去稟告。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四章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門突然被猛地打開了,丁旭一個箭步就衝了出來,瞥見男子先是一愣,隨即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淚刷的就落了下來。 『大哥!』 『二弟!』丁才也是淚流滿面,緊緊地抱住兄弟。 多少年來兩人都是相依為命,後來跟了葉歆才改變了一生,可惜那場京城驚變又改變了兩人的命運軌跡。 後面,丁旭的妻子也走了出來,含笑道:『相公,怎麼不讓大伯進去說,你看大伯這一身土,又牽著馬,想必遠道而來,一定累壞了,還是進去坐下慢慢說吧!』 『對,對,大哥,我們進去慢慢聊。』丁旭拉著兄弟就往裡走。 丁才知道弟弟成親了,見了少婦清秀可人,暗暗點了點頭,問道:『這位是弟妹吧?』 丁旭笑道:『是啊!是大人主婚辦的,可惜當時大哥不在。』 『大人主婚比我好。』 『走,我們進去慢慢說。』丁旭心裡狂喜之極,興沖沖地拉著兄長走進屋子,直到進大廳,他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腳,兩兄弟都笑了。 丁夫人知道兩兄弟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便為他們安排了一桌酒菜,讓這兩兄弟一敘久別之情。 剛坐下,丁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怎麼也不來個信?我和大人都急死了,天天催著派人去尋訪你的下落。』 『一言難盡啊!』丁才長歎一聲,拿著桌上的茶碗喝了兩口,然後才慢慢說起自己這段日子的經歷。 原來當時京城大亂,三皇子夥同蘇家作亂,情況萬分危急,丁才奉了葉歆的命令去聯絡大皇子合謀,剛到大皇子的府第,外面的亂軍就開始行動了,根本無法與葉歆聯繫,只找到了馬懷仁的下落,那時火勢已起,兩人只能與大皇子的部屬一起逃難。 作為密探總領的他,隱約知道皇宮之內有一個地下宮殿,還有密道通往城外,便帶著大皇子進入皇宮,最終找到了地下宮殿的入口,此時三皇子已進駐皇宮,正在搜查宮殿,他也只能隨著一眾人等躲了進去,此後沿著密道出了城。 由於京都附近盤查嚴密,他們在地下宮殿裡住了兩個月才離開,之後便一直往東走,最終離開大陸,坐船出海,在一片海外島群住了下來。 丁旭聽了不勝唏噓,想不到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大哥,你吃苦了,不過好在你回來,我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做事了。大人如今勢力穩固,南征的大軍已經出征,攻擊了昌、涼兩州後便可東征銀州,再加上龍天行的地盤,眠月河以北將盡歸我們所有。』 『嗯,很好。』丁才笑了笑,又沉默了。 丁旭見兄弟笑容有些勉強,詫異地問道:『大哥,你是怎麼了?不高興?』 『沒甚麼。』丁才沉吟片刻,忽然問道:『聽說那份遺詔葉大人已經公佈了?』 『是啊!正因為有了那份遺詔,大人才立了玉霞公主為帝,才有了這新都,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我親自督建的,相信一點也不比舊都差,再有一年時間,這裡會更加繁華。』丁旭滿臉自豪地看著兄長。 聽說這城是弟弟的作為,丁才的確為他自豪,然而心事卻在壓抑著歡喜,他沉吟半晌才無奈地說道:『其實皇帝在死前又立了一份新的詔書。』 『你說甚麼?』丁旭騰的跳了起來,滿臉驚愕地看著兄長,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丁才鄭重地點頭道:『沒錯,詔書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交給我的,就在事發的當晚,我原打算與大人商議,只可惜三皇子突然發動兵變,我根本沒有時間說明。』 丁旭臉色一變,忽然又笑了起來,神色輕鬆地坐回原位,含笑道:『有沒有都無所謂了,如今大局已定,天龍朝只是舊殼,一切權力都在我們的手上,而且小公子已經被皇上立為眠月王,日後便是我們的主公,天龍朝也該改名字了。』 丁才愕然看著弟弟,片刻之後才收回了目光,沉聲道:『弟弟,別忘了,我可是天龍朝的密探總領,是先皇的親信重臣,絕不能有負皇恩。』 『大哥的意思?』 『尊先皇遺詔,奉大皇子為帝,建立正統的天龍朝。』 丁旭聽了不以為然,輕笑道:『大皇子?憑甚麼?這裡可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就算遺詔寫的是他的名字,我們也不可能白白送給他。』 『二弟,你難道忘了我丁家是世襲密探嗎?』 丁旭正色道:『我們為天龍朝做的事也不少了,時代要變了,天龍朝的滅亡是注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大哥,你這次回來不是和大人作對吧?』 『不是!』丁才搖頭道:『大人大軍在握,有如此良機卻未稱帝,可見他對帝位沒有野心。玉霞公主與大皇子之間有兄妹關係,襌讓皇位也是合理之舉,只要他們同意,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丁旭搖頭道:『大哥,你也太天真了,大人他雖然沒有野心,但這裡的大軍和百姓心裡只有他,天龍朝早就成了葉家的天下,大皇子就算做了皇帝,這裡的人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 丁才知道弟弟說的是實話,然而對天龍朝的忠誠使他無法放棄遵從遺詔,著急地問道:『弟弟,難道你不幫我?』 『大哥,我以前與天龍朝沒有甚麼瓜葛,如今我是葉家之臣,只為大人盡忠。』 『你……真是急死我了。』 丁旭神色依然平靜,淡淡地道:『大哥要做忠臣,我也要做忠臣,只是盡忠的對象不同而已。大皇子雖然是皇子,但無論是人品、才識、能力、計謀,哪一點能與大人相提並論,就算為了天下蒼生,我也不會放棄。』 丁才仰天長歎一聲,苦笑道:『連你都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用多說了。』 『大皇子現在在哪裡?』 丁才搖了搖頭道:『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島上,現在在哪裡我也不清楚,我是受命前來勸說大人的。』 『大哥,有的事情你不清楚,大人雖然無意皇位,但夫人卻一直在活動,還帶著小公子到處求學,我這裡也經常來,小公子乖巧聰明,學得很快,而皇帝沒有再打算招納皇夫,因此日後的皇位非小公子莫屬。』 『原來夫人有這種野心,看來我這次的確要空手而回。』丁才對冰柔的印象只殘留在冰柔被困的時候,因此對她的性格一點也不瞭解。 丁旭看了兄長一眼,沉聲道:『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覺得你是丁家的驕傲,至於你如今的決定也是為了盡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大人作對,更希望你能留下來。』 丁才苦笑道:『大人手段狠辣高明,當年我就見識過了,憑我的這點本事,哪敢與大人鬥,只是……』 『好了,難得我們兄弟相聚,大哥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其他的事就別想了,過兩天再去見見大人,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人一直派人到處打聽你的下落,除了余樹青的密探隊,還有河幫,只差沒有出海去找,想不到你們真在海外。』 『是嘛!大人之恩,我終身難忘啊!』丁才聽了有點心顫。 『好了,我們喝酒吧!』 雖然意見相左,但兄弟之情卻無法虛表,丁旭正如其所言,拋開了一切分歧,熱情地招待兄長。 丁才長途跋涉雖然極累,但這一夜卻難以入眠,先皇之恩難忘,故主之情難報,如今兩者衝突,不禁大為苦惱。 丁旭的心情也難以平復,站在院中的小亭中,靜靜地仰望天空繁星。兄長歸來,原本是件興奮之事,沒想到橫生枝節,若是兄長一意孤行,堅持要遵行遺詔,兄弟之間各為其主,不得不反目成仇,這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我該不該告訴大人呢?』 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把事情完整地告訴葉歆,以全臣子之禮。 然而翌日早上,當丁旭來到葉歆的府第之時,葉歆卻已帶著凝心悄然離開了住所,除了紫如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大人真的離開了?』 紫如依然是葉歆的代言人,見丁旭到來,含笑道:『丁大人,大人游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有甚麼事還是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丁才著急地想吐露兄長之事,卻不願意讓外人先知道,即使紫如與葉歆的關係是何等的親密。他沉吟片刻,含笑道:『既然大人遠行,我就不打擾了,有事等大人回來再說。』 『嗯!我們一起去朝堂吧,我有要事要說。』 『好!』 就在丁才到達青龍城的的時間,東方張全的轄地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可謂震動四方,失蹤已久的大皇子竟然又出現了,還帶來了訓練有素的三萬大軍,從東平州的海岸登陸,並立即展開攻勢。 由於張全正全力與蘇家作戰,而東面海域又一向太平,誰也不會想到還有一股勢力潛伏在海外的眾島嶼上,因此防禦極弱,被大皇子打得措手不及,眠月河口的朝陽城很快就被攻陷了,隨後三萬大軍分兵兩路,攻下了膠河、長鼓兩城,建立了一塊根據地。 大皇子隨即豎起天龍大旗,以正統皇帝的身份宣告原東平州的故民,要他們推翻現有的政權,歸附皇統,重振天龍聲威。 與此同時,大皇子的手下也在東平州各地大肆宣揚,招納一切可用之人對付張全的統治,甚至連土匪、強盜都照樣吸收。 做為舊都的所在,天龍朝的影響力雖然隨著它的沒落而有些淡化,然而在平民百姓的心中,張全是逆賊,大皇子是正統皇脈,高下立辨,再加上大皇子手中有軍隊,又攻佔了城池,因此依附的百姓越來越多。 張全的大軍之中有不少是舊軍,這些人雖然從上作亂,但有不少人是因為三皇子的緣故,後來張全兩次廢帝,自立皇統,他們心裡早有不滿,只是無力反抗而已,如今大皇子出現,軍中士氣頓時大受影響,嘩變之聲此起彼伏,投向大皇子的軍隊也越來越多。 局勢如江河之水,一去不返,張全雖然廣有親信部將,但事發突然,加上蘇劍豪的大軍步步緊逼,前鋒已攻入國境,根本無暇分兵,只能利用國都的軍隊負責征討之責。 當天下的局勢一變再變之時,峰帶著姐姐和妻子悄然來到了平安州位於眠月河南部的重鎮,這裡駐守著五萬大軍,領兵者是驍善將軍齊槐與北寧騎都尉扎猛。 這支大軍原本是蘇劍豪派往雙龍城的,以圖南北挾擊,奪取這天下最堅固的城池,然而由於順州蘇方志戰況不利,因此才放棄了攻打雙龍城的計劃,讓齊槐和扎猛領五萬雄兵鎮守睢遠城,控制平安州南疆部份,同時監視雙龍城。 蘇家退出順州,在海州稱帝之後,勝武將軍簡揚與安陽、陳剛扼守西面,建立了一條西面的大防禦線,從最南的海州邊境,一直伸延到北面的眠月河,而睢遠就是北面的防禦重點。 扎猛並不想成為蘇家之臣,只是受了葉歆之命,暫時潛伏在蘇家軍中,因此一直沒有歸入葉歆麾下,卻不斷把南方的消息經由河幫送到青龍城,為葉歆及手下重臣提供有利的情報。 他不知道峰、嵐兩姐弟的事,因而對他們的出現感到十分驚訝,又見三個人一身平民裝束,似乎有意掩飾甚麼,好奇地問道:『小老弟,你怎麼來了?』 峰跟他學過武藝,與他是半師半友之情,見到他格外興奮,笑道:『見到你總算是安全了。』 『到底怎麼回事?』 峰看了姐姐一眼,搖頭道:『蘇劍豪那傢伙不是東西,讓他老婆來欺負我姐姐,我盛怒之下宰了他老婆,然後就逃了出來,正想去青龍城找葉大哥,途中正路過這裡,所以就來見你。』 扎猛愣了愣,隨即哈哈笑道:『好樣的,有膽識,連太子妃都敢殺!』 峰笑著勸道:『扎猛大哥,不如帶著大軍去投靠葉大哥吧?我們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扎猛無奈地道:『我何嘗不想,只是眼下這局面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一個人固然可以,但葉小弟辛辛苦苦將我安插在這裡,就這麼走了,實在對不起他。』 『不能帶兵走嗎?』 『齊槐是蘇家的心腹,大權在握,我這個副手所能指揮的不過是五千人,而且還分佈在二十里的防線上,力量分散,聚集尚且困難,更別說帶著他們渡過眠月河。』 峰是個殺手,對於軍事瞭解得並不多,原以為憑著扎猛的身份和地位,拉著大軍北投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事情這麼複雜。 『真是可惜,要是能一起走該多好啊!』 『峰小弟,你們殺了太子妃,犯了重罪,不宜久留,我會與河幫聯絡,盡早把你們送過河去。』 峰滿不在乎地道:『還是先休息一陣,吃點東西,我看齊槐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他的話音剛落,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之後,扎猛的妻子辛蕊走了進來,神色凝重地道:『齊槐突然前來拜訪,人已在門外了,是不是你們的消息洩露了?』 峰和嵐的臉色都變了,驚愕地對視一眼,眉宇間隨即流露出濃濃的殺氣。 看著兩人的臉色,扎猛沉聲喝道:『別亂動,情況不明,謹慎些好,你們在這裡,我先去看看。』 『嗯!有勞大哥了。』 『辛妹,如果有甚麼變化,立即想辦法把人藏起來。』 囑咐完後,扎猛整了整衣服,急匆匆地走到大門,果然發現齊槐背著手站在台階上,府外更有數十名親衛騎兵,氣氛有些古怪。 難道他真的發現了?還是說他一直在監視我的府第? 想到第二種可能,扎猛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齊槐真的在府裡安插了眼線,峰等三人的行蹤自然會傳入齊槐的耳中,此番前來必然別有用意。想著,他又看了看周圍,雖然手中沒有了鑌鐵大棍,但也能支持一陣。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五章 齊槐一臉笑容,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敵意,親切地迎上來,微笑道:『老弟,沒出去巡視嗎?』 『沒有,齊兄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齊槐微微一笑道:『當然是來看看老弟。』 扎猛見他和顏悅色,一時間無法斷定自己的猜測正確與否,只能勉強搪塞幾句。 忽然,齊槐臉色一變,柔和的目光變成了銳利的劍鋒,狠狠刺向扎猛,獰笑道:『老弟,想不到你和他們兩個交往這麼密,難怪這些年在這個官位上穩如泰山,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可惜,一切都要結束了。』 一聽這話,扎猛知道自己在睢遠城的日子結束了,曾經一個人獨闖天下的他,面對危機反而越發冷靜,平淡的目光看著齊槐問道:『看來你是來抓人的。』 齊槐冷笑道:『殺害太子妃是甚麼罪,你不會不知道,不過此事與你無關,畢竟我們一起做事日子不短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把他們交出來,我保證向朝廷求情,對你從輕發落,饒你性命。』 扎猛仰天哈哈一笑,神色間流露出早年草莽歲月的沖天豪氣,揚聲道:『這裡有不少人跟我一起喝過酒,都知道我的脾氣,我扎猛雖然沒甚麼大本事,可出賣朋友的事絕不會做,要動刀就儘管來。』 齊槐哼了一聲,沉著臉道:『扎猛,既然你決心反叛,我就不客氣了,來人啊!把他給我拿下。』 扎猛身子一晃,從最近的一名士兵手中奪下一把鋼刀,在身前舞出一朵刀花,傲然笑道:『看來今天是沒有活路了,來吧,我們做最後的了結。』 忽然,門外傳來一把極細的聲音。 『扎猛大哥,你先退進來,我和姐姐去抓齊槐。』 扎猛愣了愣,隨即聽出是峰的聲音。 『別擔心,我和姐姐的刺殺術很高明,只要抓住這個齊槐做人質,我們就可以順利出城了。』 扎猛朝外看了一眼,默然點了點頭,提著鋼刀緩緩退入門內。 齊槐有備而來,信心十足,只見他大手一揮,高聲喝道:『把扎猛府給我圍上,一個也不許放過,反抗者就地正法,殺無赦。』 片刻間,數百騎兵把扎猛的府第圍得水洩不通,要想殺出根本不可能,危急時刻,兩道幻影般的人影突然從府裡殺出,轉眼間已衝到齊槐的身邊。 齊槐正是得意揚揚,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方,直到看見峰的面孔,這才想起天下第一刺客的名號,不禁大驚失色,急聲叫道:『快,快抓住他們。』 峰和嵐都知道生死在一擊,如果一擊不中,不但自己性命不保,還要連累扎猛全家,若真是如此,死也難安,因此都不顧齊槐身邊的親兵,咬著牙猛衝到齊槐身邊。 『給我下來!』 這兩姐弟的拚命一擊,力量非同小可,齊槐雖然能帶兵打仗,可論武藝遠遠不是這兩人的對手,佩劍還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兩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雙臂。 看著大將被抓,正準備強行抓人的騎兵們都停止了行動,轉而把目標鎖定在兩姐弟的身上。 『你們兩個要幹甚麼?』齊槐驚慌地問道。 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要殺我們嗎?臨死前我們怎麼也要找個墊背的,齊將軍,就辛苦你了。』 『不……我只是奉了上命。』齊槐可不願把大好的前程斷送在這件事上,連聲辯解。 此時辛蕊也走了出來,還把扎猛的鑌鐵大棍拿了出來。 『當家的,我們殺出去。』 『辛妹,我們要搬家了。』 扎猛還是滿臉笑容,絲毫看不出強敵在側的危機,豪邁之情不禁讓他的親兵們感歎不已,就連齊槐帶來的人也心存敬意。 辛蕊輕鬆地笑了笑道:『咱們的孩子還在草原上呢,正好一家團圓。』 『是啊!還能見到葉小弟。』扎猛咧嘴一笑,絲毫看不出被大軍重重圍困。 『扎猛大哥,這小子怎麼處理?』峰狠狠地踢了齊槐一腳。 扎猛沉吟道:『齊槐,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了,請你帶我們出城,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自然會放了你。』 齊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對手擒住,臉上火辣辣的,難堪已極,心裡的恨意與怒氣如烈火般騰騰燃起,卻也無能為力,哼了一聲,道:『隨便你了,不過收留他們就等於與蘇家宣戰,就算你們離開了這裡,我不信誰會收留你們。』 峰敲了他一下,嘻嘻笑道:『蘇家都是些卑鄙無恥的小人,果然連蘇家的部下都是一群白癡,你不知道吧,我和扎猛大哥都是葉歆的兄弟,嘿嘿,這些年留在這裡不過是替他打聽情報,要不是懶得動手,你們這些蠢蛋早就死了。』 齊槐的臉色刷的全白了,驚顫的目光盯著他,半天也反應不過來。 這也難怪,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想到蘇劍豪身邊的重臣竟是葉歆的棋子,而且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有被發現,心裡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周圍的騎兵也都傻了眼,無不面面相覷。 扎猛見事情說開了,也不想隱瞞甚麼,坦然道:『沒錯,我和葉小弟夫妻相交了十年。』 聽到扎猛叫葉歆做『葉小弟』,眾人又是一愣,以葉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敢這麼稱呼的人絕對與他有密切的關係,因此都相信了峰的話。 齊槐甚麼也說不出來,如果扎猛只是因為峰、嵐兩姐弟的事而出逃,他相信這些人絕對逃不掉了,可有了葉歆這棵大樹做後盾,只要進入北面的雙龍城,就算進入了葉歆的勢力範圍,再想抓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令他不安的是扎猛的離去會嚴重打擊軍心,這些年扎猛帶兵雖然不多,但憑著他的為人和酒量,在軍中樹立了很高的威望。 扎猛對於自己的手下也很體恤,揚聲道:『從現在開始,我扎猛不再是軍中的一員,各位保重。』 忽然,府裡衝出來十幾名親兵,手裡各提著刀劍,肩上還有包袱。 『將軍,我們跟你走。』 扎猛大為感動,這些親兵都是平日裡一起喝酒的好兄弟,的確捨不得他們,如今他們如此重義,他心裡樂開了懷,拍了拍其中一名親兵的肩頭,咧嘴笑道:『好兄弟,想走我也不攔著,不過你們都要想好了,跟著我未必有好日子過。』 『我們願意。』 峰笑道:『收拾好東西就走吧,齊大人可是支持不了多久。』說著右手一推,匕首在齊槐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齊槐嚇得面如土色,連聲叫道:『快,快放他們走。』 周圍的騎兵不敢拒絕,嘩的退開了,讓出了道路。 辛蕊匆忙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又牽了幾匹好馬,一行人便上路,直奔河岸而去。令他們感動的是,當消息傳到扎猛其他的部屬之中,士兵們或幾人,或十幾人,陸陸續續趕上了他,身上都帶著包袱,要與扎猛共同進退,最後到達眠月河河岸之時,人數已經達到三千人,場面頗為壯觀。 不但是扎猛夫妻吃驚,齊槐看得更是呆若木雞,沒想到扎猛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扎猛與魏劭一直都保持聯繫,因此並不擔心有甚麼意外,與河幫聯絡後,順利地登上了船。 面對滔滔河水,目送著數十條大船揚帆而動,齊槐簡直傻了,沒想到河幫這麼痛快地就把人接走了,說明扎猛除了與葉歆稱兄道弟之外,還與河幫有關。 回到睢遠城,情況與齊槐想像的一樣,扎猛等人雖然走了,卻給睢遠城的士兵帶來巨大的影響,畢竟扎猛曾是西征軍的副帥,又在睢遠城鎮守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威信很高,突然投向蘇家的宿敵,士氣受到重創。 消息傳到都城,蘇方志氣得暴跳如雷,由於擔心內部還有其他的潛伏者,立即把兒子從前線召回,開始商議整肅內部的行動。 『父皇,扎猛真的是葉歆的人?』 蘇方志怒哼了一聲,沉著臉道:『嗯,齊槐來報,扎猛和葉歆稱兄道弟,而且……』說著瞥了兒子一眼,冷笑道:『那個女人的弟弟也一樣,他們都是葉歆的兄弟。依我看,那個女人也是他安插在你身邊的奸細,這麼多年來你沉迷女色,差一點就把蘇家的前途給斷送了。』 蘇劍豪氣得臉色鐵青,一甩身子,憤憤地在酸枝木椅上坐下,右手一捶椅柄,罵道:『該死的葉歆,想不到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算計我了,居然還給我施美人計,可惡之極,實在是太卑鄙了,不宰了他,難平我心頭之氣。』 蘇方志拍了拍兒子的肩頭,沉聲道:『你這孩子,甚麼都好,就是放不下架子,不肯多想想陰謀,多想想別人所能用的手段。葉歆當時還只不過是個六品小官,手中無權,依附在我蘇家巨大的匾額之下生存,然而當時他就敢在你身邊安插人手,從那個女人,到他的弟弟,再到扎猛,從你的身邊,到軍中,他都費盡了心機,這說明甚麼?』 『太可怕了!』蘇劍豪來回晃著腦袋。 蘇方志歎道:『是啊!一個人如果總是能為自己鋪好路再走,這個人就絕對是個可怕的人物,其實不只在我們的身邊,其他地方何嘗不是,只是他做的極為巧妙,讓人無法發覺就是。』 『如果不是皇子們爭位,他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 『不錯,然而你也要想想,皇子爭位天下人皆知,為何別人沒有成功,他卻成功了呢?機會時時都有,可把握機會的能力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蘇劍豪騰然而起,傲然道:『我就不信贏不了他。』 蘇方志微微笑道:『你有這份雄心,我很高興。如今張全勢弱,我軍一年之內必定能把舊都收入囊中,到時候我們就是眠月河以南最大的勢力。』 『我要順兵北上,直搗他的青龍城,讓他永遠都臣服在我蘇家的腳邊。』 『好,我也盼著有那麼一天。』蘇方志把他按回椅子上,含笑道:『這次讓你回來,是要商議整肅內部的計劃,扎猛事件的影響太大,軍中人心惶惶,不宜出戰,必須穩固了內部,才有能力攻城掠地。』 蘇劍豪點頭道:『知道了,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把朝中、軍中洗個乾淨。』 於是,一場整肅風暴便在這個剛剛建立的國家中展開了。 即便到了五月,草原上吹動的輕風依然帶著絲絲寒氣,因為再往北去就是一望無際的冰原之地。 有了凝心相助,葉歆可以坐著白雲在空中高速行進,因此很快便到了丹西草原。 『姐姐,我們到了。』望著綠茵之中的那一片帳蓬,葉歆的心裡百感交集,那裡有他的親生兒子,還有兒子的母親。 凝心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嫣然道:『別擔心,覺得對,就去做吧!』 『嗯!我先下去了。』葉歆輕輕一跳,躍下草原,然後隱身進入了帳蓬區域。 由於紅氏族人都讀過書,學識很高,不少人成為了族裡的老師,使這些草原牧民有了讀書認字的機會,這對於族民們來說簡直是作夢一般的美好,因此對他們十分尊敬,族長甚至把兒子的大帳都送給紅烈,紅烈便讓給了女兒和外孫居住。 這是一座白色的大帳,四角用彩繩編織了不少裝飾,看上去很顯眼。 此刻,紅緂正坐在帳蓬中,手捧著腮靜靜地望著帳蓬口那狹小的天空,目不轉睛,似乎在盼望著甚麼。 在她身邊,小紅熾正抱著一個羊毛結成的小球玩耍,小臉紅通通的,可愛極了。 『乖徒弟,今天怎麼不讀書了?』朱雀上人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師父!嘻嘻……』小熾兒咧開小嘴嘻嘻一笑,搖搖晃晃地撲到他的懷裡,揪著他的衣服笑個不停。 看著活潑可愛的兒子,紅緂露出幸福的笑容,問道:『上人,今天教熾兒讀書嗎?』 朱雀上人一把抱起小紅熾,笑道:『今天該多學點道術了,怎麼說我也是道術高手。』 『道術!』紅緂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遠方的葉歆,嘴裡喃喃地道:『道術,他也在修煉道術吧!』 見了紅緂這副神情,朱雀上師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她的心事,笑著轉變話題說道:『徒弟好像又長高了。』 說到兒子,紅緂的思緒果然又拉了回來,笑道:『是啊!這個小淘氣又長高了。』 『我才不是小淘氣呢!』小熾兒跳下朱雀上師懷抱,朝母親做了鬼臉,逗得紅緂又笑了起來。 『熾兒,好好學,別頑皮。』 『知道了,娘。』小紅熾牽著朱雀上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帳蓬。 剛出帳蓬,朱雀上人忽然一愣,抬起頭朝著左前方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語地道:『是該來了。』 十丈之外,葉歆悄然隱身而立,他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朱雀上人,也沒想過要瞞,慈祥的目光一直盯著小兒子,略顯瘦弱的身軀與他小時候特別像,心中不禁一陣激動,真想衝上去一把抱住兒子,然而他還是壓制了心中的渴望,靜靜地看著。 朱雀上師朝他笑了笑,牽著徒弟走出了帳蓬區。 葉歆走到帳蓬口,凝望著紅緂的倩影,這個女子並沒有贏得他的愛情,心裡卻不是沒有感情,初入京城的那段歲月中,多虧有她的相助,才有了日後的發展,中間她也吃了不少苦,還生了個兒子,因此強烈的歉疚感一直沉浮在他心中。 希望這次的計劃能補救一些吧! 『夫君,你還好嗎?』 紅緂的一聲呢喃如針般刺痛了葉歆,無論有甚麼恩怨,這份感情是真摯的,然而他除了暗暗說一聲『對不起』,也無法再做甚麼。 站了很久,他還是轉身離開了,然而尋遍了整個部族營寨,都看不到紅逖的身影,最後還是在營寨西南的一處草坡上找到了紅逖。 紅逖手裡攢著一根小草,若有所思地望著南方,目光呆滯,不知在想些甚麼。 葉歆緩緩走到他身後,輕輕地喚道:『紅大哥。』 紅逖早已聽到腳步聲,卻沒有在意,以為是部族的人,這一聲卻令他呆若木雞,片刻後才回頭望去,發現是葉歆正靜靜地看著自己,驚得跳了起來,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是來接妹妹的嗎?』 葉歆苦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向前走了兩步,在紅逖的身邊坐下,一邊向南方眺望,一邊說道:『在看鐵涼嗎?』 『是啊!』紅逖漸漸從驚愕中回過神,看了他一眼,也坐了下來,好奇地問道:『不是來接妹妹,就是來看熾兒的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也算是吧,不過最主要的目標是來找你。』 『找我?有甚麼事要我幫忙嗎?』紅逖又是一愕。 葉歆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平靜地道:『我已經決定要歸隱了。』 紅逖又被他的言語嚇呆了,愣愣望著他半晌,顫聲問道:『甚麼!你……要歸隱!你才幾歲啊?居然想起歸隱了!』 葉歆微笑道:『我是個道士,修道才是平生之願,無奈世間的事太多,總是無法抽身,如果不下決心,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塵俗之事。』 『現在時機到了嗎?』 『倒也不是,只是為了這個心願,我重新制定了計劃,如果一切如願,我就可以歸隱了。』 紅逖晃著腦袋嘟囔道:『這也太突然了吧!』 『是有點突然,但我決心已定,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忙。』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六章 猶豫半天,紅逖問道:『我又不會修道,能幫你做甚麼?』 葉歆指著南方道:『我的大軍已經開拔,準備南襲昌州,而現在最大的目標卻是襲取涼州,最後東征銀雪,如此一來,眠月之北的廣大土地盡歸我所有,有眠月大河這道天然屏障,北方這片國土應該會很安穩,這樣我就可以離開了。』 紅逖緊盯著他追問道:『你是要我幫你取涼州?』 『嗯!如今屈家已佔了涼州,鐵涼大軍雖然有三十萬之眾,但後無援軍糧草,前方又有大軍堵截,時間拖得越久,機會就越少。』 『涼州被屈家佔領!』丹西草原與外界幾乎隔絕,紅逖並不知道南面發生的事,還以為鐵涼在和葉歆打仗,沒想到涼州竟被屈復清佔領,不禁大感意外。 葉歆點頭道:『嗯!如今的鐵涼只有雪狼關和關外三城,大軍正在狂攻,不過據我的消息,進展並不順利,情況極為不妙。』 紅逖對鐵涼雖然有感情,但對趙和已經失望透頂,因此並不關心他的成敗,只想知道葉歆的計劃能否成功。 『這種情況下你想怎樣收取涼州?我又能幫甚麼?』 『我並不是要自己收取涼州,而是希望你去收取涼州。』 『我?』紅逖更是茫然。 『不錯。』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想讓你接替趙和,成為涼州之主。』 『甚麼!』紅逖驚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歆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見怪不怪,微笑道:『涼州的百姓大概不會喜歡外來的勢力,雖然可以強佔,但難免會發生騷亂,因此只要鐵涼大軍有足夠的後援支持,涼州遲早會被收復。』 『可這樣做有甚麼好處呢?』紅逖的腦子亂如麻團,甚麼都想不出來了,只能一一詢問。 『涼州城那件事我始終銘記在心,發誓一定要消滅趙和,因為殺他是必然的,問題就在日後的涼州在誰手裡,當然,如果肅州大軍去奪,涼州便是天龍的轄地,然而……』他朝紅緂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我想把那裡留給他們。』 紅逖凝視著他半晌,慢慢地領悟到他的用意,微微一歎,問道:『你想補償給妹妹和熾兒?』 葉歆歎息道:『我的夫人一心要讓兒子成為皇帝,我知道,她現在把兒子看得比我還重要,即使我歸隱,她大概也不會放棄那個念頭,為她留下廣大的疆土,我也沒有甚麼可擔心了。緂妹這裡我欠的太多,不知拿甚麼來償還,想來想去,把鐵涼給他們,也許算是一種小小的補償吧!』 『可是你不是不喜歡這樣嗎?』 葉歆點頭道:『我是不喜歡這樣,但你們紅氏家族不一樣,在鐵涼有極高的聲望,就算趙和下了追殺令,涼州之內為你們求情的人還是很多,因此你們在鐵涼的地位會很穩固,無論熾兒做不做皇帝,相信他會有好的生活環境。』 『可現在皇帝仍在,我們還是叛臣,怎麼可能回去呢?即使回去也沒用啊!』 葉歆淡淡笑道:『趙和他很快就會死了,至於那些皇親,恐怕早就被擔心內亂的屈復清殺光了。』 『皇上很快就會死?甚麼意思?』 『這你就不必多慮了,皇帝一死,鐵涼大軍的內部必然混亂不堪,進攻的態勢也必然停頓下來,將軍會失去效忠的目標,士兵們也不知道為誰而戰,這個時候,你以紅家的身份挺身而出,再帶去你我簽定的和議書,肅州支持鐵涼復國,條件是兩方永不侵犯,也許我還會把昌州送給鐵涼。』 兩州的土地有多大,紅逖心知肚明,他更知道這些都是葉歆送給妹妹和小兒子的禮物,意義非凡,自己沒有權力決定。 『為了避免事端,我需要鐵涼成為天龍的附屬國,由你們抵擋南面的清月國,日後的天下會分成四國。』 紅逖想像著葉歆所描繪的藍圖,如果一切都達到,四國將形成均衡的態勢,對於天下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真有那麼順利嗎?』 『我會盡力的,來這裡是想讓你有個準備,還有……』葉歆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金印,塞入紅逖的手裡,『這是丹西城的城防大印,那裡消息暢通,如果需要,你可以把紅氏一族帶到城裡去。』 紅逖低頭看了看金印,感歎道:『你為了妹妹這麼煞費心機,我真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甚麼也不必說,按我說的去做就是最好的,當然,我也無法保證計劃一定會成功,畢竟世事難料。』 『我明白,你放心。』 葉歆站了起來,笑道:『我該走了。』 紅逖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你不去見一見妹妹?』 『現在見了不知說甚麼好,她恐怕會哭,我不想擾亂她的心情,等一切都實現之際我再見她吧!』 『熾兒呢?難道連兒子也不見?他可是天天吵著要見爹。』 葉歆心中一陣激動,但最終還是壓制了,伸手拍了拍紅逖的肩頭,道:『剛才我看到他了,活潑可愛,我很高興,再等一等吧,等我安置好一切,就能時時來看望他。』 『好吧!』紅逖知道他的難處,因此沒有勉強他。 葉歆握著他的手道:『大哥仁義忠厚,以後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如果計劃能成,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讓熾兒成為涼州之主。』對於趙和,紅逖的忠誠早就隨著那一紙追殺令消失了,因此對於葉歆的計劃沒有絲毫的抗拒。 『我……再去看看他們。』葉歆站了起來,望著帳蓬的方向看了兩眼,忽然隱身走了過去。 葉歆剛走到寨子附近,朱雀上師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含笑道:『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又有甚麼新的計劃?』 葉歆對他很信任,微微一笑,便把自己的安排說了一遍。 朱雀上師聽了大為動容,做為一個道士,居然想到了刺殺這種手段,可見他是多麼迫切地想結束紛爭,早日歸隱,不禁大歎可惜。 『你真的想好了?以你之才,席捲天下不是難事,為甚麼要在這個時間離開?』 『這個時間有甚麼不對嗎?』 『十年之內,你就可以改變歷史,成為統一天下的大人物,到那時再歸隱不是更好嗎?』 葉歆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歷史如同江河之流,我一人之力豈能切斷?即使有能力,江河之水依然要尋路流淌,歷史也必然會前進,那麼我又何必費力去改變呢?天下大亂也罷,天下統一也罷,誰又能說哪個更好呢?若是依我之計,天下四分,也未必不是好事。』 朱雀上師沒想到他竟會說這麼一番話,低著頭沉吟了許久,眼睛突然一亮,讚歎道:『還是你悟得深,歷史便是自然,順其自然,乃道之根本,老弟啊!你是看透了。』 葉歆笑道:『上師,我把兒子交給你了,也不希望他成為甚麼大人物,只要能開心的過一輩子,也就是最好的了。』 『你覺得我不會歸隱?』 『上師喜歡熱鬧,這也是天性,順應天性,也是修道的方法,若是不願,強求歸隱也沒有甚麼意義!』 朱雀上師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世,小隱隱於野,我隱世,你隱野,自取所需吧!』 『我的安排上師應該明白了,如果有甚麼變故,還望上師幫忙。』 『那是自然,我會讓乖乖徒兒做個乖乖皇帝,不過……』朱雀眉頭忽然一皺,搖頭道:『你這個兒子還真像你,天生的修道人,一旦修煉開始,他比我還玩命,他娘不叫他就不停,你若真為他想,我倒覺得應該讓他成為道士。』 『哦!我也覺得他像,沒想到他這麼喜歡道術,無論如何,先給紅家一個交待,至於熾兒的將來,等他長大後自己選擇吧!』 『嗯!』 『我再去看看她!』葉歆歎了一聲,又隱身走到紅緂的帳蓬口看了半個時辰,直到紅烈的身影出現才悄然離開,與凝心一起前往雪狼關。 葉歆的出現使紅逖的心態發生了改變,葉歆離開之後,他一直在草坡上思索著將來,葉歆的想法對他觸動很大,雖然他可以在這偏遠的小部落住一輩子,但做為一個讀書人,他更想發揮自己的作用,也希望紅氏一門能有更好的未來。 『嗯,要是侄兒做了皇帝,我這個舅舅就可幫他多做些事情,也不辜負了這一身的學識。』 懷著激盪的心情,紅逖回到了妹妹的帳中,卻發現父親正在發脾氣。 『我怎麼會有你這不爭氣的女兒,到這個時候還在想著那個奸賊,你不知道我們鐵涼正和他打仗嗎?以鐵涼的軍勢,一定可以把肅州打得落花流水,也許此刻他已經死了。』 紅緂默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紅逖皺了皺眉,勸道:『父親,你怎麼又生氣了?這樣對身子不好。』 紅烈指著女兒道:『看你這個妹妹,一天到晚想著我鐵涼的大敵,真是執迷不悟。』 『父親,這次您錯了,如今鐵涼的大敵不是葉歆,而是屈復清。』 紅烈愣了愣,瞪著兒子喝問道:『你在胡說甚麼,鐵涼和屈復清是同盟國,一個向西擴,一個向南擴,屈復清怎麼會是鐵涼的大敵呢?』 『您不知道,涼州已經被屈復清攻佔,鐵涼三十萬大軍正在雪狼關苦苦掙扎,想收回國土。』 『甚麼!』紅烈騰騰倒退了兩步,一坐倒在地,滿臉驚愕之色,愣愣地看著兒子,顫聲問道:『這不是真的,你在撒謊。』 『父親,孩兒沒有必要撒謊,屈復清趁著鐵涼大軍東征,率領大軍殺入雪龍關,那時鐵涼國中的士兵都在懸河走廊,國中空虛,昌州兵不費吹灰之力就佔領了整個國家。』 意識到兒子說的是事實,紅烈的臉色又為之一變,鐵青著臉,眼中怒火熊熊,咬牙切齒地道:『可惡的屈家,背信棄義,絕不會有好下場。』 紅逖淡淡地道:『所以您現在不應該再敵視葉歆,若不是他按兵不動,沒有相助屈家,鐵涼的三十萬大軍早就消失了,他為甚麼沒有這樣,您應該非常清楚,這全是看在妹妹和侄兒的份上,否則現在便是讓鐵涼從歷史上徹底消失的一個機會。』 『他哪有這麼好心,你不必替他說話。』紅烈對葉歆的敵意太深,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名字,扯著嗓門叫道:『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幫鐵涼收復國土,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拯救鐵涼。』 紅逖伸手攔下父親,正色道:『父親,您不是個衝動的人,現在去雪狼關,對大局沒有絲毫的幫助。』 紅烈撥開兒子的手,厲色道:『至少我可以死在那裡,以全人臣之德。』 『人臣之德?皇帝可不會想這些,只怕父親大人去了後會被皇帝開刀祭旗。』 『你怎麼也這麼說?』 『父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救鐵涼。』 紅烈赫然止步,緊緊盯著兒子,問道:『你想說甚麼?』 『只有去求助葉歆,鐵涼才有復國的機會。』 『你……』紅烈氣得身子亂顫。 紅逖誠懇地勸道:『鐵涼大軍被困在雪狼關一帶,沒有糧草來源,很快就要糧盡,如果沒有肅州的支持,三十萬大軍會活活餓死。』 紅烈不得不承認兒子說的是事實,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為今之計,只有和肅州簽定和平協議,才有糧草的保障,才有收復國土的本錢。』 紅烈忍不住又道:『他們巴不得鐵涼滅國,怎麼可能會幫鐵涼?』 『有妹妹和侄兒在,葉歆一定會答應的。』 紅緂吃驚地看著哥哥,沒想到他能提出這麼一個建議,如果兩方結盟,她就能見到葉歆,因此極希望父親能答應。 紅烈卻很固執,冷笑道:『就算答應,他們也會有別的要求。』 『這又怎麼樣?難道看著鐵涼滅國嗎?』 紅烈撲通一聲坐倒在地,臉色慘白,表情怪異,還不停地晃著腦袋。 紅緂一百個願意求助葉歆,扯了兄長的衣服,小聲問道:『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紅逖朝妹妹笑了笑道:『放心吧!這次是為了鐵涼,父親不會再跟他作對了,否則便是對鐵涼不利。』 『這就好了,這就好了。』紅緂如今最期盼的就是見到丈夫,聽了兄長的安排,既是興奮又是期盼。 『妹妹,這件事就交給我辦了,你好好帶著熾兒。』 『嗯!』紅緂開懷地笑,眼前彷彿看到了美好的將來,俏臉上充滿了期待。 紅烈變得極度沉默,神色很凝重,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甚麼,局勢變化太大了,昨天的朋友變成了今天的敵人,而現在又要向昨天的敵人求援。 正如葉歆所說,鐵涼大軍的情況並不好,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實在太大,一是屈家大軍的頑強,屈復清野心勃勃,訓練軍隊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能力,他的軍隊與蘇方志的大軍都是天龍朝時最精銳,戰鬥能力最強的部隊,所以打得很凶,每次遭遇戰都能讓鐵涼軍承受巨大的傷害。 鐵涼大軍沒有後援,背後便是虎視眈眈的肅州,所有人都在擔心肅州的葉歆會趁這個機會聯合屈復清一起消滅鐵涼。陰雲籠罩之下,沒有人能安穩的睡上一覺,害怕一覺睡醒,葉歆的大軍已攻來,心理上的危機感嚴重地影響了軍心士氣。 而且,鐵涼大軍沒有糧草的供給,雖然能支持一時,卻無法打持久戰,而戰況又遲遲不能扭轉,人們對勝利的期盼越來越小了。 軍中不是沒有能人,許多有智慧的將軍都開始向趙和進言。 『皇上,快下決定吧!無論如何都要以鐵涼的存亡為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眼下唯一能救鐵涼的就只有肅州,只要我們以誠相求,再許諾重新成為天龍朝的屬國,他們也許會出兵相助。』 『你說甚麼?』 此時的趙和處於精神高度壓迫之下,時而頹喪,時而暴躁,讓手下的文武大臣都感到心寒。 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進言的行軍司馬莊涵嚇得一哆嗦,低下頭不敢再說了。 趙和瞪了他一陣,嘴角微微一撇,罵道:『你這蠢物,向葉歆求救豈不是引狼入室?虧你還是行軍司馬,這種沒有腦子的計謀居然還敢提出來,我不想再見到你,給我滾出去。』 莊涵害怕趙和殺性一起,他和家人的命都不保,哪敢再留,一溜煙地退了出去。 趙和掃了一眼餘下的將軍,撇撇嘴道:『你們這些廢物,三十萬大軍打了這麼久,居然只攻佔了兩座小城,現在屈復清那混蛋死守恆城,通往雲谷峽的道路也被封鎖,我軍無法前進,你們到底有沒有辦法?』 『皇上,軍中的士氣日漸下降,戰鬥力多少受到一些影響,若是有些有利消息,應該還能有所作為,所以向葉歆求助不失為一種辦法。』 話說得很中肯,然而在趙和聽來卻是那樣的刺耳,凶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冷笑道:『是啊!該殺幾個人激勵一下士氣,就從你開始吧!來人啊,把他拉出去砍了,告訴所有的士兵,誰敢在戰場上退一步,他就是榜樣。』 奇特的是,被處死的人居然沒有求饒,也沒有叫屈,而是用憐憫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他心裡清楚,這樣下去,皇帝的時日無多了,死亡是遲早的事,不如現在死了,倒也乾淨。 『可憐啊,可歎啊!』在場的文武誰也不敢求情,只能看著同僚屈死在刀下。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誰敢再懈怠,別怪朕無情。』趙和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出了中軍大帳。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七章 趙和的行宮就是昔日紅烈的大將軍府,所住所用與底層士兵完全同樣,如果只看他的吃住,誰也想不到鐵涼大軍已淪落到如此田地。 『都是一群飯桶,要不然我早就回到皇宮了。』氣鼓鼓的他甩著身子坐倒在太師椅上,瞪了兩側的侍女一眼,喝道:『都在幹甚麼?朕的茶呢?』 侍女們嚇得面如土色,連忙給他泡來了茶。 『皇上,茶水有點燙,請慢用。』 趙和隨手拿著茶碗就沾口,絲毫沒有在意茶水冒著熱氣,只呷了一口便被燙得跳了起來,目露凶光瞪著兩名侍女,厲色道:『你也敢來謀害朕!看來都活膩了,我要把這裡所有的宮女凌遲處死,一個不留。』 侍女們都嚇得花容失色,自從趙和回到雪狼關,脾氣就一直不好,之前已有侍女因為手腳慢被活活打死了,這次燙了皇帝,誰都知道死期將至。 外面原有七八名侍女待命,因此聽得清清楚楚,聽皇帝說要處死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其中一名叫秋菊的侍女較為沉靜,早前吃了大苦頭,差點被打死,因此對皇帝懷恨在心,現在又面臨死亡威脅,覺得等死不如反戈一擊。 『姐妹們,我們不能等死,就算死,我們也要這個昏君償命,不然我們就白死了。』 『怎麼辦,你說吧!』面對死亡,這些柔弱的女子都變得極為剛強。 秋菊琢磨了一陣,咬著牙道:『他一個人,我們加起來十個,一起用腰帶勒死他。』 『好!』 趙和絲毫不知道危險將至,依然怒氣沖沖地拿著茶碗向侍女身上砸,兩名侍女被砸得頭破血流,哀嚎連連。外面的侍女們聽得毛骨悚然,殺人的決心更堅定了。 『走!』秋菊解下腰帶,放入懷中,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趙和打得氣喘吁吁,聽到門響,狠狠地瞪了一眼,罵道:『你們這些廢物,我要殺你們全家。』 秋菊看了一眼,像是在說『看到了吧,他要殺我們全家,不殺他,我們的家人都要死。』 其餘的侍女都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趙和絲毫沒把這幾個女人放在心上,罵了一陣,覺得累了,便坐了下來,指著秋菊道:『給朕倒茶,快,倒茶。』 『是!』秋菊應了一聲,帶著眾侍女走到了趙和的身前。 趙和沒有任何防備,正閉著眼睛養神,突然發現脖子被甚麼勒住了,立即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脖子被一條腰帶勒住了,左右兩側各有四名侍女扯著腰帶,這時才意識到侍女們要謀殺自己,頓時大怒,然而脖子被勒,甚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八名侍女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殺了皇帝後她們還有機會混出去,否則會死得很慘,因此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可憐堂堂的一國皇帝,殺兄殺父,野心勃勃地篡奪了皇位,結果卻被幾個侍女聯手給勒死了。 殺了皇帝之後,侍女們都嚇傻了,在秋菊的帶領下紛紛逃出行宮。趙和的屍體被收藏在住所的箱子,直到第二天,尋找皇帝的禁軍才發現皇帝被殺。 一時間,雪狼關內震天動地,行宮之內更是亂成一團,文武百官聽到消息後無不嚇了一跳,然而當他們看到趙和的屍體時,突然都沉靜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捉拿兇手,因為眼下的局勢十分危險,皇帝暴亡,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看不見的道路,隨時有可能像皇帝一樣暴亡。 征南將軍尚武首先打破了寧靜,沉聲道:『各位,皇上突然駕崩,眼下是我們決策的時候了。』 『你是甚麼意思?要我們投降嗎?』 『不,我只是想讓大家好好思考一下大軍的前途,如今軍中並無皇族,無法找到合適的繼承人,而且大軍的困境各位都很清楚,如果不盡快下決定,我們的下場可不妙啊!』 『算了,我看這仗也不用打了,皇族本就不多,咱們這位皇上登基之時就殺了不少皇族,剩下的又落在屈復清手上,他是絕對不會讓我們得逞的。』 『你要投降?』 『還能怎辦?難道坐在這裡等著餓死?』 『我覺得投向葉歆比較好,他會更樂意接受我們。』 『我們不也是剛打完仗嗎?』 『如今屈復清是戰勝者,就算歸順了他,他也絕不會讓我們繼續領兵,甚至會想辦法殺了我們,以便更好的控制這些大軍。』 意見分歧極大,但主要有三種聲音,一是投降屈復清,二是投降葉歆,三是用鐵涼稱臣的條件換取葉歆的支持。 霎時間,行宮之中爭吵聲不絕於耳,國家已破,皇帝又死了,大部份的人都在考慮自己的出路,只有少數的人還在想著重振鐵涼。 葉歆來到雪狼關的時候,情況已與他想像之中不一樣了,看著混亂的軍容,他難以想像這是那支曾經攻到青龍城下的大軍。 『這裡是怎麼了?難道鐵涼戰敗了?』 『下去問問吧!』 來到地面,葉歆赫然發現士兵的頭上都綁著白帶,似乎在為誰服喪,不禁更是驚訝,士兵之間的談話很快就解開了他心中的疑惑。 『皇上居然在這裡駕崩了,真沒想到。』 『聽說是被侍女給勒死的。』 『是嗎?你聽誰說的?』 『行宮的兄弟說的,千真萬確。』 葉歆聽得頓時呆住了,喃喃地道:『趙和居然就這麼死了?真是沒想到啊!不過像他這種暴君,這樣的死法也算是符和他的性格,看來我不用動手了。』 『不用動手不好嗎?這樣更輕鬆。』 的確,聽到趙和的死訊,葉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事實上他很討厭行刺這種手段,只是因為急切地想歸隱,而趙和又是殺父殺兄的奸賊,所以才下了這麼一個決定。 『是啊!不用殺人,感覺舒服多了。』 凝心聽了格外高興,凝視著他嫣然一笑,讚道:『我發現自從你辭去了官職,整個人都不一樣,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你時那樣,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笑道:『姐姐過獎了,身上沒有官職的感覺的確很舒服,只是責任還沒有完,當然,有些責任永遠也不可能結束。』 凝心知道他指的是妻兒父母,點頭道:『我知道,要不是為了他們,你早就回到靈樞山上了。』 『還是先考慮眼前的事情吧,現在趙和死了,對整個局勢都有了巨大的影響,我的計劃也受到影響,必須做出調整。』 凝心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葉歆,等待他的決定。 葉歆沒有她這樣輕鬆,原想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刺殺趙和,如今趙和暴亡,紅逖那邊一定還沒準備好,而紫如那裡也不會這麼快有反應,鐵涼大軍無主,必然發生分裂,萬一大軍投降屈家,攻取涼州的打算就會變得十分艱難,一則是為屈家提供了二十餘萬大軍,二則是把雪狼關這道天然屏障交到了屈復清的手上,日後奪取此關必然要花費更大的氣力,死更多的人,三則屈家有時間、有力量發兵昌州,夜寒的南征大軍必然受到巨大的阻力,危險極大。 不行,我不能讓這支大軍脫離我的控制範圍,不然肅州會有危險,我也不可能歸隱,而且沒法向紅逖交待。 『想到辦法了嗎?』凝心對軍事謀略一竅不通,好奇地看著他。 葉歆沉吟片刻道:『這樣吧,煩勞姐姐回一趟青龍城,替我給紫如傳幾句話,讓她立即派遣使臣到雪狼關來,再把這裡的情況說一遍。』 『嗯!我知道了,你一個人不會有事吧?』 『放心,我沒事,姐姐快去吧!』 凝心凝視他片刻,坐上白雲又飄走了。 葉歆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苦思起來,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紅氏盡快出現,他知道凝心一定不肯去見紅逖,因此只讓她回去見紫如。 怎麼辦呢?有甚麼辦法可以阻止鐵涼大軍崩潰呢? 近三十萬大軍,放在天下任何一處都可能建立一個國家,然而此刻卻偏偏被兩股大勢力夾在中央,毫無發展的機會,卻又足以影響到眠月大陸西北部的動態,情況非同尋常。 葉歆對鐵涼的內部並不太熟悉,除了紅家之外,也沒有相熟的人,要想找到一個突破口並不容易,除非以葉歆的身份直接交涉,但這又有一個問題,趙和剛死,大軍之中沒有領袖,若是找其中一人,其他人未必信服,所談之事也未必會遵守,如此一來反倒壞事,若是與所有的將軍會面,一則效率太低,二則貽誤時機,消息傳到屈復清的耳中,他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大軍內亂,一定有心向我之人,而且也不會在少數,與他們密談應該不難,只是消息不能外洩,萬一讓傾向屈家的將領知道,難保不會帶著軍隊向西逃竄。 看來要找一個能說話的人才行,只是這軍中數十位將領,要想查出他們的心思,倒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想著,他又望向行宮,看著頻密調動的軍隊,心中忽然一動,忖道:『嗯,我著急,這些將領想必也在為自己的將來著急,此刻一定聚在一起商議大事,我該去行宮和大營看看,也許能察覺到甚麼。』 利用遁術,他很快便進入了行宮。沒有了皇帝,行宮之內死氣沉沉,氣氛極為怪異,侍女都四散了,餘下的人都在打點行裝,或是找東西,或是搶衣服,亂成一團。他找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任何將領,於是又往城中的兵營去了,果然,在左營的主帳之中看到了十七八位將領,正聚在一起商議著擁兵自立,然後找尋出路。 『怎麼辦?我們不能讓那群傢伙壞了前途,這裡不能再留了,我們應率領本部兵馬,去前線投誠,這個時候屈家一定會接納我們,也許還會有榮華富貴。』 『是啊!我們十幾個人的部下加起來有近十萬人,去年時,鐵涼國常備軍也不過這個數字,到哪裡都足以稱霸,現在卻落得如此境地,是該換個環境。』 聽了這番對話,葉歆已知道這是鐵涼軍中傾向屈復清的勢力,部下有十萬軍隊,若是投向屈家,的確是個麻煩,而且這些人一旦有所行動,那些尚未下定決心的將領難免會有所動搖。 如果現在殺光他們,倒是可以省些事情,只是…… 葉歆畢竟不是殺手,要他一舉屠殺十幾人,多少有些猶豫,最令他擔心的是這些將軍一死,軍中必然嘩變,說不定會變成自相殘殺的局面,屈復清的大軍離雪狼關不遠,若是趁亂奪下了雪狼關,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應該先在屈家大軍之中散播我肅州軍南征昌州的事情,等其內部生亂,再來雪狼關作文章。 為了安全起見,他並沒有就此離開雪狼關,而是製造了一件怪事。 夜色深沉,將軍們商議了一天,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回到軍中休息。 參將何全喝了兩杯小酒,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帳中,正準備躺下休息,就在此時,帳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由於夜色昏暗,雖然有月光,卻照不清黑影的樣貌。 何全醉酒未醒,隨意掃了一眼,揚聲問道:『誰啊?』 黑影晃了晃,突然消失了。 何全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沒有人了,他以為是巡夜的士兵,還是沒有在意,但當他準備躺下之時,黑影又出現了。 他猛地打了一個寒噤,顫聲問道:『甚麼人?』 話音未落,黑影再度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皎潔的月光。 何全又是一驚,這下酒全醒了,驚叫道:『來人啊!』 門外的守衛急忙衝了進來,問道:『將軍,有甚麼事嗎?』 『剛才是誰站在門口?』 『沒有人啊!我們兩個守夜,一直站在兩側,根本沒有人出現。』 何全騰騰倒退了幾步,一坐倒在床邊,喃喃地咕噥道:『難道我眼花了,不會吧!』 『大人,沒事嗎?』 『沒事,出去。』何全以為自己酒醉眼花,擺擺手了,又躺倒在床上。 等了一陣,黑影沒有再出現,他才放下心頭大石。 正想入睡,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若有若無,如同鬼魅一般。他先是不以為意,只是隨意地轉頭看了一眼,然後這一眼卻讓他的三魂七魄嚇掉了一半,心臟彷彿被重拳所擊,幾乎要停頓。 床邊,一道黑影悄然站著,黑暗中,一對明亮的眸子散發出奇異的白光,如同鬼魅一般。 『甚麼人,到底是甚麼人?』 黑影再一次憑空消失了。 何全也算是一員虎將,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才爬到如今的地位,本也不是個怕死之人,然而黑影太過詭異了,陡然出現,陡然消失,與鬼魂無異,不能不使他產生聯想。 等了很久,黑影又一次出現了,此時何全的心臟已變得極度脆弱,再無法經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了,像死屍一樣軟倒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黑影。 黑影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何全昏死過去才徹底消失。 次日早上,當何全被親兵喚醒的時候,心跳依然不穩,臉色慘白,一開口就問道:『黑影走了嗎?』 親兵被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瞠目結舌,詫異地問道:『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何全吐了口氣,神經稍稍穩定些,正想站起來,手掌突然按到了一件硬物,隨手拿起一看,臉色刷的變了。 親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驚叫道:『玉璽!』 『怎麼會在這裡?』何全的手猛地一顫,玉璽撲通一聲滾落在地上。 親兵吃驚地問道:『將軍,這是怎麼回事?玉璽怎麼會到您的手裡?』 『鬼!鬼!鬼!』連說了三個鬼字後,何全發瘋似的跳了起來,一把揪住親兵的衣服,顫聲問道:『昨天晚上誰來了?快說。』 『沒……沒人啊!』 『真的嗎?』 『絕對沒有,一個也沒有,我發誓。』 何全一把推開他,驚慌失措地道:『先皇顯靈了,一定是先皇顯靈了,他暗示甚麼,對,一定是如此。玉璽,啊……對了,皇上在警告我們,不能讓鐵涼亡國,一定要讓玉璽一代代傳下去。』 皇帝顯靈的事件很快就傳遍了雪狼關,甚至傳到前線的軍中,使原本已不安的氣氛變得更加動盪,然而那些主張投降的人開始收斂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眾矢之的。 說來也是眾人心虛,都在想著自己的後路,沒有幾個為鐵涼的未來做打算,先皇的突然顯靈彷彿一把巨錘,狠狠地砸在他們的心上。 然而這種心理上的震撼並沒有維持多久,畢竟存活是眼下最重要的目標,一件突發事件改變了整個鐵涼大軍的局面,也使葉歆的安排付諸東流。 與此同時,葉歆在屈家的陣地裡也遇到一次重大的危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八章 恆城,雪狼關外的一座險要山城,屈家的大軍牢牢的守住了這裡,扼制了鐵涼大軍西進的道路,幾番交戰之後,城外狹長的山路到處都能看到激戰留下的痕跡。 由於鐵涼士兵停止了攻擊,山城內顯得很平靜。 親自領兵的屈復清坐鎮城中,與部下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其實他很想進攻,因為他擔心肅州的葉歆會搶在他之前奪下雪狼關,一旦雪狼關被佔,他就不得不屯重兵於此,防備肅州的進攻,而且昌州的兵力必然大減,再想擴張也許要幾年時間。然而此時的恆城只有近十萬士兵,能守住已是不錯,要想反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月光下,一名將領急匆匆地趕到屈復清的中軍行營之中。 看著部下一臉驚色,屈復清不悅地瞪了一眼,喝道:『慌慌張張幹甚麼?』 『大將軍,不好了,外面突起傳聞,肅州葉歆命大將岳風為主帥,馬恢為副帥,領雄兵十萬殺出龍口關,直搗昌州。』 『甚麼!』屈復清騰的站了起來,緊盯著部下喝問道:『給我說,消息是怎麼來的?』 『我也不知道。』 屈復清微微一笑,又坐回原位,輕鬆地道:『不必理會,那不過是趙和的詭計,他見幾番狂攻都被我們殺退,因而想引我們分兵,然後趁機襲取恆城,這種彫蟲小技想瞞過我?真是可笑。』 屈顯武不安地道:『父親,葉歆此人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昌州雖然留有駐軍,但人數有限,若是葉歆傾巢而攻,情況不太妙啊!』 屈復清還是很自信,笑道:『昌州有十萬雄兵,南面的清月又與我們結盟,東面的曠國雄只敢守著雙龍城,不敢做甚麼,就算葉歆派兵來襲,短時間也不足以攻破昌州。』 屈顯武見父親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好再說甚麼。 他們卻不知葉歆此時正隱身在外,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屈復清,果然老練之極,對於外界的傳言不肯輕信,看來我要多花點時間。』 看著屋內的屈家父子,葉歆忽然想到如果現在就衝進去殺了他們,昌、涼二州必然大亂。然而就在他猶豫之際,一股陰冷的氣息突然從身後傳來,感覺熟悉,似曾相識。 葉歆大吃一驚,能感覺到他隱身的人絕不是普通的人,只有高明的道士才有可能發現這種改良之後的遁術。 為了安全起見,他迅速離開了屋子,以適中的速度遁行,直到出了恆城。 『出來吧!』 黑暗中,一個瘦長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面前,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葉歆,我們又見面了。』 葉歆赫然一驚,腦海浮現出一個場景,那也是一個黑夜,趙玄華的軍師酒言施展了血魂**,打得兩敗俱傷,差點沒要了他的命,想不到在這恆城又遇上了。 酒言其實也是剛來到此地,因為趙玄華沉迷於酒色之中,而且不聽他的勸告,一意孤行,因此一氣之下離開銀州,投靠屈顯武,他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上葉歆這個大敵。 看到酒言,葉歆就想起凝心所受的重傷,一股狂怒頓時湧上心頭,臉色氣得發紅,像凝心這樣的仙子就算碰一下就覺得褻瀆,何況他對凝心一直都懷有感情,那椎心之痛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酒言,你上次傷了凝姐姐,我發誓非宰了你不可,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酒言猛地想起那個令他重傷的女人,心頭一震,眼睛不由自主地掃了掃周圍,擔心她的出現。 葉歆一眼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放心,只有我一個。』 酒言陰陰笑道:『葉歆,別太自信,我現在的實力可不比從前了。』 說著他雙手微舉,一個血色八卦漸漸出現在兩人之間的上空,不同的血氣從每一卦的符號間漫溢,形成一團血色雲霧。 血魂**!葉歆的臉色漸漸凝重,這是天下最強大的邪術,連凝心都吃過大虧,他也不敢小看,而且這一次再戰,他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力量強大了許多,相比之下,他的靈術也有了不小的進展,還學會了三種粗淺的魔法。 酒言知道這是生死一搏,因此將所有的力量都釋放了出來,血魂**也進入了空前的狀態。 腥濃的血氣溢滿空間,而每一點血氣都帶有攻擊性,在這霧一般的空間裡,葉歆根本沒有任何地方躲避,唯一的方法就是防禦和反擊。 晶藍色的水牆擋住了面前的血霧,卻無法擋住來自空中的進攻,因為葉歆只有運用靈術的力量。 這是葉歆第一次在作戰中施展靈術,與任何力量都不一樣,生命力所產生的力量煥發出比星星還燦爛的光芒,聖潔美麗,幾乎讓人不敢褻瀆。 酒言被眼前的光芒震撼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力量,看上去很柔和,卻又能感覺到裡面藏著巨大的力量。 葉歆此時已不在乎任何道術技能,讓力量任意的飄動著。 『好吧!這就是最後一擊!』感覺到危險的酒言沒有選擇逃走,而是全力一擊。 巨大的血色八卦如同死亡之門,緩緩移向葉歆…… 遠方,恆山城頭的士兵都看到了這耀眼的光芒,無不為之讚歎。 屈復清得到消息後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卻只看到一具屍體,還有滿地的血漬,以及枯萎的草地。 此時的葉歆正隱身藏在一個草叢裡,等屈家的士兵離開之後才現身。 『好邪惡的血魂**!』 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胸前赫然出現了一個血色太極的印記,深深地刻在肌膚上,並散發出淺淺的血光,這些血光像魔咒一般侵蝕著他的肌膚,產生了劇烈的痛楚。 傷雖然很奇怪,但靈術的奇妙多少化解了痛楚,生命力的力量用在治療上可以發出極大的效用。 他在野外逗留了三天,傷勢才被壓制了下來,然而靈術的力量需要用在壓制傷勢上,因此他沒有再打屈家的主意,用剩下的力量高速遁回雪狼關。 然而回到雪狼關的時候,他發現情況與他的計劃出現了差異,選擇投降屈家的將領派系發生了重大的事件,親屈家的將領楊漢被人行刺身亡,其他的將軍或是被囚,或是倒戈,使得原本打算投靠屈家的勢力驟減,而選擇投降葉歆的勢力立時佔了上風,大軍在漢陽侯元子龍的帶領下,開始向駐守在草原上的樸哲遞送降表。 葉歆回到雪狼關的時候,樸哲和燕平已經親自來到雪狼關處理鐵涼軍的安置事宜,還帶來了三千親兵。 看著飄揚在城關上的『葉』字大旗,葉歆臉色驟然大變,心裡異常不是滋味,昌、涼二州原本是要讓給紅家的,如今雪狼關成了天龍朝的屬地,而三十萬大軍變成了天龍朝的軍隊,要想把這些軍隊送還給鐵涼,朝中的大臣們一定不會同意,畢竟把昌、涼送給紅緂母子是他個人的事情,對國家的好處不大,而且朝中的那些清流以及皇族們一定會群起而攻之。 更重要的是,妻子未必會體諒自己的心思,甚至會極力反對鐵涼復國,畢竟是因為鐵涼國,她的母親才慘遭橫禍。 『天意難違啊!就算我費盡心機,可天不佑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長歎之餘,他的心頭充滿了苦惱與惆悵,如果不能為紅緂母子安排一個好的出路,他也不可能順利歸隱。 忽然,胸口又發出一陣強烈的刺痛感,與酒言一戰留下的傷尚未好,經過苦修,酒言的血魂**已到達了極高的境界,產生的力量也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強大,葉歆雖勝了,卻是一次慘勝,當然,死亡的感覺也令他對靈術有了更深刻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極差,血液每天都有一次不規則的流動,全靠靈術的力量才足以支撐,暫時還無法根治,畢竟那是酒言用生命種下的血色太極咒,這個像魔咒一樣的印符一直在侵蝕著他的身軀。 『事情難辦了,除非化解柔兒心中仇恨,否則緂妹和熾兒一輩子都要生活在丹西草原上,雖然我不介意那個平靜的小部落,可孩子未必喜歡,為了他的將來,還是多點選擇為好。』 沉思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葉歆才進入雪狼關,找到行宮內的樸哲。 見到葉歆突然出現,樸哲和燕平都喜出望外。 『大人,你怎麼來了?怎麼也沒有人說一聲?』 葉歆沒回答,笑了笑問道:『你們接收了雪狼關?』 『是,三日前鐵涼派使者到我軍中請降,不但拿出了玉璽,還有大大小小的兵符,當時我還是將信將疑,所以派了燕平前來,要他們讓出雪狼關,退至關外三城,讓我的軍隊進關,沒想到他們真的答應了,所以我就領了三千人來接收。』 燕平笑道:『進來才知道是鐵涼皇帝死了,真是沒想到啊,皇帝一死,三十萬大軍立即就崩潰了。』 『樹倒猢猻散,三十萬大軍雖然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但沒有核心就只能是一盤散沙,而且這盤散沙正面臨前後夾擊的危險,又沒有後援,更沒有足夠的糧草,除了投降和戰死,他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樸哲感歎道:『堂堂三十萬大軍,放在任何一個草原都足以稱霸,可偏偏就困在這狹小的區域,進退不能,就像是拿著一桿長槍過狹巷,真是可歎啊!』 燕平笑道:『族長,這有甚麼好感歎,他們不投降,我們就要死了,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雪狼關,還有三十萬大軍,應該高興才是。』 樸哲含笑道:『是啊!當時讓出雪狼關還真有些不甘心,現在又回到這裡,我總算是贖罪了。』 葉歆笑了笑,沒有說話。 樸哲見他神色平淡,臉上的喜氣很淡,詫異地問道:『大人,有甚麼憂心的事嗎?』 葉歆不願意讓外人涉及自己的私情,笑著搖了搖頭道:『有點累了。你們處理事務吧,三十萬大軍不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安撫軍心,讓他們吃飽睡好。』 『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小心行事,您累了就去休息一陣吧!』 『嗯!』葉歆摸了摸胸口,慢慢地走到行宮後院,隨便找了一間有床的屋子睡了下來,身上的傷勢和長期使用遁術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他需要休息。 一覺醒來,葉歆發現凝心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的身邊。 凝心凝視著他片刻,那蒼白的臉色使她心中一陣刺痛,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受了點傷。』 聽到受傷兩字,凝心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以葉歆如今的實力,要想擊傷他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同時也說明了對手的強大。 『甚麼人?』 『上次擊傷姐姐的那個。』 凝心的身子猛地顫了顫,下意識地撲到他身邊,憂心忡忡地問道:『受的傷如何,要緊嗎?』 『血液受了點影響,暫時有些不舒服,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好的。』 當日受傷的情形依然存留在凝心的腦海,幾個月內動彈不得,連吃喝洗漱都需要葉歆的照料,那段日子是一生中最艱苦的歲月,也是最幸福的歲月,因為身邊有葉歆。 『還是小心點吧,那個人的力量非同小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實力一定又有所提升,依我看你還是暫時不要管甚麼事了,我天天陪你修煉養傷。』 葉歆捏了捏凝心白皙滑嫩的玉手,含笑道:『謝謝姐姐的關心,不過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外面還有三十萬大軍等著我整編呢!在青龍城的人沒到之前,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凝心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現在可是病人,怎麼還這麼對待自己,要是病勢加重怎麼辦?快給我躺下。』 面對充滿感情的眸子,葉歆實在不忍心拒絕,然而大軍剛剛投降,軍心不穩,將心也不穩,隨時會出現變故,因此他必須出現,用『葉歆』這個名字累積下來的威望,壓抑鐵涼大軍中的不安氣氛。 他拍了拍凝心的手,含笑道:『姐姐替我跑了這麼多路,應該比我還累,還是你休息吧,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再回來陪姐姐說話。』 凝心實在拿他沒辦法,輕輕一歎,不再說話了。 『謝謝姐姐!』葉歆實在很享受與凝心在一起的感覺,平靜祥和,輕鬆自在,心裡沒有一絲雜念。 『去吧!』 葉歆整了整衣服,拖著受傷的身軀又來到樸哲的臨時指揮所,發現指揮所外人頭洶湧,很多人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走到裡面,樸哲和幾個得力部下正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事件,見葉歆到來,連忙站了起來。 葉歆掃了一眼,問道:『怎麼這麼多人?出甚麼事了?』 『鐵涼大軍仍在草地上等待,需要盡快解決安置問題,我們正在籌劃方案,大人來的正好,您有甚麼高見嗎?』 『安置?』葉歆望了一眼穿著鐵涼官服的幾名文士,問道:『你是鐵涼軍派來的代表?』 為首是一名中年文士,穿著書生長袍,頭系書生冠,見樸哲居然向門口進來的青年男人行禮,知道來人的地位不低,含笑應道:『卑職蔣含,是鐵涼軍中的參事,他們幾個都是軍中的謀士,代表鐵涼三十萬大軍前來交涉。』 『嗯!請坐吧!』葉歆點點頭,然後逕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樸哲則挪到了他的左側。 看到這樣的場面,蔣含知道真正的談判者是這個青年文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這位大人,我軍已讓出了雪狼關,希望貴方可以早點安置。』 葉歆含笑道:『貴方的誠意我們都看到了,很好,難得你們深明大意,我肅州也不會虧待各位。三十萬大軍打了幾個月的仗,應該很疲勞了,原本應該休息才是,只是屈家大軍還在虎視眈眈,因此城防之事萬萬不能耽誤,所以還希望你們能抽調足夠的兵馬守住現有之地,樸大將軍會調集軍馬盡快接管所有的防務。』 『眼下的事我們能辦到,但將來呢?』 『將來各位自然要回涼州,那裡是你們的故居,我沒有理由不讓你們回去。如今我肅州大軍已攻入昌州,北路的十幾萬大軍也會同時進攻涼州,相信很快就可以消滅屈家勢力,到時候各位就可以安然回到家鄉了。』 『肅州大軍已經攻入昌州?』蔣含等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含笑道:『你們已是天龍之民,這種事用不著騙你們。』 蔣含幾人聚在一起小聲嘀咕了一陣,又問道:『若是天龍北路大軍,我三十萬大軍也希望一同作戰,親手收復家鄉。』 『這是自然,那裡是你們的家鄉嘛!』 『恕我冒昧,請問大人是甚麼身份,能代表肅州說話嗎?』 樸哲臉色微變,騰的站了起來,指著葉歆正色道:『這位便是名動天下的葉歆葉大人,大人一言九鼎,你們不必擔心。』 聽說面前的男子就是葉歆,幾名文士都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再次向葉歆行了大禮。 大軍投降肅州,葉歆便是他們將要效忠的新主公,關係到身家性命,誰也不敢怠慢。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九章 為了穩定鐵涼大軍的軍力,葉歆既要表現出做為領袖的威望和氣度,也要讓投靠者感到安全,因此他用微笑代表祥和,而嚴謹的行為方式卻表現出領袖的威望。 『嗯,各位辛苦了,將軍們也辛苦,明日一早我會去軍營會見各位將軍,請蔣參事代我傳話,葉歆明日在大草原上用草原百姓最常用的篝火大會歡迎各位。樸大將軍,準備事宜你去安排,地點就安排在雪狼關下。』 對於葉歆這種安排,蔣含等人都不禁產生了親切感,做為一方君主,葉歆本可以在雪狼關內設宴召請鐵涼的降將,然而他卻把宴會改在了草原上,一是表示自己沒有加害降者之意,二是表現出自己的親和。 『是,屬下一定辦好。』樸哲也明白了葉歆的用意,因而離開之時用最恭敬的方式向葉歆行了跪拜之禮。 看到這一幕,蔣含等人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自然而然地跪倒在葉歆的面前,行了君臣大禮。 葉歆無心為君,但在這個時刻卻不得不裝腔作勢,含笑著扶起幾人道:『各位都是天龍之臣,不必多禮了。我還有些事要辦,就讓燕平將軍陪你們吃飯,然後送你們出城。』 『是!』幾人哪敢不答應,頭點得像雞啄米。 葉歆點點頭,背著手走出了指揮所。 樸哲一直在外等著,見他出來,立即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您的安排我都明白了,只是那三十萬大軍不好安置,還請大人示下。』 葉歆沉吟片刻道:『三十萬大軍中有十萬仍在前線,這十萬人不要動他們,你立即帶上最好的酒肉前去犒勞,剩下的近二十萬人分成兩撥,十萬留在關外三城之中休養,日後收取涼州有大用,另一部份移至懸河城北的軍塞。』 『嗯!』 『從你的十二萬人撥出五萬移防至黃延功的駐地,我會命黃延功率領本部兵馬進駐雪狼關,他的部下都是步兵,最適合守關。』 『大人沒有打算趁勢進取涼州?』 葉歆沉吟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屈復清不敢向昌州派兵,只要南方的大軍攻取了青狼關,屈家大軍就像被裝入了一個封了口的口袋,再也出不去了。』 『哦!我明白了。』 『去吧,安撫好前線的十萬人,嗯……再帶著大旗,用旗子先告訴屈復清,雪狼關已被我葉歆所佔,不日便要率五十萬大軍攻取涼州。』 樸哲哈哈一笑道:『大人是想嚇唬住屈復清吧!』 『屈復清在昌州經營了數十年,已得民心,因此在昌州與他作戰並不容易,而在涼州,他是一個侵略者,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反而會產生不少內部問題,因此把他困在涼州對我們更有利。』 『嗯,一切按大人說的辦。』 『去吧!』 說了一陣,葉歆覺得胸口的血液又開始翻騰了,臉色也白了許多,強忍著痛楚安排好一切,然後才回到剛才的屋子。 腳剛跨進屋子,腦中便傳來一陣暈眩感,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倒下,最後靠在門框上。 凝心發現他的情況不對,驚得面無血色,衝上來一把扶住他,緊張地問道:『傷勢又發作了?唉,勸你多休息,你偏要出去。』 葉歆自己也沒想到這次的傷如此嚴重,心中不禁也有些駭然,如果不是搶先擊傷了酒言,最後倒下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姐姐,別擔心,傷沒有大礙,現在事情暫時處理完了,可以休息了。』 『別說話了。』凝心扶著他坐上了木床。 葉歆搖頭道:『這傷勢古怪,我還是一邊修煉,一邊療傷吧!』 凝心知道他的醫術高明,因此也沒有懷疑,抱了一床被子放在他身後,讓他靠著坐。 葉歆忽然笑道:『好久沒有生病了,自從肺病好了之後就一直很健康,現在受了傷,居然有了童年時的感覺,只是柔兒不在身邊!』 看著他眼中的無限柔情,凝心知道這就是他為甚麼不肯接受第二個女人的原因,兒時的記憶太深刻了,歲月就像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深深地刻上了『冰柔』兩個字,除了**消失,否則誰也無法抹去這種記憶和感情。 『要不我回去叫她來?』 葉歆笑著搖搖頭道:『不必了,沒甚麼大事,只是一時血氣不平而已,柔兒的性子急,知道後怕是要急壞了。』 凝心輕歎一聲,也在床上坐了下來。 雖說傷勢不輕,但對葉歆也並不是沒有好處,靈術的根源就在於生命,從生命力提取力量,血魂**的傷害使他不得不加快對於提取力量的研究,只有如此才能根治血魂**留下的禍患。 翌日,雪狼關外的大草地上設置了一個巨大的會場,中央堆著一大堆乾草樹枝,四周鋪著一圈羊毛墊。當太陽升至中空之際,鐵涼軍中大大小小的將領都被請來赴宴。新主公邀請赴宴,關係到日後的前程,甚至是性命,誰敢不來。 一時間雪狼關熱鬧非凡,不少士兵都跑來看熱鬧,把宴會場圍得水洩不通,還有許多人趴在雪狼關的城牆上看熱鬧。 燕平原想把人趕走,葉歆卻阻止了,只有表現出親民的隨和,才能使這些丟失家園的士兵們感到安全。 葉歆很早便到了,今天的他特地換了一身華美的錦衣,頭束銀冠,腰纏玉帶,表現出一方領袖的風範。 他的出現立即引起了四方的轟動,一些將領連想都不想就向他行了跪拜大禮,一時間成千上萬的人跪倒在葉歆面前行君臣大禮。 葉歆沒有拒絕,面帶微笑地走上特設的主台,揚聲道:『各位免禮。今天是諸位將軍歸順天龍朝的大喜之事,因此特在此地設下大宴,宴請諸位。這裡是雪狼關外,多少年來,這裡是鐵涼士兵和天龍士兵廝殺的戰場,不知有多少英雄在這裡灑下鮮血,然而從今天開始,鐵涼百姓和天龍百姓再度聯手,成為一家人,希望從此之後,雪狼關永遠不見鮮血。』 一番慷慨激昂說辭令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永不流血,那是多麼美好的祝願啊,無論是士兵還是將軍,沒有人不喜歡過著平靜的生活,葉歆的話令他們更相信這位年輕的領袖人物。 忽然,一群中有人喊起了『萬歲』,這一聲如同一塊巨石,重重砸在平靜的湖面,掀起巨大的迴響,霎時間,所有的人都在喊著同樣的兩個字——『萬歲』。 葉歆微微皺了皺眉,這兩個字絕不是他想要的,然而這些人的心中卻不會這樣認為,如果自己抽身而退,這些人會向天龍朝效忠嗎? 『我是不是做的太多了?唉!世俗之事果然像一個巨大的泥潭,不知甚麼時候就會陷進去。』 燕平見他發愣,輕喚道:『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葉歆這才回過神,點頭道:『開始吧!』 燕平笑了笑,從腰間抽出馬刀走到中央的空地,揚聲道:『宴會開始,請所有帶兵的人把兵器插在草地中央,以示我們的誠意。』說著把刀了泥土中。 他的部下跟隨之後,把刀都插在中央。 鐵涼的將領都站了起來,學著他們把刀劍插在空地上,片刻之後,數百把兵器插在草地上,景象十分奇怪,觀望的士兵們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葉歆含笑道:『我從來不帶刀劍,所以今天也沒帶,只想和將軍們喝杯酒,交個朋友,日後為天龍朝出汗出力。』 一名將軍首先站了起來,手中的酒碗一舉,揚聲道:『葉大人,喝了這碗,我陳海升永遠效忠你。』 葉歆拿著酒杯站了起來,仰頭一口而盡。 『好樣的!我服你。』陳海升朝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後雙膝跪倒,行了大禮。 有了這個榜樣,所有的將軍都來敬酒,葉歆知道這些酒一杯也不能少,雖然不勝酒力,卻也不能不撐著喝下去。 一輪過後,他已經喝了百餘杯,對於他來說還是平生第一次,隱身在旁的凝心看著心疼,卻又不敢現在勸解,急得她連連歎息。 酒宴之後,葉歆已是醉得不省人事,還是燕平命人把他送回了住所。 凝心等人走之後才現身,看著醉態可掬的葉歆,既好氣又好笑,嗔道:『喝這麼多,不醉死你才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了。』 『柔兒……柔兒……我們回山吧……做皇帝有甚麼好事……』 聽著斷斷續續的醉語,凝心心中一酸,眼淚流了下來,為了妻子,葉歆捨棄了人生的夢想,在這厭惡的塵世裡做著並不喜歡做的事情。 『要是我當時狠下心,把你留在靈樞山,你就不會這麼辛苦了。』撫摸著葉歆白色的鬢絲,凝心幽幽歎了一聲,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是不會那樣做的,葉歆也不容許自己那麼做。 前線,當樸哲將葉歆的飂翼大旗插滿軍營之時,屈家的大軍立即騷動了起來,士兵們急匆匆把消息送到了中軍行轅。 『甚麼,你說甚麼,再說一遍!』屈復清不敢相信士兵的話,瞪著他一再催問。 『鐵涼大軍的軍旗被葉歆的綠色大旗替代了,還有天龍的龍牙旗,士兵們都說鐵涼與天龍聯手了。』 屈復清臉色沉得像鍋底,一把推開士兵,怒吼道:『這不可能,葉歆沒有理由幫鐵涼,他們是敵人。』 屈顯武也嚇得臉色煞白,喃喃地道:『可現在我們才是敵人,鐵涼沒有退路,除了投靠葉歆,再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他們可是有三十萬大軍,就算沒有涼州,在任何地方都足以生存,雪狼關外不是還有廣大的草原,他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了?』 『爹,我們出去看看吧!』 『走!我不信鐵涼和葉歆聯手,這一定是鐵涼的詭計。』 然而當屈復清帶著人出了恆城,看到鐵涼大軍軍營遍插飂翼大旗,心情立即沉到了最低點。 就在此時,鐵涼大軍的營門忽然打開了,一員虎將一馬當先衝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彪凶悍騎兵,手裡提著草原牧民常用的馬刀。 『爹,你看。』 屈復清定睛一看,這支軍隊打著兩桿大旗,左側的綠色大旗正是葉歆的飂翼大旗,而右側是一桿天藍色的大旗,上面寫著「鎮北大將軍』字樣。 『真是天龍的騎兵?』 樸哲微微一笑,用馬刀指著屈復清道:『我是天龍朝鎮北大將軍樸哲,奉了我們葉大人之命,已收編了鐵涼的大軍。』 『收編!』 屈復清眼瞪得像銅鈴一般,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鐵涼大軍並不是與葉歆合作,而是整支大軍投入了葉歆麾下,憑空多了三十萬大軍的葉歆實力倍增,使他感到沉重的威脅。 樸哲彷彿知道了屈復清的心事,微微笑道:『我雖然做官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屈公是天龍朝的重臣,如今天龍朝聲威日盛,屈公是時候回來了。』 屈復清野心作祟,哪肯聽這種話,寒著臉狠狠瞪著樸哲,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葉歆拿了一張假的遺詔,立玉霞公主做傀儡,從而控制朝政。皇太孫才是天龍朝的最佳繼承人,我勸你們還是早日歸順,不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樸哲淡淡笑道:『如今鐵涼三十萬大軍已在我們手裡,再加上肅州之兵,一個月內五十萬大軍將穿過雪狼關,直搗涼州城,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如果覺得有能力守住涼州之地,大可殊死一搏。』 『放心,我們會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該告訴你,大將岳風的十萬雄兵已殺出龍口關,雙龍城的曠國雄領五萬兵從東面進兵昌州,人雖然不算太多,但你昌州的防務還是要多考慮一下。』 屈復清猛地一愣,再想問,樸哲早已領著手下回營了。 樸哲平靜從容的氣勢,以及各種不利的消息嚴重打擊了屈家大軍的士氣,想起五十萬大軍傾巢而出的場面,誰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有的甚至哆嗦起來。 屈顯武面如死色,看著父親問道:『爹,快想辦法吧!如果真有五十萬大軍攻來,我們這十萬人根本不足以抵擋,而涼州境內的壯丁都在鐵涼軍中,現在已歸屬了葉歆,我們將面臨無兵可征的窘境。』 屈復清是個不服輸的人,這麼多年嘔心瀝血,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斷然不肯就此放棄,為了自己的野心,他要做最頑強的抵抗。 『爹,你怎麼了?』 『沒甚麼,我在考慮如何對付葉歆。』 『現在還有辦法嗎?那可是五十萬大軍啊!』 屈復清陰笑道:『五十萬雖然不少,但如果想辦法讓大軍散於四方,然後逐個擊破……』 『你的意思是?』 『肅州的敵人又不止我們一家,遠東的銀雪帝國,便是肅州的大敵,曠國雄、龍天行之流也未必會完全聽信葉歆的指揮,只要有一絲裂縫,我們就要想辦法讓這些裂縫變成鴻溝,最終反目成仇。』 『可眼下大軍將至,我們能守到那個時候嗎?』 『守?』屈復清陰笑道:『何必要守,他要我們降,我們降就是了。』 看著父親眼中閃過的寒光,屈顯武頓有所悟,含笑道:『爹實在高明,只降不退,地盤仍是我們的,只要拖上一年半載,便可以聯絡四方諸侯圍攻肅州,到時候葉歆就算有五十萬大軍,也只能坐以待斃。』 『哈哈,吾兒說的不錯,這樣吧,聯絡各方的事交給你去辦,我和你幾個哥哥坐鎮此處。』 這天晚上,屈家的請降使者便來到樸哲的大營裡,屈復清的突然改變讓樸哲大吃一驚,不知道是真降還是別有用意,如此重大決策他也不便擅專,因此連夜便派人把消息送到了雪狼關。 葉歆一夜宿醉,直到次日正午時分才醒,只覺得頭疼欲裂,身子發軟,躺在床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凝心嬌嗔道:『看你以後還敢喝那麼多!』 葉歆晃了晃昏沉的腦袋,苦笑道:『平生難得一醉,這一醉,大概甚麼愁都消了。』 『說不過你,身體怎麼樣?』凝心拿著沾濕的手巾遞到他手裡。 『沒事。』葉歆抹了一把臉,含笑道:『有姐姐在這裡,多醉幾次也是無妨。』 『就會貧嘴,今天給我好好的休息一天,哪也不許去,養傷要緊。』 看著凝心美麗無雙的俏臉,葉歆忽然一陣心動,對他而言,世上最難的事恐怕就是掩飾對凝心的感情。 凝心與他心靈相通,見他看著自己發呆,嫣然笑道:『傻子,別胡思亂想了,再睡一會兒吧!』 『不睡了,我們修煉吧!受了傷之後,我反而對靈術更有感覺。人的生命力其實很強大,尤其是在危急時刻,生命力會爆發出最大的潛在能量,而靈術正是需要這種生命自然生成的力量。』 『是嗎?太好了。』凝心最希望他在道術這條路上有所突破,沒有甚麼比聽到這樣的消息更令她高興。 『嗯!生命是最神妙的東西,道法自然,然而追求自然其實就是追求生命的秘密,只要成功地解開這個秘密,修道才有意義。』 『看來這次受傷果然有些用處,以後多受點傷就好了。』 凝心嫣然一笑,如同百花綻放,美麗的無可修飾。 葉歆看著竟呆了,心中不禁感歎天地造作奇妙如此。 忽然,屋外的一聲叫喚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章 葉歆從凝心臉上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然後打開屋門走了出去,見是燕平,問道:『甚麼事?』 『族長他派人連夜送信,說是屈家願意歸順天龍,請求罷戰修好。』 『屈家願降?』葉歆頗感意外,雖然自己與屈復清沒有交往,但從他以前的行事方式看來,這個人與蘇方志一樣,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支持皇太孫登基,不是個輕易屈服的人。 難道此中有詐?嗯,雖然收取三十萬鐵涼兵,但涼州之事還是不能大意,這個屈復清詭計多端,為了自己的地盤,詐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望著燕平吩咐道:『派去給青龍城送信的人出發了嗎?』 『昨天就出發了。』 『再派一個去黃延功軍中,叫他先領兩萬人趕來,其他部隊等你們的騎兵到達後再離開,眼下也許要開戰。』 『是!』燕平應了一聲剛想離開,卻又被葉歆喚住了。 『還有,南征大軍的軍報要及時稟報我。』 『是,大人。』 『去吧!』葉歆擺了擺手,踱步走入屋中。 『出事了嗎?』 葉歆沉著臉道:『是戰場上的事,姐姐繼續修煉吧,我要想想事。』 凝心又閉上眼睛,繼續自己的修煉。 葉歆關好屋門,在屋內來回踱步,邊走邊思考應付之策。 由於屈家突然請降,前線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戰爭的陰雲彷彿已從恆城外消失了。為了表示誠意,屈復清又派了兩批使者,催促樸哲盡快辦理授降事宜,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樸哲無法決斷,只能把屈復清的意思傳遞到雪狼關,讓葉歆做決定。 葉歆此時無法離開雪狼關趕赴前線,畢竟這裡也有二十萬大軍,還有如此重要的關城,萬一生出變故,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也只能在雪狼關等待青龍城的人。 與此同時,屈顯武也開始了外交活動,他先後派出了五路使者,分別針對銀雪帝國、龍天行、曠國雄、清月國,以及河幫,這些都是表面上包圍肅州的勢力,按照屈復清的計劃,最終的目的是形成針對肅州的包圍網。 鐵涼三十萬大軍投降的消息傳到青龍城的時候,立即引起巨大的轟動,有了這三十萬大軍,肅州在軍力上已經成為眠月河以北最強大的勢力,再加上龍天行的十五六萬軍馬,以及河幫的兩萬餘人,總兵力可達七十萬。 紫如、丁旭等重臣都格外興奮,他們原本都在擔心攻取雪狼關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如今兵不血刃就取下關卡,還收了三十萬大軍,都覺得是天助肅州。 喜氣從官員的身上蔓延到整個城市,百姓們都沉浸在國家強大的喜悅中。 半個月後,丁旭帶著二十幾名從各部提拔的官員趕到了雪狼關,三十萬大軍需要重新整編,就必須有足夠的官員處理煩雜的事情,同時丁才也一起到了雪狼關。 葉歆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丁才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道:『丁才,沒事就好,真的太好了。』 看著葉歆激動的表情,丁才心中一陣感動,沒有比葉歆更好的上司了,一個只用心交,不用權勢壓人的上司,就算效忠至死也沒有任何怨言。 『大人!你的白髮多了好多!』 葉歆笑道:『好看就行,白的黑的沒甚麼分別。坐,我們慢慢說。』 丁才看著他半晌,忽然撩袍跪倒在地,愧然道:『大人,丁才有罪,這些日子丁才一直在為大皇子做事,沒有為大人盡忠,請大人責罰。』 『大皇子!』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丁才,卻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丁才會說出他想知道的事件。 丁才長歎一聲,細細地講述了那場動亂之後的經歷。 聽到已故的老皇帝新立遺詔,葉歆的臉色變了,眼神深沉了許多。 『大人,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我此次來是受了大皇子的派遣,大皇子希望大人尊重先皇的遺詔,擁立他為帝。』 葉歆淡淡一笑,搖頭道:『丁才,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肅州的天龍朝只不過是殼,裡面還是我們這些人。』 『屬下知道。』 『我對權力一點興趣也沒有,建立這個國家無非是想給後人多留一條出路,也是希望給你們兄弟一樣隨我多年的人有個好環境,一旦局勢平定,我注定是要離開的。』 丁氏兄弟都是一驚,沒想到他竟然有歸隱的念頭。 『大人,您還這麼年輕……』 葉歆摸了摸銀色鬢絲,苦笑道:『現在已經如此,再待幾年,恐怕就會變成白髮蒼蒼了,該放的還是要放,名利這兩個字永遠也沒有盡頭,何必陷在裡面。』 丁才感歎道:『大人年紀輕輕竟然悟透了人生,果然與我們這些人不同。』 『丁才,以後就留在這裡吧,我需要人才。』 丁才面露難色,道:『屬下是天龍朝的密探總領,深受先皇的信任,不能做出有違先皇遺訓之事,請大人見諒。』 『你的心中既然有盡忠的人,我也不勉強,不過……』頓了頓,葉歆又道:『大皇子此人陰狠有餘,人望不足,做一方諸侯尚能維持,若想恢復天龍朝的舊貌,只能說是癡人說夢。』 『大人真的不願遵從遺詔?』 葉歆笑道:『我有我的遺詔,你有你的遺詔,屈復清和蘇方志都有他們的遺詔,到底誰才是真的,百姓不知道,士兵不知道,只有頂層的人才知道。』 丁才隨即沉默了。 『先皇對我不薄,然而我並不認為他對大皇子抱有希望,只不過皇子之中再也沒有別的人選了,我倒是覺得玉霞做皇帝比其他人都好。當然,我也有我的考慮,我的夫人一直希望我的大兒子能續皇統,我雖然不喜歡,但做為父親和丈夫,我必須為他們母子做些事情。』 『原來大人有這種意思,丁才就不再多說了。』 葉歆含笑道:『無論如何,你能來我很高興,想起那年除夕,我與你們兄弟一起過,到現在還有些懷念。』 想到當日的情景,丁才的眼圈忽然紅了,哽咽著道:『丁才罪孽深重。』 『丁才,你就多留些日子,大家也好聚一聚。』 『是,大人。』 『可惜馬懷仁不在,他似乎沒有向大皇子效忠的必要吧?』 『嗯!他那時跟隨大皇子也是迫於無奈,我來之前他就有了走的準備,只是東西太多,一時無法離開。』 『他來了就好,宋錢需要他這個助手。』 『聽說大人收了雪狼關和鐵涼三十萬大軍,真是可喜可賀啊!』 葉歆笑了笑,轉頭望向丁旭道:『你來了我很放心,不過三十萬大軍剛剛投誠,人心不穩,處理事情的手段要柔和一些,不要引發任何敵意。』 『是。』 『屈家派人前來請降,我覺得事情有詐,所以要到前線去,這裡交給你了,黃延功應該也快到了,你們兩個一起,把雪狼關的防務做好。』 『屬下明白。』 『好了,政事說完,我們可以長談了。』 這一夜,葉歆拉著丁才促膝長談,這個男子曾是他最得力的親信,在他掙扎官場的歲月中幫了不少的忙,交情很深,甚至連冰柔也曾拜託給他照顧。 與葉歆相處的時間越久,丁才越是感到心中難安,留下的意識也越來越濃,為了不使自己背叛遺詔,他只留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就忍痛拜別了葉歆,揮淚而去。 丁才走後,葉歆也帶著凝心離開了雪狼關,來到恆城外的軍營之中。 樸哲早已為他準備好一切,接到消息後立即把他迎入了中軍行轅。 『他們還在催嗎?』 樸哲笑道:『每日一催,我還沒見過這樣急著要投降的人呢!』 葉歆輕笑道:『也有可能是做給我們看的,若是真要他們派人前來談判,恐怕就沒這麼勤快了。』 『大人,你覺得他們真要降?』 葉歆不答反問道:『城中守軍多少?』 『大約在十萬左右。』 『十萬大軍扼守著險要之地,鐵涼大軍三倍於他們都無法攻破,就算我有五十萬大軍,一時間也難以攻破此地。』 『是啊,我覺得他們不像真降,一定在進行著某種計劃。』 『若我是屈復清,此時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棄昌州,把地盤讓給清月國,然後固守青狼關,如此一來,就可以代替鐵涼國控制涼州之地。』 『可惜他不是大人,否則吃虧的就是我們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他如今大概盼著我們不要進攻。』 『如果是計策,我們可不好辦。』 『他們天天派人來就是想營造一種氣氛,告訴所有的人他們有誠意投降,日後再生事端就是我們的事了。』 『如果不理他們,直接殺過去呢?』 『如果那三十萬大軍肯為我們賣命,要攻下涼州也不是難事,然而大軍剛剛歸降,面對的又是自己的家鄉,以屈復清的陰險,他一定會打這降兵的主意,萬一抓了他們的父母做為要脅,軍心必然大亂,逃兵也一定會出現,這些事情會影響到整個軍隊的戰鬥力,不能不有所防範。』 『這倒也是,降兵要降人降心,現在士兵雖然跟著我們,但要他們賣命未必願意。』 葉歆沉吟道:『不過涼州非取不可,而且還要取得乾淨利落,保全涼州士兵的家小,到時候整個涼州都能歸心。』 『大人又有妙計不成?』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涼州內亂。』 『內亂?』 『昌州兵佔著涼州土地,還打涼州的軍隊,這些涼州百姓一定不高興,只是屈復清壓著,所以沒見有甚麼動靜,只要告訴他們大軍殺到,這些期盼家人回歸的涼州人自然和我們同心,到時候只需派些人宣揚一下,空虛的涼州中腹地區就會成為暴亂的場所,到時候屈復清分兵不是,不分兵也不是。』 『大人妙計,就這麼辦吧!』 葉歆臉色一沉,又道:『唯一擔心的就是南面,夜寒、岳風的大軍人數不算多,要拿下昌州多少有些困難。曠國雄是棵牆頭草,我軍若勝,他倒能幫點忙,若是敗了,他也許就按兵不動了。然而最令我擔心的是清月國,他們與蘇家之間的戰鬥情況不明,若也趁機殺入昌州,甚至鑽入青狼關,我們就麻煩了。』 『大人,何不調部份降兵前往昌州戰場,他們一定會樂意的。』 葉歆眼睛一亮,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他們對昌州不熟,就算有變也生不出大風浪,而且昌州兵佔了他們的家園,他們在昌州作戰一定會更加英勇。』 就這樣,一場鬥智鬥力的大戰一觸即發。 眠月大陸烽火連連,葉歆和屈家相互較量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發動大軍南征,龍天行和司馬丞各領大軍抵擋北面來的狂攻。 由於葉歆的提醒,仙主堂的邪教力量一直無法在龍天行控制的地盤內擴散,因此南征的攻勢多少受到阻礙。 然而趙玄華帳下的四大王將非同小可,士兵們因為邪教思想的注入,作戰時極為勇猛,對龍天行造成很大的威脅,幾場惡戰下來,雙方都有很大的死傷,但對於兵力本就較弱的龍天行來說,壓力越來越大了。 然而使龍天行心煩意亂的還是大皇子的密使,以遺詔之名召他支持大皇子登上皇位。 夜已深,天目城的城守府中,龍天行還是無法入睡,一個人在窗前不斷踱步思索著。對葉歆的忠誠,他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忽然門外傳來了親兵的聲音,『大將軍,您還沒有睡吧!』 『甚麼事?』 『司馬大人來訪。』 龍天行看了看高掛窗前的月亮,詫異地嘟囔道:『他怎麼現在來訪,難道前方戰事有變故?』 想到此處,他不敢怠慢,立即走到前廳。 司馬丞一見到他就直率地問道:『龍兄,大皇子的密使到過你這裡嗎?』 龍天行臉色微變,驚訝地問道:『司馬兄如何得知?』 『果然來了!』司馬丞道:『我那也來了密使,要我奉先皇遺詔擁立大皇子,如今戰事吃緊,這種事一旦傳出會影響軍心,所以我連夜趕來了。』 龍天行點頭道:『我也看到了信,不知司馬兄如何打算?』 『這還用說,你我都是葉大人手下的將軍,做的是葉大人的官,當然沒有理由去擁立甚麼大皇子,而且當今皇上是大皇子的親妹,都是江氏一族,我覺得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那遺詔……』 『管他甚麼遺詔,我可不在乎,我來是想問龍兄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影響,不是問你意見。』 龍天行沉吟了很久才道:『我還要考慮考慮。』 司馬丞臉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厲色道:『龍兄,你我合作已久,又是大人親自安排的,我一直敬重你,然而這件事上龍兄如此猶豫不定,兄弟看著很不舒服,我不喜歡你我有對決的一日。』 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龍天行頓時愣住,直到司馬丞氣鼓鼓地離開府第才反應過來,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然而沒多久,司馬丞又來了,臉色十分凝重,一見龍天行便問道:『龍兄,想好了嗎?』 『司馬兄怎麼這麼急?』 司馬丞指著府門道:『我帶了五百人來,若是大將軍要去擁立甚麼狗屁大皇子,我今天拼著血濺大地也要殺了你。』 龍天行頓時呆住了,為了葉歆,司馬丞居然要和自己拚命,這等忠義之舉著實令他感動,哈哈一笑道:『老弟,我可真服了你。』 『龍兄的意思是……』 『那還用問,我從一個饑民,搖身一變成了統率大軍的大將軍,一切都是大人給的,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不會背叛大人。』 司馬丞大喜,捂著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我還真怕動手,五百人是我騙你的,外面甚麼人也沒有。』 龍天行笑道:『老弟的這份膽識我早就知道了,否則我們的合作也不會如此默契。走,到我書房去,我們邊喝邊聊。』 笑聲之中,兩人都更加惺惺相惜。 但是戰場的局面一直維持,為了減少壓力,龍天行又一次派人去青龍城求援,而在此時,周大牛和狼牙也在遊子河西岸與東岸的武壁疆相持。 狼牙的新軍都是草原騎兵,在他的訓練下,這支五萬人的騎兵作戰勇猛,再加上精良的武器和優良的戰馬,成為銀州草原最強大的軍隊。 更重要的是,狼牙把自己對仙主堂和銀雪帝國的恨意全都傳授給了部下,因此仙主堂的人只要落入他們的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因此他們被仙主堂的信徒冠上了惡鬼騎兵的稱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一章 趙玄華也在銀雪的南征大軍中,只是這些日子沉溺於酒色之中,人明顯削瘦了許多,眼窩也陷了進去,目光無神,對於打仗也不像以前那麼熱心,這次大舉南征是在眾將一再催促下才得以實現。 由於信任的原因,銀雪的文臣武將們對於趙玄華的忠誠並沒有改變,每個人都在積極地為南征大業盡心盡力。 天目城之戰相持了數月,還是沒有結果,趙玄華被前線枯燥無味的生活弄得很不痛快,便把戰事交給了元亮,自己在最近的城池住了下來,依然過得歌舞昇平。 六月初夏,草原更是生機盎然,嫩綠的小草已經長高了,顏色已變成深綠,輕風吹來,草葉翻動,露出一群群牛羊和馬匹。 佔領雪狼關後,肅州周邊已經沒有敵人,戰事雖然依然進行著,但都在其他州的土地上,因此這裡變得格外寧靜安祥,飽受戰火洗禮的牧民們又開始了簡單的畜牧生活。 在這和平的土地上,商隊再次出現了,繁榮的商貿景象也隨著他們的出現而恢復,丹絡這個大金庫發揮著巨大的作用,使肅州的經濟增長了數倍。 青龍城中,官員們都正忙碌著,因為肅州的第一次科舉就要到了,文人書生從四面趕來參加考試,希望在這最有生機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前途。 葉歆沒有回到青龍城,而是帶著凝心趕往丹西城,由於事情突然,讓紅家入主鐵涼的計劃無法實現了,他必須另做安排。 紅逖剛剛來到丹西城,對南面的變故一無所知,還打算準備一下就南下,沒料到這個時候葉歆又出現了。 『妹夫,是來催我南下的嗎?』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面帶愧色道:『情況發生變化,鐵涼的三十萬大軍已向我的部下投降,如今已納入肅州勢力,因此我特地趕來說明情況。』 紅逖大為失望,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妹妹和年幼的侄兒。 葉歆如何能不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含笑道:『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鐵涼大軍已在你的麾下,鐵涼國不日也會成為天龍的一個州,還能有甚麼辦法?除非那位夫人肯放棄恩仇,接納妹妹。』 葉歆知道冰柔的脾氣,恩怨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要想讓她放棄仇恨,除非紅烈首先向她求饒,然而以紅烈的性情,他並不認為會出現那一幕。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葉歆沉吟片刻道:『再考慮吧,如今涼州依然被屈復清佔據,我們還有考慮的時間。』 『是啊!這些日子,妹妹也習慣了,有熾兒在身邊,多少是個安慰。』 『情況已經如此,我再想辦法吧!』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想到鐵涼國就此滅亡了,紅逖不禁有些擔憂,父親若是聽了這個消息,只怕會崩潰。 葉歆見他望向部族的方向,隨即領悟到他在擔心甚麼,無奈地道:『老將軍也許一時不會接受,還是以後再告訴他吧!也許我還能做些甚麼。』 『謝謝了。』 告別了紅逖,葉歆又繼續往北走,再次探望紅緂和兒子,但他還是沒有現身,只是站著看了半天,隨後找到朱雀上師,把消息告訴了他。 朱雀上師也沒料到情況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笑著歎道:『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太好了還是太差了,居然這樣就收編了鐵涼的大軍,卻把自己的計劃給破壞了,世事真是奇妙。』 『是啊!天意難違,修道不就是順應天意自然嗎?』 『嘿!你小子又開始說道了。』 葉歆笑道:『不說就是。上師,這事有點棘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還不容易,你把眠月大陸都佔了,然後分一半給他們母子就是了。』 葉歆呆了一呆,笑道:『你又想讓我留下幹這種事。』 『有甚麼不好嗎?反正天下總是要統一,你來做和其他人來做都一樣,而且你現在有兩個老婆、兩個兒子,卻又是對頭,劃河而治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 葉歆搖頭道:『你簡直是個魔鬼,要不是以前認識你,不會想到你是修道之人。』 朱雀上師哈哈笑道:『對於天下人來說,我可是好人,因為我在遊說天下最出色的人物統一天下,為他們帶來幸福的生活。』 『幸福!』葉歆長長地吐了口氣,無奈地道:『幸福這事可沒有標準。』 『好了,我也不多說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天下都打下來,然後一人一半,從此天下太平,你也可以歸隱。』朱雀上師朝他擠了擠眼睛,哈哈一笑後飄然離去。 葉歆不以為意,但曾幾何時他也想過要天下各劃一半,現在的他對於爭霸根本提不起興趣,一切都是勉強而為。 帶著無奈,葉歆和凝心回到了青龍城,城裡的氣氛卻熱鬧非凡,為了宣揚國威軍威,寇子誠等人刻意將鐵涼大軍投降的事情大肆宣揚,還舉辦了許多活動,因此城中無論大人小孩都知道天龍不費吹灰之力滅了鐵涼國。 看著街上儘是歡聲笑語,葉歆也放下心中煩憂,笑著回到家園。 冰柔剛上朝回來,見丈夫和凝心一起回來了,立即撲了過來,嬌嗔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出去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紫如說你們去前方視察,我都急死了。』 葉歆凝視著妻子,忽然發現妻子身上越來越有官威,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恰到好處,不禁暗暗感歎,妻子已經完全融入新的角色,要想讓她捨棄一切回山歸隱,只怕比登天還難。 小夢山每天都在學習,比同齡的小孩懂事多了,見了葉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撲到父親的懷裡撒嬌,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 『父親大人,孩兒安好。』 『好!』看著成熟的兒子,葉歆的心情很複雜,其實他更想要一個頑皮的兒子,那才是這個年齡孩童應有的天性,然而兒子在母親極力教導下學了太多東西,已經無法變回去了。 冰柔卻很得意,摟著兒子笑道:『怎麼樣,我教出的兒子不差吧?知書達禮,尊長愛幼,沒有一個人不讚的。』 說起兒子的好,她更是喜逐顏開,笑個不停。 葉歆凝視她片刻,坦言道:『柔兒,孩子還小,不要過多壓抑他的天性,免得影響性格的發展。』 冰柔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管兒子,當然我來管,我不覺得他現在不好啊!』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妻子現在把兒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說甚麼都聽不進去了。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柔聲道:『想玩就多玩吧!別太勉強,有甚麼不喜歡就說出來。』 『孩兒沒有。』 看著兒子小小年紀,卻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葉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無奈地長歎一聲,轉身走向書房。 凝心追了進來,不安地勸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勸勸柔兒。』 『柔兒要夢山做皇帝,要做個成功的皇帝就必須有非常的性格和能力,夢山也許會是個好皇帝,但他這一生卻未必幸福,不過人各有志,也許皇帝的寶座他的確適合。』 『你不管了?』 『你也看到了,柔兒現在怕我管孩子,怕我的性格會影響孩子,怕我讓孩子走上修道之路,因此連道術都不願讓他學。』葉歆苦笑著道:『說起來,熾兒也許會更像我,都是修道之人。』 『你想把小兒子帶回山?』 『如果沒有複雜的恩仇,我也許會這樣,可現在……算了,熾兒有朱雀上師照料,將來的修道之路不會比我差,我可以放心了。』 凝心感覺到葉歆話中的失落與無奈,心裡也是一陣酸楚,夫妻沒有共同的想法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我們去看看玉霞吧,不知道她的修煉如何了。』 『好!』 鐵涼國覆滅,以及肅州收復三十萬大軍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四鄰,霎時間,天下都為之震動了。論實力,肅州原本只是諸侯中較小的勢力,因為有了葉歆,才引起別人的注意。 然而現在的肅州已不可同日而語,東起雪狼關,西至遊子河,若論疆土的面積,葉歆的天龍朝是最大的,只不過有大片無人的草原區;論及軍力,葉歆麾下有五十萬大軍,再加上龍天行的大軍,北方的諸侯已無法與他分庭抗禮。 銀州東部的銀雪帝國、昌、涼的屈復清、雙龍城的曠國雄都感到巨大的壓力,甚至連南方的清月國和蘇家也都感覺到壓力,一種圍堵天龍的意識正在諸侯之間產生,屈顯武代表了屈家,成為包圍網的主要驅動者。 葉歆也察覺到屈家的用意,然而他並沒有急於行動,因為三十萬鐵涼軍隊需要處理,鐵涼軍中的將領也需要安置,肅州也沒有準備好西征,所以他一直在觀望。 當然,他對天龍如今的局面有信心,因為中南部有曠國雄的雙龍城,這個人早前屈於壓力依附肅州,如令肅州勢大,他定然不敢反叛,而東南面有雄壯的眠月河,以及控制河道的河幫,還有龍天行和司馬丞在。 唯一略感擔心的就是南征大軍,夜寒、岳風的大軍殺出龍口關,在昌州東北的眉雲河一線作戰,進展很慢,昌州軍的防禦能力遠比想像中要強大,再加上夜寒做事穩健,不願冒險,因此交戰月餘只佔領了昌州的幾座邊城,未能深入中腹。 為了南方的戰事,葉歆從鐵涼軍中調撥了十萬人趕赴南線作戰,派樸哲鎮守恆城一線,監視屈復清的動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七月下旬,天下的戰況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昌州的得失關係到天下局勢,除了屈家屯兵固守之外,清月國也陳兵於順州北部,準備隨時侵入昌州,曠國雄則日夜操練兵馬,等待戰事大幅展開後謀求自己的利益。 東北部,與屈家結盟的銀雪帝國也開始對遊子河一線施加壓力,屯兵增加到十萬,隨時有可能渡河攻擊。 面對數個勢力聯手,青龍城添了一絲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在朝堂上,對於這場決定命運的大型會戰,眾人爭吵得不可開交。 『我看應該先解決一方,然後聚集全力,突破包圍網。』 『不能這樣,敵人分兵而來,我們分兵出擊就是,反正我們現在有足夠的兵源。』 看著吵鬧不休的朝堂,紫如和丁旭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這種時候皇帝不在,葉歆也不在,夜寒領兵出戰,沒人能控制這種場面。 丁旭小聲道:『左丞大人,還是你出面吧,這麼鬧下去,一個月都吵不完。』 紫如苦笑道:『他們都是為國事爭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制止他們。』 丁旭瞥了一眼冰柔,道:『內大臣也許可以。』 『她!』紫如擔心冰柔一旦發表不合適的意見,會影響到官員們的心態,但眼前除了請她出面,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走到冰柔的身邊,小聲道:『夫人,你說句話吧!』 『我?』對於軍略之事,冰柔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搖頭道:『我不行,要我上戰場拚殺還可以,這種事我沒有能力,萬一像上次一樣壞了大事就麻煩了。』 『我只是想請夫人讓他們平靜下來。』 『嗯!好吧,我試試。』遲疑了一陣,冰柔揚聲道:『大家都不要吵了,既然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就不必太擔心,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做為葉夫人,兒子又是眠月王,她一說話,吵鬧的朝堂頓時靜了下來,官員們都在望著她。 紫如也附和道:『兵來將擋,大家不必太擔心,前方有龍天行、黃延功、岳風、司馬丞、狼牙、周大牛、馬恢,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還有許多智謀之士相助,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兩個女人都跟葉歆有密切的關係,她們的話無異代表了葉歆的意思,朝堂的文臣武將們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當然,也有不服氣,像柳成風之類非葉歆嫡系的官員就不買兩人的帳。 『兩位大人,現在敵人聯合起來圍攻我天龍朝,我們若不能給他們迎頭痛擊,怎麼彰顯我天龍的聲威?所以要主動進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赤溫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哪裡知道打仗的難處,有本事自己上戰場,看看是你殺了人,還是人殺了你。』 『你敢渺視我!』 『我說的是實話,何況你敢用這種口氣與左丞大人說話,簡直無禮之極。』 『我是據理力爭,哪有無禮之處,若說無禮,分明是你無禮在先。』 一時間,朝堂內又吵了起來。 紫如眉頭又皺了起來,道:『這可如何是好?』 丁旭忽然小聲道:『左丞大人,你發現了沒有,朝堂上已有派系之爭了。』 紫如微微一愣,定睛望向在場的官員,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點頭道:『的確如此,若不及早處理,只怕會出現黨爭,這可是大忌啊!』 『是啊!你我都是大人忠誠的部下,凡是你我決定的事,那幫人沒有不反對,就算事情與民有益,他們也會藉故挑剔,這是不祥之兆,如今外有大敵,若是內部再亂,後果不堪設想。』 『一定要稟告大人,請他拿主意,千萬不能讓這些人破壞大人辛苦建立的基業。』 『這事就請你轉告大人,我去找余樹青,查一查這些人背後是不是有甚麼組織。』 『好!』 下朝之後,紫如急匆匆趕到葉府,在書房裡找到了葉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一集 第十二章 葉歆見紫如神色不安,面有急色,好奇地問道:「出甚麼事了嗎?」 「我和丁旭發現朝內有黨爭之兆!」 葉歆臉色微變,道:「是不是皇族那群人又在鬧事了?」 「是柳成風那群人,似乎是針對我們這些舊人。」 「柳成風?我認識他已久,他似乎不該是這種人。」 紫如面帶不悅地道:「他倒也不是完全反對,只是這人挑剔的很,他一說話,一群人就在後面起哄,我和丁旭都覺得不尋常,所以才稟告大人。」 葉歆沉吟道:「柳成風為人正直,雖然有些迂腐,卻不會幹甚麼陰謀勾當,想必是另外有人利用他,製造不和諧的氣氛。」 「我已讓丁旭去找余樹青密查。」 「就這麼辦吧,等他查出結果再想辦法解決。」 「可是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影響議政啊!」 葉歆淡淡笑道:「議政不過是少數人的事情,就讓他們吵吧,決議在你們內部制定就可以了。」 紫如愣了一愣,道:「要是大人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可是我們這麼做只怕會引起非議。」 「大不了我讓玉霞辛苦一趟,下一份詔書就是了,不必太擔心。」 紫如嗔道:「大人真是輕鬆,我可是滿頭大汗了。」 葉歆見她額邊果然有汗珠,從懷裡掏出手巾遞給她,含笑道:「這些本該我去做,如今都麻煩你,辛苦了。」 紫如嫣然一笑,接下手巾抹了抹汗水,柔聲道:「能幫大人我很高興,出點汗沒甚麼。」 葉歆放下手中書本,沉聲道:「不過大戰在即,內部的確不能亂,內外兼顧是很費精神的事情,而且還容易產生內亂,不過幸好權力集中,玉霞又不過問朝政,因此下決策很容易,萬一……萬一真到無法控制的局面,當殺則殺。」 紫如察覺到葉歆眼中的寒光,心中微動,小聲地問道:「大人好像有整肅內部的意思?」 「這是一場大型的戰役,從眠月大陸的西部一直延伸到東海岸,綿延萬里,成敗關係到眠月河以北的土地歸屬,一旦我們戰勝,王朝的根本就真正確立了,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因此肅清內部是必然的,尤其像那些不會做事只會搗亂的皇族,必須從權力場上徹底清除出去。」 紫如明白了,他要為兒子創造一個乾淨的空間,從而保障皇位的穩固,同時也許是葉歆在官場上做的最後一件事。紫如心中突然一陣慌亂,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沒有葉歆的生活。 「怎麼了?不舒服?」葉歆見她臉色蒼白,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事。」紫如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葉歆輕歎道:「政治就是如此,陰謀和殺戮是必然的,我之所以討厭官場,就是因為這些事情太累了,不過為了柔兒他們,就算再不願意,我也必須做。」 紫如顫聲問道:「大人想把殺戮的罪名攬上身嗎?」 葉歆笑道:「名利是虛名,罵名也是虛物,尤其是對於一個離世修道之人,如果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帶走了,他們的未來會更好。」 「你真要歸隱?」紫如幽怨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心願,不過……」想起紅緂母子,葉歆的臉上露出苦澀,輕歎道:「有的時候天總是不從人願,就像這次,一切本來很順利,可鐵涼軍中嘩變,投到我的帳下,結果破壞了我的安排。」 紫如感覺到他離心似箭,一方面同情他,希望他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又捨不得離開他身邊,見不到他的日子將會是災難。 「大人,如果你要走,讓我繼續做你的侍女吧!」勇敢地說出了心裡話,紫如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眼神卻是那樣的誠懇與執著。 葉歆心中一陣感動,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感歎道:「我欠的情太多,紫如,你還是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我的幸福就是跟在你身邊,每天見到你。」紫如凝視著他,眼眶早已紅了,晶瑩的淚花沿著俏麗的面頰一滴滴滾下。 「這些年你幫我最多,吃了不少的苦,還背上了虛名,我也不知如何還你,只盼你能過得開心一些。」 「大人……別……別說了……」紫如一頭撲入葉歆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葉歆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低頭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俏臉,心裡也是一陣刺痛。 哭了一陣,紫如忽然推開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珠,羞澀地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幸虧夫人不在,不然我就成罪人了。」 葉歆搖頭歎息道:「上天對我似乎太好了。」 「因為大人是最出色的啊!」 「我倒不覺得自己出色,只不過運氣好而已。」葉歆笑了笑,問道:「紫如,我們出去走走如何?」 「好啊!好久沒有與大人一起看草原了,以前我們經常那樣。」 紫如如今地位不同,葉歆不好太過隨意,自己從府中拉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出了東門,來到廣闊的草原上。 七八月相交之際,草原的溫度是最舒適的,時而有輕風拂來,送來清新的綠草香氣,怡人心扉。 難得與葉歆漫步草原,紫如的心情開朗極了,身上沒有了宰相的威儀,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而誘人的魅力,美麗的身影在綠油油的草原上一站,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紫如忽然回眸嫣然一笑,秋水盈波,楚楚之態,連草原的美麗都變得黯然失色。 看著這最美麗的一幕,葉歆忍不住輕輕一歎,與凝心那仙人之美相比,紫如便是世間的絕品,難怪樸哲和紅逖對她一見傾心,如此絕代佳人,誰能不心動。 「大人,我太忘形了!」紫如微笑走到葉歆身邊。 葉歆本想打趣她兩句,但想起紫如剛才在書房的表現,不敢再觸動她的感情,含笑道:「若是能放下一切,天天看著這些美麗的景色就好了。」 也許是情緒的觸動,一陣暈眩感忽然湧上心頭,血液又開始小規模的翻騰了,葉歆的臉色刷的全白了。 紫如一直在凝視著他,發現異常後大吃一驚,連忙挽住他的手臂,憂心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葉歆搖搖頭道:「有點小傷,不礙事。」 「傷!你受傷了?甚麼時候?為甚麼不告訴我?」紫如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幽怨的目光緊鎖著葉歆蒼白的臉。 葉歆拍了拍她的玉手,微笑道:「沒事,我是醫師,自己的傷勢如何怎能不清楚,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罷了。」 「大人,我們回去吧,別在這裡吹風了。」 「空氣這麼好,陪我多待一會兒吧!柔兒太忙了,想讓她陪我大概是不可能了。」 「夫人也真是,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大人呀!」這是紫如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埋怨冰柔。 「她沒錯,兒子還小,需要母親的照顧,我的傷又沒有大礙,用不著讓她知道。」 紫如輕歎一聲,溫柔地扶著他坐上馬車,勸道:「我們就在馬車裡看吧!」 玉人的執著,葉歆不忍拒絕,靠著馬車左壁眺望遠方。 此時,赫洋也以丹絡之主的名義率著使團到達鬼方,見到了劉翎。 與丹絡不同,鬼方雖然是綠洲,卻幾乎沒有農業,所有糧食都靠商隊輸入,因此葉歆的封鎖政策給這個富庶之地蒙上了厚厚的黑雲。 雖然鬼方的統治者們沒有一個不敵視天龍,然而沙漠只能出不能進,一粒米也帶不進去,堅持下去只有餓死,若在以前,他們還有些兵力可用,然而此時的肅州坐擁五十萬大軍,其中騎兵最強,因此劉翎根本不敢派兵殺入草原。 由於擔心飢餓,商隊們都慌張地逃出沙漠,這些人一走,整片地域的商貿環境頓時變得極端惡劣。 劉翎雖然天天咒罵葉歆,卻也無可奈何,如今的鬼方只能用存糧度日,一旦存糧吃盡,所有的人都會餓死。 赫洋的到來更加打擊了他的信心,連固若金湯的丹絡都成了葉歆的屬地,鬼方的前景更是不容樂觀。 百般勸說之下,天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寶地,向葉歆投降。 葉歆早就料到鬼方無法堅持,見到前來投降的劉翎並不意外,親自把他們迎入了青龍城中,讓紫如以左丞身份接待劉翎,而他則把赫洋請到了府裡。 見到葉歆,赫洋高興地笑了,道:「大人,赫洋不辱使命。」 「好啊!你幹的很好。」葉歆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你就不要走了,這裡需要你這樣的政務人才,工部尚書一職早就寫上了你的名字。」 「謝大人提拔。」 葉歆笑道:「能者多勞,日後還望你多為百姓做事。」 「大人,聽說要打大仗了,不知我能做甚麼?」 「丹絡和鬼方的財富才是打仗的基礎,你和宋錢兩個要通力合作,保證大軍的糧餉。」 「是!」 鬼方的平定化解了葉歆最後的擔憂,為了統一眠月河北方,他有了大舉出征的想法。 第二天,葉歆便把重臣們叫到府中,商議大舉出征的事情,丁旭則帶來了三份軍報。 「大人,夜寒的軍報到了,狼牙的軍報也到了,還有龍天行的求援使者,各方勢力都開始行動了。」 「嗯!」葉歆拿起桌案上的軍報仔細地看了一遍,除了夜寒的軍報有具體的交戰情況之外,其他兩份都是銀雪帝國的動向。 赤溫提議道:「大人,南征的戰事進度太慢,似乎應該加快。」 葉歆笑道:「夜寒的兵力有限,不宜冒進,孤軍深入太危險,南下的十萬涼州兵應該快到龍口關了,有了這支大軍,他大概就會加強攻擊了。丁旭,曠國雄的動向如何?」 丁旭皺著眉頭道:「此人狡猾得很,一直按兵不動,似在觀望,哪方戰勝,他便會相助那一方。」 「派個人去督促他,若是再按兵不動,我就取了他的雙龍城。」 「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早就想取平安州,直接打通我們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只是一直沒有騰出手來而已,有河幫相助,要取雙龍城易如反掌,數萬大軍只要到達河邊,一日之內便可到雙龍城下。」 「話雖如此,可語氣太強硬,曠國雄只怕會倒向諸侯聯盟。」 「無所謂,反正他不是會乖乖投降的人,沒有壓力是不會為我們做事的。」 丁旭見他神色決然,似乎有甚麼新打算,好奇地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葉歆神色一正道:「我打算傾巢出擊,調集大軍四十萬,一舉殺入昌州,一戰定乾坤。」 丁旭等人對視一眼,胸口突然湧出一股豪氣,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臉上也露出大戰的興奮。 「原來大人有這樣的安排。」 葉歆看了紫如一眼,含笑道:「我已讓紫如傳令,剩下的二十萬涼州大軍已經開拔,準備向龍口關聚集,同行的還有黃延功的幾萬步軍,我會隨著赤溫的近衛騎兵南下。」 赤溫喃喃地歎道:「四十萬,好大的一場會戰啊!」 「此次南征務必取下昌州,然後襲取雙龍城,最後兵發青狼關,南北大軍一起進逼涼州,此戰之後,眠月河之北只剩銀雪帝國。」 「大人英明,只是糧草補給的問題……」 「這個不必擔心,有河幫在,大批糧草可以從龍天行那裡運到昌州,北面還有運糧馬隊,我已去信讓樸哲麾下大將巴巖松做糧草押運官,新任工部尚書赫洋連同宋錢居中調度。」 丁旭問道:「大人親自領兵固然是好,可這裡也不能沒有人啊,請問大人,誰來坐鎮京城?」 葉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這段時間你暫代丞相一職,余樹青領禁軍五千防衛京城。」 丁旭感受到葉歆的信任,心裡很高興,欣然答應了。 「好了,你們回去安排一切,我打算八月初一領兵出發。」 昌州,不久前剛剛經歷了特大旱災,如今又成為了廝殺流血的戰爭。屈家、清月、曠國雄以及天龍,四大勢力都把目光移向了這裡,連遙遠的蘇家也在觀望著這場大戰。 南下昌州的天龍軍共達四十二萬,除了三十萬涼州兵外,還有黃延功部、岳風部、馬恢部,以及赤溫的近衛騎兵,浩浩蕩蕩殺奔南方。 樸哲的十二萬軍隊中有八萬是丹絡士兵,戰鬥力很弱,需要訓練,因此葉歆把這支大軍移防雪狼關一線,樸哲領著四萬精銳騎兵進逼恆城一線,牽制屈復清的主力軍。 青龍城只留下五千禁軍,由冰柔和紫如共同指揮,防禦京城重地,還有餘樹青的密探隊暗中協助。 西面,周大牛和狼牙利用騎兵的優勢,輪流出動騷擾銀雪大軍,以穩固銀州草原區。 東南方,龍天行和司馬丞聯合河幫的人潛在暗處,準備隨時利用水道運送天龍軍,以及攻擊河道兩岸空虛的城鎮。 天下就像一盤大旗,最慘烈的廝殺將要在昌州上演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一章 又是草原的春天,又是鮮花遍野、牧草青嫩的時候,平靜的天馬草原上牛羊遍野,一片繁榮昌和的景象。擺脫了戰爭的危機,逃離的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園。 收復了懸河走廊,青龍城終於真正成了首都,有了丹絡巨大財力的支持,皇朝的經濟有了飛躍性的發展,軍力也隨著資金的投入而增強。戰火消退後,百姓的生活日漸平靜。 相比之下,雪狼關西面依然是戰火紛飛,鐵涼大軍丟失了家園,發瘋般狂攻屈家的大軍,而涼州境內的百姓大都支持趙家,因而給屈家的統治帶來了巨大的麻煩。然而屈復清好不容易才佔了涼州,不甘心就此放棄,一方面領兵拚死抵擋攻擊,另一方面也一直用強硬的手段控制涼州內部的反抗力量。 此時,兩方都需要幫手,而這個勢力正是葉歆的肅州。 相比起一個月前,情況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肅州原本是他們共同瓜分的目標,現在卻變成共同懇求的目標,這也許就是世事變化萬千的真實寫照吧! 經過懸河之戰,葉歆的聲望和影響力有增無減。一個人平定丹絡,而後率兵南壓,襲取了雪狼關,從容地化解了肅州的危難,這是何等的力量。 因此,當朝廷的重臣們在決策之時,不能不考慮他的意思,但這一點又使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和江氏皇族們大為不滿,成為日後內亂的重要導火線。 葉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參與朝堂議事了,丹絡收復,懸河走廊回到天龍朝的掌握之中,又添了八萬新軍,只要內部不發生問題,肅州便不會再有重大的危機。在凝心的陪同下,他安靜地生活在自己的宅子,除了偶而關心一下外界的局勢,其他時間都潛心研究他的靈術。 葉歆的腦海充斥著道學、醫學、魔法、武術等知識,因為靈術的力量來自於生命本身,而這四項都是與生命有關,道學潛發人體五行,醫學治療生命,武術將人的潛力爆發出來,而魔法雖然是外來之物,卻是利用自然精華之術,對於人有特別的影響。 凝心很高興他能把精力放在靈術研究,而且她一直認為靈術是道術的進化,對於需要漫長時間修煉的道術來說,靈術也許會縮短這個過程,當然,危險也會伴隨這門新的奇術出現。 葉歆把注意力放在生命力的互動之上,嘗試著將人的生命力和植物的生命力混雜在一起,然後再行修煉。他發現兩種不同的生命力各有特性,相互間並不排斥,越是修煉,他越是感到靈術可以發掘的東西太多了,窮一生之力來研究也未必足夠。 轉眼已進入五月,肅州平靜的氣氛越發濃厚了。難得渡過了一段悠閒的生活,葉歆時不時走到西院的高台上,站在那裡,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彷彿一片綠色的海洋。 殘留著寒氣的輕風從草原上吹來,拂動著長長的披風,葉歆像往常一樣來到這裡,靜靜地望著西北面,在那遙遠的高巒之後,紅氏一族正生活在那裡,還有紅緂和他的小兒。做為父親,他不可能對親生骨肉無動於衷,思緒中時常浮現小兒子那可愛的樣子,時不時又擔心著北方寒冷的烈風,會不會對那弱小的身軀造成不良的影響。 有個像我這樣的父親,實在不是幸運的事。 他這番心事並沒有向冰柔透露,他知道冰柔對於紅氏一族有不解之恨,如今雖然不再提報仇之事,但心中的仇恨並沒有消失,只是藏入了心底深處,這還要歸功於紅氏一族的沒落,否則她一定會要求丈夫發兵鐵涼,為母親報仇。 為了他們母子,我似乎應該做些甚麼,不能看著他們在那冰雪之地受苦。 葉歆想著,目光從西北移到了西南方,滔滔的懸河奔騰而過,這條生命之源蘊育著廣闊的大草原,以及草原上眾多的族人與牛羊,在那之後,是依傍崇山峻嶺的雪狼關,還有涼州廣闊的土地。 也許讓他們回到涼州會更好,那裡畢竟是紅家的故鄉,只是柔兒大概不會高興,只能想辦法讓他們秘密回去,或是…… 正琢磨著,葉歆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大人!」 葉歆回頭望去,只見丁旭正沿著台階走上高地,邊走邊笑道:「大人好悠閒啊!」 「有事嗎?」 丁旭點點頭,臉色忽然變得凝重,沉聲道:「皇室們要求為國效力,紛紛前來求官,煩不勝煩啊!我和左丞右相商議了很久,覺得這是個禍害,應該盡早解決,否則後患無窮。」 葉歆沉吟片刻,搖頭道:「現在要想處置他們恐怕有些麻煩。」 丁旭原以為他會主張清除內部隱患,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應,納悶地問道:「有甚麼麻煩?他們現在無權無職,要處理他們應該很容易吧?」 「除了夜寒你們幾個,軍中有不少中層將領依然以天龍朝之臣自居,南面幾個依附的勢力也都有這種傾向,若是現在處置了他們,只怕引起軍心不穩。還有柳成風他們,我們無端殺人,他們這些書生絕不會坐視不理,鬧起來可不是小事。」 「那些書生?」丁旭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他們無非是多說幾句,沒甚麼大不了吧?」 葉歆正色道:「別小看他們這些書生,如今世道多變,軍力固然重要,民心也不能丟,這些文士能說會道,在民間很有影響力,我雖然不在乎名聲,但皇朝剛剛站穩腳跟,不宜再添事端。」 丁旭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大人說得有道理,只是屬下擔心養虎為患,這些皇族可都不是善類,遲早會生出禍亂。」 葉歆沉思了一陣,含笑道:「嘎山城知府一直讓周大牛兼任,他此刻領兵在外,想必無法打理,你們可以從皇族中挑一個人出任此職。」 「嘎山城?」丁旭大吃一驚,不安地問道:「那可是東面重要的大城和軍事要地,豈能把它交給無能的皇族,萬一他們做出甚麼,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把那裡交給皇族,便會成為皇族爭權的根據地,日後更難處理。」 「所以我才讓你仔細地挑選。」 丁旭琢磨半天也沒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屬下不明白,請大人明示。」 「找個人品最差,最貪心的人去嘎山城。」 「這樣的人能勝任嗎?」 葉歆微笑道:「沒甚麼,嘎山城的軍權在狼牙和周大牛的手裡,他一個知府只能管管文事。」 「可文事也不能交給他們呀!那裡可是肅州東面的重鎮,商貿繁榮,讓這些貪心的傢伙去,豈不是讓他們去貪?」 「不錯,就要給機會讓他們貪,而且是大貪。」 丁旭愣了愣,似乎領悟到甚麼,盯著葉歆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請君入甕?」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只要這個人敢貪,到時候就不是我們要殺他們,而是言官們要殺他們,合情合理,有證有據,誰也說不出甚麼。只要皇族中有一個人犯了貪墨大案,皇族在百官中的形象將會大跌,你們可以暗中宣揚皇族的醜陋面目,如此一來,沒有人會再為他們說話了,言官們也不會與他們攪在一起,到時候再處置其他的皇族,豈不是易如反掌?」 丁旭聽得眉開眼笑,大聲讚道:「妙啊!此計太妙了,自作孽不可活,他們要自己尋死,與我們無關,哈哈!」 葉歆笑了一陣,又吩咐道:「幫我把夜寒和紫如姑娘請來,你也來,我有個新的想法,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丁旭知道他現在不輕易參與政事,最多只是出謀劃策而已,忽然要見三人,一定有要事商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跑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夜寒、紫如、丁旭三人急步趕了過來。 葉歆背著手迎風而立,望著西面,不知在想些甚麼。 紫如見他神色有些怪異,好奇地問:「大人,有甚麼事找我們?」 葉歆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右手指著西面,正色道:「我改變主意了,東征之前先吞下昌、涼兩州,掃平西部的麻煩。」 三人都是一愣,葉歆對仙主堂恨之入骨,東征一直是他最想做的事情,這段日子雖然平靜,但大軍一直在為東征做準備,沒想到他竟突然改了主意,三人都感到很意外。 紫如最瞭解趙玄華和仙主堂在葉歆心中的地位,從他對滲入領地的仙主堂信徒下逐殺令便可以看出恨意之深。 「大人,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葉歆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夜寒想了想道:「若是吞下兩州,西面再無敵人,東征便無後顧之憂,的確是個很好的計劃,而且眼下兩州相並,正是用兵之時。奈何肅州剛剛平靜了一個月,軍隊還在修整中,而東面之銀雪大軍虎視眈眈,開始對龍天行的地盤施壓,我們必須給銀州草原區添加兵力,牽制銀雪帝國南征,這樣算起來,我們似乎沒有足夠的兵力攻打昌、涼兩州。」 夜寒的分析有理有節,紫如和丁旭都點頭贊同。 葉歆早就料到會有此懷疑,微微一笑,解釋道:「我當然知道東面戰事吃緊,因此沒有把銀州草原的大軍調回來,還希望他們在遊子河一帶游動,給銀州足夠的壓力,牽制趙玄華的兵力。」 夜寒呆了呆,急聲問道:「大人的意思是用手上的兵力去奪兩州之地?」 「正是!」 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面面相覷。 紫如憂心忡忡地道:「大人,丹絡的新軍尚未訓練,不足以參戰,岳風和馬恢的部下要鎮守南部,同樣不宜擅動,如此只剩下黃延功的大軍守護京畿要地,難道只帶三五萬大軍前去奪城?」 葉歆微笑道:「當然不能強攻,兵力不足,只能用巧。」 「大人想必已有妙策。」 「我打算讓岳風和馬恢合兵一處,殺出龍口關,南征昌州。」 三人又倒吸了一口涼氣,都被這突然的決定驚住了。 「大人為甚麼這麼著急,難道有甚麼特別的原因嗎?」 葉歆沒有回應,只是望向西北一眼。 紫如冰雪聰明,似乎領悟到甚麼,心中一動,忽然問道:「大人,屈復清全力守衛涼州,昌州空虛,的確是個機會,只是如此一來,鐵涼必然得利,他們可比屈家更難對付。」 「我們打著天龍朝的旗號,而昌州是天龍之土,合理合情,也是民心所向,因此大軍受到的阻礙會小一些,輿論壓力也會少些。當然,發兵之前還需要做些手腳,例如散播些謠言,說曠國雄與清月國結成聯盟,要從東面和南面進攻昌州,如此一來,昌州的駐兵便會將注意力移向南部,我們的大軍可趁機攻打空虛的北部,只要打開一個角,昌州的防禦體系就會出現缺陷。」 夜寒點頭道:「大人說的有理,只是趙和不能不管吧?他手上可是有近三十萬大軍,若是知道肅州空虛,也許會派兵來犯。」 「這事我已經考慮過了,有樸哲在,不會有大礙。現在我打算派使者前去簽定臨時協議,我們出兵助趙和奪回昌州,只是他必須將雪狼關交給我們。」 「雪狼關若是到手,無異於打開了涼州的門戶,日後攻取涼州將會極為方便,只是趙和會願意嗎?」 葉歆胸有成竹地道:「他此刻沒有糧草後援的供應,戰事又吃緊,若是拿不下涼州,連性命都沒了,一個雪狼關又算甚麼,這份協議他絕不會拒絕。」 「只怕將來他反口。」 葉歆微微一笑道:「此舉不過是迷惑他們而已,只要我們殺入昌州,奪下青狼關,雪狼關的作用就消失了,不給也無所謂。」 其實真正的目的他並沒有說,為了紅緂母子的將來,他不想讓鐵涼滅亡,反而希望幫助鐵涼軍隊,因為他要讓紅家代替趙家,成為鐵涼的皇室。 夜寒、丁旭見他主意已定,計劃也頗為合理,一時間找不到破綻,都表示贊同。 「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們立即就去安排,盡快向昌州進兵,只是這個南征大軍的主帥……」 「是不好選,論戰功和能力,黃延功倒是個人選,只是他不長於治理政務。昌州那裡四通八達,東面的平安州雖然表面上依附我們,但實際上還是獨立自治;南面是順州的清月國,昌州也許會向他們救援,也是個麻煩;西面屈家軍主力也會瘋狂地撲去,黃延功的力量恐怕不夠啊!」 丁旭笑道:「要不大人親自領兵,相信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這可不行,那些言官可要鬧翻天了。」葉歆擺擺手,笑道:「我看就讓岳風去吧,馬恢做副將,再安排一個謀士即可。」 「謀士?」夜寒見葉歆看著自己,不禁愣住了,詫異地問道:「大人要我出征?」 葉歆含笑道:「論理你做主將也可以,只是沒有在軍中任職,這次以昌州指揮使身份隨軍出征,名義上是去接收國土的文官,實際上你才是主帥,全權負責戰事的安排。」 夜寒平生從未上過戰場,如今居然成為南征大軍的負責人,既驚訝又新奇,笑道:「大人居然打我的主意,真是沒想到啊!」 「這裡的事交給丁旭、紫如處理,不會有甚麼大礙。如今軍事為主,政事為副,除了那些煩人的皇族,內部大概也沒甚麼大事。」 「這倒也是,既然如此,屬下領命出征。」 丁旭在一旁插嘴問道:「大人,鬼方的事呢?還是照原計劃嗎?」 「嗯!計劃不變,封鎖兩側出口,只許出不許入,讓裡面的人都給我乖乖地離開鬼方,孤立劉翎。前些日子我已經寫信給赫洋,讓他來處理此事,他是姚跋的女婿,很有說服力,劉翎見到他,抵抗的意識會大大削弱,也許不費一兵一卒,鬼方就歸降了。」 「大人安排妥當,屬下佩服!」丁旭和夜寒相視一笑,一起告辭離開了。 紫如正想回去做事,臨走時看了葉歆一眼,忽然轉身走了回來,小聲道:「大人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因為紅姑娘與小公子?」 葉歆對她毫無隱瞞,點頭道:「是啊!總覺得該為他們母子做些甚麼,鐵涼是紅家的故鄉,讓他們回去也許是最好的禮物。」 紫如倏的一呆,驚問道:「大人是想將鐵涼國送給他們?」 葉歆含笑道:「其實讓紅氏入主鐵涼比我們強佔更加合適,紅氏一族在鐵涼聲望極高,只要讓趙和皇族消失,便可以擁立紅氏主政。」 紫如不安地提醒道:「紅烈對大人敵意很深,只怕不會安份,我覺得危險太大,大人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葉歆搖了搖頭,沉聲道:「熾兒總是我的兒子,我這沒用的父親該為他留點東西。」 紫如幽幽一歎,苦笑道:「為甚麼兩家之間會出現那些事?老天爺真是作弄人,要是夫人和紅緂能和平相處,一切都不是美滿了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忽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坦言道:「世事就是如此,隨遇而安吧,盡了力就好,人生無常,說不定哪一天就走了。」 紫如嚇了一跳,臉色變得煞白,不安地凝視著他,驚問道:「大人為甚麼出此不祥之言?太不吉利。」 葉歆聳了聳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修煉甚麼,怎麼這麼大驚小怪?修道根本在於無為,在於隨遇而安,生死也不過是俗事而已。」 「只是……」 「好了,這裡風大,你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別生病了,到書房去喝茶吧!」 紫如見他如此體貼,心情微顫,妙目輕輕瞟了他一眼,眼底生出許多笑意。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二章 宅院中只有三老,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到處求師。夜寒的智謀、寇子誠的律法、黃延功的戰場經驗、丁旭的政務,葉歆的親信大臣幾乎都成了小夢山的老師,對於少主,所有人都盡心盡力地教,不敢有絲毫怠慢。 葉歆掃了一眼院落,問道:「柔兒又帶著孩子出去了?」 冰離苦笑著搖頭道:「這個柔兒,一天到晚都說要把夢山變成最好的皇帝,天天跑這跑那,早出晚歸,看著就讓人生疼。」 葉君行含笑道:「這也沒錯啊,咱們的好孫子做了眠月王,日後要做皇帝,管理偌大的疆土,現在多學點,日後才能面對更大的挑戰。」 葉歆聽得直搖頭,妻子不但教兒子要做皇帝,連父母和岳父也說動了,都在盼著大兒子成為皇帝。 紫如見他一臉無奈,不禁暗暗好笑。 「紫如丫頭,這個時辰你怎麼也在,沒去衙門嗎?現在我們見你比見柔兒還多,呵呵。」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有事找我,所以我趕了回來,何況我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也就是三位老人家的侍女,天天見到我很正常啊!」 陶晶望著紫如,說不出的憐惜,轉眼看著兒子,張了張口,忽然又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甚麼也沒有說。 葉歆看在眼裡,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母親要說甚麼他很清楚,若是話真的說了出來,他可為難了。 身為左丞的紫如並沒有自己的府第,一直都與葉歆一家住在這特別建立的院落中,因此在外人的眼中,她與葉夫人沒甚麼分別。當然,她本人絲毫不在意這些閒言碎語,只要葉歆不趕她走就行了。 南征的決定經過夜寒的嘴傳到了朝堂上,立即引起軒然大波,然而爭論的焦點並不在於決定本身,因為出兵昌州是為了收復國土,合情合理,無可置疑,真正引起議論的卻是下決定的人——葉歆。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覺得葉歆現在沒有任何職務,不應該對朝政指手劃腳,因此首先提出了異議,但言辭很溫和,因此夜寒等人並沒有在意。 然而消息傳出,立即引起皇族們的注意,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推倒葉歆,搶回權力,這次見清流們首先發難,覺得機會到了,很快便聚集起來衝到朝堂之外大呼小叫,指責葉歆把持朝政,還有人辱罵葉歆是國賊、是奸臣,要皇帝下詔殺了他。 掌權的都是葉歆的親信,夜寒等人雖然不便出面,可他們手下的人卻忍耐不住,跑到朝堂外為葉歆辯護,於是一場罵戰就在朝堂入口展開了,鬧得不可收拾,連遠近的百姓都知道了,紛紛趕來看熱鬧,最後還是赤溫的禁軍把他們趕跑了。 「一個無權無職的人,憑甚麼在這裡指手劃腳!」 「對,朝政就應該由皇上決定,葉歆憑甚麼下決定!還在皇宮上方建了府第,這明顯就是要控制皇上,把皇上變成傀儡,我們絕不答應。」 眾人吵鬧不堪之際,皇帝的儀仗忽然出現在朝堂之外,素來不上朝的玉霞也出現在黃色的龍輦之中。她這一出現,場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皇族們都以為救星到了,黑壓壓跪倒一片。葉歆的親信們則都在向葉府的位置張望,希望葉歆也能出現。 玉霞從不把自己當成皇帝,也沒有任何權力**,這次的出現完全是因為冰柔的請求,為了平息事件,才不得不出來。 「這裡好熱鬧啊!」玉霞嫣然一笑,絲毫沒有受到氣氛的影響。 皇族們對望了一眼,忽然一湧而上,伏倒在龍輦之前,為首的長河侯江肅哭斥道:「皇上,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葉歆是奸臣,他野心勃勃,想篡奪皇位,簡直是十惡不赦。皇上啊,千萬不能讓葉歆這個奸臣擅亂朝綱,不能讓我江氏皇朝的天下變成他葉歆的。」 「是啊!您一定要為我們作主,殺了他吧!」 玉霞對葉歆尊敬有加,一聽就不高興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葉歆是我師父,也就是我的親人,你們要是為我著想,就要更加尊敬他,盡心為朝廷辦事,不要在這裡大吵大鬧,鬧得百姓笑話,成何體統!」 眾人都驚呆了,江氏皇族們更是目瞪口呆,原以為可以藉著皇帝的威勢在朝廷裡取得更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權位,沒想到竟被訓斥了一番,而且這位年輕的女皇帝言語中完全偏向葉歆,絲毫沒有替他們作主的意思,心中不免都有些猜疑,有的人甚至想起了平民茶餘飯後的戲語,說是葉歆與皇帝有染。 「聽到沒有,再有人敢辱罵師父,我第一個不放過他。」說完玉霞便跳上龍輦離開了。 葉歆的親信們極為高興,有了皇帝撐腰,他們更可以理直氣壯地把皇族們拒之門外。他們勝利般的笑容令皇族們氣得火冒三丈,對葉歆的敵意也更強了,矛盾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小事件中激化了。 很快,一紙任命送到了南越侯江嘯的手裡,命他出任嘎山城的知府,做為皇族中的一員。他是第一個被任命官職的人,然而皇族的怒氣和敵意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覺得用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來打發他們,是一種羞辱。 有了皇帝出面支持,南征的計劃最終實現了,由於軍隊都在南方,因此出征的夜寒只帶一千名護軍,出征之日定在五月十五。在此之前,余樹青早已派出百名暗探前往昌州散播謠言。 這一日風和日麗,青龍城外綠草如茵,燦爛的金光灑在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點點光芒。太陽下,旌旗招展,鼓樂沖天,一千名精壯威武的騎兵整齊地排在草地上。 最前方,夜寒披著銀色披風,跨坐在一匹棗紅馬上,頭束金冠,腰間掛著一口寶劍,文士出身的他看上去也是威風凜凜,別有一番威儀。 朝中的文武都來到城外送行,做為出征的提議者,葉歆也出現在人群之中,而且就站在最前端,畢竟這次南征關係到肅州的未來發展,以及昌、涼二州以後的歸屬。在他身邊圍攏著紫如、丁旭和赤溫等親信,這個權力集團控制了天龍朝的命脈。 這群人之後,柳成風等中層官員也在送行的隊伍中,他們對於此次出征都很贊同,認為是復興天龍朝之舉,只是對葉歆略有微辭罷了。 在人群的最後方還有硬要趕來的皇族們,葉歆的現身無疑激起了他們的憤怒,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充斥敵意與恨意,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 夜寒看了看天色,抱拳含笑道:「大軍要起程,諸位保重。」 「夜兄,一路保重。」葉歆親自捧過一杯酒送到馬前。 夜寒接下酒杯一飲而盡,正色道:「大人放心,此次出征不成功便成仁,不取下昌州與青狼關,夜寒提頭來見。」 葉歆拍了拍他的手臂,搖頭笑道:「不必如此,你要記住,這次的目的只是打開昌州的一角,不必太過冒進,等西線穩定之後,援軍便會南下助戰,而且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切盡力而為吧!」 「我知道了。」 「你的能力我很放心,只要聯絡好清月國和曠國雄,昌州就不得安寧。」 夜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撥轉馬頭,朝身後的一千近衛騎兵揮了揮手,揚聲道:「大軍開拔。」 在他的指揮下,千匹駿馬浩浩蕩蕩地殺往南方,準備在龍口關與馬恢和岳風的大軍會合,然後大舉南侵。 目送大軍離去,紫如走到葉歆身邊,含笑道:「大人不必擔心,就等捷報吧!」 「希望如此!」葉歆朝她笑了笑,轉身走到妻子身邊,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挽起妻子,含笑道:「我們回去吧!」 場面溫馨得幾乎讓人妒忌,在眾人眼裡,這個家庭控制著整個肅州,乃至整個天龍朝,雖然不是皇統,卻比皇統更受尊重,地位更崇高。 在眾人的目光下,葉歆顯得泰然自若,慢慢地走在人潮讓出的道路。 平靜的氣氛下,一絲陰霾從縫隙中滲了出來,送行的人群中,一個灰袍人的眼睛由始至終盯著葉歆和冰柔,右手不時摸著腰間衣袍下藏著的兩把銳利小劍,上面淬著劇毒。 在他的身後,幾名皇族成員也在看著,目光在灰袍人與葉歆夫妻之間遊蕩,臉上陰笑連連,除了他們,沒有人意識到這潛伏的危機。 紫如絲毫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跟在葉歆的身後,聊起了鬼方的事情。 「大人,派去雪狼的使者也安排好了,鬼方的使者一定要等赫洋嗎?不如我們先派個人去試試,說不定劉翎已經嚇怕了。」 葉歆笑道:「我已去信召赫洋辦這事,一切還是等他來了再說。」 冰柔插嘴道:「相公,以後主力出征,你也帶我去吧!」 「你可是內大臣,皇宮才是你做事的地方。」 冰柔嬌笑道:「不幹,我還沒有真正參與過大戰呢!」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寒光如利箭,從人群中分射葉歆和冰柔,快如流星,距離又短,當人們發現刺客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到處都是一張張驚愕的面孔,嘴巴大張著,卻叫不出聲來,因為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大人!」 紫如離葉歆夫妻最近,當眼前寒光閃動,她就意識到了危機,想都不想就下意識向前衝去,用身子擋在寒光前方。 周圍的人又是一驚,誰也沒想到嬌滴滴的大美人竟有如此反應,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就連刺客也嚇了一跳。 剎那間,死亡距離紫如不過是幾寸,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卻是異常的輕鬆,如果能這樣死去,也許是最好的。 就在寒光抵達她的身軀時,一道奇異的水箭狠狠地砸在劍身上,衝力極大,立時就把小劍擊飛了,緊接著一片藍色的水幕突然從大地上升起,如同一幅堅固的水牆,擋在紫如的身前,刺客的第二把短劍被水牆一衝,也被彈了回去。 經歷了由死復生的過程,紫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當她回眸望著葉歆,卻看到令她一世也難以忘記的眼神。 一個能為自己死的女人,葉歆心中的感動遠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如此纖柔的身軀,反應竟比學武的自己和妻子更快,如果心中沒有深厚的感情,是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只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之動容,雖然他們都覺得紫如是葉歆的情人,然而看到這種捨身救人的場面,除了固執的皇族們,沒有人不深受感動。 冰柔激動地一把抓住紫如,顫聲道:「謝……謝!」 紫如搖搖頭,又朝她嫣然一笑。 忽然,一道血光出現眾人的面前,然而對像卻是刺客自己,葉歆奇異的應戰方式使他對生存不抱任何希望,只有自殺才能免去更多的痛苦,因此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葉歆轉眼望向刺客的屍體,溫柔的目光立即變成了冰冷的利劍,臉上染著厚厚的寒氣。 「刺客!抓住刺客!」赤溫最為惱火,憤怒地大聲喝斥著手下。做為禁軍統領,他負責保護京城治安,刺客的出現無疑是打他的耳光,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 「紫如!沒事吧?」葉歆沒有在意周圍,伸手抓住紫如的手,擔憂地看著她。 紫如很開心,俏臉上綻放出最迷人的微笑,嫣然道:「大人不必擔心,我沒事。」 葉歆握著她的手長歎了一聲,如此真摯而深厚的感情卻得不到回報,他的心裡很不好受。 冰柔看了他一眼,忽然把目光移向另一邊。 「大人,沒事吧?」 丁旭的問候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葉歆搖了搖頭,冰冷的目光再次望向地上的死屍,眼中只有殺氣,沒有憐憫,若是對手只是行刺他,他絕不會如此憤怒,然而刺客手持雙劍,明顯是想連冰柔一起殺了,這是他絕不能容忍的。 「叫余樹青來查,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紫如與他相處久了,很少見他這副神情,心中極為不安,小聲勸道:「大人,別太生氣了,一定會查出是誰指使的。」 葉歆眉尖一挑,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冷笑道:「無論是甚麼人,誰敢傷害我家人,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絕不留情。」 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在場的人心底都冒出一股寒氣。 此時赤溫的禁軍已把現場團團圍住,所有在場的人都被士兵監視了起來,一些人開始不樂意了,不停地叫著要走,然而在明晃晃的鋼刀前,誰也不敢強闖。 赤溫面帶愧色地走了過來,歉然道:「大人,是屬下辦事不密,請大人治罪。」 「不是你的責任。」 「大人,現在怎麼辦?」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淡淡地道:「不必大驚小怪,都交給余樹青去辦,他會辦好的。把人都撤了,今天是出征的好日子,沒有必要為這種事情掃興,柔兒、紫如,我們走。」 赤溫躬身行了一禮,大聲喚道:「護駕。」 葉歆擺了擺手,冷笑道:「不必了,你做你的事,要想殺我儘管來,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再來。」 眾目睽睽之下,葉歆挽著妻子慢慢地向城裡走去,神色泰然,絲毫沒有受到剛才行刺的影響。 看著葉歆生氣的背影,紫如心裡甜絲絲的,臉上絲毫沒有遇險後的驚慌,笑容更燦爛了。 丁旭忍不住感歎道:「大人就是大人,無論在甚麼時刻都是這麼光采奪目。」 紫如聽了回頭一笑,道:「當然,天下只有這麼一個。」 赤溫憤怒地朝地上的死屍狠狠踢了一腳,罵道:「這些可惡的小人,居然敢行刺大人,讓我抓住背後的主使者,我非剁了他不可。」 丁旭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查,幸虧剛才沒出甚麼事。」 「剛才那藍色的是甚麼,像一幅水牆!突然把刺客給沖翻了。」 紫如露出自豪的神色,驕傲地道:「大人說過,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在場的人突然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氣直衝腦門,眼前彷彿出現了葉歆說這番話時的音容相貌,那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威勢。 葉歆此刻可沒這麼輕鬆,刺殺雖然失敗,但他卻看到了更長遠的事,這些陰險小人一定還會向他的家人動手,如果不把他們都殺光,就只有讓親人們移居到更安全的地方。 回到府第後,他一直坐在書房裡在琢磨著這件事,想來想去,天下除了靈樞山,沒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想到靈樞山,歸隱的心願又一次湧上心頭,然而這一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恨不得立即帶著家人起程。 「在想甚麼呢?這麼入神。」凝心飄然走了進來。 葉歆抬頭看了她一眼,呢喃著道:「凝姐姐,我們回靈樞山好嗎?」 凝心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甚麼比聽到這句更開心的話了,葉歆本就屬於靈樞山,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遲遲沒有達成歸隱的心願,如今他有這樣的決心,她真是高興極了。 「太好了,你終於下決定了嗎?」 葉歆點點頭道:「對,我決定了,等我處理完剩下的事情就走。」 雖然還不能立即回山,但看著葉歆堅定的目光,凝心知道這一次他真的下了決心,笑容又一次綻放。 「嗯!我打算先把爹娘和岳父送上去,姐姐,你幫我吧!」 凝心欣然點頭答應。 「我先去跟他們說。」葉歆也擔心自己猶豫,急匆匆走到三老所住的院子,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他們。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三章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南面忽然傳來一陣樂聲,等得不耐煩的人們不約而同探頭向大道之南望去,就見一隊儀仗舉著旌旗,奏著鼓樂,率先走來。 『來了!』 葉歆伸長脖子向道上望去,很快便見到蘇方志在百名衛士的簇擁下而來,一匹棗紅馬,身上竟是一件黃色五爪團龍龍袍,腰間佩了一把鑲滿寶石的御劍,神采飛揚、意氣風發,還不時地朝夾道兩側的百姓揮手示意,儼然有一天子氣度。 葉歆與他還是早年在曉日城時見過幾面,此後雖然同在官場做事,但一個是地方大員,擁兵數十萬,另一個長在京城為官,此後又去北國銀州任職,相見的機會反而少了。這些年不見,蘇方志老了許多,兩鬢與自己一樣都是皓然雪白。 魏劭第一次見蘇方志,見他如此光彩照人,忍不住感歎道:『果然不是等閒人物,帶著一百人就敢來雙龍城。』 『人帶多了會引起注意,不便探聽虛實,更何況……』葉歆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圍觀的人群,小聲又道:『人群中定有潛伏者,一是暗中保護蘇方志以防不測,二是秘密探查雙龍城的情況。』 『要不要我讓河幫的弟子查一查?』 葉歆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又抬眼望向蘇方志,此時馬隊已經過了護城河,往城門去了。進入城門又是另一番景象,曠國雄早已領著手下文臣武將在城門處等候,見一身皇袍的蘇方志出現,右手微微一揚,隨後便笑臉迎了上去。 後方的一支隊伍奏起了迎賓曲,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看蘇方志一身龍袍,曠國雄說不出的妒忌與羨慕,他雖曾自稱中州皇帝,但隨後見葉歆擁立新帝,厲兵秣馬,加上龍天行稱臣依附,擔心被三方夾攻,因而廢了帝號,向葉歆稱臣,想的是稱臣而不納貢,仍舊佔據雙龍城,伺機擴張地盤。 這次見葉歆收降鐵涼三十萬大軍,國勢如日中天,一發不可收拾,曠國雄又害怕肅州勢力坐大,吞下昌、涼二州之後必然東進雙龍城,因此再次反叛,與屈復清、清月國以及蘇家結盟,希望瓦解肅州南侵之勢,乘機北上收取平安州北部,然後進襲銀州草原區,擴大自己的地盤。 蘇方志見曠國雄含笑迎來,為了表示自己謙恭之態,也下了馬,衝上前握住他的手,滿臉誠摯地道:『曠公!』 曠國雄也將姿態放得極低,反握住蘇方志的手,含笑道:『難得國君親臨敝城,真使小城蓬蓽生輝啊!』 蘇方志閉口不提兒子率兵攻打雙龍城的事情,曠國雄也不點破,這兩個陰謀狡猾的諸侯一開場便演出笑裡藏刀,外人看來幾乎以為兩人是世交,情如兄弟。 『曠賢弟,此番能與你協兵同進,真是平生之幸,希望我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蘇方志顯得越發親切,竟以兄弟相稱。 曠國雄知道自己這座城是天下諸侯欲奪之地,對他不可不防,笑著道:『國君親自領兵出戰,豈有不勝之理?』 蘇方志邊走邊打量這座大城,街道佈置四四方方,治理也算井井有條,到處都可見紅磚青瓦,雕樑畫棟。長街猶如鋼刀,橫街又似利劍,在蕭索的初冬時節更顯出一份剛勁,隱隱有一股霸氣凝合,不愧天下第一大城的美名。他心裡著實喜愛,發誓要把這座巨城做為自己的皇宮所在。 曠國雄一直在留意他的舉動,見他眼光在街道上游移,心裡暗暗冷笑,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還指著大街問道:『不知道國君喜歡此城否?』 蘇方志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不愧是天下名城,真是雄偉之極,不過……』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飽含深意的目光盯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他在等自己出言發問,不想擾他的興致,假裝吃了一驚,問道:『不過甚麼?』 『葉歆對此城一直虎視眈眈,若是攻下此城,便可打通他與龍天行之間的通道,雖說龍天行效忠與否尚未可知,但終究是個威脅。』 曠國雄哈哈笑道:『銀雪大軍南征數月,龍天行疲於奔命,已是自身難保,若非葉歆發兵南征,我還想出兵東進呢!』 蘇方志輕笑道:『賢弟若是東進,可中了葉歆的詭計了。』 『此話怎講?』 『我聽說葉歆與河幫交往甚密,以河幫之力,數日之間便可將數萬肅州兵馬送到城下,到時候城中空虛,只怕難以防備。』 曠國雄心中一驚,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蘇方志,心裡琢磨這番話若是真的,雙龍城時刻都處於危機之中,畢竟眠月河是搬不走了,河幫的船隻每天都會從城下河道經過,每隻船都可以暗藏殺機,令他難以安枕。然而可疑的卻是蘇方志的動機,似乎有意讓他把注意力移向河幫和葉歆,以至疏於對蘇家大軍的防範。 『蘇方志這頭惡狼絕無好心,此話一定別有用心,我不要上了他的當才好。』 想著,曠國雄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道:『我與河幫交往極密,河幫幫主也是我府中常客。』 蘇方志淡淡地道:『看來是愚兄多言了,賢弟請勿見怪。』 看他這副神情,所說的話似非虛構,原本自信滿滿的曠國雄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蘇方志也用眼角餘光留意他的舉動,知道這一回合終究是自己贏了。現在開始,曠國雄必然終日不得安寧,時時要提防河幫,以及隨時到達城下的肅州大軍。 隨著蘇方志和曠國雄進入河上的宮殿區,南城再度對百姓開放,葉歆和魏劭也混了進來,隨意找了一間小客棧安頓,然後便四處遊逛。 由於北城是軍城,平常人不許進入,現在又逢戰亂,因此盤查得格外嚴密,任何人想進去都要從裡到外搜一遍,就連最隱密的地方都不放過,因此女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有一些送糧送菜的軍需商販每日進出,雖然有了腰牌,但搜身也是必然不可少的事情。不過對於葉歆和凝心來說,通過這些關卡易如反掌。 兩人相伴而游,悄悄地來到了北城,卻發現整座北城只有少量士兵在操練,算起來不到三千人,因此整座北城空空蕩蕩。 葉歆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魏劭早已告訴他大軍都在北城外的山地裡訓練,因而隨意在北城閒逛,不時地進出兵營住所,檢查任何有用的線索。 凝心見四下無人便現出身影,美麗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問道:『你在看甚麼?這裡好像沒甚麼人?』 葉歆知道她不懂,含笑解釋道:『沒有人不代表沒有東西可看,例如糧倉、軍械庫,甚至是士兵的住所,都可以看出軍隊的狀態。』 葉歆說著隨手指向一處垃圾堆,又道:『這裡有藥味,大概是秋冬相交之際,士兵沒有及時換冬衣,因此不少人患了風寒。』 凝心聽得直搖頭,苦笑道:『這麼複雜的東西還是別跟我說了。』 『我也看夠了,該去看場好戲了。』葉歆牽著凝心凝脂般的玉手飄然遁向宮殿區。 宮殿區的某處,蘇方志與曠國雄的會面表面很愉快,但暗中卻是針鋒相對,因為蘇方志提出了借道雙龍城,北擊肅州的建議,令曠國雄大吃一驚。 看著滿臉驚愕的曠國雄,蘇方志還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大家既然目標一致,自然要以大家的共同利益為重,若是可以讓我軍渡過眠月河,才能對葉歆造成沉重的壓力,否則我軍雖眾,卻無用武之處,只能隔岸觀火,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軍力?』 『這……這……』曠國雄這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老臉憋得通紅,眉尖時緊時松,不知怎麼擺才舒服。 這個提議太大膽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為蘇家最多也就是要求協防雙龍城,使他們有駐兵之權,而後謀奪城池,沒料到他這招更毒,要讓二十萬大軍從雙龍城渡河。宮殿區就在河上,是必經之路,萬一蘇方志翻臉不認人,整個城市就會立時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蘇方志有意讓曠國雄難堪,既不說話也不看他,捧起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後閉上眼睛享受茶的清香,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曠國雄掏出手巾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眼角偷偷瞟了蘇方志一眼,見他如此神態,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拔劍劈了他,可惜蘇家的二十萬大軍就在附近,按捺不住火氣只會招來大軍壓境,只能在心裡暗罵蘇方志老奸巨猾。 沉吟了許久,曠國雄才硬著頭皮說道:『賢兄此計雖然大妙,但葉歆在銀州草原區置下十萬鐵騎,來如風去如電,朝發夕至,得勝立走,你軍皆是步兵為主,實在不堪其擾,而且統領大軍的狼牙又是個智勇雙全的虎將,壓得趙玄華不敢全力南征,我久在此地,熟知其用兵之道,因此才能防住,若是突然換防,唯恐不便,還望賢兄見諒。』 蘇方志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隨手將茶杯重重地放在小桌上,砰的一聲濺出無數茶水,臉上卻是滿帶微笑,道:『原來還有這種事,是愚兄冒失了。不如這樣,北面依然由賢弟防禦,愚兄之兵渡河之後沿著眠月河北岸進兵昌州,如此一來,賢弟的大軍便可守住要害之處。』 曠國雄見他步步進逼,硬是要借道過河,心裡更加憤怒,臉色也青了,瞪著他,片刻後淡淡地道:『此事有待斟酌,賢兄切勿著急,兵家大事不同兒戲,不可輕斷。』 蘇方志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借道,一再進逼其實另有目的,見曠國雄又退了一步,這才拋出自己的籌碼,含笑道:『其實如果賢弟為難,我二十萬大軍可以不過河,只沿眠月河南岸進兵,只是……』 曠國雄剛剛鬆了口氣,神色立時又繃緊了,銳利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蘇方志,心裡暗道:『早知你貪得無厭,必定有求,看來接下去才是真正想要的利益。』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方志提出要沿河設置兵站和軍需庫,保證大軍的軍需糧草供應。這本是合理之事,然而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等於變相承認蘇家大軍在他的轄地內有駐兵之權,就像在家門口養著一隻老虎,名為嚇敵,卻隨時有可能噬己。 『怎麼,這難道也不行嗎?』 曠國雄倒也找不出辯駁之辭,若是不答應,蘇方志必然會要求他提供兵器、糧草、戰馬。戰事不知要拖到何日,二十萬大軍的給養不是一個小數目,曠國雄的地盤不算太大,雖然土地還算肥沃,也存下不少糧草,但這一戰之後雙龍城的軍需必然緊張,若是再有戰事,恐怕無法支持。 『這個奸賊,像是吃定了我,真是可惡,惹惱了我,老子一刀宰了他,然後再去投靠葉歆,至少也有個總督做做。』 蘇方志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知道一再的催逼觸怒了他,若是再壓迫,恐怕狗急跳牆,對自己不利,於是話鋒一轉,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實在佩服建成這座巨城的英雄,太雄偉了。』 曠國雄乾笑兩聲,隨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前人的構思真是奇妙。』 氣氛漸趨尷尬之時,管家忽然走了進來。 曠國雄臉色一沉,喝問道:『甚麼事,沒看到我和國君在此議事嗎?』 『屬下失禮,只是外面有貴客前來拜訪,屬下不敢隱瞞。』 曠國雄更是不悅,冷面斥道:『沒看到我這裡有貴客嗎?天下還有更尊貴的客人嗎?』 蘇方志微微一笑,插嘴道:『賢弟不必動怒,我觀管家如此神情,必定是有重要客人,愚兄可以在此稍候。』 曠國雄被他一再用言語壓逼,心裡早有離開之意,只是找不到借口,此時聽他之言,正合己意,端起架子又問道:『是哪裡來的貴客?清月國還是屈家?』 『都不是,是……葉歆!』 『甚麼!』曠國雄驚得臉色大變,雙手一按椅柄,騰的站了起來,兩眼直直地看著管家,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方志也勃然變色,滿臉狐疑地看著曠國雄,腦子飛快轉動,思索著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 管家被主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又道:『沒……沒錯啊!那人自稱是肅州葉歆,應該不會有錯。』 『這怎麼可能?我們不是正準備打仗嗎?他這個時候到這裡來要幹甚麼?難道……』曠國雄雙腿一軟,一坐回原位,濃密的眉毛愁得擰成一個疙瘩,嘴裡喃喃自語。 蘇方志越發覺得其中有詐,畢竟這是曠國雄的地頭,葉歆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如此神通廣大,不能不令他感到憂心。自己剛才一番話把曠國雄嚇得夠嗆,若是把他逼到葉歆的陣營去,後果非同小可。 為了穩住曠國雄,蘇方志微微一笑,抱拳道:『原來賢弟與葉歆早有約定,是愚兄失禮了,愚兄就此告辭。』 曠國雄從夢中驚覺,連忙起身安撫道:『賢兄留步,葉歆來訪,我並不知情,也不知道他為甚麼如此輕易地出現在城中,我一定嚴查。』 蘇方志面露為難之色,沉吟道:『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葉歆若不是來與賢弟敘舊,怎會在這個時候來訪?』 曠國雄不想得罪他,也不願在這時候惹事,連忙辯解道:『非也,非也,葉歆詭計多端,狡猾難測,也許知道賢兄來訪,所以故佈疑陣,使你我兩家交惡,他可從中取利。待我出去見見他,問清來意,然後抓了他,交給賢兄處置如何?』 蘇方志哪肯離去,這廂做作無非是想逼一逼他,免得這個毫無信義之人又臨陣倒戈。 『賢兄稍坐,小弟去去就來。來人啊!上茶。』曠國雄一再致歉,然後匆匆趕到偏廳。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四章 葉歆早已被府中之僕引到偏廳落坐,他原本無意來訪,只是見蘇方志突然到訪,覺得有必要在兩家之間製造更多的磨擦,因而突然改了主意,親自前來拜訪。 等候多時,這才見一名略胖的中年武夫走了進來,穿著一件海藍色的長袍,腰繫玉帶,臉色有些蒼白,但神色倨傲,眉頭高高地揚著,進入偏廳也沒有立與葉歆打招呼,而是逕直走到主位,甩袖坐下。 葉歆從他閃動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端倪,沒等他發言,忽然微微一笑,問道:『曠將軍怎麼一個人前來?』 曠國雄原想給他一個下馬威,被他這麼一問,剛剛撐起的氣勢頓時沒了,愕然看著他,問道:『葉公此話是何意?』 葉歆輕笑道:『我只當曠將軍會帶一彪士兵前來抓我,沒想到孤身前來,倒是我小肚雞腸,誤會了將軍的肚量,實在失禮,葉某在此向將軍陪罪。』 葉歆說著竟真的起身朝曠國雄長身一揖到地,態度誠懇,令曠國雄愕然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短短數語便打消了曠國雄的殺氣,葉歆此舉不可謂不高明。曠國雄雖是人才,但武重文輕,論及言談辯辭,連蘇方志都敵不過,又怎能同文舉出身的葉歆相提並論。 呆了很久,曠國雄才平復了心情,對葉歆的態度也軟了下來,略顯尷尬地問道:『不知葉公此來何意?』 葉歆反而現出驚愕之色,望著他,反問道:『將軍此話問得奇怪,曠將軍素來是天龍朝的不貳之臣,這雙龍城也是天龍屬地,我這天龍子民來到這天龍之城有甚麼不妥嗎?』 一番話暗藏譏諷,曠國雄臉皮再厚也不禁紅了起來,然而葉歆話中又無明顯指責之意,因而他也無從辯駁,頓時啞口無言,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葉歆看在眼中暗暗冷笑,像曠國雄這種反覆小人遲早是刀下之鬼,只是他的運氣好,佔據了這要害之地,因此才能活到今天。 葉歆話鋒一轉,單刀直入說起了蘇方志來訪之事,『曠將軍是天龍忠臣,怎麼會與蘇方志這種叛逆之臣交往甚深,實在令葉某大為不解。』 領教了葉歆的厲害之後,曠國雄漸漸心懷懼意,越來越覺得與葉歆相處必須事事小心,處處謹慎,說錯一句話都可能留有無窮的後患,開始有些擔心這次四國結盟能否擊敗這位天下第一名士。 『這……其實是他來拜訪,曠某只是禮貌上接待他而已,並無私交。何況上次蘇劍豪率兵攻打雙龍城,曠某為了天龍朝與他血戰月餘,最終將他擊潰。』 『果然,曠將軍真乃世之英豪,天龍之重臣,依我看,封個王也是應當的。』 曠國雄臉色又是一變,天下皆知如今的天龍朝全掌握在葉歆手中,富貴榮辱全憑他一念之間,這番話無疑是向他許諾封王賜土,不禁怦然心動。 他雖然野心勃勃,想割據一方,但看天下大勢南有蘇家,北有葉歆,這兩家必成大器,諸侯割據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投降,但腦海中最希望的還是仿照昔日鐵涼與清月的例子,自建藩國,每年納貢,如此一來,既可以稱帝,又不必擔心飽受戰爭之苦。 『怎麼?曠將軍難道覺得王位太低,還想再爬一層?』 曠國雄忽然微微一笑,道:『曠國雄自知才蔽識淺,做不得那種夢,因此只想安於一方,過些平靜的日子,只因天下大亂,無法置身事外而已。』 『原來如此,既然將軍有此打算,我看北面的銀州草原風景秀麗,水土肥美,民生純樸,是個極佳的休養之所,若是將軍有意,我倒是可以去朝中遊說一番。』 曠國雄目光一直,過了一陣才領會話中之意,驚愕地道:『你的意思是……』 葉歆沒讓他說下去,擺手微笑道:『住在這中州之地,四面環敵,將軍哪得安寧,即使有心過些太平日子,只怕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諸侯也不會放過你,依我看,不如換個地方過些平靜的日子,也可免去戰亂之苦,對子孫後代更是有益,這亂世之中誰知道明天會如何,說不定哪天就被誅滅九族,連血脈都傳不下去。』 『這……』曠國雄終於徹底明白了他要說甚麼,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他竟是要用銀州的草原之地換取這雙龍城及附近土地,而且許以王爵,世襲罔替。做為一個臣子,這可算得上最豐厚的賞賜。 葉歆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知他心動,侃侃又勸,『將軍身處是非之區,即便不想戰也不得不戰,偏偏天下幾分,戰亂頻生,此地也必然受到影響,以至民心不安,士氣不振。北國草原風光秀麗,景色怡人,更重要的是那裡民風純樸,易於管理,我蒙先皇大恩出任肅州總督,深愛那片綠之海,早已打算終老於草原。』 『葉公確是肺腑之言,只是此事關係重大,曠某一時無法回應,還望見諒。』 葉歆根本不指望他會答應,用意無非是擾亂他的心情,使他在出兵之際患得患失,只要他腦海中有著為子孫留有後路的想法,作戰便不會傾盡全力,必然留有餘力,甚至以守代攻,完全放棄昌州會戰,使肅州主力可以全力攻取昌州,免了東面的威脅。 『將軍可以仔細斟酌,葉某認為此事對將軍有利而無一害,功傳後世,爵蔭子孫,實是明智之舉。』 『是,是!』曠國雄的腦子被葉歆的話完全攪亂了,剛才蘇方志威逼恐嚇,這邊卻是高官厚祿,封地賜爵,富貴已極,因此再也不把蘇方志當回事了。 葉歆倒也不一味利誘,話鋒一轉,語氣突然加重,淡淡地道:『來雙龍城之前我曾去拜訪過河幫幫主,他對我的計劃頗感興趣,還說只要我有意拿下雙龍城,他會帶千條大船助戰,十萬大軍一日可達城下……』 此番話無疑印證了蘇方志剛才的話,曠國雄猛地打了個寒噤,心頭一陣發悚,河幫若真是如此,他就必須終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這樣的生活實在是不好受。 葉歆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害怕了,微微一笑,繼續又道:『我說雙龍城早已是天龍朝屬地,曠將軍又是忠義之臣,只要朝廷有令,他必定順從,何必發兵去攻?』 『曠某素來以天龍之臣自居,不敢有一日懈怠,大人之話真合我心。』 葉歆笑道:『所以我才敢孤身前來拜會將軍,只是那河幫幫主實在可笑之極,說是為防萬一,已把所有船隻運到上游,隨時可運送四十萬大軍東進,這不是庸人自擾又是甚麼?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曠國雄陪著一陣乾笑,額頭滿是冷汗,身上的小衣更是早已被汗濕透,渾身上下冷颼颼的,心裡更不好受,知道葉歆這話絕不是吹噓。 他心中暗道:『難怪葉歆敢孤身前來,原來早有防備,四十萬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城下,而我的十萬大軍只有一半在北城外操練,只怕擋不住他的四十萬大軍。這人做事的確周詳,出發前早已立於不敗之地,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葉歆望了望門外,故意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情,喃喃地道:『眠月河夜色極佳,我已包下一艘畫舫出遊,恐怕不便再久留了。』 曠國雄正愁著如何招待他,若是讓他與蘇方志見面,氣氛必然尷尬,若是撇下其中一個,又會惹惱另一個,見他急著去游河,倒也鬆了口氣,故作驚訝之態,道:『葉公難得前來,我又怎能不設宴款待呢?』 『我看就免了,免得那位久候,我就先告辭了。』沒等曠國雄挽留,葉歆轉身便往外走去,神色決絕,當曠國雄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走遠了。 偏廳又恢復了寂靜,曠國雄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葉歆和蘇方志兩大霸主本應對峙在戰場上,卻同時跑到雙龍城來,用意再明顯不過,都看中了雙龍城優越的地理位置,他心裡是又恨又怕,以他現在的實力,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也抵擋不住,只有周旋於兩者之間才能化險為夷。 『怎麼辦才好呢?哪方都不能得罪,否則大軍一到,我這雙龍城雖然堅固,但久守必失,必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他正在思索之時,管家又出現在廳中,稟道:『大帥,蘇……大人要走,小的無法挽留,只能來驚擾大帥。』 『是我疏忽了。』曠國雄一拍前額,站起來就往外走去。 他趕到那邊的時候,果然見蘇方志正往外走,連忙喚道:『賢兄留步,小的已備好酒宴,要與賢兄盡興,賢兄怎能一走了之呢?』 蘇方志臉上微染怒色,淡淡地道:『你不是有貴客嗎?愚兄也不便打擾。』 『你說葉歆啊!此人甚是古怪,說了一陣,早就走了,說是邀了一群歌妓游河。小弟是去張羅酒宴歌舞,所以晚來了些,賢兄千萬不要見怪。』曠國雄放低姿態,陪著笑臉挽留蘇方志。 蘇方志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擺出一個姿態讓曠國雄看看而已,其實他很想打聽葉歆的來意,因此也就答應留下。 曠國雄自然是美酒歌舞隆重款待他,宮殿區頓時熱鬧非凡,所有經過橋下的船隻都能聽到空中飄來的美妙樂曲。 然而,表面上的和諧卻無法阻止暗處的陰謀,子夜時分,北城的糧倉突然起火,由於駐兵太少,發現得又晚,直到大火燒了起來才引起注意,兩千名士兵連忙撲到火場,奮力搶救糧食,直到天明才控制了火勢,糧食也燒燬了不少。 曠國雄陪著蘇方志喝了一晚,回到房裡又一直在思考葉歆的話,因此整夜未眠,直到黎明時分才睡著。他一覺睡醒立時聽說糧倉被燒,頓時火冒三丈,把守夜的士兵痛打了一頓,又下令徹查事件。 管家見他雷霆之怒久久不息,硬著頭皮勸道:『大帥,昨日蘇葉兩家同時來訪,子夜就發生火災,其中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曠國雄猛地跳了起來,神色凝重地道:『事情的確蹊蹺,他們一來就發生火災,這也太巧合了吧?一定是其中一家幹的好事。』 『屬下也是這麼認為。』 曠國雄沉吟道:『北城盤查嚴密,要進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讓你派人跟蹤蘇葉兩家的行蹤,結果如何?』 管家躬身應道:『葉歆孤身前來,沒帶一兵一卒,拜訪之後就回到城外,登上一艘畫舫游河,我們的人連夜監視,船上燈火通明,歌舞不休,一直鬧到天明,那時大火已經滅了。』 曠國雄點了點頭,道:『他昨日一直向我示好,還許諾封王封地,看來不會是他,何況他現在的目標是昌州,暫時還不是與我翻臉的時候。蘇家的人呢?』 『蘇家帶來的人不少,有的混跡城外,有的到處混竄,有沒有疏漏,小的不敢擔保。』 『蘇家……』曠國雄的臉上漸染怒氣,耳朵變得通紅,冷冷地道:『他昨日要我允許在河岸設立兵站和軍需庫,用意無非是想在我的地盤上有駐兵權,然後伺機奪下雙龍城,看來他擔心我不答應提供糧草,因此做出這種安排,而且只有他的手下進入宮殿區,這裡最接近北城。』 『可是我們的盤查如此嚴密,他的人有那本事嗎?』 曠國雄冷笑道:『蘇劍豪師從劍聖,是位高手,由此可見蘇家結交了不少江湖奇才,飛簷走壁也不是甚麼難事。』 管家見主公一口咬定是蘇家做的,也不敢多辯,反正是誰做的都一樣,蘇葉兩家都是敵人。 曠國雄越想越氣,拿著一方硯台狠狠砸向地面,啪的一聲摔成了數塊,嘴裡罵罵咧咧地道:『可惡的蘇方志,果然詭計多端,為了奪雙龍城,無所不用其極,接下去只怕還有其他的行動,看來我必須加強防備才行。』 『大帥,是不是該讓出外訓練的大軍回城?』 『嗯,是時候回來了。河幫依附葉歆的消息雖然真假難辨,但為防萬一,還是小心點好。你去傳我將令,大軍即日撤回,分兵助守南北城,再傳一道將令,西進大軍分兵二萬撤守洮安,萬一雙龍城遇敵,可以隨時回來。』 『大帥英明,此安排一舉數得,實在妙極了。』 手下的奉承未能打消曠國雄心裡的不快,蘇方志的野心昭昭,這一戰早晚會發生,他現在也只能盤算如何應付蘇葉兩家的直接威脅,再也不去想昌州的戰事。 河邊,葉歆在雙龍城待了一夜,再次秘密上船。碼頭上的人都在議論著昨夜的大火,有的說是敵軍,有的說是自己人,更有人說是河中鬼魂作怪,總而言之各種聲音都有。 葉歆聽了一笑置之,因為他和凝心很清楚真相,那場火是蘇家的人放的,原意無非是想給曠國雄一個警告,而他的出現卻使火勢擴大了無數倍,反倒是蘇家放火之人走避不及,被燒死在火場中。他相信曠國雄很快就會把矛頭指向蘇方志和他的二十萬大軍,夜寒和黃延功兩路大軍的壓力必然減少,可以抽兵攻掠昌州。 出兵之始,眾人都以為他會在前線指揮作戰,然而他卻選擇了自己的戰爭之道,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是個優良的軍事指揮家,也不願用士兵的性命做為測試,所以不肯以統帥的身份參與戰爭。 然而這些年在官場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葉歆練就了施展陰謀的手段,任何一點小破綻落在他的手裡都會成為致命的利器,有的時候比刀劍更有效。 如此龐大的會戰,背後一定牽扯了無數的利益與關係,還有無數人的**,而他相信只要有**和私心,就必定有破綻,既然有破綻就可以將它無限度地擴大,最終導致戰爭勝負的關係,因此軍前作戰不如到敵人的心臟處作戰,無論成敗與否,至少會給敵人帶來心理壓力,影響他們在戰場上的發揮。 瞭解這種戰爭之道的人並不多,因為許多戰爭者除了追求結果之外,也都在享受躍馬戰場的豪情壯志。然而葉歆卻不一樣,他從不享受戰爭,那不過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一種工具,只要看到結果,過程越簡單越好,用不著以更多的鮮血與死亡來渲染勝利的偉大。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五章 登上河幫的大船,魏劭詢問下一程的目的地,問道:『公子,我們去哪?』 葉歆隨口應道:『先去一趟天目城,看看龍天行他們。』 魏劭聽得愣住了,呆呆地問道:『昌州大戰在即,公子是不是該留在戰場上指揮大軍?畢竟這一仗是關鍵之戰,萬一戰敗,麻煩可就大了,在這個時候去天目城,真的沒有關係嗎?』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將軍,戰場上用不著我這布衣書生,何況我又無職無權,留在軍中太久會引人非議,不如趁機去看看幾位老朋友,說說話,聊聊天,倒也輕鬆舒服。』 『可是……您難道真能丟下昌州不管?』 『國中有名帥,軍中有良將,夜寒、黃延功、尚武、岳風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戰場上有他們指揮,我大可放心,如果事事經過我的手才能去辦,朝廷設立將軍又有甚麼用呢?』葉歆微微一笑,目光移向翻滾的大河,『倒不如看看這滾滾大河,怡養性情,也是人生一樂。』 魏劭不明白他的心事,但見他決心已定,也不好再勸甚麼,回頭喚了一聲『開船』,大船便在輕風中沿河而下,駛往龍天行的轄地。 葉歆並非不在乎昌州之戰的成敗,他每日都通過河幫收集昌州戰事的消息,見夜寒以守代攻,深知他的用意,因此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時,昌州大會戰的序幕是由尚武的西路軍拉開了,然而這初戰卻是以肅州軍兵敗而告終。原來尚武轄下偏將蕭良不顧軍令,領著三千部下輕敵冒進,被熟悉地形的昌州兵誘敵深入,然後在羊角谷一舉圍殲,蕭良自己戰死,連帶折損了兩千餘士兵,逃回去的僅有四百五十二人,敗得實在太慘。 尚武聽了後勃然大怒,然而蕭良戰死,無法嚴懲,只能再三申斥所轄部將,嚴令他們不得擅自追擊。 昌州一方初戰告捷,士氣提升至頂點,消息傳到昌州首府,屈家上下大喜,連夜犒勞將士,大擺慶功宴。 夜寒很快也得到消息,雖然三千人並不算是大規模的會戰,但敗得太慘太難看,若不加此申斥,實在說不過去,因此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斥責尚武治兵無力,要他帶罪立功,否則此事定斬不饒。 尚武經此一事,戰意越發高昂,很快還以顏色,以聲東擊西圍點打援的戰法,一日之內連克三城,其中還有一座府城,軍威張揚,士氣大振。中路軍和東路軍也開始躍躍欲試,紛紛上書請求允許他們出戰。 夜寒素來辦事沉穩,雖然知道此時士氣正旺,於戰有利,但為了全盤的計劃,某些小利益必須放棄,因而一再否決了請戰的要求,回信中語辭銳利,嚴正要求他們固守自己的地盤,一切按既定的計劃進行。諸將雖然不滿,但也不敢違抗軍令,只能固守城池,日夜操練兵馬,準備隆冬的到來。 昌州首府的情況卻完全不同,經歷了從大喜變成大悲,屈家父子以及部下眾將都變得深沉了許多,他們知道這場戰爭不會因為一時的成敗而論輸贏,撐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前方失了三城,屈復清的心情本已不快,偏偏涼州又發生了暴動,令他大傷腦筋。 看著父親鐵青的臉色,四子屈浩洋知道他在擔心甚麼,躬身說道:『父帥,樸哲的十二萬大軍虎視眈眈,若是內亂不平,恐怕會趁機進攻涼州,請父帥定奪。』 屈復清用眼角瞟了瞟兒子,沉聲道:『涼州初定,人心尚未歸附,那些舊臣也是心有二意,我打算殺雞儆猴,卻擔心會引起更大的暴動,畢竟一切以昌州為重,不可能分兵前去平亂。』 『父帥所慮極是,但暴動不止,恐怕影響軍心士氣,於戰不利,似乎該下狠手了。』 屈復清左思右想,說道:『好吧!你代為父走一趟,好好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兩父子此時並不知道,涼州的暴動是葉歆出征之前特地安排的,三十萬降兵、降將中有不少是文臣,因此他讓龍天行護送這些人潛回國內,四處煽動民心。 偏偏屈家採用了高壓統治,攻佔之初便殺了不少官員,引起許多降臣的不滿,只是礙於力量,隱忍不發而已,潛伏者很容易便挑撥起他們不滿的情緒,這些情緒由官員傳到百姓的心中,效果更加明顯。百姓都有過被昌州士兵騷擾的事件,甚至還有入室搶劫的事情發生,不滿就像一堆乾柴,一點即燃,因此很快便發生了小規模的暴動,圍殺昌州士兵的事件時有發生,官方雖然一再派兵鎮壓,但星火燎原,官府越是殺人,暴動卻越是頻繁。 戰爭的序幕掀開之後,西南的清月軍也開始蠢蠢欲動,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要幫屈家擊敗肅州大軍,而是昌州,希望擊敗肅州軍後趁勝取得昌州。聽說昌州失了三城,領兵出戰的兵部尚書雲璧開始擔心敵軍勢力若是一再取勝,奪取昌州的阻礙就會增大,因此不再按兵不動,前鋒三萬大軍越過邊境,進駐昌州南部,與淤全羅的中路軍相峙。 屈復清兵寡力弱,無法分力對敵,不得已讓出昌州東南部的五座城池給雲璧,讓他們獨當一面。佔據了五城就等於把刀插進了衣服,隨時刺入胸膛,雲璧當然高興,也樂於全力壓制肅州軍。 蘇方志發現曠國雄收兵回守雙龍城,知道必然是因為葉歆之故,越發恨他,密令手下的武士隊派遣精銳刺殺葉歆。而他也回到軍中,命親信大將晁子佻領十萬大軍逼近昌州,而他自己則坐鎮原處,領著剩下的十萬大軍,依然停留在寧州與平安州的交界處監視。 轉眼冬日已至,肅殺的寒風吹走了枝頭最後的幾片枯葉,卻無法吹散武化城中繁華熱鬧的景象,整片區域經過宋錢的打理,經濟得到最大的發展,生活日漸富裕,雖然北面正在打仗,但這裡卻看不出一絲緊張,商人們忙著做生意,秋收後的農民也趁著機會打工賺錢。 葉歆並沒有太驚訝,因為沿途經過的幾個城市都是如此,他不禁感歎宋錢的理財能力的確超凡。上穎之戰時,這裡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田地荒蕪,民生困苦,現在卻是脫胎換骨,一派繁華景象。 他的身邊沒有了魏劭和河幫弟子,只有凝心相陪在側,因此感覺很輕鬆。 剛走兩步,迎面忽然走來一名少婦,葉歆看上去有些面熟,沉思片刻,忽然想到兵變之日,暗道:『這不是峰小弟所救的女子嗎?』 少婦也看到了他,臉色微變,戰戰兢兢地迎了上來,先是盯著他猛看,但又覺得不禮貌,咬著下唇,小聲問道:『您是葉大人嗎?』 一聽這話,葉歆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含笑應道:『不錯,我是葉歆。』 少婦正是峰的妻子方氏,他的父親方仲景原本就是葉歆的部下,因此對他早有好感,再加上峰的這層關係,更把他當成親友一般,俏臉上立時綻放出笑容,興奮地道:『峰一直想去肅州見您,沒想到您到這裡來了,太好了。』 『峰小弟在這城裡?』葉歆不禁又驚又喜,他早就從魏劭那裡得到消息,峰、嵐姐弟和扎猛夫婦一起反出蘇家,渡河到了龍天行的地盤,原想著他們會去肅州,沒想到能在這裡相見。 『嗯!還有姐姐也在。』 『嗯!』想起嵐,葉歆不禁一陣感歎,這樣一個聰慧美貌的女子,卻得到這樣一個淒慘的結果,實在讓人心憐。 『我帶你去見他們。』方氏笑著在前面引路,繞過一條巷子,來到一所中型宅院前。 也許是因為太興奮了,她有些急不可待,腳剛踏進門檻就高聲喚道:『峰哥,快來呀,你看誰來了!』 『誰呀?』 『快來呀,見了你就知道了。』 峰正擦拭著佩劍,見妻子一再催促,這才慢吞吞地從屋內走出來,不經意地抬眼看了看,當目光掃到葉歆那張充滿微笑的臉時,整個人驚呆了。 『峰小弟,別來無恙!』葉歆著實很高興,笑得很燦爛。 峰突然從驚愕中醒來,如飛鳥投林般急速竄到葉歆的面前,先是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一把抱住葉歆,興奮地問道:『葉大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正想去肅州找你!』 葉歆笑著打量了他一陣,樣子一點也沒變,只是臉上的稚氣消失了,眉宇間多些沉穩之氣,明顯成熟多了,又看了看方氏,若有所悟地笑了笑,道:『看來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 方氏頓時羞得俏臉通紅。 峰卻不以為意,嘻嘻笑道:『大哥的白髮也多了,怕是又操勞了吧!』 葉歆正想回答,院內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不禁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夫妻倆,好奇地問道:『你們有孩子了?』 『不是!』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眉頭緊緊皺著,眼裡更是殺氣騰騰,憤恨地跺了跺腳,不情願地道:『姐姐生了女兒。』 『女兒!』葉歆愣了愣,很快就醒悟過來,一定是嵐與蘇劍豪的孩子,因此峰才會這副模樣。 方氏扯了扯丈夫的衣服,柔聲勸道:『相公,今日畢竟是與葉大哥重逢的大喜日子,煩惱的事情就別想太多了。』 峰也是個爽快的人,見妻子這麼說也不再多想,拉著葉歆邊走邊道:『到我房間去說。』 葉歆卻搖了搖頭,望著嬰兒哭聲傳來的正房道:『還是先看看你姐姐吧!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 『嗯……也好。』 『是誰……』嵐正哄著女兒,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赫然愣在當場,腦海中浮現出無限昔日的影像,想到自己幾次說的話,臉上火辣辣,又羞又愧,有些無地自容。 看著這張憔悴而美麗的面孔,葉歆又是一陣感慨,一時間也不知說甚麼才好,於是目光掃了掃床上的嬰兒,走到床邊。 嵐的臉白得全無血色,呆呆地看著葉歆,心裡不禁擔憂起來,畢竟自己的女兒也是蘇劍豪的女兒,是葉歆敵人之女,不由自主地擋在葉歆的面前。 葉歆知道她在擔心甚麼,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還沒有卑鄙到那種程度。』 嵐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尷尬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 峰不悅地道:『姐姐,葉大哥是自己人,用不著那麼擔心,恐怕現在該擔心的是蘇劍豪。』 提起丈夫的名字,嵐的一對彎眉緊緊勾在一起,幽幽歎道:『只怕他現在恨死我了,不會認這個女兒。』 峰哼了一聲道:『不認更好,我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葉歆輕輕地抱起嬰兒,小心翼翼摟在懷裡,和藹地端詳了一陣,說來也奇怪,他這麼一抱,嬰兒頓時止住了哭聲,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葉歆。 『好可愛的女孩,長大了一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葉歆望向嵐。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夠了,唉!』嵐幽幽一歎,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 葉歆見她如此傷心,含笑安撫道:『有個孩子也算是種安慰,下半輩子總是個依靠。』 『大人說的是,有了孩兒,總覺得心頭有了依靠,不再像前一陣子那麼彷徨無助了。』嵐從葉歆懷裡接下女兒,一手托著身子,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小臉,美麗的臉充滿了母愛。 看到這樣的姐姐,峰的心裡才好過些,道:『葉大哥,我們原想去投奔你,沒想到出現了這個孩子,只好在此耽擱了下來。』 葉歆笑著問道:『孩子叫甚麼名字?』 說起名字,嵐、峰兩姐弟的眉頭都擰成一團,面上皆有苦笑。 葉歆忽然意識到自己口誤,這兩姐弟本來就沒有姓氏,孩子雖然是蘇劍豪的骨血,現在卻不能姓蘇,免得麻煩。 嵐幽幽地道:『我們還在猶豫,我們兩姐弟一直過著沒有姓氏的生活,不希望孩子也那樣,只是又不想讓她姓蘇,免得日後問起來又生事端。』 葉歆心念一轉,忽然笑道:『不如就姓嵐吧!山下之風為嵐,是個不錯的姓氏。』 『嵐!』嵐的柳眉慢慢舒展開,燦爛的笑容浮現在臉上,開心地道:『這個姓好,有人問起,就說跟我姓。』 峰和方氏見她如此開心,都笑了起來。 『既然給了姓氏,就再起個名字吧!』 葉歆低著頭仔細琢磨了一陣,道:『進城時我見城外山丘上的冬梅漸放,孩子肌膚皓白如雪,很像山邊的白梅……我看「若梅」兩字既雅又俗,像是大家的千金,卻也不會太顯眼。』 『嵐若梅!』嵐細細念叨著女兒的名字,笑容越發美麗,神色之間充滿了弄兒的快樂。 峰回頭看著妻子,嘻嘻笑道:『我們要是有個孩子,也姓嵐吧!』 方氏羞得滿面通紅,啐了他一口,心裡卻是甜絲絲,也盼著早日做母親。 看著這一家其樂融融,葉歆頗為羨慕,自己身邊雖然不缺美人,但論到家庭和諧卻遠遠不及普通百姓。 方氏心細,見葉歆眉尖微皺,似乎有淡淡愁意,輕輕觸了觸丈夫,然後朝葉歆努了努嘴。 『大哥有甚麼煩心事嗎?』 葉歆輕歎道:『難得有弄璋之樂啊!』 『大哥和嫂子鬧彆扭了?』 『彆扭倒是沒有,只是……算了,不說了,還是談談你們吧!』 峰見他欲言又止,不敢多問,含笑道:『等孩子再大些,我們打算搬去青龍城住。』 葉歆笑了笑,心裡想著:『希望到時候我還在。』 他心裡想著,嘴裡也不知不覺輕輕地念叨出來,峰聽了,不懂話中之意,愣愣地看著他。 『扎猛大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 峰笑道:『扎猛大哥閒不住,聽說北面在打仗,便與嫂子一起去投司馬丞了,說甚麼草原被邪教污染,必須清除他們,還草原本色。』 葉歆聽得連連點頭,讚道:『扎猛大哥的確仁義過人,所想的與我不謀而合,仙主堂若不清除,北國永無寧日,待西面戰事完畢,大軍必會東征銀州,徹底清除仙主堂。』 『小弟也願意助大哥一臂之力。』 『好啊!到了青龍城也該找點事讓你做做,免得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方氏抿嘴一笑,道:『大人說得真準,這些日子太閒了,他整天跑出去和些小混混喝酒打架。』 峰哈哈笑道:『我就是這個脾氣,一天也閒不住。』 葉歆轉頭望著嵐,笑道:『我有兩個兒子,若是姐姐看得上,日後也許可以結為親家。』 『這……』嵐微微一驚,她當然知道葉家在肅州的勢力,天下傳言,葉氏不久會稱帝,兩個兒子自然是太子和王爺。 葉歆哈哈一笑,道:『說笑而已,嵐姐不必太在意。昌州正在大戰,我不能久留,還要走一趟天目城,見見龍天行他們。』 峰一直想出門,只是沒有機會,聽他要走,立即求道:『葉大哥,我陪你去吧!』 葉歆正色道:『你姐姐剛剛生育,身子很弱,而且還有弟妹要照顧,我看還是下次吧!』 峰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坐了下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六章 葉歆知道峰捨不得自己,微微一笑,道:『弄點好酒,今夜我陪你喝幾杯。』 峰這才有了點興致,思索著道:『在家喝不如出去喝,免得她們要服侍我們。』 葉歆轉頭看了看方氏,見她面帶薄嗔,不禁莞爾一笑,道:『怕是在弟妹面前不自在吧!』 峰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是怕吵了孩子。』 方氏從懷中掏出一把零錢塞到丈夫手中,抿嘴笑道:『去吧,難得今日高興,多喝點也無妨,但以後可不行。』 『謝娘子!』峰突然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拉著葉歆飛一般地往外衝去,丟下滿臉羞紅的妻子在院子裡發呆。 城東的醉香樓是一間頗大的酒館,客如流水,門庭若市,從早上開舖到晚上關門都有人光顧,因此在城裡極為有名。 峰平時不會到這種高級地方喝酒,都是去小酒館,既便宜又可以坐得時間長些,這次因為有葉歆在,擔心小酒館不乾淨,這才帶他來到這裡。 葉歆對酒菜倒也不太講究,任由他帶著滿街跑。 『到了!』峰指了指醉香樓。 葉歆隨意看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凝,身子也停了下來,愣愣望著醉香樓前高掛的黃色酒幌,眉宇似有無限疑問。 峰見他突然止步,好奇地問道:『葉大哥,怎麼了?』 葉歆感覺這酒樓有些不妥,指著酒幌問道:『這酒樓是誰開的,居然敢用黃色酒幌?』 峰納悶地反問道:『黃色酒幌有問題嗎?』 葉歆也是一愣,沒想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禁黃令』,心裡更是生疑,但由於街上人多,不便說話,因此閉嘴不言,抬腿進了酒樓。 還沒踏入大門,陣陣撲鼻的酒香便傳來,峰一聞便興奮起來,大聲讚道:『好酒啊!看來我們沒來錯地方。』 葉歆的腦子裡還在想著黃色酒幌,因此觀察得格外仔細。樓面很大,但一樓已是座無虛席,擠得人頭湧動,酒客們喝酒猜拳、吟詩作對,好不熱鬧,不愧是城中出名的酒樓。 店夥計十分熱情,見兩人走入大門立即迎了過來,陪著笑臉問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葉歆掃視了一圈後才將目光移到夥計身上,發現店夥計一身白衣,臂繡著兩條黃線,看上去像是特製的制服,本也沒有甚麼奇怪,只到了這裡,他不免想起仙主堂。 上穎之戰時,奉信邪教的銀雪大軍就在此駐紮過,並開始招納信徒,後來葉歆嚴令龍天行清除任何與仙主堂有關的人和物,甚至還頒布過禁黃令,禁止任何物品用黃色,然而外面的酒幌便已是黃色,現在夥計的衣袖上也有黃線,雖然與酒幌相襯,但北面正在與仙主堂作戰,他無法不聯想到更多。 夥計見他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便有些不高興了,臉色即拉了下來,淡淡地問道:『您要是沒有吩咐,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 峰瞪著眼睛喝道:『誰說沒有吩咐,我們要一間上等的雅房,聽到沒有。』 一聽要上等雅房,夥計再度笑逐顏開,點頭哈腰地將兩人請上三樓,安置在一間雅致房間內。屋內經過精心的佈置,白色牆壁很乾淨,似乎每天都有人清洗粉刷,牆上還掛著「怡情山水圖』,飯桌邊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紙墨筆硯,一看就知道專為文人雅士設計,酒興之餘或題字,或作畫,既有趣又揚名,還能為酒樓留下幾張名家的墨寶,一舉數得。 夥計抹了抹桌子,慇勤地問道:『這裡還不錯吧!』 『嗯!』葉歆此時已對環境毫無興趣,腦海裡只想著酒幌與制服,然後又回想進城以來所見過的事情,帶有黃色的地方似乎不多,但與全無黃色的肅州相比,明顯多了許多。 峰見他從進門開始就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安,點完酒菜,送走夥計之後好奇地問道:『葉大哥,出了甚麼事嗎?臉色怎麼這麼差?』 葉歆不答反問:『你到這城多久了?』 峰盤算著道:『從去年姐姐發現懷了孩子,到現在孩子出世,應該**個月了。』 『城裡像這樣用黃色門簾、酒幌的地方多嗎?』 峰思索了一陣,答道:『不算太多,好像有那麼幾家,有甚麼不妥嗎?』 葉歆冷笑一聲,盯著他問道:『上穎之戰時你也曾隨軍出征,難道忘了仙主堂的特徵?』 峰倏然驚醒,拍案而起,輕聲驚呼道:『對了,他們以黃色為尊,手臂都繞著黃帶。啊──難道這裡和他們有關?』 葉歆陰森森地道:『我在肅州下了禁黃令,所有的布料漆物都不許染黃色,這項命令在這裡也應該有效,除非龍天行和司馬丞沒有執行,否則不應該有這樣的黃色酒幌公然高掛。』 『禁黃令?我倒是沒有聽說,也似乎沒有人提起過。』 『沒人提起過?』葉歆神色越來越凝重,思索道:『武化是這一帶的重鎮,若是連這裡都沒有執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萬一讓仙主堂的邪教滲透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幸好我這次來對了,若不查清楚,這比戰事失利更加可怕。』 峰不安地追問道:『大哥,你懷疑這家酒樓與仙主堂有關?』 『你想想這家酒樓夥計的服裝,雖然沒有了黃帶,卻在袖子上繡了兩條黃色的條紋,因此我才懷疑他們。』 峰沒想到喝酒竟喝出問題來,喝酒的心情頓時沒了,小聲道:『要不我們暗中查訪一下,也許會有所收穫。』 葉歆正有此意,卻不想把峰拉下水,畢竟嵐母女和方氏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不小心就會成為仙主堂針對的目標。 『不必了,還是喝酒吧,這種問題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而我明日就要起程,有甚麼事還是等我回來再說。』 峰自信滿滿地笑道:『葉大哥,我的能力你應該清楚,這事就交給我吧!』 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葉歆臉色一板,用教訓的語氣說道:『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你姐姐她們母女都很虛弱,還有你的妻子,她沒有練過武,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是出了甚麼事,叫她們怎麼辦?萬一一時沒有清除所有的敵人,她們也會成為攻擊的目標,所以我以大哥的身份命令你,不許參與這件事。』 峰被教訓得無話可說,低著頭道:『我知道了。』 『這才是我的峰小弟,做事不要太衝動,三思而後行才不會吃虧。』 正說著,夥計托著酒菜敲門進來,把菜餚和酒壺放在桌上,含笑道:『這些都是最精緻的小菜,請慢用,酒不夠再叫我。』 『等一等!』葉歆招手喚住他,笑著問道:『這樣的酒樓我還是第一次來,看著你這身制服,感覺很舒服。』 夥計先是一愣,隨即開心地笑了,道:『您真有眼光,就是因為這身衣服,所以酒樓從開業至今一直都是客似雲來,就算颳風下雨也不會冷清。』 『幾年前我來過武化城,好像沒見有這間樓,是新開的嗎?』 『開業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看來他們的根已經穩固了,若想剷除,必須連根拔起! 葉歆沉思了片刻,掏出一塊碎銀扔到他的手裡,笑道:『你去吧,有事我再喚你。』 『是!』店夥計親切地笑了笑,走時特別把門關好。 葉歆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冷冰冰地道:『一年之間把酒樓經營成這樣,這裡的主人不簡單啊!』 峰的神經早已被滿屋的酒香吸引,甚麼也顧不得了,一邊斟著酒一邊笑道:『先喝酒再說,聽說這家的酒特別香,只要喝一次就再也戒不掉了,天天都會想起這酒的香氣,今天我也來嘗嘗鮮。』 葉歆是學醫的,一聽就感覺到其中有問題,酒雖然會上癮,但絕不會喝一兩次就沉迷其中,一天不喝就會渾身不自在,若不是酒裡有問題,就是菜中有問題,因而越發覺得這酒樓的來歷不簡單。 想著,他一把按住峰的手,小聲道:『我先試試,你別喝。』 『為甚麼……難道說這酒……』 葉歆搖了搖頭,拿著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拿起杯子放至鼻前嗅了嗅,酒氣很濃,還有淡淡的花香,初聞之時的確怡人心扉。 『有甚麼不妥嗎?』峰也拿起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聞到酒香,甚麼也察覺不到。 葉歆沉聲道:『酒香如此之烈,卻雜入淡淡的花香,若非有意掩飾甚麼,何必畫蛇添足。』 『這倒也是,烈酒講的是口感和烈度,加了花香反倒不倫不類。』峰端著酒杯放到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酒香化作一團春風拂上心頭,若不是葉歆一再按住他,早就把這杯酒灌下肚了。 葉歆又把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呷了一口,酒入腹中立即化成一條火線,從舌頭一直燒到小腹,接著全身都覺得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舒服,還有些迷醉的感覺。 『不好!』 峰受不住酒香的引誘,正想呷一口試試,聽到驚呼立即嚇得放下酒杯,緊張地問道:『真有問題嗎?』 葉歆砰的一聲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笑道:『此酒煉製時加了烈日蜂的蜂毒,又加上一種名叫浮珠的小花,因此才有此花香,兩者相交便成了慢性毒藥,可以使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這麼厲害!』峰嚇得一吐舌頭,看著透明的酒液,心裡一陣發悚,幸好自己喜歡去小酒館喝烈酒,否則早就中了這種慢性毒藥,終日醉生夢死。 葉歆最討厭這種手法,因此十分生氣,臉拉得老長,冷冷地道:『好卑鄙的手段,無論與仙主堂有沒有關係,這間酒樓都不能讓它生存下去。』 峰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盯著杯內透明的酒液喃喃自語道:『城中也有不少名醫,他們也會來喝酒呀!為甚麼沒有人發現呢?真是奇怪。』 葉歆搖頭道:『不是名醫沒有發現,而是誰也沒有想過喝酒上癮會是中毒,自然也沒有人去求醫,即便有醫師前來喝酒,恐怕也未必會把心思放在研究酒中是否有毒上面,我雖然是刻意試驗,但亦花了不少時間才領悟其中奧秘,無心之人又豈能發覺?』 『好惡毒的手段,若不是姐姐在城中,我一定帶頭砸了它。』 葉歆搖頭道:『我擔心的還不是酒,而是這裡的官府,明知有禁黃令卻不實施,若不是官員無能怕事,就是早已與地方官員,甚至是仙主堂的成員勾結。』 『官員,不會吧?司馬丞的平南將軍府就在城中,應該不會這麼大膽吧!』 葉歆輕笑道:『這才是可怕之處,若真是敵人所為,可見他們已經深入中腹,隨時可以致命。我不擔心司馬丞有異心,卻擔心他的安危,身邊的小人比眼前的敵人更難防範。』 『既然如此,就要盡快通知他才行,現在他正在大戰,萬一主帥被刺,後果十分嚴重。』峰曾經孤身渡河行刺銀雪大軍的主帥,因此獲得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深知刺客的威脅力。 葉歆皺了皺眉,沉吟道:『我看此城不宜久留,這酒也別喝了,你立即回家收拾東西,盡快帶著你的妻子和姐姐一家離開武化城。』 峰皺著眉頭道:『姐姐剛剛生育不久,身體虛弱,恐怕不便於行。』 『無妨,我調些補血益氣的藥丸給她,應該不會有大礙。』 『留下來真有危險?』 『武化是這一區的中心,也必然會是敵人的中心據點,我打算再留幾天,想辦法弄清問題。』葉歆擔心的是整個區域受到仙主堂的入侵,因此才會這麼緊張。 他的擔心並非沒道理,他一直都致力限制仙主堂的影響力向外擴散,因此手段比任何時候都殘忍冷酷,甚至下令手系黃帶而不肯解除之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就地正法,可謂血腥之極。但他也一直都在擔心仙主堂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外活動,畢竟他的地盤並不是最大的。 聽說張全曾打算與銀雪帝國合擊龍天行,也許他的地盤對仙主堂的勢力更加寬鬆,若真是如此,讓蘇劍豪更早的奪下東平州似乎更加有效,只是如此一來,蘇劍豪必然對這片區域虎視眈眈,若是銀雪未滅,龍天行將會面臨腹背受敵之險。 峰見葉歆沉思,不敢打擾,桌上雖然酒香菜豐,但一想到其中藏毒,甚麼食慾都沒有了,無聊地走到窗邊望著街景發呆。 葉歆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後,忽然想起凝心並沒有跟來,而是留在嵐的家暗中照料,心道:『姐姐不喜歡參與俗事,不如把她留下照料,我帶著峰小弟暗中查訪,倒也不失為一項安排,而且峰見過姐姐,不會聲張,這比搬遷更有效率。』 想到此處,他揚首喚道:『峰,你過來。』 『大哥有甚麼吩咐嗎?』 『你還記得上次受傷的那位姑娘嗎?』 峰猛地想起那張仙子般的絕美容顏,恐怕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與她相比,點了點頭。 『她就在你家,只是隱藏在暗處,外人見不到而已。我想把她留在你家,照看你姐姐和你妻子,這樣比搬家更方便些。』 『她?』峰很難想像那樣一位仙人般的人物會舞刀弄槍。 葉歆笑道:『她的實力比我強百倍,留在我身邊其實是保護我,而不是我保護她。』 『百……倍!』峰頓時傻了眼,葉歆的能力他很清楚,來無影去無蹤,神鬼莫測,比他還強百倍的高手,實力自然非同小可。 葉歆沉吟道:『明日你隨我上路去見司馬丞,先清除軍中的奸細,然後再回來處理這裡的麻煩。』 『好啊!』聽說有機會出門,峰興奮不已,磨拳擦掌,巴不得立即就起程。 葉歆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這酒菜不能就這麼放著,你想個辦法去掉一些,免得店中生疑。』 『酒菜?』峰盯著桌子看了片刻,忽然嘻嘻一笑,然後雙手一掀桌子,把滿桌酒菜掀了一地,然後跳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渾蛋,老子從此與你絕交,大家各走各路,以後別來找我。』 他說罷朝葉歆擠了擠眼,然後裝出一副氣憤難平的樣子,匡噹一聲推開大門。 外面的夥計聽到聲響立即衝了過來,卻被他碰倒在地。 『沒長眼啊!』峰狠狠地瞪了夥計一眼,氣沖沖跑向樓下。 『這小子還真橫!』夥計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急步走入屋子,卻見剩下的一名食客一臉無辜地站在屋內,美味的酒菜也撒了一地,不禁大歎可惜,問道:『怎麼回事?他像是吃錯藥似的。』 葉歆也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隨手丟了一錠銀子給他,氣呼呼地往外走,邊走邊道:『這小子真不可理喻,輸了銀子還想要回來,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夥計原本也是滿肚子怒火,可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份量多出至少一倍,頓時罵不出來了,陪笑道:『客官慢走,請下次再來。』 葉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樓,然後直奔回峰的家中,峰早已回到家裡,見了對方,都大笑起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七章 屋內的方氏聽到笑聲,急忙跑了出來,見兩人笑得前仰後合,既好氣又好笑,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不是去喝酒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峰揉著肚子笑道:『沒甚麼,快去對面的小酒館買點酒菜回來,我們兩個還甚麼都沒吃呢!』 『好!』方氏弄不清兩人在笑甚麼,納悶地看了一陣,搖著頭走了出去。 兩人笑了很久才止住笑聲,葉歆朝著隱身在側的凝心喚道:『姐姐,出來吧!都是自己人。』 凝心不願意讓外人見到自己,突然聽到葉歆叫自己出現,頓時呆住了。 葉歆笑道:『沒事,峰小弟你也見過,那次若不是有他幫忙,我們也不可能平安地住在舊都。』 凝心當然認得峰,只是討厭讓別的男人看見自己,即使是葉歆的朋友也不例外,因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現身。 葉歆知道她的脾氣,見她如此也不敢再強迫,含笑道:『姐姐不肯就算了,明天我和峰小弟出行,麻煩姐姐留下來照顧她們三個。』 凝心更是吃驚,除了葉歆,她一個人也不想見,自然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心中十分不快。 面對寂靜的氣氛,峰顯得有些尷尬,勸道:『那位姑娘既然不願意就算了,還是我留下吧!』 葉歆沒想到凝心這麼倔強,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也不得不再次改變主意,因為天下他最不願強迫的人就是凝心。 『我去看看姐姐,你們聊吧!』峰感覺到氣氛尷尬,知趣地跑進了屋子。 凝心看了看屋內,這才現出身影,臉色有些蒼白,明顯是受到心情的影響,低著頭幽幽地道:『一定要我留下嗎?』 葉歆最怕見到她這種神情,頓時慌了神,連忙柔聲安撫道:『並不是一定要姐姐留下,只是想著姐姐不願意理俗務,而我這次去要做許多事情,擔心姐姐不高興。』 凝心這才微微露出笑靨,淡淡地道:『原來你擔心這個,其實不必擔心,你做你的事,我只留在你身邊防著別人暗算你,其他的事我不會過問。』 葉歆見她終於笑了,這才鬆了口氣,忽然發現凝心的一顰一笑對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影響,不禁感到一陣心顫,臉上卻還是掛著燦爛的微笑,柔聲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歡那些,當然不會讓姐姐去做。』 『好了,我隱身了。』話音剛落,倩影又消失在空氣中。 葉歆微微一歎,若不是因為自己,凝心連城市都不肯踏入一步,現在能做到這一點已是天賜之幸,不應該再要求她為自己做些甚麼。 『姐姐!對不起。』 凝心雖然沒有回應,心裡卻甜絲絲的。 呆站了一陣,葉歆走入正屋,孩子沉沉睡在床上,嵐與峰則坐在另一邊說著家常,見他進來都站了起來。 『不必了,都是自己人。』葉歆笑著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又看了看可愛的小臉,心裡一陣激動,輕歎道:『雖說有了兩個兒子,可我一天也沒有照顧過他們,說來真是慚愧。』 嵐含笑道:『大人事務纏身,照顧嬰兒這種小事自然不必親為。』 『世事就像一張大網,纏進去要脫離就難了。』 峰插嘴道:『我和姐姐說了,城裡有危險,應該早點搬,姐姐卻說孩子太小,不宜出遠門。』 葉歆點頭道:『這話不錯,就算馬車再好也難免路途顛簸,嵐姐若是不願就算了。峰小弟,我的事你也別捲進來,我會找司馬丞、龍天行他們幫忙,畢竟這不是我個人的小事,而是關係到整個天下的大事。』 嵐聽他說得嚴重,忍不住問道:『城裡到底發生甚麼事了?連大人您都這麼擔心!』 葉歆不想令她擔心,輕描淡寫地應道:『一個邪教而已,雖然有些難辦,卻不能不辦,所以你們不必擔心。』 『邪教?』 『其實就是銀雪帝國的奸細,算是朝廷內部的事務,官府自然會去處理。』 『哦!』自從成為蘇劍豪的女人後,嵐對外面的事務早已不再關心了,天下亂成甚麼樣都與她無關,腦海中只想著如何服侍好自己的丈夫。 峰拍著胸脯道:『姐姐放心,有我保護,絕不會有事。』 『你的武功還不都是我教的,靠你還不如靠我自己。』嵐也難得調笑起來。 正說著,方氏買回了豐盛的酒菜,滿滿地擺了一桌。峰拉著妻子和姐姐都坐了下來,一起陪葉歆飲酒,說說家常,倒也愉快。 兩杯烈酒下肚,峰忽然望著葉歆問道:『那位姑娘要不要也吃一點?』 『姑娘?』方氏和嵐都愣住了,左右張望,似乎沒有其他人在屋裡。 葉歆搖頭笑道:『她不願意讓別人見到,所以還是算了。』 嵐和方氏聞言大驚,這時才知道葉歆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外人看不見的女人,臉色都有些白。 嵐驚歎道:『好高明的功夫,連我都察覺不到。』 葉歆微笑道:『姐姐是世外高人,能力非常人所能及,我也自歎不如。』 峰邊喝邊道:『夫人、姐姐,你們可不知道,這位姑娘貌若天仙,不是我誇口,世上絕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與她相提並論。當然,也只有葉大哥這樣的曠世奇才能博得美人一笑。』 嵐本已是名動一方的美人,方氏雖然遜色許多,但也算是俏麗可人,聽他這麼一番比喻,都不禁對這個藏在暗處的絕世美人大感興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等待。 葉歆知道凝心不會為了一個虛名出面與他們相見,瞪了峰一眼,然後又回頭朝凝心溫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峰喝得正興高采烈,哪肯閉口不言,拍著桌子嘻嘻哈哈又道:『葉大哥平時大方,這種事可是小器得很,怎麼也不肯讓其他人見仙容一面,若不是上次仙子病倒,誰都不知道他身邊有這麼一位美人相伴。』 方氏年輕好事,忍不住笑著問道:『葉大哥,叫那位姐姐出來讓我們看看如何?』 『姐姐自己決定吧!』葉歆大感為難,索性把難題拋給凝心,空氣中靜悄悄地,甚麼聲音也沒有,但他彷彿能看到那張仙子般的臉上生出一抹紅霞。 凝心薄嗔著暗中敲了他一下,卻始終不願現身。 葉歆無奈,聳了聳肩,笑道:『她不願意,我也無可奈何。』 兩女都感到一陣失望,這事勉強不得,只好作罷。 酒足飯飽之後,嵐回去照顧女兒,方氏扶著半醉的丈夫回了房,葉歆和凝心則走進了廂房。 沒等葉歆把門關上,凝心現身薄嗔著怨道:『你怎麼拿我開玩笑了?』 葉歆一揖到地,笑道:『我給姐姐陪禮了。』 凝心這才轉嗔為笑,白了他一眼,眄目流彩,生出無限美態,抿嘴笑道:『離了家你就變得輕佻,一點也不穩重。』 葉歆大字型倒在床上,笑道:『身心舒泰,又有絕世仙子相伴,又怎能不變呢!』 『貧嘴!』 笑了一陣,葉歆忽然坐了起來,眼角掃了掃窗外,夜已漸深,外面一片漆黑,氣氛極度寧靜。 凝心見他這副神態,知道今夜一定又要有所行動,問道:『要我陪你去嗎?』 『不必了,今夜不需要動手,只是四處看看而已,姐姐留在這裡修煉吧!』葉歆溫柔地笑了笑。 『嗯!那我就不去了。』 葉歆整了整衣服,閃身遁行出宅,在街上轉了一圈,最後進入了武化知府衙門的後堂,尋思著若是仙主堂滲入武化城,武化知府就算沒有捲入其中,也有失察之責,更何況他沒有推行禁黃令,這本已是重罪。 踏入府衙後院,他發現院子很熱鬧,丫環、僕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長廊之間,手裡捧著熱騰騰的酒菜,似乎武化知府正在宴請貴客。 葉歆跟著送菜的丫環沿著長廊一直來到一座小廳,廳雖然不大,但佈置得富麗堂皇,到處都擺著珍奇古玩,牆上也都掛著名畫。 『一個小小的武化知府居然坐擁如此眾多的古董,可見此人定是貪財之人。』 葉歆暗暗冷笑,再打量廳中圓桌邊的三人,這三個人都是一身錦衣,但只有坐在主位的一名中年文士端著架子顯示官威,因此斷定此人必是本地武化知府,於是又細細端詳了一番。 文士大約四十歲左右,身上是一件名貴花錦做成的長袍,頭上的那頂文士冠更鑲著一顆斗大的珍珠,竟與皇冠上的珍珠一般大小,可見價值連城,然而此人雙頰瘦削,面色肌黃,眼窩微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過度所致。 武化知府滿臉春風地看著兩位賓客,笑道:『來來來,大家再飲此杯,祝黃財東再發大財。』 坐在武化知府左側的胖子轉了轉小眼睛,恭敬地道:『還是我們來敬大人,祝大人早日昇官發財。』 武化知府笑著擺擺手道:『陞官倒是不奢望了,龍天行和司馬丞把持著大權,我雖是四品武化知府,但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不起眼的小官,更不會當成親信,再者此二人不貪財不好色,想打點鑽營也沒辦法。』 黃財東瞇著眼睛陰笑道:『當此戰亂之時,大人何不另謀出處?以大人之才,至少也得做個一方督撫才能相配,怎能屈尊在這武化城裡?』 『算了吧!混到這個田地已是不錯了。』武化知府指著廳中的擺設,笑道:『有這些美物相伴,也不枉世上走這一趟。』 黃財東向同伴使了個眼色,坐在右下手的武士端起酒杯又敬道:『大人真是享受人生的高手,元某當要向大人多學學。』 『哪裡哪裡!』 『元某在城中開了個武館,還望大人妙筆一揮,為小人題一匾額,也好沾沾大人的貴氣。』 『這還不容易。』武化知府拎著酒壺走到書案後,飲一口寫一個字,轉眼間便寫下『武運長久』四個大字。 葉歆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這貪官的一手字倒是別具一格,頗有韻味,看來也在詩書上下過一番苦功,只可惜生性太貪,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姓元的武士雙手拿著紙向空中一揚,大讚不已,又說了一些奉承之辭,喜得武化知府搖頭晃腦,眉開眼笑。 葉歆看著兩人,正在冷笑,眼角處忽然掃見武士的手腕處竟綁著一條黃絲帶,不禁臉色大變,眼中泛出陣陣殺氣,暗道:『果然是仙主堂的信徒,居然在城中開設武館,想必是暗蓄武士,以備奪城之用,這些人若是不除,武化危矣。』 武化知府倒也不是蠢人,瞥見武士手上的黃帶,眉頭微皺,臉色也沉了下來,淡淡地道:『元兄,你這黃帶可見不得人,葉歆下了禁黃令,我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對黃財東用黃色酒幌也沒有甚麼舉動,因為他姓黃,以黃為主色合情合理,而你卻不同,這麼張揚恐怕會有麻煩。』 姓元的武士滿不在乎地笑道:『這絲帶是黃兄所贈,用藥泡過,長期綁著可以活血化淤,我這種刀尖上打滾的人最需要這個。』 武化知府恍然大悟,含笑道:『原來如此,我倒是錯怪了元兄,不過元兄還是換一條為好,這裡畢竟也是平南將軍府所在,若是讓將軍府的下人發現,你我都要麻煩。』 『大人對小人如此提攜,小人又怎會給大人惹麻煩,因此一直都用長衫罩著,若不是大人的字絕妙,小人也不會如此忘形。』 一番話做了辯解,又趁機捧了武化知府,樂得他搖頭晃腦,歡喜不已。 葉歆殺心已起,沒有動手是因為不斷有丫環、僕人送酒送菜,不願引起太大的波瀾,因此一直等待時機下手。 三人一邊飲酒,一邊說些風花雪月,直到夜深才宴罷,又喝了一杯香茶。元黃二人同時起身告辭,走之前又給武化知府留下一張銀票,樂得他眉開眼笑,親自把兩人送出門。 葉歆掃了一眼離去的兩人,決定先殺了武化知府,然後再去追蹤兩人,因而等兩人離開,武化知府獨處時突然現身。 武化知府已是半醉,回到小廳後先把弄了一陣古董玉器,然後瞇著眼睛欣賞起牆上的名畫,正得意之際,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不禁打個寒噤,嘴裡喃喃地道:『奇怪,生了火盆還這麼冷。』 『知府大人好雅興。』 武化知府倏的一愣,回頭望去,見一男子冷然坐在圓桌旁,面容雖然年輕,兩鬢卻已經雪白,眼中滿帶殺氣,不禁大驚,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夜闖武化知府衙門?難道不怕死嗎?』 葉歆冷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富不可言啊!這裡任何一件古董都價值連城。』 『你……你到底是甚麼人?再不離開,我可要叫人了!』 葉歆銳利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雖然不是我任命的官員,但對我的禁黃令卻如此置若罔聞!』 『你……你是葉大人!』武化知府猛地想起葉歆少年白頭,幾乎天下皆知,頓時嚇得一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葉歆冷笑道:『你私通敵國奸細,當滅九族。』 『屬下……屬下只是貪財,絕不敢與敵國奸細交往。』 『剛才那兩人分明就是仙主堂的奸細,你居然任由他們在城中發展而不加以制止,這不是私通敵國又是甚麼?』 武化知府慌了神,撲倒在葉歆腳邊苦苦哀求道:『屬下實在不知他們是奸細,還望大人給個機會,屬下立刻派人剿滅了他們。』 葉歆原想殺了他,見他如此貪生怕死,心裡一動,覺得利用他剿滅仙主堂比殺了他更有用,於是沉著臉喝道:『論你的罪本該就地正法,只是見你尚有悔意,又願意剿滅仙主堂,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今天四門緊閉,全城戒嚴,出動所有士兵全城搜捕,醉香樓和那個姓元的武士,一個人也不能放過,其他地方凡是有黃色,都要嚴查,聽到沒有?』 『屬下知道,屬下一定將仙主堂的人一網打盡,絕不放走一個漏網之魚。』 葉歆漠然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我就在這裡等你,半個時辰內若是城中毫無動靜,我的密探隊就會把這裡夷為平地。』 武化知府嚇出一身大汗,雖然不知道密探隊是甚麼,但葉歆敢孤身前來,必然有所恃,這個所謂的密探隊必然有強大的能力護衛這位權傾一方的大人。 到了這個地步,他哪敢再有半分猶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邊跑邊叫道:『來人啊!快備馬,快給我備馬。』 葉歆靜靜地走到門口張望片刻,然後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幕,知道武化今夜一定是個不眠之夜,全城都會處於混亂之中,然而對付頑敵就必須用強硬的手段,像仙主堂這樣的邪教,若不根除,後患無窮。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八章 隨著武化知府一聲令下,兵營的兵馬全都出動了,武化知府親自帶著一彪人前往醉香樓和元氏武館查封,因為他擔心屋內搜出自己與他們交往的罪證,因此想搶先銷毀。 仙主堂的人似乎知道事敗,居然從各處據點湧了出來,要與官兵誓死一拼,還想著奪下武化,以壯聲勢。 轉眼間一場大型的搜捕活動變成了街頭巷尾的激戰,武化知府也沒有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時不察竟被仙主堂信徒困住了,若不是其他各處的士兵及時趕來,他早就身首異處了,雖是如此,他也驚得四肢發麻,再也走不了,倉惶逃到一處民宅裡,把戰事交給領兵的千總。 葉歆並沒有留在府衙,先是回了一趟峰的家,把城裡的消息告訴了他,讓他隨時準備應付搜宅的士兵,然後追著武化知府四處遊走,赫然發現仙主堂信徒竟有幾百人之多,一個個手系黃帶、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地衝向官軍,一時間竟佔了上風,也不禁嚇了一跳,若不是發現得早,這股勢力還會再滋生蔓延。 『看來我這次來對了,若是再晚一些,這幾百人就會變成幾千人、幾萬人,到時候再想殲滅就難了。』 官軍畢竟人多勢眾,其中有一半是經歷過戰場廝殺,有過功勳的老兵,因此很快就壓制了仙主堂信徒的攻勢,把他們圍困在醉香樓,藉著有利地形頑抗到底。 武化知府膽子小,見官軍壓制了叛民,才從民宅走了出來,想著把指揮權再度掌握到手裡,從而冒領軍功。 『知府大人,反應太慢了。』 武化知府回頭一看,葉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他像是老鼠見貓似的,身子不斷地微顫,恭敬地道:『大人放心,賊人已是困獸之鬥,成不了氣候,很快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有活口沒有?』 『抓到四個,都被押起來了。』 葉歆抬頭看了看四層高的酒樓,嘴邊露出一絲冷笑,森然道:『既然有活口,這些人就不必留了,放火燒樓。』 武化知府嚇得一哆嗦,這招狠辣之極,大火一起,樓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活。 『都……都燒死?』 葉歆輕輕一笑,反問道:『造反本來就是死罪,現在免了他們誅滅九族之罪已是天恩,再要仁慈,豈不是把城也給他們?』 『是,是,卑職這就下令。』武化知府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醉香樓便火光沖天,高高的火焰直往樓上竄,更有些火人從樓上跳下,數十人摔死摔傷,慘叫聲不絕於耳,即使跳樓不死,一群士兵也會衝上去把他們剁成肉泥,死得同樣悲慘。 夜空無星無月,原本漆黑的夜晚被這場大火照得通亮,城中各處都能看到火光,人人無不心驚膽顫,不知發生了甚麼事。與此同時,士兵和衙役並沒有停下搜捕行動,挨家挨戶搜了個遍,直到天明才罷休。 凡是穿黃衣的全都被關進了大牢,等候盤查,不少人穿著黃色的內衣褲睡覺,還沒下床就被士兵抓了起來。 天邊泛白之際,一切漸漸平息,醉香樓被一把火夷為平地,燒死、摔死者不下百人,再加上被官兵殺死的人,總共三百二十七人,還有四人被俘,成果顯著,葉歆也感到很滿意。 武化知府雖然派兵剿滅了仙主堂,但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等諸事俱備,立即跑回到自己的府第,葉歆卻早已在廳裡等著了。 見葉歆如此神出鬼沒,武化知府的心都幾乎跳出了喉嚨,陪笑道:『大人,卑職幸不辱命,把亂臣賊子一網打盡,那四個活口全都安然無恙,隨時可以進行盤問。』 葉歆淡淡地道:『辛苦了,干的還算不錯。』 『大人,那卑職的罪……』武化知府聽葉歆語氣依然冷漠,心裡猛地一沉,慌張地看著葉歆。 『私通敵國罪大惡極,但念你剿賊有功,就賜你一個全屍,家人不必受到牽連。』葉歆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在殺一隻雞。 『大……人!』武化知府嚶嚀一聲就昏死在地。 早已藏身屋內的峰突然閃出,不屑地看了看地上的武化知府,笑著問道:『這人怎麼處置?』 葉歆指了指書案上的一封信,淡淡地道:『遺書我已替他寫好了,你送他上路吧!不要見血。』 峰心領神會,微微笑道:『放心,我會做的乾淨利落,堂堂武化知府因為誤招匪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有一死以報國家。』 葉歆指了指桌上的武化知府大印,道:『這印你拿著,從現在開始你暫代武化知府,辦完了這事你去審問犯人,我要上路了。』 『這個……其他人能信服嗎?』 『當然還有這個。』葉歆微微一笑,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蓋著玉璽大印的短信。 峰在蘇家也做過官,拿著信和官印笑道:『我還沒做過文官,做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正,小聲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兩樣,一是平息民間的猜測,二是審問犯人,查出他們的計劃,盡可能挖出其他城市裡的仙主堂組織。』 峰笑道:『葉大哥放心,做官我不會,可逼供這任務我最拿手。』 葉歆朝廳外張望了一眼,道:『府裡很快就有人來請安了,我先走了,你辦完事再走。』 『嗯!』 武化知府自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還沒從昨夜的突變中驚醒,又陷入了新的迷惘,一切太突然了,誰也沒有心理準備,看著昨日還是賓客滿樓的醉香樓成為一堆灰燼,人們都無法掩飾心中的驚慌。天下雖然四分五裂,諸侯割據,但自從上穎之戰後,這裡便再也沒有硝煙,經濟繁榮,生活富裕,人們幾乎忘了正逢亂世,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脫離戰亂。 當峰帶著武化知府大印和聖諭來到府衙門前時,武化城的小小官吏都驚呆了,但看著聖諭和大印,誰也不敢說甚麼。 峰很快便把武化知府的遺書公開了,更宣佈免除武化知府誅連九族重罪,擇日遷出官衙,另賞給五畝田做為日後生活之用。 直到此時,人們才漸漸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武化知府私通北面的銀雪帝國,收受賄賂,知道欽差到來,因而畏罪自盡,而被燒的醉香樓是賊人的窩點。更令他們吃驚的還是酒裡有慢性毒藥的消息,經常光顧的上流人士更是心驚肉跳,紛紛帶著買回家的酒去找醫師。由於思想上有了根本的改變,醫師們也很快查出酒中的毒。這個消息一經傳出,滿城嘩然,原本有些人還在同情被燒死的人,現在態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紛紛大罵仙主堂陰邪狠毒。 峰深切地瞭解葉歆對仙主堂的恨意,因此也在暗中推波助瀾,讓仇視仙主堂的氣氛提升至高點,然後又隨著來往的旅客和商人傳到各地,一時間到處都在禁黃,各處府縣因為有了武化的例子,都不敢怠慢,連忙關門搜查,結果都瓦解了不少據點,被殺、被抓的不下千人。 此時葉歆正與凝心趕到了思封城,司馬丞的行轅便設在此地,以抵擋沿著東面海岸南侵的銀雪軍。比起南邊的城市,這裡的氣氛明顯緊張許多,到處都可以看到盔甲鮮明的士兵在城裡城外四處巡邏,見到身份不明的立即上前盤問,就算衣著華麗的富人也不會放過。 思封城緊張中又有秩序,硝煙中藏著平穩,這就是司馬丞的儒將手腕,比勇士型的將軍,他更多了一絲細密,軍中的士氣、城裡的氣氛,這些外在因素都會對戰場造成影響。 到了城門附近,葉歆不再隱身潛行,帶著一身書生氣息走向城門。 守城的士兵見他沒有包袱,沒有馬車,也沒有隨從,疑心頓生,立即把他攔了下來。 『甚麼人,從哪裡來,進城幹甚麼?快說!』 葉歆並不在意粗魯的質問,微微笑道:『去告訴你們司馬將軍,舊友來訪。』 『舊友?』城門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樣子很陌生,但氣度不凡,似乎真有甚麼來歷,何況他一開口就直接要見將軍,不像是奸細,於是回頭指著一名手下吩咐道:『去稟報將軍,城門有舊友來訪。』 『是!』 『慢著!』沒等士兵離去,葉歆笑著喚住了他,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張折好的信紙遞給他,『把這個交給司馬將軍,他一看就明白了。』 士兵懷疑地看了他兩眼,又低頭看了看信紙,紙是對折的,因此看不到裡面的東西,但乍看上去似乎沒有甚麼特別,於是望向城門衛,徵求他的意見。 『拿了快去。』城門衛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怪人身份不同,再次催促手下。 『是!』士兵拿著信紙匆匆便往城裡跑去。 葉歆悠閒地背著雙手走了兩步,看看城牆,又看看士兵,最後走回城門衛身邊,笑著問道:『北面在打仗吧?』 『是啊!』城門衛很小心地回答,一邊說一邊還用眼睛盯著他。 『聽說銀雪士兵都是甚麼仙主堂信徒,打起仗來像個瘋子,和這樣的人作戰,你們可真夠辛苦的。』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上過戰場?』 『沒有,只是見過仙主堂的人而已。』 『哦!』 等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城裡忽然敲起了三通軍鼓,城門衛和他的手下都慌了神。 葉歆笑著拍著他的肩頭,安撫道:『別慌,不是敵人打來,大概是你們的司馬將軍知道是我,所以擊鼓點兵,率隊前來迎接。』 城門衛聽得又愣住了,呆呆地望著他,問道:『你到底是甚麼人?將軍居然列隊相迎!難道你是朝廷的欽差?』 『非也,非也,一介書生而已。』 城門衛將信將疑地盯著他片刻,又把目光移向城門內,等待司馬丞到來,而他身後的士兵都指著葉歆議論紛紛,猜測他的來歷。 很快,城門傳來一陣馬蹄聲,一支騎兵首先衝了出來,分列城門兩側,城門衛和守門的士兵都被擠到了後面。城門衛發現這支騎兵小隊是司馬丞的親兵騎衛,平時連千總都不敢正眼看他們,現在卻用來做迎賓衛隊,不禁勃然變色。 親兵騎衛之後,司馬丞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玉龍駒飛奔而出,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當目光掃到葉歆時,更是興奮得飛躍下馬,一個箭步便衝到葉歆面前,低頭便拜。 『司馬丞拜見大人!』 司馬丞身後還有四五十騎,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軍官,從千總到將軍,見上司拜倒在地,都不敢不拜,連忙跳下坐騎,跟著司馬丞向葉歆行了跪拜大禮,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葉歆笑了笑,泰然自若地領受了眾人的大禮。 這一幕看得城門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城門衛更是慌得六神無主,竟愣在當場,忘了跪下。 司馬丞跪在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斥道:『見了葉公居然不拜,你好大的架子。』 城門衛此時才知道身邊這個人是誰,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叩了幾個頭,哀求道:『卑職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大人,實在是死罪。』 『大家都起來吧!』葉歆轉眼朝城門衛笑了笑,伸手扶著司馬丞起身,含笑道:『我匆匆而來,沒來得及通知你,不要見怪才是。』 司馬丞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土,笑著問道:『軍報中說大人舉兵四十萬南征昌州,昌州、清月、雙龍城、蘇家四家勢力聯手相抗,意欲在昌州掀起大型會戰,大人此時應該在軍中指揮大軍作戰,怎麼會到這思封城來?』 葉歆卻不說話,凝視他片刻,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彷彿一陣寒風吹過,司馬丞的表情僵化了,呆呆地看著葉歆越來越沉的臉,不知道哪裡出了毛病了。 葉歆嘿嘿一笑,陰森森地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再不來巡視一番,這裡不久就會遍地黃旗了。』 司馬丞又嚇得跪倒在地,說道:『卑職有罪,請大人明示。』 葉歆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算了,起來吧,我給你這個封疆大吏留點面子,到了你家再教訓你。』 司馬丞頓時渾身不自在,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惹得葉歆這般臉色。 上司嚇得畏畏縮縮,手下的將軍自然不敢露出半點異色,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直到把葉歆送入將軍行轅才長長舒了口氣。 司馬丞卻沒有這麼輕鬆,一直把葉歆接到書房還在嘀咕著自己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甚麼錯處。 葉歆倒也不是想嚇他,只是仙主堂滲入中腹是天大的隱患,一旦產生作用,後果不堪設想,若不是此番巡視偶然發現,這片土地都會受到衝擊,為了給司馬丞一個警告,因此在眾將面前給了他臉色看,直到書房落坐之後才再次開口。 『司馬丞,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思封城治兵?』 『是!』司馬丞戰戰兢兢不敢就坐,恭敬地站在葉歆面前等著訓斥。 『後方的政務是誰負責的?』 一聽政務,司馬丞立即明白後方出了事故,連忙應道:『屬下與龍大將軍分治兩邊,但由於邊患嚴重,屬下一直在思封城治軍,後方的政務由布政使卓鶴年與商務司監韓羽兩人打理,他們每個月整理政務和商務報告給我,重大事情由我決定。』 『由你決定!』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我的禁黃令頒布幾年了,你這裡卻置若罔聞,到處遍插黃旗,我還以為你這個平南將軍投靠趙玄華了。』 葉歆語氣雖然輕佻,但話卻很重,有懷疑司馬丞叛國的意思,是天大的罪狀,司馬丞就算再鎮定也抵擋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地看了葉歆一眼,連連叩了幾個頭,自我辯解道:『屬下該死,該死讓卓鶴年實行這道法令,並不知道他怠忽職守,屬下這就下令推行禁黃令。』 『現在下令豈不太晚了?』葉歆重重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厲色喝斥道:『仙主堂都把據點安在你家門口了,你這個平南將軍到底是怎麼當的?』 『啊!』 司馬丞一聽,這還了得,武化是地區的中心,重中之重,居然被仙主堂任意安插據點,這事要是再不理會,整個後方都會變成仙主堂的基地,就算他軍力再強也無濟於事,難怪葉歆如此動怒。 他嚇得面如土色,額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顫聲應道:『屬下該死,請大人重重治罪。』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九章 葉歆見司馬丞如此,知道已經夠了,臉色一緩,伸手扶他起身,語重心長地道:『我把這裡交給你,就是因為你不比其他將軍,他們只知用兵,而你文武全才,處理政務、軍務都有獨到之處,所以才委以重任。』 司馬丞慚愧地低下頭道:『屬下失職。』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輕歎道:『邪教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它可以荼毒人心,比百萬大軍更加可怕,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 『屬下一定將功補過,把整個地區清洗一遍,再將有罪之人重重懲治。』害怕過後,司馬丞也是一臉氣憤,他不是不關心後方,只是信任自己的手下,因此把政務交給他們,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差一點壞了國家大事,成為千古罪人,因此臉色鐵青,眼中殺氣騰騰。 葉歆哪能看不出他的變化,微笑道:『武化的事我幫你解決了,武化知府也被我殺了,近期之內仙主堂的潛伏者不會有甚麼動靜,我擔心的卻是你的軍中。』 司馬丞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屬下明白,今日起徹查軍中所有兵將,一個也不會放過。』 『你自己也要小心,銀雪軍若是久攻不下,必然會想其他辦法,你也會是他們的目標,千萬小心啊!』 誠摯語氣完全表現出葉歆對下屬的關懷,司馬丞大為感動,含淚應道:『屬下做了這錯事,大人還如此關懷,若不做出些轟轟烈烈的大事,屬下也沒有面目再見大人。』 『好了,你先去把正事辦了,然後我們再敘舊。』 『是!』司馬丞恭敬地行了一禮,身子一轉,臉上煞氣驟現,暗中冷笑,『該死的卓鶴年,居然置本將的信任於不顧,肆意放縱敵人,罪不容誅。』 葉歆忽然問道:『扎猛是不是在你軍中?』 『龍大將軍說扎猛將軍是大人的兄長、當朝虎將,所以卑職請他帶兵坐鎮前方,前幾天才打了個勝仗,正想請旨嘉獎他。』 『是嗎!』聽到扎猛的好消息,葉歆特別欣慰。 『大人請稍坐,卑職這就去辦事。』 『去吧!』 軍中很快就掀起了一場清查風暴,不過由於司馬丞親自坐鎮,軍中倒是沒有發現任何仙主堂的痕跡,這一點讓司馬丞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目光又轉向各府縣,司馬丞更是決定把軍權暫時交給扎猛,自己準備了五千士兵,像耕犁一樣把轄區翻了個地朝天。 得知軍中沒有任何仙主堂的奸細,葉歆著實高興了一番,說明司馬丞治軍有方,敵人也懾於其威,不敢把手伸到他的身邊,害怕因此而暴露,證明了這些年來司馬丞在這一帶建立的威望。 『司馬兄不愧是大才,治軍如此嚴謹,實在是朝廷之福啊!』 見他高興,司馬丞也分外開心,笑道:『大人恩比天厚,卑職只有盡心竭力做事,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葉歆笑了笑,問道:『最近有西面的戰報嗎?』 司馬丞偷偷瞥了葉歆一眼,發現他的眼中藏著淡淡的憂色,知道昌州戰事牽制著他的心,只是這些日子並未見軍報送來,因此也在著急。 葉歆見他沉默不語,知道戰報未到,微微有些失望,但想起夜寒的能力,以及諸將的戰力,心裡略安,含笑道:『無妨,找個人去河幫問問,他們的消息應該很快。』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河幫詢問。』 說完西面戰事,葉歆又提到了北面,沉聲道:『趙玄華知我南征,必然傾巢來攻此地,你和天行的壓力不小啊!』 司馬丞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我們絕不會讓他們突破。』 葉歆滿懷期望地道:『昌州之戰若能勝,銀州草原的十萬兵馬立即揮師東進,直撲銀州中心,你們這裡也是主力,所以盡可能減少損失,保存實力,待日後全力北伐。』 司馬丞含笑道:『卑職早已做好準備,這些日子又暗暗建造海船,打算派一支奇兵,沿海路突襲銀州中腹,使他們首尾不能相顧。』 『果然是妙計,這支軍隊一定要盡早組建,我們想到走海船,趙玄華身邊的那些能人不可能想不到,隨時都會爆發海戰,你千萬要小心。』 『卑職一直想請河幫的能人前來訓練水軍,只是私交不深,如今大人前來,正好替我牽線,請幾名熟練的船工過來。』 葉歆點點頭道:『這事容易,我會交待魏劭去辦,一定給你舉薦幾個海軍大將過來。』 『那樣最好。』 閒聊了一陣,葉歆覺得在思封城待的時間夠長了,道:『你既然決定親自搜捕仙主堂,我也不便久留,先去前方看一看扎猛大哥,然後就轉向天目城,你這裡就不回來了。』 『大人獨自在外,千萬保重。』 葉歆緊緊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朝廷雖然已有建制,但六部之中只有吏部、刑部、戶部有建制,兵部暫時只是個空架子,兵權分散在眾將軍手裡,待平了銀州,滅了仙主堂,我想舉薦你做兵部尚書,把兵權統一一下,免得日後生亂。』 司馬丞一聽就知道他在為北方一統後的皇朝做部署,論及資歷,自己原本是葉歆死對頭蘇家一派的人,中途才投到葉歆麾下,而他居然把兵部交給自己,心裡更是感激,暗暗發誓終身效忠葉家。 『刑部的寇子誠和工部的赫洋都不必擔心,戶部現在在夜寒手裡,不過他是右相,不宜身兼多職,還是另立人選。宋錢太貪太圓滑,把戶部給他,我實在不太放心,待北部局勢穩定了,讓他去沙漠做城主算了;開科取士是禮部的事情,柳成風清正剛直,做言官恐怕沒有好下場,讓他主持禮部,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其他的……』 司馬丞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葉歆智慧過人。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鴉叫,葉歆微微一愣,這才從思緒中醒來,笑道:『我走神了。』 『大人,不知小王爺何時……』 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很明顯了,葉歆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坦言應道:『我歸隱之時吧!』 『大人無意一統山河?』 葉歆苦笑道:『打仗可是苦事,這次我就把四十萬大軍扔給右相,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巡視,而且蘇家在南方已經站穩了腳跟,蘇劍豪現在應該更加成熟,蘇方志至少也還能在皇帝的寶座上坐十年,若想一統南方,恐怕要十幾二十年,雖然統一是必然的,但還是留給後人去做吧!』 司馬丞知道他說的後人是自己的子孫,心裡微感異樣,勸道:『大人這麼年輕就歸隱,不會覺得無所事事嗎?』 葉歆笑道:『可做的事太多,可遊歷四方,還可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看。』 『其他地方?』 葉歆凝望著窗外搖動的樹枝,輕輕地道:『在遙遠的某個地方還有一片大陸,還有不同的人與事,也許那裡會很有趣。』 『另……另一片大陸!』司馬丞驚得愣住了。 『也許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去看看。』 『是嗎?』司馬丞極力幻想著世界另一側的那塊大陸,然而即使他的想像力再豐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葉歆推杯而起,含笑道:『好了,我也該上路了,這裡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 『是!』 司馬丞率兵出動之時,葉歆也去了前線探望扎猛夫妻,見兩人安好無恙,十分高興。他與扎猛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轉往天目城見龍天行。 龍天行預先得到司馬丞的通知,所以一早就預備好了迎接的安排,待葉歆一到,便用最隆重的禮儀把他迎入了天目城的所謂『行宮』。 除了宋錢之外,龍天行算是最早投到他麾下的朋友,數年不見,兩人分外掛念。 『天行,聽說你娶妻了!』 龍天行哈哈笑道:『還不是大人手段高明,把清月國的聯姻推到我的頭上,我想著大人有朝一日也許要借助清月國的力量,所以就答應了這椿婚事。』 『嫂夫人呢?』 『我想著與大人長談,所以沒讓她來,等晚飯的時候再介紹給大人。』 葉歆欣然點頭,又問道:『司馬丞那裡還算穩定,你要同時兼顧西面的曠國雄與北面的趙玄華,一定更吃力吧?』 龍天行搖了搖頭,神色輕鬆地道:『北面有天險相助,西面的曠國雄也抽不出兵力對付我,因此這邊的壓力比司馬丞那裡小,屬下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用不著每天想著如何應戰。』 『這樣就好,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東征,把仙主堂徹底從這個世界抹掉,現在就只等昌州大戰結束了。』 龍天行道:『大人放心,四國同盟根本不可能齊心協力,時間一長自然瓦解。』 葉歆高興地讚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頓了頓,龍天行忽然問道:『大人這次來不只是來巡視吧?』 葉歆笑道:『還是你瞭解我,我打算去一趟東平州的舊都。』 龍天行嚇了一跳,緊張地道:『您一個人怎能孤身犯險呢!這太危險。』 葉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含笑道:『不怕,我有天下第一高手保護,就算千軍萬馬也奈何不了我。』 龍天行不懂他是說笑還是認真,愣愣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個計劃太冒險了,卻不知該如何勸說。 『放心,我不是心血來潮要去冒險,這次去是有事情要辦,順便給蘇方志製造一點小麻煩,使他不能全力參戰。』 龍天行終於明白了葉歆此行的目的,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慨歎道:『大人總是把最危險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其實這事讓密探去做就行了,大人何必親身涉險。』 『我倒不是信不過其他人,只是這種計劃太危險,別人的成功率太低,而我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就算有甚麼意外也不會影響大局。』 龍天行連忙駁道:『這話不對,有了大人才有了新的天龍朝,朝中的重臣們哪一個不是大人來的,萬一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全國都要崩潰了。』 葉歆笑了笑,卻不說話,心裡卻道:『夫人和孩兒都在都城,有了效忠的對象,國家就不會亂了。江氏皇族雖然是個麻煩,但也成不了甚麼氣候,這次回去應該可以解決他們了。』 龍天行見他微笑不語,不知道他是甚麼意思,揣摩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只好轉了話題,說些治軍從政的話題。 葉歆此時對於內政已不大感興趣,只有關係到國家前途的大事才留意些,見他一直在稟報各府縣的情況,不禁有些無聊,卻不想駁他的面子,耐心聽了很久才插嘴道:『司馬丞那裡有些仙主堂的信徒滲透進去,他正在嚴密搜捕,你這裡也要小心才是。』 消息來得突然,龍天行頓時呆住了,臉色漸漸黑了,寒著臉道:『這些蚊子真是無孔不入,前幾天我才殺了幾個,也想給司馬將軍提個醒,沒想到他那裡已經出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葉歆對司馬丞十分欣賞,加上在思封城已嚴厲斥責了他,不願在別人面前批評自己的愛將,擺手道:『其實與他也沒甚麼關係,只是布政使卓鶴年昏庸無能,對禁黃令又有所抗拒,所以才會出現事故。』 龍天行為官的日子不短了,多少也學會了揣摩上司的心意,聽了這話便知道葉歆有意為司馬丞開脫罪名,自然樂得順水推舟,為同僚說上幾句讚美之辭。 『司馬將軍治軍有方,實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材,他既然親自出馬,自然不會令大人失望。』 『不過此事他也有責任,原想賜個爵位,現在就暫時擱下,日後再說吧!』 『是!』 兩人正聊得高興,府中的管事捧著一份文書小跑進來,朝葉歆行叩跪之禮,然後恭敬地稟告河幫送來昌州軍報。 葉歆臉色一正,招手道:『快拿過來。』 管事不敢怠慢,捧著文書送到他的面前。 葉歆接下文書打開一看,神色立時輕鬆了許多,含笑點頭道:『夜寒果然沉穩,四十萬大軍屯兵月餘,竟然只打了兩仗,看來將軍們都很齊心,打算等到隆冬時節再大舉進攻。』 『大人,兩仗戰況如何?』 『先敗後勝,佔了三城。』 龍天行皺了皺眉,不滿地道:『初戰即敗,這也太不像話,幸虧有第二仗,不然豈不是大大打擊軍心士氣。』 葉歆聽了不以為然,微笑道:『涼州降將初次為天龍出戰,心情難免會有些浮躁,失敗也不是甚麼大事,何況他也以身殉國,就不必深究了。』 『三十萬降兵,若是不聽號令,這仗實在危險,我看大人還是回去坐鎮吧,有大人在,他們不敢胡來。』 葉歆語重心長地道:『天行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讓我涉險,不過昌州之事有右相處理,這種安排對日後也有好處。』 見他一再堅持,龍天行也是一臉無奈。 『不過屈復清讓出了東南五城,雲璧的十萬清月軍已到了前線,與淤全羅的中路大軍相峙,這多少是個威脅。』 『岳父?』龍天行眉頭微鎖,沉思片刻道:『不如讓賤內寫封信,讓清月退兵,兩家交好。』 『我也不想與清月交戰,還想借用他們壓制蘇家。』 龍天行騰的站了起來,朝著屋外喚道:『請夫人過來。』 葉歆知道用意,並沒有阻攔他,從桌上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享受著清茶淡香。 龍天行沉吟道:『大人,賤內是雲璧之女,雲璧多少會給點面子。』 葉歆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見過雲妙裳,依稀有些印象,將門之女,喜歡舞刀弄劍。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雲妙裳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一身粉色勁裝,腰間還繫著一把寶劍,顯得英姿颯爽,別有一番美態。 『夫人,還不見過大人。』 雲妙裳一進門就看到兩鬢染霜的葉歆,若是當年這個男子接受了清月的禮單,自己就會是他的妻子,卻被他一口拒絕了,這才嫁到了這裡,成為龍夫人。雖然事情過去幾年了,但她心裡還是有一股氣,因此見了葉歆也沒給好臉色看,更沒有行禮,揚了揚細細的柳眉,甩袖坐在龍天行的身側。 龍天行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用重語氣道:『夫人,為何這般無禮?』 雲妙裳鳳目瞟了葉歆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龍天行大為尷尬,歉然道:『大人,賤內失於禮數,卑職替她陪禮了。』 葉歆哈哈一笑,問道:『龍夫人怕是還記恨我當年拒婚之辱吧?』 雲妙裳俏臉一紅,也覺得自己似乎太小器了些,這才起身朝他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見諒。』 龍天行這才鬆了口氣,含笑道:『讓大人見笑了。』 『沒甚麼,嫂夫人是女中豪傑,剛毅不讓鬚眉。』葉歆笑了笑,細細打量著這對夫妻,樣貌倒也十分相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十章 龍天行看著妻子,微微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夫人,岳父大人已經進兵昌州,與我軍對敵。』 『是嗎?』雲妙裳嫁到這裡時間不短了,對清月國的事情漸漸陌生,也不清楚國內的動靜,聽聞父親出戰,對手還是丈夫所在的一方,頓時緊張起來,急切地問道:『情況怎麼樣了,一定要打嗎?』 『大人不想與清月作戰,所以我想請夫人寫封書信,勸岳父大人與大人結盟。』 雲妙裳面露難色,沉吟道:『只怕不容易,父親是奉了皇命出戰,不會因為我的一封信而違抗聖命。』 龍天行聽她說得有理,眉頭又擰成一團,臉色陰灰,既擔心肅州,又擔心岳父。 反倒是葉歆神色泰然,含笑道:『清月國的用意我很清楚,無非是想趁機奪取昌州,打開眠月河北面的通道,以便日後擴張。』 龍天行憐惜地看了一眼妻子,毅然說道:『大人,這事屬下也無能為力了,大人以國事為主吧!』 雲妙裳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幾乎沒有血色,玉貝般的牙齒輕咬著下唇,眼神中藏著痛苦之色。嫁給龍天行原是為了拉攏一方諸侯做為清月國盟友,嫁過來才知道龍天行早就是葉歆的部下,交情極深,本有些後悔,但龍天行對她很好,才漸漸打消了心中的不滿,全心全意做個好妻子,沒想到現在卻遇上這種尷尬的局面。 龍天行與她成親已久,深知道她的脾氣,連忙伸手握住她的玉手,極力使她平靜下來。 葉歆看在眼中,不禁慨歎世事變幻無常,為了安撫兩人,溫言勸慰道:『其實也不必太擔心,兩軍暫時還是相峙狀態,戰鬥只在屈復清的昌州兵與我天龍大軍之間展開。』 『葉大人,若是……若是真要開戰,能不能放過我父親?』 『清月與鐵涼一樣,立國百年,如果沒有內亂,不是輕易就能擊破的,何況我也沒有攻佔清月國的打算,只想一統河北之地。』 雲妙裳想了想,又道:『也許我和夫君可以一起寫信給皇上,請他罷兵修好,也許還有點用處。』 葉歆皺著眉頭道:『這恐怕會對令尊大人不太有利,若是有人因此懷疑他私通敵國,後果可大可小,嫂夫人千萬三思。』 『父親和大哥在國中頗有威望,應該不會這樣。』 『恐怕未必,鐵涼紅烈就是前車之鑒,他也是國中元老,忠心為國,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個被通緝的下場。清月國主性情如何我並不清楚,有一點卻很清楚,任何權力者都害怕有人影響到他的權力,雲老將軍雖是清月名將,想必也是清月國主的心頭之患,擔心雲家勢力坐大,雲家的後人中若有野心家,定然會利用這一點衝擊皇位。』 雲妙裳聽得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她雖然是將門之女,但醉心武學,也學過兵法,卻不懂為君之道、為臣之道,更不知道君臣之間微妙的關係何等複雜,原以為忠君就好,現在才知道就算忠君也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我的話只是一種常理,並不是定數,若清月國主是個開明大度之人,就絕不會對令尊有任何敵意。』 雲妙裳可不敢肯定清月皇帝的人品,滿臉愁容地道:『既然寫信不好,我能做甚麼呢?難道要勸父親辭官歸隱?』 『若令尊願意,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我想以他如今的身份,不會選擇歸隱之路。』 雲妙裳思考了很久,忽然一拍雙手,望著丈夫道:『要不我去一趟昌州,當面和父親談一談,也許能有個好結果。』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還是從長計議吧!其實要清月退兵也不難,只要讓他們覺得無利可圖便可。』葉歆當然希望清月能夠退兵,但此時雲璧已得到昌州五城,食髓知味,定然不肯放棄到手的肥肉。 『是嘛!』龍天行握著妻子的手,柔聲勸道:『總會有辦法的,你也不必太擔心,安心在這裡生活吧!』 葉歆的確不想與清月交戰,因為清月國與張全一東一西,都是牽制蘇家的重要力量,為了不使蘇家有機會入侵眠月河北部疆域,有必要讓這兩股勢力存在,直到肅州大軍統一了北方。 『嗯!是該想個辦法遊說清月國退兵。』 雲璧在昌州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四十萬肅州大軍,而是昌州的天氣。 也許是葉歆的運氣太好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凜冽的寒風從北方冰原吹來,掠過草原大地,越過高山峻嶺,狠狠地吹襲了整片昌州大地,還帶來了它的禮物。剛入十二月,昌州已連降三場大雪,將大地裝飾得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風味。 清月的將軍們卻沒有心情欣賞美麗的北方風光,軍中每日都有新增的病患,不是凍傷了手腳,就是傷風感冒,乃至水土不服,最厲害的莫過於傷寒症,雖然相比起十萬大軍,人數還不算太多,只有那麼一兩千人,但對軍心士氣的影響是巨大的,更麻煩的是不少將軍也成了病人,無法指揮軍隊,造成不少地方出現混亂。 雲璧這時才明白肅州軍不戰不和,不進不退的原因,恨得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這時帶兵出戰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士兵們疼得縮手縮腳,連兵器都拿不穩,更別說殺敵了,現在他最擔心昌州兵突襲,迫使清月國不得不出擊。 雲從龍拿著一件黃絨披風為父親罩上,溫言勸道:『父親,天氣太冷了,小心生病。』 一聽到『病』字,雲璧就感到頭疼,慈祥地看了一眼兒子,苦笑道:『想不到天不祐人,我軍第一次北上就遇到了這樣的嚴寒天氣,這場仗不好打啊!』 『父親寬心,天氣會變好的,而且我們已佔了昌州五城,算是把腳伸了進來,就算這次不行,也算有了交待。』 雲璧搖頭歎道:『皇上可不這麼想,昌州是北進的要地,若是無法打開北面的通道,我們就只能與蘇家死碰。』 雲從龍望向滿地銀裝的北方,道:『父親,我倒覺得蘇家比葉歆好應付,雖然我只見過葉歆一面,卻留下深刻的印象,此人年紀不大,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彷彿已包容了天下,微笑又似帶著利劍般的烈風,讓他的對手坐立不安。』 雲璧驚訝的看著兒子,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評價葉歆,沒想到竟是如此高的評價,臉色一變再變,越發顯得深沉,低著頭想了片刻,慨然道:『亂世本就是英雄輩出之時,葉、蘇兩家雖然暫時主導,但難保沒有後來居上者,清月還是靠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領兵出戰,似乎已經落伍了。』 『父親!』 雲璧擺擺手,制止了兒子的話,微笑道:『你妹妹出嫁後,我已經沒有甚麼遺憾了,可惜這些年我勸你辭去武職,你卻一直不聽。』 想起妹妹的婚姻,雲從龍一臉的不悅,怨道:『都是朝廷那幫傢伙,說甚麼遠交近攻,原想把妹妹嫁給龍天行可以為朝廷拉攏一方諸侯,沒料到龍天行卻倒向了葉歆,妹妹也成了葉歆的子民,真是可笑。』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何況你妹妹現在是大將軍夫人,不會委屈,說不定哪天……』雲璧想說也許有一天在清月待不下去還有個地方可以投靠,但想到這種誖逆之言若是傳到朝中,自己便吃不了兜著走,還會連累家人,因而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忽然,一名探子急奔上城樓,跪倒在雲璧身邊大聲稟道:『啟稟大將軍,肅州騎兵趁昨夜大雪紛飛,夜襲了射陽嶺,燒燬嶺下糧倉,殺死守軍三千。』 雲璧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射陽嶺在昌州中腹,遠離戰場,這怎麼可能?』 『消息千真萬確,肅州騎兵冒雪急行,一夜之間奔襲數百里,而且得勝即退,沒有佔領任何城池。』 雲璧倒吸了一口氣,寒風頓時灌入嘴中,喉嚨一癢,頓時大咳起來,好不容易才順了,輕歎道:『葉歆果然在等時機。』 雲從龍的臉色也白了,看著城下三尺厚的積雪,實在難以想像大軍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奔襲千里。 『想不到屈復清的防線如此脆弱,這麼輕易就被肅州騎兵突破了。嗯,昨夜風雪太大,換成我也未必料到他們會這麼大膽,看來肅州的能人不少啊!』 雲從龍憂心忡忡地道:『父親,葉歆開始動手了,我們這裡只怕難保太平。』 雲璧沉吟尚未說話,又跑來一名偏將,躬身稟道:『昌州使者已到城中,有要事求見大將軍。』 『看來我們想守也不能了,屈復清必是要我們出兵協防。』 『這也未必是壞事,趁機讓他多給幾城,雖然防線拉長,但只要我們堅守不退,肅州大軍沒那麼容易攻破,等到冰雪消退之際……』 『看來你還沒明白,葉歆為甚麼要派騎兵奔襲千里?』雲璧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 『您是說……』 雲璧指了指城下,語重心長地道:『再過不久就是糧食青黃不接的時期,若沒有足夠的存糧,屈復清的麻煩就大了,何況他還要兩線作戰,據說葉歆在雪狼關佈置了十二萬大軍,隨時準備進犯涼州。』 『原來如此,葉歆的眼光真是毒辣,居然連明年的事也算計了。』 『不然他又怎麼從一介書生搖身一變,成為權傾一方的名士,天才啊!』 偏將見兩父子一直在說話,不敢打斷,找個了空檔才稟道:『大將軍是回府召見,還是直接把他叫到這裡?』 雲璧思索片刻後吩咐道:『請到這裡來吧!府裡病人太多,讓他見了有損我清月威名。』 『是!』偏將匆匆下城,不一會兒便把昌州使者帶到了城頭。 『參見雲大將軍。』 使者態度很恭敬,但雲璧卻明白這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出兵,微笑著問道:『屈大將軍有甚麼事嗎?』 『大將軍說敵西路大軍添兵五萬,似乎有全面進攻的徵兆,請大將軍伺機出兵,騷擾其地。』 雲璧驚愕地望著使者,『葉歆難道又從國中調兵?他哪來那麼多軍隊?』 使者應道:『好像是從東線調過去的,聽說曠國雄已全面撤守雙龍城,似乎沒有西進的意思。』 雲璧知道曠國雄是反覆小人,不足以信,並不指望他能幫甚麼,聽了這話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雪白的眉毛緊緊揪在一起。 『看來蘇方志和曠國雄都指望不上了。』 雲從龍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瞟了昌州使者一眼,淡淡地道:『大將軍知道了,你回去稟報屈大將軍,我們會伺機而動,甚至可以分兵助守,只要屈大將軍願意。』 『卑職回去一定一言不差地稟報給大帥,卑職告退。』 『去吧!』待使者走後,雲從龍這才說道:『父親,我看這四國聯盟早已瓦解,我們還是為自己打算吧!依我看,屈復清撐不了多久,最後會棄了昌州,退守青狼關,學當年的鐵涼國,因此我們趁機多撈幾座城池更加現實,最好避免與肅州軍正面交鋒,將來談判時也會有利些。』 兒子的話雖然冷酷了些,但雲璧知道話說得都在理,若是東線不能分散肅州兵力,這邊很難抵擋四十萬大軍,為清月國爭取利益更為現實些。再次望向冰雪覆蓋的大地,他忽然覺得天氣更冷了,冷得心都在發顫。 離鄴城相隔不到五十里的淤全羅也開始有所動作,東面的曠國雄懼怕蘇方志和葉歆同時偷襲,因此不敢分兵,把兵力都集中在雙龍城一帶。 蘇方志根本不想把兵力投入昌州,那裡與他的地盤並不接壤,即使攻了下來也無法防守,因此並不熱衷進兵,卻也不希望葉歆的勢力坐大。所以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依然駐紮著,而他自己卻把剩下的十萬人撤回寧州城,坐等局勢變化。 然而,這兩個消息對夜寒來說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脆弱的四國聯盟不到兩個月時間便煙消雲散,現在只剩清月和屈復清兩方勢力,兵力加起來不過二十五萬,因此讓岳風抽調五萬人給尚武,加強西線的壓力,並讓岳風領著剩下的五萬人向東壓迫,伺機搶奪曠國雄棄守的一些要衝之地,準備日後攻擊雙龍城。 此時赫洋也親自押運糧草到達了漠城,由於軍需物品太多,倉庫竟不夠放置,只好臨時搭建了一片倉庫存放,雖然有些麻煩,但士兵們看到這麼多軍需物品,心裡更踏實,戰意也更濃了。 唯一令夜寒擔心的還是葉歆,河幫傳來的消息說,葉歆渡過了眠月河,進入了張全的領地。如此大膽的舉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卻也陷入了兩難,若是派兵前去護衛,又擔心走漏風聲,反而為葉歆招來危險;若是不派兵,心裡就放不下,萬一出了甚麼事會動搖整個大軍。左思右想之後,夜寒只能派人送了封信給魏劭,把守衛葉歆的重擔交到河幫身上。 西線,尚武用奇兵奔襲成功,全軍上下士氣大振,犒賞完有功將士之後,尚武又開始進行新的戰略。如今已是隆冬臘月,又逢嚴寒,正是進兵之機,因此得到夜寒出兵的命令之後,便設計了全盤的計劃,奔襲只是第一部而已,除了燒燬糧食以外,也逼著屈復清從前線抽調兵馬守護各處糧倉兵站。 中軍帳中,滿營的將領都已聚集在此,等待新的命令,有了前次的大勝,一個個都磨拳擦掌,盼著這次輪到自己領兵出戰。 尚武威嚴的目光掃視著部將,揮起拳頭,激昂萬分地道:『各位將軍,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大丈夫功成名就在此一舉。』 『請將軍下令!』 尚武對將軍們所表現出來的戰意很滿意,回身指著地形圖道:『昌州兵十五萬,其中三萬分別留守各城與各個糧倉兵站,前線共有十二萬左右,分別扼守巴塘、虎峽、南安與芷水四處要地,若不能打通通道,我們只能像這次一樣,攻下城池卻無法據守。』 總兵嚴平問道:『不知道我要攻哪一處?』 尚武微微一笑,指著西南的芷水城道:『這裡。』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十一章 看著尚武手指之處,眾將都愣住了。 芷水城依河而建,附近河網交錯,不宜騎兵奔襲,就算派步軍前去也需要船隻渡河,而軍中並沒有足夠的戰船,芷水城似乎是最難攻克的一座,眾將都不明白尚武為甚麼選擇這城。 看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尚武很是得意,笑著又道:」這個計劃分為四個步驟,高致遠!」 「末將在!」 「前次奔襲辛苦你了,這次你還要領著一萬騎兵再次奔襲昌州中腹。」 高致遠是個精細的人,沒有立即接令,而是問道:」重施故技?屈復清會不會早有防備?」 「我知道他有防備,所以故意派你去,你的目標是這裡!」尚武笑著指了指地圖上名叫丹岳的城池,」丹岳府城是中腹的交通要道,你領兵衝到城下,佯裝攻擊,鬧得四鄰皆知,然後迅速撤離,揮兵北上,直向四要衝之一的虎峽。」 眾將都聽糊塗了,茫然地看著尚武,剛才還說目標是芷水,怎麼一轉眼又派人去打虎峽,兩地相差千里,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尚武笑道:」到了虎峽還是不許戰,立即向南移動,撲向巴塘。魯元凱!」 「末將在!」 「你領轄下兩萬步軍今夜動身,進兵巴塘東側,在城下多建營寨,造成我大軍壓境之勢。」 「是。」 「楊琦。」 「有。」 「你的兩萬人移到南安東南,給我用陷阱和弓箭封住兩天,少一個時辰,提頭來見。」 「得令。」 尚武得意地笑道:」這麼一番舉動之後,敵人必然疲於奔命,不知我軍到底要攻哪處,而我親率餘下的十萬大軍,直撲芷水。」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此番安排如同在昌州大軍前面製造重重迷霧,最後再用最鋒利的匕首刺向要害。 高致遠忍不住提醒道:」將軍此計極妙,只是攻打芷水必須要有船隻,我們自北來,軍中連一條船都沒有。」 尚武信心十足地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好了,你不必太擔心,河幫已為我軍造好兩千條小船,渡河絕不是問題。」 「原來如此,難怪將軍如此自信,末將佩服。」 屬下恭敬的態度令尚武很舒服,笑著擺擺手道:」一切按計劃進行,大家各自回去整頓軍務。」 「是。」 望著眾將離去的背影,尚武手撫短鬚,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戰爭並不只是地圖上的遊戲,任何一個環節有所失漏都會影響到整支部隊,乃至整個戰局。尚武的安排的確很出色,這一點夜寒著實很佩服,當他拿到尚武呈上來的戰略計劃時,一直在笑,覺得一切離想要的結果越來越近,為此他找了赤溫一起喝酒。 然而,當他第二天酒醒後回到中軍行轅,再次拿起這份計劃書時,忽然發現整個計劃有一處嚴重的失漏。 「這下壞了,萬一被他們找到這個破綻,尚武和他的十萬大軍就糟了。」 神色慌張的他急忙衝出屋子,大聲叫道:」快,叫漠城所有的將軍到這裡議事。」 親兵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見他一臉憂色,誰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城裡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將都叫到了中軍行轅。 匆匆跑來的官員一見夜寒凝重的神色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沒等他們詢問,夜寒便沉著臉說明了一切。 「赤溫,你帶著你的五千近衛騎兵連夜趕到芷水城東南的雁翎山,若見清月國西去,立即發動攻擊,用你的騎兵衝散他們,阻止他們前進。」 「是!」赤溫雖然不明白原因,卻知道事情緊急,因此接了令箭後立即衝了出去。 「牛峰、張年富。」 「在!」兩名大將閃身而出。 「牛峰,你帶十幾個人通知淤全羅,若是清月軍出動,立即攻城,把他們壓回去。張年富,你飛馬前去尚武軍中,告訴他立即退兵。」 「遵命!」 「偏將黃楊,你去黃延功那裡,叫他把一部份兵力向西移,擺出向西添兵的樣子,他知道怎麼做。」 「是!」 待三撥人走後,夜寒才微微喘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角的汗珠。 「大人,尚將軍的計劃大家都看過了,不是很好嗎?」 夜寒沉聲道:」尚武太自信了,這樣大規模的作戰居然不和淤全羅合作。」 「雖是如此,但清月被淤將軍的大軍牽制,應該不敢動彈吧?」 「尚武只考慮自己的行動模式,卻沒有替河幫考慮,那千餘隻小船雖然已經造好,卻不在芷水附近,要把這麼多小船運過去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若沿河走水道,必然經過清月國的防區,雲璧是清月老將,豈不知道這些小船的用意。若是他途中突擊船隊,尚武大軍就會被困在河網處動彈不得,只是河幫得到他的書信,一定已經起程,這裡派兵已經太晚,只能用快馬通知淤全羅,嚴密監視清月的動靜。」 「難道不能走旱路?」問的人問完自己也知道問得蠢,自我駁斥道:」千餘隻小船從眠月河搬到芷水城需要太多人力和時間,恐怕不行。」 「如今正值寒冬,河水結冰,厚度卻又不夠行軍,因此必須先破冰,然後再坐船渡河,這個環節又會損失時間,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環節,卻可能成為戰場的轉折點,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行事。三十萬涼州兵,因為將領降了天龍,才跟了過來,心中對天龍並沒有強烈的歸屬感,一場大敗很可能導致軍心渙散,甚至出現叛逃的現象。」 看著滿臉疲態的夜寒,將領們都知道他的難處。葉歆雖然隨軍出征,卻突然消失,把千鈞重擔交到夜寒的手中,身為右相,夜寒自然是責無旁貸,每日都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軍務,今日見到作戰計劃難得高興一番,卻又被計劃中的破綻攪得心緒不寧,坐立不安。 尚武雖然有些得意忘形,卻不是魯莽之輩,只是出身涼州的他連眠月河都沒見過,更沒坐過船,自然不清楚河運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才沒考慮到河幫的難處,覺得大軍到達芷水城外圍水帶時,千艘小船一定會在那裡等待。 運送小船的河幫弟子遇到了不少難題,首先便是嚴冬,眠月河水流湍急,因此沒有結冰,但上游的小河卻早已結了冰,有的地方漂著碎冰,有的地方全部冰封,行船非常危險,不少地方還要把船抬上岸,一直抬到沒有冰封的河段再回到河裡,這一上一下又要花費許多時間,而且費力也極大。 因此當尚武領著大軍得意洋洋地殺到芷水城外圍時,卻發現河面一艘船也沒有,不但如此,九成河段都被冰封死了,而且厚度很薄,無法在上面行走,頓時難住了尚武,大罵自己失誤。 手下將領見他一臉怒氣,好意勸道:」大人,不如想辦法搭個浮橋吧!」 尚武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斥道:」兵貴神速,這裡附近都是水田,連樹都沒半棵,要搭浮橋還要跑到幾十里外的山上去砍樹,最少要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足夠昌州軍發現我們,並設好圈套等我們跳進去。」 「難道要退兵不成?」 洋洋得意的計劃就像這河上的浮冰,輕輕一敲就會破碎,尚武滿不是滋味,原想著剛剛投入天龍,如何也要想辦法爭個頭功,不為自己也要為鐵涼三十萬降兵爭口氣,哪知道一切就如燈影水月,一捅即亂。 謀士魏子然主意頗多,這次佈置計劃他也參與了,因此深知道尚武的難處,望著滿眼的蒼涼,道:」將軍,既然過不去,我看也不必強攻,不如還是像其它幾處一樣,假裝佯攻,這裡視野開闊,昌州守將若來視察,一定知道我軍傾巢出動,必然向屈復清求援,因此今夜我軍趁著夜色疾行,反撲南安。」 「你是說再用十萬大軍佯攻?」 「正因為一般人不會想到十萬大軍是佯攻部隊,他們才會上當。離芷水最近的是南安,就從那裡下手吧!」 尚武沉吟片刻,當機立斷,陣兵於河岸,建築軍營,並派了幾股小隊到附近砍樹,把動靜鬧得極大。 芷水城守將羅志名得知道消息後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前來探查,發現十萬肅州兵已陣兵東北方,似乎準備搭建浮橋過河,然後攻打芷水,城中守軍不過兩萬五千人,雖然不少,但想到十萬大軍,羅志名還是害怕,立即派人向南安、巴塘等地求援。 就在當夜,尚武留下兩萬人守著遍插軍旗的大營,親自領著八萬輕裝上陣的士兵急撲南安…… 屈復清坐鎮巴塘控制整條防線,早就知道尚武出兵了,此時虎峽已傳來敵人現蹤的消息,巴塘東面也是煙塵滾滾,肅州軍正往這裡襲來,因此正在猜測敵人的主攻對象,突然聽到數道芷水城的求援軍報,大感愕然。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還是軍報上寫著:」尚武以十萬之眾壓制芷水,城破在即,速援!」 由於羅志名擔心各地不肯發救兵,因此特意誇大了戰況,寫下了」城破在即」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卻使屈復清有了另一種想法。 將領們聽到消息都感到心慌意亂,一起湧到了行轅。 「大帥,芷水城是要地,不能丟啊!」 「是嗎?」屈復清刀削般的面頰上露出絲絲陰笑,拿著求援軍報又看了看,忽然哈哈一笑道:」尚武自尋死路,此乃天助我也。」 「大帥……」 屈復清臉色一沉,冷笑道:」尚武想聲東擊西,奪下水路要衝之地芷水城,他卻不知芷水雖然重要,卻是個天然的陷阱,那裡溪河眾多,河網複雜,又逢冬日,河面必然結冰,大軍的行動必然受到牽制,而十萬大軍困在芷水,後方必然空虛。」 眾將聽了都展顏大笑,這的確是天賜良機,正好大破肅州軍,以振軍威。 「既然虎峽和巴塘都是佯攻,我們也不必然理會,都回去整軍,兩個時辰後出發,我要從南安殺到肅州軍的後方,然後直搗漠城。」 「是!」一時間,將領都感到胸口湧起一團豪氣。 「派人通知清月,請他們出兵騷擾。」 「是。」 此時兩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舉動,直到兩軍在南安城外相遇,才知道彼此的虛實,屈復清和尚武都嚇出一身冷汗。 「該死的羅志名,說甚麼城池將破,分明是謊報軍情,大戰之後必須重重懲治他才行。」 尚武也在尋思,若不是河面結冰,船隻未到,他此時正在攻打芷水城,屈復清的大軍便可如入無人之境,直搗後方。 一場爾虞我詐的戰爭居然又回到了起點,此時兩軍對陣,計謀已無用武之地,勝敗憑得是血肉之軀的拚殺,八萬肅州兵對六萬昌州兵,隨著兩將統帥一聲令下,十四萬人像兩股巨潮般撞向對方,轉時間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喊殺聲震天動地。 然而戰爭的結果兩方都不滿意,屈復清退守南安,尚武也只能攻至城下。 這場戰爭中唯一得益的卻是清月,雲璧得到芷水城的求援信後,立即派兒子雲從龍領著一萬人向西殺出,接管了芷水城東南兩座小城的防務,把清月國在昌州的地盤擴大了。 舊都,現在名叫天武城,雖然風光不在,但巨大的城市依然殘留著昔日的氣派,高大的城牆,又長又寬的街道,巍峨的皇宮,都證明著舊時的光輝。 然而街上十分冷清,畢竟東西南三面都有戰事,一邊的蘇劍豪大舉圍攻,一邊是昔日的大皇子搖旗吶喊,招喚天龍舊將歸附,鬧得滿城風雨,誰也沒有興致再逛街了,只有些小酒館依然開業,但店裡生意冷冷清清,老闆們叫苦不絕,都說」寧為太平犬,不作亂世人」。 葉歆踏入天武城時已是十二月了,冬日的肅殺更加劇了城市的清冷與寂寥,這座城市給他留下許多回憶,兵部、詹事府,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在這裡他踏上了仕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肅州之主,現在更準備把半片河山納入囊中。 「可惜了這片河山。」 他知道這裡的凋零多少與他有關,若不是他在朝中推波助瀾,掀起無數風浪,天龍朝至少還能太平幾年,若是出個中興之主,也許還能力挽狂瀾,不會這麼快就土崩瓦解,這座舊都也不會這麼快衰敗。 「我的確造了不少孽啊!還是早早歸隱吧!不然遲早會有報應。」葉歆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番。 凝心柔聲勸道:」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沒有你,天下也不會太平。」 葉歆笑了笑,道:」姐姐在這裡也住了不少日子。」 凝心想起當年在此養傷,葉歆每日端茶倒水,溫柔服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心中湧起一股甜意。 「走吧,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 葉歆並不是想見張全,而是要去見大皇子,只是想看一看舊都,從而瞭解一下張全的能力,城市如此冷清,可見民心已經亂了,張全縱有回天之力,恐怕也守不了多久,這座城市很快就會插上蘇字大旗了。 可惜大皇子出現的不是時候,若是再晚一些,待蘇劍豪吞下了張全的地盤後,再以舊國皇子的身份出現,效果就會全然不同,現在引發混亂只會幫了蘇家,卻把自己也暴露了。 他也清楚,若是真如他想像的一樣,蘇家現在大概正大肆造船,準備渡船北進,以龍天行的兵力根本無法抵擋,所以大皇子的失敗對他而言卻是好事。 帶著緬懷的心態,他慢慢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走著走著,旁邊忽然有人呼喚。 「葉大人!」 葉歆倏的一愣,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記著他,忍不住轉頭望向呼喚處,見一位老人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大人還記得小人嗎?」 「你是……」葉歆打量了一陣,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人的身份。 「大人是貴人多忘事,以前您給小店題過匾。」老人指了指店前的匾。 葉歆抬眼一看,赫然發現黑色的匾上寫著四個大字──」恩愛小館」,赫然是當年自己與紅緂時常去的食店,腦海頓時浮現出昔日種種,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有高興的,有哀傷的,五味雜陳,也想起掌櫃名叫許風,輕歎道:」原來是許掌櫃,恕葉某眼拙。」 許風滿臉興奮地道:」大人,自從那場大火後,小店搬到這裡來了,名字也沒變,這塊老匾還是您題字的那塊,一直保留到現在。」 「是嘛!真是謝謝你了。」 許風笑道:」大人要不要進來吃點東西?小店的手藝依然沒變。」 老人的慇勤令葉歆無法拒絕,但更重要的是舊時的記憶一股腦地衝了上來,越發懷緬過去,欣然走入了食店。 比起清冷的大街,店裡熱鬧多了,坐著四五桌客人,或喝酒猜拳,或談天說地。 「您坐裡面吧!」許風熱情地把他請到靠牆角的桌邊。 「生意不錯啊!」 「還不是托您的洪福,不少客人都是衝著那塊匾進來的,整個京城能讓大人題匾的只有小店一家,所以大家都來捧場。」 葉歆不禁莞爾,想不到當時偶然所為,竟然有這種效應。 「大人您坐,小的記得您愛吃甚麼,這就去吩咐。」許風笑呵呵地走向後面廚房。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二集 第十二章 「想不到還能遇上熟人,真是難得啊!」葉歆看了看隱身在側的凝心,又望向旁邊桌子喝酒的三個男子,因為三人正說著東平州的戰事。 「想不到大皇子又殺回來了,現在已經佔了六縣一府,看來收復這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覺得蘇劍豪會先打進來,他手下雄兵如海,猛將如雲,大皇子雖然來勢洶洶,但怎比得上蘇家?」 葉歆聽了,只笑了笑。 許風端著茶壺走了過來,見他滿臉笑容,問道:」有甚麼好笑的事嗎?」 「沒甚麼,聽說這裡不太平,剛才進城逛了一陣,發現到處都很冷清,比你這小店差遠了。」 「世道太亂,一到天黑,人們都早早地回家了,誰也不願在外面逛,擔心盜賊出沒。」 「掌櫃,你也要小心啊!」 許風聳了聳肩,輕鬆地笑道:」都這把年紀了,沒甚麼可怕的,只盼著這塊匾還能傳下去,然後變成傳家之寶。」 「看來我不能再給其它人題字了,不然你會很失望。」葉歆笑得很開懷。 「哦,這麼說天下只有這麼一塊匾?」 「應該是吧!」 許風回頭望向那塊匾,眼中充滿了興奮,彷彿這塊匾帶有神奇的魔力,能保佑他全家。 葉歆也在望著這塊匾,心裡想著也許數十年後的某一天,這塊匾會回到子孫的手裡,回憶起這段戰亂的時代。 在京城逛了一陣,葉歆又想起雪竹莊與聚賢池,於是帶著凝心出了京城,想到雪竹莊去看看。走到聚賢池附近,卻發現這裡人頭湧動,竟比城中還熱鬧,不禁大為好奇,於是向人群聚集的池邊走去。 走到近處,他忽然發現人群中有一個背影十分眼熟,定睛細看,赫然發現是馬懷仁。 馬懷仁正忙著與身邊的人交談,只是偶而抬頭看看周圍,眼角的餘光掃過葉歆臉上,整個人如遭電擊一樣,頓時僵住了。 與他說話的幾名男子見他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突然間神色大變,臉色灰青,身子微顫,嘴唇都哆嗦起來,都有些吃驚,不知道他犯了甚麼病。 葉歆見他這副神情,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心中暗道:」丁才說馬懷仁隨他一起投奔了大皇子,看他這副神情,似乎這裡是他們的一個據點。」 馬懷仁拼了命地穩定住自己的情緒,然後戰戰兢兢走向葉歆。 葉歆微微一笑,問候道:」懷仁兄別來無恙?」 不知是因為心怯還是因為緊張,馬懷仁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葉歆面前,臉色慘白,彷彿行刑前的犯人。這番動靜不可謂不大,周圍的人都投以異樣目光。 馬懷仁的幾名同伴見他如此,都衝了過來,驚愕地打量了葉歆兩眼,然後攙起馬懷仁,詫異地問道:」馬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馬大人?」葉歆輕笑道:」看來懷仁兄高昇了。」 馬懷仁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滿不是滋味,顫聲應道:」屬下……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請公子見諒!」 見他嚇成這樣,周圍的人才知道是因為面前這個男子,打量了葉歆幾眼,又望向馬懷仁,問道:」馬大人,他是誰?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這……這位是……」馬懷仁想起這裡是張全的地盤,說了葉歆的名字不知道會有甚麼後果,嚇得又把話嚥了回去。 「是誰呀?」 馬懷仁朝葉歆叩了一個響頭,低聲稟道:」公子,屬下雖然投了大皇子,卻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公子的事情,請公子明鑒。」 葉歆臉色一緩,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頭,溫和地道:」我又沒怪責你,你用不著嚇成這個樣子,何況昌皓兄還在河幫。」 提起兒子,馬懷仁這時放鬆了下來,正是因為兒子在河幫,所以這段日子做事一直小心謹慎,害怕與葉歆的利益相觸,會斷送兒子的性命。 葉歆又抬頭望著池邊的人群,笑道:」這裡好熱鬧啊!不會是想替大皇子在這裡引發暴動吧?」 一句聽似玩笑的話說得眾人勃然變色,有的甚至眼含殺氣,手按住了腰間的武器。 葉歆一看這副光景便知道他們要幹甚麼,神色依然從容不迫,笑著自嘲道:」看來我還真猜對了!」 「馬大人,他到底是誰?若不是自己人,絕不能放他走。」 「他是……」馬懷仁望了葉歆一眼,卻不敢說。 葉歆若無其事地接口道:」懷仁兄,『葉歆』兩個字就這麼難說嗎?」 「葉歆!」 兩個字如同半空中炸響的驚雷,震得在場眾人神搖心晃,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你是肅州的葉歆?」 「不錯。」 「馬大人,是真的嗎?」 馬懷仁點頭道:」這位就是名動天下的葉大人。」 一名男子深深地看著葉歆,冷冷地道:」想不到權傾一方的葉大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算你不走運,碰上我們,就煩勞你在我們這裡待幾天。」 葉歆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神色輕鬆地望著雪竹莊所在,笑著問道:」懷仁,我的莊子還在嗎?」 男子沒想到被這樣輕視,氣得身子亂顫,臉也變成了豬肝色,大聲喝道:」舉事就在今夜,不能有任何錯漏,把他關到莊子裡去,小心看管,等我們大事成功再來處置他。」 四名武士立即朝葉歆衝了過去。 馬懷仁連忙擋在葉歆身前,指著拿刀衝來的幾人大聲喝斥道:」這是葉大人,爾等不得無禮。」 葉歆見他如此,倒也感歎他的忠義,輕輕把他推到一邊,然後迎著四名武士而去。 「別怪我們無情!」 四人正想下毒手,忽然感到手指一陣冰涼,低頭一看,整隻手連刀都被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葉歆輕笑道:」算了,天下能殺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你們不必大費周章,何況你們舉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不著替張全擋災。」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懷仁,你去辦你的事,有空帶我去見見大皇子。」 「您……要見他?」 葉歆淡淡地道:」再不見他,他就沒命了。」 「沒……沒命!」 葉歆笑而不答,又看了看其它人,道:」好了,你好自為之,我到莊裡去轉轉。」 在無數驚愕目光的注視下,葉歆旁若無人地離開了池邊,向雪竹莊走去。 「他……他還是人嗎?」 馬懷仁沉聲道:」我警告你們,誰敢再去騷擾大人,我對你們不客氣。」 其實不必他多言,剛才的那一幕早已震懾了所有人,誰也不敢再去招惹葉歆。 踏入雪竹莊,一切還是以前的樣子,地上也掃得很乾淨,葉歆知道必是馬懷仁的功勞,心裡又多了一分感激,大兒子就是在這裡出世,妻子也是在這裡脫離了牢籠生涯,這裡充滿了回憶。 「這裡還是那麼舒服,與當年一樣。」 「是啊!」葉歆十分喜歡這裡,大城附近有這樣僻靜之所,實在難得,更何況這裡經過他精心的佈置,每一處都令他愛不釋手。 凝心見他眼中充滿了留戀,微微笑道:」要是願意,就搬過來住幾天。」 葉歆回頭笑了笑,道:」美好的事物還是留在記憶中為好,反正這座莊子還是我的。」 遊覽了一陣,朝陽漸落,天邊忽然飄來一團烏雲,把剛露頭腳的星月遮住了,天色更加昏暗,強風四處捲動,像是在預兆著將要發生的動亂。 兩人雖然知道內亂將現,卻沒有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在池邊逛了一圈,然後又回到城中那間恩愛小館。 許風見葉歆復來,格外高興,又把他請到昨夜所坐的方桌,也不多問,把葉歆愛吃的都端了上來,擺了滿滿的一桌。 看著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餚,葉歆笑道:」這菜也太多了吧!我一個人怎能吃得下?」 許風拿著酒壺走到他身邊坐下,含笑道:」今夜我陪大人喝幾杯,所以多點了幾個下酒菜。」 一聽這話,葉歆也欣然答允,與許風傳杯換盞,小酌了起來。 喝得正興,一陣大風吹開了門簾,清冷的寒風刺得酒客們都打了個寒噤,更令他們驚愕的是風中還隱隱藏著喊殺聲,都不約而同向門口望去。 「怎麼回事?」許風也經不住好奇心的誘惑,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不必去了。」葉歆笑著按住他的肩頭,把他硬生生按回座位。 許風詫異地盯著他,發現深沉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異彩,心念一轉,忽然驚問道:」莫非大人……」 「不是我!」葉歆搖搖頭,拿著酒壺為他斟滿酒杯。 許風的臉色還是一陣青一陣紅,葉歆的話表明與他無關,同時也證明將要發生的事與自己想像一樣,發了一陣呆,忽然長歎一聲,苦笑道:」爭來斗去結果都是一樣,走了舊皇帝,來了新皇帝,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還是任人宰割。」 「算了,別想那麼多,人生苦短,還是想些高興的事吧!」 「也是!」許風拿著酒杯一飲而盡。 一場政變轟轟烈烈地上演,卻也轟轟烈烈地失敗了。張全原是九門提督、禁軍大將,每日所做的就是查訪潛伏的危機,他的部下也都出身禁軍,因此很快就察覺到一場叛亂正在醞釀,之後稟報了張全。 張全現在雖然節節敗退,眼看皇位難保,卻不願意輸在大皇子的手裡,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等待叛兵從城中各處殺向皇宮之時,他的禁軍立即出動,很快就將這些叛兵分割成若干小股,然後逐一吞掉,而且手段毒辣,叛軍無論投降與否,一律格殺勿論,弄得昔日皇都的街頭喋血,殺氣沖天。 處置完叛軍後,張全又下令全城宵禁,繼續搜查叛黨,恩愛小館自然也成為了士兵盤查的對象。 「所有的人都給我出來。」 由於政變,酒館裡的酒客都被鎖在店裡,不敢回家,也不敢出去,一個個神情恍惚,坐立不安,戰戰兢兢地望著門口,讓這一聲大喝嚇破了膽,如無頭蒼蠅般湧了出去。 「大人……」許風不安地看了看葉歆,擔心他會被張全抓住。 關懷的目光令葉歆感到很親切、很舒服,微微一笑,安撫道:」放心吧!沒事的,我正想去見見張全。」 葉歆說完也站了起來,整了整衣冠後,端起一方霸主的架子,大步踏出店門。 士兵們正忙碌地盤問著酒客,見又走出一個,一名士兵手提纓槍,凶神惡煞地衝了過來,罵道:」叫你們都出來,你居然這麼慢吞吞,想找死啊!」 葉歆傲然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上司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憑你一個小小的士兵也敢在這裡狐假虎威,真是笑話。」 士兵被他的氣勢一壓,心裡頓時慌了,以為遇上了哪家的大人,猶豫著如何應對。 「把你們的上司叫來,我有話說。」 士兵們被葉歆的氣勢所懾,哪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向街尾,片刻後領著一名將領走了過來。 葉歆打量了將領兩眼,這身官服不過是個千總,因而沒等將領說話,指著他的鼻子傲然吩咐道:」我要進宮,你帶路吧!」 千總是粗人,腦子也很簡單,嚇得連忙點頭哈腰,又叫來一頂小轎,把葉歆送到了宮門。 「大人,到了皇宮了。」千總小心翼翼地撩起轎簾。 葉歆淡淡地點了點頭,躬著身踏出轎門,眼睛瞄了一眼高大的午門,想起為官時每天上朝的日子,腦海中又浮想聯翩。 千總見他望著皇宮發呆,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還有甚麼吩咐?」 「沒了,你去吧!」葉歆像指喚手下般揮了揮手,然後抬腿朝宮門走去。 昨夜兵變,城中的大小官員一個都不敢睡,或是進宮面聖,或是在家裡等待,擔心自己隨時會被傳喚。 因為這次政變中有不少官員都參與其中,也有的知道消息,卻沒有參與,也害怕自己被檢舉出來。到了天亮,那些沒有進宮的官員們來到了午門外等候晉見皇帝,因此宮門之外站著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都是一臉憂色。 葉歆一身書生袍十分顯眼,因此很快就被人留意了,只是他們心神恍惚,誰也沒有心情再理別的事情,因此誰也沒有過問。 葉歆徑直走到宮門,直到衛兵把他攔住才停下腳步。 「一個書生竟然闖皇宮,不想活啦!」 葉歆並沒有因為衛兵的無禮而動怒,調侃著反問:」穿著書生袍就一定是書生嗎?你不問我的來歷與身份,又怎知道我沒有資格進這皇宮呢?」 士兵被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沒反應過來。 這番對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們開始真正留意宮門的這個書生。 忽然,官員群中衝出一人,一直奔到葉歆面前。 葉歆瞥了他兩眼,似乎有點印象。 「你……你是葉……葉……」官員雖然認出了他的身份,卻由於太驚愕了,所以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在腦海中搜刮了半天,忽然想起任詹事府的時候那幾個買官的富家子弟,似乎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圍的官員見同僚嚇得面色蒼白,四肢發顫,都吃了一驚,一起圍了過來。 「王大人,你這是怎麼了,他是何人?」 王強哆嗦了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 葉歆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沒出息,搖了搖頭,轉眼望著宮門衛士輕喝道:」快去稟報你們皇上,肅州葉歆來訪。」 宮外突然鴉雀無聲,官員們無不驚愕地看著葉歆。 葉歆朝發呆的宮門衛士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呀!」 宮門衛士這才向宮內衝去,大約一炷香時間,又飛奔出來,恭敬地道:」皇上請你進去,小的會在前面帶路。」 「走吧!」葉歆朝宮內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了王強一眼,揚聲道:」王大人,怎麼說你也曾是我的部下,因此多一句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若想太太平平過這一輩子,還是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富翁吧!」 王強又愣住了,後來果然辭官回去經商,雖沒有大成就,卻也守住了祖宗的家業,太太平平過了一輩子,活到八十六歲才病死。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一章 還是那座城市,還是那座皇宮,還是那條熟悉的道路,然而葉歆走在其中卻感受不到絲毫皇家之氣,彷彿這雄偉的宮殿都變成了隨意可進的市集菜場。 多好的地方啊!可惜帝王之氣已經耗盡了,用不了多久,這裡將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城市! 他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進這座宮殿,蘇家若是一統南方,必然不會把皇都設在這偏遠的東方,新的皇都大概會在海州或寧州這些中央區域,方便皇權對各地的控制。 『御書房在這裡。』侍衛指了指左側宮殿。 葉歆微笑道:『我來了不下千次,對這裡很熟,不用提醒我。』 名動天下的一方霸主竟是如此溫和可親的一個人,侍衛感到十分意外,對他極有好感,拘謹的神情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含笑問道:『卑職來了才兩年,算起來還沒有您來的多呢!』 葉歆輕歎道:『這兩年可是最辛苦的兩年,皇帝換了一個又一個,大臣殺了一批又一批,不久之後大概又要再換一個。』 侍衛嚇了一跳,臉色又青又白,身為臣民,這種話對他而言絕對是叛逆之言,然而對方的身份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侍衛下意識看了看四周,見附近沒有人留意自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善意地提醒道:『您雖然是能人,可這裡畢竟不是您的地盤,說話小心點,這話要是讓皇上聽到了,麻煩可就大了。』 葉歆沒想到這個侍衛倒替自己說話,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微微一笑道:『等著瞧吧!一個月內必有變故。』 侍衛見他說的言之鑿鑿,頓時緊張起來,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處。像他這種地位低微的小兵最可憐,也最危險,萬一暴動擴大,他這個守門的衛士也活不了多久,可這亂世之中難得找到一份薪俸高的工作,若是扔下不幹,家裡人也活不成了。 葉歆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著安撫道:『不必擔心,此事與你無關,也不會有兵亂之事,一切大概都會和平進行。』 侍衛哪裡聽得進去,愁得眉頭緊皺,半天都不說話。 看著苦澀的面孔,葉歆倒有些愧疚,因知事情日後必然驗證,也沒有再說甚麼,在侍衛的帶領下,走入了熟悉的御書房,一眼望去便見昔日同朝為臣的張全身披龍袍端坐在御案之後,正拿著一份文書低頭沉思,御案上除了玉璽、御筆、御硯之類的物件,還堆放著一大疊文書。 再次見張全,這個曾經英姿勃發的將軍此刻顯得老態龍鍾,頭上白髮多了,眉角的皺紋也多了,眼窩微陷,臉色又青又灰,絲毫看不出當年的風采。葉歆心裡明白,必然是蘇劍豪大軍給了他沉重的壓力,再加上大皇子在東面海岸擴張勢力,張全也是心力憔悴不堪重負。 執禮太監是舊人,一眼就認出葉歆,連忙走到御案前稟道:『皇上,葉歆到了。』 『哦!』張全似剛從沉思中醒來,身子微微一顫,目光伸向門外,果然見葉歆笑吟吟地站著,神色輕鬆。 張全臉色驟然大變,兩人皆是一方之主,然而境遇卻大不相同,葉歆剛剛收編了鐵涼三十萬大軍,舉兵南征,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而他卻面對內憂外患,眼見皇位、性命都難保,哪能不眼紅。 同時他也是滿腹狐疑,昨夜剛剛發生政變,幸虧自己及時佈置,把政變徹底瓦解,否則現在坐在這張龍椅的人就不是自己了,葉歆這個時間出現在皇宮,難免讓人把他與政變聯繫在一起。 葉歆步履輕盈、神采飛揚,走到御案前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張公別來無恙。』 執禮太監見他如此,勃然變色,尖聲斥道:『大膽,見了皇上怎敢不跪!』 葉歆指著張全輕輕一笑,問道:『問問你們的皇帝,他需要這一跪嗎?』 張全知道自己雖然有個皇帝的名號,但在天下人的眼中,身份、地位卻遠遠不如眼前這個布衣,這一跪倒也不太講究,只是葉歆所表現出的狂傲之氣令他不舒服,臉色鐵青地盯著葉歆。 葉歆望著執禮太監,笑道:『張公如此大度,你一個太監不要壞了主公的名聲。』 執禮太監氣得臉色發白,但見皇帝都不說話,他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硬吞下這口氣。 張全放下手中的文書,淡淡地道:『葉歆,你突然到我這裡來有甚麼事嗎?』 『想見見故人而已,怎麼說我們當年都曾合作過,也算是個盟友。』 前方戰事吃緊,大皇子又在內腹發動政變,張全此時情緒極差,連說話都覺得不耐煩,見葉歆一開口就是公式性的語句,頓時皺著眉頭,冷冷地道:『若是沒事,我讓禮部接待你。』 葉歆絲毫不以為意,目光在御書房內飄遊了一陣,微笑問道:『張公神色不佳,想必是前方戰事不妙吧?』 張全哼了一聲,撇頭不答。 『其實若不是大皇子突然出現,你這皇帝也可以多做幾年。』 張全哪能不懂這一點,氣得重重一拍御案,憤怒地道:『該死的大皇子,讓我抓住,非宰了他不可,居然還敢發動政變,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葉歆彷彿在自己家似的,竟走到御案前拿起桌上的文書看了兩眼又放下,輕笑道:『張公的心思葉某豈能不明,只可惜宰他之前,蘇劍豪的大軍恐怕已攻到了禁宮之內了。』 張全見他行動、說話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感覺,心裡更是不爽,喝問道:『你到底想說甚麼?』 葉歆不以為意,笑道:『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蘇劍豪是我的敵人,你自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來幫你。』 『幫我?』張全微微一愣。 葉歆大手一揮,露出一副傲然之色,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四十餘萬大軍正在攻打昌州,不想讓蘇方志攪了我的好局,搞了個甚麼四國聯盟,我雖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但能少一事畢竟有好處,你這裡若是能牽制或是擊敗蘇劍豪,對我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來了。』 張全當然知道昌州發生的事情,因此也在奇怪葉歆為甚麼會在這個時候離開戰場,跑到自己的天武城來。他聽了這話也若有所悟,倒也相信葉歆說的話,蘇家的勢力越來越大,不但對自己是大敵,對北方的葉歆也存在潛在的威脅,可以算是兩家共同的敵人,若是自己能擊敗蘇家,不但實力能保,也能削弱蘇家對其他勢力的壓力。 想到這些,張全不免心動,卻也知道這個葉歆是出了名的難纏之人,機智詭詐,一不小心就被他趁虛而入,因而盯著他問道:『蘇劍豪大軍步步進逼,大皇子又不斷在我內部發動暴動,我根本抽不出手來反攻。』 葉歆指著他身下的龍椅笑道:『要治此疾,張公需要離開那張椅子。』 張全原想著他會有甚麼提議,沒料到竟是要自己退位。為了這張龍椅,他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機,熬到現在好不容易坐了幾天,哪肯輕易放棄,急得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大聲怒喝道:『你到底在說甚麼?』 葉歆早就料到他有此反應,絲毫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我說的是實話,你要想活命只有兩種方法,一是投降蘇劍豪,二是戰勝他。不過第一個選擇恐怕往後的日子不好,降君不如降臣,只怕會軟禁一生,甚至被蘇家暗中處決。第二個選擇還有一線機會,休養生息後還能有所作為。』 張全見他不理自己又改變話題,心頭的怒火像是被突然冰凍,半天才反應過來,茫然應道:『我當然想擊敗蘇劍豪。』 『既然如此你就必須先解決內憂,然後才能全力抗擊蘇劍豪,而解決內憂唯一的方法就是你把皇位讓給大皇子,擁他登位,然後你做輔政王,總理朝政,這樣他做了皇帝,你保留權力。』 張全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要把兩股勢力結合起來共同對抗蘇家,這一點的確可行,而且一旦成功,他的影響力會大大增強,心裡不快化為烏有,緩緩地坐回龍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做皇帝的滋味其實不好受。』葉歆指了指堆積如山的奏章,輕笑道:『皇位與權力其實並不相等,像我這樣無名無份不也控制了數十萬大軍和幾百萬百姓,雖然皇位是權力的來源,但也只是來源之一,真正的權力是甚麼張公應該清楚,好好考慮吧!』 張全沉吟片刻,忽然抬頭盯著他問道:『你是為大皇子做說客的?』 葉歆擺擺手,笑道:『非也,我只是不願意看著蘇家東面唯一的牽制力量就此消失,所以才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其實大皇子哪能與張公相比,他雖然有些才能,但沒有聲望,也沒有軍威,既不會打仗又不會用人,怎能比得上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大將軍,對抗蘇家只有你才能成功,他不行,所以我希望實權依然由你掌握,這樣才能達到最終的目的。』 一番吹捧說得張全有些飄飄然,想到自己在官場幾次沉浮,扶植的皇帝也有兩個,大皇子卻被迫躲到海外,若不是蘇劍豪的大軍牽制了力量,憑大皇子那點實力根本不足以動搖根基。 就算把皇位讓給大皇子也不怕,日後再把他廢了也很容易,現在最要緊的是擊敗蘇家大軍,維持國家內部的穩定與繁榮。 『這事我會仔細考慮。』張全心裡雖然同意,但口還是封得很緊,不願讓葉歆輕易揣摩到自己的心意。 葉歆早就對他瞭若指掌,一聽這話就知道其中含意,催逼道:『張公還是當機立斷較好,畢竟歲月不饒人,若是你的地盤再次縮小,就算讓位也於事無補了。』 為了自己的生命與手中的權力,張全咬了咬牙,狠下心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同意讓位,不過大皇子必須答應我做輔政王,總領朝中一切事務。』 『當然,這是最基本的原則,至於將來是他殺你還是你殺他,或是和平共處,就看你們雙方了,再也與我無關。』 張全心裡暗暗罵葉歆狡猾,卻也佩服他的膽識,一方霸主居然敢獨自一人到敵國遊說,若沒有足夠勇氣絕對不可能辦到。 葉歆並不是喜歡冒險,這次出發前早已成竹在胸,張全和大皇子這兩個勢力在蘇家這隻老虎面前就像兩隻愛打架的小貓,無論怎樣,結果都是死,但兩隻貓合力起來至少可以拖延蘇家一統南方的腳步。 成功遊說了張全,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讓大皇子答應與仇人結盟,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葉歆剛才與張全的交談中批評過大皇子,然而在他的心裡,大皇子的評價卻不低,這個性格陰沈、手段狠辣的皇子的確有他獨到之處,若是他父親早一點把皇位傳給他,以他雷厲風行的手段也許可以將亂世之兆瓦解於初期。 『大皇子大概正在幻想著暴動會成功,可惜他是個不錯的決策者,卻沒有好的執行者。』望著街上還沒來得及清洗的血污,葉歆搖了搖頭。 他與馬懷仁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卻彷彿心有靈犀般一起來到雪竹莊。 『公……公子!』馬懷仁正在安置政變中的傷者,以及失敗之後的種種應變計劃,沒想到葉歆會找到這裡,頓時吃了一驚。 葉歆走入雪竹莊的大廳,掃視了滿屋子的傷員一眼,輕笑道:『各位的運氣不好,政變不成實在有些可惜。』 一名受傷的武士突然竄了起來,暴跳如雷地盯著他喝問道:『是不是你向那狗皇帝報了信,不然他們怎麼可能來的那麼快。』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向葉歆,眼中殺氣騰騰,如果葉歆的回答不能說服他們,只怕立時就是血濺當場。 馬懷仁嚇了一大跳,連忙搖手安撫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還有傷在身,不要輕動,有話慢慢說。』 葉歆用不屑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人,冷冷笑道:『你們自己無能,事辦不成也不必把罪責都推在別人身上吧?有你們這些部下,大皇子只怕是好夢難圓。』 『你……』武士氣得怒髮衝冠,轉身就去找佩劍。 『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夠笨的,我若是想殺你,直接把張全叫到這裡,一個都跑不了。』 葉歆的笑聲彷彿千支小針,深深地扎痛了他們,卻也無話可說。 馬懷仁勸道:『公子,還是別說了,大家心裡正不舒服,不如到後院坐坐吧!』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也不想想,張全是禁軍出身,又擔任過九門提督,手下的文武大臣大都是從禁軍或是九門提督衙門爬上來的,對市面的小動靜有著敏銳的警覺,你們不買通九門提督衙門的人,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的行動,而且昨夜的行動毫無章法,被人分而治之,豈有不敗之理?』 葉歆一番話說得眾人體無完膚,然而字字珠璣,深刻地道出了政變失敗的原因,一個個羞得幾乎想找個地縫往裡鑽。 馬懷仁聽著感歎不已,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士,雖然沒有參與政變,卻能把事情看得透透的,具有這種能力的人才指揮行動才有成功的可能,像他們這些烏合之眾,雖然嘴裡義正辭嚴,但做起事來卻是拖泥帶水,想成功都難。 馬懷仁走前托著葉歆的手臂引向一把空椅,恭敬地道:『公子,有話坐下說。』 葉歆不想浪費時間,望著他直接了當地道:『我要見大皇子,你去安排一下。』 馬懷仁不安地問道:『您有甚麼事嗎?』 葉歆嘿嘿笑道:『找他做皇帝。』 『啊!』屋內所有的人都驚得跳了起來,就連身上的傷也忘記了,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弄不清他的葫蘆裡賣得甚麼藥。 馬懷仁愣愣地看著葉歆,那若無其事的表情令他無法不信,又無法全信。 『好了,有話見到大皇子再說。馬懷仁,你去安排,我現在就起程。』 『這可行嗎?』馬懷仁忍不住問道。 葉歆顧左右而言他道:『每一個時辰都意味著蘇劍豪的大軍可能攻佔一座小城,你若是拖拖拉拉,就算大皇子坐上皇位,屬於他的國家恐怕就只有他腳下的幾寸土地。』 『是!我現在就去安排馬車上路。』馬懷仁熟知葉歆的脾氣,辦事素來果斷,對下人的要求也是一樣。他扔下滿屋的傷者,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葉歆神色一變,滿臉笑意地看著在場的傷者,輕笑道:『若是各位運氣好,不久之後也許可以弄個名實相符的小官做,不過能做多久就要看蘇劍豪了。』 空氣中的陰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的眼中都出現了期盼之色。 葉歆仔細地端詳著每個人的表情,心中暗道:『大皇子雖然有才,不過看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靠著這些人想爭皇位,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丁才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太可惜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丁才搶回肅州做輔政大臣,日後對兒子會有莫大的好處。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二章 大皇子的總部設置在眠月河口的朝日城,這裡擁有天然的良港,一旦發生變化就可以立即登船出海,避到海外小島去,所以大皇子剛剛登岸就把目光鎖定在此城,後來守城的將領向他投降,因此輕易得到了朝日城,並坐鎮此處指揮各地叛亂。 由於有馬懷仁隨行,馬車很順利地進入大皇子勢力範圍,直接駛入朝日城。 此刻大皇子只擁有一府六縣之地,麾下領兵三萬,在葉歆眼中連守城都不夠,更別說擴張。 『公子,您真的有把握?』望著身邊的奇男子,馬懷仁總有些不安,這是個誰也摸不透猜不准的人物,心裡在打甚麼算盤誰也不知道。 葉歆微笑道:『反正就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去聽聽不就行了。』 想到大皇子的脾氣,馬懷仁又有些不安,那個素來以冷面著稱的主子喜怒不形於色,手段卻是非常狠毒,就算在海外落難之時也沒有一絲收斂,自己幾次失誤都差點喪命,現在想起依然心有餘悸。 想著,他提議道:『公子,大皇子這人不好相處,我看不如先去找丁才吧!他現在就在城裡,在大皇子面前也算說得上話。』 提起丁才,葉歆又是一陣惋惜,如此的人才不能為肅州做事也就罷,偏偏在大皇子這艘注定要沉的船上做事,遲早有一天也會隨著沉船一起被水淹沒。 『要想個辦法在船沉之前把他拉下船才行。』 葉歆對丁才有著絕對的信任,甚至當年把被困在籠中的妻子交給他照料,眼見自己要離開政治場的時間越來越短,像丁才這樣的忠能之士無論如何也要安置在兒子身邊,這便是新皇朝最好的保證。 『公子?』馬懷仁見葉歆沒有反應,拉停坐騎看了他一眼。 『去丁才家。』 『好!』 又走了片刻,馬懷仁把馬車趕到丁才的家門前,道:『我們到了。』 『哦!』撩開車簾,一陣又濕又冷的寒風吹來,葉歆猛地打個了寒噤。 『公子,這裡是海邊,海風很冷,您小心。』馬懷仁恭敬地攙著手臂扶他下車。 『沒事!』自從修煉靈術,葉歆的身子便再無病疼,寒風雖然刺骨,但下車走兩步已經沒事了。 馬懷仁指著左側的一間小宅道:『這就是丁才的家。』 『是嗎?』葉歆仔細打量了兩眼。 宅門很小,中間一道黑色木門,門前甚麼也沒有,絲毫不像大臣的府第,覺得實在委屈了丁才。以他的才幹,就算不是出將入相也應該是一二品大員,應該住在寬宅大院之中,看到這樣的府第,葉歆不禁對大皇子的做法有些憤怒。 『公子……』見他望著黑色的宅門沉思不語,眼中寒光閃爍,怒氣漸生,馬懷仁有些不安,小聲喚了一聲。 葉歆轉頭盯著他問道:『丁才現在是甚麼職銜?』 馬懷仁想了想後才應道:『我離開的時候好像是光祿寺少卿,現在是甚麼職位就不知道了。』 『甚麼?光祿寺少卿!』葉歆瞳孔突然放大,轉身瞪著馬懷仁,臉色沉得像香爐裡的灰。 馬懷仁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吶吶地道:『沒……沒錯,是光祿寺少卿。』 葉歆聽了搖頭頓足,大聲歎道:『暴殄天物啊!如此的人才竟然放在區區光祿寺任職,大皇子的這種用人手腕哪有可能復國,真是可笑之極。』 『公子,這個職務是委屈了丁才,只是現在大皇子只有巴掌大的地盤,一切官職都是虛名!』馬懷仁這才知道葉歆是因為丁才出任閒職而發怒,不禁感歎葉歆對丁才的愛護之情。 『嗯!知道了。』葉歆心情不好,也不想多提,走到黑色木門前拍了拍,高聲喚道:『有人嗎?』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廝探頭出來張望了兩眼,問道:『您是誰?找我家先生有事嗎?』 葉歆含笑道:『我是你家先生的好友,遠道而來拜訪他,他在家嗎?』 『不在,去議事了,一會兒才回來。』 葉歆朝院內望了一眼,問道:『我能進去等嗎?』 小廝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才點點頭道:『先生說待客要尊禮道,既然您想進來,就進來吧!』 葉歆見他稚氣未消地說著大道理,不禁莞爾,眉頭也舒展了,笑著回頭對馬懷仁道:『你也進來一起等吧!』 『是!』馬懷仁把馬車安置妥當,然後陪著葉歆進了宅子。 傍晚時分,丁才提著一包小醬肉和一壺酒回到家,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知道有客到了,納悶地走入院子,見小廝迎來,立即問道:『有人來了?』 小廝朝他行了禮,然後才稟道:『先生,您的兩位朋友已經在廳裡等了兩個時辰了,家裡沒茶,只能用熱水招呼。』 『朋友?』丁才思索了一陣,雖然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但朋友卻不多,能在廳裡等兩個時辰,說明必有要事。 想到此處,他急忙把醬肉和酒交給小廝,急匆匆走入廳中。 他剛踏入廳門,就見牆邊站著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心頭大震,定晴再看,果然是葉歆,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顫聲問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葉歆早已聽到院內的動靜,知道丁才回來,見他如此激動,心裡也十分感動,拉著他笑道:『想看看你,所以就叫馬懷仁帶我來了。』 丁才的確非常驚愕,四十萬肅州大軍南征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朝日城,大皇子與手下眾官都在說著這件事,沒想到葉歆舍下南征大軍,竟跑這麼遠來看自己,感動地不知道說甚麼好,含著淚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葉歆知道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頭,親切地笑道:『丁大哥,你瘦了不少,看來這裡的日子不好過啊!』 『公子!』在大皇子手下待了這麼久,都沒有人像葉歆這樣關心過他,丁才眼圈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感動地道:『有大人這番知遇之恩,丁才死而無憾了。』 看著丁才這番表現,馬懷仁也不禁暗暗歎息,若論待人,葉歆比現在這個主公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當初那場政變,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心裡既愧又悔,開始琢磨著重新投入葉歆麾下做事。 葉歆笑道:『好好的說甚麼死啊!你才三十出頭,日子還長著呢!』 丁才用衣袖拭了拭眼淚,含笑問道:『公子不在昌州總領大軍,跑到朝日城來有甚麼事嗎?』 『首先是來看看你,想不到你過得如此清貧,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葉歆瞥了一眼茶碗的白開水。 丁才臉上一紅,尷尬地道:『有大軍剛剛到此,軍費不足,所以糧餉也少了些,不過我一個人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只是怠慢了公子,心裡不安。』 葉歆長歎道:『我素來不講究這些,倒沒甚麼,只是你天天這麼過又何苦呢?我看著都替你委屈,你又不是不認識魏劭,缺甚麼找河幫要就是了,魏劭不可能不顧的。』 丁才又流下熱淚,感動地道:『公子垂愛之情,丁才感激,不過我以前和弟弟也都是這麼過的,習慣就好,河幫畢竟是大人的部下,我雖然不怕甚麼,但讓別人發現了難免會有是非。』 葉歆怒目哼了一聲,滿臉不悅地道:『哪個不知道你丁才是我的朋友,誰敢說甚麼是非,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丁才身子一顫,突然起身撩袍跪倒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慨然道:『丁才不能在公子身邊效力,實在有愧公子的一番厚愛。』 聽了這話,葉歆知道他沒有到肅州的打算,心裡便開始琢磨如何把他弄到肅州,只要一到了肅州,就由不得他離開了。 叩完了三個頭,丁才才坐回原位,又問道:『不知弟弟現在如何?』 見他問起弟弟丁旭,葉歆心中一動,腦海中隨即跳出一計,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愁容,眉頭也擰成了疙瘩。 丁才心頭一震,緊張地問道:『弟弟怎麼了?是不是出甚麼事了?』 葉歆苦笑道:『丁旭現在是御前大臣,這次南征由夜寒為帥,丁旭與紫如留在都城總領一切政務,只可惜我離開昌州軍營之時北面剛好傳來消息,聽說他突然患了重病,昏迷在床,不能理事,似乎還有生命之險。』 『弟弟!』消息彷彿晴天霹靂,丁才一聽就傻了,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腦海中一片空白。這些年兩兄弟相依為命,感情至深,而他沒有娶妻,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弟弟的身上。 葉歆心裡暗笑,表面上卻一直繃著,哀歎道:『我看他此刻最想見的人莫過於你,若是方便的話就回去一趟,見一見他︱︱若是沒事倒也罷了,若真是……病入膏肓,也好見最後一面。』 丁才的心裡彷彿墜著一個鐵砣,異常沉重,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唯一的弟弟,恨不得立即就飛到肅州去,只是這裡事情繁多,大皇子的勢力立足未穩,現在實在不宜走開,頓時感到為難,眉頭緊緊擰成疙瘩。 葉歆知道再往下勸就太明顯了,轉而又安慰道:『也許只是大病一場,並沒有生命危險,你不必太擔心。』 『我這弟弟……唉!』丁才擔心地連連跺了跺腳。 馬懷仁感覺到氣氛有些沉,也勸慰道:『丁大人,令弟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礙,你就放心吧!公子這次來有要事要辦,不如先談談公事吧!』 『公事?』丁才收起戚容,納悶地望著葉歆問道:『公子有公事要辦嗎?』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也沒甚麼大不了,無非是找個機會見見大皇子。』 『哦!』丁才大感驚奇,葉歆既然有意讓兒子做皇帝,不應該再與大皇子有任何糾紛。 葉歆起身笑道:『這樣吧,我們一起去見見大皇子,然後找個好地方喝一杯。』 丁才也想跟他聊聊,笑道:『好,我現在就領公子去。』 葉歆轉頭笑道:『馬懷仁,你也一起去吧!』 『是!』馬懷仁把葉歆帶到此地,心裡一直嘀咕著葉歆如何讓大皇子做皇帝,這種場面又怎麼會缺席。 在丁才兩人的引領下,葉歆很快便來到置在原知府衙門的『行宮』。 大皇子剛剛與幾名親信用罷晚膳,正說著天下大事,突然聽說丁才領著葉歆前來拜訪,著實大吃了一驚。 『你再說一遍,是誰來了?』 『光祿寺少卿丁大人引著肅州葉歆正在門外等候。』 大皇子陰霾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冷漠的目光中透著無限猜疑,看著身邊的親信們問道:『葉歆無端來訪,必有要事。』 一名謀士沉吟道:『王爺,會不會是他改變了主意,要請您去肅州做皇帝?』 大皇子愣了愣,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道:『肅州四十萬南征大軍正在攻打昌州,屈家、清月國、曠國雄與蘇家四家聯盟,葉歆現在需要的是軍隊,而不是皇帝。』 『可是葉歆千里迢迢跑到朝日城中,不會只是個禮貌性的拜會吧?』 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淡淡地道:『無論如何,見了自然清楚。』 『王爺!要不要埋伏幾個人……』 大皇子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殺了他,肅州也不會是我的,現在我們與肅州沒有利益衝突,就算他不稱臣,兩家也可以結盟,對我們大有好處,何況他的身手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發現我們有埋伏,只怕首先沒命的是我們。』 這名親信被斥的臉紅耳赤,悻悻地坐回了原位,其他幾個人見了都暗暗歡喜。 『請葉……公進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葉歆在丁才和馬懷仁的陪同下泰然自若地走進了偏廳,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陣,最後落在大皇子的臉上,微微一笑,拱手問候道:『王爺別來無恙!』 大皇子端著王爺的架子,指了指特地放在身邊的酸枝木椅,淡淡地道:『葉公請坐下來慢慢說。』 『謝坐!』葉歆毫不客氣,撩袍坐了下來,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目光只停在大皇子的臉上,對其他在座的謀士都視而不見,狂傲之態令在場的人都為之側目。 丁才和馬懷仁沒想到他會擺出這種姿態,都感到十分驚訝,這位主公素來平和,這番舉動必然別有深意。 大皇子看在眼中,臉色更陰沉,曾幾何時這個男子還只是個小小的兵部主事,官職不過六品,俸祿微薄,與當時已是榮親王的他身份、地位相差十萬八千里,現在卻與自己平起平坐,而他手裡的地盤是自己的幾百幾千倍,心裡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鹼一股腦湧上心頭。 丁才和馬懷仁在角落裡坐了下來,疑惑地看著葉歆,不知道他會說些甚麼,然而葉歆一開口便令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這次來,是想請王爺登基。』 『甚麼!』大皇子也驚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陣狂喜,若是能得到葉歆的支持在肅州登位,天龍朝中興便有望了。 葉歆接下來的話卻又將他的美夢狠狠地打散了,只見葉歆輕輕一笑,道:『張全自知沒有實力做皇帝,願意退下皇位,奉王爺您為新帝。』 『張全!』大皇子的心情從高峰跌至低谷,神色更是陰冷,略帶不悅的目光緊盯著葉歆,淡淡地道:『這亂國之賊,先是助我三弟弒父殺弟,篡位登帝,之後又發動兵變推翻了他,把十弟那個傻子推上了皇位,又覺得不過癮,再次廢掉皇帝,自己坐上了寶座,現在居然說甚麼退出皇位,簡直可笑之極,像他這種反覆小人的話根本不能信。』 葉歆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面帶微笑地看著他,直到他說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時不與人。』 『時不與人?這話怎麼說?』大皇子摸不透他骨子裡的深意,漸漸顯得有些不安。 對手之中唯一令他感到懼意的就只有葉歆,這個人神出鬼沒,手段高明,往往能從不能入手處入手,任何一絲破綻落入他的手中都變成一把利刃。 葉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光第一次掃向在座的諸位謀士,見他們都是一臉茫然,微微一笑,面對大皇子道:『若是王爺早兩年就出來與張全爭位,那時諸侯紛爭,大皇子只要擠走張全便可成為一方諸侯,然後再慢慢圖霸,大事可成。』 大皇子哼了一聲,不願回應。 一名親信揚揚得意地道:『當時王爺孤懸海外,哪裡知道這麼多事情,如今雖然晚了些,但我大軍甫一登岸,軍隊大將便紛紛來投,轉眼間已佔領了朝日城及周邊地區,攻取舊都是指日可待。』 大皇子雖然不動聲色,但眼中的笑意卻逃不過葉歆的眼睛。 葉歆微微一笑,駁斥道:『此言差矣,一府六縣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三萬大軍更是不足為道,想我肅州總兵力達七十萬,此次南征也並非傾國之力,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一點,如今蘇家勢大,張全正全力守土,雖是如此卻也是岌岌可危,偏偏王爺此時進犯,不但搶了地盤,還瓦解了軍心民意,自此張全屢戰屢敗,再過不久就得滅亡了。』 『這是他自取滅亡,活該。』眾謀士不約而同大加申斥。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三章 葉歆見眾謀士這副神色,不禁嗤之以鼻,嘲弄般笑道:「你們這些謀士目光如此短淺,難怪王爺到現在還只是一府六縣,想必過不了多久,王爺的性命也會被你們這些無用之士葬送。」 話語尖刻冷峻,彷彿一把利刃割在眾謀士的心頭,眾人無不勃然大怒,紛紛起身大聲斥喝。 葉歆朝著大皇子抱了抱拳,問道:「王爺若只想據此一府六縣,葉某也不想多說了。」 大皇子見他左顧右盼,對眾人的斥責滿不在乎,揮灑之間神采照人,既顯出一方之主的氣度,又將自己的傲骨表露無遺,素來刻薄的他也不禁暗暗感歎葉歆真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 但他臉色還是繃得很緊,不露一絲變化,淡淡地道:「有話就說。」 葉歆指著幾名謀士,冷冷地道:「王爺若是聽信這幾個廢物之言,葉某在此敢說一年之內王爺的項上人頭必然放在蘇方志的桌案上。」 「你放肆!」謀士們又叫囂起來。 葉歆用眼光的餘光瞥了一下,冷嘲道:「你們這些人也太天真了,俗話說唇亡齒寒,張全的勢力滅亡了,蘇家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你坐大嗎?只怕蘇劍豪大軍一到,區區三萬人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一番話有條有理,擲地有聲,說得謀士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葉歆的風采與謀士們的黯然相映成趣,高低立辨,大皇子此時也有些心動,望著他問道:「難道張全退位就是因為這一點?」 「當然,這裡內憂外患,只會便宜了蘇家,只有你們兩家聯合起來一致對外,才有可能抑制住蘇家的攻勢,大家才有活命的機會。」 「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就算不成功我還能帶著百姓和軍隊遠去海外,在群島上建立王國,然後再殺回來。」 葉歆輕笑道:「王爺,有這些手下,難怪你現在只有一府六縣。至於出海更是可笑,蘇家明知道你躲到海島上,難怪會任由你們平安的生活下去?只要他們一統南面,兩個月就可以建立一支龐大的戰船隊,到時候你們除了跳海自殺,別無他途。」 「你……」謀士之一氣得渾身直顫。 大皇子瞪了手下一眼,輕喝道:「好了,聽他把話說完。」 「是!」謀士這才憤憤不平地坐回原位。 葉歆淡淡一笑,又道:「其實這對王爺你也是個機會,雖然張全暫時控制了權力,但他卻不敢動你一根頭髮,因為大敵當前,他絕不敢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要站穩了腳步,如何把大權收回手裡就要看王爺你的手段了。」 大皇子端起茶碗輕輕沾唇,細眉微挑,眼睛一轉,冷笑著說道:「難道你想讓我們三家拚命,你去得利?」 葉歆哈哈一笑,擺手駁道:「王爺錯了,是三家得利,蘇家的大軍被清月國和你們牽制住,我在北面便可高枕無憂,一統北方之勢也無人可止,這是我此行的目的,而你們團結之後有立足之地,有了名正言順的皇位,至於是固守還是反攻,那就要看你們的打算。」 大皇子深深地看著葉歆,雖然知道此事得利最大的便是葉歆,然而現實的確沒有更好的路供自己選擇。 「王爺,不是我小看你,有這些蠢貨在身邊,以你的實力想收復舊都只怕是異想天開。」 謀士們被他又損又罵,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大皇子又不讓他們插嘴,只能硬忍著胸口的怒火。 此時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咆哮著叫道:「我們已有周全的計劃,一定可以收回舊都以及張全的勢力,不必他惺惺作態。」 葉歆又是一聲輕笑,指著說話之人的鼻子斥道:「一場雜亂無章的政變而已,想推倒張全簡直是癡人說夢,他雖然不得人心,但百姓都喜歡安定的日子,就算你是再好的明君,讓百姓在戰火中待久了也會招來怨恨。」 馬懷仁此時才起身稟道:「政變失敗了,我的人損失了九成,剩下的人已經全部退出都城,暫避在城外。」 大皇子的反應出奇的平靜,眼光在葉歆臉上掃過後又望向自己的謀士,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謀士們原本就寄望政變成夠成功,因此才說得理直氣壯,如今一聽敗得如此之慘,都露出尷尬之色,又見大皇子臉色鐵青,眉尖隱隱有殺氣凝現,心裡撲通直跳,甚麼話也說不下去了,乖乖地坐回原位。 見到如此情景,丁才和馬懷仁暗自好笑,天下能在言語上駁倒葉歆的人只怕沒幾個,何況葉歆又是有備而來,就算這些謀士長了三個舌頭也無可奈何。 葉歆不再理會發呆的謀士們,微笑道:「發動那種政變不會有任何效用,只會對蘇家有利,王爺三思而後行,我也希望王爺能答應條件,與張全攜手合作,共同抵抗蘇家。」 大皇子沉吟道:「這事我要仔細考慮一下,你先在朝日城住下,等我從長計議。」 「王爺今夜仔細考慮,明日我再來聽信,希望有個三家都高興的答案。」葉歆哪有時間等他慢慢決定,以退為進,答應給他考慮的時間,卻也定出最後限制,迫使他當機立斷。 大皇子此刻的感覺就像被葉歆在股掌之間,心裡很不舒服,可又無法反目,眼角忽然掃見丁才。這個人原本就是葉歆的舊臣,這次帶葉歆來的也是他,不禁把一肚子氣扔到他身上。 大皇子冷冷地問道:「葉公先去找你了?」 「是!」丁才見他問得古怪,心裡微感好奇,卻不敢多問。 大皇子輕笑道:「我倒忘了,他是你的故主。」 丁才聽出話中有不悅之意,正想解釋,卻被葉歆搶先了一步。 葉歆微微笑道:「丁才之弟丁旭現在正在肅州任職,已入內閣,任文華殿大學士,御前大臣兼禮部尚書,敕封三等長安侯。」 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解釋更觸動了大皇子的懷疑。弟弟在葉歆手下位極人臣,享受榮華富貴,丁才又是葉歆的舊臣,兩人之間來往密切,長此下去難保不會成為葉歆的眼線。大皇子本就是個尖酸刻薄之人,生性又多疑,略加思索便不再懷疑,而是直接把丁才當成葉歆的眼線。 但是大皇子的語氣卻突然變得十分和氣,含笑道:「沒想到你們丁氏兄弟與葉公私交深厚,我倒是頗感虧欠。」 丁才暗暗叫苦,大皇子的眼神凌厲,似乎起了疑心,平日裡口氣越是溫和,部下就是越是害怕,只怕自己以後的日子不大好過。 葉歆意猶未盡,笑著又道:「我本已授了他東平州總督之職,爵封一等候,可他說要留下來盡人臣道,我也不好勉強。」 大皇子冷笑道:「原來是總督大人,本王倒是失禮了!」 丁才大驚失色,連忙伏倒在地,誠懇地道:「此乃葉公美意,屬下並未接受,請王爺明鑒。」 大皇子哪裡還聽得進去,擺擺手道:「我也不過問了,你下去吧!」 葉歆拱手笑道:「葉某早已約了他飲酒,就此告辭了,請王爺小心思量,明日再來聽信。」 「飲酒,好愜意啊!」大皇子怨毒的目光掃視著丁才,陰陰一笑後捧起了茶碗。 丁才還想解釋,但門口的侍衛已經嚷了「送客」,他只能無奈地離開了。 葉歆朝著眾人拱了拱手,悠然自得地邁出了「行宮」。 一出門,丁才就怨道:「公子,您這不是給我添亂嗎?萬一王爺懷疑,我可就麻煩了。」 葉歆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是見你這樣的人才只做個甚麼光祿寺少卿,實在是大才小用,所以想讓他重視你。」 「哎!」既是故主,又是一番好意,丁才也不敢再說甚麼,只能把這口氣嚥回肚子裡去了,想到自己日後的處境,甚麼心情也沒有了。 葉歆彷彿甚麼事也沒發生過,呵呵笑道:「走走走,這麼冷的天該去喝點好酒。懷仁,你帶路吧!要城中最好的酒樓。」 「是!」馬懷仁已打算跟著葉歆回肅州做事,自然更加慇勤,搶著扶他上了馬車。 丁才雖然心裡煩悶,但葉歆遠來探望他,不敢不陪,只好打起精神盡力相伴,三人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到丁才的家裡小睡片刻。 相比三人的愜意,「行宮」內的氣氛卻十分陰冷,謀士們被葉歆一番譏諷,再加政變事敗,都覺得面子難堪,早早地離開了「行宮」,只留下大皇子一個人。 現在擺在大皇子面前的路不多,其實他頗為認同葉歆的分析,如果張全被蘇家所滅,他的一切努力也隨之白費,然而想到要做傀儡皇帝,心裡十分不情願。 大皇子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讓人把葉歆請到「行宮」之中。 「王爺,想好了嗎?」葉歆的神色依然輕鬆,這事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沒有甚麼損失。 大皇子端起王爺的架子,傲然道:「本王已經想好了,就按你說的辦,不過要張全先向天下宣佈退位,本王才同意與他協議。」 葉歆知道這不過是面子問題,也不點破,撫掌讚道:「王爺做事果斷,日後定能成就大事。」 「大事?嘿嘿,只怕他日你我之間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吧?」 葉歆臉色一正,道:「我知道王爺心存懷疑,我可以在此立誓,肅州之兵絕不踏入王爺領地半步,若是他日王爺勢力壯大,我可助王爺對付蘇家,到時候劃河而治,天下兩分,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大皇子怦然心動,雖然劃河而治有些缺失,但以他現在的實力而言,那將是最好的結果,因此冷漠的臉上也有了絲絲微笑。 「葉某也是一方之主,說話一言九鼎,王爺不必見疑,日後你我便是同盟,若是蘇家來犯,我會盡量在北面牽制他。」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葉歆伸出右手與他擊掌為誓。 有了這番保證,大皇子更是高興,笑意越來越濃,道:「好,本王就認你這個兄弟。」 葉歆雖然嘴裡立誓,卻並不認為大皇子有能力在東平州立足,無論是人才還是軍力,他都遠遠比不上蘇家,還有張全與他暗中較勁,能守住現在的土地已經不錯了,擴大地盤只不過是癡人說夢。 自己這麼做,無非是要增強他的信心,能多支撐一日,肅州便有多一日的空間,只要滅了北方諸侯,到時候再無後顧之憂,就算大皇子被滅了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大皇子自然是另外一番心思,無非是要借雞生蛋,利用現在的機會先成為皇帝,再奪回權力,最後一步便是向外擴張。 葉歆忽道:「王爺,丁才原是我的臣子,暫時在王爺處棲身,葉歆深表謝意,如今你我算是同盟者,他也該回去了,所以想請王爺放行。」 大皇子根本不想再見到丁才,巴不得葉歆把人帶走,見他主動提出,自然是順水推舟,應道:「既然是葉公要的人,我又怎麼好意思不放呢!」 「謝王爺。」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然後葉歆便告辭了。此次南巡的幾個目的都已達到,先是挑唆曠國雄與蘇家的關係,使他撤兵回防雙龍城,又在武化城瓦解了仙主堂的勢力,穩定了龍天行與司馬丞的後方,現在又成功遊說張全與大皇子合作,共擊蘇家,如此一來,幾處隱患便消除了,是時間回程了。 當然,臨行之前他還有另一個打算,就是把丁才從大皇子身邊挖過來,成為兒子的輔政要臣,這一點甚至比張全與大皇子的結盟更加重要。 丁才可不知道葉歆的心思,一邊想著大皇子的猜疑,另一邊又擔心弟弟的生死,晚上翻來覆去,幾夜都沒有睡著,連眼睛都熬紅了。 葉歆自然知道丁才的心思,雖然心裡有些愧疚,卻不想功虧一簣,回到他府中便拉著他勸道:「如今大皇子已經答應兩家聯盟之事,不日便可登基稱帝,也算了了你的一椿心事,不如趁這太平時期與我一起回趟肅州,看看你弟弟,無論病能不能好,都算是盡了心,日後也不會有甚麼遺憾了。」 「可是……」 「我早上去見大皇子,已經替你向他告了假,你跟我回去看望弟弟,這裡的事大皇子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丁才正端著水,一聽這話嚇得手一哆嗦,水也潑了出來,連忙放下杯子去撣著身上水漬,心中暗道:「這下更麻煩了,王爺一定以為我與公子之間來往頻繁,下次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的位置了,唉!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知道他心裡的事,卻假裝甚麼也不清楚,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然後便帶著他與馬懷仁一起去了天武城見張全。 張全見大皇子答應,知道事情已經水到渠成,而他這裡也早有準備,除了退位詔書之外,還將日後的官員名單也整理了出來,一些重要軍職都放在自己手裡,把例如九卿這些戰爭時不太重要而又地位顯要的職務留給大皇子的人,如此一來,既表明了誠意,又可以控制將來的局面。 葉歆當然不會理會兩方之間如何勾心鬥角,爭奪權力,此刻他的心又回到了昌州。如今年近歲末,昌州必然是大雪紛飛,按既定的計劃已到了反攻的時機,成功也在此一舉,一切戰事都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結束,否則事情越拖越麻煩。 因此葉歆匆匆離開天武城,跟隨的除了馬懷仁和他使用的一些舊人,還有丁才主僕兩人。一行人到了眠月河畔換上河幫的大船渡河北上,往武化城而去,希望看一看司馬丞誅殺仙主堂信徒的成果。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四章 隨著年關將至,眠月大陸終於進入深冬時節,刺骨的寒風中,昌州的戰事突然擴大了,熊熊燃燒的戰火開始從肅州大軍的地盤一直推向昌州的中腹。 夜寒仍然留在漠城居中調度,縱覽全局,東線的曠國雄徹底回撤雙龍城,他最終決定把岳風的五萬人也調往西線,成為一支奇兵,針對清月國與屈家的防禦體系中央發動進攻,另一方面讓黃延功的十萬肅州軍向東伸進,接管岳風走後留下的防務,同時在河幫的配合下嚴密監視眠月河南岸的一舉一動。 河幫的表態無疑是整個戰局的關鍵一步,原本葉歆想用河幫幫助肅州軍突襲雙龍城,然而現在這種戰局,雙龍城的南面是蘇家大軍,萬一逼急了曠國雄,他會考慮投向蘇家,這是葉歆所不願看到的,而將河幫的事情正式公告天下,無疑就是告訴天下諸雄,眠月河徹底由葉歆掌控,警告眠月河南面的勢力不要輕易北犯,不然河幫會成為他們的惡夢。 最擔心河幫者莫過於曠國雄,他所有的領地都在眠月河兩岸,也是河幫勢力涵蓋的範圍,也就是說肅州軍隨時都可以兵臨城下,即使不立即攻打雙龍城,也可以將南北兩城完全封鎖,使雙龍城呈現完全孤立狀態,後果只有敗亡一途。 由於對據守雙龍城缺乏信心,他的心裡開始重新琢磨葉歆所謂換地的設想,用雙龍城換北面的草原之地,頤養天年,換句話說就是用終生的富貴換取雙龍城這座天下第一名城。 當然,他並不是只考慮葉歆一家,也想著與蘇家進行同樣的交涉,看看哪一家更有利於自己,這種想法促動下,他開始派出使臣去見蘇方志和夜寒。 夜寒早已從魏劭的口中得知葉歆在雙龍城所做的事,心裡已有所準備,見曠國雄的使者突然到來,心裡已明白其中奧妙,連忙安排最隆重的儀式接待來使,五千士兵列道相迎,而他自己也親自迎出十里。 使者名叫安遠,是曠國雄府內的一名謀士,現任從軍司馬,地位不高不低,也就是個跑跑腿的文官,哪裡見過這等陣式,一下就被夜寒捧得暈暈忽忽,如同身在雲霧之中,迷迷糊糊就到了漠城。 漠城早已安置好上等的驛館,最令安遠驚愕的莫過於屋內放著的金銀玉器、珍珠瑪瑙,還有些上好的古董字畫。 夜寒隨同在側,自然留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微微笑道:「這些都是給安兄準備的禮物,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難得如此禮遇,安遠大為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吶吶地道:「這個……這個……怎麼好意思啊?右相大人實在太客氣了。」 夜寒連連搖頭,含笑道:「哪裡哪裡,想到安兄送喜信而來,使我軍中將士免了戰爭之苦,這點禮物實在太少了,日後定當補償。」 安遠微微一愣,隨即吃驚地望著他問道:「莫非右相大人早已知道安某的來意?」 夜寒親切地拉著他坐下,含笑道:「你我兩家本是同門,安兄此來無非是想重修舊好而已,我又怎能不知?所以今日特別高興,中軍已擺好酒宴為安兄接風洗塵。」 安遠沒想到他如此善辯,支吾了片刻才吶吶地應道:「話雖如此,只是……只是……」 夜寒打斷他的話語,搶著問道:「安兄此來想是詢問有關葉公所言之事吧?」 安遠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大帥正在考慮換地的建議,所以派我來詢問一下,若真是可行,大帥必然會答應。」 夜寒微微一笑,端著侍從剛捧過來的熱茶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水面的熱氣,然後呷了一口,若無其事地問道:「蘇方志那裡大概也派了人去吧?」 安遠剛拿起茶碗想喝口水,一聽這話身子猛地一顫,手中的茶碗也打翻了,茶水灑了一片,燙得他哎喲一聲大叫起來。他也是機靈人,立即用燙痛的痛苦之色掩蓋了尷尬的表情。 「沒事吧!」夜寒故作驚愕狀,心裡洞若觀火,話裡卻不點破,笑著道:「安兄就在這裡住幾天,看看我軍軍威。」 「正想一睹肅州大軍的軍容。」 「難得安兄有如此興致,不如我們現在就到前線去看看。來人啊!吩咐他把酒宴押後,待我與安兄歸來再痛飲幾杯。」夜寒給身邊的兩名偏將使了個眼色,一起拉著安遠出了門。 安遠擔心再說下去會把曠國雄兩面討好的做法說出來,見夜寒盛情邀請自己去前線觀戰,自然也就樂得前往,然而他哪知夜寒早已安排好圈套等著他自己跳進去。 在中軍護衛的陪同下,兩人到了淤全羅的駐地,觀看十萬駐軍的龐大陣容。淤全羅得到快馬報信,因此早有準備,十萬大軍整齊地排列在軍營兩側歡迎安遠到來,並奏起了軍鼓為之助興,氣勢比安遠在漠城所見還要強盛,再望著旗幟鮮明,盔明甲亮的大軍,安遠心中不禁慨然,如此雄兵豈有不勝之理。 夜寒給淤全羅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按計劃行事。 淤全羅心領神悟,微微欠身大聲稟道:「啟稟右相,五萬大軍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出行,請右相大人下令。」 夜寒望著安遠,含笑道:「安兄!這大軍還算不錯吧?」 安遠見慣了雙龍城的軍隊,與這些士兵相比實在有很大的差別,曠國雄的士兵粗暴而凶狠,無論和平時期或是戰亂時期都是一群惡狼,常有擾民之事,而這些士兵一個個精神飽滿,雖然時值隆冬,天氣極冷,但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寒氣。 「坐擁如此大軍,豈有不勝之理?淤將軍真是治軍有方,想必是常勝將軍。」 淤全羅臉色微變,話雖然說得很體面,但在他這位降將聽來卻略略有些諷刺意味。 夜寒看在眼中連忙插嘴道:「淤將軍的治軍手腕自然是高明,安兄,我們還是去看看風景吧!」 「風景?這裡不是前線嗎?」 「有五萬大軍護著,不會有事!」夜寒轉頭吩咐道:「淤將軍,我看也不必進帳了,直接上路。」 「是!」 淤全羅大手一揮,五萬大軍便浩浩浩蕩蕩簇擁著夜寒與安遠一起向南走,一直來到雲璧把守的蕭關。 安遠原以為只是到前線巡視,沒想到夜寒竟要帶他去戰場,心裡大為不安,小聲問道:「右相大人!這是要攻城嗎?」 夜寒笑了笑,指著蕭關的方向道:「蕭關的雪景很美,我們去賞雪吧!」 「去戰場賞雪?」安遠詫異地盯著他。 夜寒卻不肯再解釋,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怪異的安排令安遠渾身都不自在,就像正被人販子送到市場,心裡七上八下,滿不是滋味,但人家盛情相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大軍前進。 時值隆冬,雖然天氣晴朗,但幾日前堆積的大雪還沒有融化,蕭關外點綴得銀妝素裹,彷彿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單以景色而論的確很美。 五萬大軍的到來使這片寧靜的空間突然滲入了緊張的氣息,黑壓壓的軍隊橫擺在蕭關之外,刀劍上的寒氣比霜雪更令人不安。 得到手下的稟報,雲氏父子無不大驚失色,以為肅州大軍就要攻城,連忙披掛整齊,號令三軍一起登城。 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雲從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不安地看著父親道:「敵人似乎來了不少人,這一仗不好打啊!」 雲璧雖然緊張卻不害怕,含笑安撫道:「不必太擔心,我們也有數萬大軍,兩軍數量旗鼓相當,短期之內應該不分勝負,何況我們是守城,居高臨下,更容易擊敵,至少一兩個月不會有甚麼問題。」 雲從龍轉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將士,寒風中一個個凍得直哆嗦,眉尖又緊了緊,憂心忡忡地道:「天氣太冷了,將士們都放不開手腳,只怕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不容易守啊!」 「放心吧!為了自己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退縮的。」雲璧一直保持著大將的從容,然而內心卻並非不擔心。 嚴寒的天氣嚴重影響了戰鬥力,而且病倒的士兵一再增加,還有人患上了思鄉病,對軍心、士氣造成了嚴重的打擊,眼前這五萬大軍還算能應付,若是淤全羅將十萬大軍都調到城下,成敗就不可預料了。 雲從龍也是無奈,只好抖擻精神,拔出佩刀在空中舞了幾下,身子頓時暖了些。 漸漸地,肅州大軍的黑影離城池越來越近,最前排是雄壯威武的騎士隊,整齊地在雪地上小跑著,旗幟招展,鼓樂喧天,好不熱鬧。 雲璧一直在仔細打量著肅州大軍,見這些身披重甲的騎兵精神抖擻站在寒風之中,一個個精神飽滿、士氣旺盛,不禁慨歎肅州治軍的手段,同時也意識到對方把決戰之期拖到深冬時節,用意只怕就是在此。 「爹!您看呀!」雲從龍忽然驚叫了起來。 雲璧知道兒子素來穩重,若不是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連忙順著他的手指向前望去,臉色刷的白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兩下,喃喃地道:「怎麼會有曠國雄的大旗?難道葉歆已經收取了雙龍城?」 「父親!這可如何是好?」雲從龍的臉色更凝重了,目光中現出些許懼意。若是雙龍城降了葉歆,蕭關的壓力就會大增,而清月國內要防著蘇家大軍,不可能再添兵,只怕難以再守。 雲璧朝兩側掃了一眼,士兵們的臉上都有憂色,知道他們也被眼前的大旗嚇著了,心道不妙,連忙大聲喝道:「不許慌張,這是葉歆之計,想動搖我軍軍心。」 雲從龍連忙醒悟,也大聲斥喝著手下,在眾將的安撫下,震動的軍心才平靜下來,但緊張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了。 城下,夜寒已帶著安遠和他的隨從們來到隊伍的最前方,指著白雪堆積的山嶺與城池笑道:「安兄,這裡景色不錯吧!」 安遠是個文臣,臨戰的機會極少,就連當初蘇劍豪攻打雙龍城月餘他也沒有上過城牆,只參與議事。膽怯的他不安地看了看夜寒,吶吶地道:「是……不錯,只是這樣看風景未免……未免太誇張了些吧!」 「哈哈!」夜寒放聲大笑,片刻後才說道:「一點也不誇張,若是沒有五萬大軍保護,你我豈能如此安穩地賞雪?只怕清月國早已出兵把我們抓進去了。」 安遠看了看城頭黑壓壓的人群,苦笑道:「清月國想必也沒料到我們竟是來賞雪的,萬一衝出來搶先攻擊可不好辦。」 「搶先攻擊?」夜寒搖了搖頭,輕笑道:「我看雲氏父子巴不得我們立即離開呢!」 「為甚麼?」安遠的腦子早已亂了,平時擅長軍略的他此刻甚麼也看不真切,因此未能洞察夜寒的用意。 「這還不簡單,天氣這麼冷,清月大軍都是南方兵,此刻正凍得直哆嗦,連拿穩兵器都不容易,哪敢出來交戰?何況︱︱」夜寒瞟了一眼安遠,揚揚得意地道:「清月國見到你我兩方如此和睦,也許會就此罷兵。」 「你我兩家?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安遠的腦海中突然意識到甚麼,臉色刷的白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夜寒指了指他的身後。 安遠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片騎兵,手裡各舉著大旗,當中一面藍色大旗上用金絲繡了一個碩大的「曠」字,四邊還有滾龍做為裝飾,分明就是曠國雄的軍旗,臉上最後的血色也被抽乾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右相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夜寒微微一笑,道:「沒甚麼,曠將軍一直都是我天龍朝的不貳之臣,安兄做為曠將軍的代表來到這裡,就是表明了曠將軍願意與國家共存亡的決心,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曠將軍的大旗與眾將之旗並立,完全說明了一切。」 夜寒一番聽似有理卻又模稜兩可的話說得安遠完全不知所措,想辯駁,一時又找不到說辭,不禁愣在當場。 夜寒看了他一眼,忽然縱馬跑到城下,仰頭望向城頭高聲喚道:「我乃肅州南征大元帥,右相夜寒,請雲璧將軍上前說話。」 雲璧走到城邊探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相貌堂堂,氣度非凡,不禁暗暗讚了一聲,揚聲問道:「我是雲璧,夜相有何指教?」 夜寒朝城上抱了抱拳,揚聲道:「你我兩家素來無仇,此番對峙完全是因為屈復清這個小人,雲大將軍的威名遠播,我肅州軍民無所不知,故此我大軍雖然來此數月,卻不敢冒犯虎威,此番前來是想兩家議和,以免生靈塗炭。」 「議和!」雲璧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這又是合理之舉,肅州大軍意在侵吞昌州,若是只剩屈復清一家,必然可以順利收取昌、涼二州。 夜寒等了一陣,微笑又道:「大將軍不說話,必是在懷疑議和對清月國有何好處。」 好伶俐的一個人物!雲壁暗暗吃驚,表面上依然如故,點頭應道:「不錯,我軍前來為的是昌州免受戰火波及,若是葉歆愛惜子民,不如退兵回去,大家各保太平,豈不是更好。」 夜寒哈哈一笑,揚聲又道:「此言差矣,亂世之中攻城取地是再平常不過之事,然而我們南征卻是為了討伐小人。屈復清與鐵涼同盟,又背信棄義,偷襲了涼州,如今涼州三十萬大軍已歸順天龍朝,意欲殺敗屈復清以報舊仇,這事乃他們之間的恩怨,葉公只是玉成其事而已,清月國與此毫無瓜葛,何必來蹚這渾水。」 好一張利嘴!雲璧又忍不住暗暗讚了一聲,嘴上卻不肯認輸,淡淡地道:「此五城乃我清月之地,並非屈家之地,我軍乃是守土,並非助逆,夜相之言似乎不太合適吧!」 「說得好!既然如此,雲大將軍答應只守本土,夜某自然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四十萬大軍立即西進,剿滅屈復清這個奸賊,還望雲大將軍信守承諾,不要自毀其言。」夜寒說罷在坐騎作了個揖,竟把雲璧的話當成是兩家的協議。 雲璧微微一愣,這時才明白夜寒的用意,不禁大罵他狡猾,然而自己堂堂一方主帥,又在敵我兩方共十萬大軍前說了這番話,若是否認必然會引來四方嘲笑,心裡又氣又惱,但霎時間又想不出反擊之言,臉色急得通紅,一口氣提不上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身子向後便倒。 「父親!」雲從龍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扶住父親,左手在其胸口輕輕撫弄著。 過了片刻,雲璧才緩過氣來,不禁捶胸捶足,罵道:「此人實在奸詐,我中了他的詭計。」 雲從龍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我軍前來無非是想分一杯羹,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不如將計就計,搶先出兵佔領空虛的昌州腹地。」 「這……」雲璧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無法做出明確的決斷。 夜寒意猶未盡,在城下又道:「雲大將軍,雙龍城的曠國雄已經答應葉公的條件,願去銀州做個草原之王,永駐草原瀚海,雙龍城與十萬大軍已被我軍接管,孰強孰弱一目瞭然,我主說了,肅州之兵只在眠月河北岸行動,絕不侵擾眠月河以南,東面的張全已與我主定下同盟,共守疆界,若是清月國同意,我軍願助清月國剿滅蘇家。」 他知道葉歆去見張全的目的,雖然未曾證實,卻已把結果說了出來。 雲璧顫顫巍巍地走近一點,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夜寒,這番話比剛才還要駭人聽聞,若是雙龍城歸了葉歆,便可與龍天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東面的大軍必然西移,蕭關這五城實在難以據守。 更令他吃驚的卻是肅州與張全之事,若真能得到肅州之兵相助,清月國的確有機會殺敗蘇家,然後席捲南部大陸。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五章 夜寒見雲璧一直不說話,微微一笑,揚聲又道:『大將軍不必猶豫了,一意孤行只怕對清月國沒有任何好處,蘇家對清月國的地盤一直虎視眈眈,若是再與我軍為敵,以清月國的國力實難兩面作戰。你我兩交素來無怨,加上雲大小姐現在又是天龍之臣,貴為一品誥命夫人,說明你我兩方早就是一家,現在再結同盟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還望您三思而後行,不要替清月國種下苦果。』 『父親!現在怎麼辦?』雲從龍被說得怦然心動,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父親。 雲璧知道清月國現在的處境,順州連年征戰,已是軍疲民枯,沒有七八年無法復原,因此一切軍需都要清月國內供給,然而數面禦敵終非良策,且有覆國之險,他一直都為之擔心,只是朝廷看上了昌州這塊肥肉,卻不知道得到這塊肥肉要付出多大代價。 『夜相請先回去,雲某雖是主帥,卻無法決斷,這事必須請皇上定奪,因此還望貴軍不可草率行事。』 『我軍明日西征,行營駐地只留一千守軍,若是雲大將軍要戰,就請先取行營。』夜寒不等回應,撥馬就走。 雲璧望著歸入軍陣的身影,禁不住長歎一聲,讚道:『好個厲害人物,臨走還逼我下套,葉歆有此人相助,難怪諸事順利,可惜我清月國內沒有這樣的人才啊!』 『父親,看來我們決斷的時候到了,葉歆和蘇劍豪一龍一虎,遲早南北稱霸,我們若不早作打算,只怕會成為兩家的犧牲品。』 雲璧望向漸漸離去的肅州大軍,心裡一陣起伏。天下大勢表面上混亂不堪,但暗中已經穩定了,北方的葉家與南方的蘇家會成為主導兩個區域的主要勢力,而像清月國、張全、銀雪帝國以及屈家所能做的不是爭取一統天下,而是保全現有的勢力與地盤。現在屈家危在旦夕,張全也好不了多少,清月國必須考慮自己的出路,只有站穩了才能再走下一步,否則只會摔倒。 『回去吧!我要寫份奏章。』 『難道您真想退兵?』 雲璧語重心長地道:『我並非擔心昌州,而是擔心順州。蘇方志表面上停止了進攻,因為他想先把張全滅了,再奪下雙龍城,如此便無後顧之憂,然後對付清月國,而我帶了十萬大軍到此處,順州防務顯得有些空虛,國內除了禁軍外再也沒有其他可用之兵,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與葉歆談判,讓他把昌州南部割給清月國,然後任他襲取涼州,我們去攻寧州。』 『眠月河到了這裡折往北上,因此沒了天險,必須駐以重兵,夜寒斷然不會讓自己的腹部下面放著一把利刃,若是談判,只怕他們連這座蕭關也會要回去。』 雲從龍喃喃地道:『十萬大軍若是空手而回,只怕朝中會有非議,對我雲家不利。』 雲璧苦笑道:『我擔心的就是這點,否則佔了這幾座城池便已經足夠,你我父子統兵在外,女兒又嫁給龍天行,朝中早有非議,還有人向皇上進言,說我們父子有通敵之嫌,不宜統兵,只因軍中無人可以為帥,所以還是讓我們出來了。』 與雲璧父子那邊的沉寂相比,夜寒顯得極為輕鬆,帶著安遠回到漠城。 經此一事,安遠徹底嚇怕了,只住了一夜就來到夜寒的中軍行營告辭,連禮物都不敢收。 夜寒早就知道他會如此,一見他到來便熱情地迎了上去,不等他說話,搶著道:『安兄來的正好,今日我安排了酒宴歌舞,一定讓你盡興,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夜相,我想……』 『我知道你辛苦,所以特意安排了幾名歌妓,都是艷名在外的美人,走!』夜寒拉著他便往偏廳走去,根本不給他辭行的機會。 安遠哪能與夜寒相抗,在美酒與女色之下很快就成了夜寒手中的工具,五日後帶著無數的禮物還有夜寒的一封信回到雙龍城。此時,曠國雄派往寧州蘇方志軍中的使者也回到了雙龍城。 曠國雄正等得心焦,見兩個使者同時回來,立即召見,卻發現兩方都提出了優厚的條件,一個許以草原封王,一個答應劃出舊都為封地,讓他頤養天年,他不禁大感為難。 與此同時,夜寒又命令淤全羅率領所轄十萬大軍西進,與攻打芷水的岳風齊頭並進,全力攻取昌州,而軍營之中果然如他所言,只有一千士兵巡視,從而表示對清月國毫無敵意。 鐵涼的騎兵也抓住機會,不斷衝破防線,進入昌州中腹,但沒有攻城掠地,只有針對昌州的各處糧食與軍需倉庫。 屈復清也是焦頭爛額,尚武全面的攻擊使他的幾座要城戰火不斷,又聽說岳風領著五萬大軍直搗芷水,更是頭疼。昌州並無險關可守,要想守土就必須擁有龐大的軍力,但十萬之兵要對抗三十萬大軍,佈置兵力時每每捉襟見肘,防線總會露出縫隙,現在敵人突然發動奇兵衝擊,戰線更是難保。 由於前線吃緊,他不敢從前線抽調兵源,因而面臨無兵可派的窘境,只能派兒子屈顯武向清月國求援,然而清月國因為夜寒的一番舉動,不敢輕進,只派了幾千士兵沿著昌州南面邊界進發,接管了幾處小型的城塞,使清月國的國境線向北推移了數十里,但行動只限於此,不肯正面與肅州軍交戰。 屈顯武屢次求兵,雲璧父子早已打定主意,這場戰爭只能混水摸魚,不能以力相拼,所以總是藉故推脫,屈顯武知道清月國不願正面抗擊肅州軍,只能無奈地離開。 『父親!我回來了。』 看著前去救援的小兒子,屈復清急忙問道:『情況如何?』 屈顯武苦笑著搖了搖頭,深鎖著眉頭憤恨地道:『雲氏父子佔了我們一些小城,然後就罷兵不前,我去勸說,他們也總是以兵力不足為由拒絕進兵,看來不能指望他們了,一切只能由我們自己應付。』 屈復清氣得跺腳,憤憤不平地道:『這些可惡的傢伙,分明是想等我勢微,然後吞食昌州。』 『父親,我軍戰線太長,軍力不足,以至於防線薄弱,被天龍騎兵屢屢突破,如入無人之境。依孩兒看,不如收縮防線,這樣也許會有更多勝算。』 屈復清早已想到這一點,但白白放棄城池心有不甘,因此一直沒有下決心,現在情勢逼人,似乎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不能把城池白白留給葉歆,就算走,我也要給他留下麻煩。』 屈復清派出使者,請清月軍接管虎峽、巴塘、南安和芷水四處要塞,以及附近所有的府縣,幾乎將半個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但同時也把難題拋給了雲璧。 雲璧當然不會輕易上當,但面對數十個府縣的廝大領土,他麾下的將軍們卻不能不為之心動,不少人都提議他接管芷水和南安兩處,讓肅州大軍接收巴塘和虎峽,使他們有西進之路,不至於把目標對準清月國。 雲璧沉思了很久,最後終於答應接管芷水一帶,這並不是為了貪圖土地,而是為了日後與葉歆談判時爭取更多的籌碼。 負責芷水一帶攻擊的是岳風,得到夜寒的指示,他立即帶兵北移,讓出通往芷水城的道路,以示誠意。 與此同時,北面的尚武和淤全羅的二十萬大軍已突破無人防守的南安、巴塘和虎峽三處要塞,前鋒再度逼近屈家軍的新防線。 相對而言,這條防線的確短些,屈復清利用了中間短短的丘陵地帶做為屏障,在潛龍潭、蒼月峽幾處布下重兵,同時放棄了昌州的西南部,只守著大約三分之一的土地,以及屈家的老巢昌州城。 夜寒將三十萬大軍重新佈置,淤全羅進兵昌州西南,岳風控制著昌州中部,而尚武則控制中北部地區,留下昌州東南區域,完全讓給了清月國。 雖然面對空空蕩蕩的廣闊土地,雲璧卻不敢動一兵一卒,老謀深算的他看得很清楚,眼前雖然沒有大軍阻擋,但只要他輕動,黃延功、岳風、尚武和淤全羅的四路大軍立即形成合圍之勢,他連回家的機會都沒了。 轉眼已是除夕,葉歆帶著丁才、馬懷仁到了武化城,司馬丞也在武化城,因此便在府中備下酒宴,一是替葉歆接風洗塵,二是慶賀新年的到來,偌大的將軍府渲染得熱鬧非凡,峰、嵐一家四口也都被請來赴宴。 酒杯還沒有端起來,河幫便送來了昌州的軍報。 『大人!大喜啊!』司馬丞捧著軍報一個箭步便衝回廳中。 葉歆見他喜得眉飛色舞,笑容滿面,知道必然是前線戰事有所進展,含笑道:『坐下來慢慢說。』 峰卻心急地叫道:『司馬將軍快說吧!』 這兩個月,知府大印一直掌握在峰的手裡,與司馬丞一起處理仙主堂奸細之事,由於他性格爽朗活潑,很得司馬丞賞識。 司馬丞喜孜孜地坐回座位,笑道:『清月國按兵不動,屈家守不住戰線,被迫撤退,現在我軍已佔了昌州一半的土地,屈家軍困守在昌州西北方。』 葉歆著實感到高興,笑道:『想不到進展得這麼快,夜寒的治軍手腕的確是不俗啊!』 峰端起酒杯笑道:『該連喝三杯才對,來來來,為葉大哥一統北方乾杯!』 葉歆卻顯得十分慎重,沉聲道:『言之過早,屈家在昌州經營了數十年,如此輕易就放棄一半土地,心中必然不甘。』 馬懷仁笑著插嘴道:『不甘又如何,四十萬大軍壓制之下,屈復清也無計可施。』 『沒有那麼簡單!』葉歆用略帶斥責的語氣頂了一句,沉吟後又道:『一時一地並不代表甚麼,我軍雖勝,但要控制的範圍增加,兵力相對較為分散,而昌州百姓習慣了屈家的統治,一時間未必能接受我軍,若屈復清再從中挑撥,我軍除了要對付屈家軍外,還要面對平民,昌州的百餘萬平民一旦暴動起來,大軍也無能為力。』 一席話將高興的氣氛完全打碎了,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葉歆如此小心謹慎。 司馬丞也知道兵者虛虛實實,退避有時候也是進攻的一種方法,道:『大人說的沒錯,不過主動權在我軍控制之下,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會有大礙。』 葉歆拿著酒杯搖了搖頭,神色越來越凝重,喃喃自語道:『若我是屈復清,面對大軍壓境也不會一味死守,十萬對四十萬,還要提防清月國趁虛而入。』 『大人的意思……屈復清有意讓清月國吸引我軍的攻擊?』 葉歆望著他,反問道:『如果你是一隻狐狸,面前蹲著一頭虎、一隻狼,都想動手吃掉你,你會怎麼做呢?』 司馬氶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後應道:『若是有力量,自然全力相抗,若是力所不及,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對手自相殘殺,然後逐個擊敗。』 『不錯,如今最好的辦法是先示弱,讓老虎和狼都以為穩操勝券,它們就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制約對方,清月國如果一定要得到昌州,就必須向我軍開戰。』 『清月國只怕不敢吧!』 『也許吧!不過不敢不等於不顧,屈家的防禦面收縮了,我軍的防禦面卻增加,就算明知清月國不敢動手,但也不能不防,進攻時就不能肆無忌憚,還要顧忌糧草倉庫。我若是屈復清,也會從此處下手,他們對昌州太熟悉了,只怕閉著眼睛都能摸出方位,找些人騷擾糧倉是必然。』 司馬丞終於意識到他在擔憂甚麼,不禁恍然大悟,神色也漸趨凝重,沉聲道:『大人所慮極是,從糧食上做手腳是打擊軍心、士氣最有效的作法。』 『其實還有最狠毒的一招。』 『甚麼招?』峰好奇地搶著問道。 葉歆指著滿桌的酒菜微微一笑,道:『讓昌州百姓缺糧,如此佔領軍就必須向百姓發放糧食,否則必然引發暴動,然而行軍糧草有限,又是顧忌糧道的平安,如今正值隆冬,大雪漫天,運糧更難,軍中缺糧,不戰自潰,屈復清大概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在座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沒想到一個『退』字竟還有這麼深的講究,不禁都慨歎戰爭是一門大學問,並不是看到表面就能明白的事情。 丁才拿著酒杯歎道:『為官之道、為將之道,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徹悟的,大人雖然年輕,卻洞悉其中奧妙,真乃天人!』 葉歆搖頭笑道:『過獎了,我只是經常抱著杞人憂天的想法而已。』 司馬丞讚歎道:『旁人都覺得杞人憂天是白費力氣,只有大人引為至理名言,並一直遵循,這就是大人的成功之道啊!』 『我看還是喝酒吧!不然我遲早會被你們用話餵飽了!』 『干!』峰起身碰了碰杯,然後一飲而盡,笑道:『我甚麼也不懂,只知道葉大哥叫我做甚麼,我就做甚麼,反正做了就沒錯。』 『峰小弟,你打算在此做個清知府,還是隨我到戰場上去逛逛?』 峰看了看司馬丞,又看了看姐姐和妻子,面有難色地道:『我都想做,只是……』 葉歆哈哈笑道:『我以為峰小弟總是那麼爽朗,想不到也有為難的時候,剛才我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說笑而已。』 眾人都笑了起來。 司馬丞笑了一陣,又問道:『大人走銀州草原回肅州,還是回昌州統兵?』 『我還要再去一趟雙龍城,想必這幾個月曠國雄一直寢食不安,是時候甩鞭子了!』 『他真的會答應嗎?』 『天下大勢如此,他不可能再做中州皇帝之夢,要想下半生能平安渡過就必須換個地方,我猜他此刻大概正在肅州與蘇家兩者之間為難,我若不去,只怕會被蘇方志捷足先登。』 眾人恍然大悟,無不讚歎葉歆洞察先機,防患於未然。 葉歆望著司馬丞,問道:『這裡糧食儲備如何?』 『經濟繁榮,社會穩定,所以糧食儲備十分充足,今年秋末時節還因為糧食太多,需要在廣昌漢嶺等地興建大批糧倉存糧,我和龍大將軍都覺得大人東征之日不遠,需要廣積糧草以備後用。』 葉歆大感欣慰,含笑道:『司馬兄說的不錯,此戰亂之秋,糧食生產不易,是應該及早儲備糧草,不過現在昌州戰事吃緊,我希望你撥出糧食經河幫運往昌州,以解燃眉之急。』 『運糧去昌州!』 此地與昌州有千里之遙,中間又隔著曠國雄的領地,葉歆居然還要運糧過去,司馬丞實在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已明白此舉是因為擔心屈復清堅壁清野之策,昌州一旦缺糧就會引起民變,直接影響到戰事的成敗。 因而司馬丞含笑應道:『大人放心,明日一早我就下令讓汾桐之地的糧倉運糧上船。』 『好!若是如此,昌州便高枕無憂!』葉歆開懷一笑,端著酒杯起身,道:『今日是除夕佳期,我敬大家一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六章 三日後,葉歆一行人折往南面,登上河幫的船隻往雙龍城而去,大批糧食也陸續利用河幫的船隻往昌州運去。但由於魏劭把大批船隻集中在眠月河的上游,因此運糧船隊的數目有限,同樣又因為船隊不大,所以沒有引起曠國雄的注意。 曠國雄此時在雙龍城卻是如坐針氈,蘇方志突然將駐守在眠月河南岸的十萬大軍向東移了五十里,這原本只是小型的活動,卻給了曠國雄沉重的壓力,逼使他決定還是盡早接受蘇家所提出的協議。 說來也是巧合,就在葉歆登上雙龍城碼頭的當日,蘇方志也再次重臨舊地。 望著南城外熱鬧的迎接場面,葉歆不禁啞然失笑,轉頭對前來迎接的魏劭笑道:『看來我和蘇方志還真是有緣。』 魏劭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稟道:『公子,這次蘇方志的動靜不小,聽說二十萬大軍都壓過來了。』 葉歆微微一哂道:『蘇方志以為我們全力攻打昌州,騰不出手壓迫曠國雄,便想以武力壓迫。』 丁才笑道:『他真是失算了,哪裡知道大人還會回來。』 葉歆笑了笑,指著丁才、馬懷仁等人道:『魏劭,你把他們安頓好。丁才,你們幾個不要亂走,免得留下麻煩,我去會一會蘇方志。』 『您不是要去見曠國雄嗎?』 葉歆笑道:『曠國雄現在是驚弓之鳥,自然有蘇方志給他壓力,用不著急著見他,倒是蘇方志不妨見一見。』 丁才等人還是不太明白,但知道他的心思外人很難猜測,都恭敬地答應了。 此時,蘇方志剛剛被曠國雄迎入宅中。 賓主落坐之後,曠國雄含笑問道:『蘇兄這次來訪不知有甚麼事見教?』 雖然表面上態度親和,但他的心裡卻很不自在,蘇方志的二十萬大軍向雙龍城的南城合攏,又禁止一切商販進入平安州一帶,使得雙龍城市面蕭條,百姓怨聲載道。而商業是雙龍城的命脈,如今河幫在葉歆手裡,雖然河上貿易沒有停頓,但他總是感到不安,如今陸上貿易通道被封,整個平安州就像死域一般。長此下去,他的財力必然枯竭,再也無法支撐十萬大軍。 蘇方志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端著茶碗輕笑道:『賢弟前次派使前來,愚兄深感欣慰,難得賢弟如此深明大義,愚兄又怎能推脫呢!因此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劃,保證讓賢弟樂不思蜀。』 曠國雄見他這副神色,真想一腳踹過去,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自己勢力萎縮,再不想出路就只有身敗名裂,因此就算忍不了也必須忍。 『蘇兄!小弟的確是在考慮,只是昌州戰事還在進行之中,屈復清失去昌州一半土地,情勢岌岌可危,做為同盟者似乎應該做些甚麼,至於將來的事還是等大戰結束之後再談較好。』 蘇方志哪肯讓到手的東西就此溜走,淡淡地道:『愚兄正是為了壓制葉歆才特意前來會見賢弟,只有你我聯合起來一同進兵,才能抑制葉歆的擴張計劃,還望賢弟三思。』 曠國雄仍未決定選擇葉歆或是蘇家,正衡量著兩家的利弊。葉歆勢頭正猛,奪取昌州、涼州似乎指日可待,而蘇家則根基深厚,蘇方志、蘇劍豪父子都是一代人傑,久必成大事,問題在於哪一家會真正兌現所允諾的條件。 『上次遣使去寧州,蘇兄說要把我安置在舊都,如今舊都還在張全手裡,莫非蘇兄在調侃小弟?』 蘇方志哈哈一笑,傲然應道:『張全不過是棺材裡的一具枯骨,我早晚會讓他到棺材裡去,如今太子大軍已奪取張全半壁領地,不日便可攻克舊都,又怎麼會是調侃賢弟呢?』 曠國雄對東南的戰事並不熟悉,也不知道蘇方志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心裡很不踏實,然而提出歸附的人是自己,現在也不好一口拒絕,頓時大感為難。 蘇方志端著茶碗品著杯中名茶,眼角的餘光一直掃在曠國雄的臉上,見他面露愁容,不禁有些得意。論談判辯駁,這個武夫哪裡會是自己的對手,這雙龍城遲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蘇方志突然感覺像是在自己書房飲茶,十分愜意。 氣氛越來越尷尬,曠國雄沉吟了很久都沒開口,絞盡腦汁在想推脫之辭,忽然瞥見府中管事在廳門探頭張望,心中一動,擺手喚道:『李成,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沒看到貴客在此嗎?』 李成嚇得一縮腦袋,陪笑道:『大帥,門外有貴客來訪。』 『貴客?』曠國雄忽然想起上次蘇方志來訪,被葉歆中途打斷,現在又有貴客來訪,情況與當日一模一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但這次卻與上次完全不同,上次自己是以盟友身份接待蘇方志,兩家的關係尚好,現在卻是暗中敵對狀態,又遭逢這尷尬時刻,他巴不得找個理由離開一下。 『是葉歆!』 蘇方志的臉色驟然一變,又青又灰,彷彿香爐中的灰沾了滿臉,眼中殺氣凝現,冷冷地瞟著曠國雄,心道:『好奸詐的曠國雄,上次來訪,葉歆也曾出現,這次又是如此,看來他是早有預謀,事情談不攏就以投向葉歆做為要挾,實在是可惡之極。』 曠國雄也是大吃一驚,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兩人中必有一人將會是自己的主公,多見見倒也無妨,何況蘇方志的態度咄咄逼人,正好冷他一下,讓他知道自己並非只有投靠蘇家一個選擇。 想著,曠國雄偷偷瞟了蘇方志一眼,見他臉色青灰,眼有殺氣,心裡更是冷笑連連,表面上仍是故作姿態,不悅地道:『他怎麼也來了,真是不湊巧。李成,把他請到雲峰閣,我隨後就來。』 『是!』李成恭敬應了一聲後急步離去。 蘇方志這時才冷冷地問道:『想不到賢弟與葉歆交情如此深厚,這雙龍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看來是我來的不合時宜。』 曠國雄有意讓他為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模稜兩可的應道:『葉歆控制了河幫,這條大河就是他的家,想想真是愜意。』 蘇方志哼了一聲,卻不願意就此與他交惡,否則雙龍城必然成為葉歆之地,對自己日後的行動大大有礙,因此不能不忍氣吞聲,端著茶碗一言不發地坐著。 曠國雄撣了撣衣袍,站了起來,含笑道:『蘇兄稍坐,我去見見葉歆,畢竟遠來都是客,我也不想怠慢你們兩家。』 『嗯!』蘇方志撇過臉不再看他。 曠國雄心裡說不出的痛快,笑呵呵地離開廳門,走進了旁邊的雲峰閣。 葉歆早有準備,見他出現立即熱情地迎了上去,親切地握著他的手道:『曠兄真是深明大義啊!我得到消息,聽說你已經派使者去了漠城,這才是忠臣良將的表率,日後必定因此名垂千古。』 曠國雄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頓時有些懵了。 葉歆反客為主,拉著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含笑又道:『聞知將軍大義,因此葉某不才再度來訪,以表達心中的感激。雙龍城歸入皇統,你我同為天龍子民,從此平安州百姓便不再受戰爭之苦,實在是天下之幸,我已去信朝中,請他們立即將王爵的金印與封地敕書一併送來,銀州草原區也會做出相應的佈置,保證將軍喜歡。』 一番話既誠懇又親切,曠國雄明知這全是為了拉攏自己,卻也不能不為之感動,與之相比,蘇方志的強硬態度就顯得更為討厭。 『難得葉公如此禮賢下士,曠某豈有推脫之理,只是事情重要,需要一步步籌劃……』 葉歆擺擺手沒讓他解釋下去,微笑道:『曠兄的難處我明白,我此次來也並非催促曠兄,只是告訴曠兄一聲,一切都已為曠兄準備妥當,曠兄就算沒了雙龍城與十萬大軍,葉某也以王位相贈,封地也一畝不少。』 這番話令曠國雄感動得幾乎流淚,葉歆身為一方霸主一言九鼎,他相信就算是自己真的無兵無將前去投靠,也會領受王位與封地,心裡的天秤完全倒向了葉歆。 他突然起身一揖到地,誠懇道:『葉公待人真是無可挑剔,曠某此刻才明白葉公為何能有今日成就。』 葉歆見他神色,已知大事可定,親切地拉著他道:『皇帝不過是一個名號,只有真正的名士才知道甚麼是人生,曠兄宦海沉浮多年,應該知道其中真意,今日榮歸草原,必然名傳千古,也能安享太平。』 曠國雄指著外廳道:『蘇方志便在此地,若是葉公喜歡,曠某願獻蘇方志人頭為晉見之禮。』 葉歆搖頭笑道:『這倒不必,天下兩分是必然之舉,殺了蘇方志還有蘇劍豪,對你我都沒有太大的好處。』 『葉公難道沒有一統天下的打算?』 『一統天下?』葉歆輕輕一笑,『談何容易,蘇家的勢力已經穩固;張全雖能支持一陣,但最多不過一年;清月國若是肯退守躍虎關,倒也可以保一時太平,若是堅守順州,恐怕也只有兩三年的壽命了。而肅州之軍則要東征銀雪帝國,算起來南北平定時間相若,到時候兩家勢均力敵,要想一統天下恐怕要數十年。』 曠國雄不禁大為感歎,難怪葉歆可成大事,一個人的目光如果已經看到數年或是數十年之後的景象,自然可以定出最合理的計劃。 『好了,我們去見一見蘇方志吧!』 『您……您要見他?』曠國雄決心已定,態度更加謙卑,說話也用了敬語。 『我久聞此人大名,雖然同朝為臣,卻從未見過,今天倒想與他談一談︱︱曠兄,帶路吧!』葉歆笑著走出了雲峰閣。 曠國雄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但既然已決定投向他,便沒有拒絕的理由,因而領著葉歆來到外廳。 蘇方志正思索著如何應付突變的局面,忽然門口走入一名兩鬢雪白的青年,知道此人必是葉歆,心中微感詫異,不知道他來意為何,表面上仍擺出皇帝的氣度,端起架子傲然看著葉歆,卻不說話,等著葉歆先表態。 葉歆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如今龍袍加身更顯得蘇方志氣度非凡,不愧為天龍朝一代名將。 他微笑著抱了抱拳,問候道:『蘇老將軍一向安好?』 蘇方志見他以將軍名位稱呼,心裡不快,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是何人,朕不認識你。』 曠國雄從後趕到前面,含笑道:『蘇兄,這位便是肅州葉公。』 蘇方志見他說到葉歆時眼中有敬慕之色,心中驟然一涼,知道曠國雄必然選擇投向葉歆,心中又怒又悔,雖然知道葉歆覬覦雙龍城,卻沒有想到他辦得這麼徹底,扔下四十萬大軍不顧,親自跑來遊說。 葉歆留意蘇方志黯然的神色,心中暗笑,表面上卻很客氣,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拱手又道:『昔年多蒙蘇老將軍照料,葉某才有今日,這番情,葉某終生不忘,今日得知蘇老將軍正在曠府作客,因此特來拜會。』 蘇方志冷笑道:『葉公子年輕有為,蘇某豈敢望之項背!不知葉公子有何見教?』 『蘇公只帶數十親兵來到天龍領地,說明對我國毫無惡意。』 『天龍領地!』蘇方志猛地一顫,抬眼瞥向曠國雄,見他默不作聲,知道木已成舟,一股血腥味突然向上翻湧,嗓子一甜,一團鮮血湧入口中,但他生性剛強,不願在葉歆面前示弱,竟硬生生把血吞了回去,卻不敢再開口,擔心露出嘴中殘留的血漬。 葉歆是學醫的,見他臉色突然變紅,知道是氣得血氣翻湧,不吐血也是內傷,微微有些感歎,想了想又道:『聽說蘇三公子在南面屢戰屢勝,不日便可收取張全領土,實在是可喜可賀。』 『哪比得上葉公子的四十萬大軍,恐怕很快就可以襲取昌、涼二州了。』 葉歆見蘇方志一味冷嘲熱諷,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甚麼意思,話鋒一轉,單刀直入道:『想來天下兩分是大勢所趨,既然蘇公在此,不如我們簽下和平同盟如何?』 蘇方志沒有心理準備,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神色也不禁為之動容了,凝望著他問道:『葉公子此言是何意思?』 『你我兩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天下兩分,劃河而治,這是必然的結果。依我所見,兩家不必存有甚麼一統天下之心,何況兩家就算相互攻擊,恐怕也要數十年才能分出勝負,統一不成反鬧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寧,得不償失。』 蘇方志和曠國雄都以一統天下為最終的目標,從未想過劃河而治,葉歆的話無疑是一把巨錘,砸得他們心動神搖。 『世間沒有規定必須天下一統,天龍朝與鐵涼、清月兩國不也和平相處了幾十年嗎?可見一統天下未必是好事,分而治之也未必是壞事,有了外來壓力,統治者才能想盡辦法提升國力,如此一來,百姓得益,國家得益。反之,若天下一統,太平日久必生內亂,正如天龍朝一樣,內在的**比任何戰爭的傷害都大。』 蘇方志大為動容,想不到這麼一個青年竟然說出這番大道理,天龍朝雖大,但內部貪污腐化,弄得民不聊生,相反清月和鐵涼兩國卻日漸興旺。 『我的計劃只想一統北疆,南面的事有蘇公打理,如果可以簽下互不侵犯條約,兩國便可進入和平發展時期,對天下有利兩無害。』 『既然葉公子如此坦誠,蘇某也就真言了,天下沒有永遠的和平,俗話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算簽下互不侵犯條約,也難保沒有戰爭。』 『我當然知道,所以只簽三十年,到時候由後世之君決定一切。』 『三十年!』蘇方志大為心動。 他雖然雄心萬丈,想一統天下,但今日與葉歆一談,發現這個青年實在是少見的人才,北面由此人打理,若想一統天下只怕要數十年的時間,既然如此倒不如罷戰三十年,養精蓄銳,處理好國內民生政務,到時候兒子也才五十幾歲,正是老謀深算,運籌帷幄之時,北伐或許更有機會。 曠國雄斜眼看著兩人,若是簽定了條約,其他勢力再也沒有生存的空間了,慶幸自己及時抉擇,不然定會受到兩家合擊,死無葬身之地。 葉歆微笑望著蘇方志問道:『不知蘇公意下如何?』 『這倒是無妨,只是……』蘇方志瞟了一眼曠國雄,沉聲道:『雙龍城橫跨眠月河,我不放心。』 葉歆拍案而起,爽快地笑道:『雙龍南城與周圍府縣交給蘇公打理,我只取北城。』 曠國雄驚得呆若木雞,雙龍城是諸侯心儀之地,葉歆居然毫不猶豫將之一分為二,這是何等的氣魄,換成別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不禁慨歎自己生不逢時,與這樣的人物生在同一個時代實在是一種悲哀。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七章 蘇方志也沒想到葉歆如此爽快,讓出這麼大塊地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度,心中更是感歎:『真是難得人物!難怪劍豪也不是他的對手,生子若此,夫復何求!看來北方諸豪遲早都會匍伏在他面前。』 他也是個爽快的人物,同樣拍案而起,大笑道:『葉公如此豪爽,我又怎會吝嗇,既然如此,我就與你約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曠兄,請準備筆紙,今日我就與葉公簽下草約。』 葉歆十分高興,含笑道:『蘇公不必著急,草約可以暫簽,但正式的和約還是等蘇公收城之日再簽。』 『好!』說著蘇方志伸出右手。 『一言為定!』葉歆也伸出右手與他三擊掌為誓,接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目睹天下兩強聯手,曠國雄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從這一刻開始,天下就會變成南北兩朝,北葉南蘇,再也不會有第三個名字。 這一夜,雙龍城似乎特別的寧靜,曠國雄在宮殿區大宴,除了葉歆和蘇方志出席外,丁才、馬懷仁、魏劭等人都隨同葉歆一起出席。聽說葉歆與蘇方志定下盟約分治南北,幾人特別驚訝,直到見了蘇方志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做為河幫幫主,魏劭的出現同樣引起眾人的注意,蘇方志尤為關注,雖然葉歆把眠月河南岸讓給自己,但只要有河幫在,就會對自己構成威脅,要解決這一點只有三個方法,一是封河,在眠月南岸搭建高大的河壩,一則防洪,二則防止北軍突然登陸,但如此一來,河運必然中斷。第二個方法則是建立一支相同的船隊,相互制約,但這樣的制度很容易引起兩家的爭端,最終破壞和議。最後一種方法就是讓現有的河幫解散,眠月河上再也沒有任何勢力可以控制河運。 對蘇方志而言,解散河幫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清楚這支河幫是魏劭心血所在,很難說服他解散河幫。 『魏幫主,久聞閣下大名,如今一見。』 沒等魏劭插口,葉歆走了過來笑著應道:『魏劭已是河道總督,總理河運事宜,河幫弟子也歸屬朝廷官制,有了正式的名份。』 蘇方志一聽便知道他已洞察自己的用意,心裡又是一驚,含笑道:『原來魏幫主已是葉公之臣。』 葉歆親切地拍了拍魏劭的肩頭,笑道:『從我參加科舉的那年開始,魏劭便是我的親隨。』 蘇方志暗自大吃一驚,原以為河幫是魏劭所建,後來歸附了葉歆,沒想到魏劭出自葉歆門下,受他之命建立河幫,根本不存在甚麼歸附問題。之前他心裡還一直在納悶,魏劭為甚麼會放棄河幫的獨立性而歸附葉歆做臣子,現在才明白其中真相,心中像被冬日寒風掃過似的,又涼又冰。 葉歆真是天下少見的鬼才,連科舉都還沒參加就想到了日後要利用河幫成為爭奪權力的棋子。這可真是個可怕的人物,數年之後的事情誰能預知,可他卻敢事先放下籌碼,然後坐等收利,這一點連自己都做不到,他當時還是一個才十八歲的青年,居然有此心機,實在太可怕了!幸虧此人心地還算正直,若是偏邪一些,一定是個天下畏懼的霸主,自己這些諸侯只怕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他越想越是害怕,身子竟驚出一身冷汗,內衣幾乎濕透,寒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幾個寒噤。 『蘇公!你怎麼了?』 蘇方志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抹了抹滿額的冷汗,微笑道:『不知是不是太興奮了,這麼冷的天居然出了一頭大汗,真是難得。』 魏劭笑道:『蘇公是貴人,哪比得上我們這些水裡來水裡去的粗漢,您要保重啊!』 『是啊!你們慢慢聊,我過去看看。』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但蘇方志卻感覺恍若隔世,精神和心情都衰老了許多,不敢再與葉歆等人聊下去,乾笑兩聲,轉身走向手下。 魏劭望著葉歆笑道:『看來這個蘇皇帝也不過如此,公子與他簽定三十年互不侵犯條約真是有些虧。』 葉歆也覺得蘇方志今夜有些怪,卻也沒有在意,話已經說明了,就算蘇方志反悔,自己也絲毫不懼,曠國雄的十萬大軍足以守住北城,再加上黃延功協防,眠月河中游至下游一帶再也不必擔心了,可以專心西征。 丁才憂心忡忡地問道:『公子,您不是答應大皇子了嗎?怎麼又與蘇家結盟?如此一來,大皇子那裡豈不是很危險?』 葉歆淡淡地道:『我讓他成為皇帝,已經完成了承諾,又幫他守住眠月河北岸,使他不必害怕三面受敵,這也是協防。』 『話雖如此,可……叫大皇子和張全獨力抵擋蘇家,只怕……只怕……』 葉歆輕笑道:『想做皇帝的人天下有的是,要想夢想成真就必須有足夠的手段和能力,機會就放在大皇子的面前,他若是有能力,自然功德圓滿,他若是沒有實力,便是上天要滅他,我不會讓士兵去為一個無能之人拚命。』 丁才嚇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沒想到剛才還溫文爾雅的他突然變得如此冷酷,一時間無法接受。 葉歆伸手搭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做官是為了甚麼?難道只是一味討好皇帝嗎?非也,做官是為天下百姓做官,而非為一人。如果一個無能之輩坐上皇位會給天下帶來災禍,那麼這種人就不配做皇帝,甚麼皇族血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難道有皇脈血脈的人就一定會是好皇帝?我不過是個平民,要想做皇帝早就做了,天下誰又能說甚麼?』 丁才被葉歆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總覺得有些不對,但腦子裡一片混亂,找不出辯解之辭。 『好了,別想太多,難得今天高興,你該多喝幾杯,走,我們過去。』 葉歆笑著把丁才拉回酒席,又叫馬懷仁和魏劭等人連番勸酒,丁才很快便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酒宴之前葉歆便與蘇方志草簽了和約,商議一個月後蘇家軍進駐南城,到時候在宮殿區簽定正式的和約。 雙龍城這裡熱鬧非凡,兩家歡喜,昌州的軍務卻如葉歆擔心的那樣發展著,屈復清將各個城裡的糧草都搬走了,事前還特意向百姓征借了大批糧食,然後把數十萬饑民留給了興沖沖而至的肅州大軍。 尚武、淤全羅和岳風哪裡知道屈復清留下巨大的隱患給他們,都帶著人馬各自進駐要城,然而一進城就面對大批餓民向大軍求糧,還有許多平民從農村趕到城市來求糧,狀況之慘令他們都深為感慨。 然而三個人的處理方式各有不同,岳風是忠厚之人,見到餓民立即下令開倉放糧,幾乎把大軍的軍糧都發光了,卻也滿足了所轄地區的居民過冬的糧食,因此民間無不大加讚賞。 相比之下,淤全羅卻不肯發放一粒糧食,他做為鐵涼舊臣,對於背信棄義的昌州人早有怨言,雖然見到到處都是餓民,卻封鎖軍營,強行把求糧的百姓趕走,以至於不少地方鬧出民變,民兵衝突,死亡了數百人,但淤全羅還是全然不顧,在他的心裡士兵是第一位,其他的事都可不顧,卻換來不斷有百姓騷擾糧倉,不得不以重兵把守,還將糧倉周圍劃成禁區,沒有允許,擅進之人格殺勿論,不少餓民因此無辜地成了刀下之鬼。 尚武所轄地區的情況可算中庸,他不放糧只派粥,在保證軍糧的前提下,早期所佔領的府縣存糧全部運往新佔領區,讓士兵每日派一次粥,餓不死百姓,卻也無法吃飽,與此同時又派人把消息送往漠城。 夜寒正與手下謀士文臣籌劃如何管治新占府縣,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大聲驚道:『堅壁清野!』 主簿王進沉聲道:『右相大人,此事非常嚴重,我軍雖然佔領了大片土地,但如果不能及時安撫數十萬飢餓的百姓,大軍只怕無法立足,而且百姓的數目是大軍的十倍有餘,會對我軍造成巨大的威脅,甚至全軍盡滅。』 『屈復清果然老謀深算,想不到撤退竟是以退為進,想用百萬百姓的性命做為取勝的工具。』夜寒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屈復清這個對手的可怕之處,不禁後悔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小看了這位久歷政場戰場的老將軍。 葉歆離去後,赤溫便成了夜寒的護衛長,負責漠城周圍的安全事宜,見夜寒神色如此凝重,知道情況不妙,沉聲道:『不如讓大軍退一退,再一點點佔領。』 夜寒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屈復清這招陰毒之極,我軍若是不佔,清月國必然順勢佔領空城,他們雖然也會有同樣的問題,但他們可以直接把餓民趕出,而我們不行,因為我們將要永遠統治這裡。』 赤溫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歎道:『屈復清果然陰險之極,右相大人,我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夜寒臉色又青又灰,低著頭思索了片刻,沉聲道:『若是糧草能夠支撐,一切當可無誤,因此戰事的關鍵便在於後方能夠供應多少糧草,屈復清也一定會想盡辦法針對我們的糧道,你負責後方事宜,糧道之事千萬小心,就算漠城一個護衛都沒有,糧道也不能沒有護衛。』 『右相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全力守護糧道。』 夜寒甩眼望向門外,金燦燦的陽光本是冬日最寶貴的東西,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那樣礙眼,道:『昌州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宋錢與赫洋不知能籌劃多少糧草前來。』 『右相大人,不如在危機爆發之前狂攻屈復清的防線,只要把他們逼入青狼關,糧道便有保障,糧食也不會再成問題了。』 『說的容易,屈復清收縮戰線的目的就是在於拖延戰事,自然會拚命防守,我們雖眾,但要防著清月國,還要管理各城百姓,東線的黃延功也不能輕易調往西面,因此能投入戰場的大概只有二十萬,十萬對二十萬,只要據險而守,撐幾個月沒有問題。』 『這可如何是好?』 夜寒道:『消息太突然了,需要從長計議,你先去把事辦了,我慢慢再想辦法︱︱還有,消息必須封鎖,我可不希望清月國得到消息。』 『是!』 赤溫走後,夜寒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內慢慢踱步,思索著破解之法。原本打算趁著冬季狂攻屈復清的大軍,然而他不戰而退,還留下了一大堆問題,始料未及。 『大人把南征重任交到我的手裡,若是辦砸了,有何面目去見大人!只是屈復清如此狡猾陰狠,強攻恐怕無法奏效,似乎要想些別的方法。』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他的腦中。 對呀!樸哲的十二萬大軍正在雪狼關,若是他能有所行動,必會牽制昌州的戰事,只是大人沒有讓樸哲進兵的意思,而且樸哲的八萬降兵戰鬥力不足,若是戰敗…… 想了一陣,夜寒還是毅然決定請樸哲出兵涼州,迫使屈復清兩面受敵。 他高聲喚道:『來人啊!』 『在!』門口的衛士躬身而入。 『傳我將令,所有文臣武將中軍行轅議事!』 一個時辰之後,一隊士兵便帶著夜寒的親筆信件往北方而去。 夜寒知道昌州去雪狼關山高路遠,就算不斷換人換馬也需要一個月才能把信送到,因此昌州的戰事必須有另一手準備,又派了一隊人給宋錢與赫洋,請他們火速運送大批糧食南下。 雖然他及時應變,但昌州各地還是不斷爆發騷亂,飢餓的百姓衝擊糧倉的事件依然時有發生。其中以淤全羅所轄區域最為嚴重,夜寒曾幾次讓淤全羅開倉放糧,但淤全羅不願在平民面前認輸,一邊答應夜寒,一邊又遲遲不放糧,還經常用大軍鎮壓,這番舉動使許多昌州百姓都對肅州軍留下了極壞的印象。 由於缺糧,不少饑民向仍在屈復清控制的區域逃亡,又把肅州軍的殘暴大肆宣揚。屈復清也趁機大作文章,把肅州軍說成是魔鬼一樣的軍隊,所到之處只殺不留,弄得轄地內的百姓人心惶惶,都害怕肅州軍攻入,於是有不少人主動參軍,如此一來,不但士氣恢復,連軍力也有所增強。 夜寒得到真實的消息已經是一月末的事了,看著手中的調查報告,氣得渾身發顫,臉都青了,咆哮著責罵道:『該死的淤全羅,居然不聽將令,引致肅州百姓對我軍怨聲載道,這不是助敵嗎?』 赤溫從地上撿起報告看了兩眼,臉色也是鐵青,沉聲道:『淤全羅是鐵涼舊臣,又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只怕奈他不何。』 『奈他不何?我要撤他的職,把他押回青龍城讓御史和大理寺重重懲治。』 王進進言道:『葉公臨行時曾說過,鐵涼之兵尚未忠誠,若是我們殺了淤全羅,恐怕會影響軍心、士氣,萬一引起軍中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夜寒哼了一聲,怒斥道:『不殺他?我肅州軍在世人眼中就會成為強暴之師,你看到軍報沒有,屈復清軍中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士氣大振,軍心穩固,這都是淤全**的好事!』 『相爺,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夜寒撲通一聲坐回原位,臉上苦笑連連,輕歎道:『現在已經一月末了,再過一個多月就開春了,戰事再拖下去會傷及國家元氣,大人將重任托付給我,我若是一無所得,有何面目去見大人!』 在場眾人無不愧然失色。 忽然屋外奔入一名親兵,腳還沒停步便興奮地叫道:『相爺,大人他回來了!』 『真的!』夜寒騰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臉喜色,彷彿見了救星似的,一個箭步便衝出廳門,邊走邊道:『快,快,快隨我迎接大人。』 眾人一聽葉歆回來,頓時有了主心骨,都喜逐顏開,笑呵呵地跟著跑了出去,剛到行轅門口便見到葉歆帶著一群人含笑而入,夜寒連忙上前行禮。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葉歆拉著他,笑著問候道:『夜兄別來無恙?』 夜寒輕歎道:『還算可以,就是前線的事弄得我焦頭爛額,實在愧見大人。』 『放心吧!沒甚麼大礙︱︱對了,我來紹一下,這位是聞名天下的曠國雄曠將軍。』 夜寒倏的一愣,目光移向葉歆身後,果然一名威武的將軍撫劍而立,隨即領悟到發生了甚麼,臉上忽現狂喜之色,興奮地問道:『莫非曠將軍率眾來降?』 『夜兄,你用詞不當,曠國雄本就是天龍之臣,何謂來降?該用歸來二字。』 『是是,是夜寒失言,曠將軍切勿見怪。』 曠國雄抱了抱拳道:『哪裡,以後同朝為臣,還望相爺抬愛。』 一番客套之後,夜寒把眾人請到了行轅大廳,奉茶奉水,熱情地招待。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八章 葉歆走到夜寒的書案邊,拿起那份調查軍務看了兩眼,忽然冷冷一笑,回頭望著正忙著奉茶的夜寒問道:『淤全羅的膽子可真不小啊!連你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 夜寒瞥見他手中的報告,知道無法隱瞞,尷尬地道:『是卑職失職。』 『不關你的事!』葉歆擺了擺手,轉眼望向赤溫,淡淡地道:『你派個人去把尚武、黃延功、岳風和淤全羅都叫回來,就說我回來了,要與他們商議軍務。』 『是!』赤溫閃身離開了大廳。 夜寒不安地問道:『不知大人?……』 『不是我說你,有的時候該拿點氣魄出來,你是右相,又是此次大軍的主帥,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要忍讓,大軍又豈能得勝?何況眼下戰事複雜,屈復清雖退卻未有敗跡,我軍雖進也不能說明勝利,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改變整個戰局。』 『卑職知道,正與謀士們商議對策。』 葉歆輕笑一聲,隨手把報告扔在一疊文書上,冷冷地道:『這還有甚麼好商量,不聽帥令就該殺。』 室中彷彿吹入一陣寒風,凍得在座諸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就連曠國雄也不例外,他是第一次參與葉歆這裡的議事,平時見葉歆都是笑臉盈盈,此時才領略到他的厲害,不禁也驚出一身冷汗。 夜寒的臉色就更白了,沉聲道:『卑職打算把他押到大理寺審問查明了再定罪,現在就殺似乎有些草率,難以服眾,而且他是鐵涼降將的領袖之一,地位僅次於尚武,若是殺了他引起嘩變,實在得不償失,還望大人三思!』 『難以服眾?』葉歆哼了一陣,又拿起另一份文書,邊看邊道:『我現在就要拿他的人頭服眾,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若是做些好事也就罷,可現在因為他的舉措引致暴動頻生,我軍因為暴動死傷的數目竟比戰場損失的還多,這樣害軍害民的將軍,不殺他何以平亂?不殺他何以服眾?』 眾人面面相覷,知道葉歆已下定決心,非殺淤全羅不可。 曠國雄對天龍朝內部情況並不熟悉,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言,因此捧著茶碗一言不發,丁才和馬懷仁都覺得自己身份太低,不敢進言,魏劭其他人也抱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宗旨,聽而不聞,只有夜寒和帳下謀士文臣有所反應。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殺他之前是否應該做些準備,萬一軍中嘩變也不至於措不及防。』 葉歆淡淡地道:『所以我才把尚武、黃延功他們都叫來,殺人就是要殺給他們看的,別以為成為一軍之主便可以為所欲為,把中軍的命令置於腦後,就算是岳風、黃延功這些舊臣,犯了事也照殺不誤!』 夜寒深感葉歆的魄力,自愧做事遠不如他爽快果斷。 『對了,我從司馬丞那裡調了不少糧食過來,對昌州應該有所幫助,魏劭會安排好運糧事宜,我已讓黃延功派兵運糧,不日便可到達前線,只要處理得當,暴動很快就可以平息。』 夜寒聽說有糧運到,整顆心像是泡在溫水中,說不出的輕鬆舒服,長長地吐了口氣後含笑道:『原來大人早已知道屈復清的手段,真是料事如神。』 葉歆臉色一變,溫和地笑道:『曠兄初來,說這種事情實在掃興的很。夜寒,去安排酒宴為曠兄接風才是。』 『對對對,是該好好為大人與曠將軍接風洗塵︱︱來人啊!備宴。』 酒宴的歡騰雖然沖淡了剛才的殺氣,但在座的人都感受到葉歆的手腕,也感受到戰爭所帶來的壓力。 尚武四人接到葉歆的命令很快便回到漠城,這四人現在各統十萬大軍,可謂權傾一方,名動天下,地位、身份在肅州軍中別然不同,因此同時到達漠城立即引起了所有軍民的注意。 夜寒等人都知道葉歆要殺淤全羅,因此迎接四人的時候都顯得忐忑不安。 淤全羅並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由於路遠,他是最後一個到達漠城的統帥,一進城便露出揚揚得意之勢,連馬都不下,騎著戰馬一直跑到葉歆和夜寒身前,然後才跳下馬背。 夜寒等人隨著葉歆站在行轅外等候,見淤全羅如此囂張,都感異常憤怒,但想到他死期將至,又有些悲哀,堂堂一方大將也將是刀下之鬼。 葉歆沒等他下馬,冷冰冰地喚道:『把他押下去。』 沒等淤全羅反應過來,赤溫便帶著一隊親衛衝了上去,把他從馬上扯了下來,按倒在地後用繩捆得結結實實。 身子被繩子一勒,淤全羅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面如土色,大叫道:『為甚麼綁我,我無罪,我無……』 『吵甚麼吵!』赤溫拿著一個布團塞在他的嘴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讓手下拖著淤全羅進入了中軍行轅。 看到堂堂一方統帥竟落得如此下場,曠國雄等人都感到身子發冷,心裡大感不安。 葉歆冷眼掃視著圍觀者,淡淡地道:『各位不必害怕,只要忠心為國,依令而行,絕不會有此下場,反之,若是誰置國家的利益於不顧,就算貴為將軍,我也會摘下他的腦袋。』說罷不等眾人回應,甩袖便往行轅內走去。 夜寒等人面面相覷,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淤全羅得意而來,哪裡知道這次來便是進了鬼門關,有來無回,心裡說不出的後悔,只盼著尚武能救自己一命。 尚武是最早到的統帥,聽說淤全羅一到就被抓了,驚得臉都白了,看著若無其事走進來的葉歆,急聲問道:『大人,淤全羅犯了何事,竟要抓他?』 葉歆掃了一眼屋內的三人,淡淡地道:『犯了軍法,自然要軍法從事。』 尚武對淤全羅的作法也有所耳聞,心裡其實十分不滿,因為淤全羅的決定,他所面臨的屈家軍士氣大振,又增添了兵力,攻打起來更加困難,但礙於同為鐵涼降將,不能不為他求情。 『淤全羅統領一方大軍,抓他對大軍不利,就算有錯也應該讓他帶罪立功。』 葉歆甩袍坐下來,冷冷地應道:『尚將軍,你知道淤全羅有多少部下因為暴亂而死嗎?一千七百八十六人,他到現在一仗沒打,卻喪失近兩千名士兵,還有上萬百姓,使我肅州大軍變成了殘暴之軍,弄得昌州人心惶惶,原本有些投降的人也紛紛逃走,用他一顆人頭根本不足以彌補這些損失。』 尚武又是一驚,這時才知道葉歆要殺淤全羅安撫民心,心裡頓時亂了。 岳風和黃延功對視一眼,都覺得葉歆這麼做合情合理,只是同僚之誼不能不顧,齊聲道:『還望大人念他功勞,免他死罪。』 『不必多言了,現在不殺他,以後便會有更多士兵戰死,暴動也永不會停歇。何況淤全羅投降到現在只是帶兵,一仗未打,寸功未立,哪有甚麼以功抵過之說?而他身為一方指揮卻屢屢違抗帥令,這種大將要他何用?』 葉歆語氣剛硬決絕,不留絲毫餘地,尚武三人都知道淤全羅性命難保,一起望向後面進來的同僚。 尚武拱手道:『各位,淤全羅將軍罪不至死,還望大家聯名保全。』 夜寒尚未說話,赤溫搶著道:『淤全羅目無上司,剛剛見了葉公與相爺,連馬都不下,這種人豈有不殺之理。』 尚武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聽了赤溫一陣搶白,臉色刷的變了,若是違抗軍令還可以求情,但飛揚跋扈卻是做臣子的大忌,淤全羅連葉歆都不放在眼裡,就算這次保了下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還要連累為他求情的人。因此尚武也不好再求,默默地退到一邊,心裡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葉歆望了他兩眼,和顏悅色地道:『尚將軍和岳將軍處事得當,應為將軍中的表率,右相,他們兩個記頭功一次。』 『是!』夜寒知道他要安撫尚武,含笑提議道:『不如將兩位大人的功勞向各軍宣揚,以示表揚,同時也可以勉勵各軍向兩位將軍學習。』 『主意不錯,就這麼辦了。』 尚武久在官場,葉歆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卻也說不出甚麼,長歎一聲,默然坐回原位。淤全羅的確是咎由自取,給大軍帶來巨大的麻煩,甚至影響到整個戰局,若是能以他的人頭平息暴亂,對於大軍百利而無一害。 葉歆微笑又道:『這次叫大家來除了淤全羅的事情,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曠國雄率十萬大軍與雙龍城歸入皇統,從此以後我部便能與龍天行所轄之地連成一片。』 黃延功早知此事,因此還算鎮定,岳風和尚武都忍不住驚呼起來,臉色被狂喜代替,興沖沖看著曠國雄。 曠國雄知道自己的地位與這三人相若,站起來微微欠身,含笑道:『雙龍城防務已交與黃將軍暫管,從今以後曠某與大家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好了,大家慢慢再聊,現在要商議昌州的戰事,明日我和曠將軍一起去見清月國,見到曠將軍,他們大概更不敢有甚麼行動。』 夜寒忽道:『大人,月初我寫信給樸哲,請他出兵攻打涼州。』 葉歆微微一愣,略加思索便已知道他要幹甚麼,含笑道:『你是右相,有權力這麼做,樸哲是知兵之人,一定會伺機而動。』 夜寒見他沒有責怪自己妄動,心中大安。 『還有一事我要宣佈,月中我在雙龍城與蘇家簽下互不侵犯條約的草約,兩家劃河而治,各佔南北,三十年內不動刀兵。』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這條約一簽,三十年內天下便不可能一統,天下大勢也就基本上定了,北葉南蘇,各取其地。 葉歆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看著他們一臉驚愕的面孔,微微一笑,又道:『各位不必驚訝,要一統北方大概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蘇方志在南面也是如此,兩方分地而治,從此停止戰爭,對天下的百姓來說是件好事。』 夜寒等人都抱著一統天下的信念,突然得知無法實現,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曠國雄見證了那個歷史時刻,至今仍在感慨。 『好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一統北方,一切先從昌州開始。夜寒,你是主帥,你來下命令吧!』葉歆站了起來,踱步走向廳側的書架邊。 夜寒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雖然坐回主位,卻望著眾人發愣,半晌都沒說話。而其他人也是一樣,低著頭細細沉思,葉歆每次出手都有意想不到的手段,然而沒有一次像今次這樣驚世駭俗,眾人都在琢磨葉歆與蘇家簽定條約的真正用意。 葉歆知道自己的想法屬於另類,也沒有想過眾人很快就能接受,如今南面的威脅蕩然無存,可以全力攻打屈家,然後東征。數年的戰亂換取三十年的和平,這筆交易十分划算。 淤全羅的人頭很快便送到了大帳,望著血淋淋的人頭,眾將的心裡都恍若雷擊一般,尤其是後來歸附的尚武、曠國雄等人,都不禁暗暗警告自己,葉歆雖然表面上溫和,但要下手時絕不手軟。 夜寒凝視著人頭片刻,又望了望葉歆,揚聲吩咐道:『把淤全羅的人頭傳示昌州,我親自去接管淤全羅部,並由此時起開倉放糧,安撫百姓,不能讓淤全羅的愚蠢行為損害了我天龍朝的聖名。』 尚武大驚失色,閃身而出勸道:『相爺,傳示人頭就不必了吧?我怕會影響淤全羅部的軍心、士氣,萬一引起嘩變可不得了。』 夜寒沉聲道:『軍心固然重要,民心卻更加重要,大軍就像一團烈火,而百姓卻如同海水,水要滅火輕而易舉,我們並不是強盜,來昌州也不是要劫掠財物,而是要把這裡變成天龍屬地,我寧可沒有十萬大軍,也不願意激起民變。』 岳風聽了肅然起敬,點頭附和道:『相爺此言極是,沒有百姓,哪來大軍,殺了淤全羅雖然對大軍有些震盪,但軍中不乏明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此舉對大軍有利,斷然不會做出嘩變之事。』 其他將領也都連聲附和。 見夜寒的決定得到眾將支持,尚武也不好再說甚麼,畢竟淤全羅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也不想自己的仕途再有甚麼波折。 第二天,夜寒便帶著淤全羅的人頭親往淤全羅部所在的區域,葉歆擔心他的安全,讓赤溫領著五千親衛騎兵隨侍。 突然而來的消息的確引起軍中一片嘩然,淤全羅的親信們都急紅了眼,要與夜寒拚命,但很快就被軍中其他將領制止了,這段日子他們為了民變與暴動疲於奔命,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殺了淤全羅再加上開倉放糧,彷彿在烈火熊熊的區域內灑下仙液甘露,到處都一片清涼,民變也戛然而止。 昌州城中,屈復清正與諸子商量著下一步計劃,突然聽說葉歆斬了淤全羅,驚得跳了起來,臉上全無血色,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也變得暗淡無光。 屈顯武詫異地看著父親問道:『父帥為何如此吃驚?我們的計策令葉歆被迫斬去一員上將,軍心、士氣必然大受影響,這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屈復清長長地歎息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顯武,你只知道表面之利,不知內中之弊,淤全羅之死固然會影響軍心、士氣,卻平息了我們辛辛苦苦才挑起的民變,沒有了民變,再加上葉歆的治軍手腕,不出三日,軍心必然穩定。』 『真的那麼神?』 屈復清嘿嘿一笑,道:『淤全羅是甚麼人?昔日鐵涼的名將之一,出身豪門,官拜鎮國將軍,與尚武兩人並稱涼州二傑,是僅次於紅烈的重要將領,葉歆敢把他殺了,必定不怕軍中嘩變。』 屈顯武是屈家唯一與葉歆交往過的人,想起初見葉歆的情景,心裡一陣慨然,當初那個葉歆還只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轉眼間已權傾天下,是證明世事變幻奇妙無常的最好例子。 『遇上這樣的對手,能做的大概只有盡量發揮吧!』屈復清有一種無奈的感覺,就像被蜘蛛網裹住的昆蟲,剩下的只有掙扎。 屈復清正歎息之際,門外突然有一名總兵,氣喘吁吁地衝進來,腳不停步便稟道:『大帥,不好了,雪狼關的樸哲出動八萬大軍進逼我境。』 『果然來了!』屈復清早已料到雪狼關的肅州不會坐等消息,臉色沉得像天空的黑雲,看不出一絲陽光。 『父親!現在該如何是好?』 屈復清望向燈台上閃動的火苗,良久才回過神來,苦笑道:『若是雪狼關在手,我們大可以學鐵涼固守南北兩關,如今北面沒有天險可守,就算退入涼州也未必能保萬全。』 『清月國、曠國雄、蘇家,沒有一個是有用的,真是可惡之極!』屈顯武憤然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濺。 『亂世便是如此,只能求己,不能求人,不過……』屈復清忽然沉默了,過了良久,嘴角忽然牽出絲絲陰笑,喃喃地道:『若是把昌州割讓給清月國,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處理。』 『父帥……』屈顯武驚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父親,屈氏一門在昌州經營數十年,本應誓死也不放棄,沒料到父親竟要讓人。 屈復清擺手打斷他的話,微笑道:『反正肅州軍一時半刻還攻不進來,先試探一下清月國的反應,若是能誘使他們派大軍來接收領地,我們有機可乘。』 『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您要引清月國與肅州軍正面交戰。』屈顯武突然領悟,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屈復清滿臉笑容地看著小兒子,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此意︱︱顯武,你要辛苦一趟,前往清月國遊說清月皇室。雲璧這個人足智多謀,作風穩健,要想騙過他只怕不易,而清月皇室不在戰場,判斷力較弱,成功率也會大些。』 屈顯武陰笑道:『這是孩兒應該做的,哪裡有甚麼辛苦,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成功歸來。』 『好!我會固守此處等你的好消息。』 燈火搖曳,陣陣陰冷的笑聲使得屋內更加寒冷,然而屈氏父子的心裡卻是十分火熱。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九章 前去清月國遊說的屈顯武並沒有走蕭關,他擔心自己會成為雲氏父子與葉歆談判的籌碼,因而喬裝打扮後翻山越嶺進入順州境內,然後往清月國急行,希望直接面見清月國的皇帝。這些日子他經常在諸勢力間活動,外交手腕已經十分純熟,知道清月皇帝遠比雲氏父子更好說話。 昌州的局勢果然不出屈復清所料,夜寒很快就平息了各地的暴動,並推廣了一系列新的土地政策,因為逃難而失去主人的大面積田地分發給留下來的貧民,官方還發放春季所需要的種子和農具。昌州的富人大都被屈復清遷往涼州,因此留下來的田地極多,而留下來的卻又是最窮的人,這些政策頓時招來各方的好評。 葉歆休息了兩天,便又讓丁才和曠國雄回到雙龍城。 『公子!您要我代表肅州去簽定和議?』丁才一直把自己當成是大皇子的部下,並不知葉歆早已做了手腳,因此對於他的安排大感驚訝。 葉歆含笑道:『夜寒去安撫平民,這裡剩下的都是武將,我又要坐鎮此處監管各處兵馬,根本走不開,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選。』 『可……』 葉歆不給丁才拒絕的機會,一開口就封死他的退路,溫言勸道:『丁才,這又不是甚麼大事,不就代我簽個和約嗎?我看你也不必推辭,等你回來我們再回青龍城看望你弟弟,昨天傳來消息,說是病情穩定下來,因此你也不必太擔憂。』 丁才為人忠厚,哪裡知道葉歆在算計自己,見他盛情相邀,實在想不出理由拒絕,只能答應下來,與曠國雄一起往雙龍城去了。 送走了兩人,葉歆也沒有閒著,立即起程前往蕭關拜會雲璧。 雲璧剛剛接到朝廷送來的命令,要他伺機而動,爭取佔取更多土地,命令中雖然沒有提及確定的目標,但他知道朝廷的眼睛盯著昌州全境,因此十分為難,十萬大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雲從龍深知父親的為難之處,見他眉頭深鎖,溫言勸道:『父親不必擔心,年關已過,轉眼便是開春時節,軍心、士氣必然回升,葉歆的大軍也未必能一帆風順,也許我們還有可乘之機。』 『一城一地對我們沒有太大的意義,若朝廷要的是不斷地擴張,即使我們佔了昌州,只怕又會要我們去打涼州或是雙龍城。』 雲從龍訝異地道:『父親可以上奏啊!大軍需要休養生息,否則不利於戰,朝中也有許多明白事理之人,他們應該知道率兵的難處。』 雲璧苦笑著搖頭道:『只怕更多人想的是帶兵的好處,覺得帶兵到處搜掠,可以大發戰爭財,只怕此刻朝中官員已有人在懷疑我們腰纏萬貫了。』 『豈有此理!』雲從龍氣得臉色漲紅,怒聲道:『誰想發財就讓誰來帶兵,我看他們能發多少財。』 『算了,我們是為國盡忠,若真是讓那些小人率兵,只怕清月國就此完了。』雲璧擺擺手,忽見門口有侍從伸頭張望,揚聲喚道:『縮頭縮腦的幹甚麼?有事就進來稟報。』 侍從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走了進來,跪倒稟道:『屬下並不是想偷聽,只是……只是城外來客人了!屬下見大將軍和雲將軍正在議事,不敢打擾,所以想等兩位說完了再進來。』 『有客人來訪?』雲璧眉頭輕皺,問道:『甚麼人?』 『那人自稱葉歆。』 『甚麼!』雲璧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再次逼問道:『你說是誰?葉歆嗎?』 侍從嚇得伏倒在地不敢抬頭,喏喏地應道:『沒……沒錯,他孤身一人已到關下,不知大將軍見不見他?』 雲璧臉色微變,半晌後才喃喃地道:『這個葉歆,沒事跑我這裡來幹甚麼?難不成又要耍甚麼手段?不過他居然敢一個人前來,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啊!』 雲從龍沉思片刻,進言道:『依孩兒所見,葉歆此來大概是遊說我軍不要捲入昌州戰事,使他的四十萬大軍可以一起投入與屈家的戰鬥之中。』 『我知道,只是……』雲璧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聖旨,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 若是以他之意,蘇家才是大敵,若是能與北面的葉歆結盟,清月國便能全力與蘇家周旋,可惜朝廷的聲音卻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身為臣子,除了遵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雲從龍察覺到父親眼中的殺意,腦海中彈出一個想法,心頭一震,顫聲問道:『父親莫非想……』 『國家的命運比起個人的聲譽更加重要,若是能以葉歆換取昌州大半土地,想必朝廷內便不會再有聲音,到時候……我也能功成身退了。』雲璧抬頭望向窗外,雪晴後的太陽分外燦爛,卻無法化解眼中的冰雪。 雲從龍驚得說不出話,做為兒子,他當然知道父親最重視家族聲望,若挾持葉歆做為人質,就等於用雲家的聲譽為國家換取土地,然而這麼做並不會得到朝內的讚揚,反而有些『正義』人士必定會大加指責,雲家也必然會在清月國沒落。 『父親要三思啊!這可關乎父親一生的聲譽,萬萬不可大意。』 雲璧踱了兩步,覺得自己並沒有甚麼選擇,沉聲吩咐道:『你去請葉歆進城,好好的招待,挾持他雖然是迫於形式,卻沒有必要傷害他,畢竟這是不義之舉。』 『父親……』 『去吧!』 『……孩兒領命!』雲從龍深切地體會到父親的無奈,心裡既痛又哀,堂堂一國重臣竟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委屈。他默默地望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屋子,帶著一彪親兵趕到城門前。 望著每日都見的城門,雲從龍第一次感覺這扇大門是那樣的沉重,打開它就等於開啟了一扇恥辱之門,心裡一百個不願意。親兵哪裡知道他的心情,見他呆呆望著城門半天也不說一句,都顯得茫然,卻又不敢打擾他。 沉默了很久,雲從龍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道:『開門吧!迎客。』 『是!』十幾名精壯剽悍的大漢衝了上去,奮力把厚重的城門向兩側拉開。 隨著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名青年頓時進入雲從龍的眼簾。只見一名兩鬢皆白的男子背手而立,略顯削瘦的臉上滿帶笑意,眉宇間看不出一絲緊張,輕鬆之態就像是回到家中一樣。 雲從龍與妹妹一起出使過肅州,原本還希望葉歆成為妹夫,因此對他印象特別深刻,一眼就認出他。數年不見,發現葉歆的風采絲毫不減當年,沉穩中又多些寧靜之感,還有一種隱隱的氣勢,令人肅然起敬。 他心裡胡思亂想,腳下卻沒有停,搶步走到葉歆面欠身行禮,含笑道:『家父有要事處理,所以特命我來迎接葉公,還望葉公海涵。』 『原來是雲公子,別來無恙否?』葉歆微微一笑,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然後若有深意地望向後面的親兵隊。 雲從龍的心境並不平和,想到父親所要做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見葉歆狐狸一般的目光四處游移,像是在搜索著甚麼,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緊張,擔心葉歆察覺到甚麼。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含笑拱手道:『多謝葉兄記掛,此處風大,我們還是進城再談吧!葉兄請︱︱』 『好!』葉歆微笑著點點頭,背著雙手信步走入城中。 眾人這時才發現他沒有騎馬,不禁都有些驚訝。 雲從龍不想怠慢他,回頭指著一名親兵吩咐道:『你下來,讓葉公上馬。』 葉歆笑著擺擺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歡騎馬,又喜歡欣賞風景,所以沒有騎馬來,到了這裡也用不著了,還是走走吧!』 雲從龍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隨手把馬交給部下,陪葉歆走向城內。 『累得雲兄也要步行,葉某失禮了。』 『哪裡!我一個武人,平時也喜歡走走。』雲從龍笑了笑後話鋒一轉,盯著葉歆問道:『不知道葉兄此次來訪,所為何事?』 葉歆早有準備,微笑應道:『沒甚麼,只是閒著無聊,所以來拜會一樣名動天下的雲大將軍。』 『哦……是嗎?』雲從龍深知事情必然不會如此簡單。 葉歆左顧右盼觀察著四周,由於戰火的關係,城裡的百姓早已逃走了,民居都變成了兵捨,但依然顯得井有條,唯一不足的就是士兵狀態一般,不少人的臉上都有病容,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受不了冬季的嚴寒而病倒。 『天寒地凍要這些士兵來回奔波,實在很可憐,嗯︱︱看來城中缺藥,若是需要,我可以從軍中調撥些藥物贈與雲兄。』 雲從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一群病漢,臉色忽然微微一紅,剛才心裡被事情所擾,因此沒有留意情況,但見葉歆一臉摯誠,才感覺好過些。 『葉兄如此慷慨,雲某真是慚愧啊!其實軍中藥物足夠,只是少數士兵水土不服,不過曬曬太陽也是好事。』 『是啊!我也喜歡曬太陽。』葉歆微微一笑,之後便甚麼也沒有說,只是用目光掃視著城裡各處。 雲從龍不知父親安排得如何,心裡不安,因而也沒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踏入雲璧帥府的一刻,葉歆突然感覺到氣氛異樣,鷹眼般的眸子掃了一圈,發現周圍都透出陣陣殺氣,心裡暗暗一笑:『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雲璧大概看中我這個獵物,只可惜他要失望了。』 雲從龍見他踏入帥府後突然停步,心頭也猛地一緊,含笑道:『葉兄裡面請,家父正在廳中等待。』 『好!』葉歆若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慢步走入帥府。 雲從龍又是一顫,感覺自己在葉歆的目光下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裸地站著,一切的秘密都蕩然無存,葉歆那親和隨意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條毒蛇,狠狠地咬著他的心。 『的地方!雲大將軍的威名果然不虛,若是多住些日子倒也不錯。』 『是……是啊!這裡的確不錯,風景也很美。』雲從龍雖然才幹優長,但從政經歷卻遠不如在政場中摸爬滾打的葉歆,心情、表情都落入了無形的控制中。 『貴客到了!』一把洪亮的聲音從正中的大廳處傳來。 葉歆知道雲璧到了,整了整了衣服,掛在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轉頭望向廳門,果然見一位英武的將軍大步走出,一身赤紅色戰甲,肩披雪白帥袍,氣度非凡,英姿威武,令人有肅然起敬之感。 『這位想必就是葉公了吧!』雲璧搶前幾步衝到葉歆面前,親切地握住他的手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在是雲某之幸啊!』 葉歆見他把自己捧得如此之高,心裡微感詫異,目光鎖定雲璧的眸子,卻找不出半點虛情假意,這才相信雲璧這番話發自肺腑,不禁一陣慨然。 『走,走,我們到裡面說。』雲璧沒等他說話便拉著他往廳內走去,乍眼看上去親密無間,孰不知廳內早已暗雲密佈,劍拔弩張。 葉歆對殺氣極為敏感,踏入大廳便感到四面傳來壓力,目光突化作利劍指向四周,廳內佈置莊重典雅,表面上一切太平,但他仍能從兩側的角門處察覺到陣陣殺氣。果然是想動手,堂堂一代名將施展如此手段,看來雲璧的處境也不好過。 他一邊暗暗琢磨,一邊含笑讚道:『看此處便知雲大將軍的品性,正如牆上這幅菊花圖,高雅清幽,不染俗塵,乃真漢子。』 雲璧被他一捧,心裡不禁暗生愧意,高雅清幽這四個字就像四把小刀同時插向心房,不安的目光游向兩側角門。門外埋伏了五十名好手,只等自己一聲令下便衝出來抓人,雖說做出如此安排實屬無奈,但心裡總是揪著。 『葉公請坐︱︱奉茶!』 葉歆望著兩名隨軍侍從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茶走來,擺好茶碗又急速退走,然後含笑說道:『冒昧來訪,還望雲大將軍不要見怪,只是覺得你我兩家素無仇恨,也非敵人,彼此之間應該多往來才是。』 『喝茶!』雲璧笑了笑,端著茶碗,右手揭開碗蓋吹了吹飄起的熱氣,片刻後才應道:『如今大下大亂,諸侯之間不能相安,實在是件遺憾之事,不過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身為臣子也不好說甚麼,若有甚麼冒犯之處,還望葉公包涵。』 『哪裡!你我在此捧茶閒聊,哪有半點殺伐之氣,堪為世人的表率。我知道雲大將軍是一代名將,斷不會做出甚麼有損國家體面之事,所以才敢孤身而來,是吧?雲大將軍!』葉歆神色輕鬆地端起茶碗,意態之間看不出半點殺氣,但語氣之中卻藏著冰刺般的利刃。 雲璧被他用話一擠,臉上頓覺火辣辣的,原本想摔茶碗的手竟如同僵化一般,半晌動彈不得。 雲從龍坐在旁邊一直觀望著事態的發展,見父親被葉歆用話壓住,心態變得很怪,既是著急又是慶幸,一方面希望父親能為國家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又擔心父親的聲望會受損。 葉歆倒也不怕雲璧有甚麼動作,只是不想與雲璧公然對立,日後談判便會有更多麻煩,見他一直都沒有動靜,繼續用話擠住他。 『久聞大將軍治軍有方,方才見城中井井有條,真是名不虛傳啊!』 雲璧久在官場,見葉歆一直在捧自己,心裡略略感覺他已有所察覺,但仍覺得情況的變化還在控制之中,動與不動只在一念之間。 他琢磨了半天,覺得事情確實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只有奪取了昌州才能化解朝中的壓力,心念一動便想摔碗,然而葉歆的一句話說得他愣住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章 『實不相瞞,葉某剛從雙龍城回來,與蘇老爺子相談甚歡。論及天下英雄時,蘇老爺子對雲大將軍推崇備至,讚您是天下無雙的名將,必定名存青史。』 雲璧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目光在葉歆臉上掃過,又望向兒子,偏巧雲從龍正用驚愕的目光看著他,父子兩人目光相碰,旋即又移開,心裡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為甚麼葉歆和蘇方志會在雙龍城會面? 蘇方志與葉歆定下盟約的消息並未傳開,因此外界無人知曉,這兩個勢力各自在南北稱霸,勢力相當,被民間稱為北葉南蘇,隱隱有各統一方之勢,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兩股勢力會達成協議,還簽下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 葉歆說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說,捧著茶碗悠然品茗,神色極為平和,絲毫看不出如臨大敵的感覺。 雲璧滿心狐疑,手中的茶碗又放回了桌面,思索著葉歆之言背後的含意。雖然蘇葉兩家聯盟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卻不是不可能的事,戰亂之中合合分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為了利益就算是仇敵也會聯合,何況葉歆與蘇家之間並沒有直接戰鬥,只是相互威脅而已。 『這個葉歆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連眼神都是那麼清澈,想看出端倪恐怕不太可能,只是他說這話是甚麼意思呢?難道在暗示他不怕我動手?還是在暗示清月國的好日子不多了?』 思索了半晌,雲璧始終無法理解葉歆的用意,更無法明白他此刻的反應。 葉歆待氣氛平靜了些,放下茶碗微微笑道:『雲大將軍也許不知,自入冬以來我一直不在軍中,而是經眠月河東去,先到雙龍城與曠國雄、蘇方志見了面,然後又到了舊都與張全一晤,再去朝日城見了昔日的大皇子,天下諸侯只有清月國主無緣一見,實在是一件憾事,不過見了大將軍也是一樣,都是當今英雄人物。』 『甚麼……』雲璧又是一愣。 這幾個月與肅州大軍相峙,他一直把葉歆當成對手,沒想到他竟不在軍中,而是隨河而下會見了幾方諸侯,這番舉動十分怪異,他一時無法洞察,但能感受到葉歆對自己的手下和大軍抱著無比的自信,這才是可怕之處。 想到夜寒所展示出來的才華,雲璧心裡不禁微歎,自己手下的大將雖然不少,但謀士遠遠不及其他諸侯。 雲從龍見葉歆反客為主,完全控制了談話的節奏,心中不安,搶著道:『想不到葉公還有如此閒情雅致,不過葉公似乎少說了兩人。天下諸侯還有屈復清與趙玄華,葉公似乎對他們……』 葉歆神色一沉,冷笑著道:『屈復清與趙玄華不過是棺中白骨,已時日無多了,更談不上英雄。』 他一直表現得很溫和,此時展現出懾人的霸氣,雲氏父子都有些吃驚,呆望著他。 葉歆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雲璧,見他驚訝地望著自己,手也離開了茶碗,心裡暗暗笑了起來,話鋒一轉又拉回主題,正色道:『我此次的來意是希望清月國退回順州,交出蕭關五城,從此兩家和平相處。』 『你……你說甚麼?要我交出蕭關五城!』雲璧還沒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乍聽之下懵了半天也沒有理解話中之意,只是呆呆地看著葉歆。 雲從龍的反應比他父親要快,一聽就急得跳了起來,不顧儀態,扯著嗓門叫道:『這怎麼可能!蕭關五城是我清月之土,怎麼可以交給他國,你這個要求太無禮了。』 葉歆泰然自若地捧起茶碗,連眼睛都不抬一下,淡淡地反問道:『若不是我大軍南征,清月國豈能得此五城?』 『這……無論如何這裡都已經是清月國國土,你這要求太過份了,恕我們不能接受。』雲從龍覺得不進兵取昌州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交出蕭關五城就等於抹殺了大軍所有的努力,白白消耗了軍力、財力,朝中大臣斷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自己父子若真是答應了,只怕會招來滅族之禍。 葉歆見他越說越動氣,臉都漲紅了,身子前傾,一副捋袖子要打架的架式,心中暗覺好笑,臉上仍繃著,冷冷地問道:『這麼說兩位是不肯放手了?』 雲從龍怒目喝道:『絕對不可能,蕭關五城永遠都是我清月之土,就算我們答應,蕭關的十萬將士也不會答應。』 雲璧早已反應過來,卻一直沒有說話,要他讓出五城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他懷疑葉歆提出這項要求的動機。以葉歆的氣度,絕不會為了這區區五城而與清月國反臉,其中必有用意,因此讓脾氣火爆的兒子替自己說話,從而探試葉歆的真正用意。 果然,葉歆的話鋒又是一轉,神色漸漸平和,表情卻十分嚴正,端起架子傲然說道:『也罷,既然你們一再堅持蕭關是清月國國土,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我可以承認蕭關以南的五城是清月之地。』 雲氏父子都是一愣,沒想到他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腦筋還沒轉過彎,又被葉歆下面的話嚇了一大跳。 『這次回去我就讓大軍在蕭關北面兩里設下界碑,界碑之南是清月國國土,界碑之北是我天龍之土,邊境容許通商,兩國自己約束士兵不得過境,如此一來,兩國就再也沒有任何糾紛,從此以後可以和平相處了。』 雲氏父子的臉刷白了,這時才明白葉歆一直用了拋磚引玉之計,用對蕭關五城的擁有權做為起論點,然後偷梁換柱,改變話題的根本。 蕭關五城既然是清月國國土,昌州其他地區自然便不是清月國國土,換而言之不是葉歆承認了蕭關五城歸清月國所有,而是他們父子承認了蕭關五城之外的土地都是天龍朝的領土。 更甚者莫過於葉歆要立下界碑,一旦界碑豎立,昌州除了蕭關五城外便真正是屬於天龍朝的領土,清月國再想興兵奪取便是主動侵犯天龍朝領地,兩者之間差距極大。 雲氏父子就算閱歷豐富也受不了這種刺激,像鬥敗的公雞般垂下了腦袋,拳頭卻緊緊捏著,心裡悔恨不已,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雲從龍更是自責,葉歆挑開話題之後他便接口辯論,原想著保全蕭關五城,沒想到竟中了葉歆之計,心裡如同千把小刀翻滾起伏,又酸又痛,又惱又怒,卻又無話可說。 雲璧久在官場,經歷不可謂不多,卻從未見像葉歆這種善辯之人,一邊吃驚地望著他,一邊暗暗感歎:『好個狡猾葉歆,這種口才,這種心思,真是不愧一代英傑之名!一番話便把我十萬大軍壓在了蕭關,再想奪取昌州便等於向肅州宣戰。好厲害的口才,好厲害的智謀,與這種人打交道原該小心,我怎麼會如此大意呢!』 雲從龍焦急地望著父親,如果大軍真的被陷在蕭關,朝廷內的政敵一定不會放過雲家,輕則免職,重罪也許會殺頭。 葉歆此時就像個吹笛舞蛇之人,嘴巴便是笛子,而雲氏父子則是舞動的靈蛇,思緒行為隨著他的話而動,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雲璧看在眼裡卻沒有生氣,只覺得有這樣的對手實在可怕,而且還有一種特別的想法,如果不答應以蕭關做邊界,肅州大軍也許終有一日會殺入清月國都。 他甩了甩腦袋,想甩去這可怕的想法,又強硬地按捺心中的不安,板著臉淡淡地道:『葉公好口才,好機謀,想用一番話就套住我十萬大軍的動向,真不愧天下第一人才之名,雲某佩服。』 『非也,葉某所說都是正事,絕無他意,何況昌州除了蕭關五城之外大都在我的控制之中,為了避免兩國日後有所爭執,還是早點定下邊界為上。』 『可……』雲從龍急著想辯,卻又想不出可辯之理,急得汗出如漿,坐立不安。 雲璧擺了擺手,示意兒子鎮定,然後望著葉歆沉聲又道:『昌州是屈復清之地,也非天龍朝所有,葉公這麼說似乎太霸道了吧?』 葉歆輕笑道:『曠國雄連同十萬大軍已在我手裡,我的四十萬大軍便可全力攻打屈復清,其實界碑之事立與不立並無所謂,只是希望與清月國之間有條正式的邊界,這樣雙方就不會造成誤會了。』 雲璧知道他指得是兵戎相見,若是沒有涼州,四十萬大軍隨時都可以南取順州,以順州此時的兵力與財力,固守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此外還要面對蘇方志的壓力,根本不足以應付,但如果答應葉歆的提議,就等於間接抗拒皇命,這可是殺頭滅門的大罪,就算位極人臣的他也不能無所顧忌。 『這可如何是好!答應也是死,不答應也是死,難道我雲璧真的走到人生的終點了?即便如此,也不應該波及從龍,他還年輕,為了這事成為罪臣,實在是天大的不幸。』 想到以後種種,雲璧的心裡如同刀絞一般,思緒再也無法穩定,眼睛瞥見桌上的茶碗,再次想起兩側角門之後的伏兵,心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絕地反擊,成與不成,再做後話。』 葉歆見他的臉色原本又灰又青,突然之間紅光乍現,眼角還流露出凶狠之色,知道他按捺不住要動手了。但話已說到這裡,雲璧的反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只要雲璧的心裡種下陰影,日後再談便可水到渠成。 果然,葉歆剛端起茶碗,身邊的雲璧拿著茶碗往地上一甩,啪卡一聲碎成幾片,散了一地。與此同時,兩側角門處衝出五十名拿刀帶劍的武士,凶神惡煞地把葉歆包圍起來,封得嚴嚴實實。 雲璧和雲從龍各自手按佩劍站了起來,冷眼望著葉歆,既然被逼上了絕路,就沒甚麼可顧忌的了。 『葉公,我剛收到皇命,命我攻取昌州,因此不得不留你在蕭關多住幾天,等我取了昌州再送你離開。』 葉歆泰然自若地掃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蕭關雖然不錯,但問題是你們留不住我。』 雲從龍手捏劍柄向外抽了一節,冷冷地恐嚇道:『葉公,刀劍無情,我們父子不想傷你,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好架式,想不到堂堂大將軍也要用到這種手段,真是可憐啊!』葉歆撫掌大笑,臉上看不出半點憂色。 眾多武士見他被重重圍困還如此輕鬆,都感到十分驚訝。 雲璧被他說得又羞又憤,心裡莫名湧起一陣愧意,淡淡地道:『雲某只有盡忠報國一條路可走,除此之外再無他途。』 『可歎啊!』葉歆起身撣了撣衣服,含笑道:『好了,我也該走了,雲大將軍,恕我多句嘴,你這大將軍之位只怕難保了,還是想條後路為上。』 雲從龍驚呼道:『你……還想走!』 『我若想走,天下誰也攔不住!』 話音未落,葉歆忽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片刻後現身在廳外,悠然慢步往外走。 眾人只覺得眨眼之間,葉歆便像憑空蒸發似的,驚得臉色慘白,相互對望了一眼,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呢?』 『他是鬼嗎?』 眾人的臉色都是一陣發青,弄不清是自己眼花還是遇上了鬼魂。 雲從龍的反應比其他人更加強烈,身子彷彿被暴風雪吹過,整個人僵住了,心頭同時湧起強烈的寒潮,血液也像是突然被抽乾,臉色慘白,張大嘴巴望著虛空,久久不能自已。在場的人只有他明白葉歆突然消失的原因,那是一項他已經放棄很久的奇術,幾乎從記憶中淡忘了,沒想到葉歆竟是同類人。 遁術!天啊!葉歆居然是修道者,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是道士? 修道者至今仍不為平民接受,所以他一直隻字不提,然而他深知道術奇妙無比,若是修煉有成,呼風喚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師從所謂的『術士』,只修道術不修道心,因此無法瞭解道術真意。 葉歆出了院子,並不著急離開,朝著廳中拱手笑道:『雲大將軍,我真的要走了。』 『他在外面!』 隨著一聲驚呼,眾人一起轉身望向廳外,果然見葉歆悠然自得地站在院中,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他……他是怎麼出去的?』雲璧驚得瞠目結舌,半晌也沒反應過來,平生也見過不少武學高手,但像葉歆這樣行動鬼魅的強者,一生僅見。 『雲大將軍,若是國中有變,葉某願在肅州與君共酌。』葉歆瀟灑一笑,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將軍,要不要動手?』武士們一起望向雲璧。 雲璧望著葉歆,半晌都沒說話,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懼意,葉歆這樣的身手若想殺人便如同探囊取物一樣,難怪敢孤身一人前來拜訪,自己的安排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成為人生的污點,心裡大為不憤。 『大將軍……』 『算了,由他去吧!』雲璧無奈地擺了擺手,轉眼望向兒子,卻見他如同殭屍般站在廳內,臉色白得很難看,心中駭然,走到他面前輕聲喚道:『從龍,你怎麼了?』 雲從龍這才從沉思中驚醒,看著父親張口欲言,又看到在場還有五十名武士,臉色微沉,淡淡地道:『沒事了,你們回去吧,明天各自去領十兩銀子,不過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多提一個字,否則軍法從事。』 『是!』五十人齊聲答應,然後一起離開了大廳。 雲璧留意到兒子古怪的表情,又支走武士,知道有事要說,待眾人走後立即問道:『怎麼了?出甚麼事了嗎?』 雲從龍的臉色又變得全無血色,呆呆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應道:『父親,葉歆他……他剛才用的是道術。』 『甚麼!』雲璧心頭大震,目瞪口呆地望著兒子。 自從攻破了躍虎關之後,他便禁止兒子再提任何有關道術之事,覺得那是旁門左道,是不入正統的妖術邪術,練了只會有害,沒料到堂堂一方霸主葉歆竟也是修道中人,但他自己沒練過道術,知道的很不真切。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一章 呆了片刻後,雲璧狐疑地又問道:『你看清了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雲從龍沉聲應道:『孩兒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道術中的遁行之術,孩兒也會,只是沒有他那樣快罷了。』 雲璧一坐倒在木椅上,呆滯的目光望著廳門,咕噥著道:『沒想到啊!堂堂的一方霸主,名動天下的奇士竟然修煉邪術,實在難以想像,可你也曾是修道者,感覺自然不會有錯。』 雲從龍對道術的瞭解遠比父親要深千倍,深知道術博大精深,絕不是『邪術』兩個字就能說明的,而且葉歆的遁術如此之快,說明道術有大成,其他的道術也必然厲害,若真是打仗,後果不堪設想。 『父親,現在事態嚴重了,我看葉歆的實力非同小可,要取我們父子的頭恐怕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若真是與他交戰,只怕必敗無疑,萬一他再學了甚麼呼風喚雨之術,大軍連一絲勝機都沒有。』 雲璧素來視道術為旁門左道,評價不高,見兒子如此緊張,感覺有些不快,沉聲問道:『你也學了道術,不能制他嗎?』 雲從龍苦笑道:『我的道力和他相差太遠了,單從速度便可見高低,而且孩兒已經很久沒有修煉了,道術顯得十分生疏,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以他之能,若想行刺皇上,恐怕只在一念之間。』 雲璧聽了這個比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沉聲又問道:『都說道術是害人的邪術,葉歆怎麼會選擇走這條路,真是不可思議啊!』 『那是世人的誤解,道學講的是修身養性,避塵脫俗,與世無爭,根本不是甚麼邪術,只是天龍朝一直禁止道術,因此大家都以為是邪術而已。』 『若真是如此,恐怕是天要亡我們父子?』雲璧仰天長歎,一臉頹色,初時的豪氣早已不復存在。 雲從龍安撫道:『父親,葉歆雖然修煉道術,卻從未聽說過他利用道術行刺之事,其中必有原因,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我擔心的不是甚麼道術,讓他殺了我們,我們也算為國盡忠,不會累死族人,但現在我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若是強要進兵,必然會令成千上萬的士兵無端喪生,而且勝機渺茫,若是困守在蕭關之內,日子一久,朝中必然生疑,到時候不但我們命不能保,還會留下污名累及族人。』 雲璧愁得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兩肩下垂,眼神無力,彷彿突然之間老了許多。 雲從龍也深感憂心,苦歎道:『父親所慮極是,但時不我與,徒歎奈何。』 雲璧沉吟片刻,眉尖一挑,忽道:『葉歆之事,我要上奏朝廷。』 『您是要……』雲從龍呆了一呆,忽然意識到父親的用意,面露驚色。 雲璧神色凝重地道:『道士依然為世所不容,葉歆是修道者一事若是加以宣揚,必然會對葉歆的聲望有所影響,百姓若知道自己效忠的是一名邪士,心裡必然有所顧忌,而葉歆引領大軍南征,朝中必然空虛,謠言一起必然引起巨大的震盪,而肅州之內也並非都是葉歆親信,內部一定會產生問題,輕則影響軍心、士氣,重則會激發政變,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機會。』 雲從龍低頭想了一陣,這的確是唯一的機會,點頭讚道:『父親此計極妙,若是肅州百姓知道自己被妖士統治,也許會爆發民變,到時候內外交攻,葉歆就算有天縱之才也難以面面俱到。』 『不過我們也必須做好兩手準備,此計無論成與不成,我們都必須急流勇退,辭官返鄉,否則必遭殺身之禍。』想到要離開效忠了數十年的朝廷,雲璧打心眼兒裡不捨,但為了家人,這官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做下去了。 雲從龍雖然覺得十分惋惜,但這是唯一的活命之法,默然點了點頭。 雲璧急忙回到書房,起草了一份奏章,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國都,而蕭關的大軍也依然按兵不動,觀望局勢的發展。 葉歆當然不會料到自己的道士身份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拆穿,由於雲從龍沒有施展道術,因此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所以略顯大意。 回到漠城,昌州各軍的情況都已穩定,糧食發放之後回流的百姓也漸漸多了起來,對屈復清部的圍攻也漸漸加強,他便開始著急安排昌州日後的事情。 戰局表面上已經傾向葉歆一方,暗中卻是暗流四伏,屈顯武連夜急奔,跑了幾匹快馬急奔清月國都。 這一代的清月皇帝並不是甚麼明君,也不是昏君,只是個中庸的君主,全靠雲璧才能攻取了躍虎關,又得到時機的眷顧,襲取了整個順州,領土擴大了一倍,便開始有了野心,想成為天下的霸主,得知屈家來人,立即召見。 屈顯武這些年經常出使各方勢力,外交手腕早已練得十分靈活,一見清月皇帝便已知道他大概的性格,以最恭敬的態度稟道:『皇上,葉歆奸賊以傾國之力侵我昌州,我父親自知軍寡力孤,不足以抗,但又不想白白把昌州讓給葉歆這個奸賊,想起清月國這個同盟,因此特地命我前來,打算把昌州之地割讓給清月國,我軍進駐涼州,從北面發展,這樣南北牽制,必能擊破葉歆。』 在場的文武大臣無不驚愕,這種時候送出昌州,似乎別有用意,但想到可以名正言順地領取昌州之地,又感到心動,朝堂上頓時議論紛紛。 清月皇帝對戰事知道的並不詳細,所有的資料都是來自雲璧的軍報,因此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但憑空得了一州之地,的確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皇上,蘇家勢力越來越強盛,若是我們不擴張領地,加強實力,日後恐怕難以與蘇家抗衡,昌州雖然飽經戰亂,但畢竟是一州之地,有山有水,有田有糧,可以支持我軍與蘇葉兩家抗衡。』 『是啊!難得屈家如此慷慨,我軍雖然擔了些風險,但皇帝洪福齊天,必然不會有事,請皇上及早定奪。』 皇帝心裡搖擺不定,大臣的話立即使他的心偏向了一方,沉吟了許久,望著屈顯武道:『你父親此番計劃有何憑證?』 屈顯武早有準備,見他如此相問,知道已有答應之意,心中大喜,連忙從袖裡抽出昌州地圖高捧過頭,道:『這是昌州所有府縣之圖,下面還有我父親親自起草的文書,只要皇上用璽,便算是簽了協議,只要清月大軍一到,我軍立即撤走,絕不多留一天。』 望著太監捧上來的地圖與文書,清月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從屈復清手裡接收昌州,使國家的版圖再度擴大,成為清月國歷史上統治疆域最多的皇帝。 屈顯武一直盯著皇帝,直到他將玉璽大印蓋在文書上,終於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從這一刻開始,清月國就必須正面面對葉歆的四十萬大軍,無論哪方得勝都會有所消耗,屈家只要守住涼州之地,便可肆機殺出青狼關,重奪昌州之地。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清月皇帝撚鬚微笑的同時,也等於把國家的命運放在了刀刃之上,可惜他此刻並不知道,也無法預見。 此時的昌州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屈復清的大軍經歷過嚴寒,因此受到的影響極少,眼見過了年關,日子便一天比一天暖和,大軍的士氣也略有增長,這一點令屈復清稍微安心些,他現在全力守衛,等待兒子從清月國帶回好消息,把這片土地交給清月國,他就可以借清月大軍拖住葉歆的四十萬軍隊,而他引兵撤回青狼關,然後集中兵力攻打雪狼關,試圖重奪懸河城以西的草原,甚至危及青龍城。 然而四十萬大軍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新加入的黃延功部又是擅長攻城的部隊,一個月之內便已連克五城,鋒尖幾乎直抵昌州心臟的昌州城,全靠屈復清親自領兵死戰才守住昌州城外圍的幾座要城。此外,尚武、岳風和夜寒三部也各有所獲,情況對屈復清越來越不利了。 就在此時,雲璧父子刻意散播的謠言也開始在昌州大地上流傳,而且很快便傳到漠城的中軍指揮所,最先開始只是士兵之間的閒聊,但很快便傳入將領的耳中。最先得知謠言的高級官員卻是宋錢,他剛剛送糧到軍中,便從運糧官的嘴裡得知了謠言。 『甚麼,葉公是妖士!因為學了妖術才會如此強大?這話是誰說的?』 運糧官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軍中都傳開了,只是不敢讓上面知道而已。』 宋錢知道事情嚴重,臉色大變,軍中只有他知道葉歆是修道者,想到可能造成的後果,心裡惴惴不安,立即急匆匆撲向中軍行轅,在臨時設置的書房中找到了葉歆。 『公子,不好了,外面傳言說你是妖士,學了一身妖術。』 『妖士?妖術?』葉歆正在讀書,乍聽傳聞也是吃了一驚。世上知道自己修道者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大都不可能說出去,外面的傳言來得極為古怪。 他呆呆望了宋錢片刻,問道:『這倒有些奇怪,我修道之事素來不向外人提及,這麼久都沒事,怎麼會突然有傳聞呢?』 宋錢神色凝重地道:『不清楚,反正軍中都在傳言此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只怕會影響戰事,聽我手下的運糧官說,軍心已經有些浮動了。』 葉歆心頭一跳,忽然意識到謠言的目的,神色越來越沉重,低著頭沉思片刻,輕歎道:『雖然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個秘密,但這謠言一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想利用謠言攻擊我軍軍心。世上的百姓對道術還未能接納,極有可能因此而產生誤會,民心亂了,軍心也不會穩,四十萬大軍便有可能土崩瓦解,好陰毒的計策啊!』 『是啊是啊!』宋錢連連點頭,急切地勸道:『謠言四起,必然會傳入肅州,朝中有不少人都反對公子您掌握權力,我擔心他們會借題發揮,以此為借口阻止公子掌權,萬一波及嫂子與夢山侄兒,事情就大了,還是及早準備較好。』 葉歆意識到事情可大可小,處理不好便會成為驚天巨變,危及肅州的父母妻兒。 他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喃喃地道:『對方既然要傳謠言,自然不會放過肅州,現在想阻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看來必須想其他的辦法才行。』 宋錢對他的智慧帶有極高的評價,見他低頭苦思,知道必有成果,悄然退出了屋子。 宋錢剛離開,凝心便出現在葉歆身側,柔聲勸慰道:『你是道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其實公開也好,你不是一直希望能讓道術再次受到世人的尊敬嗎?既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 葉歆苦笑道:『要改變人的觀念談何容易,何況世上固執的人太多,道術之事最好潛移默化,讓他們慢慢接受,如今正值戰亂,任何改變都可能引起巨浪,弄不好,連我們也都會被浪花打翻。』 凝心聽了嚇出一身冷汗,但謠言難止,事情也極為棘手。 葉歆深知事情不小,正想思考,忽聽凝心喚道:『有人來了。』 葉歆隨即向外望去,果然見丁才、赫洋等文臣武將走了,剛剛離開的宋錢也在人群中。 『怎麼都跑來了?有事嗎?』 赫洋欠身行禮後沉聲稟道:『大人,軍中謠言四起,傳說大人修煉妖術,因此軍心有些不穩,我們都覺得事情不尋常,特來詢問大人的意思。』 葉歆不答反問:『你們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以卑職拙見,謠言之事三人成虎,以訛傳訛的事更是多不勝數,這裡傳說大人是妖士,到了其他地方就可能是吃人魔王,再不就是吸血妖怪,會大大影響軍心、士氣,而且朝中早已有對大人不滿之士,若是趁機發難,只怕……』 『只怕會造反?』葉歆沒等他回應,笑了笑道:『謠言止於智者,不過你所說之事也是至理明言,我會小心處理,不過眼下謠言已傳開,要禁只怕也難。』 『總不能甚麼也不做吧?不如大人出來澄清一下,至少可以免去一些影響。』 葉歆輕笑道:『此乃對方陰謀,就算我們出面澄清,他們還是會大加指責,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邪術」變成「正術」,大家接受了事實,自然也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請大人吩咐。』 事情來得太突然,葉歆其實也沒有想好對策,只是不想讓這些近臣面露憂色,心念一轉,忽然想起玉霞,心道:『若是讓她出面,以她皇帝之尊尚且修煉道術,說不定可以改變一切,甚至將道術變成國教,但事情難料,似乎應該做好一切補救措施。』 『你們先回去,我寫封信給皇帝,我想她會處理得很好。』 『皇帝?』 眾人面面相覷,一直以來皇帝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從不過問政務,所有的政務都由葉歆和他的親信們掌握,這也是清流文士攻擊的主要目標。 葉歆用自信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含笑道:『嗯!這事由皇帝親自出面較好,以皇帝的威信壓制謠言,便不會有人再提異議。』 眾人想了想,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送走眾人,葉歆立即坐回書案之後,鋪好紙,拿起筆,沾著墨,疾書了一陣,然後派人急送青龍城。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三集 第十二章 聽到謠言的不止是葉歆和他的部下,還有屈復清。他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但知道這是一次極好的機會,因而不遺餘力的助長謠言,還派人添油加醋,把葉歆形容成妖魔一樣的人物,希望可以刺激軍心、士氣,以及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把雙刃劍,當謠言對葉歆的聲望造成沉重打擊之時,卻也刺激了軍隊的戰鬥力,有了如此強大的領袖,士兵們對於作戰的信心都大增,信心增長,戰鬥力自然就有所上揚,帶給屈家軍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然而,當消息傳入青龍城,立時引起滿城嘩然。對葉歆素來保持戒心的大臣們敵意更濃,柳成風等清流文士同樣大加申斥,他們以修文為尊,對於一些所謂的旁門左道根本不屑一顧,甚至大力排斥。 紫如深知葉歆的身份,只是沒想到消息會突然傳開,頓時沒了主意,連忙跑到葉府把消息告訴冰柔。 冰柔正全心全意為兒子的皇位鋪路,一聽這消息臉色就白了,驚愕地望著紫如,顫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紫如搖了頭,憂心忡忡地道:『總之現在全城都在說這事,影響太大了,不能不做些甚麼,所以我來問夫人有甚麼良策。』 冰柔雖然學了不少權謀,但應變處事能力遠比不上紫如,一時間自然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想到葉家的聲譽可能就此受損,她這些日子的活動也將變得徒勞無功,心裡別提多擔心了,滿臉愁容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就是想不出半點辦法。 望著眉尖深鎖的嬌容,紫如開始後悔不該來此擾了冰柔的心情,但謠言的後果可大可小,朝中只有自己和丁旭兩人撐著,還有個余樹青在暗中護衛,葉歆的親信大臣大都隨軍出征了,眼下連個可信的人都不多。 『夫人,我剛剛得到消息,清流文士們都聚到柳成風的府第,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似乎也在聚會之中,其他朝臣三五成群,只怕說的都是此事,若是不能及時控制,恐怕會引起大變。』 『這……不太可能吧?朝中的兵都派出去了,連禁軍都沒剩幾個,他們有力量生亂嗎?』 『問題便是在此,若是朝中有人圖謀不軌,借這次機會犯上作亂,只怕會對夫人和小王爺不利,此事不可不防。』 『他們敢!』冰柔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右手按著腰間的佩劍,擺出一副威嚴不可侵犯之態。 紫如苦笑道:『夫人,暗箭難防,還是小心為上。』 冰柔也知道憑個人之力很難確保萬全,但眼下朝中無兵可派,守護皇城與葉府就只能靠葉歆在朝中的威望與震懾力,如此謠言一出,震懾力雖然可以增加,但威信卻必然會大大下降,若是有人鋌而走險,確實難防。 沉吟片刻,她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紫如,問道:『你有甚麼好辦法?』 『樸大將軍對大人忠心耿耿,是護國的棟樑,夫人不如帶著小王爺以慰軍巡視之名去雪狼關投靠樸大將軍,有他的十二萬大軍保護,朝中無人敢動,這裡有我和丁旭控制。』 冰柔聽了大為感動,緊緊握住紫如的雙手,慨歎道:『你留下豈不是太危險了!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紫如微笑道:『我是左丞,大人把朝中之事托付給我,我便要盡心去做,只要夫人和小王爺離開,他們便沒有了行動的目標,應該不敢做些甚麼。』 冰柔見她一臉執著,知道說不動她,心裡也確實擔心兒子的安危,沉思片刻後點頭道:『好吧,我現在就去安排,即日起程,這裡就拜託你了。』 『放心吧!我不會有甚麼事,只要夫人與小王爺平安,我便能向大人交待了。』紫如嫣然一笑,神色輕鬆地離開了葉府。 紫如匆忙找到丁旭,把葉府一門去雪狼關的事情交待清楚。 丁旭正極力安撫朝中的大臣,一邊為葉歆闢謠,一邊監視眾官員反應,聽了紫如的安排,大為放心,只要冰柔母子無事,他相信朝中即使有逆臣也不敢亂動。 是夜,天色漆黑一片,葉府的門口卻是人頭湧動,冰柔安排了三輛馬車,葉君行夫妻、冰離,還有他們母子,同時又命府中護衛隨行,人數雖然不多,但全都是從軍中精心挑選的忠義強悍之士,而紫如和丁旭都摸黑趕來送行。 紫如挽著冰柔的手臂道:『夫人,城門已經打點好了,另外我已派人送急信給樸哲,請他出兵護衛,如此一來,便再也無誤。』 紫如感激地道:『好,你們兩個留下來也要小心。』 『謝夫人關心,我們兩個會隨機應變的。』 冰柔點點頭,拉著兒子跳上馬車,急匆匆往城門方向去了。 紫如和丁旭兩人送走了葉氏一門,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現在開始他們便可以放開手腳去處理謠言之事,就算引起騷動也沒有後顧之憂。 丁旭歎道:『哎!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措手不及。』 紫如苦笑道:『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更多,習慣了就好,反正夫人和小王爺都平安離開,我們暫時封鎖消息,不能讓外人知道,三五日後再告訴他人,免得橫生枝節。』 『此言極是!』丁旭看了看天空的彎月,含笑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的!』紫如朝丁旭笑了笑,在女僕的攙扶下往葉府走去。 偌大的葉府雖然燈火依舊,但沒有了葉氏一門,多少有些冷清。 謠言就像烈火一樣在青龍城內熊熊地燃燒著,第二天紫如和丁旭像往常一樣入朝處理政務,言語間也極為隨和,對謠言充耳不聞,但他們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卻又沒有發現甚麼。 正如兩人所料,朝中朝外的各方勢力並不安份,當他們聽到消息之後都覺得是推翻葉歆的時候,陰謀便在暗處滋生著,而葉歆的家人自然就成了算計的對象,紫如和丁旭也是針對的目標。 就在城中的某處,一群人正在秘密商議陰謀。 『賈將軍,現在是絕好的機會,上面已經決定動手了。』 『嗯!我明白了,只是現在就暴露身份,不怕嗎?』 『抓住冰柔和葉歆的兒子就等於控制了一切,再把紫如和丁旭也拉進去,便可以一網打盡。葉歆的親信都率兵出征了,一時半刻回不來,朝中像柳成風等文人都不滿葉歆掌權,也不會為他說話,因此現在動手萬無一失。』 『可大軍回來,我們該怎麼辦?』 『到那時已不容葉歆說話了,你就放心動手吧!哈哈……』 冰柔母子走後的第三天夜晚,一群黑影悄然無息地出現在葉府之外,手裡都提著兵器,面部蒙著黑布。 『都準備好了嗎?』為首的黑衣人冷眼掃視著部下。 『是!將軍。』 『一會兒進去先找冰柔和葉歆的兒子,其他人都不重要,聽到了嗎?』 『屬下明白。』 為首的黑衣人騰身翻入葉府,開始他的陰謀。 紫如剛吃完晚飯,正在院中望著星空休息,忽然瞥見幾個黑影從牆上竄下,立時驚得面無血色,驚呼道:『甚麼人?』 『是左丞……拿下!』 為首的黑衣人一揮手臂,黑影們便一起湧了過來,抓住了驚得失魂的紫如。 紫如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平靜下來,心裡正慶幸及時把葉氏一門送出城,不然今夜必然成為階下之囚。 她掙扎了兩下,無奈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掙脫抓著自己雙臂的四隻鐵手,只得放棄了掙扎,義正辭嚴斥道:『這裡是葉府!你居然敢行兇!不想活啦!』 為首的黑衣人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陰陰笑道:『葉歆遠在昌州,這葉府之中再無能人,你還是乖乖就範了吧!我可不想失手殺了你這位大美人。』 紫如盯著面前這一雙陰狠的眸子,心頭忽然一動,驚呼道:『你是禁軍副統領賈安!』 黑衣人見被她識破,索性扯下面上黑布,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正是禁軍副統領賈安。赤溫隨軍出征之後,他便暫代禁軍統領之職,兼了九門提督,控制著青龍城僅有的兵力,雖然只有數千兵力,但城中已無人能治。 『左丞大人果然好眼力。』 紫如恨得雙眼噴火,水晶般的眸子染得通紅,咬牙切齒地瞪著賈安罵道:『枉大人如此信任你,讓你兼管禁軍與九門,沒想到你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我勸你還是省點氣力吧,你現在是我的階下之囚!』賈安擺出一副勝利的姿態,也不與她辯駁,右手捏著美麗的下巴晃了晃,陰笑道:『不過你發怒的樣子還真美,可惜不好好做個女人,偏要跑出來做官,我要是葉歆,肯定一天到晚摟著你躲在床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紫如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烈寒,身子竟抖了起來,落在敵人的手裡死倒是不怕,最擔心死前還要受辱。她臉上全無血色,若是對方敢動手輕薄,便要咬舌自盡。 賈安雖然對她垂涎三尺,但此時還顧不得她,轉眼望著手下喝道:『快給我搜,見到葉歆的老婆和兒子一定要活捉,我要用他們來做籌碼。』 『是!』所有的黑影都是賈安的親信,行禮之後立即奔向各院。 葉府的護院都隨著冰柔一行人離開了,府內只剩下一些丫環僕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抵抗,抓的抓,捆的捆,很快都被送到大廳,與紫如押在一起。 然而搜了半天,他們沒有冰柔母子的身影,連葉歆的父母都不見了。 『甚麼?沒人?這怎麼可能?我們剛剛決定動手,不可能有時間走漏風聲。』賈安不可置信地望著手下。 『稟將軍,府裡的確沒有葉歆的親人,只有這些丫環僕人,最奇怪的是連護院都沒有。』 賈安心中一緊,知道冰柔母子根本不在府中,心裡大為惱火,憤怒的目光立即掃向綁在椅子上的紫如,冷冷地問道:『人呢?到哪去了?』 紫如甩了甩散亂的秀髮,冷笑著道:『夫人早就知道有亂臣賊子意圖不軌,所以一早就悄悄離開了青龍城。』 『不可能,昨天我還見葉夫人帶著兒子去丁旭府中求學。』 『不信,自己找吧!』紫如深知朝中沒有人能救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葉府裡發生的事情,這次只怕凶多吉少,唯一的遺憾就是臨死之前沒能再見葉歆一面,但平安送走冰柔母子,心裡卻也安樂了。 賈安知道抓拿冰柔母子是整個行動的關鍵,若是沒有人質在手,葉歆隨時可以揮兵來救,所有的參與者都會誅連九族,死無葬身之所。 『快說!他們母子去甚麼地方了?』 紫如只是冷笑以對,甚麼話也不說。 賈安氣得想甩手抽她幾個耳光,但看著吹彈欲破的嬌嫩肌膚又有些不捨。 他的一名親信見狀提議道:『將軍,她也是葉歆的女人,抓住她應該也有用吧!』 賈安心念一轉,想起紫如在朝中的影響力遠比冰柔更盛,更是眾人心中名正言順的葉夫人,點頭道:『此言不錯,抓住她總是個收穫,你們把她帶回去,我處理完後事再走。』 聽了賈安和手下的對話,紫如知道自己一時半刻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尋死的念頭稍稍放鬆了下來,雖然對存活的機會並不抱甚麼希望,但活著總有機會。 她正猶豫之際,賈安忽然伸手在她身上扯下一塊衣服,她心裡驟然一驚,尋死之心又升了起來,心念剛動,下巴卻又被捏住了,接著一團布塞了進來,抵住舌頭。此時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心裡不禁大為後悔。 『我怎麼這麼猶豫,一咬牙就算了,現在這個樣子只怕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了,萬一……可怎麼辦呀!』 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所有可能發生的遭遇都不由自主地閃入腦中,越想心裡越是驚慌,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但眼前的一切已輪不到她作主了,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 『走!』 隨著賈安一聲令下,堂堂一國之相就被秘密地抓了起來。 送走了紫如,賈安猙獰的目光又望向周圍的丫環僕人,陰陰地道:『你們的運氣不好,做了葉歆的家僕,記得投胎去個好地方︱︱殺!』 幾名禁軍士兵舞動手中刀劍,毫不留情地斬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轉眼間偌大的葉府已是屍橫遍地,鮮血橫流,場面之慘烈令人髮指。 然而,賈安的手段並沒有就此結束。 次日一早,丁旭發現紫如沒有上朝,覺得十分詫異,下朝之後立即前往葉府,卻見了葉府大廳的慘狀,驚魂未定之際,禁軍突然而至,為首的還是賈安。 『丁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丁旭剛剛看到廳中慘狀,心裡正亂,哪裡答得上來,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賈安冷冷笑道:『丁大人,這麼多人被殺,事情無法掩飾,只能委屈您了。』 丁旭驚訝地望著他問道:『賈大人,你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賈安嘿嘿一笑,揚手喚道:『來人啊!把殺人嫌犯丁旭帶回九門提督衙門。』 幾個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把丁旭反手綁了起來。 『你不能這樣,我也是剛到……』 『有事到九門提督衙門再說︱︱帶走!』賈安早就有心算計他,哪還會理會他的叫嚷,命人堵住嘴後便秘密帶走。 踏出葉府的那一刻,丁旭終於明白了一切,事情是賈安安排的,府中如此,只怕紫如也遭了毒手,心裡又氣又急,卻也無計可施。 一日之間,葉歆留在朝中的兩個柱石人物都被潛伏的勢力瓦解了。消息傳出之後立即引起全城的轟動,左丞失蹤,大學士丁旭被捕,葉氏一門不知所蹤,整個事件都透著無數謎題,令所有的人都感到好奇。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一章 突然失去了兩位領袖人物,朝廷中頓時亂成一片,留京的文武官員都覺得無所適從,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葉歆的強勢領導,夜寒、丁旭和紫如的話也都成為了聖旨,照著他們所說去做就不會有錯。 現在夜寒遠在昌州,柳成風等人雖然對葉歆把持朝政極為不滿,但他們與丁旭共事多年,深知他性格溫和忠厚,不少文人都與他交往相厚,如何也不相信他會在葉府殺人,朝堂上立即引起激烈爭辯。 『賈安,你憑甚麼擅自抓人,處置官員是我大理寺的職權範圍,與你禁軍無關,你把人關到九門提督衙門是甚麼意思!』 面對海承思的指責,賈安顯得神色自若,淡淡地道:『我抓的是兇手,自然由我處置,何況你是葉歆一黨,說不定會放縱犯人,我信不過你們,這事就由我來處置。』 柳成風聽了勃然大怒,直斥道:『你無禮!朝中各衙門職權有律法規定,不是你一個人說的就算,這裡也不是你賈安的朝廷。』 賈安倒也不敢對這位年輕的清流領袖太過放肆,拱了拱手,淡淡地道:『柳大人,葉歆擅權亂政,這是人所共知之事,丁旭是他弄權的棋子,是朝廷的大敵,你一向以正義為尊,為甚麼也會為這種人說話?』 柳成風素來清心寡慾,以正道為尊,絲毫不受他的挑撥,憤然一指,怒目盯著他的臉,厲色喝道:『亂政便治亂政之罪,你這樣假借他名,私自處置,根本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私利。我不知道你的背後有甚麼人在指使,但誰想用卑鄙無恥的方法掌握權力,他就是我柳成風的大敵,是所有正直大臣的敵人。』 賈安沒想到這個書生一眼就洞穿了自己的目的,還在眾官員面前大加申斥,頓時覺得面目無光,白眼一翻,冷冷地喝道:『柳大人,你說話小心點,你這是危言聳聽,是誹謗!』 『哼!若是有人想藉機會奪權,我柳成風斷然會以命相抗,絕不容許外人輕辱!賈安,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別以為我們反對葉大人把持朝政,就會支援你。』 賈安被臊得臉色通紅,彷彿世仇般死死盯著柳成風,嘴角忽然露出一絲陰笑,譏諷道:『原以為柳大人高風亮節,想不到也是葉歆一黨。』 柳成風正色道:『葉歆雖然把持朝政,但平心而論,他的政策沒有一項不利於朝廷,沒有一項暴政,對百姓貢獻極大,若是他選擇急流勇退,便是我柳成風這輩子最崇敬的人物,而你……哼!我可不想成為一群暴徒奪權的工具。』 兩人劍拔弩張之勢使得偌大的朝堂氣氛驟沉,在場的官員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風暴正席捲而來,有些人選擇了明哲保身,也有的看不下去,成泓便是其中之一。 成泓插嘴道:『賈安,你快把丁大人送到大理寺或刑部,有關衙門自然會處理,你不必越殂代庖。』 賈安甩臉瞪著他,冷言道:『人是我九門提督衙門抓的,自然由我們處理,而且這其中牽涉到逆國大罪,若是假手他人,我不放心。』 海承思素來處事穩重,從不輕易涉險,深知全國的大軍仍在葉歆的控制之中,只要派數萬精兵回來,朝中的小動作只能逞一時之勇,最終不可能成功,為了自己將來,此刻絕不能再縮在後面看風景。 海承思見賈安態度強硬,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立即反唇相譏道:『這麼說,我大理寺拘捕了賈大人,九門提督衙門也無權過問。』 『你敢!』 海承思冷笑道:『賈安,既然葉府的人都死了,你為甚麼會知道那裡有案件發生?為甚麼你偏偏在丁大人到訪之時出現,其中用意不用我說了吧!你這種卑劣的栽贓手法實在不太高明。』 『你……這是含血噴人!』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賈大人如此反應,想必我沒有說錯。』 賈安沒料到這個平時不太說話的書生也有這麼好的口才,頓時被擠得無話可說,一甩袖子便往朝堂外走去,邊走邊威脅道:『全城禁軍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丟了性命可別怪我。』 『站住!』 『誰叫我?』賈安回頭隨意望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顫,整個人都傻了。 在場的眾官員被賈安的囂張弄得滿肚子不快,見他臉色突變,都是一愣,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忽然發現紫如臉色鐵青地站在御案之側,而素來極少出現的皇帝不知何時已坐在龍椅之上,臉色同樣鐵青,眼光冒著熊熊烈火,狠狠地盯著賈安。 『皇……上!』賈安作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心裡又驚又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柳成風等人見皇帝親臨,立時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玉霞對葉歆一家都懷有深厚的感情,出了這種事情,與紫如同樣憤怒,不等文武大官行完禮,嬌叱道:『來人啊!把賈安給我拿下!』 賈安雖然是禁軍的領袖,卻也無法控制所有的禁軍,加上皇帝親自出面,大殿內外的士兵再也不顧賈安,如狼似虎般衝了上去,不由分說便將賈安壓倒在地。 紫如急匆匆而來,原本的衣服在拉扯中有些破爛,她又是女子,衝入皇宮時隨意找了一件宮女的衣服披上身,因此看上去倒像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唯一顯出身份的是臉上的煞氣。 想到自己差一點就毀在賈安的手上,她的心便像火燒一樣,兩步衝下御階,冷眼瞥了瞥已成階下囚的賈安,轉眼望向朝中重臣,淡淡地道:『我已派人去了九門提督衙門,丁大人很快就會回來,至於案件由皇上親審,想必大家不會有甚麼意見吧?』 一見皇帝出面,柳成風等人自然沒有異議,海承思等親葉歆的官員都露出高興的笑容,有了皇帝撐腰,甚麼也不用怕了。 被按在地上的賈安依然不肯安分,扯著嗓門叫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的,你們等著,滅頂之災很快就會降臨。』 的確,皇帝出現得太突然了,紫如也來的莫名其妙。他明明已把紫如藏到了極秘密的地點,而且派了專人看管,原本想著控制了朝局後就回去享受美人,哪知道轉眼間已成階下囚,心裡又氣又急,一邊大罵看守的人無能,一邊又不停地朝大殿兩側張望,似乎在期盼著救兵的到來。 『那是以後的事情,來人,把他捆起來,就押在宮裡,一會兒由皇帝親自審問。』紫如平生從未如此憤怒,如果不是玉霞學了遁術,一直跟蹤到關押所在,她將會面臨人生最大的恥辱,想到這些,心裡就湧起強烈的怨恨。 『是!』宮廷衛士找來繩子,把賈安捆得結結實實,像粽子一樣抬出了宮殿。 處置了賈安,朝堂上徹底安靜了下來,政變在短短兩天內便告瓦解,對於眾官員來說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政變的失敗,畢竟整個國家是葉歆一手創建,要想在短時間內動搖他的根基很難,意外的是賈安倒下的太快,竟沒有一個同黨出來營救,彷彿要告訴眾人整個事件都是賈安一手造成的,但眾人都很清楚,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紫如並沒有留給眾人詢問的時間,走到龍椅前扶著玉霞離開了,留下了一堆茫然的面孔。 偶而掠過的寒風在青龍城的牆壁間戛然而止,消失得有些離奇,遠在昌州的葉歆自然嗅不到任何寒意,他現在所面對的並不是強大的軍隊,而是道士身份洩露後所產生的動盪,這種動盪不但從四面八方傳來,同時也在他的大軍內滋生著。 葉歆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眼見大軍攻勢如潮,很快就可襲取整個昌州,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絕不是他想見的。 冬末的昌州依然刮著陣陣寒風,站在寒風中吹了一陣,葉歆感覺腦子清醒多了。政治永遠都是這樣,只要露出一個破綻,立即會成為敵人的攻擊對象,而且會窮追猛打,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 『冬末就像黎明之前,總是最難受的一刻。』 做為一個道士,他很希望全天下都能重新接受這類人,然而眼前的一切使他看到了現實的殘酷,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 『春天快到了吧!』凝心悄然出現在他背後,白皙的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頭。她知道葉歆現在的心情很差,目光中也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迷惘中帶著淡淡哀傷。 秀長的黑髮散在葉歆的頸子上,引起一陣微微的騷癢,葉歆轉頭看了一眼仙子般的嬌靨,明白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撫自己,心中一陣感動,輕歎道:『想不到道士如此不被世間認同。』 『我們的身份只適合山林,快點結束這一切,我們回山吧!』凝心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勸他回山了,然而每一次總是有些事束縛著他們的步伐。 葉歆撫弄著絲一般的長髮,世人對道士的冷漠敵視使他對這塵世越來越感到厭倦,如果沒有羈絆,他會選擇現在就回到靈樞山上。 『還有爹娘,還有柔兒,還有孩子,我還需要撐到北方一統!』 凝心默默點了點頭,玉指在身上輕彈了一下,身子忽然消失了。 葉歆抬眼往門口望去,片刻後果然閃出一條人影,正是夜寒。 『大人!』夜寒憂心忡忡地走到門口,『軍中的反應太大了,壓制不住啊!不知您有甚麼辦法。』 『辦法?』葉歆眼中閃過一抹寒意,攝得夜寒心中一沉,他冷笑道:『因為我是道士,他們就可以違反軍紀?簡直荒謬!你回去告訴各級將領,軍令如山,誰敢不遵──殺無赦!』 夜寒感覺到他動了真怒,諾諾應道:『只怕將領們……』 葉歆心情本就不好,見連夜寒也如此,不禁勃然大怒,厲色喝道:『誰敢不聽,我親自提著劍去執行軍法,你要是不聽,我也不會留面子。』 『屬下不敢,屬下一定秉公執法!』夜寒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被懷疑,嚇得臉都青了。他這些年追隨葉歆左右,深知此人的脾性,一旦發怒,簡直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從不計較手段。 『事關重大,辦不好,唯你是問,去吧!』也許是由於急著擺脫塵世的羈絆,葉歆表現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急躁,少有的將暴戾表現人前,這也是夜寒感到不安的原因。 『是!』夜寒知道軍心的不穩,來自於人們心中對道士具有潛在懼怕感。 望著匆匆離開的身影,葉歆也感覺到自己的過於衝動了,離開了房間走到院中,讓清冷的寒風洗刷身體內的燥熱。 凝心不知道何時又出現了,扶著門框凝望著愛戀的身影,當一個人因為身份而被整個世界用異樣的態度對待,誰也不會平靜,這一次對葉歆的心境是極大的考驗。 將來會是怎樣呢?她也不知道。 夜寒與幾位高級將領的勸導並沒有產生太大的作用,道士的身份就像一層陰影貼在士兵們的心中,要想撕去並不簡單。到處依然流傳著各種傳言,軍心浮動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相比之下,涼州降兵的情況更是糟糕,這些士兵對葉歆的忠誠感原本就很薄弱,現在傳來這種消息,信心驟降,都在懷疑自己是否選錯了主公。而尚武等大將雖然比較明智,但難免也會產生不信任感。 尤其是被殺的淤全羅,其舊部雖然有夜寒的壓制,但淤全羅的幾名親信還是聯合起來抵制夜寒的軍令,甚至有人擅自離開軍營跑到野外去打獵行樂,士兵們身在異鄉,情緒更容易受到影響,四十萬大軍看似完整,但無數細小的裂縫已經暗暗存在了。 然而,運氣似乎對葉歆別有鍾愛,一場突如其來的事件改變了一切。 受到戰火與嚴冬的雙重折磨,昌州大地已經不堪重負,隨著春意襲來,流行病開始在各地蔓延,天龍大軍中十有三四都染上了病,輕者傷風感冒,重者臥床不起,軍力大受影響。 消息傳開,整支大軍的士氣越發萎靡不振,到處都可以看到一臉病容的士兵,再加上依然流傳的道士威脅論,軍心更受挫折,偌大的軍營內感受不到一絲戰意,思鄉潮也不斷地升溫,對屈家的攻擊也被迫中止了。 夜寒、黃延功等大將都急了,一起跑到漠城來見葉歆,請求他的協助。 『大人,士兵都病倒了,而且病勢似乎還會蔓延,快想辦法吧!』 『是啊!再遲,大軍就要散了。』 與這一張張焦慮不安的面孔相比,葉歆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放下手中的書本,平靜地掃了眾將一眼,淡淡地道:『不必擔心,我早就預備好了。』 『預備好了?預備甚麼?』黃延功茫然望著他。 葉歆輕笑道:『戰亂之後必有大病,這種小事若不能早有防備,何以為帥?你們放心,藥都準備好了。』 『真的!?』 『這事值得說謊嗎?』葉歆又是一笑,眉宇間釋放出一絲奇異的神采。 『可……』 葉歆擺擺手打斷了夜寒的話,微笑道:『你們先留下,我會有安排。』 眾人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這位高深莫測的上司又要耍甚麼手段。 葉歆是個把握機會的高手,雖然是一場病災,對他而言卻是一個天賜的良機,自然也不會放過。為了削減道士身份帶來的負面影響,他此時又抖出了另一個身份,一個截然不同的身份──天龍醫聖。 『大人是天龍醫聖!』突然聽到消息,正聚在一起議事的武將們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望向夜寒。 『不錯,大人的確是天龍醫聖,當年皇上親封的「神藥」就是出自大人之手。』 論及『神藥』,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由於葉歆停止製藥多年,『天心丹』已經斷市,最後一顆天心丹以高達五十萬的價格在黑市售出,然而到現在為止,還有無數富商四方求購神藥。 『右相大人,這是真的嗎?大人不是……道士嗎?』 夜寒正色道:『神藥就是經道術製成,否則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至於藥效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先皇晚年全靠神藥相助,才能支撐到最後,此外還有其他許多人能為藥效作證,所以說大人是治病救人的聖手。』 『難怪大人能製出神藥,原來有道術支持,看來道士也不都是邪惡的人。』 『是啊!我聽說過許多神藥的故事,想不到竟是大人研製出來的,難怪士兵們用的防凍藥油如此神奇,醫聖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 當道術和醫術直接連繫起來之後,竟然將葉歆負面的形象完全逆轉了,這是夜寒之前無法估算到的。 士兵們的反應更加直接,他們都用過防寒的藥油,聽說軍中所有的藥物都是葉歆親自選擇並調配,心裡自然而然產生了好感。戰場上誰都不免受傷,這些藥物不知多少次救了他們的命,免了他們手足不便的苦。 葉歆自然也沒有閒著,他親自帶著熬製好的藥劑和湯劑前往軍中,並親手分發給士兵,這些活動使他變得更加親切,士兵們的好感又有所提升。 不到一個月,四十萬大軍都恢復了活力,忠心竟更勝從前,尤其涼州降兵,從此竟不再自稱涼州兵,而是稱自己為葉家兵。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二章 正在籌劃戰略的屈復清和雲璧並不知道天龍大軍發生了甚麼變化,因為他們也面臨同樣的問題,軍中病員太多,軍力大幅下降,士氣也受到打擊,正愁著四處找藥,使軍力盡早恢復。 偏巧昌州久戰多年,經濟疲軟,庫裡早就缺藥,再加上道路被封,竟是無藥可用。清月國雖然好些,但藥材從順州轉調過來也要時間,因此終日提心吊膽,生怕肅州大軍突然而至。 二月中旬,葉歆來到了尚武軍中,由探子口中得知屈家軍受到流行病的困擾,軍力大受影響,認為這是發動總攻的最佳時機,因此把尚武、夜寒、岳風和黃延功四支大軍的主帥都叫到了尚武軍中,商議總攻的計劃。這一次葉歆不再坐在幕後,而是以最高統帥的身份,走到了幕前。 又一次坐在帥位上,葉歆的氣勢也隨之展現出來,冷眼掃了掃在座的將領,正色道:『各位,探子來報,屈復清軍中有近一半的士兵生病,軍力大受影響,這是我軍總攻的機會,這一戰不但要奪取昌州,更重要的是一舉攻佔青狼關,把屈復清截留在昌州境內,如此一來,奪取涼州便如探囊取物。』 四人聽了,都興奮地磨拳擦掌。 『大人!以我軍如今的戰力,取下昌州應該不難,但要搶在對手之前取下青狼關,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那是屈復清逃亡的唯一道路,他絕不會輕易拱手讓人,正是如此,才要把目標指向青狼關,只要取下那裡,西北的戰事幾乎可以平定了,因此我們需要演一場戲。』 『演戲?』 葉歆微笑道:『屈復清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不會輕易涉險,但看到機會,他也不會放過,只要讓他認為機會到了,而且沒有危險,他就會自動上鉤。』 『這……這也太難了吧?』 葉歆自信地道:『這並不難,我軍內亂的消息相信已經傳開了。』 『內亂』兩個字,說得四人臉都紅了。 葉歆淡淡一笑,又道:『他應該很清楚,這是他唯一取勝的機會,否則等我軍軍心凝集,士氣振作起來,他也只有敗亡一途,因為軍力的差距太多,他根本就守不住。』 四人都若有所悟,尚武故意壓低聲音問道:『您的意思是詐降?』 『算是吧!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環節,依我看,他很快就會派人連絡你們,大該會從尚武將軍處下手。』 尚武心中一緊,擔心葉歆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曲身行了大禮,表白道:『屬下對您可是忠心耿耿,絕對沒有二心。』 葉歆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威望震懾涼州降將,心中大安,含笑安撫道:『我只是說屈復清心中的想法而已,尚將軍不必太在意,這事你是關鍵,切不可因為擔心外人傳言而畏首畏尾,我可以在此放話,若有人言將軍叛國,我必斬他人頭送到將軍帳中。』 尚武心中一顫,感動的淚水竟欲奪眶而出,哽咽著應道:『大人如此信任末將,末將自必萬死不辭,若不能攻下昌、涼二州,末將提頭來見。』 『好!』葉歆騰身而起,撫掌笑道:『尚將軍真不虧是我肅州之柱石,必能立下擎天之功。』 看著兩人的舉動,夜寒等人都暗暗感歎,葉歆收攏人心的手段非凡,轉眼間已把一個將軍弄得服服貼貼,唯恐效力不盡似的。 葉歆凝視著尚武,含笑又道:『只要屈復清派人來遊說,你就想辦法給他做場好戲,讓他以為軍中對我十分不滿,大有離散之意,將領們也都沒有心情作戰。』 『末將明白,先向屈復清示弱,再引他上鉤,的確是高明的手腕。』 『我想你也許該親自走一趟昌州城,以示誠意,他必然要你主動反叛,你答應突襲漠城,請他領大軍保護後方,他們必然不會拒絕,我在漠城假裝潰敗,讓你攻佔此城,如此一來,便可以取信屈復清。』 夜寒皺了皺眉,接口道:『大人,這恐怕不好控制啊!一來是怕軍人真有人以為尚將軍反叛,影響士氣,二來也容易讓屈復清找到破綻,畢竟人多口雜,出了甚麼事就麻煩了。』 葉歆早有此慮,見他相問,笑著擺擺手道:『這事我已經考慮過,的確是有些風險,因此這方面需要你們來協助。』 『我們?』 『嗯!夜寒,你安排幾名親信將領佯裝嘩變,把你「關押」起來,然後向屈家投降,屈家未必相信,但也不會不理,畢竟是個機會。』說著葉歆又望向黃延功,吩咐道:『延功兄,你也一樣,不過你要固守陣勢,擺出作壁上觀的樣子,而岳風也一樣,一旦尚武揮軍東進,你們都暗中散播謠言,說你們自己擁兵自立,要求割地封王。』 夜寒眼中一亮,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搶著應道:『我明白了,大人是要製造我肅州大軍四分五裂的情況,讓屈復清覺得可以逐一擊破。』 『正是,他若不動,攻擊昌州還有些日子,而且難以攻取青狼關,他若得知周邊沒有危險才肯隨著尚將軍的大軍東進,這樣就必然西部空虛。』 說著葉歆又望向夜寒,道:『你領的也是涼州兵,回去後就派人散播消息,說軍中士兵因為不滿前任大將被殺,因而產生了嘩變,然後你再把軍營都關了,不放一兵一卒出去,屈復清必然猜測是因為軍中內哄。』 夜寒自信滿滿地笑道:『屬下明白怎麼做了,大人您就放心吧!』 『襲取青狼關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岳風,把你麾下的騎兵撥出一萬人給夜寒,加上他手中的騎兵,大概有三四萬,組成一支輕騎兵,等大戰開始,直取青狼關,就算遇上空城也必須置之不理。』 『遵命。』岳風和夜寒同時躬身相應。 『岳風,你是我的舊將,屈復清大概不會來誘降你,然而你的部下都是涼州兵,他們也許會派人遊說你麾下的將領,你回去安排一下,也照尚將軍部署的方式處理。』 『是。』 葉歆微微一笑,傲然道:『這次要一戰定乾坤,北方一統的大業就看你們了。』 『屬下一定盡心竭力!』三人不約而同起身相應。 只有黃延功坐得著急,忍不住問道:『大人,我怎麼辦?』 『你的位置最重要,雲璧父子似乎鐵了心要進攻昌州,見我們全力圍攻屈復清部,必然前來騷擾,他有十萬人,你也有十萬人,阻擋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黃延功獰笑一聲,面露凶暴之色,磨著牙惡狠狠地道:『大人放心,他們若是敢來,我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望著磨拳擦掌的帳中諸將,葉歆知道西北部的戰場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能不能如願歸隱就看這一戰了。 想著,他朝身邊望了一眼,彷彿看到凝心那對動人的眸子正在凝視著他,不禁開懷地笑了起來。 經過了十幾天的盤問,政變陰暗的一角漸漸暴露在光線之下。 丁旭和紫如安全的回歸,預示了朝廷內一場巨大的風暴將要來臨,百官們都很清楚,一個國家絕不能容忍任何異心者,既然發生了政變,無論參與與否,都將會是被審查的對象,而葉歆這位背後的操控者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清掃反對者的機會,因此一場暗流開始在青龍城湧動。 早已站在岸上的紫如和丁才等人自然不必在意甚麼暗流,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葉歆回歸之前清查出製造政變的真正力量。 雖然玉霞說過要親審,但真正負責這項工作的還是余樹青,讓對手成功發動政變,幾乎把葉歆留下的兩個重臣全部瓦解,還血洗葉府,這對於身為密探總監的余樹青是個莫大的恥辱。 雖然他當時不在青龍城,但這份罪責他難辭其咎,因此一接到命令就立即審問賈安,幾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到三天,賈安已被整治得不似人形,耳朵少了一個,鼻子缺了一半,十根指頭也只剩下六根,渾身上下血漬斑斑,要不是余樹青留著他做活口,早就死十幾次了。 然而無論如何用刑,賈安還是一言不發,強硬的態度連余樹青都難以置信。眼見賈安的氣息越來越弱,再用刑只會助他逃離苦海,余樹青無奈之下只好報告了紫如和丁旭。 自從政變之後,兩人都顯得格外小心,出入都有禁軍護衛,住所周圍也有了重兵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紫如依然回到了葉宅,這裡是她的家,擁有著無數美好的回憶,捨不得離開,因此小心翼翼地把家園收拾好,又派人去雪狼關接冰柔母子,等待他們的回歸。 接到余樹青的消息,紫如和丁旭立即進了皇宮,與玉霞一起商議事件的處理辦法。 『不肯說?這可如何向外面交待?』 余樹青愧然道:『賈安實在太頑固了,屬下失職。』 紫如沉吟道:『敢在這裡動手的除了屈家,就是趙玄華,我覺得仙主堂的可能性比較大,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手段。』 『可他身上沒有一樣是黃色,不像是仙主堂的信徒。』 『真的沒有?』 余樹青仔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玉霞不懂政務,不會耍手段,一聽就沒了主意,不安地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師父回來了,沒法向他交待。』 『是啊!大人若是回來,可沒法交待。』丁旭點頭附和道,這次政變,他幾乎喪命,性格變得更加沉穩。 余樹青遲疑了一陣,稟道:『微臣倒是有個方法。』 『說。』 『既然仙主堂的可能性最大,又是我們的敵人,不如就在賈安的手臂上加一條黃色絲帶,把他當成是仙主堂信徒,這樣就可以給朝臣一個交待,同時也可以激起百姓對仙主堂和趙玄華的敵意,對日後我軍東征會有好處。』 丁旭點頭道:『辦法不錯,只是真兇若不找到,青龍城始終不得安寧。』 余樹青嘴巴一撇,獰笑著道:『只要我們轉移視線,真正的幕後黑手自然會感到輕鬆,也許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到時候就可以動手抓人了。』 紫如和丁旭對望了一眼,余樹青這一手不可謂不毒,既可以轉移國民的視線,又可以激起民間對敵人的仇恨,還能引出潛藏在暗處的敵人,一舉數得,憑這一手,難怪葉歆會如此重用他。 玉霞分辨不出余樹青所說的是好是壞,只能向紫如兩人投以詢問的目光。 『皇上,這個計劃可行,就照余大人所說的做吧!』 『嗯──余愛卿,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一定要把殺人兇手抓回來,不然我真的沒臉見師父了。』 余樹青見玉霞一直稱葉歆為師父,感覺多少有些彆扭,但心裡總覺葉歆就像一座大山罩著整個國家,相信就算有人一時得逞,最終還是逃不過葉歆的反擊。因此,雖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雄心,卻不敢越雷池半步,因為他知道葉歆真要整人的時候會比他更凶狠。 政變的消息傳到葉歆耳中已經是三月初的事情了,當他剛看到紫如派人送來的信時,急得身子一晃,幾乎當場暈倒。 凝心極少見他如此模樣,嚇得連忙攙扶住他,驚問道:『怎麼了?出甚麼事了嗎?』 葉歆看了看絕世的容顏,心裡稍稍好些,長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勉強撐著坐回原位,心情卻依然很糟糕,望著手中的信顫抖著道:『朝中發生政變,代理九門提督賈安叛變,把紫如和丁才都抓去了。』 『啊!』凝心雖然不懂政務,卻也知道事情對葉歆極為不妙,靈眸緊盯著他問道:『後來呢?』 葉歆輕輕吐著氣息,點頭道:『幸好有玉霞在,她先救了紫如,又出面壓制了朝中的動盪,現在丁才和紫如都平安無事。』 凝心頓時放鬆了,手輕輕拭了拭葉歆臉上的冷汗,柔聲道:『這不是很好嗎?玉霞的道術越來越純熟了,有她坐鎮,應該不會有甚麼大事。』 葉歆沉默了一陣,拿著信起身走到門口,手扶著門框望著院中剛剛發芽的桃樹發呆,道:『誰這麼大膽子,居然無聲無息地便發動了政變,而且還是賈安,這個人以前一直很本分,難道是我看走了眼?還是他受到甚麼人的脅持?無論如何,潛藏在暗處的這股勢力著實不能小看。』 『在擔心冰妹母子嗎?』 『嗯!有點。』葉歆坦率地點點頭,深邃的目光越過院牆,凝望著天空的片片浮雲,心神早已回到了肅州,回到了那個飽受陰謀詭計洗禮的家。 『玉霞現在的道術很不錯呀,應該可以保護他們,其實……都怪我,我應該留在青龍城保護他們。』 葉歆溫柔地看著她,搖了搖頭,道:『只要站在權力場的頂峰,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現在發生總比將來要好,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官場,玉霞也會入山修道,柔兒如果選擇留下來,就必須自己面對官場的險惡,這次事件正好讓她清醒一些,認清楚自己該走的道路。』 『你覺得她會嗎?』 葉歆無奈地苦笑了起來,喃喃地道:『估計不會,柔兒其實是個很剛烈的人,認定的事情很少會改變,不過那幾年又受了刺激,性情有些難以捉摸,連我都無法瞭解她的心了,作為她的丈夫,我真是失職啊!』 『你別太自責了,要是……』凝心咬了咬下唇,又看了他一陣,細聲道:『要是捨不得,就繼續留下來吧!』 葉歆揚起眉掃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種外人無法領悟的奇特表情,沉默了很久才應道:『我若想留,還用得著做這麼多事嗎?皇帝看上去擁有無上權力,其實照樣被禮法制度限制得死死的。就拿後宮來說,體制擺在那裡,皇后、貴妃、妃、嬪,無論願不願意,是空位就要擺個女人上去,我素來不好這個,可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不要就不行,你不要,百官就會想方設法往你身邊塞人,其中還包含了政治因素。』 凝心沒想到他竟然以婚姻作解釋,不由聯想到自己以及他身邊的女人,頓時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葉歆轉而笑道:『姐姐也別多心,我們能心意相通,比甚麼都珍貴,世上難得的就是知心這兩個字。』 凝心深有感慨地道:『是啊!人之相交貴在知心,能如此已是萬幸了。』 葉歆見她眉宇間微微有些憂色,還想再說,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轉眼朝院門處張望,很快便見兩個人衝了進來。 為首的人是赤溫,另一個卻是宋錢,兩人邊跑邊手舞足蹈地叫道:『我們成功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三章 葉歆不用回頭已知道凝心隱身了,含笑迎了上去,問道:「到底怎麼了?」 赤溫興奮地道:「大人,尚武將軍已成功將屈復清和他的三萬大軍誘出昌州城。」 葉歆聽了也十分高興,笑道:「嗯,第一步成功了,屈復清果然在打尚武的主意。」 宋錢問道:「公子,我們現在該撤了吧?」 葉歆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撤……去黃延功的軍中。」 赤溫微微一愣,驚訝地問道:「您不是決定往東撤嗎?怎麼改成去黃延功的軍中?難道有甚麼事情嗎?」 「做事還是小心為上,黃延功那裡安全些,走吧!」葉歆回頭掃了一眼。 望著葉歆消失在門口的身影,赤溫半晌才反應過來,心裡咯登一下猛跳,暗暗嘀咕道:「難道大人不放心尚武?除了這個理由,似乎沒有必要跑到黃延功的軍中。」 宋錢心眼兒多,一聽便已明白葉歆的意思,見赤溫傻愣愣地小聲嘀咕,不禁笑道:「赤兄,大人怎麼說就怎麼做,千萬別去多想,不然對你沒有好處。」 「為甚麼?不瞭解大人的心思怎麼做?」 宋錢哈哈一笑,搭著他的肩頭朝外走去,邊走邊道:「做臣子的雖然要揣摩上意,但有的事情是絕對不能碰的,否則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赤溫似懂非懂,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低著頭仔細地琢磨起來。 屈復清的確中計了,其實一切都是被環境所迫,軍中的病人越來越多,士氣低落,軍心動搖,戰意已經蕩然無存,原想拉清月國下水,讓他們擋一陣,但蕭關的雲氏父子一直都沒有動靜,聽聞肅州大軍軍心不穩,將士離心,葉歆的威望大跌,心裡便活動了。 這些突然的變化使原本打算退守青狼關的屈復清心又活了,想著若是能從肅州內部入手,召降部份離心的將領,不但可以壯大軍力,還能提高士氣,甚至一舉殺入肅州,把西北三州都納入版圖。 野心和貪念使他的感覺遲頓了許多,竟沒有發現中了葉歆的詭計,就算尚武親自前往屈家軍中拜會之時也沒有任何察覺,只覺得機會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就靠自己了。 相比之下,屈顯武要冷靜許多,雖然尚武所做的與所說的一樣,不但起兵反叛,還主動要殺向葉歆所在的漠城,但屈顯武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妥,並告訴了父親。 「你懷疑尚武?」屈復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了兒子一陣,不想直接申斥,婉轉地道:「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尚武這個人我知道,原就是鐵涼國的名將,如今在葉歆麾下雖然說貴為將軍,但地位遠不如以前,我許以封王,他自然會動心。」 屈顯武皺著眉頭道:「可是他這麼爽快地答應,我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急著要擺脫似的。」 屈復清早已被眼前的迷象蒙住了雙眼,再加上內心急迫地渴望用一場大勝來化解國內的危機,因此判斷力遠不如以往。 「這有甚麼奇怪?探子來報,葉歆是道士消息傳出後全軍嘩然,士兵和將領都對他失去了信任,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們自然要考慮出路。如今尚武反叛,其他三部居然按兵不動,可見他們的確失去了效忠的對象,正猶豫著是另尋新主還是自己獨立,無論他們選擇哪一條路,對我們都會有利無害。」 屈復清隨手指著桌案上的文書,續道:「這些都是肅州軍中送來的書信,都是獻媚之辭,想歸入我的麾下效力,由此可見肅州軍心何等的散亂,這正是用兵之機,一旦錯過將會鑄成終身之恨,我寧可一搏也不願坐著等葉歆來殺。」 屈顯武瞭解父親的心情,國家處於危險的邊緣,的確需要一個機會翻身,見父親如此執著,也就不再多說甚麼,只是心裡仍在犯嘀咕,葉歆的手段他比父親更清楚,即使是天大的危險也有可能轉化為機會。 一切真有那麼順利嗎?看著正凝望昌州地圖的父親,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顯武!你來看!」屈復清笑著指在龍口關一帶,「拿下漠城後,此處便是要害,也是葉歆回老巢最近的路,我打算親自領兵攻佔此處,如此便扼住了肅州的咽喉,葉歆沒有了援兵就只能往東走,進入平安州境內,以他此時的聲望,只怕曠國雄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嗯!」屈顯武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只能點頭相應。 屈復清意氣風發,為了掌握主動權,他毅然把昌州城的防務交給了兒子們,然後自領三萬大軍殺到巴塘,奪下險要地形,一方面讓尚武的「叛軍」守住後方,另一方面據險而守,一旦事情有變,可守可退,自忖已立於不敗之地。 看著尚武留下的軍需糧草,又清點了營寨內的物品,尚武大軍竟只帶了三天的口糧,其他輜重全部留了下來,這一點使屈復清更信任尚武真的歸降了。 尚武的十萬大軍轉眼之間已經連下數城,不到兩天便已拿到了肅州大軍的中樞之地漠城,雖然沒有「抓」住葉歆等高級將領,卻收穫了大批的糧草物資。 消息傳到巴塘,屈復清喜得幾乎發狂,頓時大擺宴席慶功,同時下旨加封尚武為一等忠勇公,神武大將軍。 一場大戲鬧哄哄地上演了。 葉歆此刻早已到了黃延功的軍中,面對突然而至的葉歆,黃延功有些懵了,連忙率領手下兵將迎到營門外。 「大人,您不是要向東退嗎?怎麼……」 葉歆擺擺手,輕笑道:「向東向南還不都是一樣,我不太放心清月國,所以來看看。」 黃延功不以為意,以為他真是擔心清月國的攻勢,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有我在這裡,他們不敢怎麼樣。」 葉歆本就是隨口一說,見他如此認真,也就順水推舟,讚道:「有你這位無雙國士坐鎮,我又怎麼會不放心,所以才到你軍中暫歇,萬一北面有甚麼動靜也好就近調兵。」 一番話捧得黃延功如入雲霧之中,渾身都覺得舒坦,嘴巴大大地咧著。 葉歆抬眼朝蕭關的方向望去,清月國的情況他的確有些擔心,因為他的計劃中並沒有與清月國交戰這項,雖然早有準備,但不到萬一,絕不想開戰。 「大人,他們暫時還沒有動靜。」 「嗯!知道了。你辦你的事,我和中軍另選營地,這樣便於移動。」葉歆笑了笑,在黃延功的軍營內巡視了一圈便回自己的大營休息了。 蕭關的雲璧父子卻是愁緒滿懷,國內已經傳來要他們接收昌州的聖旨,然而橫在蕭關前方的卻是十萬天龍大軍,要接收昌州就必須先打通通往屈復清領地的道路,單是這一點就不容易,之後還要考慮如何與屈家連絡,如何應付東北兩面的壓力。 「父親,屈家果然遊說了皇上,我們現在騎虎難下,進攻沒有勝算,不攻又是抗旨重罪,現在可真是大麻煩了。」望著眉頭深鎖的父親,雲從龍心裡又氣又急,氣的是朝中之人不知前方戰況,胡亂下命令,急的是雲家已走上了獨木橋,一不小心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雲璧沉默了很久,忽然仰頭長長地歎了口氣,苦笑道:「聖命難違啊!如今只有硬著頭皮做了。」 「真要宣戰?」雲從龍緊盯著父親,深知這絕不是父親真實的想法。 雲璧五內俱焚,卻苦無良策,心裡亂糟糟的,腦子裡更是如麻一般,忽然拍案而起,道:「走,我們到城上去看看。」 雲從龍明知城上景致依然,根本沒甚麼可看的,還是扶著父親走上了城頭。 望著城外廣闊的天地、優雅的冬景,雲璧的身心都舒暢了很多,扶著城垛呆呆地站了近半個時辰,忽然轉頭說道:「據說葉歆軍中大亂,尚武的十萬人已倒向了屈復清,若真是如此,北圖昌州倒也不是沒有機會。」 「父親!若真是如此,我們的麻煩只怕更大。」 雲璧明白兒子所指,心頭一緊,頓時不出聲了。 如果屈復清得了尚武的十萬大軍,實力必然大幅提升,定然不肯將昌州拱手送人,如此一來,清月國不但要與肅州軍作戰,還要與屈復清作戰。 「父親,恕孩兒直言,我覺得憑我們的兵力,昌州無論如何也攻不下來,還是另想他策吧!」雲從龍終於忍不住吐出了真心話。 「我當然明白,只是……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雲從龍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淡淡地道:「朝廷若真是一意孤行,要我們雲家送死,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撐下去。」 雲璧大驚失色,連忙看了看周圍,見士兵離得尚遠,這才稍稍安心,盯著兒子急聲勸道:「此言不可輕吐,切記切記。」 雲從龍也急了,正色道:「父親,如今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不如早作打算,孩兒並非要您叛國,只是這官不作也罷,我們父子逍遙江湖做個快意人,至少也能終老,否則便有殺身之禍。」 雲璧驚得臉色煞白,但兒子說的都是實話,不知如何辯駁,又擔心兒子說話聲音太大,消息傳出去對自己不利,急匆匆拉著兒子回到書房。 「我為清月國效忠了數十年,難道臨老了要做叛臣嗎?」 雲從龍掃了一眼緊閉的門,冷笑道:「我也想效忠,但如果皇上要我們的命,我不認為還有必要效忠。」 「皇上並沒有這種意思!」雲璧雖然辯解著,但語氣中明顯透著信心不足,神色間也有些猶疑。 同樣是名將老臣,他與鐵涼國的紅烈大不一樣,紅烈固執而愚忠,忠君感極強,就算被皇上殺了也覺得是應該,雲璧則不同,他的忠心不容置疑,但這種忠誠建立在國君的信任上,越是信任,忠誠度就越高。 心思已經挑明,雲從龍也無所顧忌了,壓低聲音又勸道:「父親,棄官吧,我們去找妹妹和妹夫。」 雲璧皺著眉頭道:「那……那不就等於投向葉歆嗎?」 雲從龍聽著卻笑了,父親以這種方式回應,說明他心動了,只是礙於名聲,不想做出對清月國不利的事情。 他想了想,再度說道:「既然不願意,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兩年,看局勢發展得如何,再做打算。」 「可……國內還有許多親朋好友,總不能說走就走吧!」 雲從龍含笑道:「這您大可放心,孩兒早就想好了,只有用苦肉計才能擺脫這帶兵之職。」 「你是說……」 雲從龍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小聲道:「明日我們以巡視為由出城,想辦法受點傷,然後報稱受到刺客襲擊,傷重不能治軍,請國中再派大將前來。皇上對昌州垂涎已久,絕不會讓我們這對受了傷的父子冒險帶兵,到時候我們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回京養傷了,既然能夠回京,辭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朝中眼紅我們雲家的大有人在。」 雲壁怦然心動,大將軍之職就像一個火爐,烤得他渾身難受,早就不想幹了,這辦法簡單可行,也不會惹人生疑。 「好,就這麼辦了。」 按照雲從龍的計劃,兩父子第二天便一起出城巡視,傍晚時分便傳出兩父子同時遇刺,傷勢頗重,被抬回了蕭關。 消息傳出,全軍皆驚,原本已不振的軍心更加混亂了,將領們都不知所措,探望兩父子時發現兩人全身是血,倒臥在病床上,別說理事,連活命都似乎有些困難,嚇得他們急忙派人把消息急報回清月國都,如此一來,清月大軍的行動又延緩了。 肅州大軍全面進攻之際,青龍城的紫如、丁旭等人也向隱藏在暗處的黑手發起了攻勢,第一步自然就是揭露政變所謂的「真相」。 這一日,百官都被皇帝召到了大殿,玉霞也再一次出現在龍椅之上,望著皇帝美麗而又高貴的身影,官員們第一次感覺到皇帝的威儀,柳成風等人感動地無以復加,覺得這才是天龍朝應有的氣象。而葉派諸人卻不以為然,有些人甚至覺得有個女人坐在龍椅上很彆扭。 丁旭、紫如、余樹青,以及剛剛回來的寇子誠卻很清楚皇帝的心意,這一切無非是為葉歆而做,並非要收回皇權。 寇子誠是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刑獄之事都由他掌管,因此紫如急急忙忙把他從嘎山城一帶召回,讓他主持政變案件。他是個陰謀論者,最擅長就是研究陰謀,也是慫恿冰柔將兒子送上皇位最積極的人,因此對於謀害葉家的行動倍感緊張,馬不停蹄就往都城奔來。 站在朝堂上望著文武百官,他知道政變事件既是「危」也是「機」,若能借這次事件整肅朝堂,使擁立葉夢山登基的勢力再擴大些,日後就好辦事了。 「諸位大人,賈安篡逆之事經皇上親審,真相已經查明,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夜寒、寇子誠再加上已死的東方不平,號稱葉門三英,文武百官都知道寇子誠這位出了名的陰謀家是葉派的中堅份子,並主動陪著冰柔母子四處奔波,用意十分明顯,見他突然回來,本已大吃一驚,此刻又聽他說話陰陽怪氣,頓時一片嘩然,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狐狸般精明的臉上,不少人都露出憂色,擔心自己會成為受牽連的對象。 寇子誠見了眾人的反應,微微一哂,揚聲道:「各位不必擔心,這事與大部份官員無關,賈安是趙玄華派來的奸細,是仙主堂的信徒。」 雖然不少人都有同樣的猜測,但四周還是響起一片驚呼聲,更多的人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此時,余樹青排眾而出,左手從懷裡拿出一條黃帶在空中一揚,正色道:「朝廷已下禁黃令多年,但賈安身上竟還帶著這條黃帶,可見他早已是趙玄華的奸細。」 一見黃帶,所的懷疑都一掃而空,眾官員都開始相信一切都是銀雪帝國所為,有的暗罵,有的搖頭,有的歎息。 紫如和丁旭對望了一眼,知道計策奏效了,消息一旦傳出,必定會引來民間的反應,銀雪帝國很快就會成為眾人最憎恨的對象。 玉霞見紫如朝自己連使眼色,揚聲道:「寇愛卿和余樹青的話相信大家都聽到了,證物也看到了,銀雪帝國陰謀亂我朝政,幸好皇天保佑,政變終究失敗,不過此仇絕不能忘,有朝一日必定十倍奉還,各位要緊記此事。」 「是!」 依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玉霞正色又道:「前方傳來軍報,我軍已進入全面攻勢,相信不久便可拿下昌州。朕希望在大軍得勝而歸之前解決了朝中的蛀蟲,否則朕對不起在外拚殺的將士。」 戰場離青龍城頗遠,雖然不時有消息傳來,但總是一些道聽途說,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說了消息,眾人都露出喜色。 天龍朝若取下昌州,收復涼州也不會太難,如此一來,眠月大陸西北土地盡歸天龍朝所有,若再取下銀雪帝國便已一統北方,成就不世之功。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四章 柳成風率著所謂的「保皇黨」們一起出班,黑壓壓跪倒一片,恭恭敬敬地叩頭稟道:「臣等萬死不辭,一定捉拿元兇穩固政局,不負皇上之重托。」 紫如和丁旭看在眼裡,眉頭都皺了起來,想不到江氏皇朝竟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這些人在明面上雖然無黨,但一旦皇帝出現,這些人就會像飛蛾般依附過去,結成一股強大的勢力。 寇子誠一心要推葉歆的兒子登基,見到這種情況自然很不高興,也很擔心這股勢力對日後葉夢山登基會造成巨大的阻力,臉色越來越沉。 玉霞對政治的敏感程度遠不如這些大臣,見眾人一臉崇敬地朝自己叩拜,並沒有感到任何異常,含笑道:「眾卿平身吧,你們的忠誠朕很清楚,以後記得要幫助師父處理政務。」 聽到皇帝不叫葉歆,卻尊稱師父,而且還在朝堂之上,明顯漠視君臣之分,柳成風等人都皺起了眉頭,覺得這種稱呼十分不妥,皇帝隨口而出,可見這話從心而發,並不是刻意而為。 「皇……上,葉公的確功績無量,只是君是君,臣是臣,皇上您尊敬葉公無可厚非,但在朝堂之上還是以君臣之禮對之為上,否則會引來非議。」 一句話不但沒有說動玉霞,反觸怒了她,原本滿帶笑容的俏臉立時沉了下來,染著薄怒的雙眼瞪著柳成風,衝口而道:「師父就是師父,我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你們不要管。」 皇帝突然大發雷霆,文武百官都嚇了一跳,一個個面面相覷,意識到葉歆對皇帝的影響力之大非他們所能料,親葉派的官員喜笑顏開,保皇黨和閒散派的官員卻是愁眉苦臉,擔心這樣下去,皇帝會成為葉歆的傀儡。 成泓臉一揚,盯著玉霞,義正辭嚴地道:「皇上,您不能這樣,您是無上的皇帝,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您相比,葉公就算功蓋天下,也只是皇上您的臣子,這裡是朝堂,是最嚴肅的地方,因此您對葉公只能以臣待之。」 玉霞雖然很不高興,卻也找不到可辯之辭,只能求助似的望著丁旭和紫如。 「夠了!」寇子誠突然挺身而出,指著成泓大喝道:「大膽成泓,你口口聲聲君君臣臣,自己卻對皇上橫加指責,這難道就是為臣之道?」 成泓身子一僵,直視他,反問道:「請問寇大人,我哪裡說錯?」 「嗯,你說的很好……」寇子誠突然冒出半句,卻又不往下說,像一隻捕鼠的貓似的盯著眾位同僚,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柳成風不喜歡他這種表現,淡淡地道:「寇大人,有話就說。」 寇子誠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在說謀逆之事,被你們打岔,幾乎忘了正事。」 「正事?」柳成風緊緊盯著他,意識到政變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果然,寇子誠揚聲叫道:「事情還有些後續,各位都經歷了事件,大概都應該有同樣的懷疑,為甚麼賈安會是仙主堂,我記得他好像是哪位大人推薦的吧?」 眾官員都是一愣,臉色隨即都變了,有的發青,有的發白,有的低下了頭,都怕自己與案件沾上一點邊而招來滅族之禍。 反應最大的是成泓,冷汗像泉湧般冒了出來,前心後背都是涼颼颼的,賈安在前朝之時已在兵部任職,隨著自己與柳成風一同到了青龍城,他也曾上書推薦賈安,只是私交很淺,對賈安這次的行動也感到極度震驚。 柳成風掃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寇子誠,心道:「這隻狐狸不知又要幹甚麼,說不定要借這次事件拿成泓開刀,使葉派的勢力再度擴大,甚至還想著要排除我們這些江氏皇朝的忠臣,為他的葉氏皇朝鋪路。」 想到此處,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揚聲道:「寇大人,你這話是甚麼意思?難道逆賊還招出了甚麼同黨嗎?」 寇子誠似乎早就料到他會說話,反而將了他一軍,問道:「嘿嘿!逆賊敢有這麼大的動作,如果我說沒有同黨,柳大人肯信嗎?」 柳成風被問得愣住了,不過他反應很快,略加思索又道:「此言有理,我也認為必有同黨,大人手中可有同黨名冊?若是有,我們現在就抓人,絕不放走一個逆國之賊。」 成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雖然問心無愧,但寇子誠和葉歆的手段他很清楚,若真想殺他,根本防不勝防,甚至能做到殺了還讓人人拍手稱快。 寇子誠打定主意要藉著風浪行船,自然不會給柳成風和成泓太多機會,右手從左手袖口裡掏出一張白色的絲絹,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得百官們心驚肉跳,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寇子誠,會落個殺頭的結果。 柳成風也沒料到他真有名單,而且看上去人數還不少,臉色刷的白了,轉眼看了看成泓,偏巧成泓也在看他,四目相對,都露出苦笑。 紫如和丁旭也在對視,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這張名單,心裡都很納悶,鬧不清寇子誠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寇子誠卻故作矜持,猶豫了再三才打開絲絹,隨意瞟了兩眼,冷冷笑道:「成泓、李誠……張凱……」 撲通一聲,幾名官員受不住刺激,竟當場昏倒在地,其他被點名的人無不嚇得冷汗直冒,身子也顫了起來。 成泓名列第一,血液像突然間被抽乾似的,白得有點可怕,輕咬著下唇死盯著寇子誠,知道他真的要對保皇黨下手。 柳成風的臉色也寒到了極點,聽了一大串名字,都是從翰林院和都察院的人,不是文士就是清流,雖然有不少禁軍的將領,但大都是低級軍官。 紫如和丁旭一聽就知道他的用意,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現在朝廷本就動盪不安,寇子誠竟還要借這個時機整肅異己,無異於在火上行走,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後患無窮。 寇子誠雖然讀著名字,表情卻是淡淡的,不喜不怒。 終於,柳成風忍不住插嘴問道:「寇大人,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這些都是同黨?」 寇子誠把絲絹往懷裡一塞,淡淡笑道:「是不是真的同黨我不知道,不過這些都是犯人口中的同黨,他說甚麼名字,我就登記甚麼名字,至於是真是假還需要調查,我念出來是想讓大家有個警覺,不要以為賈安被抓就沒事,有事的乖乖招出來,皇帝會免他死罪,若是等我們查出來,到時候等著你們的只會是凌遲。」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不但反擊了柳成風,還為自己留下無限的退路,紫如和丁旭聽了都微微鬆了口氣,打心眼兒裡佩服他的手段,如此一來,無論是進是退,主動權都掌握在他們手裡。 被點名的官員一方面咬牙切齒憎恨賈安,平白無故讓他們飽受驚嚇,另一方面還提心吊膽,寇子誠只說調查,因此結果仍然在他以及整個葉派的掌握之中。自己要有一點惹到了他們,只要說自己與案件有關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感覺就像被貓抓住尾巴的老鼠,隨時都可能成為貓的美食。 柳成風沒料到寇子誠玩這一手,心裡也在感歎,論到玩權術,葉歆第一,其次就要數寇子誠了。 成泓知道自己的小命其實攥在葉歆的手裡,只要他一句話,隨時都會身首異處,一張臉由白轉青,之後又漸漸變成灰色,渾身上下像是罩了一層灰氣似的。 「各位,都聽好了嗎?大家捫心自問吧,有事早點坦白,免得日後後悔。」 紫如見氣氛太沉,揚聲道:「大家都不必太擔心,局勢已在控制之中,各位大人各安其份,處理好手中的政務即可,不必考慮太多。」 柳成風點頭附和道:「左丞大人說的不錯,大家不必太擔心,我相信大家都是君子,不會與奸險小人同流合污──皇上,這事關乎官員,就由都察院來調查吧!微臣請旨主理此案。」 「朕來處理!」玉霞一改往日平和之態,騰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沉聲道:「我知道近來城中謠言四起,以至於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才會有政變之事。」 柳成風早就想說葉歆是道士的事情,見皇帝主動提出,不禁大喜過望,躬身稟道:「皇上,葉……公若真是道士,實在有些不妥。」 玉霞臉色又是一沉,冷冷地問道:「這麼說,你覺得朕也應該退位了?」 柳成風嚇得連忙跪倒在地,叩首應道:「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 玉霞甩了甩袖,騰身而起,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圈,自豪地道:「實話告訴你們,朕就是修道者,葉歆是朕的師父,朕還打算立道學為國學,與文學、武學同等。」 突然而來的消息彷彿驚雷般在朝堂炸開了,除了紫如之外,沒有一個人不大吃一驚,堂堂一國之君竟是修道者,這是誰也不會想到的事情,但皇帝親口承認,眾人也無法不信。 「朕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吧!朕就是修道者,有人再想看不起道士,就是渺視朕,渺視朕是甚麼罪,相信你們比我清楚,另外,紫如會把這個消息公佈出去,從而平息外面的謠言,免得有人趁機耍陰謀、耍手段。」玉霞說完轉身就走,邊走邊暗暗發笑,覺得自己這番表現很不錯。 伏倒在地的眾官員們還在驚愕之中,偌大的殿堂鴉雀無聲,寇子誠與余樹青相視一笑,一起離開了。 一場政變轉眼間變成了葉派官員剷除異己的工具,自此朝堂上對葉歆的反對聲音日漸減弱。 就在北國都城陷入整肅風潮之際,南面的昌州戰役也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雲氏父子突然遇刺重傷,使清月國大軍處於癱瘓狀態,消息也進入了葉歆的耳中。 他本也大吃一驚,但仔細一想,已明白這兩父子想要幹甚麼,如此情況硬要出兵,無異於自尋死路。 「雲氏父子真是一代英傑,可惜運氣差了點,上面又有個野心勃勃而又貪婪的皇帝,可惜了人才!」葉歆不由地發出感歎。 正在修煉的凝心睜眼瞟了他一眼,嗔道:「你又在嘮叨甚麼呢?」 絕美的俏靨在眼前一晃,葉歆的注意力便被引開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昌州的戰事快要結束了。」 「真的?」 葉歆笑著反問道:「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 凝心嫣然笑道:「我當然相信,北面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是該回去看看了。」 「不忙!紫如和丁旭再加上寇子誠,應該可以控制局面,玉霞的道術也應該能有所做為,更何況……」葉歆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最令他心煩的不是政務、軍務,而是家務。 「大人!」屋外的一聲叫喚打斷了兩人的話。 葉歆看了一眼凝心,起身走到帳外望了望,發現黃延功垂手而立,臉上卻是喜氣洋洋,知道前方必有喜事,含笑問道:「延功,出甚麼事了?」 「勝了,我們勝了,夜寒遣麾下三萬輕騎兵連夜奔襲,又命其餘部隊與岳風的十萬大軍聯手強攻一點,使屈家軍被迫集中兵力相抗,結果被輕騎兵成功突破,此時大概已深入腹地,直奔青狼關。」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好消息,依屈家的兵力計算,估計青狼關的兵力最多三千,又逢突襲,按常理應該能拿下,不過事情總有萬一,還是小心為上,你麾下好像有五千騎兵是嗎?」 「不錯,大人是要……」 「你派這五千騎兵按夜寒的突破點屈家腹地,想辦法狙擊一切救援軍隊,記住,只要拖住就好,不要戀戰,我料定屈復清必傾巢去搶青狼關,因此會派人送信給夜寒、岳風還有尚武,命他們拖住主力大部隊。」 黃延功眼睛一亮,他領著大軍由北而來,至今沒有參與大型戰役,如今又守在蕭關之外,眼見同僚們殺敵立功,自己卻只能在旁邊看,心裡早就急了。 一聽有這種好機會,他連忙應道:「是,屬下親自領這五千人出擊,一定保證青狼關牢牢地控制在我們的手裡。」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也不點破,笑了笑道:「細節你自己去安排,今夜休息,明早立即起程。」 「是。」黃延功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急往自己的大帳飛奔而去。 葉歆抬頭望了望暖和的太陽,喃喃自語道:「昌州就快太平,涼州的天空大概也快變了。」 當夜寒與岳風兩部聯合強攻昌州城外圍的消息傳到巴塘,屈復清便知道壞事,嚇得臉都青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再說一遍!」 報信的小卒原本低著頭,聽到主帥聲音都變了,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素來沉穩老練的主帥臉色蒼白,眼中泛著血色,整個人就像被拉緊的弓弦,意識到戰事恐怕就快結束了,心頭大感不安,臉色也白了。 「快說!」屈復清幾乎無法控制慌張又躁動的情緒,咆哮著一腳踢向小卒。 小卒像滾地葫蘆被踢到門口,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裡也滲出血絲,卻不敢露出任何不滿之色,連忙捂著臉衝回來稟道:「西南的夜寒聯同岳風部共十餘萬人向我禮華城與丘山城一線強攻,攻勢浩大,我軍正在拚死抵擋。」 「禮華城、丘山城,不,不對,他們的用意絕不是那幾座小城,他們是要……」 屈復清像貓一樣竄了起來,直奔屋側的軍圖,眼睛搜過兩座城池的小點,移向更西側的幾座城池,目光一直向西北移,最後移到了用紅點標識的青狼關,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完了,這下可糟了,青狼關危險。」 周圍的大將、副將無不駭然,一個個面如土色。若是青狼關被肅州軍攻佔,便斷了他們的後退之路,而昌州糧草不足,敵勢浩大,能殺出重圍的機率不過萬分之一。 「大帥,您的意思是他們佯攻禮華、丘山兩城,其實要偷襲青狼關?」 屈復清急忙轉身厲色叫道;「快,派信使去尚武軍中,叫他揮師北進,直取龍口關,以防不測。」 話音剛落,又一名小卒急步衝進來,跪倒在他面前稟道:「大帥,尚武的大軍突然直逼巴塘,前鋒大將胡揚派人來問如何處置。」 「直逼巴塘?他要幹甚麼?難不成……」一個念頭閃入屈復清的腦海,剎那間,渾身上下汗如雨下,臉色死灰,彷彿突然之間老了十歲,整個人都沒有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副軀幹。 「大帥!」一群武將立即把他圍住,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座位。 屈復清臉如死灰,呆滯的目光凝望著門外,原本燦爛的陽光彷彿也蒙上了一層灰色。 「大帥,您千萬不能放棄啊!我們一定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屈復清苦笑著搖搖頭道:「諸位,是本帥一時鬼迷了心竅,妄想一舉收復昌州,沒想到竟中了葉歆小兒的詭計,如今悔之晚矣,愧對列位將軍。」 「大帥,我們還有兵馬,青狼關也還在我們手裡,我們還有機會。」 「是啊!我們現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可以激發全軍的戰意。」 望著一張張追隨自己多年的面孔,屈復清才稍稍振作起來,道:「傳我將令,昌州城內所有士兵立即西遷,經青狼關進入涼州境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個涼州王了。」 將領們都知道這是最後的辦法,想到留在昌州城的家眷,都顯得心急如焚,想早早地把家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五章 戰爭有的時候也是宿命,屈復清雖然在昌州經營了二三十年,可以說是老樹盤根,論理說不會輕易被拔,無奈他遇上了葉歆。 肅州的新銳就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狠狠地劈向昌州大地,正如五行所說金克木,老樹根基再穩也無法阻擋寶劍的鋒刃。 在岳風、夜寒和尚武的三路大軍夾擊下,屈復清的主力大將被死死地拖在前線,兵力相差實在太懸殊,以至於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身處前線的丘山城守將錢開強行撤兵,但立即被如海如潮的肅州大軍追擊,落得個全軍盡沒的下場,錢開也算是忠烈之士,自盡殉主了。 相比之下,更多的將領為了還在昌州城的家眷,選擇了投降,當一座座城池飄舞著龍牙旗之時,屈復清的退路也被一點點封住,他的主力三萬人找不到退兵良機,被迫停留在巴塘一帶據險而守。 另一邊,奪取青狼關的戰役卻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順利,屈顯武對尚武抱著深深的懷疑,只是因為父親的堅持才不敢反對,但他還是利用機會送信前往青狼關。 夜寒和黃延功的騎兵一先一後如利箭突破了一層又一層的阻礙,一直插到青狼關的前面,然而城上似早有準備,雖然只有三千守軍,但憑著高大的城牆,用強大的箭雨阻擋了夜寒三萬騎兵的腳步。騎兵不利攻城戰,夜寒等人只能一方面加強壓力,另一方面調取攻城部隊前來。 尚武的十萬大軍回師而擊,卻對巴塘一帶圍而不攻,把攻擊目標定在巴塘周邊的城池,不斷派出軍隊去征討,一點點蠶食屈復清僅有的地盤,就像是貓在垂死的老鼠。 屈復清雖然對尚武恨之入骨,然而他此刻根本無能為力,只能困守在巴掌大的山城之中,軍心士氣低落,逃兵每日都有,糧食也在一點點被耗盡。 站在城頭望著城外茫茫起伏的丘陵,他真有一種想跳城自盡的感覺,只是心中還有不甘,自詡堂堂一代名將,本應名垂青史,卻落到這步田地。 「難道是天要絕我嗎?」 灰濛濛的天空平靜不波,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展示著對失敗者的冷漠無情。 「大帥,是時候放棄了。」說話的是屈復清的親信吳凱。 屈復清看了一眼追隨自己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苦笑道:「我現在大概連放棄的權力都沒了。」說著手朝外一指,又道:「十萬大軍像鉗子一樣夾著我們,我們連突圍的能力都成疑問,還說甚麼放棄。」 吳凱微微笑道:「鉗子雖然厲害,卻還是有口可開,只要不變成套子,就還有機會,如果想辦法讓它鬆一下,就可以脫離。」 「你的意思……」 吳凱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稟道:「潛裝出服。」 屈復清的臉又白了,這麼做就等於棄三萬大軍於不顧,堂堂一代名將怎麼也不甘心做出這種下作之事,但也知道吳凱是一心為己,而除了這個辦法,已別無良策。 吳凱見他猶豫不決,著急地勸道:「大帥,事不宜遲,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要想東山再起,您絕對不能出事。」 「不,不,這實在太……」屈復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雖然心動,卻又不敢面對外界的指責。 吳凱與這位上司相處了幾十年,對他一舉一動所表露出來的含意瞭如指掌,知道他動心了,繼續苦勸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大軍,所以請您把帥印交給我,我扮作大帥在軍中處事,拖住尚武半個月,您帶親兵火速前往涼州,在涼州重整旗鼓再作打算,只要您沒事,就算我戰死在此也絕無半句怨言。」 屈復清心頭一震,吳凱這麼做無異於把自己放在火堆上,替他承受烈火的煎熬,最終恐怕只有死亡一途,感動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聲道:「老弟……」 「大帥,您快走吧!早一步離開,就多一分希望。」 屈復清的確不想就此終結一生,在吳凱義行的感動下終於點頭答應了。 是夜,屈復清便收拾好行裝,帶著十名親信衛士趁著夜色深濃之際離開中軍大營,直奔巴塘城門,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往青狼關奔去。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踏出巴塘城門的一剎那,城頭上突然出現無數火把,把城上城下照得通亮,偷偷撤離的計劃便就此終結了。 「大帥!是大帥。」 「真是大帥啊!」 屈復清驚得臉都青了,既尷尬又無奈,然而驚愕之餘,更出乎意料的事出現在他眼前,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的城頭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慫恿他出城逃走的吳凱,一張忠誠不二的臉此刻已滿是奸笑邪意。 「原來是你……」 屈復清現在才知道自己中了吳凱的詭計,帶著軍隊破壞的不是別人,正是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吳凱。這一刻,他徹底絕望了,失敗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情,卻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敗在自己的親信手下,白天的那副面孔記憶猶新,感動著心底深處,轉眼之間溫情變成了風霜,吹得他渾身直打寒噤。 吳凱此時卻是意氣風發,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指著城門下的屈復清挑釁道:「大家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們的大帥,明知道再打下去會輸,明知大家都在為他拚死血戰,居然卑鄙得想要一個人溜了,扔下咱們三萬兄弟讓敵軍任意殺戮,這種人還值得我們擁護嗎?這種人還是我們的領袖嗎?」 士兵們哪裡知道其中奧妙,見到效忠的對象居然在最危急的時刻拋棄了自己,心裡都憤憤不平,以往的忠誠也都煙消雲散了,一個個手揮刀劍大聲斥責了起來。 「甚麼狗屁大帥,不過無恥小人。」 「咱們犯不著為他賣命,不要管他了。」 巨大嘩然聲中,一個人的聲音只像游絲般細小,即使大叫也無濟於事,因此屈復清也放棄了辯解,牆倒眾人推,到了這一步,求饒也沒有用。 隨同屈復清出逃的親兵卻知道一些真相,急忙圍住他,勸他急逃。就在此時,一支飛矢不知從何方射出,在火光的照耀下狠狠地釘在屈復清的咽喉,可憐一代名將死前連話都說不出來,便垂馬而死。 屈復清一死,整支大軍的軍心更加渙散,人人思危,都在為自己打算,而帶頭殺害主公的吳凱卻成為了新的主將,他本就沒有打算再戰下去,計殺主公也是擔心他會拚死一戰,連累自己小命不保,現在手握軍權,立即派出信使前往尚武軍中求降,同時送去的還有屈復清的人頭。 見到突然而至的信使和人頭,尚武也大吃一驚,尤其是屈復清的死訊更是出乎意料,同時也有些失望,眼見就能活擒敵方主將,現在卻只得了一頭,功勞還被降將分去了大部份,多少有些不滿,但事情重大,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立即把信使和人頭送到漠城。 自從尚武殺回巴塘,葉歆已離開了黃延功的軍中回到漠城。戰爭到了這一步,已進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用不著再出謀劃策,他也樂得輕鬆,除了每天看看前方送來的戰報之外,其餘的時間都與凝心一起研究道術。 漠城外的山谷種了不少桃花,春天已至,美艷的桃花一一盛放,染得一片春濃。 凝心喜歡花,喜歡這種春天的氣息,這一日便叫了葉歆陪著她出城賞花,一直到黃昏。 剛回到城中,赤溫便滿面春風地衝到了葉歆的中軍駐地,一進門便大聲嚷道:「大人,大喜啊!」 葉歆剛坐下便聽到叫聲,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手裡捧著一個深色的方盒子,微微有些詫異,問道:「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赤溫太過興奮了,顧不得禮儀便迫不及待地稟道:「大人,屈復清死了!」 葉歆臉色大變,騰的扶案而起,驚愕的目光緊盯著他,追問道:「死了?怎麼回事?誰殺的?」 赤溫把手中方盒一舉,含笑道:「這是屈家軍中送來的屈復清人頭,外面還有他們派的求降使者,尚將軍不敢僭越,所以把人和人頭都送到了這裡,一切請大人定奪。」 「人頭!」葉歆驚愕地望著方盒子,心潮一陣澎湃,堂堂的一方之主終死了還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實在有些悲哀,更令他震驚的卻是屈家軍的反應,主帥死了本是天大的事情,他們不為主帥舉喪,居然還把人頭割下來求和,其中的陰險與卑劣不言而喻,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大人,使者就在外面,您要見嗎?」 葉歆露出厭惡之態,不想與這些小人說話,擺了擺手,冷冰冰地道:「不必見了,事情很簡單,要投降就讓他們主將帶著人親自到尚武軍中投降,不然十天之後我派人去屠城,巴塘的三萬人一個不留。」 「屠……屠城!」赤溫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驚恐地看著冷漠的主公,心裡著實感到納悶,不明白這種好事為甚麼也要生氣。 葉歆厲色道:「照我的話告訴他,只有十天時間,敢不開城投降,我一定屠城。」 「是!」赤溫不知道哪裡觸怒了他,嚇得不敢再說話,一溜煙便退出了屋子。 赤溫剛走,凝心便閃身而出,她望著葉歆冰封般的面孔,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葉歆摸了摸書案,慨然道:「世上卑鄙無恥的小人還真是不少,這些人賣主求榮,居然還有臉前來投降,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真是可笑之極。」 「別生氣了,世間人心險惡本就是常理。」 葉歆搖了搖頭,走出屋門揚聲喚道:「來人啊!」 院外的衛士應聲而至,躬身問道:「您有何吩咐?」 「告訴赤溫,我連夜起程去尚武軍中,讓你安排一切。」 「是。」衛士又是一揖,然後閃身便走。 凝心站在屋內問道:「要走了?」 「嗯!這事還是我親自處理比較好,屈復清雖然是我的敵人,但這種死法實在有些不值,總該讓他九泉之下瞑目,所有的人渣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留。」 葉歆抬眼望向天空,屈復清死了,昌州大地的天空已被天龍朝的大旗覆蓋,這場戰爭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吳凱接到信使帶回來的消息,果然嚇了一跳,對方既然下了十日不降便屠城的命令,他們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談判籌碼。 消息在群將之中也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事實上有不少人還是心向屈家,對於吳凱的決定十分不滿,同時也暗恨他的部下射殺了主公,只是礙於吳凱大權在握,不敢說話而已,現在面臨屠城的命運,他們也不敢逞強,默然中答應了吳凱投降的建議。 第二天,吳凱便帶著所有的將領前往尚武軍中投降,還帶了一大批印信和文書。尚武不知道葉歆是甚麼意思,因此不敢表露態度,只以降將之禮對待,把吳凱等人留在軍中為人質,然後派遣手下前往巴塘收編昌州降兵。對於士兵,他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不但送出了大批的酒肉,還發放安家賞金。 這番舉動立即引起昌州士兵的好感,對於他們來說,打仗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賺取軍餉安家,現在尚武不但送糧送肉,還送安家費,一下便打動了他們,覺得為這樣的勢力效忠也是一種福氣。 葉歆趕到軍中已是五天後的事情,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如何利用眼前的變故盡早結束昌州的戰事,甚至連涼州都可以不發一兵一卒。 在尚武和將領們的簇擁下,葉歆直接進入接管後的巴塘城。 踏入這位於山中要塞位置的城池,葉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城雖然不大,但城牆很高,山勢又陡,若沒有數倍大軍,極難強攻下來。 「好一座險城。」 尚武含笑道:「是啊!屬下雖有十萬大軍也不敢強攻,本打算圍城困死他們就算了,沒想到屈復清被自己的手下給宰了,倒省了不少事。」 葉歆聽出他話中有幸災樂禍之音,臉色微微一沉,淡淡地掃他一眼,問道:「現在屈家軍誰為主?」 「吳凱。」 葉歆想了想,找不出與此人有關的任何資料。 沒等葉歆提問,尚武笑道:「此人倒是十分乖巧,自從投降之後便幫助屬下整編屈家軍,城中如此平靜也有他一部份功勞,屬下想把他收歸部下,不知……」 請求之言剛出,尚武忽然發現葉歆的臉上染了一層厚厚的濃霜,滿帶煞氣的眼神盯著自己,心頭不禁一跳,下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倒也不想讓他難堪,淡淡地道:「到了地方再說,你的中軍在哪?」 「就在前面,再走幾步就到了。」 葉歆不再多言,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中軍所在。 中軍設在城守府裡,原本就是屈復清的中軍所在,一切都佈置得很好,因此尚武進城便可以使用。與大城相比,城守府並不算宏偉,甚至還有些偏小,但在這小城已經算是華麗大宅,外牆用的是整幅青色山巖砌成,正廳也是用山巖砌成,外面刷了一層白灰,經過風霜侵蝕,看上去有點破舊。 葉歆已無限留意所處的環境,因為剛踏入院門便看到院中整齊站著兩排將領,分列左右,留下中央一條通道。 沒等他說話,尚武揚起臉自豪地道:「諸位,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葉公,大家快見禮。」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位聞名天下的人物,現在是他們效忠的對象,誰也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大人。」 葉歆掃了一圈,從降將的臉上看到了他們心裡的畏懼與不安,知道不能相逼太甚,微微一笑,道:「各位辛苦了,以前是敵人,以後是朋友,不必太拘束。」 吳凱搶步而出,含笑曲身應道:「早聞大人不世英名,今日能拜倒在大人的麾下實在是我們三生之幸。」 葉歆上下打量他兩眼,回頭望著尚武問道:「這位是……」 「這位就是深明大義,率領昌州大軍歸順的吳凱吳將軍。」 「屬下……」吳凱正想奉承幾句,忽見葉歆的目光像鷹鉤般盯著自己,心裡一陣發毛,感覺有甚麼不對。 葉歆突然冷冷一哂,金石般輕喝道:「赤溫,把這人給我捆起來。」 「是!」赤溫早有準備,立即帶著八名壯漢如狼似虎撲了上來,不由分說把發懵的吳凱按倒在地,然後像粽子般捆了起來。 吳凱聽得傻了,原以為自己立了大功,葉歆會大加誇獎,還會加官晉爵,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身子被繩子勒得劇痛,神志這才清醒過來,連忙叫道:「冤枉啊!我有功無過,葉公明鑒,明鑒啊!」 尚武也嚇了一大跳,不安地問道:「大人,此人有獻城大功,不知他犯了何事惹您動氣?」 葉歆冷笑道:「賣主求榮,我沒有這樣的部下。尚武,你是鐵涼名將,當年也與我為敵,後來趙和勢敗,你可曾想過殺了趙和,前來投我?」 尚武被問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吶吶應道:「這……自然不會,我可不是畜牲。」 「既然知道,你還問甚麼?」葉歆的聲音越來越冷。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六章 尚武瞟了一眼吳凱,這個人雖然有些媚俗,卻也有些手腕,本想利用他把三萬降兵都納入麾下,現在要殺他多少有些可惜,遲疑了一陣又勸說道:「殺死屈復清的另有其人,吳凱只是率眾來降罷了,不能算是他弒主吧?」 「對啊,對啊!我沒有殺屈復清。」吳凱躺在地上大聲為自己辯解道。 「赤溫,把他嘴堵上。」葉歆瞪了一眼,轉頭對著尚武狠狠斥道:「糊塗,無論是不是他殺的,可他身為主將居然把故主的人頭割下去送給敵國,這種行為比畜牲還不如,生性涼薄至此,豈能留他,他日對你我也許還會如此。」 尚武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沒想到這一層,經此一提才意識到人頭的事情,臉色刷的就變,欠身道:「是屬下貪功心切,考慮不周,請大人責罰。」 葉歆臉色稍霽,溫言安撫道:「你也不必自責,以後小心就是,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就算敗了也沒甚麼恥辱,不必做此小人行徑。」 「屬下受教。」 「好了,我們進去吧!」葉歆看都不看地上的吳凱,跨步便進入了正廳。 尚武心裡也是窩火,原本是大功一件,被吳凱鬧得面子全失,臉色都氣得青了,轉頭狠狠瞪著剩下的將領,輕喝道:「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小心點,再惹出甚麼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眾人都猛打了一個寒噤,相互對望了一眼,神色卻都輕鬆了許多,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吳凱的將領,都覺得新主公為人不錯,是個值得追隨的英傑。進了屋子,他們看到了葉歆又是另一副神色,面帶微笑,看上去平易近人,沒有一絲架子。 「各位與吳凱不同,都是因為戰事才不得不降我天龍,如今都是自己人,我雖無官無職,但我可替朝廷說句話,各位的官位暫時不變,等到收復昌、涼二州後再行封賞。」 降將中突然閃出一名文士,大約五十餘歲,個子較矮,身材也很瘦弱,昌州降將都認出是行軍司馬杜成。 杜成朝葉歆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屈大將軍突然身亡實屬意外,我們投降也都是為了保全妻兒的無奈之舉,說起來實在丟人,不過我們不希望與屈家軍交戰,希望葉公另行安排。」 「大膽!」尚武大喝一聲,正想斥責,忽見葉歆擺了擺手,這才閃身退開。 葉歆微笑道:「昌州和肅州本就是天龍屬地,我也不願意再戰,我已命人縫合屈老將軍遺體,再以上好的棺木相載,然後送往昌州城,希望老將軍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哦!大人要議和?」 「不,是勸降。」 杜成猛吸了口涼氣,發現葉歆的話雖然簡潔,但其中透出的氣勢卻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呆了半晌才有反應,屈復清一死,軍心必然大受影響,原本已是士氣不振的大軍只怕轉眼間便土崩瓦解,再打下去的確沒有任何希望,但想到屈家五子,又覺得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你叫甚麼名字?」 「小人杜成,原任行軍司馬。」 葉歆溫言道:「嗯!屈老將軍的遺體就交給你了,明日隨我前往昌州陣前。」 「是!」在葉歆的強勢之下,杜成連一絲反抗的意願都沒有。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諸將,揚聲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賣主求榮絕沒有好處,你們要以吳凱為戒,千萬別自己洗乾淨脖子等人下刀。」 巡視完巴塘一帶的軍營,葉歆知道昌州的戰事真正完結了,敵方如今最多只有五六萬士兵,連病帶傷,精銳不到三萬,以四十萬對三萬,實力懸殊,昌州戰事基本上已經平定了,只等奪取青狼關的消息傳來便可以從容地打掃戰場了。 奪取青狼關的日子已是四月,關內的三千守軍幾乎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可謂是彈盡糧絕,然而昌州的援兵遲遲未至,而涼州的援兵也不到,無奈之下守將晁漢只能帶著手下獻關投降。 當關門打開的那一刻,夜寒和黃延功都長長地舒了口氣,更令他們高興的卻是涼州的戰況,原來樸哲的十二萬大軍經過了一冬的休整,開始向涼州發起猛攻,由於壓力太大,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到前線,然而涼州內部接二連三的暴動與刺殺事件使屈家軍的將領們無法控制各地,救援之事也就被一拖再拖,否則青狼關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陷落了。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各處,此時各地的戰事都停了下來,因為葉歆不想再有無謂的傷亡,因此下令全境停戰,各部只圍不攻,等著招降屈家各部。 帶著承載屈復清棺木的車子和罪人吳凱,葉歆從巴塘到了屈顯武所在的昌州城,屈家諸子中只有屈顯武與他有過交情,因此決定從此人入手,勸降屈氏一族。 戰場永遠都充斥著血腥與死亡,幾番戰敗,代替父親出面指揮軍隊的屈顯武只能退守高大的昌州城負隅頑抗,主攻的岳風攻了幾次城,成果並不大,正琢磨著如何取城之際,葉歆便到了。 當載著棺木的馬車來到昌州城外之時,大部份人都感到納悶。 屈顯武一直披著戰甲,手提兵刃守在城頭,幾天的停戰使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卻也知道這不過是死亡前的迴光返照罷了,因此臉上看不見一絲喜色,反而有一種臨死時的寧靜。 望著驅車而至的葉歆,他奇怪地笑了。當年第一次相見時,葉歆還只是個趕考的書生,無權無勢,如今卻是置他於死地之人,人生的際遇實在很奇妙。 看著身旁緊張的士兵,他微微笑道:「生死由命,到了這一步,已經與你們無關了。」 「大人!」士兵們不解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主帥。 屈顯武擺擺手,輕笑道:「葉歆既然到了前線,說明一切都該結束了。」 眾人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只覺得他神色古怪,說話也很古怪,一點也不像往昔的那個屈家五少爺。 屈顯武在宦海的日子不短,負責外交聯絡,眼光有其獨到之處,從戰爭初期開始,葉歆就一直沒有控制軍隊,如今卻出現在陣前,必然有特殊的原因,聯想到近來青狼關已沒有了消息,心裡便明白了二三成。 「葉大人,久違了,想不到還能在這昌州城見你一面。」 葉歆仰頭望著城頭看了片刻,揚聲喚道:「屈兄請下來一談。」 屈顯武瀟灑地笑了笑道:「又有何妨,你等著。」 周圍的士兵都嚇了一跳,連忙勸他不要下城,小心葉歆的詭計。 屈顯武卻豪爽地笑了笑,扔下一句「將死之人無所懼」便下了城,然後一人不帶,獨自騎著心愛的紅色戰馬出了城門。 葉歆一向不愛騎馬,因此到了戰陣之前也是駕著馬車,坐在車頭朝屈顯武拱了拱手,問候道:「屈兄別來無恙。」 「無恙?」屈顯武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道:「能活著也算是無恙吧!」 「葉某今天來此是有事相商。」 「葉兄請說。」 葉歆臉色一正,右手朝後一揚,喚道:「把人帶上來。」 說話間,赤溫帶著四名大漢抬著一個被捆的人而來,走到陣前看也不看,把人扔在地上就離開了。 屈顯武大感好奇,低頭看了地上被捆的人,只認出是個男的,其他都認不出。 「他是吳凱,你應該認識。」 「吳……叔叔!」屈顯武臉色大變,吳凱是他父親的親信,此人被俘,說明巴塘的戰事有變,心頭猛跳,眼神也銳利了起來,目光掃視了片刻,忽然落在棺木之上,一絲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葉歆神色一沉,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道:「棺材之中正是令尊屈老將軍。」 「啊!」屈顯武感覺整個頭都快炸開了,麻痺感傳到身子,身子像冰封般僵直不動,顫抖的目光愣愣地盯著棺材,半天沒有反應。 葉歆又朝後招了招手,早已準備好的杜成急忙衝了上來,伏倒在屈顯武馬前,大哭道:「少主,大帥死得好慘啊!」 屈顯武木訥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依稀認出是杜成,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沉聲問道:「父親是怎麼死的?」 杜成眼睛一睜,指著吳凱咬牙切齒地道:「這個混蛋賣主求榮,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為甚麼大帥突然離開巴塘,這個混蛋正巧在城門上,說大帥棄下將士們要逃,結果煽動了軍心,不知是誰突放冷箭,大帥躲避不及,當場被射死在地上。」 屈顯武早已是欲哭無淚,眼睛漲得通紅,死死地盯著吳凱,牙齒咬得喀喀作響,拳頭也緊緊攥著,隨時都會像猛獸一樣衝上去撕碎了殺父仇人。 杜成見他神色異動,擔心他惹了大事,身子連忙擋在他的前面,沉聲又道:「還有,這個混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傷害大帥的遺體,居然把大帥的頭割……割了下來送到尚武軍中求降。」 「父親……啊!」屈顯武氣得肺都要炸了,大叫一聲仰天便倒。 杜成嚇得心驚肉跳,連忙衝上去扶住屈顯武。 這一變故驚動了所有的人,城上的守軍都嚇得面如土色,都準備出城搶人,而肅州軍這一方也有許多人蠢蠢欲動,要保護還在陣前的葉歆。 葉歆動也不動,像座石雕般坐在馬車上,強大的氣勢竟壓得無人敢動。 「五爺,您先請節哀,葉大人此來是專程奉還大帥的遺體,以及把吳凱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交給您。」 屈顯武怒極昏倒,但很快便已甦醒過來,看了看杜成又看了看葉歆,強壓著心中的悲痛,拱手道:「葉大人的用意屈某明白,無論如何先謝了。」 葉歆平靜地道:「屈兄今日憂傷過度,情緒不佳,我們日後再談,棺材與吳凱你帶回去,如何處理,屈兄自行決定便可。」 屈顯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吳凱的身上,冷冷地道:「吳凱你等著,進了城我再一刀一刀剮了你。」 「五爺,我們回城吧!一會兒再慢慢處置他。」 杜成扶著屈顯武坐上了載著棺材的馬車,又把吳凱扔到了馬背上,感激地回望了一眼漠然不動的葉歆,駕著馬車緩緩駛入城中。 由始至終葉歆都是一臉淡淡的,直到城門關閉才撥轉馬車往自己陣上行去。 陣中的將領都很納悶,平白無故把屍體和兇手都送給了屈顯武,手上再也沒有其他可以威脅之物,若想勸降實在不易。 葉歆並沒有解釋,只命眾人各自回營休息。 將領們的懷疑並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天一早,屈顯武便穿著一身孝服縱馬來到肅州軍營前指明要找葉歆說話,守門的將領連忙衝到葉歆的帳前稟告。 「大人,屈顯武獨自一人出城來找大人。」 「嗯!知道了,不必太在意,我一會兒就去。」 葉歆正在晨練,聽了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預料到屈顯武會有這種舉動,整理了衣服後獨自一人踱步走出軍營,遠遠便望見一身白色孝服的屈顯武坐在馬背上張望。 屈顯武見他一個人走出大營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欽佩之色,翻身下馬牽著馬韁緩緩走到葉歆面前。 「屈兄節哀。」 屈顯武曲身一揖,誠懇地道:「我替父親的在天之靈感謝葉兄之德。」 葉歆笑了笑,卻不多問,屈顯武能如此平靜,吳凱定在昨夜被剮了,解去了他心裡的恨意。 葉歆轉而說道:「我們兩個也算是相識多年,早該坐在一起喝茶聽曲,在這種地方實在太煞風景。」 屈顯武經歷了這些官場與戰場的洗禮,早已不是昔日的那個貴族紈褲,靈敏度更高,一聽便知話中之意,點頭道:「葉兄的意思我明白,事實上你停止攻擊,我便已猜到你的用意,只是沒想到父帥遭此變故,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我也沒甚麼可說,這場仗不必再打下去了。」 葉歆微微一笑,讚道:「嗯,保全了數萬大軍的性命,老將軍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屈兄之舉順乎天意,可敬可佩啊!」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如今只有一個要求,請葉兄平等對待昌州兵將,一切戰爭罪責由我屈家一力承擔。」 「屈兄何必如此,戰爭不過是一場大雨,天總是會晴的,你就安心住下吧!」 屈顯武拱了拱手,指著昌州城道:「城裡還有兩萬餘士兵,一切聽葉兄的安排。」 葉歆沉吟片刻道:「恐怕暫時還是煩勞屈兄領兵,昌州城我也不打算進去,不過涼州的事還望屈兄幫忙。」 屈顯武盯著他看了一陣,心裡自然清楚其中用意,問道:「葉兄在擔心我的幾位兄長不肯就此罷休?」 葉歆毫不諱言,坦然應道:「的確,要動用大軍剿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沒有再戰的必要了,更何況那裡是涼州,並非你我的家園,沒有必要把無謂的戰火引到那裡去,這樣對你們屈家沒有任何好處。」 屈顯武不得不承認這番話說得很動人,心裡也明白屈家大劫已去,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不容易。 「好吧,我隨葉兄走一趟涼州,這裡的事還是交給葉兄處理,沒有我在,他們也沒有甚麼拘束了。」 「嗯……也罷,我讓岳風留下,他是個極正統的軍人,對上對下一視同仁,絕不會對降兵不公。」 「好,我相信你。」屈顯武凝視著他,緩緩伸出右手。 葉歆爽快地握住他的手,放聲笑道:「以後可以一起喝酒聽曲了。」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西北的兩大勢力就此融合為一體,經歷了一年的昌州之戰最終以屈復清戰死,葉歆收取昌州全境以及五萬殘兵為結局。 蕭關的雲璧聽到屈顯武降伏的消息已是五月的事情了,他們兩父子仍然「重傷」在床,不能理事,消息最後奏報到朝廷,但新任的大將軍還未到任,因此兩人仍無法離開,因此白天裝病,晚上才湊到一起商議著天下局勢的發展。 「父親,葉歆還是勝了,屈復清也死了,大軍該撤了吧!」 雲璧摸了摸花白的眉毛,慨歎道:「是啊!想不到昌州大戰竟會這麼快結束,我還以為會維持兩三年,葉歆的手腕果然不同。」 雲從龍略顯興奮地道:「昌州一定,我朝的機會就徹底斷絕了,朝廷大概不會強行進兵吧?」 「難說,昌州新定,民心不穩,朝中那些傢伙大概會以這些理論為由,催逼下一任大將軍進兵。」雲璧深知朝廷對於向外擴張的野心,也不會坐視葉歆的勢力進一步強大。 雲從龍卻已置身事外,臉上看不出半點緊張不安,神色極其輕鬆,雙手抱著後腦勺,輕鬆地笑道:「無論如何,我們父子以後都不必再受那些人的影響了,嗯,好久沒見到妹妹了,不知道生了娃娃沒有,真想去看看啊!」 一句話勾起了雲璧思女之情,望著桌上閃動的燭火發呆。 幾日之後,清月國都的宣旨使到了,雲璧和雲從龍被免去大將軍和副帥之職,調回都城養傷,新任大將軍也隨即上任,從此曾經顯赫一時的雲家便退出了清月國的政治舞台。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七章 北方的雪狼關又是另一番場景,冰柔帶著家人急匆匆離開了青龍城趕到此處,才知道青龍城果然發生了政變,紫如和丁旭一日內被抓,若不是營救及時,早已成為刀下之鬼,一方面暗自心驚,真正感受到權傾一國所帶來的潛在威脅,另一方面也感歎紫如的政治嗅覺,若不是及時的安排,此刻他們一家只怕已經成階下之囚。 樸哲聽說國都政變,紫如被擒,急得當夜就從前線趕了回來,並點了兩萬騎兵殺出雪狼關,直撲京城,走到半路才得知紫如、丁旭安然無恙,政局又重新得到控制,這才在途中折返前線,畢竟涼州也存在巨大的威脅。 南面的戰報一份又一份傳到雪狼關,勝利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冰柔一心要借葉歆的大勝為兒子造勢立威,哪肯放過這個好機會,終於坐不住了,急切地催促著樸哲送她回青龍城。 樸哲原本不放心政變之後的都城,但在她一再的要求下只能讓手足親信燕平護送冰柔舉家遷回青龍城,隨軍還帶著五千騎兵以防不測,最終平平安安地把這一家人送回了葉府。 紫如早就從信使處得到消息,因此城內城外早就安排妥當,偌大的葉府也重新佈置,防衛也比以前森嚴,見到冰柔安然歸來,她打心眼兒裡感到高興。 冰柔已經知道政變的一切消息,對她感激頗深,一見面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紫如,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一家可就麻煩了,相公若是知道,一定是更感激你的。」 「夫人過獎了。」紫如露出美麗的笑容望向乖乖隨在母親身邊的小夢山,摸了摸他的腦袋,親切地問道:「夢山啊!坐馬車累不累?」 「不累,好玩。」小夢山對母親又敬又畏,對紫如卻是打心眼兒裡喜歡,覺得這位美麗阿姨就像仙子一樣溫柔。 冰柔臉色微沉,道:「快去梳洗,晚上還要上課,這些日子你也玩夠了。」 小夢山嚇得臉色一白,低著頭便往內院去了。 紫如看著心疼,卻又不便說話,微微歎了一聲,笑著又道:「夫人,昌州之戰已經結束了,大人正進兵涼州,相信年內就可以回來了。」 「是嗎?」冰柔喜上眉梢,興奮地道:「這樣太好了,王師回歸之日,我葉家的聲望必定更高,到時候看誰還敢說話。」 紫如皺了皺眉,看了看周圍,小聲勸道:「夫人,擁護皇帝的官員佔了朝廷一半,說話不可太張揚,免得授人以柄,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冰柔深知丈夫不喜歡自己擁立兒子為帝的願望,最怕就是他從中阻攔,自然不希望他過多插手,現在這種時機對她而言極其重要,但礙於紫如的身份不便言明,略加沉思後臉色一沉,冰冷冷地問道:「對了,這次政變是甚麼人在鬧事?居然敢對我們家下手,真是可惡之極,我們一定要徹底剷除這些亂黨。」 紫如最擔心就是她追究此事,政變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賈安也處置了,但賈安背後潛藏的勢力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行動,整個事件都顯得撲朔迷離。 冰柔見她一臉難色,心中生疑,緊盯著她追問道:「怎麼?有難處嗎?」 「亂黨的行動戛然而止,再也沒有行動了,要想追查其他人實在有些困難。」 冰柔沉思片刻忽道:「無論如何,所有針對我葉家的官員都有煽動政變的嫌疑,反正他們日後也要生亂,不如就趁這次機會剷除了他們。」 紫如心頭一震,臉色刷的白了,沒想到冰柔的反應與寇子誠一模一樣,都想把這次政變事件變成處置異己的機會。 「嗯,你現在就去把寇子誠和丁旭叫來,我們必須在相公回來之前解決一切麻煩。」 紫如見她一臉急色,不禁暗暗歎了口氣,在皇權的事情上冰柔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主動積極,而且整個人都會變得很敏感,然而身為下屬,除了聽命也無能為力,點了點頭後轉身朝大門走,心裡暗暗禱告著葉歆早日歸來。 紫如剛走到刑部衙門的大門,卻見寇子誠滿臉喜容地小跑出來,幾乎與她撞了滿懷。 「寇大人,怎麼了?」 寇子誠抬眼一看是她,笑道:「左丞大人,昌州平定了,昌州徹底平定了。」 紫如猛地一呆,隨即也露出狂喜之色,追問道:「甚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快就平定了?」 寇子誠喜不自禁地笑道:「屈復清被部下殺了,軍心大亂,屈顯武無力再戰,舉兵降了大人,如今南征大軍已控制了昌州全境,相信很快就可以攻入涼州。」 紫如興奮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個圈才平靜下來,嘴裡卻還唸唸有詞。 「左丞大人,你到刑部找我嗎?」 紫如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事,連忙道出了來意,「嗯!夫人到了,要找你和丁旭去說事。」 寇子誠更是喜出望外,拍著手興奮地道:「夫人回來就好,我們可以商議大事了,走,我們現在就去。」 「你先去吧,我還要去叫丁旭。」紫如知道他和冰柔走的最近,許多陰謀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心裡既憂且愁。 「嗯!」寇子誠太興奮了,根本沒有留意紫如眼中閃動的陰霾,抱了抱拳便急匆匆走向葉府。 收取昌州的喜訊很快傳遍了全城,舉城上下無不歡喜若狂,葉歆已經成了戰神一般的人物,威望提升到了新的高點,就連冰柔和小夢山也沾了光,無論坐轎還是乘車,每到街上都會迎來無數敬畏的目光,這一切使冰柔找到了滿足感。 反對葉歆的勢力卻是黯然失色,江氏皇族被壓制之後一直想找機會翻身,一直寄望葉歆在昌州戰敗,他們便可以借勢奪權,沒想到希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柳成風等舊朝之臣也更加擔心葉派勢力的擴張,政變之事使整個朝廷都人心惶惶,慶幸的是寇子誠並沒有刁難他們,就連成泓也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提升為兵部侍郎,這一點令他們十分不解。 同時,他們也感到不安,葉歆對待敵人從不手軟,政變逼得葉家狼狽出逃,紫如和丁旭幾乎喪命,以葉歆的性格絕不會坐視自己人受到如此欺辱,大軍凱旋而歸之日必然還有一場新的風暴等著他們,因此都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青狼關,號稱西北第一雄關,是一座比雪狼關更高大的關城,坐落在群山之口,內城建在一片巨大峽谷腹地中,面積不少,最多可以藏三十萬大軍,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鐵涼國能成功抵抗強大的天龍朝也全靠這個巨關,如今卻已成了葉歆領地中的一座普通城池。 站在城牆上眺眼東望,葉歆真正感覺到雄關的氣勢,心裡一陣澎湃,拿到了這座關城,他離回到平靜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屈顯武垂手在旁邊靜靜地站著,眼睛從關外浩瀚的景色收回,輕輕瞟了一眼飄揚在頭頂的龍牙大旗,一個月前這裡還掛著屈家大旗,事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心裡又是一陣感慨。 「真是好地方,當年建此關的人真是了不起啊!屈兄,你說是嗎?」 「是!」 身為臣子,屈顯武很快便習慣了新的角色,應對的禮儀也絲毫不差,葉歆看在眼中不禁微微感歎,若不是鐵涼國的三十萬大軍歸附肅州,昌、涼二州實在不易攻取。 「你打算甚麼時候動身?」 「明天我就動身去涼州城,一定會盡全力勸說我的兄長們,只是您帶三十萬人入關,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預防萬一!」葉歆掃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選擇權在他們自己的手上,三十萬鐵涼降兵離家已經很久,這次算是放他們回家團聚,若是不需打仗,自然是最好。」 屈顯武除了默然點頭,也不知該說甚麼好了。除了四哥在昌州之外,其他三位兄長都在涼州,原本是打算平定涼州境內的反抗勢力,為昌州之戰建立良好的後援,沒想到短短一年,昌州全境便已是龍旗飄揚。 說話間,赤溫忽然蹬蹬跑上城頭,目光搜尋了兩眼便急步衝到葉歆身邊,躬身稟道:「大人!」 「甚麼事?」葉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關外秀麗的風光,似乎一刻也不忍離去。 赤溫看了一眼屈顯武,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難色。 葉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說吧,屈兄現在是自己人。」 「是!」赤溫欠身稟道:「清月國新任大將軍安流已經到任,蕭關一帶的十萬清月大軍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由於清月國與昌州接壤的面積頗大,昌州又是剛剛收取,黃將軍擔心守衛不便,因此派人前來詢問,是否可再撥五萬人助守。」 屈顯武驚色滿容地問道:「清月國的新任大將軍?雲氏父子怎麼了?」 「他們都是能人,明知這場仗結果已定,自然不會再蹚渾水。」葉歆笑了笑,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臨陣換將,豈有不敗之理,雲氏父子一代豪傑尚且不敢動手,何況一個安流。告訴黃延功,他手上除了十萬肅州軍外,還有新降的幾萬昌州兵,對付區區一個安流足夠了,涼州兵我一個也不會給他,守不住就提頭來見。」 「是!」赤溫聽得心驚肉跳,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慢著……」葉歆喚住他又道:「告訴夜寒,以我的名義寫封信給蘇方志,相信他現在對清月國一定很感興趣。」 赤溫低頭應道:「屬下領命。」 葉歆不再說話,靜心欣賞山中美景。 屈顯武見他殺伐決斷如此痛快,不禁暗暗心驚,若真是與葉歆硬碰,下場只怕會很慘,現在能苟活在世實在是一種幸運,同時勸降兄長們的心更堅定了,寧可自殺也不要與這種對手對抗。 次日一早,屈顯武便起程往涼州城去見兄長,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總理涼州政軍事務的大哥居然一口就回絕了弟弟的勸說,還把他軟禁在涼州城中,然後調集兵力,準備與葉歆做最後的決戰。 「決戰?」望著送信而來的赤溫,葉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還要應戰,對方不是個莽夫就是瘋子。 赤溫苦笑道:「不錯,他們送來了決戰書,要與我們在涼州外做最後一搏。」 葉歆忽然笑了,淡淡地道:「這倒有趣,想不到屈復清還有這樣的兒子,屈顯武呢?他在幹甚麼?」 「聽說被他兄長軟禁在府內。」 「嗯!知道了。」葉歆略加思索後又道:「要打,我也不介意,他們手上最多不過七八萬人,根本無法固守,估計會撤離雪狼關一線,轉而固守主城,你派人去雪狼關告訴樸哲,等敵人一撤便率兵與我匯合。」 「是。」赤溫曲身一躬,見葉歆不再說話便退了出去。 「真是可惡,白白在此浪費時間。」葉歆臉色陰寒,啪的一拍桌面,連墨汁都濺了出來。 凝心現身在側,眼睛瞟了門外,嫣然勸道:「你是怎麼了?平時也沒見你這麼急躁。」 葉歆並不是因為涼州之事不順而急躁,而是因為一切將要結束,他就快離開了,而紅緂母子的事情還有待解決,冰柔對皇權的**也必須處理,家務事比戰爭更令他頭疼,一想到這些,心裡就煩躁難安。 「姐姐陪我出去逛逛吧!心裡實在很煩。」 「嗯!」凝心甚麼也不問,欣然點了點頭。 由於兵力懸殊,葉歆對於涼州外的最終之戰一點也不擔心,索性把三十萬大軍丟給了夜寒和尚武。這三十萬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對於侵掠家園的屈家軍早就恨之入骨,再加上昌州之戰大捷,軍心士氣都已提升到頂點,因此葉歆對大軍的戰鬥力很放心。 尚武等人對他這番舉動都很高興,葉歆一走,他們便成了獨當一面的主將,大功也自然會落在他們的頭上。 在凝心的陪伴下,葉歆變成了一個遊客,從容地踏入涼州大地,在這片多山的地域細細遊覽著,與其他的地方不同,涼州到處都可以看到神態各異的奇山怪峰,對於喜愛自然的兩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戰局果如葉歆所料,屈家為了最後的決戰把雪狼關一線的大軍全部回撤至涼州城,準備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保衛戰。 樸哲前方的大門一開,他的十二萬大軍順勢衝了進來,在涼州外圍與夜寒的近三十萬大軍匯合,總共四十萬大軍把偌大的涼州圍得水洩不通,一場結局已定的最終戰便平平淡淡地展開了。 葉歆和凝心像一對修道者遊遍了涼州南部,然後繞過了戰亂中的涼州城,奔到涼州北部,短短的遊歷使葉歆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終日沉浸在湖光山色之中,時而與凝心談心論道,時而一起共演各種道術,世間的一切煩俗事情都拋之腦後,只享受片刻的寧靜。 西北戰局漸定之時,東北方的銀雪帝國也在悄悄發生著變化,沉迷於酒色的趙玄華似乎醒悟到甚麼,突然甩開了酒色之擾,開始全心的投入南征之事。 經過了幾年的經營,仙主堂已在銀州發展到近百萬人,雖然有許多都是被迫加入,但真正的信徒也有二三十萬人,這些人滲透到各行各業,成為趙玄華的無數眼睛,窺探著整個轄地。 自從酒言棄官而走後,朝中的軍務、政務便由四大王將與昔日的幾名謀士控制,一心擴大勢力的他們日夜思念的就是殺出銀州,奪取整個天下,因此南征之舉一直不變,然而大軍在龍天行和司馬丞通力合作之下寸步難移,打了幾年還是一無所獲,眼見昌州戰事開始傾向葉歆,銀雪帝國的文臣武將們都緊張了起來。 趙玄華尤其擔憂,因為他深知自己與葉歆之間有不解之仇,西北戰事一旦平息,肅州大軍下一個目標一定會是他的銀雪帝國,得知葉歆成功奪取了昌州,屈復清已死,知道西北基本已定,嚇得連忙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強敵。 「眾愛卿,西北戰局想必你們都很清楚,葉歆此人野心勃勃,素來以我朝為敵,更訂下所謂的禁黃令,分明是針對我朝的舉動,下一步一定會大舉東征,國家正在存亡之際,還望各位為國盡忠。」 四大王將都是忠誠的仙主堂信徒,對於堂主兼皇帝的召喚自然不能無動於衷,紛紛伏倒在地表示忠心,其他文武百官見他們如此,也都跪了一地。 趙玄華也知道自己沉迷酒色太久,朝臣頗有微辭,這次面臨存亡的危機必須有所作為才行,堂而皇之地道:「朕打算傾國之力西進,趁著葉歆主力還在涼州之際攻擊他的後方,一方面趁著地方空虛,擴大國土,另一方面也可以影響肅州的軍心士氣,也許他們會在涼州鎩羽而歸。」 眾臣無不面面相覷,國策一直以南征為主,雖然屢試不成,但南方人多富庶,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便能大幅度增加國力,而西面雖然領土廣大,卻人口稀少,經濟落後,得失對國力的益助不大,銀州的草原區原本就是銀雪帝國的領土,只因沒有人重視,因而被葉歆一點點吞食了。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八章 武壁疆一直領兵鎮守在西面,深知草原作戰騎兵為上,葉歆麾下騎兵最為優秀,夜襲百里也不過是平常之事,在這一點上他吃了不苦頭,後來有了遊子河為界才輕鬆了些,因此對於西征十分敏感。 他忍不住出言稟道:「皇上,微臣覺得倒不如固守遊子河一線,主力進行大規模南征,只要能攻到眠月河邊,我們就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趙玄華瞪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斥道:「廢話,打了這幾年都寸步難進,難道你能令我軍在短期內攻入龍天行的領地?」 「這……微臣一直守在遊子河邊,對南征之事不熟。」武壁疆也是城府很深的人,見主公責問,立即把問題拋給了同伴。 領兵南征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悅,但南行未果的確是事實,無從爭辯,對望了一眼,齊聲道:「請皇上動員全國兵力,臣等一定攻到眠月河邊,然後再作他圖。」 趙玄華原本興致勃勃要率領大軍殺到青龍城,一舉擊潰肅州勢力,沒想到部下沒有一個同意,反而出言阻攔,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陰冷地盯著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不悅問道:「怎麼,朕的計劃不好嗎?」 氣氛隨即一沉,眾將都感覺到皇帝這次振作是有所為而來,西征似乎已是必然之舉,都不敢再說甚麼。 張古見眾人都不說話,沉思片刻,建言道:「西面的壓力的確不少,葉歆取了西北大片土地之後一定會繼續向外發展,東征銀州也是可見之舉,皇上西征的用意臣下深為贊同,然而若想西征成功,南面的壓力就必然削減,否則一旦後院失火,前方的將士也無法安心作戰,因此臣下認為應該先安定南面的戰況,與此同時國內積極準備西征,這樣兩方都可兼顧。」 趙玄華聞言大喜,連連點頭讚道:「此言極是,就按張愛卿所言去做。」 張古還想繼續說明,殿外突然奔入一名衛士,雙手捧著一封書信,走到殿中跪倒,大聲稟道:「啟稟皇上,八百里加急軍報。」 「哦!快拿上來。」 內侍蹬蹬衝了下去接過書信,然後飛快地走回龍案之側,把信交到了趙玄華的手中。 趙玄華滿臉詫異地打開書信看了片刻,臉色刷的白了,牙關緊咬,眼中閃爍著妒忌與怨憤。 下面的文武百官見他這副神情都很驚訝,張古忍不住問道:「皇上,出甚麼事了嗎?」 趙玄華啪的一拍御案,憤憤不平地道:「西北戰事結束了,葉歆的四十萬大軍在涼州城擊潰了屈家最後的反抗,一切都結束。」 雖然已是預料中的事情,但乍聽入耳還是如同驚雷一般,屈復清、趙和都是一方霸主,如今都已成了過眼雲煙,葉歆以一個平民的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天下最大的勢力,如今轄下領著昌、涼、肅以及平安四州,再要加上龍天行的地盤和銀州草原區。 余熊光咧著大嘴罵罵咧咧地道:「這個兔崽子還真有點本事,幾年時間就把西部幾州納入麾下。」 「是啊!才幾年時間,一切都變樣了,如今葉歆的麾下恐怕能有一百萬大軍,一旦東征……」張古驚色滿容地自言自語道。 「百萬大軍」四個字像四座大山,砸得趙玄華身子猛地一顫,驚色滿容,血液彷彿突然被抽乾了似的,一絲血色也沒有,驚顫的目光在群臣間掃動。 「各位愛卿,你們都看到了吧!葉歆已經佔領西北全境,眠月河以北除了銀州外,全是他的領土,他下一步一定會統率大軍前來,到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將是百萬大軍。百萬大軍啊!我們需要動員所有的人才能與之一戰。」 朝堂上一片嘩然,文武百官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懼色,對手實在太強大了,就像一座巨山重重壓在心頭。 武壁疆臉色一正,再次建言道:「皇上,正是如此,我們才要全力向南,西面都是草原,葉歆麾下有強大的騎兵,而我們則是以步兵為主,在草原作戰對我們極為不利,而今敵人勢大,我們只有打通了南面,才能保全退路,否則對方將會從西和南兩個方向像鉗子一樣把我們鉗死在銀州。」 趙玄華不通軍務,對戰爭的瞭解也是有限,此刻心裡早已亂了,判斷力更差,聽了也只能點頭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幾個快商議一個應戰方案,然後立即實行,依我看葉歆最快會在秋天發起東征,到時候再準備就遲了。」 「是!」 仲春時節,銀雪帝國在趙玄華的主導下開始了防禦葉歆東征的準備,全國總動員的號令之下,適齡的青年都被徵調入伍。 仙主堂的信徒們自然是積極參與,可普通的平民卻是怨聲載道,此時正是農忙時節,銀州東部又是田耕為主,因此急需勞動力,此刻抽調青壯對民生的打擊極其嚴重。 雖然戰況即將到來,然而銀州的軍民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場戰爭將會給他們帶來何等的災難。 涼州又是另一番光景,涼州城外大捷後,三十萬涼州士兵歡欣鼓舞的回家與家人團聚,涼州百姓脫離了屈家的統治都很高興,看著一隊隊回家的涼州士兵,感覺就像家人歸來一樣,到處都是喜氣洋洋,根本看不出大戰留下的痕跡。 如此場面也多虧了宋錢,他優越的商業眼光看準了昌、涼二州戰後的重建工作,因此早已準備大批貨物,在屈復清死後便已開始行動,因此昌、涼二地的商業並沒有因為戰爭而蕭條,反而因為有足夠的資金與貨物而變得興旺起來。 最意外的莫過於尚武等涼州降將,投降本是無奈之舉,他們一直都在擔心重歸故里後會被人唾罵,然而真正得到的是掌聲與鮮花,還有英雄般的歡呼,一個個都喜不自勝,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葉歆知道夜寒的魄力足以處理善後事宜,因此依然伴著凝心遊歷山林,沒有在軍中露面。夜寒見主公遲遲不歸,只好打起精神處理昌、涼二州的各種事情,從地方官員的任命,到軍隊的部署處理,忙得焦頭爛額。 這一忙便是三個多月,直到夏末時節,隨著官僚架構的重整,需要夜寒親自處理的事情才漸漸減少。 與此同時,軍隊也經過整編,三十萬涼州兵中有一大半是當年趙和動員全國男丁而入伍的,為了涼州的發展,不可能一直把這些精壯的勞動力投入在軍隊之中,因此軍隊人數裁減了一半,留下十五萬,分置了涼州左、中、右三衛,每衛五萬,各置將軍、總兵管理。 而昌州的降兵則自行編成一軍,在大將岳風和馬恢的帶領下回到昌州,與黃延功麾下的昌州降兵一起重新編整,建立了一支十萬左右的部隊,分置左右兩衛。其後岳風又帶著人前往雙龍城,接收了曠國雄的大軍,與龍天行所轄之地正式連成一片。 初秋時分,草原的風漸漸多了寒氣,天龍大軍帶著一統西北的榮耀與成就,從涼州回到青龍城,以紫如、丁旭為首的朝中大臣們早就安排妥當,沒等大軍凱旋便已佈置好了慶功宴,回歸當日更是全城歡慶,迎接大軍的人群排到了城外十里,都爭先恐後想一睹大軍凱旋的神采。 冰柔分外高興,在一群近臣的簇擁下帶著兒子「眠月王」葉夢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美麗的臉上充滿了興奮,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望向西面,等待著丈夫的歸來。 然而這一場面又使得排在後面的江氏皇族大為不滿,做為內大臣和眠月王,他們母子的確有資格排在前列,令他們不快的是紫如、丁旭等人對冰柔母子過份的尊敬,簡直就像是皇后與太子一樣捧著。 更重要的是玉霞這位名義上的皇帝反而站在冰柔母子的身後,雖然她以晚輩自居,叫冰柔做師母,但在外人看來,這卻是越禮之舉,不但江氏皇族們不滿,就連柳成風、成泓等人也大為不快,只是因為大勝歸來喜慶之故,因此沒發作。 「柳大人,此番南征大勝,得了昌、涼二州,西面再無後顧之憂,的確是件好事,只是外敵既然已除,內部是不是也該整理了?」成泓現在是兵部侍郎,官居從二官,說話也有份量多了。 翰林學士兼左副都御史的柳成風是言官的代表人物,雖然年輕,但為人剛直不阿,在官場上享有很高的清譽,儼如清流領袖,聽了成泓的話已知其中深意,正色道:「成大人說得不錯,此番大勝,國務漸趨穩定,是該整理朝廷,讓各官各司其職,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由葉歆和他的親信把持一切。」 「我看還是緩一緩吧!畢竟大戰初勝,舉國都在歡慶之中,此時任何抨擊葉公的話都恐怕會引來百姓的不滿,若是把兩位大人的愛國之心當成是亂政之言,豈不是壞了兩位仁兄的本意?」說話的是大理寺少卿海承思,他與柳成風、葉歆同科三鼎甲出身,但由於出身較好,性格剛中有柔,做事比較圓滑,對葉歆的執政也沒有甚麼不滿。 「海兄此言差矣,就是要在這歡慶之時才必須當頭棒喝,否則時間一久,舊習便更難改了。」 海承思搖頭道:「柳兄,此番大戰立功之人都是葉公的舊員,夜寒、黃延功、岳風、馬恢,哪一個不是葉公來的?就連鐵涼降將尚武等人也都以葉公馬首是瞻,你又能說甚麼呢?」 柳成風剛毅地道:「只要他們不弄權,我自然不會說甚麼,此番上奏只是要皇帝主政,不要把事情全部推給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去處理。」 「皇帝!」海承思看了看一身龍袍的女皇帝,暗暗歎道:「皇帝尊稱葉公為師,以弟子之禮待之,想動葉公──只怕難比登天。」 鼓鑼突然響了起來,凱旋歸來的大軍已出現在視線之中,等候已久的人群頓時躁動起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西面張望,隱約見到一大隊人馬黑壓壓佈滿西方的大道上。 「且慢!」 突然的一聲大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紛紛轉頭張望,發現柳成風正義凜然地站在紅毯之上。 丁旭和紫如知道此人難纏,沒想到他居然擾亂迎大軍的慶典,都不禁咋舌,相互對視了一眼,走了過去。 另一邊海承思和成泓也嚇了一跳,連忙跑到柳成風身邊,齊聲問道:「柳大人!你這是幹甚麼?」 柳成風指著御樂隊大聲指喝道:「此番並非皇帝出征,為甚麼奏只有皇上出行才奏的『龍樂』?這是大逆之舉。」 眾人一聽都傻了眼,這時才意識到其中的區別,有許多官員都不以為然,在他們心中,葉歆就是皇帝,奏「龍樂」理所應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江氏皇族們以為找到了破綻,頓時都吵鬧了起來。 「這是大逆!把人都抓起來。」 「這事一定有主謀,這些人圖謀不軌,一定要殺了他們。」 隨著他們的一番叫囂,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柳成風竟像是在為江氏皇族吶喊鳴不平。 紫如和丁旭本想勸說一番,但見這種場面,知道再說無益,立即轉身去找皇帝。 玉霞今天心情特別好,不但能見到葉歆,還能見到凝心,這兩個人是她現在最尊敬、最想念的人,被親戚這麼一吵,頓時有些不高興,立即閃身而出,嬌叱道:「都給我閉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有安排都是我……朕准許的,有甚麼事,直接找朕說話。」 皇帝親自出面,江氏皇族頓時掩旗息鼓,不敢再說話了,柳成風孤零零地站在紅毯上,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原本是正義之舉,沒想到既得罪了葉歆,又得罪了皇帝,還扯上了江氏皇族,與他的本意大相逕庭。 成泓和海承思死拉硬拽,把柳成風拖回官員的隊列中,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當大軍到達之時,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葉歆並不在大軍之中,領頭的是南征大元帥夜寒,後面跟著黃延功、尚武等人,岳風去了平安州,馬恢留在昌州,樸哲暫時代理涼州總督控制局面,也沒有回來。 冰柔當場就愣住了,但眾目睽睽,也不好說甚麼,帶著失望之色退入了官員群列之中。如此場面,柳成風也都挑不出話來,更覺得剛剛一番舉動似乎冒失了些。 百官之中只有紫如看懂了葉歆的用意,不禁想起臨行前他的那番話,知道他不願與手下的將官爭風頭,一定會選擇暗中回到青龍城,因此並不驚訝,只是微微有些失望。 葉歆的確沒有隨同大軍回程,而是與凝心一起又到了北面的丹西城,涼州已經平定,歸屬天龍朝管轄,因而他最初的設想也不可能實現了,必須給紅逖一個交待。 「涼州已經平定了嗎?」紅逖聽到消息,立即陷入了沉思。 雖然一切都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滿腹感慨。幾年還是國富民強的鐵涼國,已在歷史的塵煙中消失了,涼州大地換上了新的旗號。 葉歆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斷他的思路。 過了片刻,紅逖才收回思緒,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父親若是知道了,只怕會很傷心。」 葉歆淡淡地道:「歷史是不會倒退的,鐵涼國已經是歷史了。」 紅逖搖了搖頭,問道:「你來這裡是因為妹妹吧?」 提到紅緂,葉歆也不禁苦笑起來,實在想不到甚麼方法可以彌補一切,沉吟片刻後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我?」 葉歆誠懇地道:「涼州雖然已定,但民心依然不太穩定,我希望能找出一個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突然領悟話中之意,臉色微變,驚愕地問道:「你要我去做這個涼州總督?」 葉歆含笑道:「紅家世代都是鐵涼忠臣,在涼州有極高的聲望,如果紅家的人成為天龍之臣,並管理涼州,百姓心中的反抗情緒會大幅減少,這對他們、對國家都有好處。」 紅逖凝視著他的眼睛,忽然問道:「你想讓妹妹回涼州吧?」 葉歆點了點頭,坦然應道:「那裡的環境更舒服,對熾兒的將來也有好處。」 「是啊!」紅逖知道他的難處,沉思了片刻後道:「這事我要回去與他們商量之後才能做決定,畢竟父親仍在,他若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 「嗯!我明白。」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九章 帶著淡淡的無奈,葉歆與凝心回到了青龍城,此時朝中的慶賀活動仍未結束,城中依然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冰柔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出席所有的慶祝活動,一方面是為了讓兒子多參與這類盛典,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兒子能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對將來治國會有很大的幫助,因此葉歆和凝心回到宅子的時候只有三老。 『爹,娘,岳父!孩兒和凝姐姐回來了。』 見到兒子平安歸來,三老都很高興,拉著葉歆和凝心看了又看,彷彿總也看不夠似的。 紫如正走進來,見到葉歆熟悉的身影,眼光頓時一亮,這些日子的思念之情一股腦地湧了上來,也顧不得儀態,興奮地衝了上去,邊跑邊喚道:『大人!你回來啦!』 葉歆滿臉笑容地回頭望著她,玉人風采依然,灼熱的目光中飽含深情,無論甚麼時候總是如此動人,不禁想起她因政變被擒之事,心裡倏的一痛,若不是為了自己,佳人何至於涉險,一陣憐意油然而生。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眼都不眨,與平常大不一樣,心頭突然怦怦亂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吶吶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沒甚麼。』葉歆輕咳了一聲,掩飾心中的尷尬。 陶晶拉著紫如的手,慈祥地笑道:『這裡日子都是紫如在照顧我們三老,比親生的還孝順,聽柔兒說,若不是她提早安排,我們一家也許就會在政變中遭殃。』 提到政變,葉歆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卻不願父母受驚,岔開話題說笑道:『親生的?豈不是在說我?』 葉母白了他一眼,怨道:『不然你以為我在說誰呀!』 葉歆朝紫如擠了擠眼睛,笑著調侃道:『想不到你把我娘也迷倒了。』 紫如抿著嘴笑了起來,接著盈盈一福,柔聲道:『大人,恭喜你大戰告捷,收取昌、涼二州。』 『你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葉歆拉她起來,笑道:『朝中的事多虧你和丁旭打點,才使我無後顧之憂,最大的功臣應該是你們。』 紫如眨了眨俏麗的眼睛,嬌笑道:『好啊!不知大人要獎我甚麼?』說著攤開手掌伸向葉歆。 葉歆哈哈一笑道:『賞你陪我們一起吃晚飯。』 『好啊!』 談笑一陣,紫如便將葉歆請到了書房,說起了此次大戰的封賞。 『你是說朝中有人覺得封得太過?』 紫如點頭道:『嗯!那些清流文士都覺得封賞太過,江氏皇族也跟著起哄,說……說大人這是借大封功臣之機抬高親信的地位,是想繼續攬權專政。』 葉歆冷冷一笑,陰森森地道:『東征之前必須先解決了這些內部麻煩,紫如,那事進行的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南越侯在嘎山城濫用權力大肆貪污,短短半年已受賄數十萬兩,所有證據都掌握在余樹青的手裡,只等大人下令抓人。』 葉歆輕笑道:『余樹青那裡想必有人證,隨便找幾個老實人,讓他們找柳成風喊冤告狀,以柳成風的性格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再找機會把證據塞到他的手裡,江嘯的小命就到此為止了,再讓寇子誠以刑部的名義昭示四方,這樣一來,江氏皇族的名聲必然跌至最低。』 『是!』紫如早知道這項計劃,一直感歎葉歆手段之陰毒,但對付像江嘯這種貪婪小人也不必講甚麼仁義道德。 『這次大勝來之不易,封賞不能減,夜寒封一等公,樸哲、黃延功和尚武各封三等公爵,岳風、馬恢他們幾個封侯,其他的由吏部酌情處理。』 紫如嫣然笑道:『夜寒這次可是名利雙收了。』 『怎麼?你也想要封個公爵?』 紫如嬌嗔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歆笑了笑道:『其實論功勞,你和丁旭都該封賞,不過這次賞的人太多,顯不出你們的地位,所以這次沒有把你們列在其中。』 紫如眨了眨眼,用半真半假的語氣說道:『紫如只想做個稱職的侍女,其他的甚麼都不要。』 葉歆倒也真怕她這對會說話的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道:『如今西面再無敵人,朝廷算是真正穩定了,一些沒有安置好的衙門也該設置了,這樣才算是個朝廷。』 紫如嫣然道:『看來我不用再兼吏部尚書了。』 『吏部尚書銜還是照賞不誤,不過我打算讓丁才置理尚書之職,讓柳成風任禮部尚書,兵部尚書一職暫時不動,等東征結束後,調司馬丞進京任尚書一職。』 『丁才?他不是還要回朝日城嗎?』 葉歆得意地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騙到這裡,哪能放他離去!一會兒你去一趟丁旭府,告訴他,我給他一個重要的任務,無論用甚麼方法都要把他哥哥留在京中任職,否則我會誅他九族。』 紫如嚇了一跳,抬眼望向葉歆,卻見他滿面笑容,哪裡有半點殺氣,知道他在開玩笑,這才放心,嫣然道:『大人對丁才真是賞識有加啊!』 『大皇子不會用人,像他這種能幹又忠誠的謙謙君子只給個光祿寺少卿,簡直是浪費人才,我要把他留給夢山做輔政大臣。』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讓他做個丞相,以示大人愛才之心。』 葉歆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有這個打算,夜寒大勝而歸,右相之位非他莫屬,而你又在左丞任上,我不好意思換你。』 紫如嫣然一笑,體貼地道:『我不過是為大人效力,隨便甚麼職位都無所謂,既然大人要挽留人才,而且還是未來的輔政大臣,自然應該用最隆重的禮儀相待,這樣才能顯示出誠意。』 葉歆歉疚地看著她,歎道:『只是委屈了你。』 『我做左丞以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說我是大人設在朝中的眼線,又是大人的……』紫如俏臉一紅,羞態可掬的低下頭,『情人』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葉歆知道後面的意思,暗暗一歎,讓如此一個絕色美人擔個虛名,心裡實在難安,柔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你受苦了。』 『別!』紫如連忙堵住他的嘴,輕輕搖了搖頭,縷縷情絲從寶石般的眸子射出,一動不動地停在葉歆臉上,幽幽地道:『就算只擔個虛名,紫如也是心甘情願的,一生無悔。』 葉歆歎了一聲,不知說甚麼才好。 『大人,紫如想好了,左丞之職就讓給丁大人吧!』 葉歆暗暗尋思,將來兒子登上皇位必然追封先祖,自己就算不願做皇帝,恐怕也會被追封為帝,紫如既然頂著葉夫人的虛名,若是加封一個貴太妃或是太妃的名義不會有任何問題,也算成全了她這份癡情,只是這話現在不便出口,等到自己完全離開朝廷,才能把這個安排告訴冰柔和兒子,到時候冰柔貴為國母,應該不會計較一個虛名。 紫如見他盯著自己發愣,似乎在沉思著甚麼,不禁有些納悶。 就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緊接著冰柔拉著兒子走了進來,邊走邊調笑道:『你們兩個在幹甚麼,就算幾個月不見,也用不著這麼看著對方吧?』 紫如大羞不已,嬌嗔著解釋道:『夫人,我們在想事情。』 葉歆也有些尷尬,轉眼看著兒子,笑道:『夢山,站在那幹甚麼,還不過來。』 『爹!』夢山笑著一頭扎進父親的懷裡。 冰柔嬌臉一板,喝道:『夢山,怎麼忘了規矩?』 夢山嚇了一跳,連忙從父親的懷裡蹦了出來,在葉歆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又叩了三個響頭。 『恭喜父親大人得勝歸來,祝父親大人萬壽無疆。』 葉歆看得傻了眼,一年多時間不見,孩兒居然變成這樣,剎那間無法接受,愣愣地道:『自己家裡用不著這樣吧!』 冰柔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哪裡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教會他整套禮儀,沒想到你一回來就忘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就家法侍候了。』 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是隨意慣了,在家也不講甚麼規矩,隨性而動,沒想到妻子為了讓兒子做皇帝,竟然連這些細微之處也不放過,真是煞費苦心,不能不感到佩服。 小夢山滴溜溜地轉著眼睛,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又看看母親,不知應該怎辦才好。 冰柔臉色稍緩,柔聲道:『夢山,今天的功課還沒完成,做完了,你爹再陪你。』 『是!』小夢山依依不捨地看了父親一眼,不情願地離開了書房。 葉歆原本想勸,但見妻子端著臉,知道勸了也是白勸,暗暗苦笑一聲,轉眼望向紫如,道:『你辛苦一趟,去丁旭府把我的話告訴他,然後快點回來,今晚是家宴,我不想有外人來打擾,明天再去見他們。』 『是!』有冰柔在場,紫如也不便說甚麼,朝著葉歆盈盈一福,然後退了出去。 冰柔幽怨地盯著他片刻,噘著俏嘴道:『你現在就知道整天往外跑,連家也不顧了。』 葉歆沒有說話,凝視她片刻,忽然走上前輕舒猿臂,把妻子攬入懷中緊緊地擁著,嘴巴湊到她耳邊輕輕呢喃著道:『柔兒!你辛苦了。』 冰柔很快就融化在丈夫的柔情之中,癡癡地笑了起來。 葉歆抱著日漸豐腴的嬌軀,往日的情懷一股腦湧上心頭,想起昔日的快活時光,不禁抱得更緊了,那幾年的囚籠生涯讓妻子受盡了痛苦,就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割捨了對凝心的感情,拒絕了紫如的深情,連紅緂母子也被『扔』在草原上。 冰柔並不能瞭解丈夫的心思,現在對她而言,首要的任務就是把兒子扶上皇位。 『柔兒,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了。』 『別!』冰柔紅著臉拒絕了丈夫的溫存,細聲道:『夢山一會兒還要練劍,我要在旁邊看著,以後再說吧!』 葉歆微微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輕輕地在紅唇上吻了一下便鬆開了她。 冰柔輕咬著下唇看著丈夫,半晌後忽然嫣然一笑,親匿地抱著丈夫的手臂,柔聲細語地說道:『相公,我現在為了夢山,每天都很忙,學文學,還要學兵法、學謀略,所以不能天天陪你,相公要是覺得悶,就讓凝姐姐陪你吧!嗯……要是你喜歡,讓紫如來也行。』 葉歆一聽便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妻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冰柔所說的『陪』,遠不是字面上簡單的含意,幾乎是露骨的告訴他──『你可以納妾』,雖然妻子曾提議過他迎娶凝心,但提到紫如還是頭一次。 『我現在只想看著我們的乖乖兒子坐上龍椅。』冰柔嫵媚地笑了笑。 葉歆心頭一黯,忽然發現妻子的用意並不真是那麼純正,讓他納妾隱隱有種交換的意味,換句話說,就是用美人換取他主動支持兒子稱帝,而不是現在這種被動的狀態,不免感到一陣寒意湧入心中,妻子這些日子裡陪著兒子四處求學,似乎對於手段和計謀有了新的領悟。 『好啦,我去督促夢山做功課,你休息一下吧!』冰柔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笑語嫣然地離開了。 面對空蕩蕩的書房,葉歆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紫如從丁旭府裡回來還是如此。 『大人!』紫如見他站在屋裡發呆,輕輕推了推。 葉歆這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見紫如呆呆看著自己,含笑問道:『話帶到了?』 『嗯!丁旭說,就算自己跪上一年也要逼哥哥留下。』 葉歆深知丁才的性格,若弟弟真是跪著求他,他絕對走不了,心情頓時好了些,望著紫如美麗的面容,忽然想起妻子剛才的暗示,心裡又是一陣苦笑。 紫如見他神情有些怪異,暗暗感覺到發生了甚麼,柔聲問道:『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扶大人回家休息一下?』 『不必了,我們坐下說說話吧!』葉歆微微一歎,走到籐椅上坐下。 紫如見他神色黯然,臉色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嫣然道:『不如我給大人唱首小曲如何?』 『也好!』 第二天,冰柔便派人去各處,邀請葉歆的親信們到府中赴宴,一二品大員全都是葉派出身,除了駐守在各地的將軍之外,都到了葉府,偌大的葉府頓時熱鬧了起來。 見到丁氏兄弟同時前來,葉歆特別高興,一手拉著一個,笑著問道:『丁旭,看來你的口才比我好啊!』 丁旭哈哈笑道:『我可是跪了一個時辰,哥哥才答應。』 葉歆哈哈一笑,望著丁才調侃道:『這下看你往哪走!』 丁才抽出手,朝他一揖到底,感動地道:『大人既然如此看重丁才,丁才定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就憑這個,今夜也要不醉無歸。』 『哪句話呀?』 三人抬頭一看,宋錢挺著個圓嘟嘟的大肚子走來,滿臉笑容,他眼睛本來就小,這一笑,幾乎看不見眼珠了。 『公子,南征已畢,東征之事想必又要籌備了吧?』由於籌集糧草支援大軍有功,宋錢也得了個三等伯,心裡別提多高興了,見了葉歆,笑容特別燦爛。 『不錯!是要開始了。』葉歆點點頭。 宋錢自嘲道:『看來我又要忙了!』 丁才笑著打趣道:『你天天都這麼忙,怎麼身子卻越來越胖了?難道都是假的?』 宋錢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可不敢偷懶,只是這身子總是瘦不下去。』 葉歆和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起來。 紫如裊裊而出,嫣然道:『入席吧!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好!』 偌大的廳內滿滿坐了兩桌,葉歆帶著妻兒坐了主位,看著屋內出生入死的親信們,心裡一陣感動,端起杯子站了起來,含笑道:『諸位都是隨我出生入死的朋友,也算是前世之緣,今日西面平定,曠國雄也滅了,北方只剩一個趙玄華,這都是眾位的功勞,我敬大家一杯。』 眾人連忙起身齊聲應道:『大人提攜之恩,終身不忘。』 剛坐下,冰柔忽然又站了起來,滿面春風地道:『我也敬各位一杯,希望以後同心同德,為朝廷辦事。』 眾人都是聰明人,無不心領神會,知道她說的是『葉氏之朝』,而非天龍朝,神色比剛才更加謙恭,不但都站了起來,還朝著冰柔欠了欠身,然後才飲盡杯中酒。 葉歆一直在觀望,眾人的神色變化一目瞭然。他們對自己雖然恭敬,卻也隨意,就像是朋友一般,然而妻子勸酒卻是必恭必敬,彷彿下屬對上司一般,心裡又是一番震盪,沒想到妻子竟也有這等威望,但轉念一想,知道這其實也是因為自己,只不過自己隨和,因此眾人也都以隨和的態度對自己,而妻子嚴謹,他們則用另一種態度回應。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十章 冰柔對眾將的態度很滿意,笑容更加燦爛,眉宇間還有些得意之色,轉頭拉著兒子的小手吩咐道:『夢山,替你爹向諸位叔叔伯伯敬酒。』 『他小小年紀……』葉歆原想制止兒子喝酒,然而冰柔卻暗暗踢了他一腳,因此才沒有說下去。 夢山在母親身邊格外拘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酒杯,用稚嫩的聲音道:『叔叔伯伯們,侄兒替父親敬酒,謝謝你們幫助父親建立不世基業。』 眾將都有些驚訝,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望向紫如。 紫如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她算是葉家的人,又是葉家之臣,只能給夜寒使了個眼色。 夜寒心領神會,首先站了起來,用比剛才更恭敬的態度還了禮,道:『謝少主賜酒。』 他這番表現立時成了眾人學習的榜樣,不約而同站起來向這位未來的主公還禮。 夢山年紀還小,因此讀不懂眾人眼中的含意,只覺得他們的目光都奇怪,忍不住看了看父親。 葉歆輕輕一歎,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宴,卻因為妻子的這番舉動,變成了向兒子表示效忠的特別聚會,心裡很不舒服,臉色也沉了下來。 冰柔卻意猶未盡,含笑對丈夫道:『相公,難得大家相聚,你也說兩句吧!』 『你……』葉歆從認識冰柔以來就從未對她發過脾氣,這次也是一樣,看到妻子的臉就不由地想起她被關在籠子裡的情景,所有的不快都被打散了,只好強打精神應付眼前的局面。 『夢山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後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黃延功從一個小城的將軍到現在的三等公爵,成為名震一方的大人物,心裡著實感激葉歆,立即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末將會盡心竭力輔佐少主。』 赤溫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們也會盡力。』 葉歆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好好的宴會被這麼一攪,頓時覺得意興闌珊,連原本想說的東征之事也懶得再提,低著頭喝酒吃菜,眾人勸酒之時也從不拒絕,每次都是一飲而盡,不到一會便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冰柔見丈夫醉了,忽然拉著紫如小聲嘀咕道:『難得好宴,這麼快就散了太可惜,你送相公回去吧!好好服侍。』 『是!』紫如覺得她的話有些怪,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好好服侍』,似乎是特意叮嚀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問,只好放在心裡,轉身叫來兩個僕人扶起葉歆,自己跟在後面。 到了後院,葉歆忽然又醒了,甩下兩名僕人,晃晃悠悠往書房走去。 紫如見了連忙扶住他,柔聲勸道:『大人,你喝多了,還是回房休息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你回去吧!』 『大人是不是有甚麼心事?』 葉歆的確喝多了,進了書房便軟倒在籐椅上,嘴裡喃喃自語道:『皇位,真有那麼重要嗎?比我還重要?真是想不懂,想不通啊!』 紫如這才知道其中原因,心裡也是一陣酸楚,堂堂北方霸主,坐擁四州之地,轄下數十萬大軍,統領千萬百姓,如此風光的身份,誰又能想到他的背後竟是如此呢! 紫如憐惜地掏出手絹為葉歆抹了抹臉上的汗珠,柔聲勸道:『夫人也是為了小公子的未來,做為一個母親,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就算如此,也不用連我都算計,居……居然還用納妾作交換條件,真……真是不可思議……』葉歆呢喃了一陣,頭一歪,竟真的醉死過去。 紫如卻聽得呆若木雞,『納妾』兩個字就像一把巨錘重重地敲在心上,心道:『難怪大人如此傷心,夫人為了小公子,竟然不惜讓大人納妾,雖然看上去是深明大義之舉,但其實就等於在告訴大人,那份她不再需要獨自擁有的葉歆的感情,可以拿出來和別的女人分享,只要他答應讓兒子成功登上帝位。』 她深情地望著沉睡的葉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就算沒有三妻四妾,偏房總是有的,可這些年來葉歆卻從來沒有與其他女人有**上的關係,就算自己投懷送抱也被拒絕了,這份對妻子的忠誠是世上罕見的,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她不禁有些悲哀。 是啊!皇位真是那麼重要嗎?她嘗試著去理解冰柔,但沒做過母親的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冰柔此時的心理。 在屋內待了一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知道宴席結束了,決定與冰柔談一談,於是離開了書房。 冰柔此刻的心情好極了,所有重臣都在宴席上向自己的兒子表示效忠,離成功登上皇位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想到兒子穿上龍袍坐在龍椅上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夫人!』 叫聲打破了冰柔的幻想,她轉頭看了一眼,見是紫如,嫣然問道:『相公呢?』 『在書房睡著了。』 冰柔微微一笑,問道:『我不是叫你好好服侍嗎?怎麼出來了?還不快回去。』 紫如這時終於弄懂了『好好服侍』四個字的含意,玉臉刷的一下全紅了,羞得幾乎無地自容,同時也明白了葉歆為何今夜失態。 冰柔見她羞態可掬,含笑道:『你隨相公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有甚麼好害羞,昨天我已和相公說了,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娶你。』 紫如整理了一下躁動的心情,誠懇地問道:『夫人,您不覺得今天的宴席上大人失常嗎?』 冰柔皺了皺眉,搖頭道:『失常?他不是很好嗎?還為夢山說了不少話,不然那些大臣怎麼會向夢山表示效忠呢?』 紫如微微一歎,這時才發現冰柔根本不瞭解丈夫的心思,甚至連一點默契也沒有,更覺得葉歆可憐。 『怎麼了?』 『夫人!大人這些年來一直不肯納妾,為的就是對夫人的這份摯誠,夫人卻勸大人納妾,對大人的這份專情似乎……似乎是一種漠視。』紫如原想說『污辱』兩個字,但又覺得太重了,因此才改成『漠視』。 冰柔凝視著她,很久都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紅了,最後連眼中都佈滿了血絲,神色有些瘋狂。 紫如嚇了一跳,這些年從未見到她這副表情,霎時間完全不知所措,愣在當場。然而若是葉歆在場,就一定能認出這副熟悉的表情,數年前每當冰柔在籠子裡發狂之時,表情就會變得如此。 『你知道甚麼,他專情嗎?專情就不會和那個女人生了兒子,他早就不只屬於我一個人……』冰柔一陣哭一陣笑,說起葉歆與紅緂時哭得很傷心,說起自己與他在一起的歲月又笑得很燦爛,整個人都進入一種癡狂的狀態。 紫如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看著如癡如狂的冰柔,忽然又覺得她也很可憐,一個被關在籠子數年的女人,平時能把自己控制得像正常人一樣,實在很不容易,若不是突然發作,她也不知道冰柔的情緒還在受那段記憶的衝擊,忍不住攬她入懷,把她帶到了書房。 哭一陣笑一陣,冰柔也累了,很快便在紫如的懷中沉沉睡去,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安祥的睡態讓紫如看不出任何一點曾經發狂的痕跡。 葉歆一覺醒來,發現紫如伏在身邊睡著了,正想喚醒她,忽然發現妻子沉沉地睡在另一側的軟床上,不禁一愣。 『大人,你醒啦!』紫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來。 葉歆指著妻子問道:『柔兒她……』 紫如滿眼憐惜地看了一眼冰柔,輕輕歎道:『夫人其實很不容易!』 葉歆見她神色古怪,看著冰柔的神情就像是看著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心裡納悶,好奇地問道:『發生甚麼事了?』 紫如又是一聲歎息,仔細地把昨夜冰柔髮狂的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徹底沉默了,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呆滯,臉色一陣青一陣灰,變幻莫測。 紫如也在低著頭沉思,書房裡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見。 葉歆忽然起身走到軟床邊,癡癡地看著妻子安祥的睡態。 紫如知道這個空間不屬於她,凝望了葉歆一陣,悄悄地離開了書房。 『柔兒!』葉歆在床邊蹲下來,右手溫柔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冰柔的身子動了動,接著睜開了眼睛,見葉歆蹲在面前,嚇了一跳,騰的坐了起來,呆呆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哎喲……』 葉歆忽然緊緊抱住溫玉般的嬌軀。 冰柔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道:『太……太緊了。』 『柔兒!你辛苦了。』 『相公,你怎麼……唔唔……』 冰柔彷彿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剛想開口詢問,卻被葉歆一陣狂吻堵住了紅唇,身子漸漸變成軟泥,隨著一隻大手從腰間漸漸往下滑落,晶瑩的眸子也變得矇矓了…… 勝利的慶賀維持了整整一個月,青龍城才漸漸平靜下來,官員們也開始正常理政,朝堂上又是一派嶄新的氣象,然而另一場權力的角逐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 涼州、昌州、平安州,三個州暫時都是由軍隊控制,但為了長治久安,以及更好的處理政務,必須設立文官體系,從總督到巡撫,再到政、刑、財各部官員,這些都是握有地方大權的職位,也是眾人虎視眈眈的職位,尤其是三個州的總督。 朝中大員雖然以葉歆的親信為主,但這次收取昌州、涼州以及曠國雄部,又進了一批新的官員,這些官員暫時都是頂著一個虛銜,並沒有實際職位,因此開始四處奔走鑽營,希望自己能被委派一個好差。 這股力量又分成了幾派,涼州降臣、昌州敗將,以及曠國雄的幕僚群,江氏皇族也蠢蠢欲動,想趁機爭取些實權,柳成風等人也自有想法,覺得朝廷用人應該任賢不任親,必須從官員中挑選精明能幹之士,因此也不遺餘力的四處奔走,黃延功等人自然不願看到這些重要的職位被外人壟斷,也紛紛從自己的手下挑選出色人才推薦出去。 一時間,青龍城內掀起了一波爭權的熱浪。 然而,第一項人事調動卻令所有的人都感到驚愕,一直以葉歆代言人身份主持朝政的紫如居然被撤去了左丞之職,卻沒有委派新職,只是頂著一個內閣大學士的虛銜,似乎有意從政治場中退出,有些好事之人便開始猜測是不是葉歆有意正式迎娶她,因此才淡出政壇。 空下來的左丞之職由剛剛轉投過來的丁才出任,久待在葉歆身邊的人都知道丁才的出身,但朝中大多數都是新人,見同樣一個新人眨眼之間竟然登上了相位,都不禁有些眼紅,幸好丁才之弟丁旭一直都在朝中處理政務,才能卓著,因此也沒有人敢說甚麼。 葉歆算是最平靜的一個,自從那夜之後,他便寸步不離家門,整天陪在妻兒的身邊,弄得冰柔整天柔情蜜意,連兒子的功課也放鬆了許多。 這一日,一個客人突然來到了葉府,紫如辭去了左丞之後也沒甚麼事情可做,因此便打理起葉府的大小事務,聽說有人來訪,立即迎了出去,到了府門一看,整個人突然愣住了。 『紫如!』見到美麗的倩影,紅逖突然眼前一亮,雖然多年不見,但紫如依然還是那麼楚楚動人,不禁一陣心醉。 紫如此時的心態不比當年,再加上又在官場打滾了一段時間,處理的手腕更是純熟,落落大方地走到紅逖面前,笑著問候道:『紅公子,別來無恙?』 『好,很好!』紅逖知道自己與這位美人無緣,雖然心裡記掛,卻沒甚麼奢望,見她如此隨和,神色也輕鬆了許多,含笑道:『見到你很高興。』 『紅公子是來見大人的?』紫如想起冰柔對紅家的恨意,擔心紅逖的出現會引發冰柔心底的那份痛苦。 紅逖點點頭道:『大人上次到丹西找我,要我去做涼州總督,我考慮再三,為了紅氏一族的將來,覺得應該出來做點事情,所以就來了。』 『涼州總督!』紫如這時才知道葉歆的打算,不禁有些驚訝,不解為甚麼葉歆沒有對自己說過此事。 『我……是不是不方便進去?』 紫如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道:『你也清楚夫人的事,我是擔心惹得她不高興,你既然是候任的涼州總督,也是一品大官,先到驛館去住吧!那裡環境很好,等我稟明了大人,大人自會有安排。』 紅逖點點頭道:『也好,反正城中有不少人是我的朋友,正好趁此機會與他們聚一聚。』 『朋友?』紫如想起那些涼州降官,心裡突然明白葉歆的意思,嫣然道:『是啊!紅家在涼州聲名顯赫,讓你出任涼州總督,涼州降官絕不會有甚麼話說,這裡有左丞右相為你撐著,外人也不敢反對。』 『嗯!希望我能幹得好。』 『好了,我帶你去驛館。』 紫如笑了笑,回頭喚來了家僕,準備了兩頂小轎把紅逖送到了驛館,然後立即回到葉宅向葉歆稟報。 葉歆正在陪兒子寫字,見紫如裊裊走來,朝她笑了笑,問道:『聽說有客人,是誰呀?』 紫如看了看坐在一邊抹拭佩劍的冰柔,神色顯得有些猶豫。 葉歆見她這副表情,微微一愣,仔細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來者的身份,臉上微顯笑容,轉而問道:『外面的那些官還在四處走動嗎?』 葉歆突然改變了話題,紫如愕然地看著他,半晌才應道:『嗯!都在到處跑,畢竟三州總督都是重要的職位,人人都想搶到手。』 『不是三州,是五州。』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十一章 「五州?」紫如微微一愣,若有所悟地又道:「嗯……還有肅州總督一職,其他兩州莫非是曠國雄和龍天行的轄地?」 「正是,他們各領一地,面積也不算太小,設個總督很有必要,不過東面現在還在打仗,就叫龍天行兼任吧!曠國雄的平安州被一分為二,面積小了點,把北面接壤的一點草原也劃進去,名字嘛──就叫安州吧!」 「其他呢?」由於葉歆一直沒有對人事問題發表意見,因此紫如格外想知道他的心意。 葉歆卻不回答,笑著道:「有兩位丞相和吏部的官員,用不著我費神。紫如,這些日子在家裡是不是把你悶壞了?」 紫如嬌嗔道:「哪有?難得清閒,有空彈彈琴、說說話,也挺有樂趣。」 「如此便好,我還擔心你不適應呢!」 「怎麼說我還是內閣大學士,御前大臣,要想找事做也很容易。」 葉歆笑了笑,臉色忽然一沉,道:「東征要開始準備了,我已讓宋錢去置辦軍器糧草,又寫了封信給狼牙和周大牛,讓他們隨時準備出擊。」 冰柔忽然插嘴道:「還是休息一段日子吧!畢竟大軍剛剛遠征回來,將士們也都疲憊不堪,現在出征不好吧!」 葉歆聽她語氣,彷彿已是皇后一般,不禁笑了笑,道:「就算要出征也必須整頓軍馬,設定戰略部署,還要顧及南面的變化,再加上軍需糧草,東征只怕要等到明年春天,現在只是做前期的準備而已。」 冰柔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該做好準備。」 葉歆知道她這些日子與兒子一起學習兵法謀略,雖然還有不足,但比起當年那個直來直去的俠女已經大不相同了。 「夫人,你覺得讓紫如做肅州總督如何?」 「啊!」紫如驚得輕呼一聲,連忙搖頭擺手,「大人,我不願做。」 葉歆哈哈笑道:「早知你會如此,說笑而已。」 紫如這才鬆了口氣,肅州總督衙門必然不會設在青龍城,不是在懸河城就是在臥牛城,她可不願意離開葉歆身邊到外地去任職。 葉歆望著冰柔道:「柔兒,你這個內大臣也該退位了吧?」 「為甚麼?」冰柔不情願地看著丈夫。 葉歆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輕歎道:「你若是真想讓他的日子平靜些,這個內大臣做不做也罷,反正都一樣。」 話說得婉轉,冰柔想了很久才明白,突然醒悟自己是未來的太后,是國君之母,繼續出任內大臣的確不妥,抬眼看了看紫如,嫣然道:「看來相公早就想好人選了,紫如,你又有官做了。」 紫如也是心領神會,玉霞根本不用別人服侍,宮內也無事,內大臣只是個清閒的職務,做這個官她倒也願意,含笑道:「若是夫人覺得我合適,我可以接任。」 「爹,我寫完了!」夢山晃著小腦袋,笑嘻嘻看著父親。 「乖!」葉歆抱著兒子搖了搖,然後把他交給妻子,含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陪他吧!」 「嗯!」 出了府門,葉歆與紫如直奔驛館,找到紅逖。 紅逖剛剛拜訪完尚武,尚武曾是紅烈麾下將軍,對紅家一直都懷著敬畏之心,聽說他要出任涼州總督,格外高興,因此拉著他說了好一陣話。 「大哥!」葉歆笑著握住他的手道:「謝謝你答應出任涼州總督。」 紅逖看著這個妹夫,忽然微微一歎道:「父親不願再回涼州,留在丹西草原上,妹妹說要陪著父親,因此也不肯離開,倒是其他族人相當高興。」 葉歆點點頭,苦笑道:「我知道紅老將軍不肯做我天龍之臣,這也是勉強不了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希望時間會沖淡一切!」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緊接著屋門被人推開,一群涼州降臣嘻嘻哈哈走了進來,都來向紅逖道喜,忽然瞥見葉歆和紫如在座,頓時嚇得閉口不言。 「葉……公!」 葉歆朝眾人笑了笑道:「不必拘禮,紅逖是我摯友,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我也是來看他。」 眾人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了紅逖,這時才明白為甚麼他會選中紅逖出任涼州總督,除了紅家的聲望之外,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內。 紅逖熱情地站了起來,笑道:「各位都坐吧!」 眾人對視了一眼,見兩人都如此熱情,同時也想與葉歆談談,畢竟這個實權人物終日躲在家,難得一見,都想從他嘴裡探知這次人事風波的解決方法。 落座之後,紅逖笑道:「以後大家便是同僚,還望各位多多提攜。」 「在葉公面前,提攜兩個字實在不敢當,以紅家在涼州的威望,紅大人此番出任涼州總督,想必事事順利。」 紅逖笑了笑。 「葉公!聽說此次朝中會有極大的人事變動,不知昌州與肅州的總督人選定了沒有?」一名武將打扮的男子搶先問道。 葉歆掃了他一眼,依稀有些印象,卻叫不出名字,略加沉思後調侃反問道:「難道你有興趣?」 男子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卑職只是好奇而已。」 「這是朝廷大事,自然由皇上和吏部處理,我一個布衣平民,還是少說話為妙。」葉歆一句話便封死了道路。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些甚麼,氣氛漸趨尷尬。 葉歆雖然與這些降臣不熟,卻也知道他們的心思,因為自己不是舊臣,總覺得地位比別人低了一等,不小心就會被清算,因此對於人事變動格外在意。 「各位都是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材,只要做好本份,沒有人可以說三道四,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有了任務就放手去做,像尚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已封了公爵,武英殿大學士,入了內閣,你們要以他為榜樣,也會有出頭之時。」 葉歆一番話說得誠懇,眾人聽了都很舒服,神色也平靜下來。 「葉公,不是我們不想做事,只是現在都只擔著一個虛銜,留在京中無事可做,因此大家都想出去做做事。」 葉歆笑著安撫道:「你們到京不過一兩個月,朝廷的意思無非是想讓你們休息一下,然後再各自上任,我勸你們不必太著急,不久便會有任務指派下來。」 眾人見他這麼說,也只好相信了。 紅逖笑道:「若是幾位不嫌棄,就到小弟那裡任職,小弟知道幾位的才能,定然不敢委屈了各位。」 這些涼州降臣來看紅逖就是為了在涼州討個職位,與家鄉也近一些,不必千里迢迢跑到陌生的地方上任,一聽這話都興奮地站了起來,紛紛表達自己的心願。 葉歆甚麼也沒說,只是笑咪咪地看著。紅逖是甚麼人,他最清楚不過,這個男子性情溫和,沒有野心,才能也算是不錯,唯一的弱點就是做事柔了些,沒有雷霆手段。 忽然,門外奔入一人,邊跑邊叫道:「不好了,外面打起來了,快去看看……」呀字還沒出,忽然瞥見葉歆的身影,頓時驚呆了。 葉歆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盯著他問道:「誰打起來了?」 「是……」那人整理了一下驚愕的情緒,然後解釋道:「由於貪污瀆職的南越侯江嘯被押送入京,那些皇族們似乎早就得到消息,因此一起湧到東門攔住囚車,說甚麼朝廷手段卑劣、誣陷忠良,他們不服,不讓囚車通過,押運囚車的刑部官員硬要通過,因此兩方就打起來了。」 還沒聽完,葉歆的臉就沉了下來,若不是看在玉霞的面子上,他早就驅逐了這些人,現在居然跑出來生事,背後一定有不軌的企圖。 屋內的涼州降臣來的日子尚短,雖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卻也隱約聽說江氏皇族一直在與葉歆作對,聽到這事也不禁咋舌,但並不意外,畢竟是皇族,地位高人一等,自然不會把大臣放在眼裡。 紅逖與葉歆相交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第一次見葉歆滿臉煞氣,知道他動了真怒,即將成為涼州總督的他也開始關心朝堂內外的勢力格局,小聲問道:「葉兄,皇族們這麼大膽,是不是有意針對你?」 葉歆冷笑道:「張全送來的一群蛀蟲,本想找個地方養起來算了,既然他們不肯平平安安過一生,我也只能成全他們。」 「你要……」 「我們去看看!」葉歆不等他說完,抬腿就往外走去。 涼州降臣們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跟在後面一起來到東門,還沒走近就聽到遠處傳來尖銳的叫聲和罵聲,不過場面已經被身為九門提督的赤溫控制,東門附近的大街被暫時封鎖,囚車和皇族們被士兵圍著。 赤溫正猶豫著如何處置,見葉歆帶著一班大臣前來,頓時有了主心骨,急步趕了過來,躬身道:「大人,他們在鬧事,我把他們都押起來了。」 「多少皇族參與了事件?」 「七十二人,都是年輕的一輩,也都有爵位在身,屬下不敢亂動,怕壞了大人的事情。」 葉歆毫不猶豫地吩咐道:「都關到你的大牢裡,餓上三天三夜,只給水喝,先把他們的氣焰壓一壓,然後再慢慢審問,他們自己找死,用不著我們同情。」 紅熾走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心頭猛地一震,一團寒氣湧入大腦,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久聞葉歆手段高明,沒想到處置敵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確是個狠辣的角色,與他平時溫文爾雅的氣質完全不同,這才略領到甚麼是權力場。 赤溫習慣了葉歆的處事手腕,倒也不覺得奇怪,躬身又問道:「大人,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參與了打架,他們怎麼處置?」 「他們不是你的人,交給他們的上司處理。」 「知道了。」 葉歆忽然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被士兵重重包圍的皇族,忽然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吩咐道:「不要說我來過,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知道了!」赤溫恭敬地朝葉歆的背影行了一禮,然後臉色一寒,冷冷喝道:「來人啊!把犯案之人拖到牢裡關起來,刑部和都察院的人交給寇尚書與柳大人。」 「是!」 赤溫的一群衛士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根本不買皇族的帳,不由分說就把七十二名皇族子弟按在地上,然後用繩子捆成了粽子似的。 皇族們哪甘心,紛紛破口大罵,卻被赤溫的手下各自煽了幾個耳光,這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倒霉了。 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由於這次針對的目標是柳成風,因此清流們成為了主攻對象,柳成風拿著滿滿一箱證據送到大理寺,交給了大理寺少卿海承思,還帶著十幾名人證,有牧民、酒館老闆、馬廄夥計等等。 人證、物證俱全,南越侯江嘯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以寇子誠為首的刑部與大理寺商量後定了個斬立決,第二天就在午門前開刀問斬。 由於江嘯罪證確鑿,為他鳴冤打架的皇族便成了無理取鬧,七十二人被餓了整整三天,身子一絲氣力也沒有,抬到公堂的時候也是像蚊子般哼哼唧唧,結果被寇子誠一股腦地送到草原上去牧羊。 經此事件,江氏皇族在青龍城內再也沒有說話的份了。 事情一過,人事安排再次成為主要的議論話題,紅逖的任命書就在此時公佈了,尚武等人早已知曉此事,無不感到興奮莫名,紅逖頓時成為了朝中的紅人,第一次穿著一品大官的服飾來到了朝堂之上。 「恭喜紅大人!」 一班涼州降臣笑臉盈盈地圍了過來,尚武和紅逖一文一武,頓時成為這個小圈子的重心人物。 紅逖拱手笑道:「謝謝各位!大家日後同朝為臣,還望諸位多多提攜!」 「哪裡的話!我們當以尚將軍與紅督馬首是瞻。」 尚武哈哈笑道:「紅世兄,你我以後要通力合作,不要墮了涼州人的威名。」 「尚公現在位極人臣,豈是我能相提並論的。」 尚武聽了很舒服,擺擺手道:「客氣,客氣!」 這邊意氣風發,笑聲不斷,旁邊的昌州降臣們看著滿不是滋味,也覺得昌州總督應該由昌州人出任,這樣才算合理。 玉霞像往常一樣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主持朝議的是丁才與夜寒,夜寒因為統領大軍南徵得勝,地位與聲譽遠在眾人之上,已經成了當朝首輔。丁才雖是左丞,但資歷功勳都不及他,自甘退居於後。 看著議論不斷的朝堂,夜寒皺了皺眉頭,看著身邊的丁氏兄弟道:「朝裡的黨爭局面越來越明顯了,這麼下去可不是好現象。」 「若是葉公出面,眾心歸一,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敢說甚麼,只會暗暗上奏。如今皇帝不臨朝,葉公又隱居在家,很少參與朝議,你我的威信又不足以震懾他們,因此才會肆無忌憚地結黨連群。」 夜寒點頭道:「丁相之言切中要害,朝中大旗不在,缺乏向心力,力量無法聚集,自然會被幾桿小旗吸引。」 丁旭沉吟道:「葉公雖然退居幕後,但東征在即,若是朝務如此複雜,實在不是辦法,不如請他再出山主政,壓制一下這種局面。」 「大人豈能不知,只是不想管而已。」夜寒看了看被人群包圍的紅逖,臉色稍霽,道:「紅逖是大人特意挑選的,也與大人親厚,有他在,涼州降臣不會有甚麼異動。」 「問題是昌州、肅州與新設安州三處,昌州與清月國接壤,安州與蘇家隔河相對,都是重要所在,不能隨意派人。」 丁旭苦笑道:「正是如此,我們才這麼猶豫,大人至今也沒有表態,實在為難。」 紫如忽然穿戴整齊走入朝堂,頓時引來一片驚愕的目光,再看她一身官服,似乎又新任了甚麼官職,只是朝廷一直都沒有公佈,都在猜測她這次重新入朝是不是葉歆又要有所舉動。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四集 第十二章 紫如依然表現出雍容華貴的氣度,美麗的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見人都點頭示意,令人無法對她產生反感。 夜寒早已知道紫如出任內大臣,代替冰柔掌管宮中事宜,似乎是在為皇位的更替做準備,身份也依然是葉歆的代言人,說話的份量還在眾人之上,因此對她格外禮待。 「你也來啦!」丁氏兄弟相視一笑,都迎了上去。 紫如掃了一眼紛鬧的朝堂,嫣然問道:「三位在說甚麼呢?」 丁旭W笑道:「總督之位懸空已久,我們三個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心裡十分著急,大人那裡是不是有甚麼打算?」 紫如皺了皺眉頭,搖頭道:「大人似乎真的不理這事,一絲口風都不露,我也探不出個虛實,這幾日除去了皇族這個隱患,大人似乎更不喜歡出門了。」 「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就麻煩了。」 夜寒轉眼望向丁旭問道:「丁大人,不如你辛苦一趟,去做幾個月昌州或是安州總督如何?」 「我?」丁旭愣了愣,沉吟片刻後問道:「去倒是沒有問題,只是吏部這裡交給誰來辦?」 寇子誠走過來笑著插嘴道:「這還不簡單,你仍領著吏部尚書之銜,事情交給咱們的少主辦就行了,只要大印和玉璽都在少主手裡,辦事都很方便。」 夜寒和丁氏兄弟都很清楚,他的用意再明顯不過,要把人事收攏在葉夢山的手中,這原本也是應該的,唯一的問題就是朝臣的意見。 紫如沉吟道:「這樣吧,先讓馬恢兼領安州總督,岳風兼領昌州總督,以軍管政,反正這幾塊地盤剛剛歸附,民心未定,需要大軍的嚴密控制才行,然後再慢慢尋找適當的人選。」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寇子誠清楚紫如的身份和影響力,見她說話,便不再堅持,含笑又道:「南征雖然大功告成,但我猜大人此刻想的是接下來的東征之舉。」 「是啊!仙主堂才是大人的心頭之患。」 紫如皺了皺眉,按葉歆的意思,北方一統後他便要徹底離開官場,心裡很是著急,也在為自己的將來而苦惱著,是留下來成為冰柔母子的開國之臣,還是追隨葉歆做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女? 葉歆並不是如眾人所想,正在準備東征之舉,他此刻想的卻是如何肅清朝中的潛在勢力,年初的政變徹底震撼了他,深知若是不剷除這股勢力,妻兒父母的威脅就絕不會消除,自己也絕對無法安心東征,自然也無法安心歸隱,因此安排好紅逖的職務後,他便埋首於整理所有有關政變的資料。 知道這事的人只有紫如和凝心,就連冰柔也一無所知,紫如是內大臣的身份,管理宮中事宜,一切資料都由她出面進行查閱,她原本就處理此事,因此誰也沒有太在意。 書房的桌案上堆放著一疊文書,都是余樹青和寇子誠整理出來的政變資料,經過紫如的整理,編整得井然有序。 看完了這些資料,葉歆有一種感覺,這場政變並不是發自於外部,因為外面的反應不可能這麼快,而且悄無聲息地便做下了如此大事。 到底會是誰有這種手段?賈安居然一個字也不肯吐,真是太奇怪,必然是甚麼力量死死地堵了他的嘴。 葉歆伸手翻了翻文書中有關賈安家族的資料,出乎意料的是賈安舉家老小居然都在青龍城,從這一點看來,賈安敢於行動必然有十足把握,至少家族不會受牽連。 是甚麼樣的勢力讓他能這樣安心呢?趙玄華?絕不可能是他,若是銀雪帝國,賈安早在政變之初就會找借口把親族送到安全的地方。 沉思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望去,下朝的紫如帶著一陣香風走入書房。 「紫如,當時你被賈安抓走的時候有聽到甚麼特別的事嗎?」 紫如愣了一下,原想把朝堂上的決議告訴他,沒想到剛進屋子就被葉歆叫住了,想起那夜的際遇,心裡猶有餘悸,臉色顯得有白,搖頭應道:「沒有甚麼特別。」 葉歆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怪,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臉色不好,憐意油然而生,起身走到她身邊,手按香肩,輕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有顧及你的感覺,那一夜你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 「沒甚麼,哎,幸好那夜沒有發生甚麼事,不然……我只怕見不到大人了。」體貼的話語說得紫如心頭一酸,眼淚像泉水般湧了出來,一頭扎入葉歆的懷裡痛哭起來。 葉歆輕擁著她的肩頭,柔聲安撫道:「讓你受委屈了。」 「我……沒事!」紫如退了一步,掏出手絹抹了抹眼淚。 葉歆甩眼望向書案上的那堆資料,輕歎道:「政變來的太奇怪,若是查不出究竟,你們的安危還會受到威脅,在東征之前我必須完成這件事。」 「還沒有查出線索嗎?」 葉歆搖搖頭,緊皺眉頭輕歎道:「事情有些離奇,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不過這事情不像是外部勢力干的。」 「你是說內部的人……」紫如臉色一白。 「很有可能。」葉歆眼中閃出一絲寒光,神色突然變得像豹子一般。 「內部,內部……」紫如不可置信地喃喃念叨了一陣,驚訝的目光盯著葉歆問道:「會是誰呢?誰會有這樣的力量呢?」 「能控制賈安的人,身份自然不低,朝廷內有這種影響力的人有限,只是事情無法確定,也就無法堂而皇之地去查。」 紫如掰著手指算道:「朝中影響力大的人大都是隨從大人多年的親信,當時夜寒遠在昌州陣前,丁才也未到青龍城,丁旭和我都是被抓了,寇子誠當時正在嘎山城一帶巡視,因此不可能是我們自己人,剩下的就只有柳成風那一批人……」 「不會是他們,他們都是自命不凡的人,這種卑鄙的手段做不出來。」葉歆不加思索便擦去了柳成風的嫌疑。 紫如點點頭,低頭又道:「如果不是柳成風,對我們有仇的就剩下舊皇族,他們那些人一直都野心勃勃,想置我們於死地。」 「他們也沒有這種能力,以他們輕浮的舉動,成功抓了你和丁旭後不會沒有動靜,也不可能坐看賈安一個人在演戲。」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呢?」紫如苦笑著搖了搖頭,腦海中搜刮了很久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種能力。 葉歆沉吟了很久,忽然吐出了一個令紫如呆若木雞的名字。 「你覺得余樹青有這個可能嗎?」 「他!」紫如聽得傻了眼,呆呆望著他,半晌沒反應。 的確,這種想法太突然了,余樹青做為葉歆手下最得力的密探,一直在陰暗處發揮著強大的作用,經常為葉歆提供優越的情報,也參與了葉歆許多計劃。 葉歆見了她的反應,淡淡一笑,道:「感到驚訝是嗎?這也難怪,論理是不應該懷疑他,但整個案件除了他這一點,幾乎全無線索。」 「可……他為甚麼要這麼做呢?推翻了大人的統治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好處,他可是標上了葉派標記的死忠人物,而且在朝中的聲望也不足,就算推倒了大人,他也無法取而代之。」紫如嘗試著用自己的角度分析。 葉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資料裡找不出破綻,而余樹青是審問者,口供是他整理的,因此唯一可能出問題的也就是這個環節。 「賈安呢?真的死了?」 「嗯!受不了重刑而死,屍體已經埋了。」 葉歆點頭道:「看來也只有從余樹青身上下手了,紫如,東征的事交給夜寒和丁才去辦,你全力幫我辦好這事。」 「知道了。」紫如溫順地笑了笑,柔聲勸道:「大人,回來之後,你其實一天也沒休息,還是放鬆一下吧,別傷了身子,要不要我陪大人出去走走?」 難得佳人邀約,葉歆自然不會駁她的面子,微笑著點點頭。 總督之位的風波隨人選的逐漸敲定,很快便平息,異軍突起的是近來連續為葉歆說話的海承思,經過丁氏兄弟和夜寒推敲之後定為昌州總督。 而肅州總督的名位落在了巴巖松的頭上,這個土生土長的草原漢子一直都是樸哲的軍師,很有才幹,對樸哲和葉歆又一直忠心耿耿,對草原事務也十分熟悉,與朝廷中的各派勢力都沒有關係,管理京畿一帶最為方便可靠。 剩下的安州總督則讓岳風兼任,因為安州土地面積最小,又把守著一座重要的城池,雖然與蘇家有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條約,但危險仍在,所以特別慎重。 官僚架構完成之後,東征的準備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涼州的三衛兵馬都調到嘎山城一帶駐守,讓這些涼州士兵熟練一下草原作戰的特性,而昌州左衛的五萬人東進安州,與岳風麾下撥出的五萬人一起從銀州草原北上,前去與周大牛和狼牙的大軍會合,涼州樸哲的十二萬草原兵也引兵東進。 東征的總兵力達到五十萬,再加上龍天行和司馬丞近二十萬的軍隊,葉歆在這場北方一統的最終戰投入了差不多七十萬大軍,戰況空前盛大,因此準備工作更加繁重,宋錢和赫洋主持糧草軍械,黃延功和尚武負責訓練士兵,夜寒等人則為大戰做戰前的規劃。 踏入寒風凜洌的冬季,大部份活動都暫時停了下來,葉歆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冰柔懷孕了。突然而來的喜訊使整個葉府都被喜氣籠罩著,懷孕的冰柔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安心在家調養身體。 另一方面,葉歆依然在暗中調查余樹青,由於余樹青掌管著密探系統,因此他不敢假手他人,甚至用遁術潛入余府中搜查,但查來查去都沒有甚麼發現,平靜的狀況使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然而入冬後的一個小事件又引起了新的關注。 事件的確很小,只是余樹青手下的一個密探晚上喝醉了酒,在酒店裡調戲了一名少女,正好被巡城的衛兵遇上,結果被抓了回去。 這種事情原本不會驚動葉歆,但被抓的密探喝醉了,口口聲聲說是余樹青的表弟,因此事情報告了赤溫。 赤溫見事情與余樹青有關,礙於面子不好直接找他,於是便找到了葉歆。 「表弟?」 「嗯!沒錯,那小子滿口酒氣,被抓時開口就說是余大人的表弟,似乎不像是說謊,屬下擔心會傷了余大人的面子,所以來稟告大人。」 葉歆原本也沒有在意,突然聽到最後一句,心裡砰的一動,暗中忖道:「密探系統我一直沒有過問,全都交給余樹青去辦,其中會不會藏著甚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呢?也許可以從其他密探的口中訊問資料。」 想到此處,他吩咐道:「你現在就去把人提來,我有點事要審,記住,別告訴任何人。」 赤溫覺得葉歆的反應有些怪,卻也不敢多問,回去就把人提來葉府,直接送進了接客的外書房。 書房內除了葉歆還有紫如,望著赤溫帶來的犯人,都有些意外,自稱是余樹青表弟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似乎酒喝多了,臉色很蒼白,一進屋子便頹然坐倒在地。 「大人,就是他。」 「你去吧!」葉歆擺擺手,等赤溫退出之後再次定睛細細打量男子,「紫如,這人似乎有些面熟啊!」 紫如盯著男子的臉多看了幾眼,沉吟道:「他以前好像在府裡做過事。嗯……對了,以前在臥牛城時,他是葉府的門衛之一。」 「嗯!應該是他。」葉歆尋思了一陣,臉色越來越沉,冷冷地道:「余樹青的膽子還真不小,敢在我的府上安插眼線,看來我的懷疑沒有錯。」 紫如勸道:「大人,現在還不是下決定的時候。」 男子醉得太厲害,只能瞇著眼睛看事物,見眼前兩個人晃,開口便嚷道:「快放老子出去,老子是密探,是余總監的表弟,再不放我,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是密探?有甚麼證明?」葉歆見他醉得連自己都認不得了,趁機引導他說出真相。 男子一拍自己的胸口,大聲嚷道:「要甚麼證明,老子就是密探。」 「密探一定知道不少秘密消息,你既然是密探,就應該知道點消息。」 男子瞇著眼睛看了看,口齒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很……多秘密,就連……葉大人家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葉歆臉色一寒,甩頭看了看紫如,粉臉同時染上了濃濃的寒氣,無論余樹青是否參與了政變,這種舉動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這個余樹青太不像話了,連我們也敢監視。」紫如越說臉氣得越紅。 葉歆森然冷笑道:「此人一向唯利是圖,忠誠是建立在權威之上,因此這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男子朦朧中聽到「余樹青」這個名字,頓時有了反應,嚷道:「余樹青是我表哥,他可是大人物,天下的大事無所不知,像趙玄華、蘇方志這些人都要給我表哥送禮。」 「是嗎?」葉歆忽然笑了,笑得極其詭異,透著一股懾人的陰冷之氣,紫如坐在旁邊也不禁微微顫了一下。 「怎麼不是,我這裡還有銀州海邊出產的上好珍珠,真是又大又圓啊!」說了會兒話,男子口齒不亂了,倒是人更醉了,靠在一張桌子邊,瞇著眼睛說話。 葉歆不再多問,轉頭吩咐道:「紫如,把赤溫和夜寒叫來。」 紫如知道事情嚴重,不敢怠慢片刻,立即奔出書房,派人把赤溫和夜寒都請到了葉府。 赤溫和夜寒正在辦公,見紫如派人急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慌忙扔下手中的事情急速趕來。到了書房後,兩人細細聽了紫如的說明,心情都撲通一聲,沉了下來。 「大人,余樹青此人絕不能留了。」赤溫氣得臉都紅了。 葉歆沒有回應,望著夜寒問道:「你的意見呢?」 夜寒寒著臉沉思片刻,牙齒縫擠出一絲冷風,森然道:「殺!」 葉歆點點頭道:「嗯!交給你辦,給我仔細地審清楚。赤溫,人是你送來的,余樹青找不到人,一定會去找你,你就告訴他,人在夜寒手上,讓他到夜寒府去要人。」 「屬下明白。」 「還有,你的禁軍嚴密監視城中的情形,任何動靜都不要放過。」 「是!」 葉歆背手而立,望著書房牆上掛著的那張雪松圖,突然一哂,冷冷地道:「冬天到了,藏在地下的害蟲也該翻出來見見陽光,免得春天之際再來為禍。」 夜寒三人對望了一眼,心裡既是緊張又是興奮,都知道葉歆要下狠手整肅朝廷了,這一次的幅度將是巨大的,與即將到來的東征一樣影響深遠。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五集 第一章 殺戮永遠是殘酷,然而對於權力而言,它是必然的工具,而且是屢試不爽的工具,為了掌握眠月大陸北部遼闊的疆土,這種工具對葉歆而言絕不能少,為了下一代有美好的家園,現在他就必須拿著這件工具清理已經雜草叢生的院落。 『連余樹青都叛變了,大人這一次一定會下狠手,不知有多少人要在這場風暴中消失,希望一切都順利。』 夜寒站在窗前,默默地凝視著天空,陰雲密佈,黑沉沉,讓人感到壓抑。大勝歸來已經一段時間了,青龍城表面看似平靜,內裡卻像此時的天氣,感覺不舒服。 葉歆上次的那番話再明顯不過,整肅朝廷就在近期,一些對於葉夢山登基產生障礙的人會被連根拔起,徹底剷除,這是風暴的歲月。 喀嚓一聲,天空劈響了驚雷,傾盆大雨隨即灑了下來。冬季的大雨,讓人感到分外寒冷,夜寒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山雨欲來風滿樓,朝內有不少官員早在舊天龍朝時期就已在官場混跡,都是察言觀色的老手,最會看氣候,嗅味道,那次政變之後,他們便感覺到朝堂上會刮起一陣風暴,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風暴來的這麼強烈。 一個寒冷的清晨,青龍城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了一支鎧甲鮮明的騎兵隊,殺氣騰騰地從街上呼嘯而過,沉重的馬蹄聲令整個城市的氣氛都緊張起來,賣早點的小販們都感覺到氣氛的異樣,開始有人向自己家附近移動,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即縮回去。 帶領騎兵隊的不是別人,正是九門提督兼禁軍統領赤溫,奉了皇命趕往余樹青的府第捉拿叛臣,這是他出任九門提督以來最緊張的時刻,余樹青的密探部隊一直讓人不寒而慄,就像黑夜中的毒蠍。 風暴真正開始了。 走到余府門口,他並沒有撞門,而是很有禮貌的拍響了角門。 『我是九門提督赤溫,有要事見余大人。』 一聽是九門提督,葉歆的親信,開門的管事也不敢大意,連忙把門開大,和氣地把他請進去。 就在此時,早就等待在外的禁軍士兵們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一腳把角門踹飛,然後不由分說就把管事按在地上,連嘴都堵上了。 管事叫不出聲,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發著鼻音。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下手要快,要准,但不要殺人,抓住余樹青才是我們的目的。』 『是!』 『各自行動,快!』 赤溫一揮手,士兵們便如野豹般竄出來,又像狼狗般在偌大的余府搜索起來。 很快,便有士兵衝到大門口稟告余樹青已被擒,赤溫跟著士兵走到正院主房門口,果然見余樹青赤條條地被按在地上,嘴裡還在不停地大叫大罵。 『我是密探總監余樹青,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到我的府裡撒野,我看你們真是活膩了,誰是你們大人?我要見他!』死到臨頭的余樹青依然不解其狂傲之氣,即使一身狼狽也照舊大聲咆哮,平時的專橫跋扈可見一斑。 『我!』赤溫手扶佩劍傲然而入,望著赤條條的余樹青冷冷一笑,揚聲道:『余大人,失禮了,我奉上命抓你,有甚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見諒。』 『是你!』余樹青見是他,臉色刷的就白了。 朝中將領雖多,但葉歆真正的親信卻只有幾人,赤溫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他為人忠義,又沒有野心,從親兵衛隊長一直提拔至九門提督,掌握禁軍。赤溫親自前來,說明要殺他的是葉歆,不是別人,余樹青心中的狂傲驟然消失,眼睛蒙上了濃濃的懼色。 『為……為甚麼……是大人要你來的嗎?』 『你自己做了甚麼,自己清楚。』赤溫鄙視的眼光掃了他一眼,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冷喝道:『還愣著幹甚麼,把人帶走,其他的人給我搜。』 不等余樹青說話,如狼似虎的禁軍士兵便把赤條條的他直接押入了囚車,在重兵監視下送入了特設在皇宮內的牢獄。 過了一個時辰,余樹青又被押入了皇宮的一個偏殿,隨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赤溫以及大批信件。 葉歆親自主持審問,夜寒、紫如和丁氏兄弟分別坐在兩側監審,看著余樹青狼狽地被押了進去,都不禁歎了一聲。亂世雖然是野心家的溫床,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展示自己的野心,如果余樹青換了一個主人,也許他會成功,可惜他的主公是葉歆,一個天下最擅耍手段的智者,與他作對無異於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看到坐在正前方的葉歆,余樹青徹底崩潰了,別說傲氣,就連站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軟軟地跪在地上,世上唯一令他不敢正視的只有葉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鬥得過這個人物。 葉歆的神色很平靜,望著跪倒桌案前的余樹青也沒甚麼異樣,還笑了起來。 『余樹青,好久沒見了。』 『大……大人……』 葉歆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淡淡笑道:『人往高處,有野心不是甚麼壞事,成者王侯敗者賊,你應該早就有覺悟了。』 『屬下該死。』余樹青垂下了腦袋,一副等死的模樣。 葉歆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其實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並不想背叛我。』 『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啊!』余樹青突然看到了希望,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 『你的用意無非是挑起內亂,趁機會把紫如和丁旭殺了,然後你出來主持大局,剿滅了亂賊,立下不世之功,可以成為我天龍朝第一掌權者,是這樣吧?』 陪坐在側的紫如、夜寒幾人都是愣住了,政變以來,他們都以為有人要篡位,沒想到這才明白余樹青的真正用意,都顯得若有所思。 『說來你是個很好的人才,我也不想殺你……』 余樹青眼睛一亮,正想叩謝,卻被葉歆的下一句把話逼了回來。 『可是我不能不先殺你,你明白嗎?』 余樹青臉色慘白地低下頭,有氣無力地道:『大人是要拿屬下開刀,然後才有借口整肅朝綱,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責大人剷除異己了。』 『聰明啊!果然是聰明人,我真是沒看錯人。』葉歆撫掌大笑,讓外人感覺就像是在酒宴上聽了一個笑話般輕鬆隨意。 余樹青卻聽得毛骨悚然,身子連顫了幾下。 『昌州、涼州、安州,都收復,剩下一個銀州也為期不遠,憑我百萬大軍,趙玄華撐不了幾年,如今頭等的大事就是朝局的穩定,你應該明白。』 葉歆看了看身邊的紫如,眼中又突然閃出濃烈的殺氣,陰冷地道:『我想殺你,是因為你想殺紫如,很久以前我就發過誓,誰敢動她一根頭髮,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碎屍萬段。』 『大人!』紫如熱淚盈眶,若不是屋內有夜寒、余樹青等人,她早就哭出聲了,即便如此,淚水也禁不住湧了出來,在眼眶裡打轉。 『你應該記得當年的事情,傷紫如者,殺無赦!』葉歆溫柔地望著紫如,許多東西給不了她,因此虧欠更多,保護之心更重。 余樹青猛地想起當年高虎傷了紫如,被葉歆捆在山頂連吹了三天三夜大風,回去就一命嗚呼了,心中說不盡的後悔。 『好了,也算你跟我一場,我不會虧待你的家人。』 『謝大人!』余樹青咚咚又叩了三個響頭,此時此刻他已不作生還之念了,能保存家人已是天恩。 葉歆拿起面前的書信揚了揚,淡淡地又問道:『不過你該告訴我這些是怎麼回事?與蘇方志聯絡我可以理解,但趙玄華……』 『那是屬下之計,屬下擔心他龜縮在銀州,想引他來攻,從中伏擊。』 『果然如此,你知道我要對付銀州,所以想搶此大功。』 『是,屬下迷了心竅,一心想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把東征當成立功的機會,因此就安排了這些東西。』 葉歆點點頭,『好,看在這個的份上,我封你兒子為子爵,享受朝廷俸祿。』 『謝……大人!』 余樹青被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城,朝廷內外議論紛紛,紫如身在朝堂,對於外界的消息更加敏感,民間的閒言碎語很快便傳到她的耳中,心情頓時沉重了許多,連夜找到葉歆把事情告訴他。 『大人,這麼做恐怕會對您的名聲不利,手段是不是溫和一些好?』 葉歆凝望著她美麗的臉,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喜歡殺人的人嗎?』 『當然不是!』紫如想都不想就答道。 葉歆笑了笑,沉聲又道:『你知道我志不在朝堂,消滅銀州之日也是我功成身退之時,然而經過數年戰亂,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積留下太多不好的東西,在我離開之前必須進行一次大清掃,無論我用甚麼手段,罵名終究免不了,與其軟手軟腳,倒不如用雷霆手段一次清洗乾淨,免得以後後悔。』 紫如恍然大悟,歉然道:『原來大人是要替夢山公子承擔罵名,是紫如說錯了話,您別見怪。』 『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嗎?』 『相公!』人未到聲先傳,一身紅衣的冰柔像飄舞的花朵飛了進來,笑臉盈盈地看了看丈夫,轉眼又望向紫如,嫣然道:『紫如也在啊!正好。』 『柔兒,甚麼事這麼高興?』 『爹的大壽到了,今年又逢你大勝歸來,收取了廣大的疆土,是不是該大肆慶賀?』 紫如笑道:『這是好事嘛!該慶祝慶祝。』 葉歆卻知道妻子的心思並不只是為祝壽,而是見近來誅殺了許多大臣,人心惶惶,官位較低的官員們都打算投靠各個有地位的高官,因而有意借賀壽之名拉攏朝臣。他心裡微微有些不高興,但為了兒子的將來,這種時候的確有必要讓更多官員表態。 『紫如,你去辦吧!至於客人名單就按夫人的意思,我不參加大宴,自己家裡吃吃飯就行了。』 冰柔嬌嗔道:『你是主人,不參加怎麼行?』 『我現在可是罵聲不絕,只怕……』 冰柔臉色微變,猶豫了一陣,道:『這樣的話,也好,我帶夢山出席宴會。』 『不如過幾天吧!等一切平靜了再說。』 『要等多久?』 『最多半個月。』一絲寒光閃過葉歆的眼睛。 三日後,余樹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於午門之外,身為監斬官的夜寒還命人將余樹青的人頭高懸於城門,以儆傚尤,震懾百官。 余樹青被抓之初,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覺得葉歆在演戲,像余樹青這種親信總不至於下狠手殺掉,但看著高懸在半空的血淋淋人頭時,無不大驚失色。感覺到風暴來臨的人很多,但誰也沒想到第一個遭殃的會是葉歆自己的親信,對葉歆不滿的人大都幸災樂禍,甚至舉行酒宴歡慶,但精明的人們卻嗅到另一種氣息。 『葉歆連自己的親信都下重手,對其他人更是不會留情。等著吧!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頭落地。』 聽到這句話的人們大都沒有在意,但很不幸的是,這句話很快就變成了事實。十日之後,政治的風暴終於降臨在青龍城中。 隆冬,青龍城的上空飄起鵝毛大雪,片片雪花飛灑在城中每一處,轉眼就把城市變成了冰空雪域,天氣寒冷得連牧民都無法忍受,一一躲在家裡喝酒吃烤肉。 肅殺的氣氛中,一隊騎兵突然出現在沒有一個人的大街上,整齊的馬蹄聲就像是戰鼓般敲響,喝酒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來。 『跟緊了,別掉隊了,聽到了嗎?』 『是!』 整齊的聲音劃破陰冷的空氣,刺入了人們的心裡,即使不明白真相的人們也彷彿感覺到地獄來臨的恐怖氣氛,剛剛下肚的烈酒竟成了刀子,剜在他們的心頭。 成泓,這個葉歆昔日的部下,成為了第二個被捕的人,士兵們冷漠地衝入他的家中,把他從火熱的炕上拖了下來,帶入了風雪與黑暗。 緊接著第三、第四個官員也相繼被捕,一夜的風雪過後,消失的官員已多達二十八名,其中大部份都是文官,事件震動了整個城市。 次日清晨,天邊剛剛泛白之際,城市就沸騰了起來,經過了一夜的宵禁,被捕官員的家人們開始競相奔走,四處求援,希望能救出自己的親人。 以柳成風為首的清流們再也坐不住了,被抓的人中除了余樹青的親信,就是清流的文人,這次行動表明了葉歆整肅朝綱的決心,如果不出面制止,他們之中還會有受害者,因此當朝會開始之際,這些人便鬧了起來。 『憑甚麼抓人?成大人他們是無辜的,你們快把人放了。』 『對,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能受到這樣的迫害。』 叫囂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的官員激動得甚至要尋死覓活,場面混成一鍋粥,其他的文武百官們都嚇得躲到一旁,生怕自己也被牽連上。 夜寒等人早就有了準備,見柳成風等人鬧事,既不解釋也不制止,任由他們大吵大叫,自己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這樣的對策讓叫罵的官員們很不痛快,可對方以禮相待,自己再鬧下去就顯得無禮了,聲音也漸漸地低了下來,但氣氛依然很緊張。 半個時辰之後,一身皇袍的玉霞突然出現在朝堂。她一出現,大殿內的喧嘩戛然而止,一個個都盯著皇帝,有的驚訝,有的興奮,有的惴惴不安。 玉霞自然是在葉歆的安排下來到朝堂,她雖然不參加執政,但在官員們的心中卻有些無可替代的地方,尤其柳成風等以忠臣自居的文人們,更是忙不迭地伏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愛卿平身吧!好久不見了,各位還好吧?』 玉霞笑得很和藹,讓文官們感動莫名,此刻就算要他們死也沒有半句怨言。 柳成風稟道:『謝皇上關心,臣等很好,只是昨夜禁軍無禮抓走了二十幾名大臣,大家都覺得不合適,正商量著如何處理,還請皇上為百官做主。』 玉霞知道他的矛頭暗中指向葉歆,心裡不快,淡淡地道:『那事我知道,是我下的命令。』 『皇上,那是為甚麼?成泓大人他們幾個可是大大的忠臣啊!』柳成風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玉霞沒有受他的影響,平靜地道:『忠臣?我怎麼聽說他參與了政變,是政變的策劃者之一?』 『絕不可能,成大人忠心可昭日月,請皇上明察。』 『余樹青死前已經交待了一切,政變是他策動的,參與逆謀的還有成泓他們一班人,所以朕才下令抓人──是吧,寇大人?』玉霞轉眼望向寇子誠。 不等寇子誠回應,柳成風身後的文官們便叫了起來。 『那是誣陷,是余樹青的誣陷。』 『沒錯,那絕對是謊言,天大的謊言,他要陷害忠良。』 第二部 天路煙塵 第十五集 第二章 寇子誠倒也不急,顯得胸有成竹,等官員們叫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條斯理走了出來,淡淡地道:『諸位此言差矣,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余樹青自知罪孽沉重,又感有負皇恩,臨終前自然全盤托出,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誣陷成大人。』 柳成風等人心裡都明白,嘴裡雖然說余樹青誣陷,但真正的矛盾卻指向葉歆和他的親信們,但這種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一來是沒有證據,二來命令是皇帝親自下的,太過直接就等於指責皇帝誣陷忠臣,就算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情,眼見罪名就要坐實,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這緊張的一刻,皇帝的一句話又改變了大殿的氣氛。 『朕也不相信成大人他們會有不臣之心。』 柳成風大喜過望,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大聲讚道:『吾皇萬歲,吾皇聖明。』 『只是余樹青已死,死無對證,要想找出余樹青證詞的破綻實在有些困難。』 『既然如此,請皇上不要採納,置之不理就行了。』 寇子誠板著臉道:『這可不行,證言就是證言,豈能憑你柳成風一句話就可以作罷?你說證言有虛,證據何在?』 『這……』柳成風雖然口才了得,可他的本事再好也敵不過精心策劃的一切,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做何辯解。 『好了,既然問題存疑,刑部,朕命你們先把人放了。』 『是!』寇子誠暗暗一笑,表面上卻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柳成風正想稱讚皇帝英明,玉霞卻又道:『不過他們的嫌疑未曾洗清,不適宜再出任任何職務,朕決定將他們先行罷官,回家自省,等有了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們清白,朕再讓他們官復原職。』 彷彿隆冬的寒風吹入大殿,柳成風等人興奮的表情驟然僵化了,愣愣地看著皇帝,半晌才反應過來,成泓等人的命雖然保住了,可葉歆肅清朝堂的目的也達到了,現在余樹青已死,根本不可能有新的證據證明成泓等人無罪,也就是說他們在巧妙的安排下被趕出了官場。 此時,他們才真正領悟整個安排的真正用意,心裡無限懊悔,卻也無可奈何。 寇子誠、夜寒等人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雖然惋惜朝廷內少了成泓這樣的直臣,但他們知道,這不過是暫時,一旦葉夢山取代了江氏皇族成為北方霸主,這些人還會被召回來成為股肱之臣。 朝堂的氣氛又為之一變,清流的勢力減弱了,葉歆派系的權力則更加穩固,就連皇帝也站在了葉歆這一邊,如此情況,沒有人再敢挑戰葉歆的權威了,因為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他在為日後做準備,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的兒子做皇帝,都不會掀起巨大的波瀾。 整肅的活動到了現在告一段落,被貶的官員十一名,其他的都因參與余樹青的政變而被處決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最高興的莫過於冰柔,她知道丈夫在為兒子的江山清掃內部的敵人,心裡興奮極了,帶著兒子更加頻繁地活動。 葉歆並沒有再對柳成風下手,因為他並不擔心這個人,此時的他開始把注意移向東面。北方大陸最後一個敵人,只要解決了這件事,他就可以如願以償地歸隱山林,沒有甚麼比這種事情更能激刺他的神經。 舉朝上下都知道東征銀州是葉歆多年來的願望,當夜寒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所有官員都意識到北方最後的戰爭將要開始了。 『各位,此次戰鬥事關我天龍朝的國運,意義非同小可。』 『右相大人,此次大約會動用多少大軍,勝算又有幾成?』柳成風並不反對東征,他認為天下都應該是天龍朝的屬地,收取銀州只是消滅一群惡人而已。 夜寒傲然一笑,自豪地道:『此番出兵的陣容比上次南征還宏大,合計一共七十餘萬。』 朝上一片驚歎之聲,雖說已佔據了眠月河北岸大部份地區,但動用七十萬大軍進行一次會戰,百年來從未有過。 『除肅、涼、昌、安諸州之軍外,還有龍天行和司馬丞所領之軍,那裡目前大約有近二十萬大軍,而我軍周大牛部、狼牙部早已進駐銀州草原區域,陳兵遊子河畔與敵相持多年,那裡有駐軍十萬餘人,雙龍城又收編平安州大軍十萬,此外樸哲部、黃延功部、岳風部、馬恢部,都會派兵作戰,為防萬一,各地仍留有軍隊,否則百萬之眾也不為過。』 『動用如此龐大的軍隊,真是令人振奮啊!』 『我看銀州帝國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必然傾力反撲,因此我軍雖然勢大,但仍需小心。』 柳成風猶豫一下,沉聲問道:『不知葉公……是否親自領兵出戰?』 問題顯得不合時宜,立即引來眾官員側目,柳成風卻旁若無人,只盯著夜寒。 『葉公近期打算出遊,至於目的地嘛──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 『出遊?我明白了。』 不但柳成風明白了,在場的大臣也明白了。葉歆做為北方天龍朝的開拓者,必然會親手解決最後的一個敵人,這種事合情合理,而且他們從不懷疑葉歆的治軍能力,有了他親自領兵,勝率會大大的提高,損失也會大大的降低,對於國家百利而無一害,即使沒有官職在身有違常規,眾人也都避口不提此事。 夜寒傲然一笑,揚聲道:『大軍會在開春之際出征,工部尚書赫洋赫大人、戶部侍郎宋錢宋大人早已在為大軍出征做準備,各部軍馬也在日夜操練,希望年內可以結束一切戰事,北方從此安享太平。』 文武大臣們彷彿看到了一統北方的場面,心裡都有一絲莫名的興奮與期待,就連那些對葉歆不滿的官員們也是如此。 半日之後,葉府的書房內聚集了葉歆手下四名得力的親信──夜寒、丁氏兄弟,還有紫如。接到召喚,他們心裡都有同樣的念頭,大人終於要動了。 望著葉歆那張平靜的臉,四人相視一笑,國內的整肅已經告一段落,出征歸來的士兵也得到了休整,軍隊接受了重新整編,正可謂兵精糧足,一統北方的時刻到了。 『大人!』夜寒含笑問道:『召我們四個人是不是想說一說東征之事?』 『不錯,正是為了東征之事召你們前來。』 丁旭自信滿滿地應道:『大戰的準備已近九成,丹絡和鬼方鑄造的兵器、箭頭,還有各種攻城器械正在趕工,春天到來之前一定能送來,到時候兵部就有最好的武器裝備百萬大軍,大人手指之處,便有千軍萬馬奔騰而至,北方傳檄而定。』 一席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葉歆也是笑臉吟吟。 丁才看了一眼紫如,問道:『大人此次可是想親自統兵出征?』 『不錯,我正有此意。』葉歆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椅柄,目光穿過書房的門,一直伸向蔚藍的天際,眼中似乎無限懷念與悵然,又有著解脫的輕鬆感。 紫如對他的舉手投足都十分瞭解,見他這番模樣,知道必是想起歸隱之事,心又揪了起來,如果葉歆選擇離開,朝堂實在沒有甚麼值得她留戀的東西,只是葉歆歸隱山林,一心修道,未必會帶她離開,心裡說不清的煩惱。 其他人雖是心腹,卻不能理會這番意思,還在為即將一統北方而高興著。 『大人親自統兵出戰,此戰必勝無疑,我們幾個也可以去湊湊熱鬧了。』 『是啊!都說銀州風景獨特,不少詩辭文人都喜歡去那裡,也許我們也可以留下些美辭佳句,不枉人生走這遭。』 葉歆凝望著天空沉思著,並沒有留意他們的對話,直到紫如輕輕推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 見了夜寒三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大約猜到了些,含笑道:『看來大家都很高興。』 夜寒似乎有點太興奮了,突然站起身,一手搖扇,一手並指而點,眉飛色舞地道:『那是自然,這是眠月大陸少有的大戰,七八十萬的大軍,那場面可真是驚天動地,鬼泣神驚,大人親自居中,黃延功、樸哲、岳風、馬恢、龍天行、司馬丞、狼牙等名將分駐左右,我們三個也一起去湊湊熱鬧。』 『夜大人此言極妙,大人,此次就帶我們一起出征吧!我們雖然是文官,也想看一看百萬大軍在草原上奔騰殺敵的場面。』丁氏兄弟聽了豪情頓起,起身撫掌應和,彷彿勝利已在眼前。 紫如也是嫣然歡笑,如花俏靨轉向葉歆,眉目間飄出絲絲柔情,想像著葉歆指揮近百萬大軍時的英姿,心裡一陣火熱,覺得車帳之側少不了她的身影。 葉歆含笑望著四人,沒有打斷他們的興致,直到四人再次安坐,他才道出了自己的安排,一番話頓時說愣了在座四人。 『這次東征銀州,你們一個也不能去,都必須留在都城,打理朝堂內外一切事務。』 『為甚麼?』四人異口同聲問道。 葉歆從書案上拿起一疊絹紙,淡淡地道:『這是我列好的大軍佈置以及各軍統帥名單,你們拿去看看。』 紫如坐在他身邊,一手就接下了絹紙,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驚愕地望著葉歆,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他三人見她這副神情,都意識到葉歆有截然不同的安排,都跑上來觀看,當他們看到那一行行名字之時,神色也都變了。 『大人,您……不是開玩笑吧?』 『行軍大事,哪能開玩笑,這是我定好的名單,你們斟酌用詞,立即著手安排。』 丁旭第一個嚷了起來,高叫道:『我朝名將怎麼一個都沒有?前軍主將周大牛,右軍是燕平,左軍是狼牙,後軍是司馬丞,中軍是赤溫,可黃延功、尚武、岳風他們怎麼一個都不用?就連最近的龍天行也不用,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如今各司其職,各守其地,不宜擅動。』 『可……』 葉歆忽然問道:『你們覺得這次東征的目的是甚麼?』 丁旭想都不想,搶著應道:『當然是消滅銀雪帝國,一統北方!』 『不對!』葉歆搖搖頭,『我們動用近百萬大軍,軍力強盛,士氣高漲,又經歷了南征之戰,戰鬥力已至頂峰,如果只是要消滅銀雪帝國,你們之中哪一個做這個主帥都能取勝,何必我親自前往。』 『大人的意思?』四人聽得都有些懵了。 葉歆一拍椅柄,沉著臉道:『這次東征的目標是消滅仙主堂,徹底消滅它。』 夜寒和丁才若有所思地看著葉歆,丁旭則不解地問道:『那不是一樣嗎?』 『不,絕不一樣!銀雪帝國只是一個國家,只要瓦解它的權力中樞,摧毀它的武裝防衛力量就算成功,而仙主堂不同,它是一個擁有權力和軍隊的邪教組織,摧毀它的權力和軍隊並不等於消滅了它,因為它真正中心是思想。』 四人面面相覷,這才明白葉歆真正的用意,臉色都變了。 丁旭和紫如見識過仙主堂的力量,毫不猶豫地贊同了葉歆的意見。 『沒錯,仙主堂的邪惡會破壞人心,必須徹底瓦解。』 『大人,我支持你。』 葉歆正色道:『如果我們不能消滅仙主堂,即使我們收取了銀州也只會有害無益,就像是我們捉到了一頭有病的野豬,吃了它,我們也會生病,因此在吃它的時候要把病也一起消除,這樣才能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 『大人此言真如醍醐灌頂,令屬下頓開茅塞。』 『是啊,是啊,我還真沒想過其中的區別。』 紫如知道葉歆的用意不會如此簡單,問道:『大人,無論目的是甚麼,大軍出征勢在必行,任用有經驗的大將豈不更有勝算?』 『紫如,你覺得我們這次是去打仗嗎?』葉歆再一次反問。 『不是打仗,是甚麼?』 葉歆慘然一笑,搖頭歎道:『當然不只是打仗,那只是消滅軍隊,要消滅邪惡就必須用另一種手段。』 夜寒的臉刷的白了,緊接著紫如、丁氏兄弟也像同時被抽乾了血,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葉歆的話再明白不過,只是沒有說出那兩個字而已。 『戰爭之後,統領此次大軍的人也許會留下千古罵名,你們還要為朝廷效力,還要做幾十年的官,絕不能讓你們來背這個罵名,這次戰爭結束後我就要歸隱了,對於一個修道者來說,名譽、地位都是過眼雲煙,罵名也罷,盛名也罷,都無所謂了,讓我帶走一切,你們再重新開始。』 紫如鼻頭一酸,扭頭便嗚咽著哭了起來,其他三人也都眼含熱淚,泣不成聲。 『大人……』 葉歆擺擺手打斷了夜寒的話,森然冷笑道:『我已經決定,這些禍害僅此一代,絕不能留給我們的子孫,縱使背負千古罵名也在所不惜。』 夜寒目光炯炯盯著葉歆,似乎要從內到外把他看清楚,連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毫無察覺。 半晌後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神色堅定地道:『我夜家從我開始,子子孫孫誓死效忠葉家,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葉歆大吃一驚,連忙扶他起身,感歎道:『你我相知便可,何必發此毒誓,我葉家日後也未必全是好人,尤其身處皇統,為環境所迫,能不做昏君已是萬幸,不敢強求別人效忠。』 丁氏兄弟也想表態,卻被葉歆一個眼神嚇得不敢行動。 『好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其實這樣的人事安排對朝廷很有益處,幾番誅殺,朝中人心惶惶,需要有點東西刺激他們,東征如此大事不用你們這些舊臣,那些年輕的新人便有向上爬的機會,想必消息一旦公佈,朝堂內會有一番新的氣象,不過你們幾個要謹記,雄心雖然激勵,但野心絕不能助長,千萬不能讓他們拉幫結派,在朝中製造黨爭,我可不想重蹈天龍朝的覆轍。』 『是!』 『好了,夜寒、丁旭、丁才,你們回去辦事吧!紫如,你留一下。』 三人行禮告辭,帶著激動的心情離開了書房,想起這次東征將會發生的事情,他們既是感歎又是無奈,還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夜寒忍不住仰天歎道:『銀州大地就快變成血泊了,而跟去的將領……哎!』 『大人不是說一力承擔嗎?』 夜寒苦笑道:『一力承擔?哪有這麼容易,否則根本不必避開我們這些舊臣,大人這是苦心積慮把我們留下來為公子做擎天保駕之臣,不肯讓我們沾一點罵名。然而……』 『然而甚麼?』 『大人不會親自動手殺人,指揮殺人的是那些將軍們,屠殺平民的惡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承擔的,朝中那些言官清流們絕不會放過他們,壓力之下,朝廷也不能不有所表態。』 丁氏兄弟顫慄的目光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煞白的臉色。 夜寒整了整衣服,淡然又道:『這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外道,否則引起嘩變就難以收拾了。』 『我們知道厲害,只是……狼牙和周大牛他們……』 『狼牙與大人是患難之交,周大牛是大人的同窗,交情深厚,司馬丞也頗受大人賞識,早有意思讓他接管兵部,燕平是樸哲的親信,以大人的秉性,一定會設法保全這四人,至於其他人……嘿嘿,就不好說了!』夜寒冷冷地笑了。 丁才倒吸了口涼氣,喃喃地道:『這麼說,大人有意讓他們自投羅網?』 『這次就是考驗將領們的時候了,想找死的只管去爭這些將軍之位,而且東征之功是大功勞,大人絕不可能讓新面孔擠進權力中央,否則便會對公子登基產生不穩定的因素。』 丁旭聽得毛骨悚然,搖頭歎道:『這麼狠辣的計策只有大人才能想得出來,看來在大人面前還是規規矩矩的好,耍手段只會死得更快。』 『這事就用不著你心了,看誰有造化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夜寒輕笑一聲,急步走出了葉府,鑽入轎子便往衙門去了。 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除了歎息,都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