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門戶網站,愛書原創網 www.aishu.cc <霸王神槍> 正文 代序 作者的話——代序 在停筆近三十年之後,又重新提筆撰寫武俠小說,恐怕這個紀錄是空前了,然而這固非敝人所願,也是始料末及的,一切都得拜這個偉大的政府所賜,因為自從這個綠色政權執政之後,連續不斷的天災人禍,促使民眾的財產大量縮水、經濟倒退、股市低迷、失業率節節升高,可說哀鴻遍野,將至民不聊生的境界,敝人自然也不例外,受到了這一連串的打擊,生活遭致極大的困窘,幾乎將至無以為繼的地步,逼不得已,只得重操舊業。 三十多年前,台灣沒有電視、電腦、網路、遊戲機,甚至連娛樂的場所都極少,所以武俠小說成為社會大眾閱讀的主流。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中,武俠小說、麻將以及美國第七艦隊的協防,是台灣社會的三大安定力量,讓台灣度過了那段憂患的漫長歲月,之後,經濟起飛,電視、電腦的逐漸普及,武俠小說才逐漸沒落。 在當年,武俠小說風起雲湧的時候,據說從事寫作的人達到千人之眾,當時出了下少傑出的作家,如古龍、司馬翎、臥龍生等等,敝人趕上了當時的那陣風潮,可說是當時作家群中最年輕的一個,匆匆三十年過去,當年那批老作家人都凋零,如今僅剩下寥寥幾人而已,重出江湖的、數來數去,大概只有我一個,說來實在可憐得很。 我們現在處於一個荒謬的時代,這個時代裡,一切的價值觀都受到了顛覆,由於急功近利,貪婪成風,社會上充斥著騙子、小偷、**、污吏、惡霸、奸商,放眼所及,無論是平面的媒體,或是電視上所報導的,百分之八十都是負面的消息,光明面的事還佔不到百分之二十,社會風氣已經壞到了極點,主要的原因該歸功於在朝的袞袞諸公,這些國家大員們睜眼說瞎話,常常信口開河,說錯話便賴,賴不了便扯,上行下效、風行草偃,於是社會風氣自然越來越壞。想一想,那些用手機退稅等騙術詐財的人,被抓到了還要坐牢,可是那個前後騙了社會大眾一百十七次的大騙子,卻成了雄踞高位的統治者,真是豈有此理?萬分荒謬。古人說:「竊鉤者誅,竊國者候」,現代則是:「小騙坐牢,大騙坐朝」,怎不令人深思,卻又感到極深的怨哀? 處身在這荒謬而又錯亂的時代裡,我經常埋首於故紙堆中,想要從歷史裡找出一些答案,可是令我非常吃驚,因為在中國悠久的歷史中,像這種荒謬的時代比比皆是,尤其是大明帝國,除了明太祖、明太宗之外,其他的歷任皇帝都是庸才,沒有能力統治這麼大一個帝國,以致把國家弄得一塌糊塗,中國之所以衰敗,可說是從明代中業之後開始。 明正德年問,社會上貧富差距極大,一般人重利忘義,泯滅良心的追求財富,而居上位的則恃強凌弱、剝削庶民,社會風氣逐漸形成奢侈浪費,固有的倫理價值漸漸崩潰,尊卑秩序也因而慢慢顛倒,於是以往為人所輕視的商賈、庶人、伶人等等都因社會風氣的轉變而浮起,由於這些人大都藐視禮法,追求及時享樂,故此風氣越發糜爛。 而一般的農民以及生活在社會角落的貧苦大眾,則因為權貴及上豪的侵凌,逼得流離失所,社會貧富差距上下相差極大,就如同今日,由於執政的下良,導致社會貧富差距由十九倍急升至六十一倍之多,結果自然是搶劫、自殺、遊民日益增多,引起社會動盪不安,終究導致此一惡質的政治垮台,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義大利的史學家史羅齊說得好:「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這跟英國史學家湯恩比說的:「政治是歷史的現在時態」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一看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讀一讀明史,使得我們不得不佩服這兩位大史家的真知灼見。 我寫的這本小說並非純粹的武俠小說,當然也不是歷史小說,僅是將背景放在那個荒謬的時代,以武俠小說的型態述說一個荒謬的故事而巳。以前的武俠小說都是搶奪秘笈、寶劍、靈藥、寶藏,江湖劫難由此而興,而裡面的男女主角都是談著純純的愛,從不涉及性,彷彿都是一些無性生殖的人,可是這本書中,則為了配合那個荒謬的時代,融入當時奢華淫侈的社會風氣,不得不描述一些性愛情景,尤其是荒啻的正德皇帝,更是一代淫王,**之極,朝中大負清廉者固然不能說沒有,然而大部分卻是貪婪者多,阿諛逢迎上司的嘴臉雖是令人憎惡,卻比不上今日在電視上所看到的那些官員更令人噁心。 正德年間,奸宦當道,劉瑾一手掌握軍政大權,不僅公然索賄,並且還扣克軍費,每年約有四成的軍費都落入劉瑾及朋黨一官員的私囊之中,及至到了嘉靖年間,奸臣嚴嵩當道,更是將每年軍費扣下六成之多,這種情況與今日比擬雖是不倫不類,然而看看購買飛機、船艦、軍火間的弊案,想想那被貪污走的龐大金錢,豈不讓人覺得前後輝映,古今相同?也更顯得古人說的:「千里求官只為財」那句話的正確性,只不過現在貪婪更鉅、吃相更加難看而已。 數年前,**先生來台參觀,曾有人問他感想如何,他說台灣就像南宋偏安的朝廷,言下之意,當然讓人聽了不爽;可是前些年美國萬佛寺的高儈宣化上人來台時,卻說了一句讓人聽了難過的話:「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如今宣化上人已經圓寂,然而妖孽依然橫行,並巳還越來越猖狂,怎麼辦?看來只有自求多福了。 拉拉雜雜的扯了一大堆,簡直不知所云,滿紙荒唐,尚請讀者朋友見諒。 蕭瑟寫於2003鬼門關開時 正文 人物介紹 主要人物 金玄白——個性剛毅、熱情,自幼得到五位名師傳授武功,身兼各家之長,復機緣湊巧,得到正德皇帝之信任,成為剷除惡勢力之主將。 齊冰兒——表面上是太湖王之女,實則乃九陽神君沈玉璞和柳月娘之女,生性直爽、可愛,金玄白的妻子之一。 服部玉子——伊賀流的上忍,美麗多智,精擅易容,金玄白的妻子之一。 秋詩鳳——雁蕩派女俠,美貌嫻靜,金玄白的妻子之一,外號飛霜女俠。 何玉馥——華山派女俠,個性爽朗,敢愛敢恨,金玄白的妻子之一,外號逸電女俠。 薛婷婷——青城派掌門之女,個性柔弱,美麗清純,金玄白自幼訂親之妻室。 楚花鈴——槍神孫女,個性堅強,美麗大方,金玄白自幼訂親之妻室。 歐陽念玨——鬼斧孫女,狡黠多智,金玄白自幼訂親之妻室。 沈玉璞——武林高手,有九陽神君及火神大將兩種綽號,個性剛正,嫉惡如仇,手段毒辣,故被正派高手誤解,視為將要為禍武林之人。故聯手圍攻之,導致身受重傷。 朱瑄瑄——個性刁蠻之郡主,身為湖廣興獻王之女,無法抗拒命運之安排,成為金玄白妻子之一。 楊小鵑——敢愛敢恨,個性直爽豪邁,金花姥姥之徒,外號散花女俠,和秋詩鳳、何玉馥合稱江南三女俠。 朝廷 朱天壽——本名朱厚照,系當代正德皇帝,個性反覆無常,自大妄為,好色如命,體質虛弱,但好大喜功,因吸毒而變得多疑。 楊一清——個性剛直多智之大學士。 張永——正德皇帝寵信之太監,雖為劉瑾一黨,卻因得罪劉瑾,險被殺,故聯合各方勢力,亟思除去劉瑾,個性陰沉多智。 蔡子馨——浙江巡撫,深悉為官之道的**,善體上司之心意,長袖善舞。 何庭禮——浙江布政使,個性深沉,同流合污之**。 洪亮——浙江按察使,善於逢迎之墨吏。 王凱旋——浙江都指揮使,個性耿直之武人,不善於逢迎。 仇鉞——金玄白記名弟子,之後建功,任游擊將軍。 宋登高——蘇州知府,個性膽小多疑,卻善於為官。 唐伯虎——著名之畫家及詩人,功名僅及解元,放蕩風流,當代才子。 錦衣衛 蔣弘武——錦衣衛同知,全真派弟子,個性剽悍剛直,但頗有心機。 錢寧——錦衣衛千戶,心靈手巧,喜於奉承,得皇帝之喜愛,累功升至左都督,後掌錦衣衛。 趙定基——錦衣衛將軍,出身長白派。 范銅——錦衣衛將軍,東北快刀門下高手。 陳南水——錦衣衛將軍,出身陝北吳鉤門。 劉康——錦衣衛將軍,東北旋風斧門下。 李承泰—錦衣衛將軍,出身長白派,輕功極高。 李承中——錦衣衛將軍,李承泰之弟,和兄長合稱長白雙鶴,被借調至東廠,隨諸葛明辦事。 東廠 馬永成——正德皇帝寵信之太監,掌東廠。 諸葛明——善使二枝判官筆,外號一筆勾消,是東廠大檔頭。 褚山——東廠番子,善使紅砂掌。 褚石——東廠番子,善使黑砂掌,和兄長合稱紅黑雙煞。西廠 谷大用——太監,京城八虎之一,掌西廠。 吳恕——武功高強,刀出如風,江南霹靂堂弟子,暗器以薄刃小刀為主,有風神之外號。 田璧雙——吳恕之師弟,擅使毒藥暗器,毒水功極為厲害,外號雨將。 樂大力——拳法剛猛、神力驚人,擅奔雷掌、霹靂拳,外號雷神。 魏子豪——華山叛徒,以追電劍法成名,一手電梭暗器,毒辣無比,投入西廠,改外號為電將。此四人合稱為四大神將。 衙門 王正英——外號乾坤雙環,是蘇州衙門大捕頭。 俞大貴——外號剝皮鬼手,為蘇州衙門二捕頭。 許麒——蘇州衙門捕頭。 羅三泰——蘇州衙門捕頭。 薛義——蘇州衙門捕頭。 武林 一、少林派 空性大師——上代掌門。 空無大師——當代掌門,大愚禪師之徒。 空明大師——達摩院主持。 空證大師——少林監寺。 大愚禪師——少林長老、上代監寺,金玄白師父之一。 大癡禪師——少林長老。 大風禪師——少林長老。 大聾禪師——少林長老。 悟法——刀僧。 悟性——掌僧。 悟明——杖僧。 悟緣——拳僧。 二、武當派 鐵冠道長——武當長老,金玄白師父之一。 枯木道長——武當長老。 青木道長——武當上代掌門。 黃葉道長——武當當代掌門。 林英豪——青木之徒,外號破風神劍。 楊子威——青木之徒,外號崩雷神劍。 戚威——外號穿雲神龍。 方士英——外號游龍劍客。 龍飛——外號飛龍劍客。 三、華山派 盛琦——華山前代掌門,鐵冠道長盛瑜之兄。 姜文斌——華山現代掌門,外號西嶽劍聖。 何康白——何玉馥之父,外號白虹劍客。 四、峨嵋派 苦因大師——上代掌門。 無因大師——當代掌門。 韓重謀——外號銀劍先生。 韓翠花——外號金花姥姥,韓重謀之妹,天刀余斷情之妻,與兄合創雙劍盟。 姜重凱——外號追風劍客,是銀劍先生之甥。 吳明達——外號大風劍客。 歐定邦——峨嵋四秀之首,巨匠歐峰之侄,外號玉面小諸葛,工於心計,長相英俊。 五、崑崙派 悟明大師——崑崙掌門。 六、崆峒派 破玉子—崆峒掌門。 七、長白派 馮通——長白掌門,外號九指仙翁。 八、雁蕩派 吳復中——外號雁蕩大俠,掌門人。 秋金鋒——外號回雁劍客,秋詩鳳之父。 九、青城派 薛逢春——外號天外飛來,輕功及劍法均好。 盛詢——鐵冠道長幼妹,薛逢春之妻。 薛士傑——薛逢春之獨子,頑皮大膽。 十、海南派 天機道長——掌門人。 玄機道人——天機道長師弟,死於金玄白槍下。 十一、泰山派 天樞道長——掌門人 十二、嶗山派 蔣弘文——外號嶗山鶴,蔣弘武之兄。 天下十大高手 一、漱石子 二、劍神高天行 三、槍神楚風神 四、少林大愚禪師 五、崆峒破玉子 六、武當鐵冠道長 七、崑崙悟明大師 八、無名氏 九、鬼斧歐陽玨 十、長白九指神劍 江南七大刀法名家 一、天刀余斷情二、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三、無影刀程震遠 四、天罡刀程烈五、山西刀客彭飛龍六、羅漢刀宮斌七、地煞刀韓永剛 江湖 一、神刀門 程烈——外號天罡刀,神刀門主。 韓永剛——外號地煞刀,神刀門二門主。 張雲——外號風雷刀,神刀門三門主。 趙升——外號無情刀客,系程烈之大弟子。 江百韜——外號百戰刀客,程烈之二弟子。 二、玄陰門 魏妍秋——外號玄陰聖母,長白九指仙翁之妻,兩人反目離異。 風漫雲——玄陰門大弟子,外號玄陰聖女,齊冰兒之師。 風漫雪——玄陰門二弟子,系齊北嶽之情人。 風漫天——東海風家堡堡主,玄陰門護法。 三、集賢堡 程震遠——外號無影刀,系集賢堡堡主,柳月娘之表兄。 程家駒——外號玉面神刀,狡猾、心機深沉。 程嬋娟——身世可憐之美女,個性柔順。 四、東海海盜 邊巨豪——外號七海龍王,九陽神君結拜之弟,東海海盜首領。 成洛君——外號東海釣鱉客,九陽神君結拜之弟,海外三仙之一。 羅龍文——邊巨豪之徒,野心極大,勾結東瀛浪人,為禍沿海。 羅龍武——邊巨豪之徒,羅龍文之兒,足智多謀。 忍者 松島麗子——伊賀流中忍,負責忍者暗殺組織「血影盟」之事務,甘心作金玄白之侍妾,化名宋麗芝。 伊籐美妙——伊賀流中忍,負責蘇州天香樓之經營,金玄白之侍妾,化名尹伊人。 小島芳子——伊賀流中忍,負責蘇州忍者組織之客棧事務,化名紅妓紫燕。 田中春子——伊賀流下忍,後升中忍,因首先發現金玄白,而被上忍服部玉子特許為金玄白之侍妾,化名田春。 田中美黛子—田中春子之妹,伊賀流下忍,被服部玉子指名,作為金玄白之侍妾,化名田黛。 山田次郎——伊賀流下忍,得傳金玄白之三招刀法,獲至提升為中忍,化名田敏郎。 小林犬太郎—伊賀流下忍,苦練刀法,終獲金玄白認可,而得服部玉子之提拔,成為中忍。 正文 第一章 九陽神君 正文第一章九陽神君 天色微明,晨曦映照大地,使得林間草叢上留下的隔夜霧水,閃爍出點點光芒,遠望過去,如同粒粒珍珠。 金玄白邁著大步,沿著山林間的小路向上奔去,不時踏破草叢上的露珠,在他清明靈動的神韻中,似乎可以聽到露珠迸破的聲音,這使得他的心中產生一種微妙的感覺,彷彿他已窺探到大自然的奧秘。 近著清新的空氣,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黝黑的肌膚閃現一層紅光,身上穿的一襲褐衣倏地鼓起,連用布條束住的長髮都無風自動,在背後飄揚起來。 隨著一口真氣運轉,他足下的芒鞋一點地面,整個人彈飛而起,如同脫弦之箭,向山上飛射而去,直到三丈開外,這才身形往下沉落。 可是隨著他右手所持的一丈多長的鐵棍往下一探,「叮」的一聲,觸及地面,他便藉著這股力量,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隨著吸人的清新空氣,真力急速運轉整個碩壯的身軀又騰飛而起,如同飛鳥一般展翅高翔。 在靜謐的山區裡,只聽得「叮」、「叮」之聲陸續響起,不一會工夫,金玄白已進入林中。 從遠處望去,這座山上是一片蒼鬱的森林,可是在人林不遠,便是一大片空地,從留下的許多巨大樹樁看來,顯然這塊空地是有人開闢出來的。 金玄白進入空地之後,順手把手裡的鐵棍往地上一插,然後下繫在身上的一捆麻繩,拔出插在腰帶上的一柄巨斧,放置在鐵棍房邊一株約五人合抱的巨大樹樁上,然後取出汗巾抹了下臉,這才解開腰帶,脫去了上衣,露出健壯的身軀。 朝陽斜灑在他那塊塊賁起肌肉,似乎泛起一層金光,金玄白把短衣掛在鐵棍上,略為活動了一下四肢,但聽得一陣如同炒蠶豆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此刻,如果有武林高手在此,耳聞他身上出現的這種聲音,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為這是武林中失傳二十年之久的九陽神功。 二十年前,九陽神君沈玉璞憑著一身剛猛無儔的九陽神功,曾在泰山之巔和當時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太清門門主漱石子力拚八百多招,這才落敗,從此轟動武林。 太清門以「血正氣」獨門武功傳誦於世,漱石子憑著一身爐火純青的「血正氣」,曾經大破少林一百零八個武僧所出的大羅漢陣,被視為天下第一高手。 當年,漱石子成名武林已有二十多年,已經年逾半百,早已打遍天下無敵手,卻在泰山之巔容許年未三十的沈玉璞,跟他力拚了八百餘招,可見那一戰之驚險。 當漱石子望見大笑三聲後翩然飛身下山的九陽神君離去後,曾對觀戰的少林掌門空性大師和武當掌門青木道長提起,九陽神功乃天下至剛的武功,功法共分九重,而沈玉璞當年只練到第六重,若是他再有精進,恐怕要想取勝,非得在千招之外了。 漱石子當時的感慨之言,使得少林和武當兩大掌門都大吃一驚,曾追問漱石子,如果九陽神君能功臻第八重,是否可勝過血正氣?但是漱石子卻微笑不語。 不過,據事後趕上泰山的漱石子好友——當年有槍神之稱的楚風神追述,漱石子曾表示,九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氣,無論稟賦多高、體質多強的人,在練到第七重之後,都會面臨陽火焚身的危險,那股熾熱的亢陽,如果不壓制,隨時都會使練功者灰飛煙滅,屍骨無存,所以漱石子不擔心九陽神君會無人可制。 但是儘管如此,槍神楚風神恐喜怒無常的九陽神君今後危害武林,仍瞞著漱石子,連同少林監寺大愚禪師,武當鐵道人以及好友鬼斧歐陽玨等,追躡九陽神君之後,準備伺機狙殺沈玉璞。不過,自此之後,江湖上再也沒聽到九陽神君的消息,這一段事情也就變成了武林秘笈,再也無人知悉。 由於九陽神君的失蹤,他在武林中引起的騷動,也就自此消慶於無形,不過九陽神功的威力,卻仍舊流傳在武林之中,被視為至剛無儔的絕學。 人們所傳誦的九陽神功,便是運功時,全身真氣遊走,會發出一陣密集的聲響,那種聲音宛如在鍋裡炒蠶豆的聲音。 故而,此刻如果有武林高手在旁,目睹金玄白抖動四肢運功,絕對會大驚失色,因為他們絕不會想到,失傳多年的九陽神功,會在這麼一個年輕人身上出現。 不過,金玄白根本就不瞭解這段武林秘笈,更不明白這種運功術在武林中有何使人驚駭之處,他只是按照經常一樣,把真氣運行全身,又回歸丹田,如此一來,有股熱力流竄全身,便可以很輕易地揮動那柄重達四十餘斤的巨斧。 當他手裡抓住斧頭之後,他抬起頭來望了望蔚藍的天空,陽光下,他的濃眉微微皺了一下,眼神閃出一絲神光,這使他那略顯拙樸平實的臉孔起了一種奇異的變化,眉宇間泛視出英挺剛毅的神色。 金玄白的目光從天空移開,落在遠處一株高十多丈的巨大樹木頂梢,略一打量之後,一個箭步躍出,掠過空闊的草地,踩在一根樹樁上,騰身飛上已經選好的那株大樹,手裡持著巨斧,騰掠而上,幾個起落便已到達頂梢。 他站在頂端的一根粗若大姆指的樹枝上,觀察了一下整株大樹的樹形,這才揮動巨斧,急速砍劈而下,剎時之間,隨著斧影翻飛,斧鑿之聲綿密的響起,一叢叢的樹枝斷裂落下,樹葉飛四散,如同千百隻綠色的蝴蝶在嬉戲,然而卻沒有半隻能飛進那片烏光組成的斧影裡,全都被巨斧揮動時產生的勁風吹散。 金玄白揮動巨斧,彷彿持著一柄薄刀的大刀,揮灑之間,動作優美,刀法俐落,每一刀下去,便砍斷一根樹枝,力道和技術用得恰到好處,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餘。 而他那魁梧健壯的身軀,此刻翻騰在樹木枝葉之間,卻有如穿花蝴蝶,輕盈快速,隨著身法的移動,擋在他眼前的樹枝和樹幹,幾乎成固定的尺寸被砍斷,紛紛地落下。 就在一片震耳的聲響裡,那株巨木的橫枝全被砍光,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主幹挺拔地矗立著。 斧影一斂,金玄白現身在樹前,他看了看四週一堆堆的「木柴」,滿意地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的把斧頭往後一扔。 那柄重達四十六斤的巨斧在空中連翻十多下,到達插鐵棍的旁邊那根大樹樁前,倏然向下一沉, 「噗」地一聲,刀刃向下,斜斜落在樹樁上放著的那捆麻繩當中,卻沒有割斷一根麻繩。 他這種拋甩斧頭的力道固然驚人,但是那份技術和手法更是匪夷所思,就算是當今唐門掌門人唐大先生在此,只怕也會看得目瞠口呆,歎為觀止了。 金玄白扔出巨斧之後,身軀微蹲,採用了坐馬之式,面對那株巨木,雙掌一合,然後翻飛而起,頓時之間,他那黝黑的肌膚上泛起一陳紅光,隨著手掌的推出,一股沛然的氣勁湧現,擊在尺許之外樹幹上,轟然巨響中,那根已被巨斧砍斷大半的主幹,被雄渾的掌風打得全斷,平平飛了出去。 隨著金玄白掌法的施出,那已被砍切成約九尺一般的主樹幹,一根根的飛出,十八截巨木在一陣巨響之後,全都堆集在一起。 金玄白呼了口長氣,望著那堆排列得略有參差的原木,自言自語道:「唉!這十八羅漢掌我還是練得不到家,不然也不會把木頭排得這麼難看!」 此刻,如果少林掌門在此,看了他用少林絕學十八羅漢掌作堆柴之用,只怕會氣得當場吐血,就算不吐血,看到有人用九陽神功打出十八羅漢掌,只怕也會嚇破膽。 金玄白站大木樁前,略一凝思,然後大揮掌重新複習了一次十八羅漢掌,這才臉上泛起微笑,飛身躍回鐵棍之房,拿起那捆麻繩,走向已經堆積成數堆的樹枝邊,綁成四大捆,這才呼了口氣,停下了工作。 他望著地上一枝長約四尺的樹枝,順手拿了起來,右掌在樹枝上一拂,掌風如刀,把岔技雜葉齊都削去,身形轉處,把手中的一根樹枝當成長劍,使出了武當的太乙劍法。 劍影繽紛中,他身形一轉,緊接著由速轉緩,劍法一變為太極劍法,等到三十六劍法一完,身影展處,劍法乍變,又施出了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一時之間,「咻咻」之聲不歇,把地上的亂葉都捲得飛起,在他的身外飛舞。 金玄白劍式一完,順著劍式的方向,把手中樹枝刺出,但聽「篤」的一聲,那枝木劍筆直的穿射進株大樹的樹幹裡,約達七寸之深,木劍的尾部仍自不住顫動。 金玄白查看了沒入樹幹裡的那枝木劍好一會兒,暗忖:「師父說過,只要我能用真力控制木劍射進一尺深,就可以開始練習以氣御劍之術,看來我非得加緊努力才行。」 他彎腰拾起了放在大木樁上的汗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然後穿好了短衣,把巨斧插在背後的腰帶上,這才拔起鐵棍,挑起幾捆柴,健步如飛地出了樹林,往山下走去。 下了山,金玄白沿著田野間的小路繼續前行,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便轉上一條大路,往樹林深處而去。 一進入樹林,耳邊便傳來潺潺的流水聲,等到穿越樹蔭深處,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條清澈的河流緩緩流過,在河邊有一座用土牆搭蓋的茅草屋,屋子四周有竹籬圍住,籬邊除了數塊種植著藥草和菜蔬的園圃之外,還有許多花奔沿籬而生,迎風招展,煞是美麗。 金玄白繞回竹籬邊的黃土路,到了茅屋前,推開竹門,把四捆木柴挑了進去,走到屋旁的大坪前,放了下來,然後解開麻繩,把那四個木柴攤開,曝曬在陽光下,這才轉身推開柴扉,進入屋裡。 這間茅屋跟一般江南的土屋沒有兩樣,進門是個廳房,兩邊各有兩間臥房,廚房和茅廁都是在正房之後,而這間茅屋裡的陳設更加簡陋,廳屋裡除了一張四方木桌之外,就只剩兩張長木凳了,其他的一切家俱或裝飾都沒有,甚至連一般人供奉的祖先牌位都沒有。 金玄白把鐵棍在屋角一插,然後順手取下背後的巨斧,也放置在地上。這時,左邊房裡傳來一道蒼勁的聲音:「玄白,是你回來了嗎?」 金玄白應了一聲,急忙走進臥房,恭聲道:「是,師父,您老人家醒了?」 這間土屋稱作臥房實在不太恰當,因為屋裡除了有一個大五斗櫃之外,連張大床都沒有,僅是在屋角放了一塊巨大的白石作為床具,除了一條被褥之外,連蚊帳都沒有。 此刻,在那張長約一丈,寬有五尺的巨大石床上,正盤著一個面貌清躍,蓄著三綁長髯的老者,他身穿一襲麻布長衫,坐在似有絲絲寒氣湧出的白石床上,仍是滿頭汗漬,好像他剛縱外面曬過太陽似的。 那個老者從身邊取出一條白淨的汗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又拿起放在石床角落的茶杯,喝了兩口茶,這才開口道: 「我剛剛把真氣運行了七十二周天,你就回來了,玄白,今天你把所有的功夫都練完了嗎?」 金玄白恭聲道:「弟子練完追風二十九斧後,把十八羅漢掌也練了兩遍,此外,還練了三種劍法……」 老者聽到這裡,那雙似開未開的雙眼倏然大張,兩道凌厲的眼神投在金玄白的身上:「玄白,你為何沒練槍法?」 金玄白道:「弟子因為砍了一棵大樹,浪費了不少時間,唯恐趕不及回來替師父準備午飯,所以沒練槍法。」 老者點了點頭:「這麼說,你是情有可原。」 他的眼神一斂,臉上現出和靄的神色,揚聲道: 「玄白,你要知道,在那山洞府石壁上所刻的這三路槍法,是當年名列天下十大高手之內的槍神楚風神的絕藝,雖然每路搶法只有九招,但是已窮盡古今槍法的奧秘了,你絕不可小看!」 金玄白肅容道:「是!弟子明白,弟子絕對不會怠忽槍法。」 老者輕捻一下短髯,似乎陷了回憶之中,緩緩道:「當年楚風神以守神、追魂、奪命這三路槍法行走江湖,被譽為無敵槍神,嘿嘿,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連老夫都幾乎喪命在他的奪命槍下,可見這槍法的厲害,比起鬼斧歐陽玨,更勝一籌還不止!」 金玄白恭聲問:「師父,照您老人家這麼說來,您當年以一拚四,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 老者苦笑一下:「天下第一?嘿!武功天下第一談何容易?想當年,我也認為我是天下第一,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 他的話聲頓了一下,望著金玄白說:「二十年前論天下英雄,我勉強可以擠入前五位,可是在力拚四大高手之後,我的功力幾乎全廢,若非憑藉這塊千年寒玉床,只怕我到現在還是一個殘廢,連個普通人都不如了!」 「師父,不會的!」金玄白說:「您老人家一定可以恢復往日的雄風,重登天下高手之林。」 「嘿!我當然希望有這麼一天,」老者傲然道:「我沈玉璞若是沒有這份雄心壯志,三十年前早就成為一堆白骨了,那還有什麼九陽神君的赫赫威名?」 金玄白滿臉景仰的望著九陽神君,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和歡喜,因為他又看到師父臉上那種充滿信心的神采。 九陽神君沈玉璞道:「玄白,經過這些年來的修練,我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第四重了,雖然比起當年來還差得很遠,不過憑著寒玉石床的功效和藥物的培本固元,相信不用二年,便可以回復舊況,可是……」 他沉吟了一下,說:「玄白,你還記得以前我曾對你說過,本派的九陽神功至陽至剛,練到第九重時,可以白日飛昇,就如傳下此功的老祖師爺呂洞賓仙師一般,成為永生不滅的大羅金仙……」 金玄白頷首道:「是的,弟子永遠都記得師父當初傳授此功時說的話,弟子也一直以此為圭臬,專心修練九陽神功,師父也知道,弟子在去年秋天已突破第四重的高原,進入第五重了,相信不用二年,就可邁進第六重。 沈玉璞頷首道: 「你有現在的成就,為師我非常欣慰,相信你用不著一年,就可以到達第六重,因為你的資質和心性都比我好,所以,你的成就必然比為師的高。」 他看到金玄白臉上現出惶恐之色,微微一笑,道:「玄白,為師並不是誇獎你,這完全是事實,只不過,縱然你再加倍努力,縱然你再多花二十年的時間,你永遠都無法成為天下第一人,因為你根本練不到第九重神功,在那之前,你便已走火入魔,烈焰焚身而亡。」 金玄白聽他說得嚴重,神情一震,急忙迫問:「師父,為什麼會走火入魔?」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這個結果是我這十多年來,慢慢領悟出來的,道理其實很簡單,便是道家所說的『孤陽不生,孤陰則不長』那句話。」 金玄白將九陽神君說的話在腦海中反覆思考了一下,似乎有所悟,卻又覺得抓不住要領,反而更加迷糊了。 沈玉璞說: 「道家的理論說『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後才有八八六十四卦,玄白,你練過太極劍法,也看過太極圖,你應明白陽中有陰,陰中有陽的道理了吧!」 金玄白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沈玉璞道:「本門呂洞賓祖師爺據說在成仙之前,風流瀟灑,跟許多美女有過交往,也傳出許多風流韻事,其中最有名的當是民間盛傳的呂仙師三戰白牡丹的事跡……」 金玄白微微一笑,說:「關於八仙的故事,徒兒小時候聽母親說過,還記過這一段。」 沈玉璞說:「按說修練仙術之人,最忌接近女色,為何呂仙師在成道前會流連在美女群中?」 金玄白一愣,思忖一下,搖頭道:「師父,恕弟子愚昧,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這就是因為他修練九陽真經的緣故,」沈玉璞說:「也就是剛才我說的那句『孤陽不生,孤陰不長』的**所在。」 金玄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沈玉璞繼續說:「本門心法至陽至剛,練到最精純的時候,可說是無堅不摧,不僅我身下的萬斤巨石可以一掌擊碎,連鬼斧那傢伙的烏金巨斧也可以運功時之銷融,可是為何理論上如此,實際上卻無法做到呢?因為在突破每一重關卡時,缺少一份陰柔的滋潤,於是便形成了孤陽不生的狀況了!」 金玄白聽了一大串,似乎越聽越迷糊起來,腦海中轉來轉去的,也沒轉出個所以然來。 沈玉璞微微一笑,說:「這個道理是我在十七年前,重新修練神功,稍有功效之後,才領悟出來的道理,難怪你不明白了。」 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腦袋,說:「師父,請你老人家再解說清楚一點,弟子真的弄不清楚。」 沈玉璞說:「傻小子,我說的話,真的有那麼難懂嗎?」 金玄白傻傻一笑:「您老人家說的話太深奧了,弟子真的弄不明白。」 沈至璞憐愛地望著愛徒,微笑道:「傻小子,我說的話哪有什麼奧秘,我不是很清楚地告訴你,陽中必須有陰的道理嗎?」 金玄白「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沈玉璞道:「要想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九重,必須靠至陰之精調和陽剛之氣,才能使陽中有陰,精純淬礪,避去焚身之禍。」 金玄白訝異地說:「師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要藉助女子的陰氣。」 「不錯!」沈玉璞頷首道:「當年祖師爺修練神功時,便是籍助女子至陰的身軀才能逐漸精進,這個道理如同我受重傷之後,必須藉這至寒的白玉床聚集散亂的九陽真氣是同樣的道理。」 金玄白沉吟一下,說:「可是,以前師父不是說過,在練功時,切忌接近女色嗎?為何現在又……」 沈玉璞說:「我這句話並沒說錯,任何學武的人在練功時都切忌接近女色,以防陽精有失,但那是指奠基之初,不過當修為日增之際,這便不是問題了,尤其是我們的九陽神功,練到第三重以上,精關堅固,難得洩身,更不會損傷身體,讓陰陽調合,反倒有益無害。」 金玄白抓了抓頭,似乎一時難以消化師父的那一番話, 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為何要接近女色才能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九重的境界。 沈玉璞微微笑,道: 「玄白,你想一想,自古以來,和尚一生都不近女色,可是你有沒有聽過哪個和尚能活到百歲開外?更別說白日飛昇了,所以說修練紳仙之術跟禁絕女色或吃齋不吃齋完全沒有半點關係,若是想靠吃齋念佛成為仙佛,完全是磨石成鏡,絕無可能的!」。金玄白道,「師父,您老人家既然明白這個道理,為何……」 沈玉璞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問我既然明白了這陰陽融合的道理,為何還要留在這裡,十八年不近女色,對不對?『金玄白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沈玉璞說:「這有幾個原因,第一,我是在十七年前才領悟出的,那時,我已經是重傷癒後不久,神功僅剩下往日的二成不到,如果那時我沉溺女色,反倒有害無益。第二,本門心法必須在進入第四重之後,才能聚精成鋼,金槍不倒,無論遇到何等厲害的陰柔心法,都可隨心所欲地控制精關,不會隨意外洩。第三,我的內傷太重,必須依靠這張白玉寒床練功,這張床太重,我無法移動。」 他頓了一下,說:「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必須全心全意地培植你,訓練你,使你成為我九陽一脈的繼承人,只有憑藉著你,我才能讓九陽神功傳揚於天下,也只有你才能替我擊敗太清門漱石子那個老傢伙的傳人,完成我的夙願,這就是我在這麼多年來,沒離開這兒的原因了!」 金玄白聽了這番話,胸中熱情澎湃,充塞著感激、奮發、激昂的複雜情緒,不禁顫聲道:「師父,這些年來真苦了您老人家了。」 他疾步向前,趴伏在石床之前,抱住了沈玉璞的雙腿,不禁眼眶濕潤起來。 沈玉璞伸出如同白玉似的瘦長手掌,輕撫著金玄白的頭髮,長歎口氣,道: 「孩子,只要你能明白為師的苦心,奮發向上,也不枉為師父這十年來的功夫了。」 金玄白抬起頭來,沉聲道:「師父,弟子一定會遵從您的訓誨,潛心苦練,將來一定擊敗太清門的傳人,替您老人家爭口氣。」 沈玉璞欣慰地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只聽得一陣「咕嚕嚕」的怪響傳來,不禁「咦」了一聲。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說:「師父,是我的肚子餓了。」他站了起來,說:「師父,弟子這就去淘米煮飯……」 沈玉璞說: 「玄白,你劈了一上午的柴,身上臭死了,趕快到河裡去洗了操,至於煮飯的事,讓我來做好了,吃完飯之後,我還有話要交代你。」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尷尬地一笑,道:「既然這樣,那就有勞師父了,弟子這就下河去洗個澡,順便摸只螃蟹,抓幾條魚回來加菜。」 沈玉璞望著金玄白像陣風般的走出房去,癡癡地想著:「不知道當年那一個月的歡聚,月娘有沒有替我留下種來?不然我的孩子也該有十六歲了吧!「 默然忖思片刻,他緩緩地下了石床,穿上布履,走出臥房,向廚房行去。 走到大門之際,透過小窗,他看到金玄白身形在空中翻動,掠過竹籬,僅僅兩個起落,便為大鳥般,從空中筆直射進河中,濺起很高的水花。 沈玉璞搖了搖頭:「這小子,都十九歲了,還像沒長大的孩子一樣……」金玄白赤裸著身軀,在河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就著河水把滿是汗味的衣褲洗好,擰乾,鋪在河邊的大石上。 這時將近正午,熾熱的陽光灑在河裡,河面上水波蕩漾,泛起鄰鄰金光,金玄白曬好衣褲,一個翻身,又躍進河裡,如同一條大魚,「潑喇」一聲,潛進水中,不一會工夫,便見他躍出水面,兩隻手裡抓著兩條長約一尺的鯉魚。 他一出水面,便踏波而行,數個起落就已上了岸,放下手裡的鯉魚,他折下兩根樹枝,除去樹葉,用一根籐條將兩條魚串在一起,打了個結,就放在草地上,任由魚兒在翻滾彈跳,然後持著另一根籐條跳進河裡。 他沿著河邊緩緩去,仔細地觀察那由石塊疊疊成的河堤,然後彎腰將籐條伸進石縫裡,稍一探索,手腕翻轉,籐條便纏住一隻躲在石洞裡的螃蟹,將它拉了出來。 金玄白髮出孩子似的歡呼,左手扣住蟹背,一個翻身跳上了岸,就著手裡那根柔軟的籐條,把毛蟹螯爪綁好,放在那兩條鯉魚邊,然下又折了一根籐條,準備再度下河。 正文 第二章 神刀門 正文第二章神刀門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不禁微微一怔,因為這條山路只通往一座小鎮,並非官道,平常除了有些鄉民經過此地到鎮上趕集之外,根本罕有人跡,更別說有人乘坐車馬經過了。 所以這陣突然而來的急驟蹄聲,著實使得金玄白為之一怔,想不通為何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稍一遲疑,他問身挪向樹後,凝神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不一會工夫,果然見到兩匹高大的駿馬並馳而至,那兩匹馬奔行到距離金玄白大約七、八丈遠,來勢稍緩,憑著金玄白的眼力,很清楚地看到那兩名騎士的裝束和形貌。 從金玄白這個方向望去,左邊那匹粟色駿馬,其上跨坐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上下,身穿藍色勁裝,頭戴英雄巾的男子,而右邊那匹花馬背上跨坐著的則是一個身穿水綠色勁裝,披著一條紅色披風的年輕女子。 那個男子生得粗眉大眼,輪廓鮮明,襯托著右邊的女子更是五官姣好,眉目如畫,尤其他們倆的身形差異極大,男的是虎背熊腰,身軀高大,女的則是嬌小玲瓏,纖腰僅可一攬,使人看了油然生起憐惜之心。 隨著蹄聲漸緩,那個女騎士突然勒住了韁繩,側首道:「江師兄,我們已經趕了不少路了,也不急在一時,就在柳樹下歇一歇吧?」 那個藍衣騎士笑道:「嘿,我們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楊小鵑竟然還會講累,這真是奇聞一樁了。」 散花女俠楊小鵑媚眼一斜,瞪了身旁的騎士一眼道:「我怎能比得上名滿大江南北的百戰刀客江百韜?誰不曉得你是神刀門的大弟子,功力深厚,馬術精湛,騎在馬上,兩天兩夜都不必下馬。」 百戰刀客江百韜得意地笑了笑:「這個倒是不假,前年我率領五位師弟追殺江北五丑時,足足騎了三天的馬,大概跑有千里之遙,這才趕上江北五丑……」 楊小鵑打斷了他的路:「好啦!你的英雄事跡我已經聽多了,現在不必再多說一遍,江師兄,你到底要不要下來休息一會?」 江百韜大笑道:「楊師妹,你別以為兄長得粗壯,其實我是最懂得憐香惜玉了,師妹你說要休息,我怎會不答應呢?」 他騰身躍下了馬,拉著韁繩說:「楊師妹,我們就在這邊柳蔭下休息一個時辰,洗洗臉,吃點乾糧再動身吧!」 楊小鵑微笑道:「江師兄,你怎麼說都對。」 她也翻身下馬,拉著馬走向河邊的柳蔭下,江百韜將兩匹馬的韁繩繫在柳樹下,只見楊小鵑向著河邊行去,趕忙迫了過去。 金玄白見到兩人下馬,不禁嚇了一跳,趕緊把晾曬在河邊大石上的衣褲穿好,套上了鞋子,趕緊提起兩條鯉魚和一隻螃蟹,飛身奔回草屋去。 一進屋,他便大聲叫道:「師父,師父……」 沈玉璞在屋後應聲道:「玄白,你回來了,我在廚房裡。」 金玄白走進了廚房,只見沈玉璞正蹲在地上洗菜,灶裡的火燒得通紅,鍋裡蒸氣直冒,顯然正在炊著飯。 沈玉璞側首望著金玄白,笑道:「嘿,抓了這麼大的兩條鯉魚,等會老夫表演一手絕活,弄個兩魚四吃,讓你嘗嘗滋味如何。」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就這麼一隻六、七兩的螃蟹可不夠我們兩個人吃,玄白,怎麼啦?莫非今年的螃蟹都怕了你,全搬了家?」金玄白蹲在沈玉璞的身邊,說:「師父,不是啦,我是見到了兩個武林人士……」 沈玉璞訝異地道:「武林人士?怎麼會有武林中人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來?」 金玄白把所見到的情形和所聽到的話說了一遍,沈玉璞啞然一笑,道:「玄白,那只是兩個江湖人從這兒路過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金玄白問:「師父,不知道神刀門是個什麼門派?」 「嘿!江湖上的小門小派,沒有一千最少也有八百。」 沈玉璞冷嗤一聲道:「老夫哪聽過什麼神刀門?」 金玄白道:「哦!那麼這個神刀門並沒有什麼名氣了?怎麼那個江百韜取了個如此響亮的綽號?「 「那都是用來嚇唬人的!」沈玉璞笑道:「像有些人力氣大點,能夠一拳打倒一條老牛,就自稱是大力神拳或神拳無敵;有的能飛身上房,就認為輕功蓋世,取了個千里追風客或千里無影的綽號,聽起來嚇死人,其實都是狗屁!」 金玄白聽他說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師父,真有這種事?」 沈玉璞說:「江湖中什麼怪事都有,以後你會碰得到的……」 他把洗好的菜從水盆裡拿出來,放在刀板上,說:「小子,兩條魚由你處理,我去看看飯煮好了沒有。」 金玄白蹲在地上,一面剖魚去鱗,一面問道:「師父,照你這麼說,江湖上不是有許多招搖撞騙的傢伙嗎?」 沈玉璞一邊用鐵鋤通了通灶口的柴火,一邊說道:「其實也不能說是招搖撞騙啦!只是有些人練了幾年功夫,認為自己已是天下無敵,再加上打倒幾個壯漢後,更加不可一世,於是取了個嚇死人的外號,在我看來,他們只不過是井底之蛙,像這種人,在鄉里之間還能活下去,若是行走江湖,大概活不過十天,就會死在別人手裡。」 金玄白一笑道:「師父,真有這種事哦!」 「怎麼沒有?」沈玉璞說:「當年,我初出江湖之際,在河北遇到一個惡霸,他仗著一身十二太保橫練功夫,認為自己刀槍不入,於是取了個金甲鐵拳的綽號,橫行鄉里,結果意上了我,被我一掌就打得口吐鮮血,內臟破裂,當場送命,後來,他同門的師兄弟和他師父無敵神拳一起十九個人,集結在蘆溝橋前堵住了我,口口聲聲要把我碎屍萬段,結果我一人一掌,總共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把什麼狗屁的神拳門從江湖除名。」 他說到這裡,抬頭望了金玄白,說: 「那時候十九歲,九陽神功才練到第三重,功夫比你現在可差遠,所以,你如果現在踏足江湖,大可不必把那些門派的人放在眼裡。」 金玄白問:「師父,武林九大門派呢?」 沈玉璞傲然道:「九大門派又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這些門派年代比較久遠,弟子眾多,所以才盛名不墜,其實比起本門來,還差得多……」 他的話聲一頓,道:「玄白,我培育你這麼多年,是希望你能成為武林第一人,我想,只要你能練到第七重,無論是道家的玄天真氣,太清門的罟氣或者佛門的般若大能力,崆峒的破玉神功,都不是對手了。 金玄白聽了之後,只覺熱血沸騰,豪氣沖天,恨不得這就找個對手試一試武功。 沈玉璞見到他的神態,笑了笑,問道:「玄白,你弄好了沒有?飯已經煮好了,我要開始燒菜了。」 金玄白從水缸裡舀出水來,把魚洗乾淨,沈玉璞開始動手煮菜餚,沒多久工夫,他果然把兩條魚弄成四種口味,擺放在桌上的,除紅燒魚、糖醋魚、豆辦魚之外,還有一盤清蒸螃蟹、一碗炒扁豆絲、一盤莧菜、外帶一大碗鮮魚湯。 金玄白望著滿桌菜餚,不禁發出一聲歡呼,盛好了飯,等到沈玉璞開始動著,這才抓起筷子開動起來,他扒了兩口飯,嘗了三種不同口味的魚肉,不禁讚歎道:「師父,您老人家烹煮食物的功夫跟您的武功一樣棒,可以排名天下五大高手之內……」 「胡說八道,」沈玉璞幾乎噴飯,笑著道:「中國的烹飪料理之學博大精深,我這幾手做菜手法,算得了什麼?弄個家常菜還差不多,談起深奧的料理手法,我可說是連邊都沾不上。」 「嘿!嘿!」金玄白說:「在徒兒的眼裡,師父這手功夫已經是好得不得了,咯,師父,你喜歡吃螃蟹,這只就歸您了。」 他們師徒二人在說說笑笑中把飯吃完了,金玄白洗完了碗筷,問:「師父,您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那個武林人士……」 沈玉璞啞然一笑,道:「兩個江湖小輩,有什麼好看的?老夫要睡個午覺。」 金玄白說:「師父你睡吧,弟子去去就來。」 他興沖沖地出了草房,沿著河邊向前行去,遠遠只見兩匹馬仍然繫在柳樹上,正低頭吃著地上的青草,卻未見到兩個江湖人士。 金玄白寧神聆聽,耳邊除了潺潺的流水聲之外,遠處六、七丈之外,還傳來一種怪異的呻吟之聲。這種聲音入耳,使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金玄白提氣而行,藉著樹幹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躡行而去,轉眼之閒便已到了五丈開外,觸目所及不禁使他看了大吃一驚。 原來那如茵的綠草上,此刻躺著兩個幾乎一絲不掛的男女,那個原先一身勁裝的散花女俠楊小鵑,此時雲鬢散亂,烏黑的髮絲大半灑落在綠茵上,小半落在臉上和半邊胸前,她一隻手抓著地上的綠草,一隻手放在頰邊,把手指伸進櫻唇之中吸著,嘴裡卻仍不斷地發出呻吟,不知她是在痛苦還是快樂中。 她的身上伏著那個健壯的江百韜,她胸前挺立的小巧玲瓏,僅可一握的**,一隻在江百韜的巨掌裡不斷地變形,挺立的蓓蕾被夾在指縫裡掐擠,彷彿要被擠出汁似的,紫紅欲滴。 而江百韜吸著她的另一隻**,嘴裡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在品嚐一道美味珍饈,一會兒吸,一會兒咬,把楊小鵑逗得心癢難當,似覺有千萬隻螞蟻爬上了身,難過地扭動著雪白身子。 他們兩人一黑一白,一粗一細,糾纏在一起,就像是一隻大黑熊抓住一隻小白羊正在大快朵頤,使人看了有種不忍之感。 可是金玄白卻覺得熱血沸騰,刺激無比,來自於人性本能的慾念,使他不但不想阻止這兩人的行為,反而更希望他們繼續進行下去。 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奇景,尤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見,更使他覺得萬分刺激。 江百韜突然從那雪白的胴體上抬起了頭,望著星眸微閉的楊小鵑,輕聲問道:「小鵑,你舒不舒服?」 楊小鵑滿臉羞意地搖著頭,沒有回答。 江百韜見她沒有作答,輕輕地握了乳峰上的蓓蕾,問:「怎麼啦!我在問你,到底舒不舒服!」 楊小鵑發出螞蟻似的聲音:「你……弄得人家難過死了。「 江百韜笑道:「既然難過,我就得停下來了?」 楊小鵑睜開雙眼,露出迷離的眼神望著地,有些憤怒的撅了下小嘴,輕聲道:「江師兄,你……你壞死了!」 江百韜輕笑一聲,身形一欠,伸出右手從楊小鵑白柔如緞的肌膚摸撫下去,到達雙腿之處,輕輕的揉動,楊小鵑只覺他粗糙的手掌有如樹皮,刮過她的肌膚,使她產生一種酥麻的感覺,更加的難受,不禁將兩條結實的大腿緊緊的夾住。 江百韜笑道:「你希不希望我這麼壞下去?」 楊小鵑低聲道:「我……我不知道。」 江百韜伸手抓過楊小鵑的手,往下拉去,放在他腹下的挺立處,問: 「小鵑,你有沒有碰過這麼粗、這麼長、這麼火熱的金槍?」 楊小鵑滿臉漲得通紅,細聲道:「你……真是差勁死了!」 話雖怎麼說,但她的手卻捨不得放開那根槍,輕輕的握住,慢慢的摸索,顯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而江百韜則大手一滑,從楊小鵑的雙腿處擠了進去。 楊小鵑呻吟一聲,雙腿分開露出已經濡濕的花朵,紛紅色的花片上端,一小撮烏黑的細草隨著微風在輕輕拂動,花辨上的露珠似乎閃出晶瑩的光芒。 金玄白看到這裡,腦海一震,似被一陣雷火劈中,全身一顫,頓覺口乾舌燥,一般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接著竟發現如同每天早晨醒來時的情形一樣,他隨身攜帶的那枝鐵槍,不知何時已筆直挺立。 他心中隱隱知道那一對裸身男女將要做什麼事,卻又不知道將會有什樣的情形發生,所以睜大眼睛,屏息凝神,準備看完全程。 然而就在他凝神之時,他發現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這使得他心生驚覺,無暇繼續去觀賞不遠處即將上演的活春宮表演,身形一低,急速後退,然後一個翻騰,掠上了一株高大的樹枝梢。 探首從樹頂望去,金玄白只見十幾個彪形大漢疾速行來,在他們的身後,一輛馬車緊緊跟著,車後另有五、六個勁裝大漢隨在後面,顯然是護衛的輛馬車。 金玄白遠遠看見那些大漢全都身形魁梧,步履矯健,每個人身上都佩帶著各種不同的武器,看來都是練家子,江湖人,不禁心裡納悶,不知道今天怎會有這麼多的武林人士路過? 隨著身影閃動,他滑落尺許,貼在一根粗大的枝楹邊,探首往下望去,只見此刻江百韜和楊小鵑身形斜轉,他捧著楊小鵑的雪臀,探首在她的花壺之間,伸出肥厚的**,不斷地食著壺中沁出的花蜜,惹得楊小鵑嘴裡發出間歇的聲音,一雙粉腿不住地在空中亂蹬。 金玄白看得目瞪口呆之際,忍不住側過身子往楊小鵑臉部方位望去,看了一會,才發現她雙手捧著江百韜的那根「金槍」當成一根棒棒糖在吸吮**食,頓時之間整個人都看得呆了。 等到金玄白定過神時,他發現那群護著馬車而行的勁裝大漢全都只伏在路邊,探首觀看在柳蔭草叢間在「肉搏」中的一對男女。 顯然,他們是被楊小鵑發出的淫叫聲所吸引,所以才停住了馬車,全都好奇地圍在路邊觀看這幕活生生的春宮秀,而在**中的江百韜和楊小鵑,則陷人情緒極端亢奮中,完全兩耳失聰,雙眼失明,根本沒發現二十多個人就圍在丈許開外在觀賞他們的表演。 江百韜吸食了花蜜一陣之後,轉動著身軀,沿著楊小鵑的小腹而上,溫柔地一路吻去,然後跪坐在她的雙腿之間,手持長莖將尖端在花瓣間揉搓,有時則是繞著圈子在打轉。 這種動作使得楊小鵑更加難熬,身軀扭勁如蛇,喉間發出嬌媚的聲音:「江哥,你別再逗我了,我……受不了。」 江百韜淫笑道:「你受不了要怎麼樣?」楊小鵑乞憐地道:「哥……我要你快點放進去……」 江百韜說:「你說說看,要我把什麼東西放進去?」 楊小鵑咬著紅唇,道:「嗯!江哥,你壞!你壞死了,這叫人家怎麼說得出口嘛?」 別看江百韜長得跟只大狗熊似的,卻因為進出風月場所的經驗極為豐富,所以頗為注重情趣,他之所以持槍不發,正是要增強雙方的性趣。非常逼得楊小鵑開口求他,他才會挺槍刺進花壺,與她抵死纏綿。 但是有句俗話叫: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江百韜在這兒故意逗弄楊小鵑,卻讓那些趴伏在路道,被太陽曬得滿身臭汗的勁裝大漢看得受不了了。 也不曉得是那個冒失鬼,竟然在這緊急關頭,忍不住開口叫道:「喂!老兄,你別再逗那個騷娘們了,她是要你拿大傢伙狠狠地操她一頓!」 他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全都臉色大變,江百韜聞聲望去,只見二十多個腦袋全都伸長了脖子望向這邊,大吃一驚之下,他的欲焰全消,金槍立倒。 他一面抓住鋪在地上的那襲披風迅速地蓋在楊小鵑赤裸的身上,一面站立起來,怒目而視,罵道:「你們這些龜孫子,王八蛋,沒見過你老子在操你娘?看什麼看!」 他在盛怒之下,當然是口不擇言,滿口髒話,可是這句話把那些看春宮的大漢全都得罪了,頓時每個人都怒火中燒,全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虯髯大漢沉聲道: 「他媽的,你們這雙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路邊演春宮,還怪老子們看活春宮,操你媽的,惹惱了老子一刀剁了那根小東西,讓你做一筆子的太監。」 江百韜聽了此言,更加怒不可遏,指著那個大漢道:「王八蛋,你有種的別走,等老子穿好衣服來找你算帳!」 這時,楊小鵑已用披風圍住身子,抓住自己的衣褲,滾到一株粗大的柳樹後,蹲在草叢裡穿衣服,而江百韜則在罵人之際,匆匆地把衣褲和布靴穿好。 他回頭道:「小鵑,你就在那兒別動,且看我把這些王八的眼睛都挖出來餵狗。」 楊小鵑羞於見人,躲在樹後道:「江師兄,你小心點哦!」 江百韜挺了挺胸,走到那匹粟色駿馬旁,取下掛在鞍上的一柄厚背刀,緩步向那那些勁裝大漢行去。他左手抓住黃牛皮縫製的刀鞘,右手五指不住屈仲,走出數步,便有一股殺氣從他身上湧現。 那二十多個勁裝大漢見到江百韜這種氣勢,全都吃了一驚,其中一個臉形稍為瘦膽的中年人沉聲道:「侯七,你帶著八個弟兄守住馬車,別讓齊公子受驚,其他人依陣式站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手。」 那被稱為侯七的彪形大漢應了一聲,雙手一揮,領著八個人退回到馬車旁,其餘的十幾大漢則成一個半圓形,站立在那個顯然是領頭的中年人身後。 江百韜從草坡走上了黃土路邊,右手按在刀柄上,腳下踩了個弓箭步,凝目注視著方才開口的虯髯大漢,沉聲道:「你!別杵在那裡,過來讓老子一刀剎了你。」 虯髯大漢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右手探向背後背著的單刀,準備迎戰江百韜,但是他的目光落在江百韜的臉上,卻發現對方的嘴角四周在陽光照射之下,現出一層白色的薄膜。 那層白色的薄膜是什麼東西?又是為何形成的?虯髯大漢立刻便明白了,頓時之間,江百韜趴伏在楊小鵑身上那種惡形惡狀的動作,立刻重新湧現腦海,使得他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兄弟們,你們看他的臉上,舐了半天的盤子,騷水沾得滿臉發亮……」 此話一出,立刻把所有人的視線引向江百韜的臉上,當他們一看到江百韜嘴角四周泛現的一層白膜,每個人不禁想起當時的情景,也都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 江百韜原本殺氣騰騰,被這麼一笑,那股殺氣似乎被沖淡不少,隨著他急速的伸手擦拭嘴角,整個氣勢立刻弱了下來。 那個臉形瘦躍的中年人忍住了笑,抱拳道:「在下斷魂刀彭浩,是五湖鏢局無錫分局的鏢頭,不知少俠你……」 江百韜一聽對方報出名號和堂口,稍稍吃了一驚,因五湖鏢局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鏢局,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是少林嫡傳弟子,手中一十八路無敵金刀,曾被譽為江南七把刀中的翹楚,比起神刀門門主程烈的刀法,可說尚勝一籌。而那斷魂刀彭浩則是山西刀客彭飛龍之子,是五虎斷魂刀一系的傳人,顯然刀法極快,否則也不會成為五湖鏢局的中鏢頭,負責一個分局的業務。 江百韜稍一猶疑,可是隨著意念一轉,想起至今尚躲在河邊柳樹後不敢出來的楊小鵑,以及自己所受的侮辱和恥笑,不禁把心一橫,道:「你不必問我是誰,身為江湖中人,面臨如此的侮辱,只有憑武功才能解決了。」 他深吸口氣,伸手按在刀柄上,沉聲道:「山西彭家以五虎斷魂刀法傳誦江湖,那麼我們就用刀來說話吧!如果你贏了我,我二話不說,拍拍屁股就走,不然就留下那個雜種的命來!」 彭浩臉色一沉,道:「尊駕這話太過份了吧?」 江百韜冷哼一聲:「過份?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過份,反而認為對你們太寬容了。」 彭浩雙眉一軒,怒容滿臉,卻又忍了下來,道: 「尊駕,我們走這趟鏢是應太湖王齊北嶽齊老爺子所托,如果尊駕誤事,恐怕六老爺子一怒,你的師門也會受到影響,請尊駕三思。」 太湖王齊北嶽是水上大豪,統率著千餘手下,立寨太湖,勢力範圍遍及江南,甚至到達沿海,在南七省說,絕對是響噹噹的人物,無論是黑白兩道,都得要敬重三分。 所以當斷魂刀彭浩把太湖王抬出來時,江百韜不禁臉色一變,自問就算把整個神力門的力量都作為後盾,恐怕也擋不住太湖王一根手指頭。 他倒吸一口涼氣,腦海中意念電轉,想要找一個下台階來,卻聽到楊小鵑尖聲叫道:「江師兄,你不是被人家給唬住了吧?太湖王的手下遍佈各地,有什麼事情會委託鏢局?我跟你說,你如果不把那個多嘴的傢伙殺了,從此休教我再理你了。」 江百韜聽她這麼說,想想確實大有道理,因為以太湖王勢力之龐大,麾下可供驅使的高手如此眾多,又怎會委託五湖鏢局辦事?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一念及此,江百韜聲道:「師妹說得對?我差點上當了。」 他唯恐被楊小鵑看扁了,身形一弓,喝道:「別說廢話了,看刀!」 隨著話聲出口,厚背大刀已經出鞘,一溜刀光閃動,連環三式運轉,剎時幻化成十多片刀影,將斷魂刀彭浩圍在刀網裡。 彭浩一見江百韜拔刀的手法,尖聲道:「你是神刀門弟子……」 話未說完,冰寒煞厲的刀芒已浸冷而到,彭浩側走兩步,避開鋒芒,拔出薄刃單刀,斜走側鋒,疾攻而去。 五虎斷魂刀法刁鑽毒辣,快如電閃,但是神刀門的刀訣有奔雷七刀和馳電九刀,這十六路刀法匯聚了快速和沉猛兩種手法,再加上江百韜力大刀重,以致不到十招,殺得彭浩連連後退,難以招架。 那些圍在他身後的鏢師,全都想不到那個粗壯如熊的江百韜竟能使出如此威猛迅捷的刀法,在跟花繚亂之際,好些人都握住兵刃,準備在彭浩危急之際出手,好將彭浩救下來。 他們緊張的神情落在遠處觀看的金玄白眼裡,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看到了全部的過程,也瞭解整個事情的經過。 當百戰刀客江百韜和斷魂刀彭浩動手時,他也曾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使出的刀法,本來,他還以為這兩個人有如此響亮的綽號,刀法一定神奧無比,豈知兩人這一動手,每一招、每一式的變化,都讓他看了非常失望,因為那些刀法裡的破綻太多了,江百韜刀式變幻,看來力沉刀猛,實則刀勢運轉間,金玄白最少看出了七、八個破綻,無論是哪一個破綻,金玄白自己只要出來,一槍就能破解,而且封住了後續的刀勢,並且一槍就可刺死江百韜。 至於彭浩的五虎斷魂刀法,雖則刀走側鋒,毒辣之極,但是金玄白最少在每一式裡看出了十一、二個破綻、尤其隨著刀招的變換,這種破綻更多了。 金玄白忍不住心中的疑問:「為什麼這兩個人的刀法裡有如此多的破綻,他們都看不出來,難道果真如師父所說,江湖上許多武林人士沒什麼真才實學,只會取些嚇死人的外號唬人?「 想到這裡,眼前的情勢一變,斷魂刀彭浩在江百韜一輪急攻之下,手裡的單刀被破缺數處之後,終於震得他虎口裂開,單刀離手飛去。 江百韜人隨刀走,刀鋒一轉,砍斷了彭浩一條左臂,接著刀勢飛漲,向著那個虯髯大漢攻去。 在彭浩的慘叫聲裡,那些鏢師齊都拔出兵刀,圍攻江百韜,只留下兩人把彭浩抬起,朝馬車奔去,侯七抱過彭浩,急忙取出傷藥,替彭浩止血,上藥、包紮。 那些圍住江百韜的十二個鏢師,顯然曾經演練過一種刀陣,猛一看似乎各自為政,實則身法輪轉,出刀的順序都有一定的步數和法門,因此儘管江百韜的大刀又沉又猛,卻在密集的刀網裡,發揮不出多少威力,反而隨著刀網的運轉而有被牽動,滯慢的情形產生。 江百韜身在網中,覺得苦不堪言,而身在局外的金玄白卻看得津津有味,起先,他還沒摸清楚這個刀網運行的方法,不過由於他居高臨下,以一種鳥瞰的情況觀察整個刀陣的轉動,所以,不一會工夫,便明白那個刀陣是以星宿運轉的方式移動,以十二周天之清門出刀,故此隨著刀陣的旋轉,不僅可卸下敵人的刀上力道,還可改變敵人的刀路和勁道。 金玄白一想通這個道理,立刻便找出破解之法,頓時心癢難熬,恨不得跳進刀圈裡,試一試刀陣的威力,看看自己是否真能破去這個刀陣。 就在他心中躍躍欲試之際,只聽得嬌叱一聲,綠影閃動,楊小鵑已手持長劍,躍出柳林。 金玄白凝神望去,看到楊小鵑烏黑的長髮已經梳成雙髻,面上圍著一條粉紅色的綢巾,把口鼻全都遮住,只露出兩隻鳳目,顯然她是怕被人認出真面目,這才撕開披風,做成布巾遮臉。 楊小鵑斜飛的鳳目此時看不出一絲媚色,只凝聚出一股冷厲的煞氣,她身形穿出柳蔭,劍交左手反握,右手探人腰際的錦囊,雙指一夾,兩枚獨門暗器「銀蕊金花」落在指縫,隨著她的手腕旋動飛甩,兩枚金花電射而出,各走弧形,射進兩名鏢師體內。 慘叫之聲接連響起,刀陣立破,但是楊小鵑卻發現江百韜身上儘是傷痕,血流如注,不禁心疼地撲了過去,而在身形移動之際,又是兩枚金花發射而出,完全是一副拚命的姿態。 兩名距離楊小鵑較近的鏢師,眼見暗器飛射而來,本想揮刀劈去,只聽候七大叫道:「那是銀蕊金花,快趴下。」 話聲裡,兩枚金花一左一右交叉射至,兩個鏢師急趴下,其他的八名鏢師則閃身躍開,避過金花飛行的方向。 儘管侯七叫得快,沒有人被暗器射中,可是楊小鵑已挺劍隨在後,對準了臥倒滾動的那個虯髯大漢便是一連兩劍。 劍鋒起落,光影閃動,帶起,一連串的血珠四散飛濺,等到楊小鵑現身在江百韜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時,那個叫髯鏢師已喉破肚穿,死於非命。 她這猝然一擊,完全符合了奇襲之要訣,所展現的效果也極大,一時之間,無人敢上前進攻。 楊小鵑焦急地問:「江師兄,你怎麼啦?」 「我……」江百韜噴出一口鮮血,說:「他們的刀陣很厲害,你快逃。」 楊小鵑目中射出寒厲的煞氣,道:「不!我不能放下你一個人去逃命,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拉著江百韜的手臂,把他架在自己的肩上,右手挾著一枚暗器,緩步退向繫馬之處。 那些鏢師成弧形逼近,顯然要將楊小鵑二人留下。 正文 第三章 劫鏢 正文第三章劫鏢 「姑娘,請等一下。」 侯七大喝一聲,飛掠而至,伸手攔住了那些鏢師的圍攻之勢,朝楊小鵑抱拳道:「請問姑娘,可是雙劍盟門下弟子?」 楊小鵑道:「是又怎麼樣?」 侯七道:「敝局總鏢頭鄧公超和貴盟一向友好,與金花姥姥、銀劍先生素無恩怨,這次事情全屬誤會,如今雙方都有損傷,只求姑娘留下解藥、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就此了結如何?」 楊小鵑猶疑了一下,既不願就此作罷,又擔憂江白韜的傷勢需要治療,一時之間難以拿定主意。 侯七見她沒有吭聲,繼續道: 「在下保證,一個月之內,敝局總鏢頭會到雙劍盟和神刀門的山門之前向兩位門主請罪……」 楊小鵑眼眸一轉道:「你說的話可是當真?」侯七道:」在下非常有誠意。「 他作了個手勢,抑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鏢師,說:「這件事本來是敝局的錯,我們理該陪罪。」 這句話剛一說完,倏地在侯七身後傳來連續不斷的慘叫聲,頓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金玄白置身樹上,目光一揚,立刻便看到不知何時出現了七、八個黑衣蒙面的勁裝武林人士,他們出現在馬車之後,先以密集的暗器攻擊圍在馬車邊的鏢師,然後拔出背在背後的狹形長刀砍殺那些身中暗器的鏢師。 由於他們突然出現,以暗器配合襲擊,加上動作迅捷,刀法毒辣,故而那數名鏢師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在一連串的慘叫聲裡,鮮血四濺,紛紛倒地。 金玄白看得非常清楚,那些黑衣人手持的長刀刀身細長狹窄,在刀尖之處成一弧形,和中原的各種單刀大為不同,暗自忖思道:「這些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好像是專門對付鏢局的人,莫非他們是來劫鏢的?」 「劫鏢」二字一浮現腦海,金玄白只聽到侯七大聲道:「有人劫鏢,快去護鏢。」 那些鏢師在侯七的吆喝之下,一齊轉身奔向馬車而去。 侯七一馬當先,大喝道:「不要亂,快布刀陣。」 但是話雖如此說,那些黑衣蒙面人卻是有如鬼魅般地飛掠而至,手腕揚處,數十枚暗器如同空中飛過的巨蜂,毫不留情地射向那此鏢師。 這一輪暗器疾射之下,最少死了五個鏢師,剩下的人包括侯七在內,根本不夠組成一個刀陣之需,沒容他們有絲毫猶疑之際,冷森的刀光襯著粗野的喝叫聲,已如電光閃動般地到達他們的面前。 在一陣兵刃碰撞聲裡,金玄白看到了慘酷的殺戮,也看到了利刃的無情,他有點難過地垂下了眼睛,忖思道:「我是不是要出去幫那些鏢師?不然他們很快就會殺光。」 隨著目光閃動,他只見楊小鵑已趁著這個時機,架住了江百韜,連扶帶抱地將他放在馬上。江百韜雖經楊小鵑替他封住經脈,不再流血,但是傷口未經包紮,加上流血過多,此刻就那麼趴在他的粟色駿馬的馬背上昏迷過去,不時發出間歇性的呻吟。 楊小鵑解開兩匹的韁繩,躍上馬背,左手挽著花馬的韁繩,右手一抖,騎著粟色駿馬,衝向大路,準備脫離現場。 可是兩馬剛出柳林,一個蒙面黑衣人已疾奔而至,手腕飛揚,連發四枚飛鏢,射向楊小鵑的身後。 金玄白看得清楚,那四枚暗器所行經的方向,不僅是射向楊小鵑,而且連人帶馬都籠罩在內。 楊小鵑的生死,在他來說,沒有什麼關係,可是那兩匹神駿倒使他頗為喜愛,他不忍見到為此美麗的馬匹遭到暗器殺死,手腕一動,兩根柳枝如閃電般的脫離樹幹,向下疾射而去。 那四枚暗器分為前二後二之式射出,而落下的兩根柳枝也有先後的序列,但見兩道綠光閃動,四枚暗器全都被擊落在地,發出「錚錚」的聲響。 楊小鵑身在馬上,聽到了聲響,回頭望去,只見兩根柳枝插在黃土道上,每一根柳枝上穿透金屬的情形,不禁心頭震駭,發出一聲驚叫。 她知道現場來到了一個宗師級的絕世高手,只是不明白這位超級高手的立場如何?她唯恐夜長夢多,不敢多留片刻,雙腿一夾,抖動韁繩,驅馬飛馳而去。 那個蒙面黑衣人眼見兩根柳枝將自己射出的四枚暗器穿透截下,所受到的驚嚇,不在楊小鵑之下,他腳下一頓,拔出背後的長刀平放胸前,目光投向那排濃密的柳林,沉聲道:「是哪位前輩在此,請你現身好嗎?」 金玄白聽對方開口,才發現那個黑衣人竟是個女子,而且說得一口江浙口音的方言,音調頗為悅耳。 他揚目望去,只見就這麼一會工夫,五湖鏢局的鏢師只剩下五個人,在六名黑衣人的圍攻之下,顯得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 而在那輛馬車前,兩名黑衣人都坐在駕車的位置上,顯然是等候五湖鏢局的鏢師死光後,偕同夥一起將馬車劫走。 金玄白一方面是有些不忍見到那些鏢師全被殺死,另一方面則是對馬車裡的東西感到好奇,不知道車中藏著多少珍珠寶貝,竟然會讓五湖鏢局派出二十多名鏢師護鏢。 他心念一轉,決定要阻止那些蒙面大盜劫走鏢車,身形乍閃,從柳樹高處飛掠而下,到達兩根柳枝插落之處,翩然停住。 他彎腰拔起兩根柳枝,取下串在上面的四枚暗器,而那四枚暗器分為兩種形狀,一種是十字型,一種則是尖芒八根,呈八方型,不禁問道:「你這是那一派的暗器?」 那個蒙面黑人本來為金玄白有如電閃般的身法所驚,嚇得退後兩步,不料金玄白現身之後,卻是那麼一個衣著樸實的年輕人,完全不符她想像的超級高手的模樣,這種巨大的落差,使得她愣了一下,直到金玄白開口,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的眼中射出驚詫的神色,在金玄自身上打量一下,問:「你是誰?」 金玄白道:「你別管我是誰?快叫他們住手!」 那個黑衣女子問:「你為何要管我們的閒事?」 金玄白想起師父以前說的一些關於當年行走江湖的軼事,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公然蒙面打劫鏢車,莫非眼中沒有王法了嗎?」 他還以為自己這句話說得極為得體,豈知那個黑衣女子聽了,還以為他是那裡鑽出來的怪物,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金玄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凝目望去,只見到又有一個鏢師被砍倒於地,其他的四個鏢師更是在浴血應戰,危險萬分。 頓時之間,一股怒氣從心頭升起,他將四枚暗器放在懷裡,身形一動,朝馬車飛躍過去。 那個黑衣蒙面人看到金玄白騰聲躍起,喝叱一聲,疾步前衝,跳了起來,手裡長刀連劈四刀,形成一面冷厲的刀網,封住金玄白的去勢。 金玄白眼見刀光幻化成網,冷哼一聲,手裡的那根柳枝貫注真氣,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劍,從刀影中穿過,敲在距刀柄五寸之處。 一股沛然大力傳出,正好落在蒙面女黑衣人刀勢最弱的地方,只聽得「叮」的一道金石敲擊聲響,她的右臂一麻,長刀脫手飛出,緊接著柳枝成扇形灑落,剎那間已封住她身上三個穴道。 雙方交手的這一連串情形,可以用電光石火來形容,因為這時金玄白的身軀還停在空中,而黑衣女子從出刀攻擊到長刀脫手,根本沒讓金玄白的身形產生一絲滯礙。 金玄白身如箭矢,一直射出三丈多遠,那個黑衣女子才仰天一跤跌倒在地,僵硬地躺著,無法動彈。 隨著他的出現,那兩名坐在馬車上的黑衣人口中發出一聲怪響,說了兩句金玄白聽不懂的話,立刻便有三名圍攻侯七等鏢師的黑衣蒙面人退出戰圈,迎向金玄白。 他們側著身子,成三角形站立,交互發出暗器,瞬息之間,數十枚暗鏢從三個不同的角度朝金玄白疾射而至,如同電光閃爍,銀蛇鑽動,使人眼花繚亂。 可是那些暗鏢在距離金玄自身前一尺多遠,卻似遇到了什麼阻礙,全部減速,隨著金玄白手中柳枝揮動,枝梢如鞭,抽落在暗鏢之上,那以他為中心彙集的三十六枚暗鏢全都反向飛向,以更快二倍的速度,朝那些黑衣人射去。 十字型的暗鏢像是長了眼睛的巨蜂,所攻擊的對象就是那六個黑衣人,剎時之間,沒有一個黑衣人能夠閃避開去,全都在慘叫聲裡中鏢倒地。 他這神奇的手法,看在那兩個坐在馬車車轅上的黑衣人眼裡,好像是在看魔術一樣,而這種情形落在侯七等四名鏢師眼裡,更像看到了神仙下凡一般。 他縱然走鏢數十趟,也見過許多所謂的江湖好漢,武林大豪,可是誰也沒看見過這種神奧奇幻的武功,誰能想像只用氣功護身,竟可將真氣凝聚成一個氣罩,厚達一尺有餘,這種氣功別說看過,就連聽也沒聽過。 不過雖然沒有見過這種令人無法想像的神功絕技,但是侯七眼見黑蒙面人在片刻之間全都倒地,也明白金玄白的出現,絕對有利於鏢局。 他的身上最少也中了五、六刀,傷口深的地方,幾可見骨,剛剛奮戰黑衣人,全都是仗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在支撐著,這下敵人全都中鏢倒地,頓時心神一懈,全身痛楚難忍,再也無法站立。 他用單刀撐在地面,勉強撐住了搖搖欲墜的身軀,一面喘著氣,一面對緩步行來的金玄白道:「大俠,請攔住馬車,車裡是齊大公子……」「大公子?」金玄白問: 「他是誰?」 侯七道:「他是太湖王齊老爺子的大公子,此刻身中劇毒,昏迷不醒,如果大俠能解救他,可向太湖王領取兩百兩黃金的重酬。」 金玄白大吃一驚:「兩百兩黃金?他值那麼多錢?」 侯七喘著氣道:「大俠,小的怎敢欺騙您……」 金玄白道:「好了,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救他就是了。」 侯七還待說話,但覺眼前人影一閃,金玄白的殘像仍在視線裡,他整個人卻如同凌空渡虛,到了三丈開外,侯七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金玄白朝急馳中的馬車追去,只覺雙腿一軟,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在他的身邊,躺著身受重傷的四個鏢師,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刀傷,傷口都還在淌著血,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吭出聲來,更沒有人喊痛,因為他們全都被懾住了。 侯七掙扎著坐了起來,一個鏢師問道:「侯鏢頭,那位大俠是什麼來歷?」 侯七道:「我怎麼知道?」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道:「我活到現在還沒含過有誰能用一根柳枝破除暗器,就算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來此,恐怕也沒這種功夫……」 他的話剛完,只聽有人接著道:「侯七,那是武當派的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 侯七循聲望去,只見在屍首堆裡,一個獨臂人站了起來,那人臉孔清瘦,正是斷魂刀彭浩。 侯七原先以為彭浩在黑衣人襲擊馬車時,已經遭到了毒手,誰知彭浩竟是裝死躲在死屍堆裡,雖然在到那間,侯七直覺地認為彭浩以鏢頭的身份,不該裝死避禍,可是轉念一想,彭浩被江百韜砍去一條手臂,就算不裝死,拿起單刀對抗黑衣人,結果也無法阻擋黑衣人的攻勢,可說於大局無補。 侯七的心裡計較過許多念頭,結果還是認為彭浩的做法正確。他高興地道:「彭鏢頭,你沒有遇害,真是太好了。」 彭浩緩步行了過來,指了指左肩嵌著的一枚十字型暗鏢,道:「我這條命是撿來的,可是各位弟兄們……」 看到滿地十數具的屍體,他不禁眼眶一紅,喉頭哽咽,再也說下去了。 侯七等四人觸景傷情,也全都痛苦地流下淚來。 彭浩很快便停住了悲傷,擦去眼角的淚水,說道:「你們還不快點拿出金創藥來,莫非要等到血干了才肯動手擦藥止血?」 侯七等四個鏢師聽到彭浩之言,這才手忙腳亂地取出個創藥,進行上藥、包紮、療傷等動作。 侯七一面包紮傷口,一面問道:「彭鏢頭,你剛才說那位大俠使的是武當亂披風劍法?是不是真的?」 彭浩想了一下,說:「看起來很像,不過沒聽說武當派有誰能用一根柳樹代劍出招,這種功力恐怕除了掌門和武當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老之外,武當上下千名弟子,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得到。」 他頓了頓,又道:「近五年崛起江湖的武當三英和峨嵋秀,據說年紀都很輕,或許那位大俠是峨媚派的也不一定。」 侯七道:「不可能,武當派和峨媚派的氣功怎麼可以凝聚在身上,使得暗鏢都無法射近,依我看,他可能是傳說中的太清門弟子……」 彭浩全身一震,喃喃道:「道家罡氣,無堅不摧,難怪柳枝可斷利刃……」 這時,一個鏢師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聲,「彭鏢頭,他已經回來了。」 眾人向前望去,只見金玄白拉著韁繩,拖著馬車從遠處緩緩行來,馬車頂蓋上橫放著兩個黑衣蒙面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彭浩神色凝肅地道:「各位,像這等武林奇人,脾氣多半古怪難測,最不喜歡別人問他的出身來歷,我們等下最好別提太清門,更別問他是何門何振,免得惹他生氣。」 侯七等人認為彭浩說得極是,全都點了點頭。 金玄白手拉著馬車,走到距離彭浩等人不遠處,這才停了下來。他看了看彭浩等人,道: 「你們的傷都包紮好了,不礙事吧?」 彭浩苦笑了一下,道:「我們都是劫後餘生,若非承蒙大俠相救,恐怕都已命喪黃泉,請大俠受小的們一拜……」 說著,便跪了下去,在他身後的四位鏢師也都跟著一起下跪。金玄白沒料到彭浩會來這麼一手,頓時之間有些慌了手腳,忙道:「喂!你們快別這樣,俗話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遇到這種情形,若不出手相助,未免太過份了!」 彭浩只覺一股無形的氣勁從金玄白伸出的雙手湧出,將他的身軀抬了起來,無論如何都無法跪下,他明白自己的功夫差太遠了,訕訕然道:「所謂大恩不言謝,大俠的救命之恩,我們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報答,今後只要大俠有任何差遣,我們五湖鏢局一定義不容辭,全力以赴。」 金玄白聽他越說越是慷慨激昂,便道:「各位不必如此客氣,我什麼都不懂,今後如果在江湖上行走。還得靠各位幫忙。」 彭浩說了兩句客套話,問道:「大俠,我們說了半天,還沒請教大俠尊姓大名?」 金玄白報上自己的姓名,問道:「彭師父,你們這一道死了這麼多人,準備如何打算?」 彭浩頗為詫異金玄白說出自己的姓氏!不過並沒有追問,想了一下道:「金大俠,我們這次死傷慘重,真不曉得要如何走完這一趟鏢?」 侯七道:「金大俠,剛才在下說過,鏢車裡躺著的是齊大公子,如果你能夠把齊大公子安全地送到太湖山莊,就可以拿到二百兩黃金。」 金玄白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你們的保鏢是吧?」 他的目光在彭浩等人臉上捺過,道:「剛剛我追上了馬車,制住了那兩個蒙面人盜後,曾進入馬車查探車裡躺著的那個人,發現他不只經脈受傷,並且好像中了一種毒,所以昏迷不醒,那位就是齊大公子?」 彭浩道:「不瞞大俠,那位正是太湖王的大公子,江湖人稱浪裡白龍,據說能在水中潛伏半個時辰都不用出水換氣。」 「哦!」金玄白道:「他的水裡功夫這麼厲害?哪天倒要領教一下……」話聲稍頓,繼續道:「這位齊大公子水上功夫既然如此了得,陸上的功夫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為何會受傷中毒呢?」 彭浩道:「這個我們鏢局裡也不清楚,他是在三天前的下午,找上我們無錫分局,要我們送他到太湖山莊,當時他的神智還很清醒,直到第二天才昏迷不醒……」 金玄白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楊小鵑說的話,問道:「既然太湖王勢力如此大,手下的高手如雲,那齊大公子為何不找山莊裡的人,而要找你們?」 彭浩道: 「關於這點,我們也曾迫問齊大公子,據他說,他得罪了極為厲害的敵人,被人追殺,而無錫城裡和城外,一切太湖山莊派駐的明椿或暗底都已被挑,無人可送他回到太湖……」 金玄白道:「他所說的那些厲害的敵人,可能就是這此一蒙面黑衣大盜,關於這些人的來歷,你們可有什麼線索?」 彭浩和侯七兩人對望一眼,彭浩搖了搖頭道:「我們從沒有見過這種凌厲兇猛的刀法,更不清楚哪一個幫派用這種窄刀長刀。」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好了,現在不是研究這些人來歷的時候,這樣吧,你們傷的傷,死的死,恐怕也沒能力送那齊公子到太湖山莊,我就替你們跑一趟鏢,不過你們得保證,我那二百兩黃金拿得到手。」 彭浩大喜道:「當然,一定可以拿得到,我彭某人以五湖鏢局的聲譽作擔保,太湖王絕不會失信。」 金玄白道:「前面二十里外,有一個小鎮,鎮上什麼行業都有,你們把這些遇害的鏢師用馬車載到鎮上,找間棺材鋪,訂好棺木,然後將他們的靈柩停在鎮外的白雲觀裡,之後在鎮西的平安客棧投宿,明天這個時候,我到客棧找你們,再陪你們去太湖。」 彭浩道:「金大俠,您的安排很好,可是齊大公子的安危……」 金玄白道:「你如果放心的話,就交給我吧!明天我再送他去客棧就是了。」 彭浩道:「謝謝金大俠,齊公子在您的身邊,我們就放心了。」 金玄白道:「不必謝我,誰叫他值二百兩黃金呢!」 他的目光一閃,道:「你們順便把這六個黑衣大盜的屍體一齊帶走吧!死者為大,每人替他們準備一具棺木,費用就從我的二百兩金子裡面扣好了。」 「不敢!」彭浩道:「您的吩咐,我們一定照辦,絕對不會花費您一分一厘。」 金玄白道:「這三個活的黑衣大盜,就交由我來處置,你們可以放心,他們絕對不會追殺你們。」 彭浩等人全都點頭,沒有一個人敢有異議。金玄白從馬車上抱出了昏迷的齊大公子,將他放置柳蔭下,又從車頂蓋上搬下兩名黑衣人也一併放置,這才動手搬運屍體。 由於彭浩等五名鏢師全都身受重傷,出不了什麼力,所以大部分都是金玄白在動手。 金玄白一生當中,從沒看過如此多的死人,搬著搬著,幾乎都吐了出來,直到二十二具屍體堆滿了整整一馬車,,他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全都沾滿了血跡。 彭浩等人向金玄白再三致謝,金玄白不想多說什麼,揮了揮手,道:「你們快走吧!」 彭浩等五人擠在車轅上坐著,緩緩地駕著馬車離去,金玄白望著馬車消失在視線外,這才裡嘟嚷了兩句,跳進河裡又洗了個澡,直到把一身血腥洗去,他才躍上了岸。 渾身濕漉漉的在滴水,金玄白脫光了衣褲,擰乾了之後,把衣褲攤在河邊石坡上曝曬,然後摘下細細的柳枝放在嘴裡,思忖著要如何交代這整個事情。 他在柳蔭裡走來走去,水珠從他身上滑落下,一陣微風吹來,使他感到非常清涼,不過頭髮披散在背後,濕淋淋的不太舒服,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走出柳蔭下,準備好好的曬一下太陽。 午後的陽光燦爛地投射在他赤裸的軀體上,泛現出一層黝黑色的油光,那一塊塊結實賁起的肌肉顯現出強烈的雄性美。 金玄白腦海之中忖思道: 「師父雖然說江湖中三教九流,雜亂之極,不過對於鏢行的評價卻不壞,看來我這次管這樁閒事,大概不會到他老人家的責備。」 他邊想邊走,不知不覺地走到黃土路上,陡然,他發現在路邊還躺著一個蒙面黑衣女子。 那個黑衣女子是在追殺楊小鵑時,被他用柳枝閉住三處穴道而倒在地上,她由於穴道被封,全身無法動彈,可是她的神智始終清醒,雙眼也能睜開。 在這段時間裡,可說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候,因為她不僅必須置身在烈日的曝曬下,全身衣服被汗水濕,而且她還要親耳聽見同伴慘死在金玄白手下時發出的淒厲呼叫。 那些叫聲不斷傳進耳中,加上黃土地上有些蟲蟻爬在她的身上,使她又癢又熱,心裡和身體都遭受打擊,彷彿置身在煉獄中。 但是,她卻在忽然之間,看到了金玄白赤裸著全身在散步,那健美修長的身軀,完美架構的體型,健壯結實的體魄,使她看了之後,心中起了一陣莫名的漣漪,不知是什麼滋味湧上心頭,使得她的心跳逐漸加速,乾燥的嘴唇更顯乾渴,彷彿剎那間,全身多爬了數十隻蟲蟻,使她癢得更加難受,不禁鼻翼微動,發出一聲膩人的呻吟。 金玄白的目光一接觸到那個蒙面黑衣女子,只見她炯炯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移動,似乎特別在雙腿之間停留得久一些,眼眸中彷彿泛起一層霧似的,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金玄白在這裡住了多年,一向把這條河和這片柳樹林當成自己家的後花園一樣,從少年時開始,他便經常光裸著身子在河裡摸魚抓蝦,從來沒有感到過任何不自在。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在一個女子面前赤裸過身軀,雖然這個女子蒙著臉,只看得到一雙眼睛。所以陡然之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們兩人的目光相接,立刻便分了開來,金玄白眼眸往下移去,只見她渾身潮濕,使得黑色的勁裝緊緊黏貼在身上,顯露出美好的曲線,最引人注目脅則是那高挺聳立的雙乳,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動個不停,似乎散發出一股特異的魅力。 金玄白只覺丹田一熱,玉莖急挺立而起,昂首揚頭,斜指碧空,那等氣勢使得目睹整個變化的黑衣女子,受到了一陣強烈的震撼,體內一陣抽搐,血液急速奔騰,花壺之中汁液湧現,使她產生了劇烈的慾念。 金玄白被她的目光所注視,心裡也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本能地用手掩住了挺立的玉莖,上前走了兩步,準備出手閉住她的睡穴,讓她沉睡不醒。 誰知他還沒出手,那個黑衣女子突然拉下蒙在臉上的黑色布巾,坐了起來,雙手抱住他的大腿,張口含住他的玉莖頂端。 金玄白不知道她在何時衝開了被封閉的穴道,被這猝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要咬斷自己的命根子,心念一動,氣走末梢,頓時那長達九寸的玉槍陡然之間更膨漲堅挺,足足又長出兩寸有餘。 黑衣女子剛剛含住粗大的玉莖,很辛苦的舐弄一下,便被猝然增大變粗的玉槍頂得牙齒生痛,口腔發麻,隨著槍上傳來的撞擊力道,使她往後一倒,仰天跌在地上。 她心中亦驚亦喜,驚的是世上竟然有人氣功如此高強,能運氣將玉莖控制自如,伸縮由心,喜的則是自己看過千百,閱人無數,竟在這種情形下機緣巧合,遇到這一桿絕世無雙的「神槍」,如何能夠輕易地將它放過? 她的心中意念剛一轉動,眼前綠影一動,一根柳枝佛在她的「睡穴」之上,隨著一道尖銳的氣勁透人,她已帶著那種驚喜交集的情緒睡著。 金玄白望著那張艷麗清秀的臉龐,在陽光下闔目沉睡著,面上的神情是如此安祥,那紅潤的雙唇邊似乎還帶著一絲微笑,顯得格外的誘人。 這種形象和她不久前揮刀砍人的凶狠樣子,完全不搭調,而使得金玄白更難想像的則是她剛才抱著自己大腿,張嘴咬住玉莖的模樣,他真弄不清楚她當時是何種心態?竟會用**舐吸槍尖。 一想到當時的情景,金玄白彷彿覺得自己的玉莖尖端仍有一酥麻的感覺,那種感覺是他生命中從未出現的,也不知是歡愉是快樂,總之難以言喻。 他正在發愣之際,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小子,還在回味是不是?」 正文 第四章 東瀛忍者 》 正文第四章東瀛忍者 那個話聲如同晴空裡響起的一聲霹靂,震得金玄白全身一顫,他霍然轉身,道:「師父!」 在他面前不遠處,站立著一個白衣高冠、蓄著三絡長鬚的中年儒士,正是昔年名震天下的九陽真君沈玉璞。 他雙手背負在身後,一身白衣如雪,清尷瑭y龐上浮現淡淡的笑意,遠望過去,如同神仙中人。 金玄白有些尷尬地道:「師父,您老人家睡完午覺了?」沈玉璞道:「你久久未回,為師怎能安心睡覺?所以也就出來看熱鬧了。」 他的話聲一頓,似笑末笑地望著金玄白,道:「三、四年前我就跟你說過,別一天到晚光個屁股在河裡泅水,你就是不聽,還以為自己還是個沒長毛的小孩子,這下可好了吧!讓人全部看光光,還恨不得把你那根肉捧給吞進肚裡去,怎麼樣,感覺如何?」 金玄白聽師父這麼一說,曉得整個情況都已落入師父的眼裡,頓覺羞燥難安,那裡還敢回答沈玉璞的話,趕忙揀到河邊,把衣褲匆匆穿好,然後走到沈玉璞的面前,故意把話岔開,道:「師父,五湖鏢局的人……」 沈玉璞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多說,整個過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金玄白一愣,道:「哦!師父,您早就來了?」 沈玉璞道: 「玄白,你怎麼一點憐香惜玉的觀念都沒有?任由這樣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就這麼躺在路上曬太陽,還不把她搬到樹蔭底下來?」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腦袋,趕忙抱起那個黑衣女子,將她移往樹蔭底下。 當他抱起那個女子的時候,他只覺一股似蘭的芳香氣味撲上鼻來,隨著她那柔軟豐腴的肉體抱入懷裡,更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魅惑之力,竟然使得他身上所佩的「神槍」蠢蠢欲動,又有舉槍揚空的情形。 他趕忙將黑衣女子放在地上,深吁口氣,從懷裡掏出那兩枚暗器,道: 「師父!這是那些裡衣人所攜帶的暗器,不知師父可認出他們的出身來歷?」 沈玉璞看了兩枚暗器一眼,道:「這種暗器是東瀛忍者所使用的,最早是由鐵片構成,如六角或八角鐵片,之後變成四角形的旋板,此外還有筆型的手鏢,則大部份由中國傳過去的。這兩枚暗器一種是十字型、一種是八字型,是伊賀流的暗鏢。」 金玄白聽了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師父,東瀛在哪裡?是不是在東北?忍者又是什麼?」 沈玉璞微笑道:「東瀛不在中國,是在東海之外的一個島國,秦始皇之時,徐福率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出海找尋長生不老藥,就定居在東瀛,所以東瀛人可說都是中國人的後代子孫……」 他的話聲稍稍一頓,道:「二千多年前,我和東海釣鱉客不打不相識,成為知交好友,曾和他聯手擒服橫行東海的海盜巨寇,那位當年有七海龍王之稱的海盜首領在心服口服之下,拜我為兄,曾以二十七艘巨艦載著我和東海釣鱉客到東瀛玩了一年之久,在這一年裡。我見到了東瀛的一些名將和忍者……」 沈玉璞說到這裡,坐了下來,金玄白望了躺在地上的三個忍者一眼,也坐在沈玉璞身邊,問:「師父,為什麼這些人叫忍者?他們全都是這種打扮嗎?」 沈玉璞道:「所謂忍者是指使用忍術的武者,他們有別於正統的武士,是專門替諸侯或武士效力,做刺探消息或暗殺的任務,一般來說,忍者分為上,中、下三等,上忍是組織中最高身份,也就是首領,中忍是參謀或幹部,下忍則是負責和敵人鬥爭或刺探敵情等危險工作的人,這幾個黑衣人全都是下忍。」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們都是接受上忍的命令,出來假扮強盜打劫的,可是,為什麼東瀛的忍者會到我們這裡來呢?」 沈玉璞道:「我也是不明白,等一會得好好地問一問他們。」 金玄白問:「師父,你看,他們會說嗎?」 沈玉璞一笑道:「別人問他們,他們可能不會說,可是老夫問他們,他們絕不敢有所隱瞞。」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 「師父,本門『煉火淬魂』之術,可憑一股真火穿經入骨,我想天下沒有任何人能經受得起,縱然是忍者恐怕也得屈服……」 「老夫不需要用到那種犀利的手段,」沈玉璞道:「我當年和東海釣鱉客成洛君、七海新王邊巨豪三人遨遊京都和奈良時,曾到過甲賀地方,當時,那裡有五十三家中忍級的忍者家族存在,而且每一家都有大約三十至四十名下忍,這些一屬於甲賀流的忍者、由於和伊賀流居住的地方鄰接一起,而伊賀流當年的組織較大,共分為三個集團,是為百地、籐村、服部等三家,這三家都有上忍,統率著數百的中、下忍。「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由於這些忍者都是居住在山裡,生活極為困苦,所以經常發生爭鬥,伊貿流和甲賀流連年相鬥,雙方死傷不少,那時服部家的上忍因為受到襲擊,受到重傷,幸而老夫出手,將他救下,並且和東海釣鱉客成洛君進入甲賀流的居地,連敗三十七名中忍,逼得他們在神前發誓,不再聯手進犯伊賀流,否則伊賀流那什麼服部、白地、籐村三家,恐怕當年就完蛋了!」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沈玉璞道:「那時候,服部上忍重傷不治,臨終前叫他的兒子服部半藏、女兒玉子都拜老夫為乾爹,並且將服部一族的家徽之章都交給老夫,表示委我照顧他們,所以說,我在東瀛的忍者界是很有名的。」 金玄白滿臉欽佩和欣羨之色,道:「師父,你這一生過得真是多采多姿,令徒兒萬分羨慕。」 沈玉璞笑了笑,道:「我前半輩子的確風光一時,可是自從不白量力,在泰山巔挑戰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後,就過得不很風光了!」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當年,服部半藏八歲、玉子還只有四歲,他們的母親還不到三十……唉!不知道現在她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停頓了一下,道:「當年,不僅我和成洛君大哥拿到了服部家的徽章,連百地和籐村兩家的徽章信物都交給了我們,憑著這種信物,伊賀流的任何忍者都得聽命行事,所以我敢說,問他們的話,沒人敢不說。」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師父,您等下可要問清楚他們為何要劫走齊大公子?我想,那齊大公子身上所中之毒,可能使是他們所施放的。」 「很可能是這樣,」沈玉璞道: 「東瀛的忍者流派極多,每一派都有一些獨門絕藝,像聊生流以刀法為特長,紀州流以暗器出名,中川流以山伏忍術聞名,而備前流則以拳法稱雄,至於伊賀和甲賀兩個流派各種功夫都比較平均,當然也有秘傳的毒藥,等一下,待我查看一下,便可以明白了。」 金玄白問:「師父,東瀛的人姓氏為何都是兩個字?念起來真是拗口!」 沈玉璞道:「東瀛一地在數百年前,只有王公貴族和諸侯大官才有姓氏,一般的平民是沒有姓,只有名而已,到了後來,人口增多了,沒有姓氏非常不方便,於是當時的天皇就頒布命令,讓居民選擇需要而取姓氏,於是住在田邊的農人就姓田邊,住在田里的就姓田中,住在樹林裡的就姓林內,守墳的就姓鬼塚,以此類推,所以只要聽到東瀛人報出他的姓氏,就知道他的祖宗是什麼出身。」 金玄白笑道:「這倒很好玩,如此一來,住在小樹林裡的就姓小林,住在渡河口旁的就叫渡邊,住在松樹下的就姓松下,真是非常有趣味。」 沈玉璞道:「由於種田的農夫太多,總不能全姓田中或田邊吧!所以有些人認為他種的是武士的田,所以姓武田,還有人認為他家種的是好田,所以就姓吉田,至於住在山上的則有什麼山本、巖裡、山下等等,總之五花八門,不勝枚舉。」 金玄白想了一下,說:「師父,我們以後到東瀛去玩一玩好嗎?」 「那個島國有什麼好玩的?」沈玉璞道:「東瀛那能跟中土比?大江南北你都沒跑過,還想去東瀛?好了,別胡思亂想,我先看看那什麼齊大公子的傷勢和中毒的情形如何?免得你二百兩黃金還沒賺到手,人就已經死了,豈不是白忙一場!「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師父,那可不是我訛詐他們的,是五湖鏢局的鏢頭親口答應我的。」 沈玉璞冷哼一聲,道:「你這回妄自插手,只有八個字可以形容,那便是:『拖泥帶水,亂七八糟』。」 金玄白見到九陽神君突然臉色嚴肅起來,不禁嚇了一跳。沈玉璞凝目望著地,沉聲道:「大丈夫做事必須乾淨例落,該斷則斷,你如果不想插手,那麼就算人都死光,都與你無關,如果你要介人雙方的爭端,那麼便該在最早的時間出手,如此一來,就不會死這麼多的人了!」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師父,您老人家教訓得極是!」 沈玉璞道:「最糟糕的還是,你這一插手,並沒有解決問題,你把那什麼神刀門和雙劍盟的一對狗男女放走了,想想看,他們回到了師們,不是會加油添醋的把五湖鏢局的行為向他們的長輩渲染?如此一來,五湖鏢局竟不是麻煩大了?我看,要不了多久,這江南武林就會起大風波了!」 金玄白試探地問:「師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沈玉璞道:「你賺了人家二百兩黃金,總得為五湖鏢局和什麼太湖王盡點力吧!」 金玄白頷首道:「是!弟子會盡力排解此事!」 沈玉璞道:「憑你一個毛頭小傢伙,還想排解江湖紛爭,你的口氣也未免太大了!不過……」 他略一沉吟,道:「你如果以槍神楚風神嫡傳弟子的身份出現,或許份量差不多,如果還不夠,你可以把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人拱出來,那一定夠份量了,放眼天下,恐怕除了崑崙悟明老和尚和太清門漱石子之外,誰都會買你的帳。」 金玄白道:「師父,為什麼我不能招出您老人家的名號?」 沈玉璞傲然一笑道:「你如果亮出我的名號,恐怕半邊武林都會震動,誰敢不從?可是你只要一亮出九陽神君的威名,不出半年,便會引來太清門和九大門派的追查,所以在你九陽神功沒有練到第七層之前,你絕不可招出師門,記住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弟子記得就是。」 沈玉璞道:「除此之外,你最好不要亮出鬼斧歐陽玨的名號,因為這個傢伙生前脾氣古怪,得罪了許多人,你若是自稱是他的弟子,那麼尋仇的人會成百上千的來找你,雖然以你的功力,不怕那些人,可是每天要應付那些人,豈不是煩死了?所以為你好,別提鬼斧、更別使他的功夫!」 金玄白道:「師父這麼說,弟子不用鬼斧就是了!可是……」 他略一沉吟,問道:「師父,我把少林和武當兩派都抬出來,沒什麼關係吧?」 「這有什麼關係?」沈玉璞道:「你本來就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人親傳的弟子,他們也都留下了證物,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 「對!弟子七歲時迷路進入山中石洞,見到四位師父,承蒙他們不棄,共同收我為弟子,親自傳授我武功,只可惜我只學了半年,大愚禪師便首先過世,鐵冠道長也只教了我一年,隨即便仙逝,之後七個月,鬼斧歐陽老爺子也跟著走了,而槍神楚老爺子足足教了我三年四個月,也跟著撒手西歸,所以,他們都是弟子的恩師!」 沈玉璞道:「所以羅!你是我們五個人一起教出來的徒弟,放眼天下,有誰能像你這福緣深厚?若非當時的特殊環境,我們都被困在洞裡,又怎會摒除一切恩怨,放掉武林中的門戶之見,傳藝於你一人?唉!他們當時武功全失,我也身受重傷,歷經數年的煎熬,這才死裡逃生……」 他長歎口氣,凝目望著遠處潺潺流去的河水,思緒在一瞬之間又回到了過去。 金玄白默然無語,想起了幼年的那段歲月,也覺得唏噓不已。 一陣微風拂過,樹枝萬縷隨風搖曳,發出一陣「簌簌」的聲響,沈玉璞從回憶中醒來,道: 「玄白,你的際遇之奇,只怕武林中無人能及,放眼江湖,你如今在少林、武當二派中,輩份之高恐怕也只有當代掌門能夠比得上,所以我放心讓你行走江湖,不怕你會吃虧,只不過,我要求你一定要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層以上,然後擊敗太清門的傳人,替我出一口氣。」 金玄白道:「是的,弟子一定不負您的期望,完成這個使命!」 沈玉璞點了點頭,道:「玄白,如果太清門的傳人是個女的,那麼你不僅要打敗她,還要娶她為妾!如此一來,氣死漱石子那個假牛鼻子,老夫就更高興了!」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師父,打敗太清門的傳人不成問題,可是要娶人為妾,未免強人所難……」 沈玉璞兩眼一瞪道:「有什麼難?我九陽神君的徒弟長得雄壯威武、俊逸瀟酒,再加上武功蓋世,太清門的女傳人算什麼?還不是手到擒來?哼!娶她為妾還算看得起漱石子那個假牛鼻子,不然就收她為奴婢,或者加以一番調教,成為一名性奴!」 金玄白不解地問:「師父,什麼叫性奴?」 沈玉璞道:「性奴便是供你發洩性慾的奴隸。」 他似是想到什麼,指著昏睡未醒的那個女忍者道:「玄白,這個女忍者已經經過訓練,可以做你的性奴,你在見到她的首領之後,就向他擺明著要人,我想服部半藏一定會答應。」 金玄白此時猶是元陽未洩的童子之身,根本不明白沈玉璞的意思,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道:「師父怎麼說,弟子怎麼做就是了!」 沈玉璞大笑,道: 「楚風神傳授你二十七招神槍搶法,放眼天下,可說罕有敵手,可見你練了本門的九陽心法,更使你另一桿神槍天下無敵,將來殺進胭脂群裡,只怕拜倒在神槍之下的美女,會多得讓你難以分身……」 金玄白皺著濃眉,問:「師父,你今天怎麼淨說些弟子不懂的話?」 沈玉璞笑道:「哈哈!不久之後,你自然就懂了!」 他看到金玄白還想說話,作了個手勢,道:「不要說了,讓老夫看看那個齊大公子的傷勢如何!」 沈玉璞走到昏迷不醒的齊大公子身邊,伸手抓起他的左手,二指按住脈門,準備替他把脈,卻突然「咦」的一聲,問:「玄白,這人便是齊大公子?」 金玄白頷首道:「對呀!五湖鏢局的彭鏢頭和侯鏢師都說這位是什麼太湖王的大公子……」 沈玉璞道:「若不是他們騙你,那麼便是被騙了。」 金玄白不解地問:「師父,你這句話弟子更不明白了。」 沈玉璞道:「這個人不是什麼齊大公子,因為她是一個男裝打扮的女子!」 金玄白的目光在齊大公子的臉上和身上瀏覽了一遍,只覺得這公子爺五官清秀,長得極為俊俏,雖是眼睫毛有點長,嘴唇有點小,但是胸部平坦,怎麼看都不像個女子,不禁有些訝異地道:「不會吧!他雖然不夠健壯,可是怎麼看都不像個女子呀!」 「蠢貨!」沈玉璞叱道:「男人的手有這麼纖細白淨的嗎?一個男子會沒有喉結,不長鬍鬚的嗎?」 金玄白蹲在齊大公子的身邊,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道:「可是……或許他從小嬌生慣養,又或許他年紀太輕,長得比較慢,所以鬍子沒長也不一定!」 沈玉璞又好笑、又好氣,道:「傻小子,你的腦袋雖然聰明絕頂,可是眼光實在太差了!當然,這跟你經驗不夠有很大的關係,來!老夫讓你看看男女有何不同!」 他右手小指在齊大公子的文士衫上一劃,長衫應指而開,如同利刀割過一般,現出了裡面的短衣和一條長褲,沈玉璞小指疾伸如電,劃破了短衣和長褲,露出裡面的一襲粉紅色緞子褻衣和一條淡綠色綢質短褲。 沈玉璞望了金玄白一眼小指再動, 「嗤」地一聲輕響,齊大公子上身的褻衣分開,露出雪白的肌膚,在貼胸之處,用一條寬綢帶裡纏了三、四圈,把胸前雙乳緊緊地包住,壓得平平的。 沈玉璞毫不停留,小指一挑,從齊大公子的胸口往上移動,隨著鋒利逾刀的指甲劃過,緊纏的寬綢帶頓時被割斷,兩隻如梨的**跳動著呈現在金玄白的眼前,使得他一陣眼花繚亂。 那個「齊大公子」的雙乳雖然不很大,可是形貌極美,尤其是尖端的兩顆小小櫻桃,呈現鮮艷的粉紅色,使人看了之後,產生想要嘗一口的慾望。 沈玉璞問道:「傻小子,你還認為她是男人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兩眼望著那嬌美傲立的雙峰,眨都沒眨—下。 沈玉璞斜睨他一眼,道:「玄白,要不要把她的長褲脫了,看看她的下半身,到底是男還是女?」 金玄白漲紅著臉,趕忙搖頭道:「不用了!」 沈玉璞看到他那種窘迫模樣,不禁一笑,道:「你也真是可憐,跟著我窩在這山野之地,長到這麼大了,連女人的身體都沒看清楚過,更別說摸過、玩過了,來!伸出手摸一下,感覺一下女人跟男人有何不同。」 金玄白為難地道:「師父,不要了吧!」 沈玉璞兩眼一瞪,道:「怕什麼?她又不是老虎,難道會吃了你不成?」 金玄白道:「師父,不是的啦!我總認為沒等到她的同意,便隨便的摸人家,有點那個……趁人之危,實在不太好!」 沈玉璞道:「呸!迂腐之見,這都是中了禮教思想的毒!」 話雖如此說,但是他的眼中仍然浮現讚賞之色。他不再多言,雙手一揮,敞開的衣服合了起來,蓋住那個女子的胴體,然後將她扶著坐起,右手平貼在她的背心要穴,運起一股純陽真力進入她的體內,循著經脈穿行一個周天。 金玄白見到沈玉璞縮回了手,把那女子的身軀緩緩放落地面,忍不住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查看的結果如何!」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很麻煩!」 他站了起來,道:「玄白,你把這位姑娘抱著,回到屋裡去,放在你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讓她睡一覺,等我處理好幾個忍者之後,再來替她治病。」 金玄白依言抱起那個被誤認為是「齊大公子」的少女,沈玉璞又道:「哦!別忘了在安頓好之後,到我屋裡的五斗櫃裡,把我的那個鹿皮袋拿來。」 金玄白應聲而去,沈玉璞彎腰拾起地上的兩枚暗鏢,端詳了一下,看到鏢身中間穿透的洞痕,忖道:「玄白現在的功力,比起我當年上泰山向漱石子挑戰時,雖然尚差半籌,可是無論搶法、劍法、拳法,與我當時相較,已毫不遜色,眼前所差的只是江湖歷練而已,看來我應該放他出去了!」 一念及此,他運拳處拍,三股氣勁擊出,恰到好處地落在那三名忍者的身上,解開了他們被封住的穴道。 那個女忍者首先醒來,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騰躍而起,接著另外兩名忍者也醒了過來。 他們發現自己仍然置身在樹蔭之間,就在不遠之處著一個相貌清曜的白衣人,本能地成犄角之勢站立,兩名忍者身形低側,右手已拔出一尺多長的倭刀,取了個「一字架勢」,將刀尖對準沈玉璞。 而那個女忍者因為長刀已被金玄白用樹枝打飛,一摸背上,抓不到倭刀,立刻便采手取出暗鏢,凝目望著沈玉璞,準備隨時配合同伴出手。 在東瀛忍術秘望理曾經提起過:對敵時,如果殺傷敵人,而自己亦受傷的情形下,乘敵人受傷而心生膽怯時逃走,這是忍術的下策。 如果把敵人擊傷,而自己沒有受傷,在忍術中是中乘的術法;上乘之法乃是在沒有擊傷敵人,並且自己也沒受傷的情形下,能夠安然逃走。 這段秘笈中所敘述的是一個忍者對敵時的三種情況,乃是當年忍者書籍裡流傳下來的,服部半藏常以此教誨手下的忍者,它所指的上乘境界便是忍者的目的以完成任務為主,最好的情況是不被敵人知曉的情況下,能夠全身而退。其次才是在被敵人發現時,經過一番搏鬥後,擊傷敵人,自己安然無恙地逃離。 而最差的情形則是遭到敵人的攻擊,雙方都受了傷,結果忍者負傷而逃。 這如同經典的句子,每一個伊資流的忍者都記得非常清楚,然而這次的情形,別說是上策、中策,就連與敵共亡的下策,恐怕他們都無法做到了。 那個女忍者腦海之中浮起主人服部半藏的冷酷表情,只覺手上冒汗,連扣著的一枚暗鏢都幾乎滑出手掌。 沈玉璞就那麼輕輕鬆鬆地站在那裡,輕風拂動著他的胸前長鬚和白布長衫,彷彿神仙中人,這使得那三位忍者越發不敢貿然出手,縱然在他們的眼裡,沈玉璞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似乎隨時都可被一刀砍死,被暗器射中。但是就因為這樣,他們更不敢出手了。 沈玉璞望著他們的緊張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剛才打昏你們的那個年輕人,是我的徒弟。」 此話一出,三個忍者似被巨槌擊中心窩,全都渾身一震,後退了半步。 沈玉璞道:「你們是服部半藏的手下吧?他如今人在何處?」 那三個忍者眼中都露出驚駭之色,互覷一眼,都沒有吭聲。 沈玉璞道:「算算時間,半藏今年該有三十一歲了吧!玉子呢,應該是二十七歲了,他們如今人在何處?京都、奈良,還是在南京、杭州?「 那個女忍者忍不駭然出聲,問道:「你……你是誰?」 沈玉璞眼中神光大熾,凝視看女忍者,那有如利刃似的眼光,使得她們全身一陣顫抖,雙膝一軟,幾乎跪了下來。 沈玉璞道:「當年,服部半藏的父親,老服部半藏和白地三太夫叫我大哥,甲資流五十三個中忍都叫我火神大將!」 沈玉璞在說話之間,右手平攤,純陽真火從掌心而起,那兩枚平放在掌心的暗鏢瞬間變為火紅,然後凝合一起,成為一塊廢鐵。 這等神奇的功夫其實不需展現,單憑「火神大將」這四個字,就嚇得那三名忍者魂飛魄散,全都如遭電擊,震懾中丟下了手裡的兵器,跪伏在地。 須知二十三年之前,九陽神君、東海釣鱉客以及七海龍王三人造訪東瀛、暢遊京都、奈良等地,卻在進入鈴鹿山脈觀賞風景時,遇到了甲賀流和伊賀流的大火拚。 當時服部半藏及手下被一百餘名甲賀忍者圍住,死傷慘重,幸得九陽神君路見不平,挺身擊退甲賀流忍者,救出了服部半藏。 次日,九陽神君偕同東海釣鱉客成洛君代表服部半藏赴甲賀流之邀,進行談判,結果雙方一言不合,甲賀流忍者發動攻擊,九陽神君憑著已臻第六重境界的九陽神功,舉手投足之間,凡是經地碰觸的所有鐵器、包括忍者刀、鐮刀、鐵菱、忍術手杖、暗鏢等,全部一律融化。 由於他運出九陽神功,身外滿著紅色的真氣,彷彿整個人放射出強烈的火焰,所以被他擊倒的三十七個甲賀流中忍,都尊稱他為火神大將,表示他是從天上下凡的火神將軍,是凡人無法力敵的。 甲賀流經此一戰,死傷慘重,連中忍都有十六人當場死亡,其他沒死的也受了傷,白此一蹶不振,再也無法對抗伊賀流了。 從此之後,這「火神大將」的綽號,在忍者之間便流傳下去,被奉為神祇,尤其是伊賀流的忍者,更認為這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他們的大神,終年虔誠的祭拜,不敢褻瀆。 那三名忍者從小便對「火神大將」當年殺入甲賀流的城瑩裡,力斃十六名中忍的事跡耳熟能詳,也聽過上忍服部半藏敘述當年老服部半藏被救之事,故而一聽沈玉璞提起「火神大將」的另一個身份時,頓時以為見到了天神,全都震懾地跪伏於地,不敢抬頭。 那個女忍者用東瀛言語說了兩句話,然後其他兩名忍者立刻取下蒙面布巾,也跟著她叩首如同搗蒜般朝沈玉璞禮拜。 人影一閃,金玄白現身在沈玉璞身邊,他詭異地問道:「師父,他們這是幹什麼?」 沈玉璞道:「他們說得罪了天神一般的我,要我賜他們切腹自盡。」 他語聲一頓,接著用東瀛話說了幾句,那三個忍者直挺挺地跪著,不再磕頭了。 金玄白聽到沈玉璞「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話,感覺有些好笑,問道:「師父,您老人家說的是東瀛話?怎麼好像跟她說的話腔調不太一樣?」 沈玉璞微笑道:「我說的東瀛話是京都腔,她說的是山形地區的話,腔調自然不同。」 他轉首望著那三個忍者,道:「你們不用跪著,全都站起來說話!」 那三個忍者全都道謝一聲,站了起來,可是他們全都垂首望地,不敢平視,顯然「火神大將」的威名在他們的心裡造成的震撼仍未消退。 沈玉璞接過金玄白遞來的鹿皮袋,打開袋口,從裡面掏出四枚鐵片,然後從中挑出一枚,朝那三個忍者亮了一下,道:「你們認得這個記號徽章吧?這是當年老服部半藏交給我的。」 那三個忍者口中發出「嗨」的聲音,全都跪下,朝著徽章叩拜。 沈玉璞揮了揮手道:「起來!別拜了。」 他側首道:「玄白,說也好笑,服部家的上忍叫半藏,他生的兒子也叫半藏,所以我當年就叫老半藏小半藏。」 金玄白道:「師父,這樣不是很難分嗎?如果三代同堂,豈不一屋子的半藏,叫起來豈不彆扭?」 沈玉璞見到那個女忍者臉上有股不以為然的神情,淡然一笑,換了個鐵片,道:「這就是百地家的記號。」 他望向那名女忍者,問道:「百地三太夫如今還活著吧?」 那名女忍者恭聲說:「稟告主人,五年前,聽說他還在百地城砦裡,現在就不知道了。」 沈玉璞道:「這麼說,你來到中原已經五年了?」 那名女忍者道:「稟報主人,屬下從東瀛到中土已有七年了。」 沈玉璞道:「你們已經來了這麼久了,難怪杭州話說得這麼標準,嗯!你們把名字都報上來,這樣說起話來也比較方便。」 那個女忍者首先報名,其他兩名忍者也用東瀛話報出他們的名字。 沈玉璞側首對金玄白說:「這個女孩叫田中春子,那兩個人,一個叫山田次郎、另一個叫小林犬太郎。」 金玄白一聽到他們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出來。沈玉璞問:「你們來了這麼多年,總應該有中國名字吧?」 田中春子恭敬地道:「稟報主人,屬下的中國名字叫田春,他們兩人則改名為田敏郎和林泰山。」 沈玉璞換了另一個鐵片,給那三名忍者看了一下,道:「這是籐村家的記號,現在籐村長們他也還活著吧?」 田中春子恭敬地道:「籐村首領據說已進入富士山裡修練仙術。「 「修練仙術?憑他也想成仙?」沈玉璞一笑道:「除了這三枚你們伊賀流三位上忍送給我的徽章之外,這一枚九曜星之紋章,你們大概也看過吧?」 田中春子望了那枚鐵片一眼,恭敬地道:「稟報主人,這是甲賀流的記號。」 沈玉璞道:「當年,三十七位甲賀流中忍聯合起來,送我這枚徽章,曾說過只要徽章出現,他們甲賀流全部忍者都任憑我差遣,你們伊賀流是否也是如此?」 那三名忍者一齊應聲,又一齊跪了下去,田中春子垂著頭道:「任憑主人吩咐,就算要屬下立刻切腹自殺,屬下等也不敢不從!」 沈玉璞滿意地將四枚鐵片收進鹿皮袋裡,交給金玄白拿著,然後問道:「春子,我問你,你們到中國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田中春子垂首恭聲道: 「屬下等聽從半藏主人的命令,隨著玉子小姐一齊來到中國,至於有什麼目的,就不是屬下這種身份的人能夠瞭解了。」 沈玉璞明白忍者的制度非常嚴謹,上忍在忍者的領域中是具有最高權威身份的人,無論中忍或者下忍,對於上忍的命令是要絕對的服從,毫無一點折扣可抒,更不能有什麼疑問,否則會受到最嚴厲的制裁。 所以田中春子等下忍,僅是執行服部半藏的命令,漂洋過海從東瀛來到中土,至於為何要來中國,則不是他們應該知道的。 沈玉璞問:「如今服部半藏在不在中土?」 田中春子恭聲道:「稟告主人,首領仍在東瀛!」 沈玉璞想了下,問道:「那麼,你們在這裡的最高負責人是誰?」 田中春子回答道:「我們都接受玉子小姐的命令,至於本地的最高負責人,我們也不知道是誰,需問玉子小姐才知道。」 沈玉璞頷首道:「這麼說,你們受命追殺五湖鏢局的鏢師,想要劫走齊大公子,也不知道原因了?」 田中春子詭異地問:「請問主人,誰是齊大公子?」 沈玉璞道,「就是馬車裡的那個人。」 田中春子笑了笑,恭敬地回答道:「稟告主人,那個女子是齊家的大小姐齊冰兒,不是齊飛龍大公子。」 沈玉璞問道:「春子,你知道為什麼要劫持她嗎?」 田中春子說:「稟報主人,我們只是受命要把齊冰兒小姐帶回,不知為何要不計一切代價捉住她。」 沈玉璞道:「好!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略一沉吟,道:「你們在她身上下了什麼毒?」 田中春子道:「稟告老爺,不是毒,是一種藥,一種很厲害的**。」「**?」沈玉璞微微一怔,道: 「這種**有沒有解藥?」 田中春子瞄了金玄白一眼,秀靨上浮起一絲異色,道:「稟報主人,不需要解藥,只需**插進陰器之內,帶來三次**,便可解除。」 沈玉璞恍然大悟,道:「看來是有人委託你們劫持齊家大小姐,準備一解他的慾望,好!你回去稟報服部玉子,說是我命令她取消這個任務,如今齊大小姐置身在我的保護之下,任何人不服,都可以來找我!」 田中春子垂首恭聲:「是!屬下立刻回去轉告主人的命令。」 沈玉璞望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心中泛起了一個意念,道:「春子,這是我的徒弟金玄白,他明天要護送齊小姐回太湖,你們三個如果就此回去,對玉子也不好交代,這樣吧!你們去換好衣服,明天午時在此等他,他到了太湖之後,隨你們去見玉子小姐。」 田中春子等三人一齊高興地應聲,沈玉璞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 三名忍者朝沈玉璞恭敬地跪拜一下,這才拾起忍者用的倭刀,插回鞘內,轉身飛奔而去。 沈玉璞望著他們的背影,對金玄白道:「這些忍者所用的刀跟平常武士的倭刀不同,他們使用的忍者刀刀身比刀鞘要短很多,刀鍔也比武士刀的刀鍔也還要大,除此之外,刀鞘上的帶子特別長,這樣做的原因是他們不會輕功,在攀爬人侵敵人房屋時,可利用刀鞘做為支架而攀登高牆,此外,由於刀鞘很長,所以空的部份還可藏暗器,經常放置六、七枝直型手鏢,在遇到強敵,手中刀被奪去時尚可用暗鏢一拚,故此這些忍者往能和敵人拚個兩敗俱傷。」 他淡然一笑,道:「當年,我若非護身氣功強韌,恐怕也會傷在這種暗鏢之下,所以,你以後如果碰上忍者,千萬小心暗算。」 金玄白頷首道:「是!」 沈玉璞睨了他一眼,道: 「看你這樣子,好像很不服氣?玄白,需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你未練至金剛不壞之身前,對於任何暗器都得小心,千萬大意不得,否則一出江湖,就把命給丟了,豈不是辜負老夫的一番苦心?」 金玄白肅然道:「師父教誨得極是,弟子一定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沈玉璞道:「走吧!我們回去看看那位齊大姑娘。」 正文 第五章 江南七刀 正文第五章江南七刀 金玄白隨著沈玉璞回到屋裡,往臥房行去,沈玉璞只見齊冰兒的頭巾已被取走,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枕邊,仍自沉睡不醒。 沈玉璞拉過一張木椅,坐在床邊,對金玄白道:「玄白,你上床去把她的鞋襪脫了。」 金玄白一愣,問道:「師父,為什麼要脫她的鞋襪?」 沈玉璞道:「她練的內功是一種至陰極寒的心法,可能是誤服田中春子所放置的**之後,藥性發作,慾念騰升,難以遏止,所以使用至險的內功將**的藥力壓住,逼至丹田,層層纏住,於是便產生這種類似道家龜息的現象,使她沉睡不醒,你只要用本門的九陽真力從她兩隻腿底的『湧泉穴』上攻,逼入丹田之中,立刻便可使她甦醒。」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問道:「師父,這樣一來,她身上中的**會不會傷害她?」 沈玉璞道:「**的藥力始終在她身上,必須另外設法解除,不過憑著本門的九陽神功,可以壓製藥力,這點你可以放心。」 金玄白脫鞋上床,掀開一截被子,坐在齊冰兒的腳邊、替她脫去鞋襪,露出纖纖玉足。或許齊冰兒已有許多天沒有洗過腳了,所以襪子一脫,有股異味傳出,但是那股異味並不難聞,混合在襪子裡原先灑放的香粉中,如蘭似馨、似香猶香,可說氣味頗為複雜。 沈玉璞看到金玄白微皺著濃眉,敞聲大笑道: 「這麼多年來,只聞到你身上的汗臭味,如今聞到女娃兒腳上的氣味,真是使人心曠神怡!」 說著,他還深深地嗅了幾下,表現出一副陶醉的模樣。 金玄白看到他那副模樣,忍不住道:「師父,你也真是**,這種味道有什麼好聞的?」 沈玉璞大笑道:「這是處子的幽香,你這個傻蛋怎麼能夠體會?」 看到金玄白滿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沈玉璞道: 「莫非你以為你身上的汗臭味,比較好聞嗎?你要知道,我是聞慣了你的臭味,所以才比較習慣,若是換了別人,可能一下子就會昏倒也不一定!」 金玄白聽他說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訕訕地道:「師父,你別把我說得這麼難堪好不好?我就勉為其難地摸一摸這雙臭腳就是了!」 「呸!還臭腳呢!」沈玉璞道: 「你長到這麼大,摸過幾雙這麼秀氣,這麼漂亮的臭腳?讓你佔了便宜,你還拿翹!」 金玄白看到師父的心情似乎很好,於是心中也退局興,笑道:「師父,如果您老人家喜歡這雙秀氣、漂亮的臭腳,便宜就讓您來佔如何?」 沈玉璞兩眼一瞪,叱道: 「臭小子,你以為我是個老色狼啊?人家小姑娘臉皮薄,等一下醒過來,看到我摸她的腳,豈不要嚇死?換了你就不同了,說不定她心裡一高興,會多付你二十兩黃金也說不定!」 金玄白見到師父調侃自己,知道鬥起嘴來,自己一定會落人下風,於是不再多言,雙手抓住齊冰兒的雙足,盤膝運功,提起九陽真氣,從齊冰兒的腳心「湧泉穴」攻了進去。 齊冰兒全身處於一種類似龜息的狀態中,氣血的運行極為緩慢,然而熾熱的九陽神功一進入她的經脈中,如熱湯潑雪一般,那陰冷冰寒的護身真氣立刻便被驅退,隨著源源不絕,熾熱如火的九陽神功從任督二脈疾行而去,齊冰兒冰冷的肌膚開始泛紅,而當兩股熱力匯聚丹田時,她的額際、臉龐都沁出汗來,不久便傳出一聲呻吟,醒了過來。 剛一甦醒,她便發現自己的雙腳被人握住,本能地尖叫一聲,將兩條腿縮了回來,可是金玄白雙手仍自緊握,她根本無法縮回雙腿,立刻仰坐而起,五指斜飛,朝坐在腳邊的金玄白攻去。 金玄白豈能容她打中自己?他左手放開齊冰兒的右腳,使出武當拳法,一式「金絲繞腕」,順著對方來勢,封住她五指運行的後路,把她右臂扣住。 齊冰兒沒料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武功如此之高,右臂一落對方之手,她立刻左掌一揚,朝金玄白胸前拍去。 金玄白見對方一掌蘊含內勁,右手一抖,也是一掌迎去,但聽「啪」的一聲沉響,齊冰兒發出的掌風已全被卸下,她那纖小的手掌已落在金玄白的大手裡,隨著一股沛然的熱力從她掌心攻人,透經走脈,瞬間便把她提起的真氣壓回丹田。 齊冰兒驚駭萬分,瞪大著雙眸,凝望著金玄白那張樸實卻很有個性的臉孔,詫異地問:「你……你是誰?」 金玄白還未及回答,沈玉璞已出聲道:「他叫金玄白,是老夫的徒兒。」 齊冰兒駭然側首,這才發現床邊還坐了一個身穿白衣,高冠長鬚的長者,頓時,一顆驚駭的心才慢慢平靜,因為她原先還以為落在淫徒的手裡,會遭到侮辱,這時一見到沈玉璞,那種高雅超逸的神情,使得她直覺沒有落人惡人之手,所以便鎮靜下來。 齊冰兒問:「你們是誰?五湖鏢局的人呢?」 沈玉璞沒有回答她的話,對金玄白道: 「玄白,你還不放了人家齊姑娘的手,滾下床來,免得人家誤以為你是採花淫賊。」 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地放開了齊冰兒的手,跳下床來,穿好布鞋站在沈玉璞身後。 沈玉璞道: 「齊姑娘,你別害怕,五湖鏢局的鏢師們遭遇到了強敵,死傷非常慘重,如今只剩下五個傷殘的活人,是我這徒兒多管閒事把你們救了,所以彭鏢頭出二百兩黃金僱請他送你回到太湖。」 齊冰兒「呀」的一聲,道:「我就曉得會這樣,這都是那個大惡人做的事……」 她似是想到什麼,話聲一頓,道:「他們答應給你二百兩?我當初允諾的可是五百兩!」 沈玉璞道:「二百兩已經很多了,我這徒兒這輩子連一兩黃金都沒見過。所以一聽彭鏢的話,以為天上掉下來的財富,毫不考慮地便答應了,不過,你可以放心,他只要答應了,就一定可以實全的送你回太湖。」 齊冰兒瞄了金玄白一眼,道: 「可是……那個找我麻煩的大惡人勢力非常的大,他……」話語一頓,又偷偷瞄了金玄白一眼,道:「老前輩,我不是懷疑他的武功,只是……」 沈玉璞一笑道:「齊姑娘,你的師父是風漫雲還是風漫雪?」 齊冰兒大驚,道:「老前輩,您怎麼知道……」 沈玉璞道:「當夫老夫路過東海風家堡,跟堡主風漫天發生一點誤會,當時我年輕氣盛,把風漫天打傷,因而引來風漫雲和風漫雪雨姊妹的圍攻,她們不敵之後,又去找東海釣鱉客成洛君和她們的師父玄陰聖母來尋仇,結果老夫技勝一籌,再將他們擊退,從此之後,成洛君跟我成為好友,可是那玄陰聖母魏妍秋卻心胸狹窄,氣得折斷手中鐵杖,退隱北海……」 他微微一笑道:「這段往事,諒那風氏姊妹不會講給你聽吧?」 齊冰兒被沈玉璞的一番話說得幾乎嚇呆了,心頭的震撼使她變得目瞪口呆,望著這個清躍的中年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是事實。 因為在她的心目中,師祖玄陰聖母神功無敵,已至天人之境,誰知在眼前這個中年人的嘴裡說來,她卻是個心胸狹窄的敗軍之將,這要她如何能相信? 她在震愕中搖搖頭,又點了點。沈玉璞傲然道: 「以你現在的功力來說,大約只有當年玄陰聖母的四成而已,可是我這個徒兒,就算魏研秋連同風氏姊妹一起圍攻,他也可在百招之內,將她們三人一起擊敗,不知你信還是不信?」 齊冰兒呆呆的望著金玄白,滿臉都是不信的神情,沈玉璞大笑道:「你不相信是吧?沒關係,以後你便會曉得了。」 齊冰兒收回注視金玄白的目光,問道:「老前輩,請問您可是太清門的漱石子老神仙?」 沈玉璞道:「老夫的身份,你不必多問……」 齊冰兒沒等他說完話,又問道:「那麼您是槍神楚風神?崆峒掌門破玉子?不然就是海外三仙……「 「海外三仙?」沈玉璞訝異地道:「什麼海外三仙?怎麼老夫從未聽過?」 齊冰兒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情,問道: 「您老人家是武林前輩,怎麼連海外三仙都沒聽過?他們可都是二十年前天下武林的十大高手。」 沈玉璞搖頭道:「老夫的確沒有聽過。」 齊冰兒道:「據我師祖說,海外三仙排名第一的是東海火神大將,第二是東海釣鱉客成師伯,第三是海南劍派掌門天機道長……」 金玄白聽到「火神大將」之名,忍不住「啊」了一聲,沈玉璞側首望了他一眼,笑道: 「那海南劍派的天機道長是何等人物,我是沒見過,不過火神大將和東海釣鱉客都是老友,大家吃吃喝喝都在一起,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我都清楚得很,想不到他們都成了仙,哈!哈!」 金玄白明白沈玉璞的身份,自然清楚他話裡的意思,但是齊冰兒卻不知沈玉璞身具九陽神君和火神大將兩種震驚中土和東瀛的雙重身份,所以在聽到他說得輕鬆,並且似乎蔑視海外三仙的崇高名號,不禁瞪大了雙眼,又受到一次震匱。 金玄白見她那種神情,道:「師父,您老人家別再逗她了,把人家嚇成那個樣子!」 沈玉璞笑道: 「老夫口氣越大,這個女娃兒越是以為我在吹牛,嘿嘿!我就偏不告訴她老夫是誰!讓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齊冰兒雙眉一蹙,面上現出楚楚可憐的神態,道: 「老前輩,您老人家寬宏大量,別跟晚輩計較,請您告訴晚輩,您的名諱如何稱呼,免得晚輩失禮……」 「老夫到底是誰,你不必深究,」沈玉璞道:「眼前最要的事有兩件,都關係著你的性命安全。」 他停了一下,神色凝肅地道: 「第一,我必須很明確的告訴你,你是中了東瀛一種強烈的**。這種強烈的**本來會使你的慾念熾盛,渴望和男人媾合,不過由於你是玄陰聖母一脈所傳,所以你在藥性發作時,用純陰的真氣將藥力纏裹而住,壓入丹田之中,因而才使你昏迷不醒,目前,雖然玄白助你一臂之力,可使藥力較慢發作,但是這種**的藥性難以驅除,如果你繼續用真氣壓制,恐怕會導至陰火焚身!」 齊冰兒驚悸地發出一聲呼叫,用雪白的素手掩住嘴唇,兩眼睜得極大,畏懼的表情極為強烈。 沈玉璞沉聲道:「你可能從師門長輩那裡聽過陰火焚身的後果,重則喪身、輕者殘廢,而最悲慘的則會因**侵入陰竅,自此成為人盡可夫的淫婦,非每日與男子媾合數次,則不能遏止慾火。「 齊冰兒明白沈玉璞說的沒有一句假話,臉上神情由驚怕轉為駭懼,隨即變為哀痛,眼中湧現淚水,喃喃道: 「怎麼辦?如果變成那樣,我不如死了算了。」 沈玉璞道:「齊姑娘,事情沒那麼嚴重……」 齊冰兒臉上沾著淚痕,問道:「老前輩,您……有解藥?」 沈玉璞道:「據老夫所知,這種**無解,如果勉強說可以解除藥力,那也得依靠我這徒兒不可!」 齊冰兒好像溺水中的人,看到了海面上一根浮木,滿臉企盼地望向金玄白,道: 「金少俠,請你救救我,我……我給你一千兩金子,好不好?」 金玄白見她美麗的秀靨上帶著淚,如同梨花帶雨,更顯出一種楚楚動人之態,不禁心生憐惜,卻又難以啟齒,嘴唇蠕動了兩下,始終沒有發出聲來。 沈玉璞道: 「我這徒兒是個老實人,就算知道方法,也不會說出來,這樣吧,齊姑娘,老夫就跟你明說,你聽了以後,再決定該怎麼做。」 齊冰兒擦了擦面上的淚痕,問道:「老前輩,您請說。」 沈玉璞略一沉吟,道:「其實解法很簡單,只要你與我徒兒進行歡好,並且在合體之時,有三次**,便可將藥性排出體內,從此永無後患。「 他的話說得很明白,齊冰兒縱然自認是女中豪傑,卻也立刻紅雲上臉,羞得垂下頭來。 沈玉璞道:「齊姑娘,那個僱人暗算你的傢伙居心不良,可能想借此破你元貞,並且進而控制你的身心,來達到他的某種企圖,否則你恐怕早就被殺身亡!」 齊冰兒抬起頭來,銀牙輕咬,眼裡射出憤恨的光芒,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是那個大惡人所使的下流手段!」 沈玉璞道:「姑娘,你前後說了幾次大惡人,不知這個大惡人是?」 齊冰兒輕咬著紅唇,不知在想些什麼,一時之間沒有吭聲。 沈玉璞道:「齊姑娘,剛才老夫所說的第二件重要的事,便是要你說出追殺你的仇人是誰,這個人此刻身在暗中,說不定又招些什麼人來對付你,所以為了你的切身利害,你一定要說出仇人是誰?」 齊冰兒眨動著一雙大眼,望望沈玉璞,又望了望金玄白,終於說道: 「老前輩,我說出來恐怕您不相信,或者會拒絕讓令徒護送我回太湖……」 沈玉璞哈哈一笑,側首對金玄白道: 「玄白,你聽懂齊姑娘的意思沒有?她是怕說出那個叫『大惡人』的仇人之後,我們爺倆會害怕了,就此撒手不管。」 金玄白笑道:「師父,為了賺那二百兩黃金好孝敬您老人家,就算那大惡人是漱石子,我也有信心跟他拚個五百回合!」 齊冰兒聽他的口氣極大,滿臉難以置信地望著金玄白,若非沈玉璞在旁,她真想開口叱罵,認為金玄白是癡人說夢,滿口胡言。 沈玉璞哪裡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看著金玄白,微笑道: 「以你目前的功力,那個假牛鼻子在五百招之內,大概還無奈你何,不過他打出了真火,恐怕你擋不了他的罡氣,所以,如果那個大惡人是漱石子,我們只有放棄到手的二百兩黃金了!」 齊冰兒忙道:「不!漱石子老仙師是天下第一高人,怎會是那個卑鄙無恥的大惡人呢?老前輩,您別誤會了。」 沈玉璞道:「既然不是漱石子那個假牛鼻子,那麼你該說出想要破你貞操的那個大惡人是誰了吧?」 齊冰兒道:「老前輩,我說出來,恐怕你們不會相信……」 沈玉璞笑道:「就算你說是少林或武當的掌門覬覦你的美色,想要破你貞操,老夫也肯相信!「 齊冰兒「啐」了一口,微嗔道: 「呸!老前輩,您怎麼為老不尊?說起這種笑話來?想那少林和武當的掌門人身份何等崇高,怎會做出那種卑鄙無恥的事情?」 她雖然現出嘖怒的表情,心中其實卻暗暗竊喜,因為沈玉璞這句話其實是稱讚她美貌,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責怪別人稱讚她美麗的! 金玄白自幼生長在山野小鎮,何曾見過如此絕色的年輕女子?早先見到散花女俠楊小鵑時,便有種驚艷的感覺,後來看到女忍者田中春子,也使他看到了另一種嫵媚,如今見到表情變幻如此之多的美女齊冰兒,更使他目迷五色,覺得秀色可餐,不禁面上浮起濃濃的笑意。 沈玉璞呵呵笑道: 「這可說不定唷!看到你這麼一個滿臉靈氣卻不失嬌媚的美女,連老夫都有點動心,更何況少林秀驢和武當雜毛老道?」 金玄白聽到師父在逗齊冰兒開心,忍不住道: 「師父,人家當您是武林老前輩,你怎麼可以老不正經,說出這種話來?」 齊冰兒嘟起了小嘴,瞄了金玄白一眼,道: 「老前輩,您看看,這可怪不得晚輩說您,連您的徒兒都在說您老不正經了!」 「嘿嘿!」沈玉璞笑道:「老夫一生難得正經,正經起來便會殺人盈野,屍橫遍地!」 齊冰兒見他說話之時,眼中神光畢露,氣勢懾人,心頭暗驚,忖道:「他到底是誰?我怎麼想不起來武林中會有位少林和武當掌門都沒放在眼裡的絕世高人?以後見到師父,一定要向她老人家問個清楚。」 沈玉璞笑聲一頓,肅容道:「齊姑娘,我們言歸正傳,你放心說出那個處心積慮想要對付你的仇人到底是誰?」 齊冰兒想了下,道: 「我想,可能是玉面神刀程家駒,他本來跟我大哥是好朋友,常往水寨跑,去年秋天,我離開師門回到太湖,讓他碰見了以後,他便一直纏著我不放,還常常跟我大哥說,要娶我為妻……」 她話聲一頓,望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 「我大哥認為程家駒長得不錯,武功也高,家世也很好,於是竭力鼓吹我跟他交往,起先,我對這個人並不反感,也試著跟他交往,可是他……他卻很急色,所以我就慢慢疏遠地了,尤其是後來,我發現他的一個秘密,於是他便跟我翻臉,從那天開始,我便遭到不明人物的追殺,連我們派在常州、無錫等地的連絡暗樁都因為我而遭到拔除,所以我逼不得已,只得女扮男裝,找五湖鏢局保護我回太湖……」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似乎有點微微氣喘,金玄白問道:「齊姑娘,那玉面神刀程家駒是不是神刀門的弟子?」 齊冰兒搖頭道: 「神刀門主程烈外號天罡刀,據說在江南七把刀中排名第四,而玉面神力程家駒則是集賢堡的少堡主,他的父親程震還外號無影刀,在江南七把刀中排名第三,雖跟神力門主同樣姓程,卻沒任何關係!」 她稍稍停頓,問道:「老前輩,您難道沒聽過集賢堡主無影刀的威名?」 沈玉璞冷哼一聲,不屑地道:「在老夫眼裡,這些人都是無名小輩,不值一談!」 金玄白知道師父的牌氣,天下高人能入沈玉璞法眼的,不足五人,而會使他放在心上的,也只有太清門漱石子一人而已,他連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投放在眼裡,還說什麼江南七把刀。 不過金玄白倒有點好奇,問道:「齊姑娘,這江南七把刀誰排第一和第二?」 齊冰兒望了沈玉璞一眼,道: 「據我爹說,排名第一的是天刀余斷情,第二則是五湖鏢局總鏢頭鄧公超,他外號是金刀鎮八方。」 「余斷情?」金玄白笑道:「師父,這個人的名字很好玩。」 齊冰兒道:「據說天刀原來不是這個名字,只因為他年輕時嗜武如命,為了修練刀法,常常找名人比武,有一次碰到武當的掌門師弟鐵冠道人,說是要領教武當劍法,鐵冠道人沒有理他,可是天刀卻堅持要比武,結果惱怒了鐵冠道人的酒友,當時據說是天下十大高手的鬼斧老前輩,天刀不自量力,竟不認識鬼斧的身份,於是貿然出手,結果不到廿招便受傷落敗!」 金玄白忍不住道:「他能在鬼斧之下走過十招,刀法已經算是不錯了。」 齊冰兒詫異地望著地,突然問道:「金少俠,你見過鬼斧老前輩嗎?」 金玄白一愣,道:「我……我聽過他老人家的名聲。」 齊冰兒見他的神態可疑,心頭一動,望向沈玉璞,問道:「老前輩,您可是複姓歐陽?」 沈王璞知道她心裡在想著什麼,笑道:「老夫向你保證,我絕不是鬼斧歐陽玨!」 齊冰兒沒再迫問下去,繼續說: 「天刀落敗之後,認為自己的刀法未臻上乘,是因為受到感情的牽絆所致,於是軒斷情絲,跟他已訂親的未婚妻子分手,改名斷情,遁入黃山苦練刀法,據說他再次下山後,刀法精進,十年之間,便打遍江南沒有敵手,被公認是江南第一快刀。」 金玄白臉上浮起欽佩之色。道:「師父,此人斷情練刀,值得欽佩……」 「欽佩個屁。」沈玉璞叱道: 「練武練到七情斷絕,夠什麼資格稱為天刀?充其量是一柄魔刀而已,依我看來,這只是一個可憐人而已,不值得傚法!」 齊冰兒道:「他不可憐,倒是被他拋棄的未婚妻子太可憐了,她接到一紙休書之後,曾自殺兩次,結果都被人救活了,可是不到半個月競變得滿頭白髮,從此毀了。」 金玄白有些感慨,道:「這個女子的確可憐,值得同情。」 齊冰兒輕歎口氣,道:「癡情女子常常遇到薄情郎,因而辜負了大好青春,虛度了美麗年華,像這種事,自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那金花姥姥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 她的這番話似乎觸動了沈玉璞心底的某些隱痛,喟然道:「世人常說癡情女子負心漢,其實有些男子並非負心,只是受到環境的影響或者名利的誘惑而不得已將情愛拋諸身後,尤其是江湖人,更難將全部的精神放在私情上,這也就是為何許多人會感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金玄白默默地思忖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當楊小鵑發出金花暗器時,侯七曾提起金花姥姥,於是問道: 「齊姑娘,那金花姥姥是不是雙劍盟裡的人?」 齊冰兒道:「金花姥姥原是嶺南名門,早年以一把墨劍和一袋金花暗器成名,她在遭到天刀遺棄之後,和她的親大哥銀劍先生共創雙劍盟,廣收弟子,發誓要以劍法擊敗天刀,只不過天刀余斷情一直躲著她,所以她為了天刀,將雙劍盟搬到了江南。」 金玄白想起了楊小鵑和江百韜,忍不住笑道: 「金花姥姥被天刀甩了,大概恨死玩刀的江湖人,只可惜她收的徒弟又偏偏會愛上刀客,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齊冰兒不解地望著金玄白,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沈玉璞卻很清楚楊小鵑和江百韜之間發生的事,伸手敲了下金玄白的腦袋,道: 「玄白,不要胡思亂想了,反正不久之後,這幾把刀你都會碰上的。」 他轉首望向齊冰兒,道: 「齊姑娘,不管是什麼天刀、地刀、魔刀、神刀都有玄白替你擋住,你不必擔心,現在我要問你,你想不想解決體內之毒?」 齊冰兒見他突然又提起自己身中暗算之事,想起他的提議,不禁羞怯地問:「老前輩,難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法了嗎?」 沈玉璞搖了搖頭,道: 「治本之法,唯有此途,至於治標之法,則可讓玄白用內火替你稍融藥力,不過那需要連著七天不斷行功才可以,而且每次行功的時間不得少於一個時辰!」 齊冰兒問道:「老前輩,我可不可以選這個法子?」 沈玉璞道: 「當然可以!不過,要讓玄白運功替你銷融存在丹田的藥力,你必須全身赤裸,如此才能讓真火先由會陰攻入,再由丹田驅化,方可奏效,否則隔了層衣衫,便毫無效果了!」 「會陰穴」在雙腿內側,介於陰門和肛門之間,是女孩子身上最隱秘的所在,而丹田則在臍下三寸,也是女子羞於示人的地方,沈玉璞說得如此露骨,齊冰兒聽了忍不住羞怯地垂下頭來。 沈玉璞看到她這個樣子,輕歎口氣,道: 「齊姑娘,你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女孩,要你這麼做,實在是難為你了,好在你還可撐上十天半個月,在這段時間裡,你仔細地考慮考慮吧!」 金玄白看到齊冰兒垂首不語,憤恨地道: 「師父,弟子若是碰到那玉面神刀,一定毫不留情,在他肚子上開個大洞!」 沈玉璞冷笑道:「玄白,還沒等你去找人家,恐怕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 金玄白心神一凝,果然聽到屋外有異響傳來。 沈玉璞道:「一個從屋後摸來,四個在籬笆外,嗯!還有兩條狗。」 金玄白點頭道:「師父,弟子這就去打發他們。」 沈玉璞道:「不管這些人是誰,只要是追殺齊姑娘的,就算是忍者,也全部剷除!然後埋起來當肥料!」 金玄白應聲走出臥房,齊冰兒見他高大的背影上都感受到一股濃郁的殺氣,不禁打了個寒顫。 沈玉璞道:「齊姑娘,你不用害怕,在老夫的保護之下,放眼武林,還找不出幾個人能把你帶走的。」 他站了起來,道: 「來!你隨老夫到窗口去看看,如果你認為玄白不夠資格當你的保鏢,立刻將他解雇,一個銅板都不用給他。」 齊冰兒見沈玉璞向矮窗行去,一掀被褥,準備下地,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衫全被人用利刃從中割開,僅是用一條布帶橫腰繫著,隨著身軀挪動,那掩住上身的長衫和小衣幾乎敞開,差點便春光外露了。 她趕緊拉好衣服,紮緊腰帶穿好了靴子,走到窗邊往外望去。 這時竹扉已被推開,門外站著四個高矮不一的中年壯漢和兩條外形兇猛的大狗。 齊冰兒壓低著嗓門道: 「老前輩,這些人都是從集賢堡來的,三個是護院,中間那個額頭上長瘤的人是堡裡的三總管劉彪,外號三頭獅子……」 沈玉璞嘴角一撇,道:「管他是三頭還是四頭,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他說話之際,齊冰兒已見到金玄白肩上扛著一根烏黑的鐵棍,大步走到院子裡。 正文 第六章 太湖水寨 正文第六章太湖水寨 三頭獅子劉彪推開竹扉,望著月陣幢土牆建成的草屋,打量了一會,對左首牽狗的大漢道:「何盛,你確定齊家那個小妞是到了這間草屋裡?」 何盛揚了揚手裡的一件水湖綠色的女衣,道:「金虎和紅毛的嗅覺靈敏至極,它們嗅出了齊姑娘到了這裡,就一定不會錯的。」 劉彪道:「既然她逃到了這裡,那麼我們就進去看看口巴!」 他尚未舉步,只聽兩隻大狗發出了一陣咆哮的聲音,接著便看到一個身穿布衣的年輕人肩上扛著一根鐵棍,從草屋裡走了出來。 那個年輕人高大健壯,頭上黑髮用布巾虛挽了一個髻,腳下穿著一雙布鞋,敞開的衣襟露出黝黑的肌膚,就像鄉下隨處可見的莊稼漢。 劉彪喝止了兩隻朝著金玄白咆哮的大狗。 目光在金玄白的身上掃射了一遍,然後落在那根烏黑的鐵棍上,在陽光的投射下,那根鐵根發出烏亮的光芒,隱約之間,尚可看到棍身上有些波浪形的條紋。 劉彪腦海中閃過當代使棍的高手,確定認不出有那根鐵棍是這種模樣,這才放下了心。 金玄白走到庭院站住,有點懶洋洋地瞇著眼,問道:「有什麼事?」 劉彪拱了拱手道:「我們是來找一位姑娘,請問她有沒有到此地?」 金玄白嘴角噙著微笑,道:「我屋裡是有一位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劉彪和何盛對一眼,臉上泛起了喜色:「請問,那位姑娘可是姓齊?」 金玄白道:「不錯,她叫齊冰兒,不過據她說,她是遇到了盜匪,所以逃到這裡來的……」 他歪著頭,斜著眼睛看了看那四個人,道:「莫非你們就是那些盜匪?」 劉彪道:「不是的,尊駕千萬別誤會,我們是從集賢堡來的,齊姑娘是我少堡主的未婚妻子,我們是奉少堡主之命來接齊姑娘……」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們回去轉告你們的少堡主,就說齊冰兒姑娘已經聘請本人為保鏢,護送她回太湖水寨,要見齊姑娘,就請他到太湖去吧!」 劉彪臉色一變,正想開口,只聽金玄白又道:「你們走之前,請把屋後面那兩個人一齊叫走,還有,請把竹門關好。」 他說完了話,轉身作勢要回到屋裡,何興怒叱道:「好個狂妄的小子,金虎、紅毛,上!」 喝叱聲裡,他一解手中皮帶扣環,兩隻大狗吠叫著,如同脫韁野馬般衝出,朝金玄白撲來。 金玄白身形如旋風般的一轉,劉彪也沒見他如何作勢,鐵棍一動,烏影閃爍,兩隻去勢洶洶的巨犬剛飛璞而起,四隻爪子還沒塔到金玄白身上,便發出兩聲慘叫,倒飛而出,那種速度較之奔掠的去勢最少要快了一倍之多,眨眼之間,已摔落在劉的腳前不遠。 劉彪等人都嚇了一跳,何興撲向雙犬,只見金虎頭骨裂開,紅毛全身軟癱,一摸之下,發現它整個骨骼都已被震碎,狗血從口鼻處湧出,轉眼便流得一地都是。 這兩頭巨犬都是由何興所親手餵養、訓練的,對於何興來說,金虎和紅毛就如同他的兒子一樣,此刻他眼見二犬死於非命,氣得兩眼發赤,大吼一聲,拔出鋼刀,一式「追雲趕月」,騰空掠起兩尺,朝金玄白劈去。 刀上寒光閃動,如同一條閃電,成弧形劈下,刀未落下,颼颼的刀風已侵襲而至,看來這一刀之勢,最少也得有十五年以上的功力才能使得出來。 何興的確在怨憤之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恨不得一刀將金玄白劈成兩半,好替兩隻巨犬報仇,所以當他刀勢一發之際,沒見到金玄白作勢閃開,還以為對方懾於自己的神威,來不及躲避。 他心中暗喜,手腕轉動,刀氣驟發,果然劈中金玄白,可是隨著流暢的刀路劈出,他卻感覺不出劈到任何實體,彷彿金玄白是一個幽靈,在到那間隨著樣動的刀光而消失。 何興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眼前閃現一點烏光,鐵棍的一端已從一片刀影裡透人,瞬間在他眼前擴大,撞擊在他的胸口,隨著一股巨大的力量透體而入,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在他的全身蔓延,何興似乎聽到自己全身骨骼受到雄渾勁力的摧折而斷裂成寸,他發出一聲慘叫,碩壯的身軀倒飛而起,帶著一蓬長長的血雨,飛過竹籬,落在兩丈之外的草地上。 從何興的出刀攻擊,到他被金玄白鐵棍挑飛,僅不過三個呼吸之間的事,劉彪等人還沒決定是否要支援何興, 便已看到金玄白像變魔術一樣地把何興那碩壯的身軀挑得飛出數丈,當場氣絕。 像這種快速的手法,這種駭人的功力,若非親眼看見,劉彪絕對不敢相信。 頓時之間,他們如遭電極,全身一震,都嚇呆了,三個人臉色鐵青,不敢置信的望著金玄白,彷彿面對著一個魔神。 金玄白看到他們那副樣子,本想放他們一馬,豈知他正要開口將他們叱走之際,從茅屋上射來五枝袖箭,七枝三稜鏢,將他全身罩在裡面。 暗器破空而來,金玄白己將手中的鐵棍舉起,揮舞出一片巨輪似的光影,鐵棍閃動間,強勁氣旋如同平空冒出一個小形的龍捲風,在刺耳的聲響裡,急速旋轉的強大氣勁,把那十二枝暗器纏住,加速倒射而去。 陡然之間,茅屋之上傳出兩聲慘叫,那兩名用暗器準備趁金玄白不備時加以暗殺的集賢堡護院,中了反射而來的暗器,像是兩隻刺蝟一樣的,從屋頂滾了下來。 就在暗器射向金玄白的時候,劉彪立刻果斷地一拉身邊的兩名護院,轉身飛奔逃走,因為他心中非常明白,憑著他們三個人,就算聯手進攻,恐怕連刀都沒能出手,便被神力驚人、棍法高超的金玄白所殺,故而一見屬下發射暗器,他立刻便趁機逃走。 金玄白擊飛暗器,立刻便發現劉彪和兩名護院已飛奔逃走,他沉聲喝道:「你們往哪裡逃?」 隨著手裡鐵棍一點地面,他整個高大的身軀似乎化身為一隻巨大的隼鳥,就那麼斜斜地飛騰而起,掠過竹籬頂端,如電掣般的朝著劉彪等人逃走的方向迫去,一個起落便已遠達四丈,轉眼便距離劉彪背後不足五丈之遙。 就在此時,金玄白只見路邊草坡閃現三條人影,凝目望去,正是田中春子。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他們的手裡拿著一根長筒。見到劉彪和兩名大漢沒命地奔來,齊都舉起手裡的長筒放在嘴邊用力一吹。 劉彪遠遠看到田中春子現身,臉上泛起一絲得救的表情,放足朝她飛奔而去,豈知田中春子竟吹出毒針,由於猝不提防,加上來勢太快,三枚毒針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射中了劉彪和兩名護院的頸部。 他們發出驚愕的聲音,繼續奔出了四、五步,便已劇毒攻心,身形搖晃了一下,不支倒地。 在他們跌倒的瞬間,金玄白也已趕到,他看到劉彪和兩名護院都是用手握住頸部,倒臥地上,死時滿臉烏黑,兩眼圓睜,顯然都因中了劇毒所致。 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一見金玄白趕到,全都跪倒在路旁,垂首行禮。 金玄白的目光從劉彪等人身上移開,落在田中春子等三人身上,問道: 「你們怎麼來啦?師父不是叫你們明天中午才來嗎?」 田中春子恭聲道: 「稟告少主,屬下回到寄居的地方,換好衣服,正好碰到這些人在追問齊冰兒小姐的下落,唯恐他們驚擾了老主人,所以就自作主張的趕來,如果屬下做得不對,請少主賜罪。」 金玄啟見他們三人全都換好了武林人物所穿的勁裝,田中春子還披了件披風,更顯得英姿綽約,他雖然對田中春子猝施毒手有些不滿,卻不想說什麼責怪的話,輕咳一聲,道:「田中春子,你跟我去跟師父解釋吧!至於你們兩個,就把這三個傢伙埋起來,埋好以後,到前面那間茅屋門口等著。」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兩人齊都垂首應聲。金玄白招呼一聲道:「田中春子,走吧!」 「是!」田中春子站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垂首道:「屬下已經換了漢人裝束,請少主直接稱呼屬下漢名田春就行了。」 金玄白「嗯」了一聲,沒再跟她多說話,因為他覺得她看著自己的眼神裡不僅有著崇敬、畏懼,還有一股熱情。 愛慕的意思在裡面,想起她的紅唇曾吮吸自己的玉莖,便使得他渾身不自在起來,所以不知道要跟她說些什麼,扛著鐵棍,邁開大步,往前行去。 田中春子跨著小碎步,緊緊跟隨在金玄白身後,不一會工夫,他們便已來到茅屋之前。 沈玉璞站在茅屋前面,見到金玄白,問:「玄白,事情辦妥了?」 金玄白道:「那三個傢伙是田春他們幫我收拾了,我根本來不及動手。」 沈玉璞的目光投向田中春子,她立刻跪倒在地,恭聲道:「稟報主人,屬下回到寄居的地方收拾行囊時,正好碰到這些人追問齊小姐的行蹤,屬下唯恐他們驚擾了主人,所以就趕來……」 沈玉璞揮了下手,道:「老夫知道了,這裡有三具屍體和兩具狗屍,全部交給你們處理了,一個時辰之後,你們就隨玄白動身。」 田中春子恭聲答應,站立起來,拖了一具屍體,往屋外奔去。 沈玉璞望著她的背影,說:「這些忍者對於處理屍體、掩滅痕跡有極豐富的經驗,讓他們做這些事絕不會錯。」 金玄白說:「師父,他們的毒針蠻厲害的,只用一根長竹筒吹出毒針,不到半柱香的光景,就可讓人毒發身死。」 沈玉璞說:「忍者的花樣極多,除了吹毒針之外,還善用各種火器和工具,所以經常肩負暗殺的任務,我想,集賢堡的那個少堡主可能付出極高的代價,才能僱用他們,這次遇到了老夫,他們才不得已撒手,可見犧牲不少。」 金玄白問:「師父,您的意思是他們是個殺手組織?」 「很可能!」沈玉璞說,「否則他們不必要用吹毒針將那三人殺死,這完全是滅口!」 金玄白想了一下,還想說什麼,沈玉璞說:「玄白,你不用多想了,去收拾一下東西,準備下午就動身,先去跟五湖鏢局的鏢頭會合,明天一早就趕到太湖去!」 金玄白問:「師父,為什麼要這樣急?」 沈玉璞道:「姓齊的那個小妮子臉皮薄,不肯輕易擺脫羞恥之心,可是她卻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時間,所以要趕快送她到太湖水寨,讓她老子去傷腦筋,等到絕望的時間,她自然會來找你的。」 他領著金玄白進了臥房,只見齊冰兒已換了金玄白的一件白布長衫,頭上戴著英雄巾,腳下穿著皮靴,默默地坐在木床邊,不知在想些開麼。 因為她的穿著非常不搭配,再加上金玄白的衣衫太大,寬寬鬆松的套在她身上,僅用一根布帶紮在腰際,看來頗為滑稽。 金玄白忍住了笑,說:「齊姑娘,你現在可以放心,那幾個集賢堡的惡人都已經被我收拾了。」 齊冰兒抬起頭來,說:「謝謝你,金少俠!」 她的腦海裡浮現起剛才金玄白神勇無敵的模樣,不由心生敬畏,因為憑她的眼力,竟然沒有看清楚金玄白是如何出招的,暗暗思量,他這根鐵棍,比起玄陰聖母的玄鐵寶杖尤為厲害,所以她實在想不通他是怎麼練的?更想不通的則是她根本不明白天下竟有棍法如此高明的一對師徒,卻在武林中毫無名氣…… 一時之間意念紛至杳來,使得她怔怔地望著金玄白,幾乎目不轉睛的地步。 沈玉璞說:「齊姑娘,你再休息片刻,一個時辰之後,玄白就帶你動身了!」 齊冰兒「哦」了一聲,回過神來:「老前輩,關於您所說的驅毒之事……」 「此事操之在你,」沈玉璞說:「你回到太湖,將內情稟報令尊,如果他有辦法替你解除體內的**之毒最好,否則,我叫玄白等你十天,十天內你可找他替你驅毒,也不致於耽誤你的生命安全。」 齊冰兒抿了抿紅唇,低頭說:「謝謝老前輩關照。」 沈玉璞拍了下金玄白肩膀:「玄白,你隨我到堂屋去,別礙齊姑娘休息。」 金玄白應了一聲,隨著沈玉璞出了臥房,齊冰兒隱隱聽到他在堂屋裡跟金玄白說話,似是吩咐一些事情,卻又聽不清楚,於是她躡手躡足地走到門邊,探首側身往外望去。 目光所及之處,她只見沈玉璞坐在長凳上,翹著大腿在說話,而金玄白則蹲在地上用一塊布巾在擦拭著那根鐵棍。 陽光從門口斜斜的照射進來,烏黑的棍身在閃動間很清楚的看到上面刻著鱗片狀的細紋,還有伸展的利爪,頓時,一個意念閃現齊冰兒的腦海:「那是一條龍。」 然而隨著金玄白轉動棍身擦拭,齊冰兒看到更多條的龍,而每條龍的形狀都不相同,鱗片狀的細紋密在棍身上,不僅是增加美觀,並且也便於掌控,整根鐵棍的鑄造顯然是出自冶鏈名匠之手。 齊冰兒從記億里似乎找出一點關於兵器上雕刻龍紋的印象,可是在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聽過有關這種武器的說法。 就在她苦思之際,只見金玄白已擦完鐵棍,然後雙手平握棍身,用力的旋轉,沒轉幾下,便已將長棍分開,成了兩根短棍,而在短棍的一端,竟然出現長達一尺左右的弧形尖刃。那根尖刃如同一蓬火焰,更似龍尾,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出金黃色的光芒,燦人眼目。 一個意念突然跳進了齊冰兒的腦海裡:「七龍槍,那便是槍神楚風神的七龍槍!」 剎那之間,一切模糊的記憶都清晰起來,她想起十年多前,她剛入師門不久,師父風漫雲帶著她去關外玄陰教總壇向師祖玄陰聖母祝賀花甲大壽,便曾聽到東海釣鱉客成洛君跟玄陰聖母談起天下十大兵器。當時,成洛君曾說,當代名匠歐峰一生淬煉兵器,只有一槍、雙劍、三把刀傳名於世,在這六口名器之中,七龍槍的品質最好,甚至超過青漠、白虹兩枝長劍,所以槍神楚風神才能仗此七龍槍打遍武林,難逢敵手! 齊冰兒想起了當年成洛君所說的那段話,只覺血液循環加快,心臟加倍跳動,不禁緊咬牙關,摸住胸口,靠在土牆之上,腦海之中不住地想著:「槍神,原來他就是槍神楚風神,原來他就是隱居二十年,未再踏足武林的槍神楚風神。」 剎時之間,一切的疑惑都已得到解答,齊冰兒原先還在懷疑沈玉璞所說的話,認為他太狂妄自大了,然而,在此刻,當她認為沈玉璞便是失蹤江湖達二十罕之久的槍神楚風神,她便明白沈玉璞所說的話並非豪語。的確,置身於槍神楚風神的保護之下,天下能有幾個武林高手可以把齊冰兒劫走?難怪他敢說就算武當和少林的掌門來此,也無法傷害她,難怪他敢說,憑著他徒兒的一身功力,就算玄陰聖母和她兩個徒兒一齊出手,也會落敗…… 齊冰兒確定了沈玉璞便是失蹤多年的槍神楚風神之後,便開始盤算,是否要把自己所知道的那個秘密說出來,求助於槍神楚風神? 「可是,萬一他不相信呢?」齊冰兒忖思道:「其實,就算他相信了,他已有二十年未出江湖,恐怕也不會出來幫爹爹的忙吧!」 想了好一會,她終於鼓起勇氣走到堂屋去,這時,她正看到金玄白將兩截槍身放入用多層羊皮縫製的槍袋裡。 沈玉璞見她走出,問道:「齊姑娘,你不多休息一會,出來幹什麼?」 齊冰兒雙膝一彎,朝沈玉璞跪了下來,道:「老前輩,請您老人家幫幫晚輩……」 沈玉璞虛式一托,立刻便有一股柔和而又雄渾的氣勁升起,把齊冰兒的身軀托住,使她不再跪下,他微笑道:「齊姑娘,不必多禮了,有什麼困難請說出來,老夫如果做不到,我這徒兒一定可以做到的。」 齊冰兒聽不出他語中的意思,也不明白其中的玄虛,望了金玄白一眼,娓娓地把她心中的秘密說了出來。 原來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砷刀程家駒在齊飛龍的幫助下,著實花了不少功夫去追求齊冰兒,而齊冰兒雖未動心,卻也並未拒絕,兩人時常札偕出遊,有一次在無錫,兩人登臨惠山時,齊冰兒見到了神刀門的副門主地煞刀韓永剛和數名門下弟子,當時齊冰兒尚不以為意,僅以為只是巧合。 豈知當天晚上,她便發現程家駒形色詭異,於是藉詞先行入睡,卻換了夜行服,在暗中窺伺,果然在三更之時,發現地煞刀韓永剛偕同一名彪悍的中年男子越牆而人,拜訪程家駒。 齊冰兒埋伏在暗處竊聽,本以為他們是商量結盟之事,豈知是催促程家駒盡速下手迎娶齊冰兒,然後將勢力侵入太湖,務期在半年內控制太湖王,將太湖的人員及船隻全部收編,組成強大的組織,掃平江南的各門各派,並進而與東海橫行的海盜結盟、兩相呼應,將南七省置於集賢堡和神刀門的控制之下…… 齊冰兒聽到他們的商議之後,連夜便逃下惠山,可惜她路途不熟,轉了許久才下山,等她趕到當地的連絡場所,發現太湖王安置在無錫的明椿和暗椿,全都在二個時辰內被拔除乾淨。 齊冰兒當時便判斷這可能是程家駒所為,於是換了男裝,豈知又遭人追殺,並且被人下了毒,不得已之下,才走進五湖鏢局無錫分局,出價五百兩黃金,僱請鏢行護送到蘇州,然後進入太湖西山島……。 齊冰兒一口氣說到這裡,沈玉璞這才開口問: 「齊姑娘,你聽到的東海海盜之事。可能並非事實,因為,據老夫所知,東海海盜組織雖有三股,但是都受到七海龍王邊巨豪的節制,他們在海上搶奪商船,怎會上岸跟什麼神刀門結盟?」 齊冰兒道:「這個晚輩就不明白了,可是,集賢堡和神刀門結盟,想要傷害我爹的事確實不假,所以懇請老前輩伸出援手……」 沈玉璞一笑道:「齊姑娘,令尊我雖沒見過,但是他能有今天,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你不必太擔心。」 齊冰兒道: 「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爹沒有防備,加上我那沒出息的哥哥因為迷戀程家駒的妹妹程嬋娟,恐怕會引狼入室,危害到太湖水寨……」 沈玉璞略一沉吟:「想那程家駒一方面花錢收買殺手劫持你,另一方面還派出人手找你,可見他目前還沒能力進犯太湖,只是怕你安全回到太湖,洩漏他的秘密而已,你放心,有玄白陪你,老夫保證你可以安抵太湖。」 他側首對金玄白道:「玄白,你送齊姑娘回太湖後,不必住在那裡,可到田春處住下,務必查明東海海盜和神刀門、集賢堡結盟之事,如果遇到七海龍王的屬下,你可出示信物,假設齊姑娘之言當真,為師允許你大開殺戒,替武林清除敗類,把他的徒子徒孫趕出中原、趕下海去!」 金玄白肅容道:「是!徒兒一定遵照師父的吩咐去辦。」 沈玉璞點了點頭,道:「為師明日開始便入山閉關半年,七個月之後的今日,你到西湖雷峰塔前等我吧!」 金玄白有點難依難捨,叫了一聲,沈玉璞站起,摸了金玄白的肩膀一下,道:「孩子,走吧!到江湖上去歷練一番,你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的嘴角泛起微笑,轉首對齊冰兒道:「齊姑娘,如果有緣,七個月後,我們在西湖見了!」 沒等齊冰兒回答,他已逕自回房,將木門掩上。 金玄白道:「齊姑娘,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衣物行囊,馬上就走。」 他把槍袋放在木桌上,轉身回到自己的臥房去收拾衣物,齊冰兒看著地的背影消失在臥房,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放進槍袋裡去撫摸了一下槍身,果然觸手之處並不平整光滑,冰冷的槍身上有著許多複雜的雕刻紋路,雖然摸不出刻的是什麼,但她卻可感受到那粗加自己手臂大的槍身上所刻的圖案一定很美。 她在衝動之下,幾乎想要把兩截槍拿出來細細觀賞,可是目光閃動間,她卻看到門口人影一閃,嚇得連忙縮回手。 凝目望去,她只見一個面目姣好、身材健美的少女站在大門外,那個女子長得個兒不是很高,可是身型比例極為均勻,細細的柳葉眉下,是高挺的瑤鼻,一張櫻桃小口抿得緊緊的,最引人注目還是她高挺的雙峰和細小的腰身加上豐腴的臀部,就像一隻黃蜂樣。 齊冰兒不知那個女子為何會出現,趕忙問道:「你是誰?」 田中春子站在門外沒有回答,事實上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因為齊冰兒兩次遭到追殺,都是由她帶頭的,如今因為火神大將沈玉璞的突然出現,使得她必須絕對服從命令,跟隨金玄白護送齊冰兒回太湖。這種身份的掉換,縱然身為忍者,也是極難適應的,所以她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金玄白提了一個包袱走出臥房,看到田中春子站在門口,問道:「田中春子,你都收拾好了!」 田中春子垂首恭聲道:「稟報少主,屬下都已收拾乾淨了。」 金玄白從桌上取過槍袋背在背上,問:「齊姑娘,你還能走路吧?從這裡到前面小鎮,大概要走半個時辰。」 齊冰兒還沒回答,田中春子已道:「稟告少主,屬下已備好四匹馬,此刻就繫在前面樹林裡,請少主走幾步,便可騎馬上路了。」 「好啊!」金玄白高興地說:「我還從來沒有騎過馬,這回要好好的過過癮了。」 齊冰兒雖見田中春子對金玄白恭敬至極,心中頗為疑惑,卻沒當著田中春子的面前詢問金玄白,她默然地走出屋去。 金玄白在出門之前,朝裡面高聲道:「師父,我走了,明年西湖見!」 屋裡傳來沈玉璞的話聲:「孩子,凡事謹慎!」 話語稍頓,接著變為凌厲地傳出:「田春,告訴玉子,說是老夫要她好好照顧我的徒兒,不能有半點疏忽。」 田中春子知道沈玉璞是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的義父,也是伊賀流的大恩人,他的話比服部半藏還有權威,豈是一個下忍所敢違逆?故而她一聽沈玉璞之言,立刻跪下,垂首恭聲道:「是,屬下一定轉達主人的命令,並且一路之上,都會盡心服侍少主,請主人放心。」 「好!你們去吧!」沈玉璞說完了這句話,不再多言。 這時,田中春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磕了個頭,這才站起。 齊冰兒見到田中春子畢恭畢敬的樣子,著實嚇了一跳,更弄不清楚這個美艷的女子和槍神有什麼關係了,她不住地打量著田中春子,滿臉好奇之色。 田中春子接過金玄白手裡的包袱:「少主,這個包袱讓屬下幫你拿。」 金玄白一愣,覺得不好在齊冰兒的面前作出搶回包袱的舉動,於是笑了笑:「田春,偏勞你了。」 田中春子道:「能夠跟隨少主身邊,是屬下此生莫大的榮幸,請少主不必客氣。」 金玄白沒有多言,關上了木門,道:「走吧!」 他們一行三人出了庭院,金玄白留戀地望了望四周,這才掩上竹扉,轉身朝樹林行去。 走出二十多步,金玄白果然見到樹林裡繫著四匹高大的駿馬,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悠閒地坐在樹蔭下乘涼,他們一見金玄白,立刻站了起來,恭敬地垂首而立,叫了聲:「少主。」 金玄白跟沈玉璞相依為命的活了十幾年,從沒像今天這樣,被人當作主人,讓人如此恭敬、尊崇,倒有點不大習慣,他摸了摸腦袋,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僅是揮了揮手說:「我們走吧!」 由於只有四匹馬,所以山田次郎將馬讓出來給齊冰兒騎乘,他拉住馬轡,等到金玄白上馬之後,這才和小林犬太郎共乘一騎。 金玄白雙腿夾緊馬腹,一抖韁繩,領先策馬奔馳而去,身後三騎緊跟,在黃土道上揚起一片灰塵。 正文 第七章 玫瑰香精 正文第七章玫瑰香精 黃塵滾滾中,四匹快馬在不到一盞茶的時光裡,便來到了這個位於靈巖山下的小市鎮外不遠之處。 此刻已是申、酉之際,夕陽西斜,遠處已可看到裊裊的炊煙,在天際飄動、散去。 金玄白騎在馬上,一副意氣風發,快樂無比的樣子,因為在江南水鄉,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便是船隻,一般人多半坐船,只有少數人才能坐車,至於騎馬的人則更少了。 金玄白雖是頭一回騎馬,不過他的武功高強,加上馬匹馴良,所以很輕鬆的跨在馬上,迎風奔馳,只覺萬分愜意,直到遠遠看到小鎮,他才一勒韁繩,緩了下來。 他指著右邊遠處的高山,跟趕上來的齊冰兒說:「齊姑娘,那是靈巖山,山裡有很高大的樹木,還有一個很深的石洞,那裡……」 一提起石洞,他立刻想起四個師父的遺骸就葬在那裡面,於是話聲一頓,立刻轉口道:「那裡是我練功的地方。」 接著,他又指著山腳下,被一片蒼鬱樹林掩蓋中,猶露出的一角紅牆綠瓦,道:「那是白雲觀,觀裡的主持清風老道士常找我去下圍棋!你說說看,到底誰蠃?」 齊冰兒見到他臉上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情,歡愉中猶有留戀,曉得他在為離開師父而難過。望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望著那樸實中帶有天真的神色,她的心弦莫名地跳動了一下,忖思道: 「這條蟄伏在山野淺水裡的神龍,如今被我無意中引到了廣闊的江湖,不曉得要掀起何等狂濤巨浪?」 意念在心頭電掣而過,她驚了下頰邊的幾絲亂髮,微笑道:「金少俠,讓我猜一猜,是不是因為你經常贏棋,清風老道不服氣,所以就常找你去下棋?」 「齊姑娘,你真聰明」,金玄白說:「那清風老道士是個好人,不過棋品太差,我讓他兩顆子,他輸了還發脾氣,真差勁。」 說話之間,四騎五人已經進入小鎮。 這個小鎮依山傍水,全鎮總共二百來戶,一條大街,四條橫街,街上全是用青石鋪成,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敲擊出富有節奏的聲響,引來兩旁店舖裡的人們,紛紛探首外望,而在路上行走的路人則有點驚慌的閃開,唯恐被馬撞到。 齊冰兒只見兩旁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正是典型的江南建築,騎在馬上都可看到屋頂上的瓦片和煙囪。 她側首望了金玄白一下,只見他在馬上得意地左顧右盼,並且不時伸手和幾個路人打招呼?暗忖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身懷絕世武功,卻又如此單純天真,彷彿完全不通世故,可是他動起手來卻凶悍狠辣,毫不留情,就像久經殺戮的武林魔頭……」 她的目光一閃,望向身後緊隨的田中春子及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三人,想道: 「這個人馬術精湛,身手矯捷,顯然武功不差,他們在槍神的面前必恭必敬,自稱屬下,可見是隨槍神楚大俠隱居的部屬,可是,怎麼沒聽師父說過,槍神有什麼手下?而且這三個人行動怪異,怎麼說都不像是北方人……」 她越想心裡的疑惑越多,然而沒容她多想,金玄白又歡呼一聲,道:「齊姑娘,平安客棧已經到了,彭鏢頭他們就投宿在這裡。」 齊冰兒隨著金玄白下了馬,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躍下馬,已將他們的馬韁接下,而田中春子則緊隨在金玄白身後。 平安客棧是幢老舊的兩層大樓房,可能是這個小鎮上少數的十幾幢樓房之一,油漆斑駁的門面顯示出它的久經風霜,連那麵店簾都有氣無力地垂掛著。 齊冰兒秀眉微皺,只見一個肩上搭著一條布巾的年輕店小二從店裡走了出來,哈著腰說:「各位客倌,是住店還是打尖?」 他一看到齊冰兒,眼睛一亮,可是認清了站在她身邊的金玄白時,不禁訝異地道:「小白,你怎麼也來了?店裡的柴還很多,可能要用到下個月……」 金玄白迎上前去,笑道:「小李哥,我不是送柴來,是帶客人到你這兒住一晚!」 店伙小李「哦」了一聲,瞄了齊冰兒等人一眼,臉上堆著笑:「各位客倌,請入內用茶,馬就拴在門口,等一下小的會牽到後院喂草料。」 金玄白問道:「小李哥,兩個時辰前,有幾位鏢行的鏢師們住進你們客棧,現在他們人在那裡?」 店伙小李伸了伸**,說:「乖乖隆的咚,我李三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的死人,車子拉到陳老實的棺材鋪,足足拖下了二十多具的屍體,陳老實店裡的壽林不夠,緊急的向後街福壽壽材鋪調貨,這才把死人都裝完……」他話聲一頓,衝著金玄白眨了眨眼,壓低嗓門道:「陳老實因為我替他帶來這麼一大筆生意,私底下給了我二兩銀子酬謝我,小白,今天晚上,我們到杜老三的麵攤上去切幾個滷菜,喝兩杯如何?」 「小李哥,等會再說吧!」金玄白問:「如今這幾位保鏢師父們在那裡?」 店伙李二說:「三位傷勢較重的鏢師大爺此刻在屋裡休息,另外兩位跟著陳老實和鋪裡的夥計到鎮外的白雲觀去了,聽說要停棺觀裡,請道士作法事超渡,現在還沒回來。」 金玄白道:「等一下那兩位鏢頭回來,你就跟他們說,齊大公子已經來了,請他們來見個面。」 店伙李二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問:「小白,這幾位客倌要幾間房?」 齊冰兒在旁一直默默地聽著他們說話,她從他們的對話裡明白了金玄白竟是砍柴為生的樵夫,而且跟店小二李二的交情不淺,心裡對金玄白又更深一層的認識了,此刻,她一聽李二問起,笑著道:「李二哥,你們這間客棧一共有幾間房?」 店伙李二受寵若驚地抖了一下,滿臉堆笑地說:「這位公子爺,您太客氣了,叫我李二就可以了,嗯,容小的跟您介紹,本客棧上房八間,通鋪一大間,至於伙食方面,小白就很清楚,本店大廚宋大叔曾經在西湖樓外樓廚房裡做過二廚,是我們掌櫃的結拜兄弟,手藝之精,絕不是小的吹牛……」 他口沫橫飛地還待說下去,齊冰兒打斷了他的,道:「你不必多說,這家店今晚我們全包了,等一下吩咐你們大廚,上兩桌最好的酒菜,還有,請個大夫來,替三位鏢頭看病……」 說完,她從腰囊裡取出一塊金錠塞在李二手裡,道:「這錠金子大概夠了吧?不夠的話,請你再跟我說!」 店伙李二接過那錠金子,如同做夢一樣,楞了一下,隨即大喜,撒開腳步向櫃檯奔去,大叫道:「叔叔!叔叔!有貴客光臨,要把我們客棧包下來,快叫宋大叔去準備上等酒席……「 齊冰兒見到李二那種狂喜的樣子,莞爾一笑,道:「金少俠,俗話說,走遍天下錢為先,真是有錢好辦事,看在金子的份上,今晚我們一定可以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飯,得到最好的招待了。」 果真如齊冰兒所言,平安客棧為這批罕見的貴客忙翻了,店裡二個夥計連掌櫃全都忙著替金玄白等人分配房間,打理雜務,等到鎮上的郎中看完了鏢師的傷勢,開完藥離去後,那到白雲觀去的彭浩和侯七已趕回客棧。 他們一見齊冰兒和金玄白都在,全都大喜,更為金玄白能讓昏迷不醒的「齊大公子」醒來而感到欽佩不已。不過他們看到了田中春子等三位忍者,卻毫無懷疑,因為他們認為以金玄白這等超級高手,屬下有幾個可供差遣的人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反倒是田中春子等人有點不自在,盡量少跟彭浩和侯七接觸。 金玄白並沒有在意這些,因為他對於客棧的事就感到很新奇,反而是客棧裡的掌櫃、廚師、夥計等人,看到這些押鏢老爺和貴公子都對金玄白敬畏有加,覺得好奇而又驚訝,他們不明白這個多年來送柴到客棧的樵夫,怎麼突然變成如此重要的人物,並且還隨身帶有下屬女傭,真使得他們想破頭都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兩桌酒菜按照齊冰兒吩咐的時間擺了出來,菜色除了冷盤、時鮮蔬菜之外,雞鴨魚肉全都上齊了,總共十二道菜,每樣菜都還不錯,證明店伙李二並沒吹牛,大廚老宋的確是在西湖樓外樓大酒家待過。 除了滿桌的珍饈美味之外,酒更是掌櫃珍藏多年的女兒紅,一開壇便是酒香四溢,使得金玄白大呼好酒,也就因為這樣,使他成為眾人敬酒的對象,最少喝了四十多杯,若非是田中春子替他擋去不少,恐怕還得多喝二十杯。 這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齊冰兒首先以不勝酒力離席回房,此後在鬧酒中結束,五位帶傷的鏢師也在酒醉飯飽中回到各自的房裡。 田中春子扶著半醉半醒的金玄白回到房裡,伺候著地躺下,這才離去。可是沒多久工夫,她便拿著個鐵盒,提著一壺茶又走了進來,隨在他身後的則是抱著個大木盆的山田次郎和提著兩大桶熱水的小林犬太郎。 他們把木桶裡的熱水倒進木盆中,田中春子說:「你們換好衣服,在四周警戒,每人兩個時辰,如果發現異常,立刻鳴笛。」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都歸田中春子管轄,自然不敢多言,躬身退出房外,互相商量警戒守衛的先後次序,執行命令去了。 田中春子掩上房門,倒了一杯熱茶走到床邊,只見金玄白躺在大床上,睡得跟個孩子似的,紅紅的臉頰顯得更加可愛,使得田中春子想起了故鄉所產的蘋果,真恨不住狠狠地咬一口。 她癡癡地望著金玄白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才低聲喚道:「少主,你睡著了嗎?」 練武的人特別的警醒,其實金玄白在田中春子進屋後便已醒來,只是他沒有睜開眼睛,純粹用靈識去感應田中春子的行為,因為他想要弄清楚這三個忍者到底要做什麼。 會不會在遠離沈玉璞之後,做出什麼不利地的事? 所以當他發現田中春子只是囑咐兩名忍者倒水,然後出外警戒,頓時一顆心便放了下來。 田中春子連續呼喚了兩聲,金玄白才裝作好夢被擾,醒了過來,問:「田春,什麼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您酒喝得太多,請喝杯茶醒醒酒。」 金玄白從床上坐了起來,取過茶杯,斜睨了田中春子一眼,笑道:「田春,你沒有在茶裡放什麼**吧?」 田中春子聞言,臉色大變,立刻跪倒在地,道:「少主,你如果懷疑奴婢,我願意在少主面前切腹自殺……」 「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金玄白道:「其實就算這裡面放了你們伊賀流最毒的毒藥,也對我無損。」說完,仰首把一杯茶全都喝盡。 田中春子似乎受到極大的委屈,望著金玄白,眼中湧出淚水,咽聲道:「少主,請您以後千萬別開這種玩笑,奴婢可會被嚇死!」 金玄白下了床,道:「好!你起來吧!別難過了,這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田中春子站了起來,道:「少主,您要知道,主人對我們伊貿流是恩重如山,如非他老人家伸出援手,我們伊賀流三派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遭到滅亡的命運,所以我世世代代都會謹記半藏老主人臨終前的遺訓,我們既是伊賀流的屬下也是火神大將的屬下,我們的生命隨時可以奉獻出來。」 金玄白頗為感動,道: 「好,我知道你的忠心就是了,田春,我答應你,從此之後絕不再懷疑你們,跟你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來!把眼淚擦擦,去睡覺吧!」 田中春子擦去了臉頰上的淚水,道:「熱水已經放好了,讓婢子侍候你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金玄白嚇了一跳,忙道:「這……這不用你了,洗澡的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田中春子道:「主人在臨行之際,吩咐過婢子要一路上好好侍候少主,婢子如果沒有盡心盡力,見到了玉子小姐,只有死路一條,難道少主你忍心見到婢子就此死去嗎?」 金玄白聽她說過可憐,再加上滿臉淒楚,摸了摸腦袋,無奈地道: 「你們這伊賀流可真是嚴厲,動不動就要殺人,田春,難道甲賀流也是這樣嗎?」 田中春子點頭道:「忍者的紀律就是這樣嚴明,必須絕對服從,不容有一絲疑問,這種紀律不僅甲賀流,連紀州流、羽黑流、義經流、風魔流都莫不如此。」 她吁了口氣,接過金玄白手裡的杯子並將其放在桌上,道:「少主,請讓婢子替你寬衣……」 田中春子小嘴一噘,道:「少主,您是嫌棄婢子嗎?」 金玄白道:「我怎麼會嫌棄你呢?可是……」 田中春子哀怨地道:「少主,您不讓婢子服侍你,就是要讓我接受組織的最厲處罰,少主,您忍心嗎?」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好了,我總算怕了你了。」 田中春子展顏一笑,先跪在金玄白的腳邊,替他脫去鞋子,然後替他脫去上衣。 從有記憶開始,金玄白都是自己一人洗澡,從未被人服侍過,更別說被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在旁侍候著,所以感覺非常彆扭,當田中春子要解他的褲腰帶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這個我自己來。」 田中春子一笑,也不再堅持,故意轉過身去,把上衣摺好放在床邊,等她轉過身時,果然看見金玄白自己脫得赤條條的拖進了大木盆裡。 田中春子褪去外衫,露出裡面的小裌衣以及淡紅色的肚兜,走到金玄白身後,蹲了下去,從大木盒邊的鐵盒裡取出一塊棕黑色的東西,在水裡沾了一下,然後在金玄白身上塗抹起來。 金玄白只覺那塊東西抹在身上,涼涼滑滑,且又帶點淡淡的香味,問道:「田春,這是什麼東西?」 田中春子說:「這是摻了香料的浴鹽,是遠從歐羅巴飄洋過海到東瀛來傳上帝教的教士送給我們玉子小姐的,據說這種浴鹽不僅可以洗滌身上的污垢,並且可使人恢復精力。」 金玄白「哦」了一聲,本來還想問她,歐羅巴是什麼地方,上帝教又是什麼,可是被她一雙玉手在上身胸膛、肩膀一摸,只覺得舒服得要命,再加上帶著香味的熱氣撲鼻而來,使他不禁閉上眼睛,享受這從未享受過的溫柔。 田中春子替他把上半身洗完後,又轉到另一端,拉起他的右腳架在木盆外,替他洗腳,輕輕地用浴鹽抹拭著他的腳,每根腳趾頭都沒放過,然後又往上小腿,再到大腿。 金玄白一直躺在大木盆裡,僅是用一條毛巾蓋住**,在閉目接受田中春子的服務,此刻,當她的手漸漸觸及大腿,他才陡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玉莖如槍,挺直向天,把那條蓋在上面的毛巾頂起很高,窘迫之下,連忙伸手壓了下去。 田中春子笑道:「少主,您真是有福氣,身上帶了這根好槍,又長又粗,形狀又美,只怕以後會有成千上萬的女孩子會拜倒你這根神槍之下。」 金玄白只覺非常尷尬,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無奈之下,只有死勁地壓住蠢蠢欲動的那根「神槍」,誰知田中春子在說話時卻「順籐摸瓜」,一隻手沿著大腿而上,摸到了兩顆子孫袋上,輕輕的撫摸著,另一隻手則拉開他覆蓋在毛巾的大手,並且順勢掀開毛巾,握住了半截槍身。 本來以金玄白的功力,田中春子絕難拉開他的一隻手,然而不知怎的,他只覺有種躍躍欲試的心態,使他無法發出內力,把她的玉手撥開。 田中春子發出一聲驚歎的聲音,道:「少主,奴婢看過的**,最少也在一百開外,可從未見過這種雄偉巨大、挺拔俊秀的**,一個女人一生只要親近一次,就算死也值得了。」 金玄白對她的話並沒聽得十分清楚,卻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兩隻玉手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事,那種感受非常特別,非常舒服,舒服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田中春子一面用雙手洗滌著玉莖,一面說:「少主,這是男人身上最重要的東西,應該特別的愛護,不可以虧待它,尤其要每天洗乾淨,把包在槍頭上的那層皮要翻過來,徹底的清洗一番,這樣子女孩才會更加疼愛,更加歡喜……」 她說的話,金玄白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這時他全身如同觸電,麻、酥、癢、漲種種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特殊感覺,使得他的眼、耳、鼻、舌功能幾乎都完全停止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田中春子加熱水的動作所驚醒,睜開眼來,只見田中春子朝她嫵媚地一笑:「少主,很舒服吧?現在沖完水,請你起來,婢子替你按摩,讓你更舒服些!」 金玄白如同木偶樣的被田中春子從木盆里拉起,用一塊大干布替他把全身的水珠擦乾,然後扶著,裸身躺在床上。 田中春子脫去了長褲,露出裡面短短一截的褻褲,再從鐵盒中取出一個琉璃瓶,扭著細細的腰肢,擺動著豐腴突翹的臀部,走到床上,低聲道:「少主,現在請你翻過身去,婢子要讓你享受一下東瀛的按摩。」 金玄白翻身趴在床上,田中春子跪在他的身邊,打開琉璃瓶蓋,從裡面倒出一點綠色的油液在掌心,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瓶蓋蓋好,雙手**一下,立刻便有一股香濃的芬芳傳出,很快地便佈滿整個房間內。 金玄白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這是什麼香味?」 「這是玫瑰香精。」田中春子雙手按在金玄白的肩背,開始替他按摩起來:「也是由歐羅巴那裡帶進來的,據說是那裡的王公貴族才能使用,因為這種香精是由一種叫玫瑰的花瓣中提煉出來,數量非常稀少之故。」 金玄白「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因為他的感官又陷入那種舒適至極的境界,隨著田中春子雙掌按、壓、拍、敲、揉、搓等等不同的手法,他的舒適感如同登山一樣,一點比一步高、一層比一層舒服,這使得他不禁發出一聲呻吟。 「少主,舒服吧?」田中春子說: 「我們從十二歲開始,便被訓練如何取悅男人,這種按摩的手法只是最普通的一種,此外還有更多的技藝,足以讓男人永生難忘。」 這時,她的雙手已從背脊下移,到達金玄白的臀部,她一手在他的大腿內側撫摸,一手則侵入他的會陰和後庭之間,食指輕輕著那個部位,來回移動著,頓時,一股酥麻的感覺傳方全身,讓他一陣顫抖,不禁又發出一聲呻吟。 田中春子在床單上擦了擦手,溫柔的搬動著金玄白的身軀,讓他轉身仰臥。當她看到那根玉槍此刻正雄赳赳、氣昂昂的仰天長嘯,忍不住輕輕拍打了一下,膩聲道:「真是壞東西。」 小金玄白昂首朝她點頭致敬,她卻沒有理會,伏在金玄白的身上,使出丁香小舌,從他的耳珠、耳孔,一路舐吸下去,直到堅硬如鐵的胸膛,然後吸住他的兩顆乳頭,不斷地來回逗弄,直把個未經人事的金玄白弄得幾乎魂飛天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著她正不住晃動的雙臀,只覺那兩塊肉極富彈性,摸索之際,手指滑至臀溝,竟然摸得一手濕潤,金玄白還以為她累得尿濕了褲子,沾了下褲襠裡的汁液,放在鼻前一聞,只覺一股如蘭似馨的味道撲鼻而來,卻肯定不是尿水。 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發現自己的玉莖已被一股溫熱所包容,睜眼一看,只見田中春子已經張開櫻桃小口將他的槍頭含住,然後或舐、或含、或咂、或吮,他都已不能辨識,只曉得丹田里有股火在燃燒,隨著熱血上衝,他似覺自己乘坐一葉扁舟,在海上隨著浪濤波動,大浪一波接一波的將小舟拋起,越拋越高…… 田中春子雙手撫摸著巨大的槍身,低頭吞含著隨槍懸掛的兩顆鐵彈,吞吐之間彷彿傳說中狐仙拜月時吞吐內丹一般,神情是那樣虔誠又那樣的妖艷。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格登」一聲,打斷了田中春子的動作,她目光一閃,像只老鷹樣的從床上飛樸而出,到達門口,一手拔開門閂開門,一手揮手刀,準備攻擊在門外偷窺的人。 豈知門啟開,卻是齊冰兒跌了進來,田中春子一把將她扶住,只覺她全身滾燙,身上大汗淋漓,彷彿剛從熱水裡跳出來一般,而最奇特的是她的右手從褲腰伸進去,摸在自己的**,還沒來得及抽出來。 田中春子一看她這個樣子,立刻便知道怎麼回事,連忙一手閂門,一手將她扶住,問道:「齊公子,你怎麼啦?」 齊冰兒在晚飯時,因為不勝酒力而提前回到房裡去休息,由於女孩子家愛乾淨,於是她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情況下,準備下樓去吩咐店夥計提熱水回房洗個澡,豈知在關窗之際,突然看到一個全身黑衣、黑布覆面的人影蹲在右側的屋角,探首下望,不知在查看什麼。 齊冰兒不知那是山田次即奉了田中春子的命令在警戒,還以為最集賢堡來的夜行人,當時便嚇了一跳。由於她自知身中**之毒,如今靠玄陰真氣將毒性壓住,絕不能動用真力與人動手,而五湖鏢局的幾個鏢師都負傷未癒,故此,她首先便想到了金玄白,於最便悄悄地開了門,走到金玄白所住的房間外,準備把夜行人人侵之事告知。 誰曉得她一靠近那間房,立刻便聽到屋裡傳來的呻吟之聲,在心中震懾之下,於是她便偷偷的在紙窗上挖了個小洞,湊在洞口向內望去,豈知這一看可不得了,讓她看到了田中春子施展東瀛特技在吹簫弄笛的整個過程。 她就算沒有受到伊賀流秘製的**所暗算,當下眼看這無邊春色、也會因而心動,更何況體內還藏有強烈的**?故而傾倒之間,心旌搖曳,一團強烈的慾火從丹田升起,遍佈全身,燥熱難禁,而**間如同千百隻螞蟻在爬動,使她忍不住伸出手去**。 可是那種騷癢是從骨子裡產生的,她不揉還好,這一揉反而引發**的藥力,立刻使她失去理智,不地用手指在秘處掏弄,以致於春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眼前所見到的那根神槍,似乎在她的眼前不斷擴大,這使得她口乾舌燥,全身冒汗,生命的本能激發出洶湧的欲潮,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衝進屋去,於最才會碰到木門,驚動了田中春子。 當田中春子一見到齊冰兒兩頰火紅,全身汗濕,立刻便知道她體內的**藥力已經發作,喪失了理智,若非她仍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恐怕早就會衝進屋來,投進金玄白的懷裡,就因為她是**,毫無經驗,她才會更加的痛苦,如果在情慾煎熬之下,未能獲致疏解,恐怕她會遭致陰精流失或陰火焚身。 田中春子不再猶疑,把齊冰兒抱到床上,道:「少主,她藥力發作,請你趕快救救她吧!」 金玄白一愣,道:「好,你快把她衣服脫了,我替她運功聚毒……」 「不是那樣的,」田中春子道:「她必陰陽融合才能消除藥力。」 金玄白道:「可是……我不懂得怎麼做啊……」 田中春子說:「這個您不必擔心,我會教你的。」 她一面說話,一面脫去齊冰兒的衣褲,只見她全身肌膚受到藥力催化,已經變為淡紅色,陰門如蚌吐沫,濕潤滑膩,不僅兩片花瓣已經腫漲,連上端的一撮小草也已被汁液黏濕成一束。 齊冰兒喉際發出一聲**,赤裸的身軀一觸及金玄白,起了一陣顫抖,雙手死命地把他抱住,用一雙椒乳拚命的揉擦著他,雖然不知要如何去做,卻本能的伸手探向那枝堅如鋼的長槍,緊緊地將它握住。 田中春子連忙拉開她的手,道:「不要急,慢慢來。」 齊冰兒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緊盯著金玄白,吵啞著嗓子,道:「我……我受不了了。」 田中春子抱住齊冰兒,讓她跨坐在金玄白的腿上,然後捧住她的臀部抬起,讓玉莖對準花唇之間,慢慢的放手,剎時之間,碩大的槍頭已藉著**的滑潤,突刺進入花壺。 齊冰兒尖叫一聲,痛得淚水奪眶而出,田中春子從背後將她摟住,探首在她耳邊,輕聲道: 「齊姑娘,忍耐一下,痛過就好了,先苦後甜嘛!」 她在說話間,緩緩下壓,抱住齊冰兒胸前的雙手,靈巧地揉著她的乳峰,並且還不時伸出舌尖舐著她的耳朵,轉移她身體被撕裂的痛苦。 在這個時刻,田中春子似乎產生錯覺,好像是自己在經歷破瓜的儀式,所以動作非常溫柔,終於在她的協助下,長槍進入槍鞘之中。 金玄白的神智恍惚如夢,燭影搖動裡,麗人投懷送抱,讓他在毫無經驗、毫無技巧下看到了「碧血洗銀槍」,品嚐了人生的至樂。 汗流浹帶中,田中春子緩緩扭動自己的臀部,帶動著齊冰兒的臀部也在扭動,終於,她那緊皺的眉兒鬆了,滿臉的痛苦表情和扭曲的肌肉也放鬆了,雖然**又漲又痛,但是比起不久前的奇癢難熬可好受多了。 田中春子抱著齊冰兒的腰部在不斷的轉圈圈,以那根大半截沒入花壺中的碧血神槍為軸心,繞纏著它,緊裹著它,那種細膩的動作,減輕齊冰兒許多的痛楚,也增加金玄白許多的快樂。 大約磨轉了幾百個圈圈,齊冰兒喉中不斷發出呻吟,接著突然全身一陣抽搐,兩手緊抓住金玄白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把他的肌肉掐破。 金玄白只覺一股熱潮澆下,接著是一股冰寒的陰精從玉莖尖端湧入,他深吸口氣,玉莖伸縮之間,已將陰精源源吸入,以丹田為鼎爐,融著九陽真火,奇快地在奇經八脈運行一個周天,又從原處回到齊冰兒的體內,剎那之間,替她接通了天地之橋。 齊冰兒原先赤紅的臉,在陰精噴出的剎那,那練了十多年的玄陰真氣從玉門中一洩如注,頓時體溫下降,臉色發白,然而當九陽真力衝入之際,那空虛的丹田又被填滿,且有盈溢的現象,剎那間,真力流轉如電,穿透了任督二脈,連接了天地之橋,使她精神一振。 田中春子不明其中的奧秘,見她體溫下降,關心地問:「不痛了吧?」 齊冰兒此刻神智漸漸清醒過來,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已覺秘穴之中又泛起酥麻怪異的感覺,瞬間,她感受到那根粗壯堅挺的玉莖塞滿了花壺,也明白了自己處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裡。 一種強烈的羞慚之情,混雜著驚惶駭懼的意念,湧現在她的腦海,然而隨著田中春子托著她的臀部,緩緩的上下挪動,使她的肉體上又感受到更強烈的歡愉,那種歡愉和快樂淹沒了她的羞憤和駭懼,使她產生一波又一波的悸動,終於,又迎接了第二次的**。 田中春子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齊姑娘,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了,因為你有幸遇到少主,有幸成為少主的第一個女人。」 齊冰兒只覺全身酥軟無力,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是不住地在喘氣,田中春子沒讓她休息,又抱著她緩緩移動,直到她再度發出嘶喊,全身顫動,田中春子才把她抱離金玄白的身上,將她已癱軟的身軀放在床內。 田中春子見她滿身汗漬,於是走下床去,在木桶裡扭了個熱布巾,替齊冰兒全身擦乾,特別將遭到蹂躪而綻開的花辦擦拭得格外乾淨,這才拉過錦被,替她蓋上。 當田中春子再度擰了一條熱布巾回到床上時,她只見金玄白兩眼呆呆的望著帳頂,不知在想什麼,而那技染血的銀槍仍自屹立不倒,使她不禁讚歎不已。 她跪在她的身旁,用布巾替他擦拭著整桿銀槍,低聲問道:「少主,您的火氣還沒有,要不要婢子替您……」 金玄白霍地坐了起,道:「田春,你在旁邊等一下,我要練一下功!」 田中春子詫異地望著地,不敢多問,連忙下床站著,金玄白朝她歉疚地笑了下,雙膝盤起,五心朝天,運起了九陽神功,只聽得他渾身骨骼起了一陣如同炒蠶豆的聲響,玉莖立即調伏下來,渾身肌膚似乎泛起一片淡紅,隨著真氣在體內越走越快,那股紅色的氣壁越來越厚,圍繞在他的身外,沒多久的工夫,田中春子竟然見到他整個身軀騰空浮起尺許,不禁驚訝地後退數步。 她不明白金玄白為何會發生這種情形,更不清楚地為何要在替齊冰兒破身驅毒之後突然運起功來,但她眼見金玄白那種懾人的神態,更增加她敬畏崇拜的心理。其實她不瞭解金玄白在陰陽調和之際,九陽神功已突破第五層的高原,堂堂進入第六層。 當年他費了近三年的工夫,才突破第四重的高原,進入第五重,本來按照他的想法,至少還得兩年之後,才可能越過第五重,邁進第六重,但是,他料想不到竟會在替齊冰兒「解毒」之後,功力突飛猛進,直入第六重境界,由於這其中原因使他迷惑,故而他抗拒了享受田中春子的邀請,再度運功查視全身經脈,想要找出原因。 其實,真正的原因就是九陽神君沈玉璞跟他說的那番道理,由於齊冰兒是玄陰聖母的傳人,自幼修練玄陰真氣,而她又是處子之身,故而純陰之體遇到純陽之人,水乳交融,龍虎交媾,以丹田為鼎爐,形成道家所謂的「降龍伏虎」,融合的兩股真氣運轉在兩人身上,不僅使他的九陽神功更深一重,並且連帶著使得齊冰兒的任督二脈都被打通,從此進入高手之林。 像這種奇特的情形,可能連九陽神君都想像不到,何況是金玄白?所以他一再運轉真力在體內經脈遊走查探,卻造成他軀體浮空,神識更加清明靈敏。 金玄白內視全身,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神識卻查出許多東西,他霍然收功,身軀緩緩下降,睜開眼睛道: 「田春,在二十丈之外,有三、四十匹馬急馳而來,恐怕是要來找麻煩的,你在這兒守著齊姑娘,一切有我應付。」 田中春子半信半疑地望著金玄白,不敢多言,也不顧自己的褻褲已經濕了大半,匆匆穿上外衣和長褲。 金玄白穿好了衣褲,走到床後取出槍袋,從裡面取出兩截槍身套合一起,然後旋緊了,立刻成為一柄一丈五寸長的長槍。 這時,遠處傳來一長兩短的笛聲,田中春子全身一震,道:「少主,那是山田次郎他們傳來的訊號,遠處有快馬奔來,可能是敵人。」 金玄白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微笑,道:「如果那些傢伙是集賢莊的爪牙,我叫他們來得去不得!」 他推開窗子,手掣七龍槍,如箭矢般射出客棧。田中春子掠到窗口一看,只見金玄白已經到了五丈開外的屋頂上,心中不禁驚歎說:「少主的武功真是驚人,難怪當年主人能夠憑一人之力,殺了十九個甲賀流的中忍,這種武技,不但東瀛找不出對手,恐怕中土也沒幾個能夠跟他對抗的!」 金玄白飛身躍到客棧右側的屋角,只見一個忍者伏在簷角間,正探首往外望去,遠處漆黑的大路上,正有著一條長長的火龍在移動著。 他輕咳一聲,道:「你是山田還是小林?」 山田次郎這時才發現金玄白出現在自己身後,他慌忙在瓦面上跪下,道:「稟報少主,屬下是山田次郎。」 金玄白道:「你把這身忍者衣服脫了,去通知五湖鏢局的彭鏢,叫他們不必驚慌,一切有我應付,記住,換好衣服再去,免得他們誤會。」 山田次郎垂首答應,然後沿著掛好的繩梯爬下屋去。 金玄白雙臂微抖,已如一隻大鵬,飛掠過三丈寬廣的客棧庭院,越過高牆,落在門外的石板路上。 鐵蹄迅疾的敲擊著石板路,在靜謐的夜裡響起,如同夜空裡驟然產生的霹靂,把這個小鎮的寧靜整個打破,金玄白已經聽到有人聲從街道兩房的房屋裡傳出,他站在街心揚目望去,只見三十多個勁裝彪形大漢騎在馬上,每人手裡都持著一根火炬,就那麼不疾不徐地縱馬奔來。 金玄白扛著七龍槍,凝目望著那逐漸接近的鐵騎,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可是眼神卻更加凌厲,在閃動的火光輝映下,顯得如同兩顆明星,閃亮燦爛。 蹄聲更近,那三十多個彪形大漢馳進小鎮,雖然遠遠便望見有人站在街心,卻依舊來勢不停,反而更加快速度,朝金玄白衝來,而在火光閃動中,二十多把大刀也一齊錨了出來,匯聚著一股強大的刀氣,隨著快馬急馳而向金玄白逼到。 正文 第八章 馬上怪客 正文第八章馬上怪客 夜風涼似水,從敞開的小窗吹拂而入,把屋裡氳氤的熱氣吹散,吹得圓桌上的燭火搖曳晃動。 在燭光明滅之間,田中春子如同一尊塑像樣地佇立在小窗邊,凝神望著遠處那條火龍在移動。 耳邊隱隱傳來的鐵蹄聲,如同夜空裡響起的陣陣悶雷,陰鬱而沉悶地重擊在她的心上,使得她的神經緊繃,表情嚴肅。 她不是在為站在客棧外的金玄白擔心,而是為那比疾馳而來的江湖好漢擔憂,因為她不知道那些天到底是誰? 如果是集賢堡裡的武師或護院,那倒也罷了,可是萬一來者是她所屬的忍者兵團中的其他組員,那麼碰上了金玄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田中春子一想到這裡,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親眼看過金玄白那高深莫測的神奧武功,明白就算遭到五十個下忍攻擊,金玄白仍然能輕鬆自在的將那五十個忍者一一擊斃,並且全身而退。 因為他是忍者眼中的神——火神大將的徒弟! 想當年,火神大將沈玉璞在面對甲賀派五十三名中忍和八百餘名下忍之際,依舊無視於陣列陳的忍者強大壓力,以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用風捲殘雲之勢,力斃十六個中忍,殺死二百一十七個下忍,隨著他那火紅身影的快速挪動,血花四濺、慘叫不斷。 田中春子很清楚地記得,當年訓練她的中忍小島芳子在談及火神大將力戰甲賀忍者時,面上所流露的驚悸和敬畏的神情,縱然事隔多年,伊賀流的忍者,只要參與那一次和甲賀派談判的上忍和中忍,沒有一個不在提起火神大將時,感到畏懼萬分,驚凜崇敬。 因為當時他們眼見隨著鬼魅一般的火紅身影急速閃動,那些由甲賀派者投射出的各種暗鏢全都被反震而回,以致在火神大將身影所過之處,出現滿地的暗鏢和斷刃,那些暗鏢包括有萬字型暗鏢、十字型暗鏢、三光型暗鏢、六方型暗鏢、八方型暗鏢等等。 那滿地的暗鏢幾乎全都殘缺變形,就如同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骸一樣,佈滿了方圓十丈之內。 就是這種慘不忍睹的情景,使得一向勇猛剽悍的甲賀流忍者全都為驚心動魄,嚇得手足無力,認為沈玉璞不是人,而是一尊火神。面對著火神,甲賀流的中忍們知道無法力敵,為免整個流派灰飛煙滅,他們只得柬手投降,遵守火神大將的約束,不再入侵伊賀流…… 記憶中的往事,如電光般地閃過田中春子的腦際,她全身打了個哆嗦,拉了拉緊身服的衣襟,真想走出客棧去查看一下那些馳馬追到小鎮上的武者,到底是否為伊賀流的忍者,卻畏於金玄白的吩咐,不敢貿然行動。 她正在猶豫之際,只聽到身後傳來齊冰兒的尖叫聲,猛然回頭,只見齊冰兒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坐在床上用錦被緊緊摀住自己的身軀,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鳥。 田中春子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關切地問:「齊姑娘,你怎麼啦?」 齊冰兒睜大雙眼盯著田中春子,嘴唇蠕動了一下:「你……我……」 她從一個綺麗的夢中醒來,身心似乎仍然處於一種半夢半幻的境界中,卻發現自己置身在陌生的房間,睡在陌生的大床上,蓋著陌生的錦被,而最糟糕的還是她羅襦半解,下身隱隱作痛,那神奇的感覺使她不自覺地發出一聲驚叫,霍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望著田中春子倏然出現床邊,一時之間,腦海中似乎一片空白,不知要說什麼,這才發出那沒什麼意義的兩個字。 田中春子微微一笑,道:「齊姑娘,你醒過來了?恭禧你喲!」 「恭禧我?」齊冰兒一愣:「恭禧什麼?」 田中春子微笑道:「恭禧你體內的劇毒已經完全地解除。」 齊冰兒一怔,連忙運功查視,陡然發現丹田真力充盈、運轉速度暢通無阻,功力較之以往何止精進五成? 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現象,驚喜交集,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顫聲道:「我……」 田中春子點頭道:「不錯,我們少主已經替姑娘把身上的劇毒完全排除掉了。」 這句話使得齊冰兒想起午後時聽過沈玉璞所說的那番話,頓時,如同一個巨雷從她的腦門轟了進來,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 晚風從窗口吹了進來,燭影搖動,齊冰兒的魂魄似乎也在飄搖不定。 田中春子見她兩眼呆滯,問道:「齊姑娘,難道你一點都不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女孩子終其一生最難忘懷的事情裡,無疑地,初夜、初戀、初吻都該列入,而初夜該是最難令人忘記的。 但是齊冰兒卻以為那只是一個綺麗的春夢而已,如今夢醒,卻發現這一切竟然是真實的,她所憧憬的初夜、她所期待的浪漫,竟是這麼糊里糊塗地發生,而又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失去了貞操,失去了處子的榮耀,是如此的難以讓她接受,因為她雖然是出身武林世家, 自認為也是個豪放女,可是在這種情形下,她的心裡根本來不及準備,所以一時之間,彷彿失去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使她覺得痛徹心扉,難以承受。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天哪,怎麼會這樣?」 田中春子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捉住她要拉扯頭髮的手,問道:「齊姑娘,你怎麼啦?」 齊冰兒的淚水奪眶而出,泣道:「我……失去了最寶貴的貞操……」 田中春子搖頭道:「不!你得到了新的生命!」 齊冰兒憤怒地把她的手拋開,叱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她體內之毒已解,又得到金玄白之助,用九陽真氣打通了任督二脈,內力之強豈是田中春子能夠抗拒得了?所以僅這麼一甩手,田中春子便覺得一股大力湧上身來,將她推出丈外,飛過大木盆,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 齊冰兒也沒料到自己會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一時之間也怔愕住了,望著自己的手,簡直有些不敢置信。 田中春子的臀部重重摔在地板上,痛得發出一聲尖叫,但她受過忍者的訓練,順著跌落之勢,在地板上翻了兩圈,消去那股大力,馬上便躍了起來。 她盯著齊冰兒,咬牙道:「我沒有胡說,假使沒有少主救你,恐怕你現在不是走火入魔,成為殘廢,就是立刻陰火焚身,變成一個死人,那裡還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田中春子的話如同暮鼓晨鐘,不住地在齊冰兒的腦海裡迴響,使她無法辯駁,更不知要如何回答。 田中春子見她沒有吭聲,繼續道:「幾百年來,男人對我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要我們嚴守貞操,可是沒有了生命,貞操又有什麼用?齊姑娘,你身為江湖兒女,莫非也中了這句話的毒嗎?」 齊冰兒被她說得無話以答,紅唇蠕動了一下,只說出一句話:「可是……我並沒有同意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田中春子走到床邊,道:「我們少主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他完全是為了救你,否則,以他的條件,你以為他找不到比你更漂亮、家世更好、身材更好的女孩子嗎?」 她冷哼一聲,道:「少主救了你一條命,你不知道感恩也罷,反而責怪他起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曉得就讓你陰火焚身算了!」 齊冰兒聽她這麼一說,想起整個事情發生的經過,禁不住兩頰飛紅,靦腆地道:「誰叫你們做出那種不害躁的事情?讓我看見了之後,人家這才……」 「咦!真是奇怪了!」田中春子打斷了她的話,道:「我服侍我們少主洗澡,干你什麼事?你非要跑來偷看,惹得慾火中燒,連褲腰帶都解開了……」 齊冰兒聽她越說越難聽,連忙咬了她一口,掉轉話題說:「田春,我看到有夜行人在客棧屋頂埋伏著,恐怕是集賢堡的人追來了。」 田中春子心中明白她看到的是守夜的忍者,卻故意說:「可不是嗎?集賢堡派來大批人馬,已經快進鎮了,我們少主為了你,已經站在客棧門口等著他們呢!」 齊冰兒驚呼一聲,道:「他只有一個人哪!你們還不快去幫他?」 田中春子說:「少主要我守著齊姑娘你,我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齊冰兒說:「啊!這怎麼可以?他的武功雖高,但是畢竟只有一個人,我……我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田中春子本想阻止,可是唯恐來者是組織中另外派遣的忍者殺手,引致金玄白誤會,反而造成組織的損失,是以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不再攔阻齊冰兒著裝穿衣。 齊冰兒跳下了床,穿好軟靴,才走出兩步,便覺**隱隱作痛,略一思忖,她立刻便明白是怎麼回事,銀牙一咬,道:「唉,真是個冤家!」 田中春子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見她身子有些不便,忙道:「齊姑娘,你小心點,在旁邊看看可以,千萬別動手,不然我少主會不高興的。」 齊冰兒望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 她提氣轉身,使出師門「踏雪尋梅」的身法,腳下一滑,從門口騰射而出,落在兩丈開外的屋角高簷上,接著換了口氣,斜飛而起,穿越過客棧中的大天並落在大門旁的屋頂上。 她在縱身飛掠之際,感到內力的運行非常順暢,身法的變換有說不出的輕快,不僅速度和高度較之以往要進步,連眼力也更加銳利了,人在半空中,竟能看清楚落下處的每一片瓦。 她的心中驚喜交集,知道自己的武功的確突飛猛進,只要假以時日,超師越祖絕非難事。 她的身形一落下,立刻便見到那三十多個勁裝大漢手持火炬,騎著快馬衝進鎮來,而金玄白則是肩上扛著那桿七龍槍,腰桿挺得畢直地站在客棧前的道路中間。 眼望著鐵騎如同奔雷般地急奔而至,金玄白依然動也不動地挺立在街心,彷彿成了一尊石像。 那三十餘騎快馬衝進鎮來,領頭的一個二十多歲的黑衣大漢立刻便看到了站在道路中間的金玄白。 起初,他的心中還毫不在意,單手一抖韁繩,縱馬狂視,領著身後的弟子們疾衝人鎮,當急驟敲響的鐵蹄聲如同悶雷般迴盪在這山城小鎮的夜空裡,他的心裡熱血沸騰,幾乎有種睥睨天下的感覺,然而隨著馬群的馳人街中,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接近時,那種感覺很快地消失了。 因為憑著搖曳不定的火光,他很清楚地看到那站立在街心的年輕人依舊像一根槍樣地挺立著,動都沒動一下,甚至連表情都沒變,彷彿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雕成的塑像。 在這種情形下,依舊能保持如此鎮定,若不是瘋子,便是一個修為極深的武林高手了——唯有超級高手才會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的修養。 黑衣大漢臉上的肌肉跳動一下,眼見雙方的距離很快地縮短,此刻已離對方不足十五丈,如果繼續急衝過去,恐怕後果只有兩個,一是將那年輕人踐踏在鐵蹄之下,使他粉身碎骨;另—個則是對方閃避過,而神刀門自此得罪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師們來歷的高手,惹來一些難以預料的禍端。 心中意念電閃而過,那黑衣大漢揚聲道:「神刀門弟子有急事特辦,路過貴鎮,請各位多多包涵,切勿加以攔阻,在下風雷刀張雲改日當面致謝……」 話一說完,鐵騎又衝出數丈,距離金玄白立身之處已不足八丈之遙,這時,只聽得一聲清悠的嘯聲拔地而起,蓋過數十鐵蹄發出的郁雷之聲: 「呔!你們都給我停下來!不可繼續前進。「 話雖這麼說,可是馬匹在疾馳之中,以神刀門的弟子那種御馬之術來說,絕無可能說停就停,只怕勒緊了韁繩,馬匹人立而起,最少有一半會摔落下馬。 所以領頭的風雷刀張雲雖覺情況不對,卻不驟然勒住韁繩,只是慢慢地放緩速度,不再急衝而去。 儘管如此,馬匹衝刺的速度何等迅捷,這一瞬間,雙方的距離已拉近不足五丈,眼看就要衝到金玄白的身前,將他踏為肉泥! 陡然之間,只見金玄白手腕一抖,取下扛在肩上的七龍槍,拄在地上,也沒見他如何作勢,只見槍桿落地之處,起了一陣波動,從他身前三尺開始,每一塊嵌在土地裡的青石板塊全都翻飛而起,像是被無數只無形的手挖了起來,然後向急奔而來的馬隊擲起。 這種詭異的情形,尤其是蹲坐在大門旁屋頂上的齊冰兒看得格外清楚,頓時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似覺自己置身在鬼魅遍佈的環境裡,小鎮的長街上所鋪設的長方形青石板,每塊約長兩尺、寬一尺,一排平鋪五塊,每一塊大約有十五、六斤重,這回陡然之間翻飛而起,帶著泥沙飛騰射出,在夜幕籠罩下,映著閃爍不定的火光,自然會給人一種詭譎怪異的感受。 這種使人驚凜的異象,不僅齊冰兒看了覺得吃驚,那些縱馬急馳的神刀門弟子也同樣覺得怪誕離奇,尤其是領頭的風雷刀張雲和無情刀客趙升更是驚凜萬分。他們的頭皮一陣發麻,以為遇到了精通法術的道家高手或巫門中的巫師,但是望著那一塊塊拔地而起的青石板,要想勒馬後退,卻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距離了。 風雷刀張雲向右側落後半個馬首的無情刀客趙升打個招呼:「趙升,我們上!」 話一出口,他立刻從馬上騰身飛躍而起,人在空中,已拔出背後的厚背大環刀,一式「風雷大變」,劈出十七刀,泛起一片刀影,朝撲飛而來的青石板劈去。 而在他出刀之際,無情刀客趙升也拔出狹刀快刀,順著馬匹前衝之勢,使出神刀門鎮門的刀法,一式「夜戰八方」,布出一道刀網,擋在身前。 雙刀齊發,但所得一連串如同鞭炮的聲響傳出,那二十多塊翻飛而起的石板,除了砸了幾匹馬之外,全部被劈裂,碎石塊的斜射飛濺,大部份落向街道兩旁的店舖門板或牆上,小部份則朝金玄白射去。 齊冰兒這時已認出趙正是神刀門主天罡刀程列的大弟子,她眼見雙方合璧竟然產生那麼大的威力,看到碎石激射,落在牆上和門板上,發出那麼大的聲響,唯恐金玄白會受到暗算,於最身形一動,準備跳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她剛一動念,便已被人一把拉住,那人用力地抱著她的腰肢,不讓她跳下去。 她回頭一看,只見田中春子不知何時已來到身邊,緊緊地抱住了她,不禁生氣地道:「田春,你幹什麼?快放手啊!」田中春子道: 「少主吩咐道,不許我們去,齊姑娘,你千萬別自作主張,免得他不高興。」齊冰兒目光一閃,道:「可是……」 隨著目光移動,她的眼前陡然地出現一幕奇景,因為她看到了那無數塊飛濺激射的青石碎塊在射到金玄白的身前不遠處,似乎全部碰到了一道透明的牆,不但無法前進,並且全都停在金玄白身前約一尺之處,就那麼懸空吊掛著。 齊冰兒斜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是什麼功夫?好像是變戲法一樣。」 那些碎石塊由極動變為極靜,而隨著數匹被青石板砸中的駿馬,在發出陣陣淒厲的馬嘶聲中跌落於地,那些紛紛勒住韁繩的神刀門弟子,也因為煞不住急奔之勢,而遭到馬的絆住,紛紛人仰馬翻,形成一陣大混亂。 無情刀客趙升仗著刀法凌厲、騎術精湛,布起一層刀網,不僅劈開了擋在面前的青石板,並且藉坐騎的神駿,急馳向前,朝金玄白衝去。 那些碎石凝聚在金玄白身前的情況,雖然使他著了心中一驚,但是他練刀多年,心志堅定,相信那僅是一種巫門的妖法,只是障人眼目,只要自己心堅似鐵,刀出無情,定能破除妖法,斬殺妖人。 所以無情刀客一騎當先,奔向金玄白時,狹刃快刀己斜劈而出,使出天罡刀法第三十五招「裂魂破煞」之式,凝聚起渾身功力,隨著照照的刀光閃動,一片寒凜的刀氣湧出,斬向金玄白而去。 在這一剎,趙升只覺自己練刀十六年來,從未有如此暢快淋漓,不僅把這一招的刀意充分發揮,並且隨著快馬急速地奔馳,而能從刀上發出刀氣,這種情形是他以往從未感受到的,所以他感覺到一股豪氣干雲,大吼一聲:「妖人,納命來!」 隨著這聲大喝,狹刃快刀已砍在懸浮在金玄白身前的一片碎石牆上,只聽「嗤」地一聲,那片碎石牆被刀氣劈開,全都落地,而流暢的刀勢如電刀閃動,切砍至金玄白的頭顱。 依照趙升的想法,當自己無堅不摧的刀一發出去,破了對方的妖法之後,隨著刀勢的運行,立刻便可以砍下對面妖人的頭顱,豈知刀氣發出,卻見到那個妖人單手舉起長槍斜斜一擋,力勢便頓時消弭,如同劈在一塊萬載寒巖之上,震得手腕發麻,而凌厲的刀氣也立刻消弭於無形。 趙升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那個妖人左掌平推,拍在衝到他身前的那匹馬身上,頓時,趙升聽到**坐騎發出一聲悲歎的嘶嗚,接著整匹馬都倒飛而起。 由於馬匹倒飛而起,趙升雙腳踏在馬的鞍鐙上,一時之間無法脫開,所以連人帶馬騰飛而起,倒著向後退掠,顯得既詭異又滑稽,等到趙升把雙腳從鞍鐙裡抽出,那匹馬已倒飛出丈許開外,跌倒於地,差點沒把他壓住底下,等到他狼狽不堪地站立起來,便見到風雷刀張雲已橫刀於胸,緩步向金玄白行去。 正文 第九章 初試刀陣 正文第九章初試刀陣 無情刀客趙升直到這個時候才弄清楚,他所遇到的那個年輕人不是使用妖術的妖人,而是一個身懷絕世神功的超級高手。 因為他深知自己剛才那一刀的威力,是他生平從未展現過的,那種凌厲的刀氣,是他畢生練刀所夢寐以求的成就,然而對方僅是持槍斜封,不見如何作勢,便已封住了一切的刀氣,封住了所有的後勢。 單憑這一招,趙升便知道自己就算再練三十年,也無法破得了,更何況對方隨後揮掌一拍,便將急奔而去的快馬擋住,並且還擊得馬匹倒飛而起,那種雄渾的掌力,最少也在千斤之上,放眼武林,就算是號稱少林俗家第一高沒有這份功力。 所以當趙升一見風雷刀張雲橫刀而去,趕忙叫道:「張師叔,且慢。」 風雷刀張雲腳下一頓,側頭道:「趙師侄,你在後面等著,我來跟他評評理。」 趙升道: 「可是……」 風雷刀張雲敞聲笑道:「我神刀門縱橫江南二十年,雖然沒有少林、武當的名聲響亮,卻也算得上是名門正派,無論遇上何等強敵,總不能讓我們退縮不前吧……」 他的話未說完,只聽有人嗤笑道:「胡說八道,神刀門如果算得上名門正派,那麼拍花黨、神手門、五毒教都可以算是名門正派了!」 風雷刀張雲一聽竟然有人將神刀門跟專門拐帶小孩販賣的拍花黨,以及專門伸出三隻手的扒竊組織和用毒物害人的五毒教相提並論,不禁頓時怒火中燒,叱道:「是誰在大放厥詞?污辱本門清譽,有種的下來,讓在下見識、見識!」 他循聲望去,只見右首不遠是一間客棧,在客棧大門的屋頂上,正盤踞著兩個人,憑藉著微弱的火光,他可以看到那是兩個女子,只可惜距離太遠,看不清她們的面目。 齊冰兒冷笑一聲道:「下來就下來,誰怕了你們神刀門?」她準備躍到街心,卻被田中春子抱住。 金玄白沉聲道:「你們誰都別下來,讓我跟這位風雷刀評評理好了!」 齊冰兒因為功力大增,心中躍躍欲試,想要以玄陰劍法領教一下風雷刀的刀法,可是金玄白這一開口,竟使得她心生怯意,不敢違逆他的話,但她還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發出一聲冷哼,表示抗議。 金玄白沒有理她,向前行了一步,將長槍夾在掖下,頓時,一股強大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湧出,朝風電刀逼去。 風雲刀張雲駭然大驚,厚背大刀疾閃,挽了個刀花想要破除那股凌厲的氣勢,卻仍然抵禦不了,禁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金玄白淡淡一笑,手腕一轉,把七龍槍又扛在肩上,沉聲道:「張師父,你外號風雷刀,是否列入江南七把刀之內?」 風雲刀張雲抱拳道: 「不敢,在下刀法尚未臻於大成,無法列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內,不過敝師兄天罡刀程烈的確是列名其中……」 他稍稍一頓,道:「請問少俠師承何人?為何要在此攔阻敝門行列?莫非敝門有得罪少俠之處不成?」 金玄白道:「我的師父太多了,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所以不說也罷。至於你問我的其他兩個問題,我可以很明確地回答你。第一,神力門跟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並沒有得罪我,至於第二個問題嘛!那就要問你們自己了。」 風雷刀張雲一聽他的話便在心中暗罵:「這王八蛋在胡說八道,那有人師父太多,連說都說不清楚?分明要隱瞞出身來歷……「 其實他完全誤解金玄白了,金玄白對他說這句話完全正確。由於機緣的巧合,金玄白自從四、五歲開始,便跟從五個師父學藝,這五個人都是當年武林中的翹楚,尤其九陽補君和槍神、鬼斧,都列名當年武林十大高手之中,至於少林大愚禪師身份為少林監寺,不僅輩份高,並且精通少林七十二藝中的八種絕藝,曾被視為少林僅次於掌門的第二高手,而金玄白另一個師父是武當的鐵冠道長,早在二十年前便正是武當長老,其輩份更較掌門青水道長高出一輩。 由於這種複雜的關係,使得金玄白認為自己一時難以說出師門來歷,他那知風雷刀張雲在心裡昭罵他?事實上,按照常理來說,武林人物誰都有師承來歷,就算帶藝投師,也都會報出師門,但是金玄白卻完全違反了這個常理,他是在五個師父搶著要收徒的情況下,受到了師父的命令,同時拜五人為師的。 當然,每一個門派的內功心法和武技都不相同,往往還會有相互生剋的情形發生,但是金玄白出現在五大高手的面前時,正是他們全都身受重傷、幾乎難以保命的情況中,鑒於時日無多,所以每個人都選擇最擅長、最精湛的武技傳授給金玄白,所以金玄白的內功是以少林的洗髓功打底,再練九陽神功,故此才能在短短的十幾年裡將九陽神功練到第五重。 風雷刀張雲以常理來衡量,豈知金玄白本身便是一個變數?他在聽到金支白的話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冷笑道:「尊駕此言,實在令人費解,尚請尊駕明言。」 金玄白道: 「張師父,你們神刀門出動如此大的陣仗,連夜來到這座小鎮,是否為了追殺五湖鏢局的鏢頭?而最終目的便是想要捉回齊冰兒姑娘,對吧?」 此言一出,不僅風雷刀張雲為之一驚,連那些已經下馬,站在他身後數丈遠的所有神刀門弟子全都大驚失色。 風雷刀張雲驚愕之下,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一笑道:「我若不知道,為何要攔住你們呢?」 風雷刀張雲的臉色變了一下,問道:「請問少俠尊姓大名?跟太湖王齊北嶽齊老爺子有何關係?」 金玄白道:「我姓金,叫金玄白,齊北嶽老爺子的大名,我是下午才聽到,跟他並沒什麼關係……」 風雷刀張雲聽到金玄白報出姓名,腦海中意念急轉,可是任憑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武林中有金玄白這號人物。 他正要開口之際,只聽得齊冰兒蹲在客棧屋頂上尖聲叫道:「喂!金玄白!你怎不告訴他們,說出你的師父便是槍神楚風神,而太湖王齊北嶽老爺子就是你的岳父大人!」 金玄白叱道:「你胡說些什麼?再來攪局,小心我打你的屁股!」 本來齊冰兒的那番話讓神刀門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可是當他們聽到金玄白叱罵齊冰兒時,又使他們對這番話開始心生疑念。 風雷刀張雲冷冷望了屋上的齊冰兒和田中春子一眼,抱拳道: 「失敬、失敬,原來金少俠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弟子,並且還是太湖王齊老爺子的乘龍快婿,真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金玄白尷尬地說:「張師父,沒這回事,你別聽我的同伴胡說八道。」 他所指的是關於齊冰兒所說的那句太湖王齊北嶽是他岳父大人那段話,並沒否認自己是槍神楚風神的弟子。但是風雷刀張雲卻認為他是兩者都否認了。 風雷刀張雲呼了口大氣,道:「少俠果然是一個磊落的漢子,不藉兩位前輩來抬高自己的身份,令在下佩服之至。」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我這樣就值得你佩服了?」 風雷刀張雲道:「想那槍神楚風神老前輩,在三十年前便已躋身武林十大高手之林,他老人家槍法神奧玄奇,和一代劍神高天行老前輩以及漱石子老仙長並列武林三大頂尖高手,不過劍神高老前輩在華山之巔白日飛昇後,槍神楚老前輩也失蹤了二十年,金少俠年紀輕輕,既不是楚家後人,自然不可能成為槍神的弟子……」 他仔細地觀察了金玄白面上的神色一下,話聲稍頓,繼續說道:「至於太湖王齊北嶽老爺子德高望重,是我們江南武林的領袖人物之一,據說他只有一位千金,已經許配給集賢堡主的公子玉面神刀程家駒,少俠自然不可能成為齊老爺子的女婿了……」 齊冰兒叱道:「呸!呸!呸!你剛說了兩句人話,現在又在放狗屁了!」 風雷刀張雲大怒道:「放肆!」 齊冰兒罵道:「姓張的,說你放狗屁還是抬舉你了,應該說你是放屁狗才對!」 田中春子坐在她的身邊,聽她這麼罵人,不解地問:「姑娘,你為什麼罵他放屁狗,放屁狗跟放狗屁有什麼不一樣?」 齊冰兒說:「放狗屁是指一個人偶而放了個屁,跟狗屁一樣臭;然後次一等的是狗放屁,是指狗在放臭屁,而最下等的則是放屁狗。田春,你想想,一條狗既不會看門,也不會打獵,只是專門在放臭屁,那是一條什麼樣的狗?是不是一條放屁狗?「 田中春子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不僅是她,連金玄白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最慘的則是那些神刀門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滿臉的怪樣子,有些人嘴都憋歪了。 風雷刀張雲一生之中何曾受到如此侮辱?他一揮大刀,刀環上繫著的紅巾一陣抖動,怒喝道: 「無知小輩,妄逞口舌之快,我跟你拚了。」 他身形一展,大刀劈出,夾著一陣刀嘯,飛身躍起,向齊冰兒攻去,但見一片刀光似水流,泛起一股肅殺的寒氣,刀勢運行間,隱隱有風雷之聲傳出。 然而他的刀勢犀利,動作快捷,金玄白比他更要快上一倍,他的身軀剛一拔起,刀勢方一展開,眼前人影刀乍閃,一枝長槍已悄無聲息地堵住了厚背鋼刀的去路,槍桿一觸刀鋒,一股雄渾的勁道在槍身和刀刃小幅度接觸的情形下,連續振動了四十多次,立刻整柄刀刃連同刀身斷裂成數十片,悄無聲息地掉落地上,張雲的手裡只握住了一根光禿禿的刀柄,整個身軀受到了雄渾力道的撞擊,頓時從空中跌落下來。 風雷刀張雲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中的刀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沙啞著嗓子道:「你……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金玄白的槍尖本來已指著張雲的咽喉,只要槍式一發,立刻便將對方刺死,但他在瞬間想起張雲對楚風神的褒獎之言,於是改變主意,放他一條生路,只以迫魂三式中的第一招,震斷了風雷刀張雲的厚背大刀。 風雷刀張雲眼見自己成名江湖十多年,如今竟然一招才出,便被金玄白震斷大刀,心中那份羞愧又憤怒的情緒混雜著驚畏駭懼,使他的喉嚨覺得乾燥得極為難受,連嗓子都啞了。 金玄白道:「我跟神刀門遠日無仇、近日無冤,為什麼要殺你?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曉得好歹,就此轉身離去,返回神刀門,別再找五湖鏢局和齊姑娘的麻煩了!」 風雷刀張雲不解地問道:「你……你為何要我們放過五湖鏢局的鏢師?莫非你跟他們有什麼淵源?「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我是五湖鏢局彭鏢頭聘請的保鏢,他們和齊姑娘此刻都置身在本人的保護下,任何人若想對他們不利,便需問過我手裡的這桿槍!」 風雷刀張雲道:「金少俠,雖然你放過我一次,可是你知不知道五湖鏢局的鏢師們倚仗人多,欺凌本門弟子,將敝門江師侄殺成重傷,這種仇恨豈是你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所以希望金少俠……」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 「張師父,你不必多說了,令師會跟五湖鏢局的彭鏢頭起衝突的事,我完全清楚,令師侄當時身中數刀,彭鏢頭也斷去了一臂,我認為雙方恩怨兩消,不必再多計較了,就算你們要報仇,也是以後去找五湖鏢局,別在此刻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他的眼中閃出照照的光芒,凝神著張雲,沉聲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們好言相勸,如果你們不聽,堅持要對彭鏢頭不利,那就莫怪我無情了。」 風雷刀張雲腦海中意念飛轉,雖然凜於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測,卻也不甘於就此退縮不前,那麼一來,恐怕他一世英名恐怕就會毀於一旦了,所以他一咬牙道: 「金少俠,你既然要架樑子,那麼神刀門為了本門的威望,也不得不得罪你了。」 他一扔手中的刀柄,身形向後撤數丈,揚聲道:「金少俠,本門有大、小天罡兩種刀陣,如今就以小天罡正刀陣領教你的絕藝,如果你破得了刀陣,我們就此回頭,否則還清你撒手別管這檔子事!」 金玄白豪爽地道:「好,我就領教一下你們的刀陣,看看神力門究竟有什麼本事敢如此囂張!」 齊冰兒連忙道:「金少俠,你要小心點,這個刀陣很厲害的……」 金玄白抬頭望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放心好了,如果連這種刀陣我都應付不了,我怎敢答應做五湖鏢局的大保鏢?「 風雷刀張雲走到無情刀客趙升的身邊,低聲吩咐了幾句話,然後轉身對那些神刀門的弟子大聲道:「你們大家都聽到了,這位金玄白少俠要替五湖鏢局架樑子,領教本門的天罡刀陣,為了本門的江湖威名,我們絕不能讓他失望,眾弟子們,打起精神來,讓五湖鏢局的雜種們看看:本門的弟子每一個人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沒有一個是怕死的孬利!」 那三十名神刀門弟子全都大聲吆喝:「天罡一出,神刀無敵!」 雄壯的叫聲迴盪在小鎮的上空,顯然已將大部份的鎮上居民都已驚醒,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全都躲在屋裡,將眼睛湊在門縫或叫縫邊向外觀看。 那些神刀弟子叫完之後,全都拔出背上背著的大刀,從馬群中跑出了十七名弟子,在無情刀客的帶領下,三兩成群地成一個大圓,將金玄白圍在裡面。 至於風雷刀則在說完話後,向後奔去,指揮其他的十餘名弟子將馬匹牽著靠向兩旁,然後再把熊熊燃燒中的火炬高高舉起。 搖曳的火光中,人影晃動,很快地便已布出一個小天罡刀陣。 神刀門主程烈外號天罡刀,以一套三十六招天罡刀法享譽武林,他和師弟地煞刀韓永剛合力創下神刀門之後,廣收門徒,擴大勢力,門下弟子三教九流都有,出師之後,不僅成為巨門豪紳們競相爭聘的護院和貼身保鏢,並且還有不少進入六扇們中,成為捕快。 由於勢力膨漲得極快,所以天罡刀程烈便在多年前設計出一套天罡刀陣,大陣由三十六人組合,小陣由十八人組成。天罡刀程烈的刀法源自少林,講究大開大闔,所使用的厚背大刀極具威力,而地煞刀韓永剛因為心性不同,故得到程烈之母所傳,精擅於地煞刀法,手中一柄狹刀單刀刁鑽奇詭,變幻莫測。 這套天罡刀陣尹由兩種刀法融合組成,兩種不同的刀,配合著不同的刀法,所匯聚而成的力量和效果極為驚人,據說比起武當的兩儀劍陣、華山的七星劍陣尤要厲害,就算比起少林的十八羅漢陣,也毫不遜色。 齊冰兒身為太湖王齊北嶽的獨生女,雖然拜在玄陰聖女風漫雲門下,卻仍然算是江南的武林人物,她豈會不明白這天罡刀陣的厲害? 所以她雖然知道槍神是武林中頂尖的高手,也目睹金玄白展露的一身絕藝,可是懾於天罡刀陣的威名,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她一見無情刀客趙升領著十七名神刀門弟子出小天罡刀陣,心頭一緊,抓著田中春子的手道:「田春,你能不能找把長劍給我?萬一金少俠應付不了那個刀陣,我也好下去幫他……」 田中春子正要答話,只聽斷魂刀彭浩驚訝地道:「齊公子?原來你不是齊公子!那麼你是……」 田中春子聞聲望去,發現不知何時彭浩竟然也躍上了屋頂,就站在身後不遠處,她也是心中一驚,曉得自己和齊冰兒一樣,太關心金玄白的安危了,以致沒有發現身後來了人,這在一個忍者來說,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因為忍者的任務便是執行主公交付的命令,其中包括警戒、偵探、搜索、暗殺、爭鬥等,為了完成任務,忍者最注重的便是隱秘性和安全性,豈能讓人悄無聲息地靠近?如果來者是敵人,豈不是連怎麼死的部不明良? 所以田中春子嚇了一跳,連忙面對彭浩,本能地伸手探人懷中,夾住一枚十字鏢,可是當她看到彭浩身後丈許之外的屋邊伏著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她立刻便放心地縮回了手,道: 「彭鏢頭,你不在屋裡養傷,來這裡幹什麼?」 五虎斷魂刀彭浩沒有理他,依然兩眼直直地凝視著齊冰兒,田中春子嗤之以鼻道:「虧你們還是見過世面的保鏢老爺,連男女都分不清楚,她明明是齊家大小姐,你卻把她當成了齊家大公子!真是笑話。」 彭浩道:「可是……」 齊冰兒道:「彭鏢頭,請原諒冰兒沒有詳告實情,實在因為當時情勢太過危急,不得不易裝行事……」 田中春子道:「好了,你們不必再多說了,把精神放在我們少主身上吧!」 彭浩似乎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凝自往街心望去,只見金玄白被以無情刀客趙升帶領的十七名神刀門弟子圍在中間,正承受著刀陣漸漸縮小的壓力。 他失聲道:「啊!那是天罡刀陣,金少爺危險了。」 田中春子白了他一眼,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少主神功蓋世,天罡刀陣又怎能對得了他?」 彭浩道:「你不知道,天罡刀陣據說比少林的十八羅漢陣還要厲害,金少俠武功再高也恐怕……」 話一出口,他只見那飛快移轉的刀陣起了一陣繁複的變化,倏然合攏起來,六柄大刀在三柄狹刀單刀的配合下,形成一面刀網,將金玄白圈住,毫無一絲縫隙可容他逃脫。 剎時之間,彭浩、齊冰兒、田中春平等人全都面如死灰,因為他們沒料到這個刀陣竟然如此奧秘,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正文 第十章 神槍霸王 正文第十章神槍霸王 當金玄白身陷天罡刀陣之時,他便存心要觀察這個刀陣的奧秘,因為他身兼五位宗師的親傳,所承接的不僅是五個門派的武功技藝,甚至連五位宗師的經驗和心得,他都已得到了傳承。 當年,他處身石窟秘室裡,是跟九陽神君等五位宗師日夜相處,由於他當時年幼,不僅聰明伶俐、活潑可愛,並且還根骨清奇、好武成癖,故而極得困居谷中的五位宗師的疼愛,不僅競相傳授絕學,並且將江湖經驗和行走江湖時所遇到的奇事軼聞都以說故事的方式告訴金玄白。 由於那五位宗師當時武功全失,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金玄白的身上,故而不僅傾囊傳授本身的武功,並且還親自出手替他喂招,故而金玄白雖未行走江湖,卻有豐富的博鬥經驗,至於武學上的理論基礎則扎得更為結實。 所以當他一見刀陣運行,立刻以博大精深的武學理論為根據,判斷出這個天罡力陣實則脫離不了少林刀法的範疇,他從大愚禪師那裡得到八種少林絕藝的傳承,另外又憑著大愚禪師記憶所述,練成了菩提指、多羅神拳、龍象功等三種奧秘高深的功夫,故而這種四十八路無敵刀法所演變的三十六路天罡刀法,自然不在他的心上。 他之所以沒有出手,只是要看清楚天罡刀法和地煞刀法混合起來所產生的變化而已,故此,隨著刀陣的游轉變幻,他僅是使出槍神楚風神所傳的「守神」三招,把自己守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等候著刀陣的變換移轉。 無情刀客趙升帶動刀陣運行,連試十七種變化,依然無法攻進金玄白的防禦圈內,這一方面因為金玄白手中的長根長達一丈五,較之一般的丈二蛇矛尤要長出三尺,橫掃而出的威力比一般的槍矛要大得多,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金玄白的槍法神奇,往往能在刀陣變化之初便已洞悉奧秘,防堵於前,以致枉自揮刀,卻連一絲縫隙都無法找到,更別說施出什麼必殺之招了。 他想起了風雷刀張雲的吩咐,忖思道:「師叔怎麼還不行動?眼見刀陣已運行了一半,還沒能收效,等一下萬一困不住這個姓金的,那麼……」 心念電閃而過,陡然間他聽到張雲發出一聲長嘯,立刻便使得他精神一振,高聲喝道:「破獄震煞!」 喝聲中刀勢乍變,八名持狹刃單刀的弟子跟隨他變招疾走,矮身斜竄,專走下三路,而另外九名手持厚背大刀的神刀門弟子則刀出如山,從三個不同方向朝金玄白劈了過去。 他們出刀的時間先後雖有些許差距,然而就因為有了這種差距,於是構成了一面綿密的刀網,一刀快似一刀地急砍而下,而留下的那一方空門,卻有九名手持狹刀單刀的神刀門弟子堵住,並且刀行險招,專走下三路,更增刀陣的威勢。 金玄白眼見這般奇詭的變化,沒有感到驚駭,反而有種喜悅之情,暗忖道:「這倒有點意思。」 他手腕較勁,改守為攻,施出神槍追魂三式中的一式,槍尖斜吐、槍尾急擺,在瞬息之間,連發十八槍,立刻把縮小的刀網撐大,將那十八技刀全都拒於兩丈開外,使得那些神刀門弟子都險些失去繼續運行刀陣的力量。 而他運轉這追魂一式時所使出的功力,僅是他全身內力的三成而已,但是威力所及,卻使得組成刀陣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槍尖所刺之處,都是自己要害,於是不得不撤身後退…… 金玄白感到暢快淋漓,哈哈大笑,正準備說幾句話讓對方下台,好結束這沒有意義的拚鬥,豈知他一收槍勢,卻倏然聽到齊冰兒叱道:「無恥匹夫,你敢!」 目光一閃,他只見風雷刀張雲手持厚背大環刀,領著六、七名神刀門弟子持刀撲向踞坐在客棧屋頂的齊冰兒等人而去。 頓時之間,一股怒氣從金玄白的心底升起,他怒喝道:「鼠輩張雲,留下命來。」 喝聲之中,他縱身驚起,朝張雲躍去。 可是隨著他身形一動,無情刀客也大喝道:「天羅地網!」 一道強烈的刀光挾著凜冽的刀氣急湧而至,緊隨著那道刀光的運行,天罡刀陣急速收縮,十八柄刀組成繁複美麗的刀網,把金玄白困在裡面,不容他再有逃脫的機會。 在無情刀客趙升的想像中,這招「天羅地網」乃是天罡刀陣最精華、最凌厲的一招,十八個人的功力藉著刀勢的組合,匯聚成一股沛然難以抵禦的巨大力道,配合上犀利無儔的刀法,就算是排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首天刀金斷情來此,恐怕也無法破解。 而在無情刀客的意念中,金玄白雖然槍法神奧,可是他到底年紀太輕、功力尚淺,絕對無法逃出這個恐怖的刀網,更別說能破解了。 然而想歸想,事實卻與他的想像相差太遠,就跟一隻青蛙永遠不能想像它身邊的人類會如何對付它一樣。無情刀客趙升由於不明白金玄白的出身來歷,更不瞭解對方的武學修為到了何種境界,這一貿然施出天罡刀陣的終極招式,於是便只有接受終極的後果了。 隨著刀勢運行,金玄白一發現陷身殺陣之中,立刻提起八成功力,長槍吞吐顫動,在瞬間便施出了奪命三式,槍尖閃出一道如火焰般的紅光,投進漫天湧來的刀氣裡,頓時發出一陣「嗤嗤」的尖銳聲響。 隨著這陣尖銳刺耳的聲響,他所攻出的三十九條槍影,在剎那之間震動了百多次,雄渾無儔的內力隨著槍法的運行,成扇形灑開,反映著火光,閃爍出似落日的光輝,在眨眼間的功夫便把刀網擊碎。 刀網一磅,那十八柄刀,無論是厚背大環刀亦或是狹刀單刀都斷裂成數十截廢鐵掉落一地,不僅如此,由於巨大勁道刀身上震動,沿著刀身傳進包括無情刀客趙升在內的十八名神刀門弟子的手臂,然後進入體內,他們在瞬間手臂全都被震斷成十二截,而隨著強大勁力的透入,每一個人內腑受到震傷,全都吐出一口鮮血。 不僅如此,槍神楚風神的奪命三式,不愧有神鬼莫測之奧秘,竟於槍尖震顫間,在每一個人的肩胛和右胸,留下了三處槍尖刺中的傷口,那些傷口雖僅深入半寸,不足以置人死地,可是那十八名弟子右手傷殘,經脈受傷,保證從此一輩子都無法再練刀法了。 縱然這些人心志堅定,不甘平凡,想要在傷勢痊癒後改練左手刀法,恐怕他們在經脈受傷的情況下,再花三十年,也無法練到像之前一樣強。 痛徹心扉的感覺似乎要撕裂他們的軀體,陣陣慘厲的呼叫隨著噴灑而出的血水,響徹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在搖晃著倒地的人堆裡,金玄白一飛沖天,比脫弦之前的速度尤要快上三分,在風雷刀張雲手裡的厚背大環刀即砍落田中春子之前的剎那,替她擋住了那強勁的一刀。 在此之前,由於齊冰兒沒有兵器,面對凌厲的刀法,僅憑雙掌相抗,雖然她任督二脈已通,內力精進不少,可是張雲身為天罡刀程烈的師弟,練刀近二十年,功力之深與她不相上下,但熟稔的刀法卻非空手的齊冰兒能敵,所以才封了兩招,便被雄渾壯闊的刀勢所逼,幸好田中春子發出一枚暗鏢,替她擋了一下,齊冰兒這才沒有傷在張雲的刀下,但已被逼得跳下天井。 張雲刀鋒一轉,劈落田中春子發出的十字暗鏢,順著刀勢的運行,劈向田中春子,風雷聲中,已將她所有的去路封死,根本不容她有跳開逃走的機會。 田中春子雖有強悍的個性,但在面對這等凌厲的刀勢,依然無法抗拒,只有閉目等死的份,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金玄白的長槍已橫在她的面前。 「噹」地一聲大響,風雷刀張雲那雄渾的一刀砍在七龍槍的槍桿上,進出一點火花,隨即刀刃受損,缺了一塊。 金玄白腳尖一踏在瓦上,手腕急旋,七龍槍如同靈蛇遊走,封住了風雷刀張雲手中的厚背大環刀,然後喝叱一聲:「張雲,你真該死!」 冷厲的叱聲裡,槍尖如靈蛇吐信,毫不留情地刺進張雲的胸口,透體而過。 金玄白這一連串的動作,迅如雷光石火!風雷刀張雲怎樣都想不到自己圓滿的計劃,竟然如此輕易地便被金玄白一桿鐵槍破毀了。 當他刀鋒毀制,手臂被震得發麻時,他便知道自己果然碰到了傳說中槍法有鬼神莫測之機的槍神傳人!因為世上唯有七龍槍才會將精鋼鏈成的厚背大刀刀刃崩缺,回震不停。 可是,當他想到這一點時,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大刀已被封壓在外門,他的中宮大開,眼見如同火焰般的槍尖刺進自己胸口,已無絲毫反抗的力道了。 風雷刀張雲只覺一股撕裂內腑的劇痛傳遍全身,不禁扔下大刀,雙手握住七龍槍的槍桿,從汨汨流出血水的嘴唇裡吐出幾個字:「你果然是槍神的弟子,沒有錯吧?」 金玄白沉聲道:「你說得不錯!」 風雷刀張雲淒然道:「那……我死得不冤……」 金玄白單手斜舉七龍槍,槍上掛著只剩最後一口氣的風雷刀張雲,揚聲道: 「神刀門的弟子聽著,從此刻開始,我數到十,凡是沒離開此鎮的人,殺無赦!」 他在片刻之間,破了天罡刀陣,連傷十八人,又僅使了一招槍法,便將神刀門中排名第三的風雷刀張雲刺個透心涼,這等威勢和殺氣,不僅使那些尚未來得及出手的六、七名神刀門弟子看得心驚膽跳,連趴伏在二丈外的五虎斷魂刀彭浩都嚇得幾乎跌下頂,滾落天井裡。 彭浩駭然望著掛在七龍搶槍尖上的風雷刀張雲,忖思道:「原來金少俠是槍神的傳人,難怪神刀門的天罡刀陣無法困住他,連張雲那種厲害的刀客也不是他槍下一招之敵,看來江南七把刀一齊聯手,也擋不住這個絕代高手!」 在這瞬間,他突然起了歷史上那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禁不住脫口而出:「金少俠,你的神槍絕技可以媲美古代的西楚霸王,可說是今世的神槍霸王!」 齊冰兒再度躍上了屋頂,見到田中春子以欽敬畏懼的眼光望著金玄白,再一聽到彭浩的話,對照著眼前浮現的金玄白單手持槍,槍上吊著風雷刀張雲的懾人情景,也禁不住心頭震顫,充滿著畏懼崇敬的意念。 「神槍霸王!神槍霸王!」齊冰兒反覆念了兩次,笑道:「彭鏢頭,你這個綽號取得是再貼切也不過了!衝著你這句話,我得多給你一百兩黃金。」 彭浩大喜道:「謝謝齊姑娘!」 金玄白皺了眉頭,忍不住道:「喂!動手出力的是我,你怎麼不送個一百兩黃金給我,反倒給他?」 齊冰兒有點羞怯地道:「反正你快成為我爹的女婿了,又怎會希罕這些錢。」 金玄白道:「喂!我可還沒答應要娶你喲!你別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爹的女婿!」 齊冰兒一愣,問道:「喂,金玄白,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沒有理她,目光閃處,只見那十二名沒有參與刀陣的神刀門弟子,此時紛紛奔了過來,將傷殘的同伴架了起來,於是大喝一聲,道:「你們可別忘了風雷刀張雲。」 他一抖長槍,張雲的屍體飛落而去,被兩名神刀門弟子接住,他們望著猶有體溫的師叔屍體,禁不住悲傷地哭了出來。 無情刀客趙升臉色蒼白,咬了咬牙道,「金少俠,神刀門今天算是栽了,都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惹上了槍神的傳人,不過,在下斗膽,想邀請金少俠在一個月之後到敝門一會,想必少俠不會失約吧?」 金玄白很乾脆地答應,道: 「好!下個月之後的正午時分,我必定登上貴山門赴約,不過,在此之前,不許你們向五湖鏢局動手,否則休怪我槍下無情。「 他深吸口氣,沉聲道:「廢話休說,一——」 無情刀客趙升聽他開始數數,真的不敢多說廢話,領著那些神刀門弟子,向馬群行去。 他們雖然有一半以上傷殘,可是在金玄白數數的壓力下,仍舊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馬,掉轉馬頭朝鎮外來處馳去。 只不過兩者的差別是來時他們全都精神抖擻、豪氣萬丈,去時卻是垂頭喪氣、傷者纍纍,甚至連馬匹都顯得有氣無力,不復原先的神態。 不過縱然如此,金玄白還沒數完「十」,那些神刀門的弟子已經完全撤離。蹄聲漸漸遠去,小鎮又回復平靜,只剩下街道上插著的十八根火炬,依舊在風中燃燒著。 這是一個血腥的夜,江湖劫難似乎就是從這一夜開始,可是追溯起來,暗潮洶湧的江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實則隨時便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只不過導致這種變化產生的起源,不僅是一對未被師門容許的戀人,在相偕出遊時,偶然行經靈巖山下,在酷暑的午後,停留在樹蔭之下乘涼憩息。 就因為河水潺潺,垂柳依依,充滿了詩情畫意,遂使得意綿綿的一對情侶在情難自禁的情況下,由於肢體接觸而致慾火中燒,竟然在柳蔭之下,幕天席地的白晝宣淫。 就由於他們一時之間的打得火熱,雙方裸程以對,這才引起五湖鏢局鏢師們的注意,雙方發生衝突,神刀門弟子江百韜出刀砍斷五湖鏢局鏢師彭浩手臂,陷入刀陣之中受傷。 而五湖鏢局受托護送齊冰兒,若非受到江百韜和楊小鵑的淫聲浪語所吸引,以致停止了行程,伏在路邊看活春宮,那麼追殺他們的忍者也不會在靈巖山下趕上他們。 如果不是忍者們出手毒辣,也不會引來隨著師父隱居郊外的金玄白出手,就由於金玄白的出現,救下了五湖鏢局的鏢師和齊冰兒,遂驅使九陽神君沈玉璞改變原先要讓金玄白多練二年再出江湖的意念,提前讓他出師。 就因為金玄白的現身江湖,使得武林中掀起了萬丈波瀾,江湖的劫難自此展開無數的江湖豪俠、黑道巨擘、白道高手都被捲進這個漩渦裡…… 放眼江湖,細數三百年來的武林,一切的糾紛和劫難都是起源於爭名奪利,或者是由於爭奪武林秘芨而發生。 可是唯獨這一次,江湖浩劫的發生,竟然是由男歡女愛所引起的,由於時、地、人的諸多巧合,導致無數門派莫名其妙地被捲進去,而遭致滅門之禍。 多年之後,當神槍霸王金玄白在回想起來的時候,還是認為這整件事極為荒謬! 因男歡女愛而引起江湖浩劫,固然非常荒謬,可是世界上荒謬的事情何止千百?多這一樁也算不了什麼,何況比起那些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卻男盜女娼的袞袞諸公來,這種荒謬算得了什麼?小事一樁而已,不是嗎? 正文 第十一章 平安客棧 正文第十一章平安客棧 夜色漸深,山城小鎮有了片刻的寧靜。 平安客棧的小樓裡,由於加了兩盞燈,使得光線更亮了。 金玄白此刻已經換了沾上血跡的衣服,並且在田中春子的堅持下,替他抹了個澡。 在這段過程裡,齊冰兒始終坐在一旁,默默地望著金玄白,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知她的心裡在想些開麼。 金玄白好幾次想要開口,卻被雙方之間的那份尷尬氣氛所影響,以致都沒開口說話。 換好衣服之後,他取過七龍槍,旋開槍身,拆解成兩截,然後找了塊乾布慢慢地擦拭起槍來。 齊冰兒是第二次見到他擦槍,望著他專注的神情,心裡似乎有種感動,暗忖:「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有時看來純樸魯直,如同未經世事的孩童,有時卻銳利老練,像是經驗豐富的江湖人,最奇特的還是他年紀輕輕卻身懷絕世武功,真不曉得他是怎麼練的?」 本來,當她在茅屋裡聽到九陽神君沈玉璞談起金玄白時,曾自豪地表示,憑著金玄白此刻的武功修為,就算玄陰聖母率同兩個徒兒聯手合擊,也不可能取勝。 沈玉璞當時所說的那番話,齊冰兒聽了之後是極不以為然,因為在她的心目中,玄陰聖母魏妍秋一身功力舉世無儔,連長白派的掌門九指仙翁馮通都讚不絕口,認為她足以列名武林十大高手之內。 故而齊冰兒當時雖沒反駁,卻對於沈玉璞之言不予置信,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認為那只是師父鼓勵徒兒的褒獎之語而已。 然而,當她親眼看見金玄白威風八面地力破天罡刀陣,僅出兩槍便將風雷刀張雲刺死,並且還單手將張雲的驅體掛掛在高舉的槍上。如此玄奧槍法,如此雄渾的內力,放眼天下,極目回顧,不僅她一向所熟識的人無法做到,就連她出身的師門,無論是師父風漫雲,抑或師叔風漫雪,甚至連師祖玄陰聖母魏妍秋一起算在裡面,恐怕也沒有一個人能在兩招內殺死神刀門的風雷刀張雲。 就憑著這份比較,齊冰兒立刻便衡量出金玄白和魏妍秋之間的武功高低了,也因此她對於沈玉璞在下午時分所說的那番話,予以絕對的肯定,不再加以懷疑了。 想起了金玄白的神勇,再想到了之前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解毒」經過,齊冰兒心裡一亂,許多紛雜的意念在腦海裡湧現,一時之間千言萬語想要對金玄白說,卻又不知要為何開口,只是怔怔地望著他,默然地不發一語,然而,望著他的眼神卻越發地柔和起來。 田中春子收拾好金玄白脫下的衣服和毛巾,似乎發現室內的氣氛太過沉悶,道:「齊姑娘,夜已深了,你要不要回房去睡?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齊冰兒「哦」了一聲,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應聲道:「你先去睡吧,我還有幾句話要跟金少爺說。」 田中春子望了專心在擦拭七龍槍的金玄白一眼,道,「少主,奴婢先回房去,等一下再過來服侍您就寢……」 金玄白抬起頭來,道:「不,你等一下。」 他把擦好的兩截槍身放入槍裡,伸了個懶腰,對齊冰兒道: 「齊姑娘,夜已深了,你還是先房去睡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不!」齊冰兒道:「有些話我一定要很你說清楚,不然我會整晚都睡不覺!」 金玄白面上現出莫可奈何的表情,習慣性地抓了抓頭,道:「好,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齊冰兒看了田中春子一眼,道:「田春,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田中春子望著金玄白,等候他的指示,金玄白似乎明白齊冰兒要說什麼,他猶豫了一下,道: 「沒關係,田春是我師父義父的手下女婢,等於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就是了。」 齊冰兒想起不久前的那段「解毒」過程,田中春子這名女婢也都是全程參與,可見金玄白對她極為信任,若是自己堅決要她離去,只怕會意起金玄白的不悅,於是衡量了一下得失,她不再堅持要田中春子離開。 可是到底要如何啟齒才能明白地表現她心中的意念,卻使得她猶疑了一下,直到再三琢磨之後,她才開口問道:「金少俠,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金玄白沉吟一下,道:「師父在我出門之際,吩咐我要做幾件事,我打算用一年的工夫完成這些事,然後就可以快意江湖……」 「這是當然,」齊冰兒道:「槍神老前輩吩咐的事,身為弟子一定要全力以赴去完成,可是……」 她的話聲一頓,咬了咬紅唇,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事?」 金玄白一愣,問道:「你的事?你的什麼事?」 齊冰兒見他這種回答,心中非常不高興,跺了一腳道:「你是在跟我裝迷糊是嗎?」 金玄白說道:「咦,你不明說,我又怎麼明白你要我想些什麼關於你的事?」 齊冰兒嗔道:「你……你……」 田中春子明白她要說什麼,也清楚她是羞於啟口,微微一笑,道: 「少主,齊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對她負責,不可以就此一走了之。」 金玄白摸了摸頭,不解地道:「我對她要負什麼責?」 田中春子道:「少主,人家是個黃花大閨女,清白被你所沾污,還能夠再嫁給別人嗎?你當然要負起責任。」 金玄白道:「可是,我當時替她解毒,並沒有什麼不良的企圖,純粹是要救她一條性命……」 齊冰兒嗔道:「就算是為了救命,你也不可未經我的同意便毀了我的貞操,你說,我不找你負責,還能找其他人嗎?」 金玄白苦笑道:「你這麼說是賴上我了……」 田中春子見到他的表情,忍住了笑,道:「少主,齊姑娘就算賴上你,你也沒有辦法逃避。」 金玄白道:「可是我……」抓了抓頭,不知如何說下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齊姑娘不久前曾多次宣告,你是太湖王的女婿,言下之意,當然視你為夫了,看來這段姻緣是天所注定,你可不能逃避了!」 「屁的天注定,」金玄白道:「這還不是你所引起的?你卻要我承擔責任?」 他因為明白齊冰兒之所以中了**之毒,是由於田中春子所屬的忍者暗殺組織受了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才程家駒的委託,準備在擒下齊冰兒時,一遂程家駒的私慾。 豈知齊冰兒以玄陰真氣壓制住藥力發作的期效,竟在平安客棧看到了田中春子替金玄白的特別「服務」之後,引發起潛藏在心底的人性大欲,以致誘使**的藥效發作,終為黃河崩堤一樣地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導致金玄白不得不出手相救…… 故此歸根究底都是因為田中春子施放**所致,金玄白這才表示出心中的不滿。 然而齊冰兒竟不明白整件事的緣由,她聽到金玄白言下之意似要推卸責任,不禁傷心起來,嗔怒地道: 「金玄白,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明明是你做的事怎麼怪起田姑娘來?好!你不負責沒關係,我這就去死,死了之後,你就不必負任何責任了!」 田中春子見她氣沖沖地站起,連忙將她攔住,好言相勸道:「齊姑娘,你坐下跟我們少主好好地談嘛,我們少主並沒說不負責任呀!」 齊冰兒泣然欲泣,抱著田中春子,道:「可是他,他……」 她一時之間,無法說不去,竟放聲哭了出來。 田中春子抱著她,不知要為何安慰她才好,只覺自己的立場非常尷尬,本來是奉組織的命令要擒下齊冰兒,卻在遇上火神大將沈玉璞之後,改變之前敵對的立場,不僅和集賢堡為敵,並且要保護齊冰兒,使得整件事顯得頗為荒謬而又怪誕。 她拍了拍齊冰兒的背,眼望著金玄白道:「少主,請你說兩句話吧!不然齊姑娘要去自殺了……」 金玄白為難地摸了摸腦袋,道:「齊姑娘,我金某人是一介山野草民,你卻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不僅身份高貴,並且美貌聰慧,若是按照常理來說,能得到你的青睞,是我三生有幸,可是……」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略一沉吟,這才繼續道:「可是我已有了三或四房的妻子,關於娶你為妻的事,若不問過師父,我是不能答應你的。」 當他說話時,齊冰兒已經止住了哭聲,仔細地聆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當金玄白誇獎她出身高貴,美貌聰慧時,她的心裡一陣歡喜,嘴角已經浮上笑意。 但是當她聽到金玄白說出已有三、四房妻室時,她的神色卻又轉為驚愕,難以置信轉過身去,望向金玄白,訝道:「什麼?你……你已有妻室?並且還有三、四房之多?」 金玄白點頭道:「是的,這都是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訂下的親。」 中國自古便有指腹為婚的事,更別說自幼由雙方家長替子女訂下婚約的事情了,所以金玄白這麼一說,齊冰兒倒是能夠瞭解。 反倒田中春子不大明白,問道:「少主,你的親事都是你師父所訂下的嗎?」 金玄白苦笑道:「不!這是我父親生前替我訂下的親,那時候我才四、五歲,根本什麼都不清楚。」 田中春子問道:「那……為什麼有三、四房之多?」 齊冰兒緊接著又問了一句:「到底是三房或者四房?怎麼你不說清楚?」 齊冰兒詫異地道:「天下怎麼會有這等稀奇的事?你不但沒有看過你未來的妻子長得什麼樣,並且連你令尊老大人當年到底為你訂了幾房妻室都不清楚?咦!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金玄白不自覺地又抓了抓頭,道:「我知道這件事不但奇怪,並且還有點荒唐,不過,這是先父當年替我訂下的親,他老人家的遺命,無論為何我都會遵守,何況這件事也是我師父親口答應的,我更不能反對。」 齊冰兒想了一下,問道:「金少俠,請問你,為何你連要娶幾房妻室都不清楚?」金玄白道: 「你坐下,我慢慢告訴你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齊冰兒好奇之心極為熾盛,連臉上的淚痕都忘了擦去,連忙坐在圓桌前,凝神望著金玄白,準備聽這段有關她未來的奇特敘述。 金玄白想了一下說:「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是有五位師父,你所見到的那位師父,教我的時間最長,就等於我的父親一樣,而其他四位師父,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都先後仙逝。」 齊冰兒「哦」了一聲,道:「難怪你的武功會有這等高深的造詣,原來是經過五位明師的精雕細琢!」 她的話聲一頓,懷疑地問道:「可是武林中門戶之見極深,槍神武功蓋世,又怎會容許你改投入別人的門下?」 「我並沒有改投別人的門下!」金玄白道:「我是在很小的時候,便同時拜在五位師父的門下習藝,槍神祇是我五位師父之中的一個而已。」 齊冰兒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道:「無論怎麼說,槍神老前輩能夠讓你同時拜其他四人為師,也證明他的心胸極為寬容,是一個了了起的前輩高人。」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笑了笑沒有表示意見,其實他後來聽沈玉璞的敘述,明白當年槍神、鬼斧,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等四大武林高手,為了除去九陽神君沈玉璞,從山東一直追到了江蘇,千里迢迢的一路追殺,其間與九陽神君發生了大、小十七戰之多。 當年,這四個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可是九陽神君更是高手中高手,他們不屑聯手圍攻九陽神君,卻在單打獨鬥之下,全都不敵九陽神君,寧肯到後來,四人在負傷的情形下,終於共同認為要除去武林未來的大患,必須不顧江湖規矩,於是聚合四人之力,圍攻九陽神君,終於將沈玉璞擊傷,逃入靈巖山區。 九陽神君沈玉璞在入山後,發現了一座隱秘的山谷,準備入內潛能,卻又被槍神等人追及,於是五人在邊打邊逃的情況下,一齊跌落谷中深處,陷入一座地下洞穴裡。 他們五人在重傷的情況下,停止了互相殘殺,除了吞食所攜帶的本門丹藥療傷之外,便是找尋出路,然而那五位當代高手,當時卻都剩下不到一成的功力,雖然發現了出山之路,卻有十數丈的高崖所隔,無法施展輕功出谷。 所幸洞中有暗泉流過,並且谷中長了不少李樹,以及一些黃精山藥,這才讓他們沒有因飢渴而死。 這種情況直到樵夫金永在的出現,才獲得了改善,但是金永在縱然可以找到長索將食物及日用品吊放谷中,卻無力將五個人背負著攀上高達十數丈的崖壁,所以那五位當代高手,仍舊只能困居谷中石室,無法逃脫出去。 九陽神君沈玉璞在五人當中年紀雖是最輕,武功修為卻是最高,他在自我療傷之際,復原的情況也比其他四人要快,以致槍神等四人始終無法達到要除去九陽神君以消弭武林劫運的宏願,直到時日一久,只得和平相處了。 當金永在的兒子金玄白出現時,這五個人全都疼愛有加,爭相要收他為徒,金永在眼見他們五人為了收徒之事大吵特吵,幾乎都要動起武來,於是便要求五人一齊將金玄白為徒兒。 就在那種特殊的環境和情形下,金玄白成為五個人共同的徒弟,並且由他們協商之下,排定課程,輪流施教。 由於當時五位高手都有終將葬身谷中的覺悟,故此沒有一個人藏私,全都將本身所學傾囊相投,希望能藉著金玄白他日的成就,延續他們在武學上的成就和生命,而金玄白天資聰穎,領悟力又強,體魄根骨都是五位高手所僅見的,所以把每一門的絕學都能融會貫通,使得五位高手極為歡喜。 這種歡喜中,卻又使得那五位高手感到萬分的遺憾,遺憾於不能親眼看到金玄白將來揚名於江湖。 有一天,當大愚禪師傳授達摩劍法時,見到金玄白手持竹劍使得有模有樣,便讚譽有加,因為以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能夠憑著大愚禪師演練一遍就領悟出六、七成,雖說功力不夠,創意無法發揮,但是那份聰慧和靈巧,也使得大愚禪師讚不絕口了。 當金玄白練完七十二路達摩法之後,大愚禪師將他摟入懷裡,取出手巾替他擦拭紅馥如同蘋果樣的小臉上的汗水,曾經無限愛憐地說:「小玄白,可惜你和尚師父從小就進入佛門,沒有取妻生女,不然我一定把我的女兒嫁給你做老婆。」 大愚禪師當時只是隨口說來,豈知這句話傳到其他四人的耳中,卻使得他們靈機一動,全都不甘心只做金玄白的師父,也要讓他成為自己的親人。 槍神楚風神當時便表示,自己離家時,媳婦已經懷孕,可能生下孫女,堅持要將沒見過面的孫女嫁給金玄白。 而鬼斧歐陽刺則說,他有一孫女正好三歲,匹配金玄白極妙,至於鐵冠道人雖是方外道士,卻在見到他們兩人爭相要將孫女嫁給金玄白時,也出來軋一腳,表示他俗家有一幼妹,嫁給華山白虹劍客為妻,當時育有一女,所以他要替外甥女訂下親事,將來一併嫁給金玄白。 這三位武林高手平時便是好友,但是為了要跟金玄白給親的事,幾乎吵得要翻臉,後來還是大愚禪師做和事佬,要他們各退一步,同意三女共侍一夫,這才結束這場爭端。 當金永在出現崖上,運送米糧食物吊下谷中,大愚禪師等人便將所決定之事以信函告知金永在,結果自然得到金永在的同意,於是金玄白就莫名其妙地訂了三房妻室。 而在槍神、鬼斧、鐵冠道長等三人在發生爭執之時,九陽神君沈玉璞正值閉關重練九陽神功,所以不知道這段插曲,等到他將九陽神功練第一重時,他獲悉整個經過,也表示要把金玄白收為女婿。 由於沈玉璞當時並沒有妻室,所以他在說出這個主張時,當場便遭槍神等人訕笑,不過沈玉璞並沒有辯駁,他僅是取得金永在的同意,便從此不發一語。 直到多年之後,槍神等四人和金永在先後去世,沈玉璞帶著金玄白攀著長繩出谷,定居在金永在的茅屋裡,這才向金玄白透露,他在入谷三年之後,便已演九陽神功第一重功力。 當時,他藉著在地室閉關的理由,曾偷偷地出谷三個月,結識了一個女子,兩人發生一段極為纏綿的愛情,但是沈玉璞不甘就此埋沒一生,決定要練回九陽神功,於是留下筆錢財,悄然離開那個女子,返回靈巖山的石洞裡。 沈玉璞曾對金玄白說,他離去的時候,那個女子已有身孕,如果她產下一子,則要金玄白與之結為兄弟,如果生下女兒,則要金玄白允諾娶為妻室…… 金玄白面對著齊冰兒的責問,想起這段往事, 自己也覺得有點荒謬,因為他五歲時訂下的這四門親事,是在他懵懵懂懂的幼年時期,由父親和四位帥父所決定的,他連未來的妻子長得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而眼前的這位俏麗可愛的齊冰兒,卻是江南名人太湖王齊北嶽的獨生女,自己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破了她的貞操,卻與她毫無盟約,更沒有經過雙方的師長同意,眼見她急於想要獲得一個名份,金玄白只有無奈地將自己的難處說了出來。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簡短地將自己自幼訂有三、四房妻室的事,大略地說了出來。 由於他的遭遇太過奇特,縱然他已經大部份省略,並且還隱去四位師父的名諱,但是因為故事太過曲折,仍舊使得齊冰兒和田中春子聽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金玄白苦笑了下,道:「這還不稀奇,最奇怪的還是我師父在我臨走之前,命令我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齊冰兒從恍惚中醒了過來,「啊」了一聲:「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你認為不可能做得到?」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他老人家說,要我娶太清門門主漱石子的孫女為妾!」 齊冰兒兩眼睜得極大,駭然道:「太清門門主?你是說三十年前便已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漱石子?」 金玄白點頭道:「就是那個漱石子,我師父說,如果他有孫女的話,一定要我娶她為妾!」 齊冰兒倒吸一口涼氣,道:「金玄白,你師父瘋了不成?怎麼會出這個難題給你?」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齊姑娘你看我師父的樣子,像瘋了嗎?」 齊冰兒想起沈玉璞的模樣,搖了搖頭,卻不解地問:「可是他又為什麼會要你那麼做呢?想漱石子老前輩當年和劍神在武當論劍,雖說不分勝負,但是劍神高老前輩便曾說去門正氣無敵天下,稱許漱石子是天下第一人,你師父……」。 她急喘了兩口氣,睜大了眼睛望著金玄白,道:「金玄白,你師父不是槍神嗎?據我師祖說,槍神和漱石子是多年好友,他為什麼要……」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通什麼,嫣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師父是在跟你開玩笑!」 金玄白心中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他謹守著沈玉璞的訓示,在沒有練成第七重九陽神功時;不願意揭露他是九陽神君之徒的身份,所以他聽了齊冰兒的話後,僅是搖了搖頭,道:「不管他老人家是不是跟我開玩笑,總之我已有那麼多位的妻子,此刻實在不能答應你,何況令尊那裡……」 「你放心!」齊冰兒說:「我爹最疼我了,只要我看上的人,他一定會答應的。」 金玄白凝目望著她,好一會才說:「你確定令尊會答應你做我第四或第五個妻子?」 齊冰兒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她強自鎮定,道: 「當然,是我心甘情願的,他反對也沒有用,何況我雖是你第五房妻子,卻是第一個跟你……那個的,比她們要領先一籌,反正你是幾房妻子一般大,我也沒吃虧。」 她在說完這句話時,臉上泛起紅雲,煞是顯得嬌羞可愛。 她大膽示愛,金玄白反倒有些招架不了,他為難地抓了抓頭,不知要怎樣回答才好。 齊冰兒笑道:「何況說起來,我雖然排名第五,卻是第一個認識你的,其他的四個姐妹們,你到現在是一個也不認得,衝著這一點,我就比她們要強得多了,除此之外,你還要納漱石子的孫女為妾。想一想,她若是進了門,還得叫我一聲姊姊,我就覺得有點飄飄然了……」 金玄白聽她說得如此輕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瞪大著眼睛,道:「你真是個怪物,做別人的第五個老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真弄不懂你是怎麼想的?」 齊冰兒瞄著身邊滿臉疑惑的田中春子一眼,抿唇一笑道: 「傻哥哥,只要能做你的妻子,別說前面只排了四個,就算排了十個,我還是願意的!」 她霍然站了起來,道:「田春,我想洗個澡,麻煩你看在我是你未來的第五位少主母份上,也替我好好的按摩一下。」 說完,她朝金玄白拋了個媚眼,像一陣風似的,旋身出了房外。 金玄白只覺她的笑容嫵媚,燦放似花,臨行那秋波一轉,更有風情萬種,不禁看得呆了,怔了一下,道:「喂!我還沒問過師父,是不能答應你的……「 可惜齊冰兒已經走遠,根本沒有回答他。 田中春子看到那副傻傻的樣子,揚著嘴唇一笑問道:「少主,請問你,奴婢可不可以去侍候少主五夫人沐浴?」金玄白煩惱地抓了抓頭,道:「你去吧!讓我好好的靜一靜,想一想。」 田中春子笑道:「少主,婢子勸你不必多想了,若是你為這種事煩惱,只怕今後煩惱不斷,娶十個老婆都不夠……」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去!去!你別在這兒添亂了!」 田中春子跪下行了個禮,道:「少主,婢子這就走了,請少主安心就寢,不必為齊姑娘煩心了。」 金玄白頷首道:「你好好的侍候齊姑娘,等她洗完了操,你也早點睡吧!」 田中春子應聲離去,金玄白掩上了門,想起田中春子所說的話,禁不住打了寒顫,忖道:「天哪!如果一個男人娶十個老婆,要花多大的功夫才能擺得平?」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便覺一個頭兩個大,於是決定將這問題拋在腦後,坐在床上盤膝運功,不一會便到達人我兩忘的境界,進入寂定之中。 正文 第十二章 獨臂刀法 正文第十二章獨臂刀法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當金玄白從定中醒來,只聽得一片嘈雜之聲,凝神之際,發現那是由街上傳來的。 他伸了個懶腰,走下了床,只見兩盞油燈的燈火已減,桌上蠟燭已經燒盡,燭淚垂落,小窗透入的晨光呈灰白色,讓看得見的一些室內陣設顯得有些破舊。 金玄白走到窗前,推開小窗,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晨間空氣,目光閃現,卻發現整條街上人聲鼎沸,聚滿了人群,彷彿廟會時一樣。 他幾乎嚇了一跳,凝神一聽,所有雜亂的聲響全都傳入耳中,聽來聽去,那些議論紛紛竟然全都圍繞著昨晚神刀門三十多鐵騎闖進鎮裡的事情上。 顯然那些純樸的山城小鎮居民,在神刀門弟子進入鎮中不久,便全部被鐵蹄聲吵醒了,不過他們膽小怕事,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開門出來查看,甚至連神力門戰敗離開後,依然無人敢出門探視。 直到天色微明,晨曦出現之後,這些居民才敢打開門板站在街上來議論探討昨夜發生的怪事,由於沒有人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而所瞭解的僅是在門縫或窗縫裡看到的片斷情景,故此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真相越說越離譜了。 金玄白聽了一下,發現沒有一個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暗暗呼了口氣,忖道:「昨晚好在沒人敢出來查看,不然他們發現賣柴的樵夫小金竟然會武功,還在鎮上殺了人,恐怕會把我扭送官府……」 他胡思亂想地想了一會兒,直到門外傳來數聲敲擊,這才打斷了他的思緒。拉開了門,他只見田中春子捧著一疊摺好的衣物站在門外,在她的身後,山田次郎則是端著一盆洗臉水恭立著。 這兩人見到金玄白,恭聲道:「少主,早安。」 金玄白點了下頭,道:「早。」 山田次郎放下洗臉水之後,立刻便朝金玄白行了個禮退下,而田中春子則服侍金玄白梳洗,並且替他換了一套當時流行的鏢師所穿的勁裝。 田中春子解釋道:「少主,你所帶的衣服,不適合你的身份,所以我跟彭鏢頭商量,借了這套衣眼,嘿,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少主您穿上這套衣服,比五湖鏢局的總鏢頭還要神氣得多。」 金玄白望身上所穿的那套天藍色的勁裝,覺得果然跟自己以前所穿的土灰色布衣不同,雖然沒有銅鏡可以看看鏡中人是什麼模樣,想必也不會差到那裡去。 他頗為滿意地道:「田春,你的心思細密,這件事做的不錯。」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們現在人在路上,找不到好的裁縫鋪替您做新衣,只有將就著穿了,等到進了蘇州城,婢子一定帶你到最好的翔泰大布莊去,替您訂做十套這樣的衣服,哎!除此之外,還得要十套文士服,這才顯得出少主您文武全才、風度翩翩、風流瀟灑…」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 「做那麼多的衣服得花多少錢啊?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山野武夫,穿什麼文士服?豈不是讓人笑死?」 「這怎麼會呢?」田中春子道:「少主,您以前雖然隨著主人隱居山野,可是如今身份不同了,既是太湖王的女婿,又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豈可穿得太寒酸讓人笑話?」 「嘿!嘿!」金玄白忍不住伸手握了下田中春子的鼻子笑道:「說什麼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這個綽號我昨晚才第一次聽到,除了神刀門之外,有誰知道?」 田中春子正色道:「少主,您還不知道,神刀門和集賢堡在江南武林中地位是何等顯赫?昨夜您憑著一枝神槍便大破神力門的天罡刀陣,我想用不了一個月,這神槍霸王的名字,便會傳遍大江南北,半年之後恐怕北京城都會有人知道神槍霸王。」 金玄白被她說得暈淘淘的,得意地道:「總有一天,我會讓這神槍霸王的名號傳遍武林,甚至要漱石子讓出武功天下第一的寶座。」 田中春子見他說話時臉上綻放出特殊的神采,使他顯現出一種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不禁心頭一顫,道: 「少主,我相信您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婢子對您有十足的信心」 金玄白從幻想中醒了過來,見到田中春子眼中露出崇拜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田春,謝謝你給我的信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他整了整外衣,道:「田春,你有沒有付錢給彭鏢頭?你去告訴他,這套衣服我很喜歡,就跟他買下了。」 田中春子笑道:「彭鏢頭那裡敢跟您要錢?您不但替他們鏢局賺了幾百兩金子,甚至還救了他一條命,他感激都來不及了,還敢開口要錢?」 金玄白道:「不給錢怎麼好意思呢?」田中春子道: 「彭鏢頭不但不敢收錢,並且還跟我說,這回到了蘇州,他要鄧總鏢頭聘請您作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玄白一怔,隨即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奉了師父之命,要去辦幾件事,豈能做什麼鏢局的副總鏢頭呢?」 「說得也是!」田中春子道:「少主您要朝著武林第一的目標前進,在修練武藝的過程中豈能被這個毫無價值的頭銜所羈絆?當然一定要加以拒絕。」 金玄白聽她說得有條有理,忍不住問道:「田春,你在中土多年,不但口音完全是江南味,連說話的語氣也像我大明朝的人了,看來你讀了不少書,否則也說不出這番話來。」 「承蒙少主褒獎,奴婢惶恐萬分,」田中春子道:「奴婢只是隨玉子小姐讀了六年漢書而已,至於其他時間都是學習忍者的一切……」 她頓了一下,道:「例如服裝來說,我們忍者就有所謂的七方出,也就是說為了執行任務,忍者必須有七種變裝的方法,視所需要的情形,化裝成虛無僧、和尚、商人、農民、樂師、或者流浪藝人等,為了變裝所需,我們要學習適合這些職業的動佗、語言和技藝否則隨時便會被識破,而導致危險。」 金玄白瞭解她說這番話的意思在解釋為何要學習漢文和漢人的習慣、語言、態度等,其目的便是真正的融人漢人的社會裡,這才不會被人發現他們是來自東瀛倭國。 一想到這裡,金玄白忍不住問道:「田春,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要遠渡重洋到中土來呢?」 田中春子滿臉惶恐地道:「這個問題主人也曾問過,但是婢子只是個小小的下忍,只知道要要執行組織交付的任務,至於為何要到大明中土,就不是婢子這種身份的人能夠瞭解了。」 金玄白道:「好!這個問題,等到我見到了服部玉子小姐再親自問她吧!」 他話聲一頓,道:「不過我要把話說在前面,如果玉子小姐也跟我打馬虎眼,可別怪我對她不客氣了,弄不好,我可能會找你們的什麼上忍服部半藏算賬,打得他那裡都不用藏了,直接滾回東瀛去!」 田中春子聽了心驚撲跳,臉色大變,連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少主,請你不要有這種想法,我們伊賀流忍者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為少主的敵人,只要少主吩咐一聲,服部半藏主人一定會聽命,絕對不敢做出違背少主利益的事。」 金玄白見她滿臉驚悸,越說越是呼吸急促,到最後幾乎急得掉下眼淚,也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了,於是將田中春子扶了起來,道:「田春,你不必擔心,只要服部半藏沒有做出危害大明的事,我一定不會對你們伊賀流的忍者出手,更不會做出讓你傷心的事。」 田中春子兩眼緊盯著他,道:「少主,這是您跟婢子的約定嗎?」 金玄白頷首道:「我可以給你這個承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們不危害到我,我一定不是你們的敵人。」 田中春子還待說話,金玄白將她輕輕推開,道:「有人來了,嗯!林泰山。」 田中春子匆匆擦了下眼角的淚痕,往門外望去,沒有看到人影,正在感到詫異之際,只見小林犬太郎上了樓梯,快速地向這邊行來。她的心頭一震,忖道:「少主的功力似乎更高了,不但聽到有人上樓,並且連是誰的腳步聲都聽出來了。」 小林犬太郎走到房門口,朝金玄白躬身道:「稟報少主,早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少主下樓用餐。」 「謝謝你,」金玄白道:「我這就下去了。」 田中春子拎起行囊交給小林犬太郎,然後自己背著槍袋,隨在金玄白身後,走下了二樓。 樓下所有的桌椅全全都靠角落擺放,在大廳的中間擺放著兩張方桌併合的長形大桌,此刻桌上已放置著十五、六個碗碟,裡面裝的全都是配稀飯的小菜,除了豆腐乳、醬菜、炒蛋之外,還有鹽魚、風雞、餚肉等等,的確非常豐富。 五湖鏢局的五位鏢師全都帶傷入座,連齊冰兒也換了一身男裝,老老實實地坐在板椅上,他們一見金玄白和田中春子、小林犬太郎下了樓,全站了起來朝金玄白恭敬地道聲「早安」,齊冰兒看到他穿了一身天藍色的勁裝,神彩煥發,氣度非凡,更是歡喜,眼中露出無限柔情。 金玄白朝眾人拱手為禮,看到齊冰兒身穿男裝,顯出一副風流瀟灑的公子模樣,忍不住多望了兩跟,取笑道:「齊公子真是風流倜儻,風度翩翩,令在下好不羨慕。」 齊冰兒見他取笑自己,心中卻未感到不悅,反而有種甜蜜的感覺,她抱拳道:「金少俠英姿煥發,神采飛揚,果然不愧是神槍霸王,在下也是欣羨得緊……」 五虎斷魂刀彭浩弄不清楚他們為何要為此互相吹捧,滿腹疑雲地望著他們,田中春子卻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齊公子,你別跟我們少主開玩笑了,快點用餐吧,吃完早飯還得趕路呢!」 金玄白笑了笑不再多說,坐在眾人為他留下的主位,開始用起餐來,席間,齊冰兒和田中春子輪流地替他挾菜,直把在旁侍候的兩名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金玄白到底交了什麼好運,從一個山野的樵夫變成保鏢大爺和貴公子的上賓,並且還身邊帶著二男一女三名隨從,這種角色的轉變,使得他們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來。 用完早餐之後,他們一行人立刻動身,五名受傷的鏢師坐在馬車裡,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充當駕車的車伕,而金玄白和齊冰兒、田中春子各騎一匹馬走在車前。 雖然滿街的人群在議論紛紛,可是他們這一行人卻視若無睹地騎馬驅車離去,金玄白在人群中發現許多張熟面孔,像什麼張大叔、李大嬸之類的鎮上居民,以往他曾送柴過去,也接受許多溫情的對待,然而此刻金玄白明白絕不能跟他們打招呼,否則他們的好奇引來鎮民的圍觀,光是每人打個招呼、寒暄幾句,恐怕到天黑都走不了,所以他只得對那些熟人視若無睹了。 所幸金玄白已經換上了一身藍色的勁裝,加上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那些鎮民也沒認出他便是往昔送柴的樵夫小金,見到了他,反而畏縮地靠向街邊,不敢仰望。 這一行人出了山城小鎮,漸漸地加快速度,將近午時,便遠遠地看到了蘇州城。 坐在車轅上的山田次郎敲了敲車門,叫道:「彭鏢頭,蘇州城快到了。」 彭浩從車裡探首出來,遠望著蘇州城那高聳的城牆,高聲叫道:「金少俠,請等一下。」 他示意小林犬太郎停住了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面鏢旗掛在馬車的東蓬上,這才跳下車,取下繫在車後的韁繩! 跨了那匹灰馬,向著轉身而來的金玄白迎去。 金玄白原先是因為彭浩受傷,所以才要他坐在車裡休息,如今見他又下車上馬,不禁問道:「彭鏢頭,你不坐在車裡養傷,出來做什麼?」 彭浩那張蒼白的臉上泛起了苦笑,道:「金少俠,你不明白,我們鏢行走鏢有分明鏢和暗鏢兩種,這趟齊姑……公子要我們走的這趟鏢,本來是暗鏢,所以不用掛出鏢旗,也不用趙子手吆喝!可是如今快進城了,算是快到地頭,我們得掛出鏢旗,這樣一來,回頭鏢局裡也比較有面子。「 金玄白不懂鏢局的規矩,閒言看了看馬車上掛著的那面紅色三角形鏢旗,只見隨風招展的鏢旗上繡著一把金色的九環大刀和四個古篆字「五湖鏢局」,問道; 「彭鏢頭,那面鏢旗上繡著的一把金刀,就是代表貴鏢行的總鏢頭?」 彭浩頷首道:「敝行總鏢頭外號金刀鎮八方,在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二,不過他老人家卻常常自謙,說他是蘇州人,因為蘇州城有八座城門,他這把九環金刀鎮的只是蘇州的八座城門而己,遠遠比不過統率三萬六千頃太湖群雄的太湖王齊老爺子,更不能跟天下十大高手相比,所以請少俠不必介意。」 齊冰兒聽他捧抬自己父親,心中已是十分高興,再聽他把金玄白也捧抬起來,更是萬分歡喜,明眸一轉,喜孜孜地望著金玄白道:「喂!金少俠,你聽懂彭鏢頭話裡的意思沒有?他是怕你認為鄧總鏢來的外號太過囂張,萬一心裡不服氣,跑去找他較量一下,所以避免難堪,藉著你師父的名號,把你也捧一捧,免得你以後找人家鄧總鏢頭的麻煩。」 金玄白望著臉色有點尷尬的彭浩,放聲大笑,道:「齊大公子,你以為吃飽了飯沒事做,整天找人較量武功?哈哈!管他是神刀蓋世或神拳無敵,只要別惹我,都跟我無關。」 他想到師父跟他說過的那些江湖人取綽號的笑話,禁不住開心地大笑起來。 齊冰兒見他像孩子樣的開懷大笑,心裡也份外高興,不過縱然是嘴角含笑,卻依舊白了他一眼,道:「真是個傻子,這麼點小事都讓你笑成那個子。」 金玄白忍不住把沈玉璞對他講過的那件陳年往事說了出來,當齊冰兒等人聽到沈玉璞當年初出江湖,遇到一個外號神拳無敵的地痞,在謹慎畏懼的情形下出來,結果卻把神拳無敵當場打得吐血而亡的整個經過情形,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齊冰兒笑道:「原來槍神老前輩當年遇到這種怪事,難怪你會笑成這樣!」 金玄白本想跟她說明槍神並非沈玉璞,可是一想起師父九陽神君的告誡,便閉上了嘴。 彭浩笑了笑,訕訕地道:「江湖人取綽號多半誇大,譬如說在下外號斷魂刀,可是從沒斷過人家的魂,反而自己的手臂讓人給斷了,看來以後得改個綽號叫獨臂刀。」 彭浩跟百戰刀客江百韜交手的經過,金玄白全部看在眼裡,他覺得自己沒有提前出手,有點過意不去,道:「彭鏢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改天有機會,我教你幾招利於獨臂運刀的刀法,或許可以彌補你失去一臂的遺憾。」 彭浩曉得金玄白神功蓋世,一聽他竟肯傳授獨臂刀法,不禁大喜,道:「多謝少俠成全,在下一定會努力練習,希望不會辜負少俠的期望。」 齊冰兒斜斜睨了金玄白一眼,道:「喂!金少俠呀!你才出師們不久,怎麼就收起徒弟來了?」 「不敢!」金玄白道:「我只是跟彭鏢頭切磋幾招刀法而已,豈敢以師父自居?」 彭浩明白金玄白身為江湖十大高人中槍神的弟子,雖然不知道他還擅長刀法,可是金玄白既能說出來,那麼拿出來的刀法一定不同凡俗,所以他誠懇地道:「齊公子,古人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金少俠雖然年紀輕,可是武功修為已至一代宗師的境界,彭某人只恨自己資質不夠,否則一定首先拜在少俠門下……」 金玄白連忙接手道:「彭鏢頭,你千萬別這麼說,再說下去,我可會坐不住,從馬上摔下來了!」 他臉色一整道:「我想要跟你切磋的幾招刀法,跟我師門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粹是我自己創出來的,這裡面融會了少林的刀法,神刀門的天罡刀法,你本門的五虎斷魂刀法,還有部份的東瀛刀法在內,縮簡為九招,我想一定適合獨臂使用。」 這番話不僅讓彭浩聽了一驚,連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也為之嚇了一跳,齊冰兒身為太湖王之女,玄陰聖女之徒,由於耳染目濡的緣故,自然也明白自古以來,無論是刀法、劍法或者槍法,都有其門之傳承,一種武功能夠流傳於世,莫不經過長時間的淬煉和實戰,才能立足於武林。 就算是一派掌門或武林宗師也不敢說彙集數派的武技,另創新法,何況金玄白僅是一個初出武林的年輕人,他何德何能,竟敢發出如此狂言? 金玄白不瞭解自己這句話的份量有多重,見到他們全都怔住,不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可能智慧不太夠,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再簡化為七招就更理想了!」 他把話說完了,只見周邊的人都像悶葫蘆一樣,全都傻在那裡,禁不住抓了抓頭,解釋道:「我所看到的那些刀法,雖然表面上招式繁複,威力極大,實際上卻是虛招太多,耍出來一片刀花,完全是嚇人,實際上只要一刀就夠了,一刀下去,連削帶劈,立刻砍人見血。」 他在馬上連說帶比,看得眾人一陣癡迷,尤其是田中春子等三名忍者更是由於刀路的相近,覺得心領神會,不免發出一陣驚歎之聲,田中春子首先圍過神來,道: 「少主,您這九招刀法一定要傳授給我們,好不好?」 金玄白心中所擬想的九招刀法,不僅融匯了好幾個門派的刀法,並且還將鬼斧歐陽劾的迫風二十九斧中的救命三招裡最精華的絕招演變融入,所以僅比了四招,便看得眾人如癡如醉。 彭浩讚歎道:「這真是必殺的刀法,太厲害了。」齊冰兒呼了口氣,道:「何止厲害?可說是太毒辣凶狠。」 金玄白道:「刀劍都是凶器,端看使用者心性為何,只要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那麼再怎樣凶狠毒辣的招式僅是備而不用的防身技藝而已,無所謂必殺與否。」 他頓了頓,望向田中春子道:「田春,你如果想學這種獨臂刀法,改天我也一併傳授給你!」 話未說完,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一齊叫道:「少主,我們……」 金玄白大笑道:「你們也想學是吧?來,讓我先把你們的手臂砍下一條再說。」 他純粹是跟那兩個忍者開玩笑,豈知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真的跳下車轅跪在地山,伸出一條左臂,山田次郎恭聲道:「請少主動手!」 金玄白叱道:「真是胡鬧,還不起來?」 小林犬太郎磕了個響頭,道:「少主,請成全我們,讓我們也學會必殺刀法。」 「好!好!」金玄白道:「你們都起來吧,我全都教你們就是了!」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一聽此言,全都歡喜地磕了個頭,這才爬起來坐回車轅。 金玄白還待說話,卻陡然發現他們這一停留路邊,已引來不少人圍觀,不過看到馬車上的鏢旗,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望著。 他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道:「彭鏢頭,你來帶路,我們這就進城去吧!」 齊冰兒馭馬靠了過來,低聲道:「玄白哥,這必殺刀法我也要學,你一定要教我唷。」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是學劍的人,練什麼刀法?並且還是獨臂刀法……「 金玄白看她翹起紅唇,一臉嬌嗔的模樣,禁不住心一軟,道:「這樣吧!我改天傳你九招必殺劍法如何?」 齊冰兒回嗔反喜道:「謝謝你……」話聲稍頓,道:「我要學的是很厲害的必殺劍法,你可別敷衍我唷!」 「不會的!」金玄白道:「其實你不知道,我的劍法不比槍法差,可說比槍法花了更多的時間和心血……」 田中春子應聲道:「齊公子,這點我可以證明,少主僅憑一根細小的柳樹枝就可以使出絕世劍法。」 齊冰兒驚喜地道:「真的?田春,你可別幫著你少主來哄我唷!」 田中春子想起初遇金玄白時,便是被他以手中一根柳擊倒,於是臉色凝肅地道:「婢子絕對不敢說謊!」 「我相信你就是了,」齊冰兒興奮地道:「玄白哥,那就這樣說定了,等我回到水寨,見過爹爹之後,你就要教我必殺劍法!」 金玄白點了點頭,卻凝自遠望,然後測首向彭浩道:「彭鏢頭,你的麻煩來了。」 彭浩「啊」了一聲,俯著金玄白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六、七位健馬正從蘇州城的北門急馳而出,由於雙方距離尚遠,看不清馬上騎士的容貌。 金玄白道:「彭鏢頭,那領先的兩個人裡,其中一位便是跟神刀門的刀客相好的散花女俠。」 彭浩道:「她是雙劍盟的弟子,這下……」 他一想起散花女俠的暗器和雙劍盟的主盟人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立刻便頭痛不已,但是一看到金玄白立刻就安心下來。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雙劍盟又怎麼?他們不惹我則罷,惹上了我,哼!」 他雙腿一夾,馭馬先行,齊冰兒和田中春子急忙追上前去,彭浩望著鏢旗一眼,也縱馬而去。 正文 第十三章 散花女俠 正文第十三章散花女俠 天色將近午時,陽光直射而下,金玄白驅馬行在進城的官道上,身後隨著三騎一車,他本以為可以跟散花女俠楊小鵑正面相逢,豈知那一行人出了北門卻不是朝東南方而來,反倒朝東北方而去。 他遠遠地望著雙劍盟的一行人漸漸遠去,側首對趕上來的彭浩道:「看來雙劍盟的人不是來找你麻煩,可能另有去向。」 彭浩道:「他們可能轉回劍花山莊。據在下所知,金花姥姥昔年和天刀余斷情曾有極深的恩怨,所以她一直禁止門下弟子和刀客來往,那散花女俠楊小鵑跟神刀門的百戰刀客交往之事,恐怕金花姥姥也不知道,這回事情鬧大了,恐怕雙劍盟和神刀門也會結下仇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想起楊小鵑和江百韜在柳林裡幕天席地裸裎相擁時的香艷風光,心裡倒有點同情這對偷情的情侶了。 齊冰兒由於當時昏迷,一直躺在馬車裡,所以不明白整個事情的經過,也插不上嘴,只有默然聽著。 不一會工夫,他們已快到城門口,就在這時,城裡馳出三騎快馬,領先一人身穿銀白色勁裝,腰繫長劍,長得玉面朱唇,滿臉傲氣,緊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披著淺藍色繡花勁裝的美貌女子和一名方頭大耳,身穿土灰色僧袍的年輕和尚。 這三騎快馬一出城門,就跟金玄白等人遠遠地打了個照面,他們似乎為齊冰兒俊俏的模樣所以吸引,全都將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尤其那個藍衣女子更是眸中流光閃動,把齊冰兒上下打量了一遍。 兩方人馬相互打量了一下,那三騎快馬立刻轉向東北方的一條大道,急馳而去,所走的方向跟楊小鵑一樣。 彭浩收回遠望的目光,對金玄白道:「金少俠,剛才那三位騎士都是大有來頭,領先的銀衫青年是近兩年崛起武林的武當三英中的游龍劍客方士英,另外兩位騎士,一個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風女俠何馥,另一個則是少林七寶小神僧的刀僧悟性小師父。」 金玄白頗有興趣地問道:「彭鏢頭,你曉得的,我是初出江湖,從沒有聽過什麼武當三英、少林七寶,能否請你解釋一下?」 彭浩道:「武當三英是鴛武當派三位年輕的劍客,其中包括飛龍劍客龍飛、游龍劍客方士英、還有穿雲神龍戚威,這三人是武當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少林的七寶小神僧則是少林派年輕一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七個人,據說其中包括刀、劍、拳、掌、棍、鏟、指等,這七個人都是出身達摩院是由達摩院長老空明大師重點栽培訓練的,所以每一人都精通一種少林絕藝;」 金玄白「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只聽齊冰兒道:「彭鏢頭,看不出來你的江湖閱歷如此豐富、竟連少林寺的秘笈都一清二楚,真是了不起!」 彭浩道:「豈敢!這都是鄧總鏢頭在去年年節尾牙時,跟我們各路分局的鏢師提到的武林新近崛起的各派高手名單,希望我們注意行蹤,別莫名其妙地惹上這些人,以致給鏢局添麻煩。」 齊冰兒明白經營一家鏢局不容易,無論是三山五嶽的好漢或者是黑白兩道的英雄,都不能輕易得罪,否則在江湖上會寸步難行。 五湖鏢局的鏢車能夠暢行江南七省與其是是憑著總鏢頭鄧公超的一把金刀,不如說是憑著他的八面玲瓏手法,,以及萬不得已,絕不樹敵的原則。 她一想到這裡,不禁暗忖道:「五湖鏢局這回惹上了神刀門和只賢堡,完全因我而起,看來鄧總鏢頭若是明白整個情形,彭鏢頭免不了會挨一頓臭罵……」 思忖之際,她覺得眼前一黯,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進了城,招頭一望,只見金玄白好奇地四下顧盼,完全是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拙樣,禁不住莞爾一笑…… 蘇州建城的歷史極為悠久,據說當年吳王闔閭在此建都,下令伍子胥統領建城事宜,經多年的經營,才建築出周圍四十七里的闔閭大城。 蘇州的地理位置極佳,因位於長江下游和太湖之濱,正好居於長江三角洲的中心位置,所以千百年來,一真是座名城。 蘇州早就有「絲綢之府」、「工藝之市」、「園林之都」、「美食之鄉」、「水運之城」等等的許多美譽,尤其從京杭大運河開通之後,使得蘇州更成為歷朝歷代最繁華的江南大城,這從俗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裡可窺及一斑了。 金玄白自幼及長都生長在鄉下,生活的重心除了練武之外還是練武,他上山砍柴是練武,下水游泳也是練功,活動的範圍最多到過小鎮,何曾接觸到如此繁華的大城市? 是以一進人蘇州城,立刻便被繁華的街景迷住了,好奇地左右顧盼,對於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這使得他簡直有目不暇結的感覺。 彭浩領先而行,沒有看到他的神情,可是在他身邊的齊冰兒卻是看得非常清楚,她偷偷地在他的腿上掐了一下,道:「喂,你怎麼啦?都看得眼珠子要跳出來了。」 金玄白呵呵一笑,道:「這裡的店舖好熱鬧,來往的路人衣著很漂亮華麗,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大城了!」 齊冰兒道:「這裡還不算什麼,等你到了觀前街,看到那裡的情況,才會更驚奇蘇州的繁華呢!」 她向金玄白解釋,位於玄妙觀前的觀前街,聚集著許多雜耍賣藝,傳統小吃,古玩如肆,花鳥寵物等等,可說五光十色,令人目不遐給,聽得金玄白幾乎目瞪口呆,忙道:「有這麼好玩的地方,我非得去逛一逛不可,否則豈不是白來蘇州一了?」 齊冰兒道:「除此之外,蘇州還有許多名勝古跡,名園勝景,像虎丘、寒山寺、報恩寺塔、羅漢雙塔等等,都值得一遊,而最值得遊玩的地方則是太湖,你不曉得,太湖裡有四十八個島,七十二座山,在船裡喝著嚇死人香茶、吃著白沙枇杷,是何等愉快?此時當夕陽西下時,以湖裡盛產的白魚、銀魚、白蝦作菜、再喝上一壺洞庭春色美酒,更是舒暢萬分……」 「嘿!」金玄白笑道:「你別再說了,再說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你放心,」齊冰兒道:「這些地方我一定會陪你去玩,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三件事。」 金玄白「哦」了聲,想要。問她,到底要做三件事什麼事,才能帶自己遊歷蘇州勝景,品嚐太湖名產?只見齊冰兒用馬鞭拍了彭浩一下,道:「彭鏢頭,我們在這兒先等一下。」 就在路邊下馬,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你跟我來。」 金玄白只得跳下了馬,而彭浩和田中春子也隨著停在路邊,一起下馬,至於駕車的兩名忍者只好跟著停車路邊等候。 齊冰兒道:「田春,這兩匹馬麻煩你先照顧一下,我跟玄白哥進去一下,很快就出來了。」 田中春子接過兩人遞來的韁繩抬頭一看,只見那寬敝的店舖上掛著一面寫著金字的大匾,忍不住抿唇一笑,忖道:「原來齊姑娘跟我是一樣的心思,喜歡看到少主穿上合身的新衣,不然不會帶他進入翔泰大布莊去!」 其實自古以來姐兒愛情,姐兒愛鈔,哪一個年輕的女孩不是喜歡年少多才又多金的郎君?齊冰兒看中了金玄白的年少多才,自然是因為她本身具備了多金的條件,所以金玄白有沒有錢,她已經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他的多情與否了。 田中春子望著站在屋簷下等候的彭浩,目光一閃,朝山田次郎比了個手勢,他立刻躍下車轅,走了過來,田中春子低聲吩咐了他幾句話,他躬身朝田中春子行了個禮,馬上便轉身進入橫街,消失在人群中……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刻,金玄白和齊冰兒才從翔泰大布莊裡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布莊裡的大掌櫃和二掌櫃。 齊冰兒瑤過田中春子手裡的韁繩吩咐道:「劉大掌櫃,那三十套衣服,三天內一定要做好,到時候我會派人來拿的,記住,千萬不可以馬虎,一針一線都格外仔細!」 那兩個掌櫃全都哈著腰,恭送齊冰兒,大掌櫃滿臉堆著笑道:「請大小姐放心,本店以百年信譽保證,絕不會讓金公子失望,無論布料或做工,絕對是一等一的上品。」齊冰兒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快去催人趕工吧,別誤了事情。」 說著,他拉著金玄白向前行走,道:「玄白哥,現在我要做第二件事了!」 金玄白道:「喂!這第二件事,不是找家鞋行替我買三十雙鞋吧?」 「哦!」齊冰兒恍然不悟笑道:參「我倒忘了替你訂做靴子。」 她的目光在金玄白腳下那雙布鞋上轉了一下,道:「不過這件事就交給田中春子去做吧,我想她的心思很細,會替你準備妥當。」 她喚過田中春子,就在路上邊走邊吩咐,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田中春子一面點頭,一面抿唇笑著。 彭浩看到這種情況,低聲道:「金少俠,您真是好福氣,令在下是羨慕得緊。」 金玄白摸了摸頭道:「唉!我以前不論冬夏,只要兩套布衣可以換洗就行了,這下一做就是三十套,花了一百多兩銀子,真是……」 齊冰兒瞪了他一眼,道:「我說過,這都是我送給你的,又不要花你一個銅板,你心疼什麼?」 金玄自感到有點尷尬,道,「我不是心疼只是那麼多衣服,帶起來很麻煩……」 彭浩誇張地道:「哇!你還嫌麻煩?這種飛來的艷福是你三輩子修來的……」 話未說完,齊冰兒裝出嗔怒的表情道:「彭鏢頭,你再多說一句話,就扣你十兩金子!」 彭浩伸了伸**,趕緊閉上嘴不敢吭聲。 齊冰兒看到他的神情,嫣然一笑,金玄白彷彿看到百花綻放一樣,感到有點醉意,忖道:「冰兒笑起來真是好看,難怪書上讚許美女笑起來是笑靨如花,果真沒有騙人!」 就在說笑之間,他們已來到一家店舖之前,齊冰兒問道:「玄白哥,你想要黃金,還是銀票?」 金玄白訝道:「什麼?」 齊冰兒道:「我讓彭鏢頭托鏢時,承諾他要付出五百兩黃金為酬,可是他卻在危急之際,聘你護鏢,許你二百兩黃金,我馬上要付錢了,想知道你是要黃金還是銀票?」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只聽彭浩道:「金少俠,依在下之見,還是銀票比較好,不僅攜帶方便,而且也便於使用。」 金玄白卑道:「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金元寶是什麼樣,所以我還是要黃金吧!」 看到彭浩投來的詫異眼光,他解釋道:「我在出門的時候,師父給了十幾張銀票,算一算恐怕有好幾千兩,不過那只是一疊紙,看起來很不實在,還不如我荷包裡的幾兩碎銀要讓人舒坦得多。」 此言一出,引來齊冰兒和田中春子一陣暴笑,而彭浩則是睜大了眼,不敢置容地道:「金少俠,你身上有幾千兩銀票,卻認為不如幾兩碎銀子?我的媽呀!這是什麼論調?」 齊冰兒笑道:「這就是玄白哥可愛而又特殊的地方,常常會說些與眾不同的話,做些異於常人的事!」 她抓住金玄白的手,道:「好,玄白哥,等下我一定讓你看到黃澄澄的金元寶!」 金玄白的純樸天真,毫不虛偽,在這剎那,感動了齊冰兒,也更堅定了她要追隨在金玄白身邊的決心。 她指著店舖門口的大招牌,道:「玄白哥,你記住只要有這種標誌記號的店舖,就是我家開的,你無論有什麼事要找我,只要進內吩咐一聲就可以了。」 金玄白只見那塊大招牌上刻著「匯通錢莊」四個大字,而在「匯」字的上面還刻著一座筆架似的山峰,在山峰的底端另有一個「北」字,很明白的表示出「北嶽」之意。他微微一愣,道:「冰兒,這裡就是你家?」 齊冰兒一笑搖頭:「我家在太湖,這裡僅是我家的錢莊,等一會我付了鏢局的錢,看到金元寶進了你的口袋,就是做完了第二件事。」 金玄白道:「我知道了,第三件事是讓我送你進太湖?」齊冰兒搖頭道:「我爹還不認識你,並且水寨裡面警衛森嚴,不需你送我進去,你暫時先隨彭鏢頭去,我想他會按排你的住宿,三天之後的這個時候,我在這家錢莊裡等你,之後再帶你暢遊蘇州。」 金玄白想起齊冰兒曾提過集賢堡和神刀們準備聯合起來對太湖王有所行動的事,明白她必定是要將這種重要的事先行稟報齊北嶽,這才能抽出空來陪自己,於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冰兒,你儘管去忙你的事,三天後,我一定會到這裡來找你。」 齊冰兒拉著金玄白走進錢莊,彭浩和田中春子栓好了馬也緊跟著人內。 錢莊裡的掌櫃和夥計一見齊冰兒,全都恭謹地欠身行禮,齊冰兒表明來意之後,立刻便被掌櫃趙守財請人偏廳奉茶,不一會工夫,便有四名壯漢護送著—只大木箱走進廳內。 那四名壯漢身形魁偉,腳下沉穩,顯然練的都是外門硬功,他們把木箱抬放在齊冰兒面前,全都躬身朝她行了個禮,然後站到掌櫃趙守財的身後。 齊冰兒說:「玄白哥,錢莊裡由於平常錢財進出的數目很大,所以我爹派了三十多個寨裡的子弟在這裡守著,等一會,我就由他們送我回去。」 趙守財大掌櫃和那四名彪形大漢聽到齊冰兒親切地跟金玄白說話,全都臉上浮起驚訝的神情,不斷地打量著他。 金玄白在那四個大漢身上掃了一眼,微笑道:「這四位大哥下盤沉穩,功夫扎實,可見平日下過苦功,不過,你回去的時候,最好是這位趙大掌櫃陪同,我才比較放心」齊冰兒問道:「玄白哥,為什麼?」 金玄白道:「趙大掌櫃是內家高手,除了劍上的造詣極深之外,另外還練有北派大力鷹爪功,有他護送,我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廳內的人全都大驚,彭浩仔細地看了看趙守財,發現他一身排骨,背又有點駝,加上頭髮灰白,兩眼昏花,怎麼看都只像個糟老頭子,那裡有一點內家高手的模樣?禁不住疑惑地再三打量,但是仍舊看不出一點蹊蹺來。 不過那趙守財卻是心頭震懾,忍不住打了個顫,他乾咳一聲,道:「金公子說笑了,老夫僅是早年學了點江湖把式,那裡是什麼內家高手?」 齊冰兒疑惑地打量了趙守財一下,笑道:「趙大叔,你別隱瞞了,要知道金公子是槍神的傳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測,恐怕江南七把刀一齊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她這句話就像一個悶雷樣地響起,把趙守財和那四名大漢聽得全都大為震撼。 趙守財在剎那間腰挺直了,昏花的老眼中也泛射出一股精光,凝住在金玄白身上,急喘兩口氣,問道:「金公子,此話當真?」 金玄白還沒應聲,齊冰兒不悅地道:「趙大叔,冰兒什麼時候跟你說過謊?」 趙守財沒有吭聲,倏地身形迅捷地閃動,向金玄白撲去,左手二指曲起,三指施出鷹爪功,一式「神鷹撲兔」往他右肩抓落。 正文 第十四章 大力鷹爪 正文第十四章大力鷹爪 趙守財這一猝然出手,使得齊冰兒震驚不已,她嬌叱一聲,右臂抖處,玄陰掌法施出,一般冰寒的掌勁已往趙守財劈去。 但她掌式剛出,只見金玄白左掌微揚,已在一尺之外接下了那股玄陰掌力,然後聽到他朗聲道;「冰兒,好好坐下!」 齊冰兒掌勁被封的瞬間才想起,以金玄白一身神鬼莫測的武功來說,就算來了十個趙守財襲擊,也用不自己出手相助,顯然自己這一下最多此一舉,於是聽到了喝聲,立刻便坐回椅上。 當她坐定之後,只見趙守財三指扣住金玄白的右臂,身上的衣服不住抖勁,顯然正施出畢身功力運勁指口而被趙守財以大力鷹爪功扣肩部的金玄白卻是面泛微笑地望著趙守財,挺身坐著,動都沒動一下。 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玄虛,外人看不明白,但是趙守財心中卻清楚得很:他在突然出招之際,本以為金玄白內閃身或出手格擋,可是金玄白卻動也不動地讓他扣住右肩,於是他在三指扣住對方肩部之後,立刻右掌護胸,左指用勁,準備一試對方功力。 豈知他三指扣下之際,發現金玄白的肩部柔軟如棉,無論他如何使力,對方的肌肉在小幅度的震動後,便把他所有的力道都卸去,使他感到有力難使,難以忍受。 金玄白微笑道:「趙大叔,大力鷹爪功最高練到七層,到了那個境界,足可以制石摧鐵,不過你頂多只練到第四層上……」 隨著地說話之際,趙守財只覺他的肩部突然變得如同鋼鐵一樣的堅硬,運指招下,竟然使得自己手指隱隱作痛,驚駭之下,他急忙鬆開三指,閃身後退。 金玄白繼續道:「就算是當年的大力鷹爪王宋老前輩,也只不過練到第五層,如果我運功反震,他的鷹爪立刻便會折斷!」 趙守財滿頭汗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聽到這裡趕緊跪了下來,道:「少俠不愧是槍神傳人,神功蓋世,請恕老奴多有得罪。」 金玄白欠身作勢,雙手虛了一招,一股柔和雄渾的氣勁從手中湧出,已將趙守財抬了起來,微笑道:「趙大叔自稱老奴、莫非與槍神是昔年舊識?」 趙守財擦了把頭上的冷汗,道:「稟告少俠,老奴出身八卦門,三十多年前關東四魔入侵,八卦門一夜之間幾乎全毀,幸得槍神老前輩挺身捆救,所以老奴發誓要終身為僕,替槍神老前輩盡一己之綿力,可惜他老人家一直不答應……」 他不勝唏噓地歎了口氣,道:「二十年前他老人家離開七龍山莊,說是要到太清門和漱石子老前輩下棋,誰知一去不回,於是老夫人派出莊裡的五十名人員出外找尋,老奴就是那時候離開七龍山莊,由於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老人家的消息,所以我無顏返回山莊,於是落腳在蘇州一帶,幸而遇上齊老爺子,這才幸運地留在錢莊裡作掌櫃。」 說到這裡,他側首看了齊冰兒道:「這一段往事,我跟令尊交待過,令尊也曾答應助老夫一臂之力,無奈多年來始終都沒有槍神的下落,所以當金少俠出現,老夫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這才失態……」 齊冰兒沒想到看來衰老不堪的趙守財還有這麼一段往事,她自此疑竇全消,道:「趙大叔,你放心,我昨天才見過槍神老前輩,只要玄白哥同意,你隨時可以去見他。」趙守財高興地道:「金少俠,老奴已有二十年未曾見過老主人,能否……」 金玄白一口加以拒絕,道:「不行,師父他老人家已經閉關,一年之內恐怕誰也不見,你去了也是枉然。」 趙守財道:「可是他老人家離開七龍山莊已經二十年,莊裡的老夫人他們……」。 金玄白道:「我這次出江湖,其中一項任務便是要到七龍山莊去晉見師母,等我辦完其他事情之後,找個時間由你帶我走一趟七龍七莊吧!」 趙守財束手應了一聲,齊冰兒問:「趙大叔,你既是出身八卦門,為何又熟悉鷹爪功?是否你後來又另投師門?」 趙守財道:「老夫哪敢另投師門?老夫之所以練過鷹爪功,只因大力鷹爪王宋奇琛是我的姐夫,我自幼便跟他練鷹爪功……」話聲一頓,望向金玄白,道:「誠如金少俠所言,我這鷹爪功只練到第四層,對付一般武林人士或許有用,可是在金少俠面前,恐怕不出三招便會手指折斷,功毀人傷。」 齊冰兒得意地道:「趙大叔,你是太抬舉你自己了,如果玄白哥出手的話,恐怕你一招就會功毀人傷?」 看到趙守財滿臉不信之色,她笑了笑道:「神刀門的風雷刀你聽過吧?他帶著三十多個刀客要找我麻煩,玄白哥三招便破了天罡刀陣,一槍就將風雷刀刺死,你說你能擋得了他一招嗎?」 趙守財和所內的四個彪形大漢全都大驚失色,他深知神刀門的厲害,不明白為何會找上齊冰兒,駭然問道:「大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那程烈可是個厲害角色……」 齊冰兒道:「你放心啦,槍神老前輩曾親口對我說,就算我師祖和師父、師叔三個人聯手,也不是玄白哥的對手,我看,他老人家還是太過謙虛了,此刻就算江南七把刀一齊而來,我玄白哥也能憑著一桿七龍槍擊敗他們。」 趙守財驚喜交集,道:「原來槍神隱居二十年是為了培養金少俠,老天有眼,槍神絕藝自能夠經由少俠之手,震懾武林,發揚光大。」 金玄白瞪了齊冰兒一眼,摸了摸頭,道:「趙大叔你別聽冰兒說的話,那都是過獎之言,江南七把刀都是高人,豈會聯手對付我,對吧?」 趙守財不住點頭,表示同意,卻又忍不住說:「少俠你功力雖然深厚,可是江湖經驗畢竟欠缺,對付神刀門,恐怕得小心他們的暗算。」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說什麼,齊冰兒道:「神刀門若是想用暗算的手段,恐怕他們覆亡之日也不遠了!」 她拍了拍手,道:「好了,我們不用多說,現在是付錢的時候了。」 她打開木箱子,取出幾張銀票交給彭浩,道:「彭鏢頭,這是你的保鏢費用,其中有一百兩黃金是我答應賞給的…」 彭浩接近銀票,看了看上面的金額,手都微微發抖,興奮地道:「齊大公子,在下以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那裡知道你真的賞賜在下一百兩黃金,這個我可不敢收……」「你收下就是了,」齊冰兒道:「神槍霸王這個外號,從此傳誦武林,驚動江南,講起來你的功勞不小,收下這點錢也是應該的。」 彭浩謙虛地道:「可是在下……」 齊冰兒道:「你若是不收,那麼就拿出來作為這趟行程局裡受傷或死亡的鏢師家屬撫恤所用。」 彭浩將銀要放進懷裡,恭聲道:「謝謝齊大公子厚賜,在下代他們向公子致謝。」 齊冰兒點了下頭,然後把箱子往金玄白面前一推,道:「玄白哥,這裡是二百兩金子,你收下吧!」 金玄白從木箱中拿出兩隻金元寶,你細地看了看,笑道:「原來金元寶是這個樣子,真是漂亮。」 他揣了兩隻金元寶人懷,然後蓋上箱蓋,道:「田春,這個箱子就交給你保管了,以後有任何需要,就拿出來使用。」 田中春子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連忙頷首答應,拎起木箱,放在自己腳邊。 趙守財見到她單手拎起數十斤重的木箱,顯得毫不費力的樣子,禁不住暗暗吃驚,多瞧了田中春子兩眼。齊冰兒知道田中春子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對於她的動作絲亮不以為意,抓住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你要隨彭鏢頭到五湖鏢局去,我立刻進太湖,我們就此別過。三日後的中午,我們就在這裡見面,然後我請你到我們家開的松鶴樓去品嚐一下蘇州名菜!」 金玄白道:「好!你要小心,如果有什麼事,儘管派人到五湖鎳局通知找,我會立刻趕到。」 齊冰兒默然頷首,眼中似乎浮現淚光,金玄白在她的小手上轉拍兩下,然後放了開來,朝趙守財道:「趙大叔,請你親自帶人護送冰兒人湖,如果太湖水寨裡有任何變故,就派人到五湖鏢局通知我。」 趙守財道:「少俠請放心,從這裡進入太湖,我們有專人專船接送,不會發生什麼問題,何況老夫親身護送,就算天罡刀程烈來了,也不會讓他佔什麼便宜。」 金玄白抱拳道:「既是如此,偏勞大叔了!」 他深吸口氣,深深望了齊冰兒一眼,道:「彭鏢頭我們走!」 趙守財一路送他們去出錢莊,眼見他們上馬離去,這才轉身回到錢莊裡。 金玄白沒見到齊冰兒出來相送,知道她是怕在人前落淚,想起她的笑靨,她的秋波,以及她玲瓏的身材和濃郁的柔情,不禁心頭湧起一絲惆悵。 可是,很快地,這份惆悵便被街上出現的許多新奇事物掩蓋,立刻便又把精神放在街景和人群上了。 他們三騎一車走不了多久,便來到五湖鏢局之前,彭浩望鏢局前的一座高聳的旗桿,道:「金少俠,那面鏢旗是我們鄧繼鏢頭五十大壽時,南七省的綠林盟主送的,憑著這面鏢旗,五湖鏢局的鏢車在南七省是暢行無阻。」 金玄白抬頭望了望那面迎風招展,獵獵作響的大旗,忖道:「這金刀鎮八方也真是好手段,建綠林盟主都送禮給他,可見這人不簡單。」 思忖之間,三騎一車已經來到鏢局之前,彭浩躍下了馬,向著站在鏢局門口守衛的四名壯漢走了過去,低聲吩咐了幾句,其中一人立刻人內報汛,另外三人則隨在彭浩身後,朝馬車而來。 他們行動非常快捷,扶著四名受傷的鏢師,先後進入鏢局,這寸,金玄白才發現原來坐在車轅上的山田次郎已不在車上,詫異地望著田中春子,問:「怎麼沒有看到田敏郎?他到那裡去了?」 田中春子下了馬,走到金玄白身邊,道:「稟告少主,是奴婢派他回去,替少主準備住宿的寓所。」 金玄白凝望了她一下,只見她滿臉惶恐之色,曉得她此行率領多名忍者狙擊五湖鏢局的鏢車,卻超過大半死在自己手裡,雖說鑒於沈玉璞的恩義,逼得她不得不以奴婢自居,但是她是組織中的一員,這次行動損兵折將,一定要對組織有所交待,所以派山田次郎回去報訊,也是必須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釋懷,道:「田春,你不必擔心,這整件事情都由我負責,沒人敢懲罰你的!」。 田中春子躬身道:「謝謝少主。」 金玄白正待說話,只見鏢局裡蜂湧而出七、八名鏢師,全都手裡拿兵器,他皺了下眉,緩緩地下了馬,只見彭浩迎了前去,朝那領先的一個臉色焦黃,留著三綹鼠鬚的瘦削人行了個禮,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個黃面中年入朝金玄白看了兩眼,然後揮了揮手,那七、八名鏢局全都收起了兵刀,四名鏢師回到鏢局門口站崗,另外四名鏢師則隨在彭浩和他身後,向金玄白行來。那個黃臉漢子老遠就向金玄白抱拳道:「原來是名震江湖的神槍霸王金少俠大駕光臨,在下劉崇義,未能遠迎,尚請恕罪。 金玄白連忙抱拳道:「那裡,那裡!劉兄太客氣了。」他嘴裡雖在寒暄,心中卻是在嘀咕:「真他媽的活見鬼了,這神槍霸王的外號我也是昨晚才第一次聽到,怎麼就名震江湖了?」 彭浩引薦道:「金少俠,這位是敝局的總管,江湖人稱瘦靈官,擅使雙鞭,曾在五年前杭州比武大會上,勇奪第三……」 瘦靈官劉崇義連忙搖手道:「金少俠是槍神老前輩的高徒,在下這點功夫實在難當少俠法眼,此次敝局遭到神刀門的襲擊,幸而有少俠仗義出手,這才免於失鏢之危,在下代表敝局上下,謹向少俠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 金玄白搜遍腦海,也想江出幾句客套話,只得說:「哪裡!哪裡!身為武林人士,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這也是應該的。」 瘦靈官劉崇義抱拳道:「少俠,請隨在下入內奉茶,我會替您引見敝局鄧總鏢頭。」 他向彭浩解釋道:「鄧總鏢頭此刻正在接見北京來的貴客,不久之後要在得月樓設宴款待那位貴客,所以關於你的事,恐怕要到下午才能向總鏢稟報。」 他們向鏢局行去,那四位隨同劉崇義的鏢師則牽馬拉車向鏢局另端的側門而去。 金玄白隨著劉崇義進人鏢局,只見裡面佔地極廣,在高大的圍牆內,右側是一個大廣場,廣場中除了有梅花樁、箭靶、石鎖、沙坑之外,還搭了一座木台,台上陣設十八樣兵器,長短各九種之外,遇有一些外門兵器,五花八門,讓人了眼花繚亂。 金玄白知道那是一座練武場,是提供鏢師們平日鍛練功夫之用,因時常舉行武技比試,所以才要搭起高台。 不過那座高台雖有一丈多高,卻沒有眼前的屋宇高聳,整座大屋高達二丈有餘,建築壯觀,形式古樸,顯然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面對大廳,一條寬約一丈的石板路直通人口大門,看來頗為氣派。 而在屋宇的左側,則是假山、魚池、古木具備的園林造景,稍稍平衡了右側大屋所給人感受到的粗獷味。 金玄白抬頭望了望巨屋上的那塊大匾,只見上面寫著「五湖鏢局」四個擘巢大字,每一行筆劃都雄渾有力,似乎要縱匾上躍出來一樣,不自禁地道:「這幾個字寫得不錯,深得顏真卿書法的真髓。」 瘦靈官劉崇義臉上浮起訝異的表情,道:「原來少俠不僅槍法出神人化,並且書法造詣上也有如此功力,不敢相瞞,這四個大字是上代少林監寺大愚禪師所畫,他是我們鄧總鏢頭出堂叔,二十七年前,鄧總鏢頭創立五湖鏢局,便曾親上少林,向老禪師求得這幅墨寶……」 金玄白凝目望去,果賂看到匾上有大愚禪師的具名,不禁對五湖鏢局多了三分親切感,暗忖道:「和尚師父的字寫得真好,難怪小時候會逼得我一天到晚練字……」 思忖之間,他們已登上石階,還沒進入大廳,只見從裡面走出五、六個勁裝武林人物,領先的一個老者長方臉大耳,五官勻稱,頷下一排短髭,顯得不怒而威,而與他並肩走出的另一名臉孔瘦削的中年人則是目光炯炯,一張紫棠色的臉龐,顯現出冷厲而又精明的樣子。 在他們身後則跟隨著四個高矮不一的勁裝的武林人士,在金玄白的眼裡看來,其中兩人輕功造詣非凡,另兩人則腳步沉穩,手掌厚實,全都是練過特殊掌功。 他們雙方相距不足一丈,那個身穿墨緣色長袍的老者見鄒金玄白等一行人,腳下一窒,揚聲問道:「彭鏢頭,這是怎麼回事?你的手臂……」 彭浩向前奔了兩步,撲倒於地道:「總鏢頭,屆下無能,護鏢不力,讓神刀門的江百韜砍斷了一條手臂,連鏢局裡的同伴都死傷慘重。」 鄧公超總鏢頭濃眉一揚,問道:「劉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瘦靈官劉崇義上前奔了三步,。道:「稟告總鏢頭,彭鏢頭一行剛到,屬下還沒完全瞭解詳情,所以未能向您稟報,不過在此屬下要向您介紹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若非是他仗義出來,彭鏢頭一行恐怕早就死於神刀門的刀陣之下。」 鄧公超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怒道:「我們和神刀門一向相處不錯,為何神力門會派人攻擊我們的鏢車?並且出動了天罡刀陣?這件事非常奇怪,劉總管,這麼嚴重的事件,你要盡快向我報告才對,怎麼能拖延呢?」 站在他身邊的那個紫棠面孔的中年漢子見到鄧公超發怒,忙道:「鄧兄,劉總管要向你引見貴客,你怎可當場讓他難堪呢?」 鄧公超是急怒之下未及思量,這才嚴詞叱責劉崇義,聽到友人之言,立刻冷靜下來,朝金玄白抱拳道:「對不起,請少俠原諒老夫聽到噩耗,以致一時急怒,失去禮節,尚祈少俠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也抱拳,道:「豈敢,總鏢頭多禮了。」 劉崇義連忙雙方介紹,道:「總鏢頭,這位金玄白金少俠,是槍神嫡傳弟子!金少俠,這位是我們鏢局的鄧總鏢頭,那位則是諸葛明大俠,諸葛大俠外號一筆勾消,一枝判官筆打遍北六省難逢對手,你們可以多親近親近些!」 聽到劉崇義提起了槍神之名,鄧公超等人全都駭然動容,那個外號一筆勾消的諸葛明在驚駭之下,卻又浮現起懷疑之色,他呵呵一笑,向前跨出三步,道:「原來金少俠是槍神老前輩的傳人,在下身為河北武林人士,與令師忝為同鄉,更該多多親近……」 說話之際,他雙手探出,抓住金玄白雙手,力道陡發,如山湧出,逼向金玄白,彷彿要把對方的雙手折斷。 正文 第十五章 揚威鏢局 正文第十五章揚威鏢局 武林之中常有初次相遇,出手一試對方功力深淺的情形,不過一筆勾消諸葛明這一急於出手,卻是過於魯莽,當然,這由於他的身份來歷與眾不同,以致養成他目空一切的心態所致。 可是他不明白金玄白僅是初出江湖,可說毫無江湖經驗,面對著這看似極不友善的「試招」,金玄白本能地加以反擊,完全是秉持沈玉璞一向灌輸給他的江湖經驗和處世觀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因此,當一筆勾消諸葛明力道驟發,雙掌如同鐵鏈鎖住金玄白的雙手時,金玄白冷喝一聲,眼中神光進射,氣勁洶湧發出,有如奔騰的怒濤,頓時把諸葛明撞得向後退了一步。 諸葛明駭然一驚之下,提成十成功力,反撲而去,卻發現自己如同推動一座萬鈞鐵壁般,根本無法讓金去白雙手挪動絲毫,反而隨著勁道的反彈,那股龐大的氣勁襲上身來,使得自己全身如被千百道鐵索縛住,不僅無法動彈,幾乎連呼吸都困難了。 諸葛明跨著馬步的雙腳開始抖動時,鄧公超已看出不對,一個箭步向前,道:「金少俠,請手下留情,諸葛兄並無惡意。」 他在說話之際,右手一探,以「按」字訣壓住金玄白的手腕,預備替諸葛明接下金玄白髮出的勁道,豈知手掌剛一觸及,力道乍一發出,已覺得從金玄白手腕上傳來一股沛然難以抵擋的強大氣勁,震得他手腕直到上臂全都發麻。 鄧公超驚駭莫明,不知金玄白如何會有這般深厚的內功修為,自己三十年的修為,竟然探不出對方的深淺,並且有遭到反擊受傷的可能,一時之間,不知是驅力前攻還是撤身後退。 彭浩看到這種情形,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惶恐地叫道:「金大俠,不可啊!」 金玄白側目望了彭浩一眼,看到他滿臉驚懼惶恐之色,改變了想要懲戒諸葛明的心意,雙手微沉,然後卸下兩人勁道,再往外一推。 鄧公超和諸葛明但覺一股柔和的勁道從對方掌上發出,推得他們身形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站穩了步伐。諸葛明只覺小腿肚在發抖,氣息紊亂,額上冷汗涔涔,明白自己的一身功力在將毀之際,總算撿回來,他吸了口氣,正待說幾句話,只見身後隨著的四名屬下已厲聲喝叱,撲向金玄白而去。 金玄上目光冷峻,喝道:「要打架是嗎?來得好!」 喝聲之中,他一掌迎向左側那名揮掌劈到的大漢,彷彿沒有看到那只紅艷如火的鐵掌,而翻飛的左手,如同目送飛鴻一般,手指顫動間,一指穿出,點的乃是另一名手下烏黑似墨的大漢掌心。 他這兩式使的是少林大愚禪師傳授的「般若掌」和菩提指」,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要施出三成,便可將那兩名大漢的「紅砂掌」和「黑砂掌」破去。 在這剎那間、鄧公超和諸葛明都看出了危險,鄧公超大聲叫道:「少俠請手下留情。」 諸葛明則是厲聲道:「回來,誰叫你們動手的!」 他們兩人的話幾乎同時說出,金玄白招式一變,兩條手臂如靈蛇游動,在那雙掌即將擊倒身前的剎那,順對方的來勢,逼住了對方的掌勁,順著手背滑去,兩手已扣住那兩人的手腕脈門,力道循著經脈而人,瞬間將兩人的穴道封住。 金玄白後退半步,只見兩人被自己制住,另外兩個則匆忙後撤,而鄧公超和諸葛明等人則是滿臉驚惶駭懼的神情。 他沉聲道:「我師父常常訓誡我,要我守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今天,我是看在鄧總鏢頭的面子上,放過你們一次,下次若是再惹上我,小心廢了你們的武功!」說完他朝鄧公超抱拳道:「鄧總鏢頭,告辭了。」 鄧公超忙道:「金少俠,請留步,諸葛兄並無惡意,只是……」 諸葛明也連忙抱拳陪罪,道:「金少俠,請恕老夫太過魯莽,老夫只是鑒於槍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而您卻這麼年輕!」 金玄白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個騙子,所以想要試我的功夫是吧?哼!我不用槍,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出兩招,我立刻掉頭就走!」 他這句話說得似乎非常狂妄,但是鄧公超和諸葛明卻明白那是事實,就算不服氣也不行。 諸葛明滿臉堆著笑,抱拳深深一揖,道:「少俠神功蓋世,老夫是心服口服,都怪老夫太過托大,竟然無知地想要試少俠武功出身,老夫在此向你陪罪……」 他側身對鄧公超道:「鄧總鏢頭,小弟要在得月樓設宴向金少俠賠罪,還請你作陪客,到時多喝幾杯。」 鄧公超道:「那裡,金少俠是我的貴客,理該由我作主人款待少俠,怎可讓你作東呢?」 他向拿玄白拱手道:「金少俠,請你務必要買老夫這個圃子,容老夫作東,就在得月樓為少俠洗塵……」 彭浩見到金玄白沒有吭聲,忙道:「金少俠,在下萬分誠懇的請求你,務必原諒敝局的失禮……」 金玄白面色稍有和緩,側首問道:「田春,這得月樓是個什麼地方?」 田中春子恭聲道:「稟報少主,得月樓菜館開張僅兩年,卻已凌駕老字號的聚豐樓、松鶴樓兩家菜館之上,是蘇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樓,裡面的名菜不勝枚舉,如千層掛魚、得月童雞、蟹粉魚翅、南腿燉鴨等,都是絕世美味。」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鄧總鏢頭,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答應你到得月樓去吃一餐……」話聲稍頓,道:「不過這位諸葛老兄,你也欠我一頓飯,今天晚上就由你請客了!」 「當然!」諸葛明笑著道:「不但今天晚上那一餐,連明天的三餐都該由老夫作東,這才足以表示老夫的誠意,證明老夫不是口頭賠罪。」 金玄白道:「諸葛先生,我是個直爽的人,也不喜歡別人作假,所以,如果你心裡不高興,盡可以跟我明說,不必哄著我!」 「豈敢、豈敢,」諸葛明道:「老夫一時魯莽,以致得罪少俠,承蒙少俠不棄,能夠賞臉讓老夫作東,實是我的榮幸,今後,尚有許多事情要倚重少俠,還請少俠鼎力相助。」 「以後的事不必多說,」金玄白指著那兩個他閉住穴道,;無法動彈的大漢,道:「諸葛老兄,你這兩個隨從一個練黑:砂掌,一個練紅砂掌,剛才若非鄧總鏢頭出聲,我已廢了他們這門功夫了。」 諸葛明道;「少俠,他們也是護主心切,這才貿然出手,還請少俠手下留情,解開他們的穴道,等一下我讓他們多敬幾杯酒,向你賠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長袖—拂,袖角似劍,在那兩名大漢肩背之際拂過,立刻解開了他們的穴道。 諸葛明叱道:「兩個蠢材,還不向金少俠賠罪廠那兩名大漢連忙抱拳向金玄白致歉,諸葛明道:「金少俠,這兩人是親兄弟,一個叫褚山,另一個叫褚石,自幼投身滄州鄭老武門下,練的是外門掌法,有個外號叫紅黑雙煞,他們是山東人,也是血性漢子,尚請少俠原諒他們魯莽耿直,以後多多指導他們。」 「不敢當,」金玄白道:「兩位楮兄練的掌功毒辣,還請你們以後慎用,否則遇到了像我這種人恐怕會吃大虧。」褚山和褚石不敢多言,同聲向金玄白致謝。 鄧公超打圓場道:「固然話是這麼說,可是當今武林能有幾個像少俠這等功力的人?金少俠,請恕老夫眼拙,不知剛才你所使的功夫可是武當的流雲飛袖廠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作答,摸了摸肚子,道:「鄧總鏢頭,得月樓菜館遠不遠啊?」 鄧公超曉得他不願明說,只得壓下滿腹疑竇,道:「劉總管,你陪金少俠和諸葛大俠先行一步,我有幾句話要問一問彭鏢頭!」 金玄白道:「彭鏢頭也一起來吧,等會我得跟他多喝兩杯,謝謝他讓我賺了二百兩金子!」 鄧公超聽他麼說,滿臉訝異地望著彭浩,道:「彭鏢頭,你也隨我們去,就在路上把經過情形跟我說一下吧!」彭浩躬身答應,劉崇義滿臉堆笑地道:「金少俠,諸葛大俠,請!」 諸葛明和金玄白領先走下石階,劉崇義緊隨在旁,而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則指著行囊,提著木箱緊隨在後,諸葛明的四位隨從又落後一截。 至於鄧公超則拉著彭浩跟在那四位隨從之後,詢問彭浩關於接鏢的整個過程,彭浩於是仔細的敘述所有經過。經過練武的大廣場時,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廣場上有十幾個鏢師打著赤膊在練功,有的打石鎖、有的走梅花拳、有的則在練拳。 金玄白自幼練功,都是在深山石洞中,從未藉助一些人工做的器具,此刻見到那高低不一的數十根梅花樁,真想上去走一趟,可是摸了摸肚子,卻反而加快腳步,向大門行去。 那些在廣場上練功的鏢師們,見到局裡的劉總管陪著金玄白一行人,滿臉堆笑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而總鏢頭鄧公超則一臉嚴肅的走在這一群人的最後面,聆聽只剩下一條獨臂的無錫分行的彭浩鏢頭說話,不禁全都停止了動作,說異地望向這一群人。 金玄白在劉崇義和諸葛明的簇擁下走出了鏢局,向著得月樓所在的方向而去。 走了幾步,諸葛明忍不住問道:「金少俠,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內功卻如此深厚雄渾,真不曉得你是怎麼練的?」金玄白笑道:「我既沒吃什麼靈藥仙丹,也沒機緣服下百年人參或者千年靈芝,還不是在師父的督促下苦練而成的。」 諸葛明問道:「老哥哥我剛才幾乎用了十成的勁道,可是看你的神態,好像只用了不到七成的內力……」 金玄白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問,斜睨他一眼,道:「諸葛老兄,你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諸葛明道:「假話如何?真話又怎樣?」 金玄白笑道:「你要我說假話,我就告訴你,你的推測完全正確,真話則是我剛才只用了三成的內力。」 諸葛明大吃一驚,道:「三成?你只用了三成的力道?」 一想到自己剛才所受的痛苦束縛,諸葛明頓時面露土色,暗忖道:「這傢伙太厲害了,如果不能為我所用,一定要趁早想辦法除掉他!」 金玄白怎知他心中想什麼?他坦然道:「不錯,當時我若再加上一成力道,恐怕你的心脈會立刻震斷!」 諸葛明心底泛起一陣寒意,雖然置身在大太陽底下,四周又是許多路人,可是他仍覺有點不寒而慄。 就在這個同時,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也有同樣的感覺,因為他聽到了彭浩敘述,金玄白單槍大破天罡刀陣,連傷十八名神刀門弟子之後,又—-刺死神刀門的三當家風雷刀張雲。若非鄧公超親身體驗過金玄白的渾厚內力,只怕他還會認為彭浩在誇大其詞,然而在這時,他卻不能不改慮到金玄白的突然出現,以及神刀門未來將要採取何種行動。他心中衡量一切得失之後,決定務必要不計一切代價攏絡金玄白,否則他在未來對抗神刀同時,將會屈於劣勢。一念及此,他拍了拍彭浩的背部,道:「彭浩,你這回能邀來金少俠,是十分明智之舉,如果能夠說服他接受本局副總鏢頭的職務,你更是大功—-樁。」 彭浩猶疑了一下,道:「金少俠有許多事要辦,恐怕不會屈就副總鏢頭之位,不過……」 鄧公超看到得月樓就在不遠,忙道:」彭浩,你等會多勸他喝幾杯酒,然後趁他酒後興致高時提出,或許金少俠答應也不一定,到時候他就成了我們的王牌了……」 就在這時,他見到前面一陣喧嘩,路上行人紛紛避開,將得月屢前面空出一大塊來。 鄧公超快步向前,只見金玄白和諸葛明被六個身穿皂衣的捕快正是蘇州府衙門的二捕快,外號剝皮鬼手的俞大貴。 俞大貴名聲極差,不僅因為他貪財好色,更由於他手段毒辣,對於人犯從不留情,非要整得人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他才會鬆手,故而博得了個剝皮鬼手的綽號。 鄧公超一見俞大貴本想現身,可是轉念一想,卻退在小林犬太郎的身邊,縮著脖子等著看好戲。 果然,那剝皮鬼手俞大貴持鐵尺時將金玄白和諸葛明一攔住,立刻揚聲道:「各位鄉親本大捕頭在捉拿要犯,不相干的人,請一概迴避。」 諸葛明微笑地望著俞大貴,沒有吭聲,反倒是金玄白一臉驚愕,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俞大貴趾高氣揚的用鐵尺指金玄白,道:「姓金的,你犯了法,還不乖乖地束手擒,跟我們回衙門去!」 金玄白一愣,道:「我犯了什麼事,要我隨你們到衙門去?」 俞大貴叱道:「姓金的,你昨天在鄭家莊**良家婦女,又捲走鄭員外的珍珠古玩,你衰不老實的認罪?難道想拒捕不成?」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俞大貴大怒,道:「來人啊!還不把這個不知死活的歹徒捆起來!」。 話一出口,站在他身後的兩名捕快奔上前來,抖動手中鐵鏈,「嗆啷啷」一陣急響,便往金玄白頭上套下準備將他擒住帶走。 兩名捕快的鐵鏈抖起,諸葛明道:「殺雞焉用牛刀?金少俠,你等著看熱鬧就是了!」 話聲裡,兩條鐵鏈套向金玄白,諸葛明側行一步,左手抓住鏈一帶,趁著兩名捕快衝前之勢,右手急甩,閃電般的給了那兩名捕快各兩巴掌。 但聽得「啪啪」數聲,那兩名捕快被打得跌出數尺,坐在地上摀住臉頰慘叫。 俞大貴大吃一驚,嚷道:「造反了,你們好大帕子,敢拒捕,還打傷衙門補快,我看你們只有死罪一條,無法逃脫了!」 諸葛明冷哼一聲,道:「褚山、褚石,把這幾個混賬東西痛打一頓,每人都叫他躺在床上三個月不能下床!」 紅黑雙煞聽令從諸葛明身後閃出,衝向前去是進入羊群裡的兩隻老虎,憑著兩雙鐵掌,便將那六名手持兵器的捕快打得骨折腿斷,尤其是俞大貴,儘管練成了鐵壁功,可是一碰到紅砂手,全然不管用,鐵臂被砍斷數截,兩條腿被打折,胸口中了掌,鮮血叫得滿地都是,看來一年半載都好不起來了。 金玄白見到那些東倒西歪,滿地亂爬,不斷地呻吟的捕快,皺了下眉道:「諸葛老哥,你把這此捕快打成這樣,未免太……」 「沒關係!」諸葛明道:「要打官司,讓我一個人去,一都跟老弟你沒有牽連。」 金玄白笑道:「老兄,我是淫賊,又是搶犯,難道,你不怕我拖累你?」 鄧公超從他身後閃身而出,跟著笑道:「如果少俠要拖著諸葛先生坐牢,不也連我一起拖進去?我們三人一起坐牢,也是一段武林佳話!」。 「哈哈哈!」諸葛明一連打了三個哈哈,笑道:「鄧兄,金老弟,趁沒坐牢之前,我們上得月樓好好的吃一餐,多喝幾杯美酒如何?」 鄧公超笑道:「諸葛先生說得極是,金少俠,我們上樓去喝個痛快!」 他拉著金玄白和諸葛明進入得月樓,立刻便有酒桶樣的大掌櫃迎了上來,親自領著他們到三樓的貴賓包廂。 這座得月樓樓高三層。一樓供應平常小吃,二樓雅座提供屏風隔間,一般商賈仕紳宴客,多是使用此樓,而三樓隔有數間貴賓廂房,專為官員貴窘或官眷宴會之用。 大掌櫃領著鄧公超等人進入二樓最大的一間天字房間,金玄白只見房間裡除了擺放一張巨大的圓桌和十二張楠木高椅之外,四角還放著八張紅木太師椅,椅旁的几上擺有盆景,四壁還懸掛有字畫,顯提得非常雅致清幽。 金玄白何曾來過這等高級的大酒樓?開始還有點拘束,可是在鄧公超和諸葛明蓄意奉承之下,很快便放鬆了。 他被奉為上賓,坐在上位之後,劉崇義又很客氣地請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出席,沾了金玄白的光,他們也被奉為上賓,就緊貼著鄧公超身邊坐著。 本來以鄧公超和諸葛明的身份來說,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既是僕役下人,絕不可能讓他們入席的,不過由於金玄白的身份和地位太過特殊與重要,所以鄧公超和諸葛明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或許因為他們看重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使得金玄白心中更加愉快,很快把他們兩人介紹在室內眾人之後,便聽諸葛明聊起一些北地見聞,尤其是說到北京城裡的種種民情風俗,更使得金玄白聽了感到津津有味。 諸葛明從懷裡掏出一塊有絲繩的木質令牌,交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在京裡面有許多好朋友,你以後如果到了北京,拿著這塊令牌去找我,愚兄一定陪你暢遊北京……」 鄧公超道:「諸葛大俠,你此次前來南方,既是要找千里無影,何不借重金少俠之力?也許很快便有結果……」諸葛明道:「金少俠,有要事在身,豈能跟著我漫無頭緒地找人?我看不必麻煩他了。」 金玄白道,「我在蘇州可能要留一段時間,如果我能效勞,一定義不容辭……」 他看了看手上的木質令牌,只見上面有火烙的圖案,問道:「諸葛明老哥,你這塊令牌是代表你的身份或是你的組織或山門?」 諸葛明道:「老弟,你不用多問,只管收下便是了,反正愚兄不會害你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立刻乾脆地收入懷裡,這時。店中夥計陸續端上菜餚,並且還捧了二瓶紹興美酒。 金玄白見到那些精緻的器皿,便已歎為觀止,再看到細瓷盤裡的菜餚,更覺胃口大開,根本不記得那些優雅的菜名,只覺得樣樣可口,美味無比。 紹興女兒紅美酒盛放在銀杯之中,浮現出一片琥珀之色,酒香四溢,薰人欲醉,再加上此刻有人在隔壁房裡彈琴弄弦,清音裊裊,更使人忘了身在何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魁偉高大的壯漢雙手插著腰站在門口。 鄧公超站了起來,舉杯道:「原來是王大捕頭光臨,來,請入席喝上一杯。」 那個壯漢正是蘇州城名捕王正英,外號乾坤雙環,他隨著知府就任以來,以手中一雙子母鋼環外門兵刀,辦過不少大案,有許多巨匪盜寇都栽在他的手裡,被關進蘇州大牢,所以蘇州城裡外的黑道宵小一聽他的名字,會都嚇得逃出老遠,不敢在附近做案。 乾坤雙環王正英板著一張馬臉,沉聲道:「鄧總鏢頭,我王某人敬你是武林前輩,故此一向與你方便,可是這次你未免太過份了,不但包屁飛賊,並且還唆使飛賊同黨打傷衙門捕快,你該當何罪?」 鄧公超微笑道:「王大捕快,你沒查清楚整件事的緣由,貿然誣指敝友是飛賊,恐怕你會罪加一等!」 王正英怒道:「好個鄧公超,一切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難道以你不知道民心似鐵,官法如爐的道理嗎?」鄧公超臉色一變,道:「王正英,你是不是受了天罡刀程烈的收買,想要把金少俠抓進大牢,嚴刑逼供,來個屆打成招的老把戲?」。 王正英還沒說話,只聽諸葛明道:「鄧兄,請息怒,王大捕頭想要耍手段,就讓老夫來陪他玩玩。」 他話聲一頓,道:「褚山、褚石、你們兩個把這些混帳攆走,別讓他們懷了酒興。」 褚山和褚石應聲而起,向著乾坤雙環王正英走去,王正英退了兩步,撒出子母雙環,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還敢拒捕?」 褚山和褚石出了房門只見走郎和樓梯站滿了捕快,他們兩人對裡一眼,褚石反手帶上房門,褚山則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朝王正英亮了下。 木牌上的火烙紋章看不清楚,可是擊在牌上的五彩絲繩卻晃動得極為耀眼,乾坤雙環王正英的目光一觸及那條絲繩,心頭便抽痛了一下,趕收起雙環,雙膝一軟,跪倒於地顫聲道:「小的不知道大人在此……」。 褚山沒等他說完,揮了下手,道:「還不快滾!」 王正英磕了個頭,不敢多說第二句話,領著一群捕快,急急忙忙地下了樓。 褚山和褚石相視一笑,像沒事似地回到房裡。金玄白也不多問,繼續跟眾人飲酒吃菜,就當這件事沒發生。 這頓飯一直吃了一個多時辰,眾人這才酒醉飯飽,由劉崇義到櫃檯給賬之後,鄧公超才領著金玄白等,出了得月樓,一齊回到諸葛明等人投宿的悅來客棧。 本來諸葛明也要為金玄白等三人訂下三間客房,不過金玄白徵詢過田春的意思後,加以婉拒,諸葛明不敢勉強,只得作罷。 金玄白留在諸葛明的房內,由鄧公超和彭浩作陪,喝著蘇州最上等的,嚇死人香茶,談些武林奇聞軼事,再配上一些糕餅點心,只覺愉快無比。 談話之間,鄧公超提出要聘請金玄白到鏢局就任副總鏢頭之事,他沒有一口答應,只同意改慮數日,而在諸葛明提起要他協助,捉拿名震天下的千里無影時,金玄白感到十分有趣,於是便同意助以一臂之力。 據諸葛明表示,這千里無影是一名輕功絕妙,來去無影的飛賊,此人崛起於三年前,在北京城專偷王公貴族的珍藏,他在每回下手時,都事先留下畫有名號的小柬,指明要在何時動手,所取何物。 雖然在這種事情況下,更增加了偷取寶物的困難度,可是千里無影卻似乎以此為樂,他每回都挑戰高難度,每回都成功的得手,故此千里無影之名,在北京城幾乎成了王公貴族最害怕聽到的。 諸葛明很坦白地告訴金玄白,自己原本是錦衣衛,如今為了追捕千里無影,已被東廠提督大人調入東廠,作為一名大檔頭,此次得到秘密消息,得知千里無影來到蘇杭一帶,故此帶著十名手下番子追到蘇州。 由於他和鄧公超是舊識,故而到五湖鏢局去拜訪鄧公超!以求鏢局協助…… 金玄白默默聽到諸葛明敘述整個事情的始末之後,很快便同意幫助諸葛明。 他們談到了黃昏時分,劉崇義從鏢局回到客棧,於是原班人馬又再度光臨得月樓,就在原先的天字房內又吃了一餐,不過這回由諸葛明作東,菜餚更加豐富。 這頓晚飯吃了快兩個時辰,總共喝了七瓶太湖名產的洞庭春色酒,其中金玄白一個人就灌了兩瓶。 諸葛明和鄧公超看他滿臉通紅,似乎已經酒醉,於是勸他就在悅來客棧住下,但是金玄白記住了田中春子的話,堅持要回到她所鑄的寓所,於是眾人相約次日再采,就在得月樓門口分手。 金玄白似醉未醉的踏著月色而行,隨著陣陣晚風吹來,他嘴裡吟喝小調,一腳高、一腳低的隨在田中春子身邊,搖搖晃晃的行走著。 他們一行三人走過兩條長街,邁進一條橫街時,金玄白突然腳下一頓,道:「田春,還有多遠?」 田春道:「稟告少主,就在路底的右端,大概再走五百步就到了。」 金玄白問道:「田敏郎不會帶人來找我們吧?」 田中春子一愣道,「應該不會。」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麼跟蹤我們的人是敵非友,田春、林泰山、你們靠牆站著,不必出手,看我怎麼就付這些小人!」 田中春子取過背在背上的槍袋,道:「少主,你的槍……」 金玄白揮了揮手,大笑道:「對付這群跳樑小丑,還用得著我的神槍嗎?」 說話之間,他轉身向後,就站在靜謐的橫街上;默然等待著。 不一會工夫,黑影湧現,只見小巷、大街、屋頂、簷下倏然出現二十餘名黑衣蒙面人,那些人全都人手一刀,從四面八方圍住金玄白。 金玄白哈哈一笑,道:「原來又是神刀門的一群雜碎,看來不殺光你們,你們不會懂得害怕。」 他深吸口氣,功運全身,眼中發出熠熠光芒,沉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呸!誰敢動手?殺無赦!」 最後一個字剛從他嘴裡發出,站在他身前數尺之外的三名黑衣人已運力合擊,閃出三條孤形的刀光,急速地劈向金玄白而至。 一陣冷風刮起,街旁的梧桐樹葉炭出「簌簌」的聲響,襯托著「嗤嗤」的刀氣,顯出一片肅殺。 月影下,金玄白的身形倏然似乎幻成為三條,隨著他大袖飛出,劈落的刀氣立刻全消,接著他掌勢虛拍,那三名黑衣人已掛著數條長長的血影,倒飛而起,跌出八尺開外,身驅抖動一下,便已斃命。 他的動態僅是眨眼之間便又變靜態,而那些蓄勢出擊的黑衣人卻在刀勢的牽引下,無法停住身法,只得繼續圍攻金玄白。 田中春子看到十幾技快刀似月夜的電光,向金玄白閃射而去,禁不住伸手人內,夾住一枚十字鏢,就在此時,只聽得金玄白沉喝一聲道:「我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必殺九刀!」 話聲尚迴盪在街頭巷尾,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只見金玄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奪下一柄單刀,隨著刀光連閃,他連環劈出九刀。 在淡淡的月光下,這連環九刀如同來自九幽地府,匯聚著無可比擬的魔力,田中春子窮盡眼力,也看不出刀法是從何而來,往何而去,但是卻很明白的看到每一刀劈下,便有一條血水噴出,彷彿那些熏衣人把自己脖子伸長了等候這割喉一刀,而金玄白揮刀之際,身法是如此優美,如同在月下跳舞的死神,在飛舞中收取人們的靈魂…… 倏起倏落的慘叫聲,都僅是發出半響,等到叫聲一停,金玄白舞動的身驅也停了下來,田中春子用手摀住嘴巴,似乎要防此心臟從嘴裡跳出來,小林犬太郎更是緊緊地用背部緊貼牆壁,整個人都為眼前的情景震懾住了,全身僵硬而無法動彈。 金玄白仰首望天,倏然揮刀拋擲而起,斜穿入空,向著高牆內一株高大樹木射去,隨著刀光閃爍,一聲慘叫發出,接著便見到一個黑衣檬面人從樹上快速地墜落下來,摔在地上…… 正文 第十六章 美黛子 正文第十六章美黛子 那具從樹上摔下的屍體,就落在田中春子面前不遠,使她禁不住出一聲驚叫。 金玄白呼了口氣,道:「走吧!」 田中春子默然前行,小林犬太郎跟隨在她身,嘴裡喃喃的說了幾句話,金玄白一時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問道:「田春,他說什麼?」 田中春子道:「稟報少主,他是用我們東瀛話說的,意思是少主的刀法是從地獄裡出來的魔神傳給你的。」 金玄白冷冷的一笑,沒有說什麼,拉開了衣襟,迎著涼風繼續前行。走到了街底,朝右邊拐進一條小巷,田中春子停在一座紅門之前,道:「少主,到了。」 她拉著門環敲了幾下,不一會功夫,紅門被拉了開來,一個頭梳雙鬟的年輕女子從裡面探首出來,一見田中春子便高興地道:「姊姊,你回來了。」 田中春子道:「少主,她是我的妹妹,叫美黛子,請少主多多照顧。」 田中美黛子訝異地望著金玄白,顯然不明白這個「少主」的稱呼從何而來?田中春子也沒有解釋,領著金玄白走了進去。 金玄白進了門,四下打量一下,只見自己處身在一座極大的庭院裡,院中古木森森,假山依牆而起,翠竹修行中現出曲廊石峰,一彎池水蜿蜒而過,池中有荷葉浮現,月下樹影間,叢花搖曳,傳來陣陣芬芳,恍如進人人間仙境。 這種以假山、活泉、翠竹和亭、廊、花木等佈局,在有限的空間裡,創造出無限的天地,展現出「咫尺山林」變化的藝術巧思,正是蘇州庭園的精髓。 金玄白一進入這清幽美妙的空閒,恍如回到童年時居住的山上石室,有種親切又熟悉的感覺。 他深吸口氣,走到一彎冷泉之旁,只見水中荷葉掩映裡有著婷婷而立的十多莖蓮花,那些蓮花有的含葩待放,有的正在盛開,而在荷葉之間,也有許多小魚在池中游來游去。 金玄白幾乎看癡了,似覺自己已經溶入淒迷的月色裡,隨著那群小魚兒在水中游來游去,頓時神智一片空靈,把不久之前的殺伐血腥一齊忘懷。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田中春子在耳邊輕聲呼喚道:「少主,你喜歡這裡嗎?」 「太好了!」金玄白微笑道:「這裡比悅來客棧要好上幾百倍、千倍,田春!謝謝,你替我找了這麼好的寓所。」 田中春子抿嘴一笑,道:「少主,請隨婢子到廳房裡去,希望你對於住的地方也滿意。」 金玄白隨在田中春子身邊,走向長廊而去,只見田中美黛子默默站在廊邊,俏麗的臉上露出兩顆淺淺的笑渦,靈巧的雙眼充滿好奇心的神色,他神色和善地跟她點了點頭,對田中春子道:「田春,你妹妹長得不錯,看起來比你要漂亮!」 田中春子高興地道:「少主,你喜歡她?美黛子今年才十六歲,還是個**,如果你要她,就讓她跟著你吧!」 金玄白搖了搖手道:「這怎麼可以?田春,你別胡說了。」 田中春子腳下一頓,停了下來,說:「少主,你不知道我們身為下忍,是沒有一點個人自由和思想的,一切都由組織安排,我妹妹明年就會由半藏主人破瓜,然後進入梅組,而我想怕會被派到櫻組,到時候就無法照顧她了,所以……」 金玄白見她說話時滿臉的淒楚,忙道:「你別難過,等我想一想再說吧!」 他詢問了有關於忍者的情況,田中春子簡單的說了一下,金玄白這才弄清楚在蘇州的忍者暗殺組織,分為梅、蘭、菊、櫻四組,這四組中以梅組層級最低,而以櫻組最高。 由於暗殺目標的難度升高,於是要求組員的程度也隨之提高,訓練也更加嚴苛,以致存活率也相對地減少,故此田中春子憂慮自己進入櫻組後,將無法照顧妹妹,這才有想要依靠金玄白伸出援手。 金玄白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跟半藏或玉子說要你們姊妹倆跟著我好了!」 田中春子興奮地跳了起來,跑到田中美黛子身邊嘰哩呱啦地說了一連串的東瀛話,田中美黛子狐疑地望著金玄白,怯生生地問道:「少主你真的有力量讓我跟姊姊在一起嗎?」 金玄白笑道:「沒問題,如果服部玉子不答應,我就打她的屁股,非要打得她答應不可。」 他說得有趣,田中美黛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我才不相信呢!玉子主人武功很高,你打不過她的。」 「哦!」金玄白道:「你問姊姊,看我打不打過她?」 田中美黛子用東瀛話和姊姊說了幾句,立刻滿臉泛起驚駭之色,道: 「小林先生說少主你是從地獄裡來的魔神,一口氣殺了二十個人,真的嗎?」 金玄白被這麼一說,突覺神情有些蕭索,輕歎口氣道:「田春,我有點累了,進房去吧!」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彎腰提起放在田中美黛子腳邊的槍袋和包袱背在背上,正想拎起盛放黃金的木箱時,田中美黛子已幫她提了起來,不過由於木箱沉重,她差點閃了腰,不禁詫異地問道:「姊姊,這裡面是什麼?好重的喲。」 金玄白搶前一步,把木箱從她手裡接過來,單手拎著道:「這裡面是黃金,等一會送你一個金元寶作見面禮。」 田中美黛子小嘴—撅,道:「哼!少主,你又騙人。」 金玄白笑了笑,問道:「田春,那個小林犬太郎到那裡去了?」 田中春子道:「婢子已叫他回去了。」 金玄白罵道:「這小子果然是狗兒子,真他媽的胡說八道,說我是個什麼麼從地獄裡來的魔神,狗屁不通!」 田中春子一想起金玄白揮刀時的慘烈情景,仍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道:「少主,婢子從沒有看過那麼厲害的刀法,殺起人來是劈瓜切菜一樣,太恐怖了。 田中美黛子問:「姊姊,少主的刀法比我們的半藏主人還要厲害嗎?」 田中春子思忖一下,點頭道:「就算半藏和玉子兩位主人聯手,再加上五十個忍者,恐怕也打不過少主。」 田中美黛子置了撇嘴,道:「我不相信。」 的確,在她的心目中,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是她的主人,是她心中的神,而金玄白只是一個有點好笑,又有點奇怪的年輕人,雖然她莫名其妙的跟著姊姊叫「少主」,其實她並沒把地如何看重,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 田中春子罵幾句東贏話:「八格,少主是火神大將的徒弟,是我們伊賀流的大恩人,你都不知道嗎?」 田中美黛子一愣,隨即花容變色,驚惶地撲倒於地,跪在金玄白面前,不住地磕頭,道:「婢子無知,口出不遜,請少主賜罪。」 田中春子杏眼圓睜,道:「你再敢胡言亂語,少主要你切腹自殺,我可幫不了你,不但是我,恐怕半藏主人也無法幫你。 此言一出,聽得田中美黛子更是揮身顫抖,金玄白憐惜地將扶起,只見她額頭上一片黑泥灰,皺了一眉,替輕輕拭去,對著田中春子道:「田春,你何苦把她嚇成這個樣子?她還是小孩子嘛!」 「什麼小孩子?」田中春子伸手捏了捏田中美黛子隆起的胸部,道:「你看,她這裡都長得快比我大了,還能說是小孩嗎?若不教訓她,以後她連大小輕重都分不清楚,早晚死得很慘!」 田中美黛子受到「襲胸」,身軀往後一縮,躲進金玄白的懷裡,羞怯地道:「姊姊,我錯了嘛!你不要再罵我了。」 金玄白只覺一個柔軟的身體偎進懷裡,一股淡淡的**芳香撲鼻而至,使他心頭蕩漾了一下,他輕拍田中美黛子的肩背一下,柔聲道:「好了,沒事,美黛子,沒人會逼你切腹自殺,你放心好了。」 田中春子抿唇笑道:「少主,我看你蠻喜歡美黛子的,不如今天晚上就讓她陪你,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 金玄白側目望去,只見田中美黛子羞怯地望著自己,眼神迷迷濛濛的,似乎有著期盼的神色,態度跟剛才完全相反了。 曾有一個智者說過:權力是最好的**。一個女子常會屈服於強者的手腕下,更何況女忍者是處於忍者組織中最下等的地位中,沒有一點自由意志,對於組織中的中忍或上忍,除了服從,還是服從,絕對不敢反抗。 所以當田中美黛子一感受到金玄白所擁有的巨大權力,竟然可以主宰她的命運,甚至超越她心中的神,她自己衷心地感到臣服,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意念。 金玄白道:「今天我很累了,過些日子,等我跟服部玉子把你們要過來之後,再說吧!」 他們在行進間,已走到迴廊盡頭,金玄白只見一座寬敞的主廳展現眼前,廳上大匾刻著「聽雨軒」三個字。 田中春子道:「穿過聽雨軒,後面便是怡情室,怡情室之後還有翠玲瓏,一共三進,六房一大廳,不知少主想要住那裡?」 金玄白道:「我說就住怡情室吧!你們倆姊妹住在翠玲瓏好了。」 田中春子領著金玄白穿過主廳,進入第二進的怡情室,果然室名怡情不同凡響,除了四壁懸掛字畫,室中紅木家俱外,還有多盆盆景置放在矮几上,使得整個小廳室顯得格外高雅清幽。 金玄白想起自己所住的那間茅屋,禁不住歎了口氣,道:「這裡跟我原來住的茅屋相比,真是有天地之別!」 他接過槍袋放在茶几上,然後把木盒放在椅上,掀開蓋子,取出一個金元寶交給美黛子,然後又拿出了四個元寶給田中春子道: 「田春,這裡面有你兩個,另外兩個元寶,碰到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時,給他們一人一個。」 田中美黛子看到手上的金元寶,幾乎呆住了,而田中春子則是滿臉惶恐,道:「少主,這個我們不能收……」 金玄白道:「我賞給你們的,有什麼不能收?呸!難道也得問過服部玉子嗎?」 田中春子道:「玉子子姐此刻人在南京,這裡是由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兩位前輩負責。」 金玄白問道:「她們是上忍嗎?」 「不!她們是中忍,」田中春子道:「山田次郎先生既已稟告組織,恐怕今晚她們便會來拜見少主。」 金玄白沉聲道: 「田春,你去告訴她們兩件事,第一,今晚我累了,想早點睡,叫她們別來了,第二,這幾錠金子是我命令你們收下的,她們如果敢違抗我的命令,就要她們試一試我的必殺九刀!」 田中春子見他臉上似乎有怒色,恭敬地答應一聲,道:「婢子馬上就去稟報麗子前輩,這裡的事就暫時交給美黛子了。」 她用東瀛話吩咐了美黛子幾句,然後朝金玄白跪下磕了個頭,這才捧著四個金元寶匆匆離去。 田中美黛子歡喜萬分的把金元寶放進懷裡,道:「少主,我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金元寶呢?」 金玄白掏出懷裡的兩個元寶放回箱中,笑道:「嘿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金元寶,所以才忍不住揣在懷裡,美黛子,放個元寶在懷裡的感覺,是不是很滿足,很充實啊?」 田中美黛子點了點頭,用力摀住懷裡的金元寶,只覺心中一片溫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問道,「少主,兩邊廂房裡的床鋪我都已經整理好了,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燒水。」 「不用了!」金玄白道:「你去睡吧,我要練一下功再睡。」 田中美黛子道:「可是……」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快去睡吧!」 田中美黛子不敢多言,跪下向他磕了個頭,這才依依不捨的走到後面的小門,顯然是照吩咐住進翠玲瓏裡去了。 金玄白望著她的背景消失在屋角,呼了口氣,暗忖道:「可能是酒喝多的關係,心火特別旺,如果再讓她幫我洗澡,恐怕我就把持不住了。」 他胡思亂想了一下,這才提起槍袋、行囊和木箱,走進左廂房裡。 房中已經點了兩盞燈,藉著明亮的燈光,金玄白只見裡面佈置華麗,床上被褥和一切家俱器皿都是全新的,不禁有些驚訝,忖道:「這座庭園大宅不知道是他們租下的還是買下的產業?如果是買下來的,可見這些忍者在蘇州扎根已經很深了!」 放下槍袋和木箱,他坐在床邊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搭上了東廠的大檔頭這層關係,對於自己以後行走江湖並沒有什麼不利,最低限度,在應付官府方面的壓力,東廠是一個很好的靠山。 他是個樵夫,以前的生活非常單純,一年都難得遇見一次衙役或捕快,但是憑著地在鎮上的聽聞,衙門裡的人大都貪婪好財,好人極少,否則不會有那句:衙門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諺語了。 所以他一想到諸葛明所托之事,便決定要幫忙廠衛抓住千里無影這個轟動北京城的飛賊了。 想了一會,金玄白盤膝運起功來,打從他陰陽調和、和齊冰兒合體之後,他便覺神功更進一重,可惜這一天中,他始終靜不下來用功,故此找到這個機會,他立刻運起九陽神功的心法,忘神修練起來。 他在完全忘我的情況下,功行七十二周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極定的境界中醒了過來。 夜,更深了,他清明的神識,似乎蔓延近數十丈,穿過聽雨軒,越過長長的迴廊,進入園林之中,竟然能夠聽到林間蟲叫永邊蛙嗚的聲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靈識空明,涵蓋萬物、御之凌空渡虛、扶搖直上九霄,似乎可見到蘇州城的萬點燈火與夜空裡的燦爛星光在輝映…… 金玄白從沒有這種特異的經驗,這使得他感到害怕起來,收回遠飄的神識,又回到冷泉,石峰、叢花之間。 倏地,他聽到遠處似有人發出慘叫之聲,凝神一聽,卻沒有聽到,僅有夜風的呼嘯在耳邊掠過。 金玄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下了床,走出怡情室,來到聽雨軒,陡然間,他沒聽到雨聲,倒聽到了慘叫聲。 那斷續的慘叫聲一落入耳中,他整個人如同夜鳥騰飛而起,掠空四丈,落在園中的一座石亭之上,隨著另一聲慘叫,他已再度騰空,到了叢叢幽篁之前。 翠竹修篁在夜風裡發出「簌簌」的聲響,但是卻掩蓋不住那斷斷續傳來的叫聲,金玄白打量了一下,只見假山石峰旁有一鏖局達兩丈的高牆,牆邊有一扇月洞門,不過此刻門扉緊閉,看不到隔壁,不過,顯然這兩座園林是相通的。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本想就此回頭,卻被強烈的好奇心拉住,終於,在又一陣叫聲傳出時,他雙臂一振,騰空翻過高牆,到達隔壁的園林裡。 果然他判斷的沒有錯,這兩邊庭園是相對稱的,景觀佈置雖稍有不同,卻同樣包含了亭、台、樓、閣,假山、魚池、冷泉、翠竹等。 而他此刻置身的地方,正是假山石峰之旁,一片綠竹之前。 仔細聆聽,那陣哭聲似是從假山內傳來,金玄白禁不住好奇,循聲而去,只見古樹掩映後的假山後,有一座大約人高的巖洞,看來當年培土疊石為山時,便留下了這個巖洞的。 金玄白走進洞內,順著小徑行去,發現曲曲折折、繞來繞去,竟然繞到了一個秘窟裡。 秘窟中貼著牆壁開了好幾個窺孔,金玄白走到第一個窺孔裡望了進去,只見裡面是一間房,房中點著一盞油燈,燈前放著一張圓椅還有一條頗寬的長板凳。 椅上坐著一個身穿花衫,有著一張瓜子臉的年輕女子,她的嘴角有顆痣,襯著一根筆管似的鼻樑和水汪汪的一雙大腿,看來有種艷麗風騷的韻味。 但是她這時卻是敞開著衣襟,手裡拿著一根皮製的馬鞭,顯出一副凶狠模樣。就在她面前的長板凳上,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趴伏著,她的手腳四肢都被綁在板凳腳,肚子下卻墊著一個棉枕,以致使得雪白肥大的粉臀高高地翹著,不過那個白臀上已經被打得露出一條條的血痕印。 那個坐著的女子罵道:「賤貨,你的屁股有多尊貴?憑什麼不讓人插?」 說著,她揮動其鞭,「唰」地一聲,只見那高聳的粉臀上又多了一條血印,慘叫聲中,那個挨打的女子叫道:「小麗姊,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這一回吧!」 那被叫做小麗姊的女子罵道: 「騷貨,你要是再敢拿蹺,小心我抽爛你的屁股,呸!沒看到有人挨打還會發浪的,你真是個賤貨。」 她站了起來,伸手在那個女子胯間一抹,抹得一手的春水,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就把一手的水塗在她的口鼻上,道:「賤貨,罰你在這兒趴一晚,天亮之後再放你。」 金玄白看到這裡,還沒完全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已覺秘窟中氣息流動,似乎有人出現,他腳下一動,挪移八尺,探手已將一個人從暗處揪了出來。 他蓄勁於內,準備只要那人反抗,便立即吐勁將對方震昏,豈知定目一看,發現被自己擒住的竟是田中美黛子,她原是一臉驚駭的神情,看清了金玄白之後,整個神態都放鬆下來。 金玄白放開了她,田中美黛子揉了揉被抓的手臂,道:「少主,你出手好重,我的手臂差點斷了……」 金玄白問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田中美黛子似笑非地道:「還不是跟你一樣,到這裡來看戲。」 金玄白問道:「這是什麼地方?」田中美黛子道: 「這是一條秘道,外面的秘窟有十間房,專門提供貴客做……那種事用的,不過有時候麗子姊也用來教訓不聽話的姑娘!」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忍者也經營青樓!」 「青樓?什麼叫青樓?」田中美黛子好奇地睜著一雙黑眸望著他。 金玄白想了下,把師父沈玉璞教他的「常識」說出來: 「不管是秦樓、楚館、青樓、粉樓、窯子、娼門、妓院都是一樣的意思。「 「不完全一樣,」田中美黛子道:「我們開青樓目的是為了探查消息,並不是為了賺錢。」 金玄白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因為自古以來,酒樓、客棧、賭場、妓院都是人群來往最複雜的地方,不管是三教九流、江湖人物,都會出沒這些場所,當然,這些地方流通的消息就更多了。 不過,要從那麼多的消息裡,找出有用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了。 在他忖思之際,田中美黛子問道:「少主,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金玄白臉一紅,道:「小孩子問什麼?」 田中美黛子小嘴一撅,道:「打屁股有什麼好看?我還看過公公帶著自己的媳婦到這裡偷情的呢!」 金玄白驚訝地道:「有這種事?」 田中美黛子點頭道:「我聽芳子姐說,那個做公公的還是蘇州府衙裡的什麼師,官做得很大呢!「 金玄白感歎地道:「這真是禽獸!」 「這有什麼稀奇?」田中美黛子道:「我上回還看過一個做哥哥的帶著自己的親妹妹到這裡來幽會。」 金玄白只覺心中一跳,竟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他還沒說話,只聽田中美黛子又繼續道:「聽說那對兄妹都是蘇州城的名人,男的好像是什麼集賢堡的少堡主……」 金玄白似覺被雷電劈中,全身一震,問道:「你確定那人是集賢堡的少堡主?」 田中美黛子詫異地望著地,點頭道:「那個人好像叫程家駒。」 金玄白想起齊冰兒告訴過自己的有關於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不擇手段追求他的事情,隱隱覺得整件事的確有陰謀存在。 難道真如她所說,集賢堡和神刀門結盟,圖謀的便是控制太湖水寨? 那麼齊冰兒之兄,齊大公子齊玉龍愛上了集賢堡堡主之女程嬋娟之事,也僅是這整個陰謀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未來,事情將會如何發展?齊冰兒回太湖後,將會發生什麼不測嗎? 一時之間,金玄白陷入沉思中,久久無法讓情緒平靜下來。 洞窟秘室裡的溫度,本來就比外面來得低,再加上此刻已是入夜時分,自然更冷了,可是金玄白練有九陽神功,這種低溫對他來說一點都沒有妨礙,更不會感到不適。 然而當田中美黛子的話一傳入他的耳中時,他卻打心裡起了一陣寒顫,因為他原本只是個單純的年輕人,從未接觸過世俗的黑暗面,更從沒聽人說起這種近親**的禁忌話題。 此刻,當這種神話從一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不僅使他有種汗毛直豎的感覺。 他愣了一下,問道:「美黛子,你說的那個人是集賢堡的少堡主?」 剛中美黛子眨了眨明亮的雙眸,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是的,我人說他外號玉面神刀,刀法非常厲害,是集賢堡堡主的獨子。」 金玄白問道:「他的名字叫程家駒,對吧?」 田中美黛子點頭問道:「少主,您認識這個少堡主啊?」 金玄白沒有吭聲,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想起齊冰兒跟他提起過有關程家駒的種種事宜,不禁疑惑地忖道:「那程家駒既然與自己的親妹妹有苟且之事,為何又要將她介紹給齊玉龍呢?並且他還用盡手段想要得到齊冰兒,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取得太湖水寨的控制權?如果事情真如齊冰兒所言,那麼集賢堡聯合神刀門勾結倭寇和東海海盜之事,便不是她虛構了……」 田中美黛子見到金玄白默不作聲,也不敢出聲打擾,只是默然站在他身邊,靜靜地打量著他,也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金玄白從沉思中醒來,問道:「美黛子,那個程家駒和他的妹妹常來這兒嗎?」 「這個我不知道,」田中美黛子道:「不過他們兄妹如果想要幽會,一定會到這裡來,因為他們做這種事,總不能在自己的家裡或者客棧裡,對吧?」 金玄白頷首道:「嗯!你說得不錯。」 田中美黛子輕輕一笑,道:「既是如此,少主,我們何不一間間地看看,就可以查出他們今晚有沒有來了!」 金玄白再度點頭,道:「對……」 他話聲一頓,道:「美黛子,你只是個小孩,不可以看這種事情……」 田中美黛子紅唇一撅,道:「誰說我是個小孩子?我已經夠大了,在我們那兒,像我這種年紀,還有人生了二、三個小孩的呢!」 她見到金玄白雙眉皺起,又道:「少主,何況這種事我看得多了,也沒有什麼希奇的……」 金玄白雙眉一軒,道:「我說過,不許你看就不許你看,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田中美黛子嘟起了嘴,不悅地垂下了頭,可是不一會功夫,她的臉上便泛起狡猾的笑容,道: 「少主,請問你見過那個玉面神刀程家駒嗎?」 金玄白一愣,隨即搖頭道:「沒有。」 田中美黛子笑道:「那麼就算是程少堡主來了,你也認不出他是誰羅?」 金玄白一笑,道,「好個美黛子,看來不讓你偷看都不行了。」 田中美黛子高興地笑道:「少主,你要我指證誰是程少堡主,對吧?」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道:「美黛子,我只許你看一眼,認出了程少堡主之後,立刻便得離開,知道嗎?」 田中美黛子撅著小嘴,道:「少主,你真是少見多怪,有什麼……」 金玄白雙眼一瞪,眼中神思畢露,嚇得田中美黛子趕緊把要說的話吞回腹內。她伸了伸**,滿臉委曲的說:「知道了。」 金玄白看她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嘴裡嘟嚷道:「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東瀛人是怎麼回事?把你這種黃毛小丫頭留在這種淫穢的地方,都學壞了?」 田中美黛子不服地道:「男女之間的事,是世界上最神聖的事,算是什麼淫穢?如果你爸爸跟你媽媽不做這種事,你從那裡來?」 金玄白一愣,卻是無言以對,伸手敲了她的腦袋一下,道:「少貧嘴了!你這小丫頭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叫你姊姊剝光你的褲子,好好地打你一頓。」 田中美黛子伸了伸**,果然不敢多言。 金玄白話一出口,立刻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禁不住心頭砰砰直跳,他壓下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默然向前行去。 他走到第一間房,從窺孔裡望了進去,只見裡面燈影搖曳,裡面那個被剝光了衣服,綁在長板凳上的女子,依然像一隻大白羊似地趴伏在長凳上,背上和腰間的條條鞭痕依舊鮮明,只不過她顯然是喊累了,竟歪著頭趴著睡了。 看著她豐臀上的傷痕以及沿著凳腳流下的水跡,金玄白只覺喉乾舌燥,趕緊移開目光,走向第二間秘室而去。 田中美黛子從窺孔裡望了一眼,笑道:「這個小紅老仗著自己是大同府的名妓,一直挑三揀四,每個月都要挨一頓鞭子才會變老實……」 金玄白問道:「我以前聽說青樓裡對待妓女都是非常苛刻,常常橫施鞭楚,原還不很相信,如今親眼所見,果非虛假。」 田中美黛子眨了眨美麗的眼瞳,道:「少主,你說什麼,我聽不大懂。」 金玄白道:「我的意思是說,當妓女已夠可憐了,為何妓院裡還要百般地**她們?就像那樣,脫光了綁在板凳上,用皮鞭子猛抽,真的是太殘忍了。」 田中美黛子笑道:「少主,聽你這麼說,就知道你一定沒有進過妓院,對不對?」 金玄白臉上一紅,道:「我去這種地方幹什麼?」 田中美黛子道:「所以說羅!你沒有進過妓院,所以不曉得有些妓女實在很可惡,不狠狠地教訓她們,她們不會聽話的,更何況有些妓女真是生得賤,還非要狠狠的打,才會讓她們感到高興、快樂。」 金玄白詫異地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田中美黛子湊首在第二間房的窺孔探視一下,笑道:「少主,你看看,這裡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金玄白探首湊在窺孔裡望去,只見眼前出現一張大牙床,床上兩條精赤赤的肉蟲在翻騰,一個胸前長滿胸毛的胖子,滿臉汗漬地在動著,一面伸出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打著身下的一個婦人豐臀,但是那個婦人卻媚眼如絲,面泛紅潮,不但滿臉浮現歡樂滿足的神情,嘴裡還不斷發出愉悅的呻吟。 金玄白只覺自己的會陰穴升起一股熱流,迅速地充滿全身,心旌隨著屋中搖曳的燭火在不斷搖動,於是急忙移開視線,深吸口氣,壓下浮動的慾念。 田中美黛子悄悄地到他身邊,低聲道:「少主,要不要美黛子服侍你,就在這裡…‥。」 金玄白雙眉一皺,瞪了她一眼,叱道:「你們東瀛女子真是淫賤!難道整日裡都想著這種事嗎?」 田中美黛子被叱,臉上現出駭懼之色,退了兩步,委曲地道: 「少主,你不知道,我們忍者的生命就跟櫻花一樣,很容易便會枯萎凋謝的,所以我們接受的訓練都是要盡可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的活著,做那種事是人間的極樂,所以我們都很樂意的去做,並不是我們生得淫賤!」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好了,不跟你多說廢話了。」 他走到第三間房外,從窺孔裡望進去,只見裡面黑漆漆的一片,顯然並沒人利用這間秘室偷情,於是便移身到第四間房,從窺孔裡望去,只見這間秘室佈置得比其他兩間要華麗,無論大床或家俱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連床上的錦被和枕頭都是全新的,在四盞宮燈的襯映下,顯得如同皇宮內苑一般的豪華。 然而,在這間豪華的秘室中,卻只有一個穿著淡綠綢衣的女子托著腮坐在圓桌前,雙眼凝視著桌上的燈火發呆。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半邊臉龐是如此清秀又美麗,瑤鼻娥眉襯上半點朱唇,彷彿畫中的仙女一般,使得金玄白一見之下,禁不住心中讚歎道:「這個少女比起冰兒要漂亮得多,真想不到在青樓秘窟中能見到如此美女……」 那個綠衣女子不知在沉思什麼,良久之後,發出幽幽的一聲輕歎,娥眉微蹙,竟然從濃密的睫毛間滑下數顆珠淚,滴落在衣袖上。 她的神態是如此的哀怨,彷彿有無盡的憂愁和痛苦,所顯出來的楚楚可憐之態。使得金玄白看了之後,都不禁為之砰然心動。 他的心底輕歎口氣,暗忖道:「一個女子,無論她長得多麼美麗,只要不幸淪落風塵之中,便會遭遇到非人的待遇,越是有才情,越是有思想,也越是會感到痛苦。」 想到這裡,他不忍看到那個綠衣女子繼續落淚,把視線從窺孔移開,望向田中美黛子,輕聲問道: 「美黛子,你看看,這個女子是不是你們青樓裡的姑娘?」 田中美黛子湊首在窺孔裡看了一下,立刻縮回了頭,道:「稟告少主,她就是集少堡主的妹妹。」 金白玄吃了一驚,問道:「你沒認錯吧!」 田中美黛子點頭道:「我不會認錯的,她叫程嬋娟,是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的親妹妹。」 金玄白暗忖道:「果然這程嬋娟長得羞容月貌,令人憐惜,也難怪冰兒的哥哥會對她如此鍾情,不惜一切地想要得到她,只可惜像這麼一個美女,竟然讓她的親兄長也起了覬覦之心,因此發生**失德之事,真是遺憾……」 在此刻,他對於玉面神刀程家駒的恨意又多出了五分,心中盤算著,如果讓他碰上程家駒,可能會不計一切後果的將那個姦污自己親妹妹的賊子砍為數段,一來替齊冰兒出氣,二來也可消除心中的遺憾。 金玄白心中的意念電掣般的轉動,田中美黛子怎能瞭解?她見到他眼中忽然射出冷厲的鋒芒,不禁駭然驚復,忙道:「少主,美黛子不敢騙你,她的確是集賢堡的程嬋娟小姐。」 金玄白定了定神,問道:「你確定上次看到她和程家駒在秘室裡做那苟且之事?」 田中美黛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到她肯定的神情,金玄白心裡頓時又升起那種「如此佳人,奈何作賊」的遺憾感覺。 田中美黛子道:「少主,她既是一個人在此,恐怕那程少堡主不久之後也會趕來,你是要守在這裡,還是要到前面去等他?」 「什麼?」金玄自問:「從這裡沒路出去嗎?」 田中美黛子解釋道,「這間秘窟只有兩條通道,一條是少主來的路,另一條則是直通天香樓底層松島因子首領住的臥房,如果要從前面進去,就必須繞到外面,再從天香樓進入……」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既是這樣,我就在這裡等一等,反正我只想認識一下程家駒,看他長得什麼樣子……」 田中美黛子道:「好,那我就陪少主在這裡等吧!」 金白玄猶疑了一下,想起等一下還需田中美黛子指認程家駒,於是無奈地只有點頭答應了。 秘窟之中沉靜了一會,田中美黛子輕聲問道: 「少主,這邊一共十二間秘室,還有八間沒有看完,你是不是要繼續看下去?」 金玄白既知道這些秘室都是提供一些見不得光的人們偷情的場所,便不準備看下去了,其中一個原因是他既無意中發現程家駒和程嬋娟在此幽會,便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而另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則是他心中也實在沒有把握能在看了那邪狎的秘戲之後,會把持得住自己的情慾。 尤其田中美黛子是一個如此成熟嬌美的少女,且又如此主動開放,隨時都願向他這位少主獻身的情況下,金玄白真怕自己會一個把握不住,落入她的情網之中,沉淪在慾海裡,永遠難以翻身。 心念電轉之下,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再看了,反正就是這麼回事。」 田中美黛子「哦」了一聲,似乎感到很失望,隨即眼珠一轉,巴結地問道:「少主,你的腳會不會酸,要不要美黛子替你按摩一下?我的按摩功夫很好哦!一定會讓你很舒服的。」 聽她這麼說,金玄白想起了田中春子的那手按摩功夫,心中幾乎有點躍躍欲試,可是他知道自己血氣方剛,實在無法抗拒得了那種身體酥融的強烈刺激,說不定在這靜僻的秘室中,會做出連他也難以控制的舉動,那麼對於他以後行道江湖,會有不少的阻礙。 所以在想了一想之後,便搖頭拒絕田中美黛子的提議,這使得她非常的失望,撅著一張小嘴,道:「少主,你是不是很討厭美黛子?」 金玄白搖了搖頭,正想要回答,卻突然作了個噤聲的手式,然後湊首在窺孔上往秘室內望去。 秘室里程嬋娟突然立起,金玄白只見室門一開,一個長得劍眉星目,身穿銀白色長衫的年輕人走進屋裡。 他反手掩上房門,還沒開口,已見到程嬋娟飛身投入他的懷裡,緊緊將他抱住,哀怨地道:「哥,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害我等得好久!」 那個銀衫男子伸手在她的背上輕拍兩下,憐借地道:「小娟,我不是叫你不要出來,留在堡裡等我嗎?你怎麼不聽話,又跑出來了?」 程嬋娟道:「是我不放心你嘛,所以……」 金白玄移開視線,側首對站在一旁的田中美黛子道:「美黛子,你來看看,這個人是不是程家駒?」 田中美黛子湊首在窺孔了一眼,隨即點頭,道:「就是他。」 金玄白繼續從窺孔裡望將進去,只見程家駒摟著程嬋媚走到圓桌前,坐在一張圓椅上,將她摟住放在自己腿上,溫柔地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低聲道:「小娟,你怎麼又哭了呢?」 程嬋娟哀怨地道:「我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還有跟你以後……」 程家駒輕輕捏了一下她的瑤鼻,道:「唉!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愛的人,我絕不會讓你嫁進太湖水寨的,只要我爹控制了太湖水寨,就會讓你親手殺了齊玉龍,然後和我風風光光地成親……」 程嬋娟道:「可是那齊冰兒……」 程家駒道:「齊冰兒只是個不懂世事的黃毛丫頭,怎麼能跟你比。我托媒向太湖王求親,只是為了實行我爹的計劃而已,等到得到她之後,就會把她除去……」 程嬋娟道:「可是我怕你到時候會捨不得。」 「這點你不必擔心,」程家駒從桌上倒了杯茶,一口氣喝乾,然後繼續道:「因為整件事起了變化,恐怕得改變原先的計劃,那麼,齊冰兒那丫頭恐怕得提早將她除去才行,否則留下來遲早成為禍根!」 程嬋娟高興地說:「這麼說來,你不會娶齊冰兒了?」 程家駒搖了搖頭,道:「不過,爹答應將你嫁給齊玉龍的事不會改變,如果不是有你,齊玉龍絕對不會這麼聽話的跟我們合作,更不可能幫著我們對付齊冰兒的……」 「哥——」程嬋娟哀怨地道:「你忍心看著我被齊玉龍輕薄?」 「這都是不得已的!」程家駒在程嬋娟的粉臉上親了一下,道:「小娟,為了你要報殺父之仇,這一點點犧牲,是必須要忍受的,我答應過你,等到捉住齊玉龍之後,隨你要千刀萬剮還是碎屍萬段,都一切由你,不過在此之前,一切事情你都要忍耐了!」 金玄白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忖道:「聽他這麼,說似乎程嬋娟並非他的親妹妹,而只是他作為入侵太湖的工具,而那程嬋娟為了報殺父之仇,這才蓄意隱瞞齊玉龍,冒充程家駒的妹妹,來獲取齊玉龍的合作,看來這裡面果然有極大的陰謀。」 意念急轉之際,他聽到程蟬娟道:「但是,哥——你要我忍耐到什麼時候?」 「快了!」程家駒道:「本來事情可能要拖上一年半載,現在恐怕要提前行動了。」 程嬋娟道:「哥,為什麼?」 程家駒歎了口氣,道:「因為齊冰兒不知從那裡找來一個超級厲害的高手,由於這個人的突然出現,神刀門三門主風雷刀張大俠已命喪黃泉……」 「第一、二卷完」 正文 第十七章 玉面神刀 正文第十七章玉面神刀 玉面神刀程家駒說起風雷刀命喪黃泉之事,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臉上泛起了沉痛之色。 程嬋娟道:「哥——你不要難過嘛!我想神刀門人才濟濟,老門主刀法無敵,一定可以對付那個人的。」 玉面神刀程家駒搖了搖頭,似是想到什麼,臉上現出驚凜之色,道:「太可怕了,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毒辣凶狠的刀法……」 程嬋娟見他打了個寒噤,趕忙抱緊了他,道:「哥——你別難過,慢慢地說給我聽,或許我可以替你出個主意也不一定……」 程家駒搖了搖頭,苦笑道:「小娟,你那麼點的功夫,能有什麼辦法?我跟你說,今晚,就在半個多時辰之前,我派出了二十四個堡中的鐵衛,去狙殺那個人,誰知不到一柱香的光景!全都被那人殺了……「 他深吸一口涼氣,玉面之上現出哀痛悲傷的神色,繼續道:「你曉得的,那些鐵衛都是我爹親手訓練的,每一個人的刀法都已臻上乘,絕不比神刀門的弟子差,豈知二十四個人圍攻一人,卻全部都死了。」 程嬋娟驚悸地發出一雙嬌呼,用綠袖掩住櫻唇,兩隻黑眸睜得極大,顯然對於所聽到的事,不敢置信。 程家駒哀痛地歎了口氣,道:「最可怕的是他們全都是一刀斃命,好像都是把腦袋湊上去,讓那人像殺雞樣的一刀割斷咽喉……」 程嬋娟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啊!真是太可怕了,哥——你……」 程家駒摟緊著她的嬌軀,將臉部緊貼在她的髮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輕聲道:「小娟,別怕,有哥在這裡。」 程嬋娟雙手緊緊摟住程家駒的脖子,低聲道:「哥,只要在你的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程家駒苦笑道:「小娟,話雖這麼說,可是一想起來,我還是餘悸猶存,因為那個人便的刀法太可怕了,不但我比不上,恐怕爹和神刀門主加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D 聽到這裡,金玄白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程家駒所說的那個人便是自己了。 他暗忖道:「原來今天晚上那二十多個殺手是集賢堡裡派出來的!可是,程家駒像是親眼目睹,那麼他當時人在那裡呢?」 金玄白對於自己的功力有信心,當時,他面對黑衣蒙面殺手圍攻時,靈識已展開至極限,可說方圓百尺之內,一片落葉都逃不過他的耳際,但他卻沒有發覺程家駒的行蹤,可見程家出絕非功力超絕,而是另有其他方法可以避開他的靈識探索…… 金玄白在忖思之際,只聽得程嬋娟訝異地道:「哥——那個人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程家駒點了點頭,道:「江南七大刀客裡,恐怕只有天刀余斷情可以跟那人一拚,其他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 程嬋娟問道:「哥——你說的這個人是誰?他又是那一派的高手?」 程家駒道:「我聽神刀門的二門主韓大俠說,那人姓金,據說是昔日江湖十大高手槍神的徒弟,就是他憑著一桿鐵槍,破了神刀門的刀陣,殺了風雷刀張大俠,還擊傷趙升趙世兄……」 他的臉上現出難以言喻的驚懼神情,道:「想那槍神楚風神已經從武林中失蹤二十年之久,怎麼會收這麼個年輕的徒弟?所以我在不相信的情況下,才未得爹爹同意,便派出二十四名鐵衛,誰知道,唉……」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我最近不知道走了什麼倒楣運,總是碰到這種事情,如今也不知要如何向我爹交待……」 程嬋娟道:「哥,關於這點,你不用煩惱,我去跟義父說好了,他老人家機智百變,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那個凶狠的刀手。」 程家駒默然片刻,苦笑道:「現在也只有這樣了,反正這件事我也已經通知大總管,他會挑一個適當時候稟報爹,到時你就在一旁多說幾句好話,想必沒有大礙,只是……」 他頓了頓,道:「只是我真不明白,為何那姓金的明明是什麼槍神的徒弟,刀法卻又如此厲害?真讓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 程嬋娟溫柔地道:「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多想了,反正神刀門程大門主也不會放過這個人……」 金玄白看到這裡,暗忖道:「原來這程嬋娟是集賢堡主所收的義女,難怪她會跟程家駒有苟且之事,不過她為了程堡主的野心,犧牲自己,和齊玉龍虛與委蛇,也夠難過的……」 思忖之際,他聽到程嬋娟柔聲道:「哥——今晚我們不要回去了,就在這裡過夜,好嗎?」 程家駒捧著她的臻首,在她的唇上輕吻一下,道:「好妹子,我也想不回去,可是我約了神刀門韓二門主和齊玉龍子夜時分在此共商大事,實在不能跟你共度良宵,所以……」 他滿臉歉疚地緊緊摟住程嬋娟的細腰,道:「好妹子,我跟你圖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地久天長,你應該瞭解我的苦心吧?」 程嬋娟似乎頗為感動,臉上浮起癡迷之色,頷首道:「我瞭解,我當然瞭解。」D 程家駒緊緊摟著她,重重地在她紅唇上吻了下去,久久才鬆了手,移開了啜吸的兩片唇瓣,道:「時間不早了,小娟,你該回去了,別讓齊玉龍那小子碰到就麻煩了。」 程嬋娟兩頰紅暈未散,輕喘著氣,掩不住滿心愉悅之情,聽到了程家駒的吩咐,默然點了點頭,道:「哥,我先回堡裡去了,你別耽擱太晚,免得我替你操心唷!」 她從程家駒身上跳了下來,整理一下紊亂的頭髮和衣服,程家駒有點依依不捨的撫摸著她的臀部,似乎有感而發地說道:「唉!若不是要為你報仇,再加上爹的野心太大,我們就這樣快樂地過日子,豈不是跟神仙一樣?何必又為江湖事如此心煩?「D 程嬋娟嫣一笑,道:「還不是爹的嘴裡常說的那句話害人?什麼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別越陷越深就行了。」 程家駒道:「雄霸武林一直是他老人家的願望,我們做子女的也只能盡量配合他,還能怎樣?」 他們說話之間,已推開房門,走出密室。 金玄白經呼口氣,將視線從窺孔移開,只見田中美黛子靠在石壁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緩緩走了過去,道:「美黛子,你先回去吧!」 田中美黛子道:「可是,少主你……」 金玄白道:「我等一下再回去,遇到你姊姊,就叫她先睡吧。」 田中美黛子詭秘地一笑,道:「少主,你想繼續看秘戲?要不要我找姊姊?萬一你受不了,她可以服侍你……」 金玄白雙眉一皺,叱道:「叫你回去就回去,還囉嗦什麼?」 田中美黛子見他臉上有慍怒之色,不敢繼續多言,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便循著秘道離去。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緒,忖道:「想那齊玉龍縱然色慾薰心,受到程嬋娟的迷惑,但也不致於做出危害自己親妹妹的事吧?更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個女人,便把老父辛苦半生打下的基礎,拱手讓給集賢堡吧?」 想來想去,他都想不出齊玉龍會危害齊冰兒,於是便將心思放過一邊,回到原地,繼續探首從窺孔望進去。 就這一會功夫,程家駒便又回到室內,金玄白只見他喝了兩口茶,脫去身上的銀色長衫,露出裡面穿的一襲深黑色的勁裝。 程家駒把長衫搭在靠牆的太師椅上,然後取下背上背著的一柄刀,左手緩緩拔出薄刃長刀,閉目凝神,肅然而立,擺了個前弓後箭的架式。 金玄白頗覺詭異,不知程家駒此刻為何突然練起刀法來,並在思忖間,只見程家駒倏然將刀交右手,反刀斜揮,連比帶劃的運轉了三招,這才停了下來。 金玄白看到他的招式,不禁一愣,忖道:「咦!這不是我新創的必殺九招嗎?他怎麼學了三招去?」 金玄白是看到彭浩手臂被砍斷之後,神情沮喪,所以才以本身所學的少林十八路無敵神刀,揉和著天罡、地煞、斷魂等三種刀法,再將東瀛忍者刀法中的精髓摻雜其中,將繁複的刀法,化繁為簡淬煉成為九招刀法。 這九招刀法毫無花俏,僅包括下劈、上撩、斜砍、橫帶、回割等幾種動作,但是刀意綿綿,連貫不斷,正、反刀勢交互運用,隨著身、手、眼、步的配合,在雄渾的真力和流暢的刀勢運行下,這才產生一種必殺的效果。D 由於刀法奇詭,路數卻是堂堂正正,以致正、反刀勢扭勁運行中,往往會使觀看者看到一種怪異的現象——那便是刀路一轉,敵人便好似將脖子湊上來被割,其實這主要由於步法移動快捷,刀勢太過凌厲迅猛所致。 這種刀法是金玄白憑著淵博的武學知識和練刀十多年的經驗所獨創出來的,可說在武林之中,還沒第二個人會這種刀法。 可是出現在他眼前的程家駒,卻活生生地施展了這必殺九刀中的三招,雖說形似而神離,尚未能掌握這種刀法的精髓和真義,但也夠讓金玄白為之吃了一驚! 金玄白暗忖道:「我記得當時天色昏暗,方圓百尺之內,除了田中春子和那個什麼郎之外,沒有其他人在,這程家駒又從何學到這三招刀法?雖說他憑的是強記之法,只學到刀法之形,而未掌握其中真髓,也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他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出當時程家駒究竟人在何處,就在此時,他聽到程家駒自言自語道:「看來當時的距離太遠,天色太暗,所以沒能看清楚他的步法,以致刀勢運行無法銜接,看來應該挑一個白天,再派人去圍攻他,說不定就可以學會這路刀法了。」 程家駒比划了一會,這才頹然地把長刀插回刀鞘,悶悶不樂地坐在太師椅上,默然沉思著,似乎在盤算如何派人之策。 金玄白望著他皺眉沉思,腦海之中也是轉個不停,忖思道:「聽他這麼說,好像他在眼上練有什麼特殊的功夫,能在百尺之外,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像這種特殊的眼上功夫,是否就像以前大愚師父所說的佛門六十神通中的眼通功夫?」 他雖是這麼想,可是看來看去,也看不出程家駒像是精擅佛門「眼通」的奇人。 正在疑惑之際,他聽到程家駒自言白語道:「總之無論如何不能再把鐵衛派出來對付那小子了,如今只有兩條路走,一是使神刀門派出刀陣,二是以重酬買通血影盟的殺手出面,上回他們搞砸了,這回為了信譽,他們無論如何也會接這個案子吧……」 金玄白還是第一次聽到「血影盟」這三個字,但他從程家駒的口氣中瞭解,這血影盟殺手組織,多半便是忍者在江湖上對外的名稱。 他心中暗忖道:「據田中春子說,在蘇州的暗殺組織有梅、蘭、菊、櫻四組,而服部玉子在南京還另外有四組忍者組成的暗殺團體,真不明白這種暗殺組織如何能在那種大城市裡生活?」 他其實不明白,越是大都市,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情仇越是複雜,再加上商業利益上的衝突,使得買兇殺人之事,每日都會發生,於是殺手組織才會如雨後春筍般地在大都市中崛起。 據說,人類最古老的職業便是娼妓和殺手,東瀛忍者來到中土,既不能進入上層社會,只有先從社會裡最下層的青樓和殺手組織著著,然後為了探索消息,再擴展到經營飯館、酒樓、客棧等。 金玄白弄不清楚狀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結果來,不過,他認為縱然程家駒肯付出重酬聘請血影盟的殺手,恐怕那些忍者也沒有膽量敢接下這筆生意。 忖思之際,他見到程家駒霍然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問道:「是誰在門外?」 木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高瘦的中年漢子滿臉含笑地站在門口,道:「少堡主真是好耳力,老夫剛到門口就被你發現了。」 程家駒抱拳道:「原來是韓二叔,晚輩未能遠迎,尚請恕罪。」 那個中年漢子滿臉透露著精明強悍的模樣,正是神刀門的二門主,外號地煞刀的韓永剛,他整了整灰色長衫道:「豈敢,豈敢!少堡主挑這麼個隱密的地方,原本就是為了避人耳目,老夫豈能勞駕少堡主遠迎?」 他走進密室,打量了四週一下,笑道:「老夫在蘇州城住了十多年,這天香樓少說也光顧了七、八十趟,卻不知道這樓底下還有這麼個好地方,嘿嘿!少堡主不愧是風流名士,俊彥俠少,竟蒙樓主青睞,嘿嘿嘿!老夫真是欣羨得緊……」 程家駒聽出他言下之意,是說這間密室是天香樓的老闆娘用來與自己幽會的場所,於是並未加以解釋,引著韓永剛在太師椅坐下,又倒了杯茶放在几上,這才問道:「韓二叔,你在晚間派弟子到堡裡傳達口訊,要我們暫時勿動,到底詳細情形如何,我們都不瞭解,能否請二叔詳實告知。」 韓永剛喝了口茶,沉聲道:「少堡主,這回我們是碰到大麻煩了,弄不好,恐怕會惹上滅門之禍。」 程家駒一驚道:「哦!有這麼嚴重嗎?」 韓永剛臉色凝肅地點了點頭。 程家駒問道:「二叔,難道那姓金的小子真的如此厲害,連您和程大叔都怕了他?」 韓永剛接頭道:「那個姓金的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槍神楚前輩的徒兒,可是說實在話,本門也並不含糊他,他槍挑三弟張雲,破了本門的半套刀陣,的確一身武功不容小觀,不過,以本門的實力,再加上貴堡,縱然五湖鏢局的鄧老匹夫出馬,也沒什麼可怕的,何況那姓金的小子年紀太輕,絕無可能是槍神之徒,只要槍神不出面,我們也不必在乎他……」 程家駒道:「既然這樣,那麼二叔你為什麼會傳訊要我們暫時勿動?」 韓永剛道:「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略為思索一下,說:「你知道的,昨晚本門派出三十二名弟子,由張三弟領隊,趕往靈巖山下,本想在路上堵住五湖鏢局的鏢車,殺了那個彭浩替百韜報仇,豈知遇到了姓金的那個小子,二十一個人成了殘廢,張三弟也當場被殺……」 程家駒呼了口氣,道:「那姓金的小子不曉得從那裡蹦出來的,真是太可怕了!」 韓永剛道:「依我之見,本想派出三十六名弟子,由我率領去圍殺那個小子,我不相信他能破我大天罡刀陣!可是門主沒有答應,說是要弄清楚那小子的師門來歷再作打算……」 他喝了口茶,潤潤喉,繼續道:「賢侄,你曉得的,本門有許多弟子都在衙門裡,羅師爺聽到門主這麼說,於是便建議找衙門裡的人出面,設法栽那姓金的小子一個賊,用點手段把他捉進牢裡,如此一來,不僅可弄清楚他的來歷,還可以設法判他個死罪,讓他永無出頭幫助五湖鏢局鄧老匹夫的機會。」 程家駒道:「這個計謀很好呀!可是為什麼沒能把那姓金的抓進牢裡去呢?」 韓永剛長長歎了口氣道:「這都怪我們的運氣太差了,誰知今天早上鄧老匹夫竟有三個訪客從北京城來探訪他,剛好遇到姓金的小子,結果他們一夥人就到了得月樓……」 他詳細地將二捕頭剝皮鬼手俞大貴帶著數名衙役守在太監弄得月樓門口,準備以飛賊、淫賊、大盜的名義逮捕金玄白,結果卻被紅黑雙煞痛打一頓之事說了出來。 程家駒倒吸一口涼氣,道:「那三個人是什麼來歷?竟連俞捕頭也敢打?莫非沒有王法嗎?」 「俗話說:『人心似鐵,官法如爐』」韓永剛繼續道:「那剝皮鬼手俞捕頭豈是個簡單人物?他橫行蓀州城,誰不讓他三分?所以他一被打,馬上便回到衙門稟告知府大人,宋大人一怒之下,立刻便派出王大捕頭帶領四十名捕快和衙役把得月樓上上下下都團團圍住,準備來個甕中捉鱉……」 程家駒忍不住插嘴道:「這樣子還抓不住那個姓金的,莫非他真的想造反了?」 韓永剛接頭道:「這跟姓金的沒有關係,完全是那三個由北京來的客人的緣故,逼得王大捕頭立刻撤出得月樓。」 程家駒駭然道:「那三個人莫非是什麼皇親國戚不成?否則以乾坤雙環王正英的武功上造詣,再加上四十名捕快,抓幾個犯人又有何難?」 韓永剛搖頭道:「雖然那三個人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可是來頭顯然更大,不然王大捕頭不會嚇得臉都白了,再三叮囑我們,要我們別招惹鄧公超那老匹夫,並且還暗示我們,千萬不可妄動,否則他也沒法保住我們神刀門……」 程家駒問道:「王大捕頭真的這麼說?」 韓永剛道:「就是因為他這麼警告我,所以我急忙派人到貴堡去。」 程家駒問道:「韓二叔,王大捕頭有沒有說,那三個人和姓金的到底是什麼來歷?」 韓永剛搖頭道:「當時不僅是我,連門主也再三追問他,可是王捕頭始終不肯明說,只講我們若是惹上那三個人,可能會遭到滅門之禍。」 「滅門之禍?」程家駒臉色大變,道:「那三人既然是來自北京城,莫非是東廠或者西廠的蕃子?」 韓永剛道:「如果是二廠的蕃子,王大捕頭可能還不會那麼忌憚,依老夫之見,那三個人可能來自內廠,並且身份不低,可能是大檔頭或二檔頭……」 程家駒聽了此言,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沒有吭聲,而韓永剛也沒說話,頓時,室中一片靜寂。 正文 第十八章 明代廠衛 正文第十八章明代廠衛 明代的每一個行省,都有所謂的「三司」,這三司便是行省中的最高長官,其中布政使司掌理民政及財政,都指揮使司掌理軍政,而提刑按察使司則掌理刑名按劾等業務。 這三司一般又稱為「藩司」、「都司」,及「臭司」,三司並立,互相牽制,各主其事,權力極大。然而為了考查地方民情及官員施政狀況,朝廷往往會選派御史巡撫各省,這種各省的巡撫,權力又大於三司官員。 可是有一種人,職位並不很高,權力之大,卻往往超越巡撫之上,這便是由宦官太監所主持的東廠。 東廠是屬於秘密的特務組織,成立最早,後來由於太監爭權及皇帝避免東廠權力過大,又成立西廠來牽制東廠。 東、西二廠在既合作又鬥爭的情況下,延續多年之後,皇帝復又成立內廠,藉此控制二廠的運行,於是形成一種極為紊亂的特務機構。 從東、西二廠出來的人員,負責的事大至國家大事,小至市井鬥毆,無所不管,由於整個組織操縱在沒有學識,心胸狹窄的太監之手,加上廠中的人員良莠不齊,所以無論是朝廷大員或是各省官吏都害怕落入二廠蕃子手裡,在蕃子們羅織罪名,栽贓陷害之下,丟官削職倒是小事,大者牽連極廣,甚至會誅十族,女眷一律發放教坊為奴……D 韓永剛和程家駒一想起蘇州府城的大捕頭在提起那三個從北京城來的客人時,那種言語曖昧,神情緊張的樣子,立刻便想到了這三人的身份。 因為這三人若非出身東、西二廠或者內廠的話,絕不可能讓身為蘇州捕頭,且在江湖上頗富盛名的乾坤雙環王正英如此忌憚,甚至說出會招來滅門之災的話來…… 江湖人雖然快意思仇,可是如果犯了國法,縱然勇武蓋世,仍有寸步難行的時候,除非從此隱姓埋名,藏匿在深山大澤之中,否則一般武林人,也最不願意在官府落下罪名,成為通緝要犯。 所以韓永剛一提起乾坤雙環的警告,程家駒馬上臉色凝重起來,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密室之中一片寂靜,在密室外窺視的金玄白似乎也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氣氛。 他自幼生長在山野之間,幾位師父對他敘述的大都是本身的遭遇及武功上的領悟,從未有人提起東、西二廠的事,而「內廠」二字更是聽也沒聽過。 故此他在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氣氛之後,忖道:「那一筆勾銷諸葛明和褚山、褚石兩人的武功並不見得比風雷刀張雲高出多少,這韓永剛如此害怕,果然是因為他們來自北京的官府,不能得罪……」 忖思至此,他聽到程家駒問道:「韓二叔,難道一切都作罷了不成?」 韓永剛道:「不是作罷,而是暫時停下來,等到那三個在五湖鏢局作客的人離開,我們再繼續行動。」 程家駒頷首道:「對!他們從北京來蘇州,一定有任務在身,頂多待上十天半個月,在這段時間裡,我們按兵不動,等到他們一走,我們就繼續下去……」 韓永剛臉上現出猙獰之色,沉聲道:「鄧公超那個老匹夫欺我神刀門太甚,不但縱容局中鏢師挑寡,並且還將門主的愛徒殺成重傷,差點便一命嗚呼,故此絕不能放過他,只要那三個內廠的檔頭離開,本門一定將五湖鏢局夷為平地!」 程家駒道:「二叔,家父已經在午後趕往黃山,準備邀請天刀余老前輩下山相助,到時候有他那把刀,足夠對付姓金的……」 韓永剛冷笑道:「那個姓金的小子年紀輕輕的,自稱神槍霸王,還用得著天刀余斷情來對付他嗎?我看令尊是多此一舉吧!」 程家駒道:「家父為人謹慎,此行不僅邀請天刀余老前輩,並且還順便到宜興去邀請羅漢刀宮前輩,到時候江南七大刀高手有五位在我們這邊,就算鄧公超請到了山西刀客相助,也抵擋不住……」 韓永剛道:「天刀余斷情已有多年不理俗事,恐怕令尊此行無法請他下山……」 他話聲稍頓,笑了笑道:「賢侄,你曉不曉得天刀余斷情一生最怕誰?」 程家駒一愣,道:「這個……晚輩沒聽說過。」D 韓永剛道:「天刀余斷情一生之中最怕的人便是雙盟的金花姥姥,想當年金花女俠韓翠花長得美貌如花,曾有多少江湖俠少慕名追求,可是她卻情有獨鍾,偏偏愛上當年並不怎麼有名的快刀余飛,兩人情孽相纏多年,雖然結為夫妻,卻因余飛想要追求刀法上的極致,而導致夫妻反目,自此余飛改名斷情隱居深山,苦練刀藝,歷經十年修練而下山,連敗三十八名刀法名家,被江南武林視為刀法第一,而昔日的快刀余飛,名號也一改為天刀,成為刀中泰斗……」 程家駒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爹會如此推崇天刀余老前輩,認為他的刀法的確已窺刀藝中的神奧,自認永無超越天刀的可能……」 韓永剛道:「由於天刀余斷情拋棄妻子,獨自入山修練刀藝,所以金花女俠氣憤難平,不斷地找他的麻煩,不過天刀一直容忍躲避,多年過去,昔日的金花女俠已成為今日的金花姥姥,而她也跟她的兄長共創雙劍盟,廣收徒弟,勢力日益巨大……」 程家駒「哦」了一聲,道:「難怪雙劍盟的門人常常無端地找刀法名家比武,原來有這段秘笈……」 韓永剛道:「金花姥姥痛恨刀客,加上她的兄長出身峨嵋,故此自認劍為百兵之首,練刀者乃是下乘之人,因此雙劍盟門下弟子不但仇視刀客,並且常找刀客麻煩,不過,這次有了例外,我那師侄江百韜在去年游杭州時,結識了金花姥姥最寵愛的女徒楊小鵑,兩人不打不相識,很快便陷入熱戀之中……」 「等等!」程家駒問道:「韓二叔,你說的楊小鵑莫非是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 「不錯,就是她,」韓永剛道:「江南三女俠中以飛霜武功最高,其次是逸電,再來就是散花了,雖說楊小鵑在江南三女俠中排名最後,但她手裡的一手金花暗器的確不容小觀,這次我百韜師侄在五湖鏢局的十幾名鏢師圍攻下,得以留下一條性命,也多虧得她以金花打開一條血路……」 金玄白聽到這裡,頓時眼前似乎浮現出散花女俠楊小鵑的模樣,他不明白楊小鵑救出江百韜之後,是如何敘述整件事的經過,不過,他的心裡卻很明白,若非自己出手救援,恐怕楊小鵑在倉促逃命的情況中,會死於田中春子的十字暗鏢下,絕無可能帶著江百韜安然逃回神刀門。 韓永剛繼續道:「楊小鵑將滿身刀傷的百韜師侄帶回本門之後,詳細地敘述了整個情形,並表示要返回雙劍盟向她師父稟報整個經過,據門主說,那金花姥姥最是護短,縱然不高興她的弟子與刀客發生戀情,卻更恨她的弟子受到刀客的傷害,想那五虎斷魂刀彭浩是山西刀客之子,金花姥姥眼見愛徒受辱,自然會率雙劍盟的弟子向鄧老匹夫興師問罪,到時候,嘿嘿……」 程家駒撫掌大笑道:「哈哈!韓二叔說得不錯,到時候二叔只要加油添醋地說兩句,不怕金花姥姥不出面跟五湖鏢局算賬,萬一金花姥姥吃了虧,她的兄長鐵劍先生就得出面,而後牽連著整個峨嵋派也得派人對付鄧老匹夫了。」 「不僅這樣!」韓永剛道:「想那金花姥姥和鐵劍先生交遊廣闊,包括武當、峨嵋、崑崙、崆峒、海南等五大劍派,他都有朋友或親戚,如果雙劍盟一吃了虧,這幾大劍派的高手都會挺身聲援,何況還有一個天刀余斷情呢!」 程家駒微微一怔,隨即恍然道:「不錯,雖然金花姥姥多年以來都是找天刀余老前輩的麻煩,但他們畢竟曾經是夫妻,金花姥姥若是受到傷害,天刀定會出面……」 韓永剛笑了笑,正待說話,似是發現什麼,側首問道:「少堡主,你還約了誰到這裡來?」 程家駒道:「我約了太湖齊玉龍……」 韓永剛道:「門口有人。」 程家駒一個箭步竄向前去,拉開房門,只見一個穿著一身灰黑色勁裝的矮胖年輕人站在門口,右手伸起,似乎正要拍門。 他見到門被拉開,程家駒正站在門後,臉上不禁泛起錯愕的神情,程家駒忙道:「哦!原來是玉龍兄,請進。」 齊玉龍進入室內,見到韓永剛也在,抱了抱拳,道:「在下齊天龍,見過韓二門主。」 韓永剛趕忙站起,還了一禮,道:「少寨主多禮了,韓某不敢當。」 金玄白從窺孔中望去,只見齊玉龍長得方頭豹額、身形壯碩、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若非程家駒稱呼他是玉龍兄,金玄白真不敢相信他便是嬌小可愛的齊冰兒的兄長,不禁暗忖道:「我還以為冰兒長得秀麗可愛,她的哥哥必然也是丰神朗逸,豈知卻是這麼個德行,真不敢相信他跟冰兒是同胞兄妹,難怪那程嬋娟會不喜歡他……」 一念至此,他心中突來傳來一絲警訊,頓時把分散的心神凝聚起來,瞬間,他便覺查出有人在二十步之外,正向秘窟行來,並且是循著另一條通道而至。 他將眼光從窺孔中移開,四下一望,發現裡面竟然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匿,除非立刻循著自己原來進入的通道離去,否則一定會被來人發現。 可是,在這緊急關頭,要他就此離去,他又非常不甘心,剎那之間,他的目光投向上面,只見密室後牆和洞窟頂部接縫之處,尚有尺餘長的隙縫,那條縫裡的石壁並非平滑,而是粗糙有稜。 意念電轉,金玄白深吸口氣,整個龐大的身軀平空騰飛而起,像是一張紙樣,背部貼緊屋頂,雙掌如有吸盤,貼住石稜,兩腿平撐,撐在石壁和牆壁之間,讓自己就那麼掛著。 遠處秘窟末端,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金玄白只見燭光搖曳,一個身穿薄羅錦衣的女子,手持一盞燈籠,姍姍行來。 金玄白背部緊貼石壁,臉部朝下,瞇住雙眼,遏力收斂起眼神,俯望而去,只見那個女子雲鬢烏黑,上面插有髮釵及步搖,在燭火中閃動著金光,由於角度的關係,一時看不出她的容貌,卻很清楚地看到她在行進間,從裙下不時露出的一雙錦鞋。 她裊裊婷婷地行來,錦鞋上繡著的鴛鴦圖案時現時沒,彷彿真有兩隻鴛鴦在她裙下出沒,看得金玄白幾乎有點眼花。 那女子堪堪走到近處,湊首朝屋裡望了一下,似乎嫌手中拿著的燈籠礙事,蹲下身軀,把燈籠平放地上,又繼續緊貼牆壁,湊首朝窺孔向內探視。 金玄白就在她的頭頂尺許處,俯望而下,那女子豐盈的雙峰和微突的臀部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唯獨她的容貌卻被烏黑的雲鬢擋住,以致看不清楚。 當她探首窺視時,頸後露出一大塊白晢的頸肉,襯著稀疏的髮根茸毛,產生一種極為怪異的吸引力,竟使得金玄白的心跳加速起來。 他心知這樣下去,遲早自己會沉不住氣,讓那女子發現,並且還可能喪失了探聽齊冰兒消息的機會,所以心念一動,立刻下了個決定。 但見他身軀斜滑,在石壁間橫移尺許,然後像一片落葉似地落在那個女子身後。 他的行動快捷又沒有聲息,可是由於衣襟之間所帶的細微風聲,使得擱置在那女子身旁的燭火搖晃了一下,以致讓那女子有所查覺。 她的螓首一轉,想要探視洞窟內為何出現不尋常的氣流,豈知後頸翻麻,已被金玄白施出「震」字手法,將她暈穴閉住。 那個女子身軀一軟,往地上倒去,金玄白右手一攬,在她倒地之前,已把她一個柔軟的身軀摟住。 頓時之間,一股清幽的芳香撲鼻而來,香柔溫暖的嬌軀投入懷抱,一張美麗的臉孔,就那麼毫無隱蔽地展現在金玄白的眼前。 金玄白只見這女子年齡甚輕,長相美艷,黛眉瑤鼻之下是一張宜嗔宜喜的菱形紅唇,豐潤潮濕的唇瓣散發出無限的魅力,似在向人索吻,雖然她雙眼緊閹,看不清她的橫波秋水,但是成熟女性的魅力依然無減絲毫!D 金玄白記得田中春子曾說過她的頂頭上司是中忍松島麗子,而這間青樓則是由伊籐美妙所掌控經營,那麼這個能進入秘窟窺探客人隱私的女子,必定是這兩人之中的一個了。 金玄白看了懷中的麗人一眼,將她抱起放在一旁,讓她斜靠在石窟洞壁,然後走到窺孔處向內探視。 隨著目光所及,他只見齊玉龍此刻已經坐在圓桌旁的圓凳上,而程家駒和韓永剛則是圍坐在旁,正在談論著事情。 只聽得齊玉龍道:「程兄,你覺得小弟這番處置對不對?」 程家駒點頭道:「玉龍兄的才智使小弟非常佩服,這樣處置非常正確,不過……」 他望了韓永剛一眼,繼續道:「令妹既然在外結識男友,自然會編造出許多駭人聽聞的故事出來,一是可以抬高那個姓金的小子身份,二是破壞在下聲譽,讓令尊老大人對在下產生不良的印象,不過她到底是江湖經驗不足,所以編出來的故事破綻不小,只要稍加推敲,便可以戮破她的謊言!」 韓永剛附和地道:「齊少寨主,程少堡主所言極是,你想想,槍神楚老前輩二十多年前便已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他失蹤了二十年,杳無訊息,怎麼突然收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為徒?這根本在年齡上街接不上嘛!更何況那姓金的既自稱有多位師父,都是絕代高人,又為何會為了二百兩黃金,投身五湖鏢局作鏢師?這裡面矛盾之處極多,只要稍加推敲,便可知都是謊言……」 「不錯!」程家駒道:「這裡面最大的一個謊言便是冰兒所說的,那姓金的小子憑著一桿鐵槍,便破了神刀門的天罡刀陣,並且還當場殺了風雷刀張雲,這簡直是胡說八道,莫名其妙!」 韓永剛附和道:「少堡主說得極是,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齊少寨主,你想想看,本門的大天罡刀陣可與少林的羅漢陣相比,就算天刀余斷情進了刀陣,也不敢說能全身以退,更何況一個在江湖上沒沒無名的小子……」 他冷笑一聲道:「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二十多年,從沒聽說什麼神槍霸王,哈哈,真是好笑,虧得齊姑娘能想出如此荒謬之事,少寨主,這件事你該好好地管一管,別讓令妹碰上了騙子,連帶把令尊的威名都丟失了,鬧出武林中的大笑話,到那時就來不及了……」 齊王龍頷首道:「韓二門主說得極是,舍妹不知道撞了什麼邪,說出那種荒謬不堪的話,所幸家父也不予置信,這才將舍妹禁閉在涵翠樓中,不許她再出太湖……」 正文 第十九章 密室對話 正文第十九章密室對話 密室中的對話,每一句都被金玄白聽進耳中,當他聽到齊冰兒已被太湖王齊北宗囚禁在水寨裡時,禁不住怒火中燒,真氣急運,頓時全身骨骼似乎起了變化,發出一陣炒蠶豆似的聲響,而碩壯碩長的身軀也似乎充了氣,衣衫在不住抖動,束好的髮絲根根豎起。 此刻如果有人在旁,看到他這種威猛的氣勢,只怕立刻就會退避三尺,因為此刻金玄白已經將一身苦練十多年的「九陽神功」提起,以他目前的修為,雙掌勁道一發,那股剛猛雄渾的氣勁不僅可將整間密室轟得粉碎,恐怕室中三人也無人能夠倖免。 因為這九陽真氣至陽至剛,每一股真力都包含著九道不同的勁道,這九道勁力如同奔濤急流,包含有震、崩、裂、缺、破、解、散等九種攻勢和要訣。 隨著功力修為的精進,這九種重疊幻化的氣勁,威力越來越強,以金玄白目前已練至第六重境界來說,一掌九股勁道發出,就算一塊磐石放在面前,也會在九股剛勁的力道下,散為一灘石粉。 也就因為這股幾乎無堅不摧的剛硬真氣,才足以和道家玄門罡氣匹敵,並且不分軒輊。 金玄白雙掌即將發出九陽神功之際,突然記起了師父的叮嚀,要他在未能練到第七重時,決不能隨便使出九陽神功,否則便會功虧一簣,永遠無法擊敗天下第一的漱石子…… 因為九陽神君明白自己昔年任性妄為,憑著一身武功行走江湖,樹下極多仇敵,所以當他的傳人進入江湖之後,將會遭到來自各方的仇家。 這些仇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何時會遇到,縱然他相信以金玄白的修為,不會畏懼有人尋仇,但是由於應付各種不同的壓力,勢必會分散金玄白的精神和時間,使得他無法將修為提升至第七重的境界。 是以,九陽神君沈玉璞才會在金玄白提前出師時,再三地囑付他,不可以隨便施展九陽神功,其目的就在這裡了。 金玄白在雙掌即將發出的瞬間,記起了師父的囑咐,立刻便將提聚的功力散入丹田,那豎起的髮絲也隨著落下,抖動的衣衫又平息下來。 心情稍稍平息,金玄白忖道:「幸好我沒有發出九陽神功,不然把這屋裡的三個人打死了,不但無法向冰兒交待,以後暴露了我是九陽神君弟子的身份,恐怕漱石子會提前找我,除去我這個禍根……」 心念急轉之下,他重新湊首窺孔,望將進去,只見齊玉龍湊首在程家駒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程家駒立刻笑顏逐開,道:「齊兄請放心,等家父從黃山回來,會盡快派人到尊府去提親,到時候如果來得及的話,你跟舍妹嬋娟的婚事也一起搞定,我們兩人同時舉行婚宴,必是江南武林中的一段佳話。」 齊玉龍聽了此言,也開心地大笑,韓永剛識趣得很,自然也陪著他們大笑一番。 笑聲稍歇,韓永剛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請敝師兄出面,做一個現成的媒人,不知少寨主願意嗎?」 齊玉龍抱拳道:「有神刀門門主出面,是晚輩最大的榮幸,晚輩怎會不願意?而是求之不得啊!」 韓永剛道:「好!那麼這件事就此說定了!」 他斜睨程家駒一眼,道:「至於少堡主的媒人,我想他心裡有譜,可能會請天刀余大俠出面……」 齊玉龍大喜道:「程兄,這可是真的?」 程家駒道:「天刀金老前輩跟家父是三十年的交情,如果家父托他作媒,他老人家大概不會推辭吧!」 齊玉龍撫掌頷首道:「如果有天刀余老前輩出面,家父一定欣然同意,嘿嘿!程兄,恭喜了!」 程家駒抱拳笑道:「哈哈!彼此,彼此。」 齊玉龍喝了口茶,站起道:「韓二門主,程兄,既然雙方的誤會都已交待清楚,那麼請恕我要離去了。」 韓永剛和程家駒都站了起來,齊玉龍忙道:「二位請留步。」 程家駒道:「齊兄,我不送了,回到西山,請代向令妹問候,告訴她,一切都是誤會,我不會介意的。」 「我知道,」齊玉龍道:「程兄,嬋娟那裡也請你代我向她問候一下,告訴她,太湖水寨永遠為她而開。」 程家駒笑道:「當然,過些日子我自會陪舍妹去西山拜訪……」 金玄白見到齊玉龍轉身離去,猶疑了一下,忖道:「我是否要跟他回太湖把話當面說清楚?還是悄悄地進人太湖把冰兒先救出來?」 一時之間,他也拿不定主意,回頭望了望斜靠在石壁,依然昏睡不醒的女子,他終於決定要在齊玉龍進入太湖之前將之攔住,就算齊玉龍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最低限度也可以讓齊玉龍心裡有個底。 心念急轉之下,他循著那個女子走來的秘道快速前去,大約走了半盞茶光景,地勢漸升,到達底端之際,有十數級石階出現眼前。 金玄白登階上行,推開覆蓋頂端的一塊鐵板,只見出口處是一張大床之後,床角還擺放著一個描花金漆馬桶。 他的目光從蚊帳縫隙望去,只見室內的家俱和擺設,全都是女人使用的,顯然這是一間閨房。 金玄白暗忖道:「密室後面的路徑是通往此處,想必密室前面人口是另有他處了。」 眼見室內無人,他鑽出地道口,蓋上鐵板,從床後閃身而出,來到窗口,推窗向外望去,只見屋外是一大片庭園,園中花草樹木、假山石景都籠罩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幽清高雅。 仔細聆聽,有著絲竹音樂之聲,隨著晚風飄來。風冷、沁人心肺;弦柔,迷人心士心! 金玄白有此迷惑,忖道:「美黛子說過,這裡是一間青樓妓院,怎麼如此高雅優美,倒像是閨閣千金所住的閨房,弄了半天,妓院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 可是在地下秘窟中他親眼見到妓女遭到鞭打的情形,讓他記憶猶新,也因而反差更大。 不過,他此刻已沒有心情去研究這間天香樓的真實情形究竟是什麼了,深吸口氣,雙臂一抖,他已如同一隻夜鳥,穿窗而出,斜掠丈許,落在園中一棵高大樹木的樹冠之上。 站在樹頂,他凝目望去,只見園中範圍極大,從他落身之處,放眼望將出去,最少有十餘畝地之廣,除了園林之外,零落的建築和房舍分佈在造景設計中,建築高低錯落,主次分明。 這座園林顯然跟他所住的那座園林是連在一起的,因為整座庭園運用了造園藝術中,大小、明暗、曲直、高低等變化來組合景觀,建築和景物組合成層次豐富、錯落有致、色彩豐富的空間藝術,看去如詩如畫。 金玄白身形在樹頂枝梢上搖晃了兩下,正想飛身躍出去,找尋天香樓人口之處,倏然金風破空飛響,十數枚暗鏢不知從何處射來。 那些暗鏢有的走直線、有的走弧形,從好幾個不同的角度射到,全部集中在他身上,顯然要把他射成一個刺蝟,讓他跌落下地。 金玄白一看便知道這些暗鏢都是潛伏在園林中的忍者所為,他不想跟這些忍者糾纏,身形一沉,隨即藉著細枝彈起的力量,整個身軀如夜鶴展翅,投向蒼漠,騰起有兩丈多高,然後大袖一抖,在半空中一個轉折,穿越數丈空間,落在一座假山之上。 那些暗鏢穿林而過,沒入虛空,沒等鏢影墜地,園裡已響起尖細的哨音,三、四條黑影藉著花草樹木的隱蔽,快速地朝假山移去。 金玄白置身假山,遠眺高樓,只見樓中人影幢幢,該聲樂音夾雜著人聲,清晰地傳人耳際,顯然那裡正是天香樓的所在地。 他不願引起騷動,更避免出手,所以略一思索,立刻從假山躍起,僅一個起落,便出了這座園林,來到高牆之外的小街之上。 站在街心,金玄白只見大約三丈之外懸有二排燈籠,把整塊地段都照耀得明亮如同白晝,不必考慮,他也知道那裡便是天香樓的入口之處,於是便毫不猶疑地往明亮處行去。 此時已將子夜,可是青樓裡酒正溫、弦正急,歌聲更加悠揚,人兒也更是美麗,正是歡樂的美好時刻。D金玄白走近那兩排燈籠,但見一座亮樓矗立,數階白石石階之下,有數名灰衣大漢滿臉堆笑地迎接著登門的客人。 而在面對高樓的街道另一側,則是一大塊空地,上面停放著七、八輛馬車,在馬車旁有座八角亭,亭裡圍著幾個馬伕打扮的漢子,正聚在一起玩著紙牌。 金玄白走近樓前,一個灰衣漢子迎上前來,笑著道:「這位公子,你有沒有熟識的姑娘?要不要……」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太湖的齊大公子還在不在裡面?」 那個灰衣人道:「哦!原來公子是找人來?齊大公子剛剛離開,不過程少堡主還在倚翠樓裡,要不要我替公子通報一聲?」 金玄白問道:「齊大公子從那個方向走的?」 那個灰衣人伸手朝街道一端指了指道:「齊大公子帶著四個隨從乘馬車從這裡走的……」 金玄白沒等他把話說完,舉步急行而去。大約走出十多丈遠,都沒有看見馬車的蹤影,這時路上行人更加稀少,金玄白隨便找了個路人,問清楚渡口所在的方向,立刻快步朝渡口而去。 走到偏僻所在,他看見四下無人,立刻紮起長衫下擺,飛身上房,選擇一條直路,展開輕功,朝渡口方向飛掠過去。 蘇州是南方的水鄉城市,除了浩渺的太湖在城西,尚有京杭大運河橫貫其中,除此之外,環繞蘇州四周的還有陽澄湖、石湖、金雞湖、黃天蕩等湖泊,蘇州在這片川渠交織的水網裡,形成河街相鄰,水陸並行的特殊景致。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便曾有「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的詩句,來形容這種「水多、橋多」的特殊景觀,使人為之遐想不已。 而這三百多座橋大部份都是石拱橋,其中以建於唐代的「寶帶橋」最為有名,和四川的「朱浦橋」、河北的「安濟橋」、廣西的「程陽橋」並列為中國的四大古橋。 這四大石拱古橋之中,尤以「寶帶橋」最為壯觀,它有五十三孔,並且孔孔相連,其中最中間的三孔最高,則是為了方便船隻通過而設計,整體橋面弧線也因此顯得更加優美。 金玄白沒有經過寶帶橋,不過他所飛越的石橋最少也有二十多座,至於跨越的房舍更是不計其數,所幸地輕功造詣極深,多年來登山越嶺的修為,使得他騰掠在屋子之間的速度極快,有如在平地奔馳一般,沒多久功夫,便遠遠看到一條筆直大路,路的盡頭就是一片浩瀚的煙波大湖。 他稍稍放緩了速度,正想躍到路上,耳邊已聽到一陣馬蹄之聲傳來。站在屋頂上轉身望去,只見兩騎灰馬在前,中間一輛高轅馬車,另有兩騎快馬在後,正沿著大路,朝渡口馳去,距離他尚有二十多丈遠。 金玄白愣了一下,忖道:「齊大公子莫非就坐在這輛馬車裡?怎麼我倒比他要快……」 他不敢相信自己奔驚的速度比馬還快,主要原因是他忘了此刻功力已經突破第六重,修為精進的程度超過他的想像。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循直線飛奔,而馬匹則要走在路上,自然受到地形的限制,而無法放蹄直奔,所以比較起來要慢得多了。 不過金玄白沒有細想,心念一轉,準備想一個較為緩和的方式攔住馬車,而不致譴齊玉龍產生誤會。 然而就在他思忖之際,突然從路邊陰影處,奔出十幾個黑衣家面人,手持著鋼刀,將那輛馬車的去路攔住,刀影閃動下,那兩個護車的壯漢趕緊勒住韁繩,吆喝一聲示警。 金玄白原先以為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忍者,可是凝神一看,發現他們的裝束打扮,跟晚間襲擊自己的那些刀客完全一樣。 他感到非常詫異,忖道:「這些人不是集賢堡所訓練的什麼鐵衛嗎?怎麼會襲擊齊玉龍?」 就在他思忖之際,那十幾個黑衣大漢已縱身上前,把四馬一車團團圍住,這時,馬車停住,車簾一掀,齊玉龍從車中走了出來,而那四個騎在馬上的勁裝大漢也都拔刀跳下了馬,護住齊玉龍。 雖然被十多名黑衣橡面人圍住,可是齊玉龍到底是太湖王之子,見過不少大場面,臉上毫無畏懼之色,目光一掃四周,抱拳道:「在下太湖齊玉龍,不知道各位朋友來自何處,與在下以往有何過節?」 這時,黑衣蒙面人中有人壓低著嗓子喝道:「廢話不必多說,我們今天就是來取你的狗命!」 話聲一完,他領先一刀劈去,接著刀光閃動,那其他的十一名黑衣人也一齊出刀攻擊,剎時間力風急嘯,人影迅移,雙方已來往衝刺了二個回合。 齊玉龍在刀氣襲體之際,已拔出隨身攜帶的兩柄分水峨嵋刺,迎戰疾劈而下的鋼刀,雖然他的武功算是不錯,但是在五柄鋼刀的圍攻之下,很快便落入下風。 而那四名護車的湖勇,情況更是糟糕,每個人都有兩柄鋼刀對付著,以致二個回合下來,已是傷痕纍纍,血水四濺! 齊玉龍弄不清楚這些蒙面刀客來自何處,只覺每一個人都是刀法凌厲,凶狠萬分,似乎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刀刀都朝要害砍來,根本難以應付。 他正心驚之際,只聽到一聲有如鶴唳的清吟傳來,接著眼前一花,兩柄朝自己砍來的鋼刀已被攔住。 齊玉龍喘了口氣,往後一退,背部靠在車蓬,只見一個黑髮被散的年輕人手裡持著一根長約三尺有餘的樹枝,架住了兩柄鋼刀,彷彿遊戲似地朝自己笑了笑。 金玄白微笑道:「齊大公子,你受驚了,這些跳樑小丑就留給小弟打發吧!」 言談之間,他手腕稍動,樹枝抖處,兩柄鋼刀齊中而斷,兩名鐵衛被刀上傳來的十二道勁力震得虎口破裂,手骨折斷,退後三步外,口中血水如箭噴出。 隨著身形如電移動,枝影斜伸,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住了兩柄要往護車湖勇頭部砍下的快刀。 雖然已是深夜,可是月光極好,在澹澹的月光下,所有的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只見那兩柄鋼刀就像麵條做的一樣,在砍落樹枝的剎那,刀刃竟然崩缺了一個大口,接著便彈起極高,震得那兩個鐵衛手腕發麻,趕忙後退三尺。 這種奇特而又怪異的情形,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呆了,瞬間,一切的動作都停頓下來,變得鴉雀無聲,甚至連呼吸都為之暫停。 金玄白冷哼一聲,手腕一抖,手中樹枝比電光還快,脫手飛射出去,穿透剛才開口說話的那個樣面人手中的鋼刀刀刃,將他擊得連人帶刀的跌出六尺開外。 他這一手功夫是累積十多年練劍之後的習慣動作,以往在山中,他練完劍法之後,將手中樹枝脫手擲出,可直透巨木尺許之深,在他來說,這個動作稀鬆平常,可是看在那些人眼裡,便覺得不可思議,剎那間,每一個人都被震懾住了。 金玄白擲出樹枝之後,看也不看,逕自望著齊玉龍道:「齊大公子,在下有事要與公子相商,請公子先行離去,在渡口等候在下,我打發這些傢伙之後,立刻到渡口與公子晤談。」 齊玉龍從驚駭之中醒了過來,抱了抱拳,道:「多謝大俠相助,在下,在下……」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 他轉身負手而立,目光掃過那些黑衣蒙面大漢,沉聲道:「齊大公子要離去了,如有任何人敢予攔截,殺無赦!」 他的話聲平淡,沒帶任何感情,可是那些手持鋼刀的蒙面人全都受到震懾,雖然眼看著齊玉龍一行人騎馬、上車,緩緩地離去,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挺身出面攔截。 金玄白聽到蹄聲漸遠,緩聲道:「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你們二十四個同伴,奉命在路上狙殺我,結果花費我半柱香的時間,把他們全都殺了!」 此言一出,那些黑衣蒙面人全都驚駭地撤身移步後退,有的人還渾身顫抖起來。 金玄白繼續道:「你們回去轉告你們堡主,告訴他說,我金某人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叫他今後離我遠遠的,不然我早晚像殺雞樣地把他的脖子給砍了!」 靜極之中,他的話聲非常清楚,可是那些黑衣人,沒有一個人吭聲,連身受重傷倒在地上的兩個人都不敢呻吟一下,顯然全都受到極大的震撼,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 金玄白等了一下,沒見到一個人吭聲,皺了一下眉道:「怎麼啦?聽不懂我說的話啊!」 那個被樹枝穿透鋼刀的黑衣朦面人顯然是這一行十二人的首領,他看了看手中所持的那柄鋼刀,眼中露出畏懼的神色,從地上爬了起來,有些畏縮地道:「請恕在下斗膽,能否請教大俠的名號……」 金玄白哈哈二笑,道:「我姓金,名玄白,外號神槍霸王,記住了沒有?」 那黑衣人恭聲道:「在下記住了。」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回去告訴程家駒,再耍什麼陰謀,小心我一刀劈了他!」 那黑衣人垂首道:「小的一定回去轉告少堡主。」 金玄白點了點頭,又道:「你叫她好自為之,別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黑衣人抱了抱拳,道:「金大俠,您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小的們告退了。」 金玄白眼中精芒畢露,冷厲地道:「記住,下次別再犯在我手裡,否則必殺無赦!」 那些黑衣人全都在驚凜中撤身後退,轉眼之間便走個精光。 金玄白轉身朝渡口行,去走了大約一盞茶光景,來到渡船頭,放眼所及,不但看不到車馬,連一條船都沒有看見。 望著煙波浩渺的太湖,他不禁當場愣住了。 正文 第二十章 湖邊渡口 正文第二十章湖邊渡口 湖波蕩漾,拍岸有聲,在靜寂的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金玄白立在渡船口,凝望著浩渺的太湖,暗忖道:「這齊玉龍真是不夠意思,明明叫他在渡口等我,我有話要跟他說,他卻連人帶馬地上了船溜了,這太湖如此寬闊,叫我到那裡去找太湖水寨?」 其實他不知道,實在是因為他露出的那一手樹枝穿透鋼刀的絕技太過駭人,齊玉龍從未見過有人身具此等絕世神功,一聽金玄白要找他晤談一番,心中畏懼之極,那裡還敢停留? 他一到渡口,立刻便把車輛和馬匹運上了大船,趕緊駛離渡口,返回西山水寨去了,那裡還顧得要等候金玄白到來? 至於那些裡衣蒙面人是何來歷?為何要在路上狙擊他?這都不是他目前想要知道的,他只想盡快回到家裡,才能找回那份安全感…… 金玄白默默望著太湖在發愁,不知自己要在此等到天亮,還是回聽雨軒去? 他暗忖道:「冰兒雖說被她父親關了起來,但是她與我有三日之約,到時候她如果不能赴約,我再僱舟進入太湖也不遲,否則這樣冒昧地闖進太湖,搞不好讓太湖王更加生氣也不一定……」 想法固然如此,但是當他聽到輕煙籠罩的湖裡突然傳來搖櫓的聲音,禁不住又改變了主意,轉身走到渡口不遠處的一座茅棚裡,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候。 這座茅棚搭蓋在渡船口,顯然是為了等候渡船的旅客遮陽用的,所以棚裡不僅有石凳石桌,連供奉茶水的木桶都有。 金玄白走到木桶邊,只見桶蓋上放著一根用竹枝做的長杓竹筒,他扛起桶蓋一看,發現桶裡還有將近一半的茶水,於是毫不客氣地拿著長杓在桶裡打水飲用。 茶水甘甜冰冷,落喉沁人心肺,金玄自連喝三竹筒,這才蓋上桶蓋,放回長杓竹筒,然後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心滿意足地坐回石凳。 遠眺無邊的湖水煙波,耳聞波濤拍岸的聲響,金玄白突然在這瞬間,似乎覺得自己的靈識脫體而出,穿越茅棚向去,溶入這平和清幽的環境裡,彷彿夜空的一輪明月就在眼前,捲動的雲絮如同柔軟的羊毛被褥,可供他仰臥其上。 那種天人合一的感覺,一映入心底,他本能地盤膝坐了下來,氣息綿長,施出的竟是少林易筋經的心法,內息循著經脈運行,快速地連走九個周天,這才停了下來。 金玄白遠眺湖上煙波,暗忖道:「我的九陽神功突破第六重之後,似乎連易筋經上的境界也跟著提升了,看來佛、道兩門的心法雖然不完全一樣,可是異中有同,殊途同歸,練到極致,不僅可以延年益壽,想必也可以到達師父所說的那種辟殼脫竅、白日飛昇的境界……」 思索之間,他聽得遠處湖中傳來一陣幽清的洞簫聲,那九曲回轉的簫聲,在此良夜聽來,頗有些哀傷之感,然而隨著婉轉的簫聲迴盪不已之際,倏地一聲清脆的琴音拔天而起,彷彿來自雲端的九天天籟,使人聽了不禁神往瑤琳仙境…… 琴音混雜著簫聲,初時似有不合,然而不久之後便融合一起,形成極為優美動聽的琴簫合奏。 金玄白睜開眼睛,目光投注在似有氳氤霧氣籠罩著的浩渺太湖,思緒隨著琴聲簫音飛揚,配合著那串串優揚的樂音,他的眼前似乎幻化出兩個自己,一個手持長劍,使的是武當絕藝,另一個則是拿著長槍,使出守神、追魂等槍法。隨這兩種不同的樂器聲音而纏鬥不已。 那使劍的自己,時而太極劍法,時而亂披風劍法,節奏快慢相間,每一招、每一式都吻合著簫音的節度,似乎在隨音起舞,姿態極為優美。 至於另一個自己所使出的十八式槍法,則悠遊於琴音節拍之中,少了那份殺氣,卻多出三分美感。 在這瞬間,金玄白髮現武功竟然能跟音樂相通,這個道理就跟月圓月缺、潮起潮落一樣,是天地間再自然也不過的事。 他凝神貫注其中,似有所悟,卻聽得簫聲拔起一個高音便戛然而止,接著一片淙淙流水的琵琶聲又緊接響起,而琴音也隨之變化,顯得更加強烈。 剎時之間,金玄白似覺一陣鐵馬金戈,千軍萬馬即將殺過來,立刻神識一轉,槍法一變為奪命之式,而在幻思裡劍已沉埋,換來的則是殺氣騰騰的必殺九刀。 必殺九刀,刀刀必殺,不僅刀中套刀,式中套式,並且在殺氣轉動下,劈、砍、撩、帶、斬、回等刀訣移轉,凝聚成極大的威力。 而七龍鐵槍則是搶出如萬點寒星,槍隱則棍尾藏凶,匯合了槍和棍的兩種特長,和翻滾的萬重刀山戰個不分勝負,難斷輸贏…… 在琴音和琵琶聲的遨遊天際之際,金玄白將他一生所學的武功絕技一一在腦海中演練了一遍,到最後,他已能幻想出當年四大高手各以獨門絕技聯手攻打九陽神君的情況。 在拚鬥之中,鬼斧的追風二十九斧夾雜著武當太乙劍法,少林的十八路無敵刀法,再增加神槍奪命九式,以四改一,而九陽神君憑著一劍一掌,以九陽神功運行劍式,從初陽至少陽到中天到大陽直到最終的殘陽,一共九九八十一式劍法,到最後歸於一式。 在這到那間,金玄白已從使劍之人進入劍人合一,人劍如一的境界,而再一度跨越至手中無劍,心裡有劍的地步。 到了這個地步,九九八十一劍等於一劍,一劍既出,便是從始到終,從有到無,從一到零。 金玄白到了此刻,已完全明白當年九陽神君敗在何處了,他微微一笑,思忖道:「看來我今日拜那琴音和琵琶聲之賜,武學上的修為又進了一大步,不過要想到達手中無劍,心中亦無劍的地步,恐怕還要有更大的機緣和遇合才行,時、地、人的關鍵,可說缺一不可……」 意念飛馳間,他見到煙波湖上二點燈火乍閃乍沒,凝目望去,只見兩條畫舫一前一後的逐波而來。 金玄白心中大喜,忖道:「在這良夜,攜帶樂器泛舟湖上,必是雅人高士,如果有緣,大家交個朋友倒也無妨……」 這時,從浩渺的煙波中忽然傳來朗聲大笑:「秋女俠的琴藝實在高妙,在下是甘拜下風,也只有何女俠才能以一曲琵琶與之抗衡……」 話聲剛落,另外有人道:「戚少俠,你可太妄自菲薄了,放眼天下,你這穿雲簫的神技,也真是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小僧雖不通音律,卻也分得清技法好壞……」 「悟法小師父說得不錯,」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戚少俠是在讓我,事實上,我的操琴之術僅窺皮毛,難登大雅之堂,比起何姐姐的琵琶技藝,還差了一大截呢!」 另一個如鈴的女聲接著道:「秋妹妹,你可別把我抬得太高,我彈的那首『塞外平沙』已是我練得最久的一首曲子了,比起你來,最少還遜上一籌……」 「好了!」聲低沉的男音笑著道:「兩位女俠都別太謙虛了,依在下這外行人的看法,兩位是平分秋色,不分軒輊,我戚師兄以一枝穿雲玉簫行走江湖,雖然博得穿雲神龍的綽號,可是論起音律之學,他一定要甘拜下風不可……」 那被稱為穿雲龍的戚少俠笑著道:「三弟,你說得極是,想不到江南三女俠不僅人長得美,武功高強,並且音律之學更是妙絕高超,古人地靈人傑,姑蘇出美女,果然誠不我欺也……」 他說到後,掉了句書袋,惹得有人朗聲道:「酸哪!戚少俠,你們武當三英怎麼說話都喜歡掉書袋,是不是欺負小僧沒念幾天書?」 穿雲神龍哈哈大笑道:「悟法小師父身居少林七寶神僧之列,達摩院、藏經樓也不知道進出多少回,裡面的經書岌冊也不知翻破了多少本,如果有誰敢說小師父沒念幾天書,此人該下無間地獄……」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知道這兩條船上坐的幾個人全部是彭浩及齊冰兒所提起的,江湖上近幾年崛起的武當三英、少林七寶神僧、還有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逸電兩位女俠。 那散花女俠楊小鵑和神刀門百戰刀客江百韜相戀,不為雙劍盟金花姥姥所認同,兩人相偕出遊,恰逢五湖鏢局護送遭到忍者暗殺組織迫殺的齊冰兒。 由於楊小鵑、江百韜一時濃情蜜意,情慾高漲,竟在露天席地之下,於樹林中赤身相擁,以致引來五湖鏢局的鏢師偷窺樹林春色,雙方發生衝突。 江百韜力戰五湖鏢局眾鏢師,耽擱不少時間,以致忍者暗殺組織的人才能迫及,結果引來金玄白的出手,收拾殘局…… 所以說,金玄白之所以能夠提前出師,闖蕩江湖,完全拜散花女俠楊小鵑和百戰刀客江百韜的一時情熱所賜,若非時間、地點的種種巧合,只怕直到此刻金玄白仍然一如往昔地睡在茅屋裡的木板床上…… 金玄白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一下,忖道:「睡在木板床上,總比這半夜還在茅棚裡枯坐要強得多。」 雖是這樣想,可是他清楚得很,自己行走江湖不到二日,在經驗上,武學修為上卻是收穫不少,增益良多,縱然憑添不少煩惱,倒也值得。 故此他一聽到江南三女俠之名,倒是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尤其是少林、武當的門人,更可以說是他的同門師兄弟…… 一想起自己出身的特殊,金玄白有點自嘲地忖道: 「不知道那武當三英、七寶神僧會不會認我這同門師兄弟?」 剎那之間,他的心緒急轉,只聽得情法和尚清亮的嗓音響起:「阿彌陀佛,貧僧天資愚純,雖曾被家師處罰,關在藏經樓中七日七夜,卻是被那書架上成千上萬的古書嚇呆了,整日坐困書城,不僅般若掌、龍象功這種深不可測的武功沒練成,連十八路羅漢掌也僅是練個皮毛而已,所以在出了藏經樓之後,就被我師父大罵,說我就是基礎太差,沒念幾天書,這才悟法不夠,無法深入少林武學……」 悟法和尚說到這裡,笑了笑道:「若是按照戚威少俠之意,那麼我師父就應該下地獄了?」 穿雲神龍戚威似是一怔,道:」在下怎敢論斷令師?想那空明大師執掌達摩院,不僅佛學淵博,並且武功上的造詣更深,遠非我這種凡夫俗子能夠望其項背,在下之言,僅是譬喻而已,並無他意……」 話剛說完,那低沉的聲音又響起,道:「戚師兄,悟法小師父是在跟你說笑,你還當他是真的惱怒你?他精通少林三種掌法,一種指功,被認為是近二十年來在指、掌兩方面最有成就的後起之秀,至於空明大師更是了得,精通少林七十二藝中七種絕藝,被視為是繼大愚禪師之後的少林罕見的天才,你想想,名師出高徒,空明大師既是天才,豈會有愚鈍徒兒之理?」 飛霜女俠秋詩鳳笑道:「龍少俠說得不錯,小妹昔日也曾聽家師提起過,近四十年來少林以大愚禪師在武學上成就最高,據說精通八種絕藝,無論是軟、硬氣功或劍、刀、鏟、杖、指、掌、拳法都是全寺之冠,只可惜他老人家自昔年離開嵩山之後,從此二十多年不見蹤影,以致令人懸念不已……」 金玄石聽到此處,頓時眼前似乎浮現大愚禪師那斑白的眉毛和慈祥的笑容,頗為惋惜地想道:「和尚師父看起來一身是病,想不到當年卻是名震武林的少林一派中的奇才,只可惜他老人家受到朋友的拖累,沒能把時間花在研習少林絕藝上,否則成就當更驚人……」 當年,大愚禪師曾大略地提起,他受到好友鐵冠道人之邀,偕同槍神楚風神等人千里追躡九陽神君的行蹤,準備一舉殲滅這個將要為害武林的絕代奇人,替武林造福。 豈知在面對九陽神功剛強無儔的勁道攻擊下,大愚禪師因為內力修為的程度最高,故此受害也最大,跟九陽神君拚個兩敗俱傷之後,他一身經脈俱毀,若非仗著易筋經的心法奧秘,勉強地吊住一口氣,不然他當場便會死去。 不過縱然大愚禪師受傷最重,但在少林續命金丹的藥力護持下,憑著神奧的易筋洗體功法,終於撿回了一成的功力,延續了多年的壽命,這才能有餘力教育徒弟,將一身所學所悟的少林武功,全數傳給了金玄白。 金玄白不僅學全了大愚傳給他的八種絕藝,並且又在大愚禪師的指點下,練成另外三種少林絕藝,所以說,他是少林寺以外,唯一個精通少林絕藝的「半個」少林弟子…… 心念電轉,他聽到少林悟法和尚道:「秋女俠出身雁蕩一派,想不到對本門如此瞭解,想必貴派尊長和本門亦有淵源?」 飛女俠秋詩鳳道:「小女子是後學晚輩,哪那裡能跟少林一派攀上關係?倒是家師伯當年初出師門,行道江湖,曾在伏牛山下遭到綠林黑旗幫的圍攻,幸得大愚禪師經過,施以援手,家師伯才倖免於難,所以在提起大愚禪師時,尊崇感念不已……」 悟法和尚問道:」秋女俠令師伯可是人稱雁蕩大俠的吳復中吳大俠?」 秋詩鳳道:「不錯,師伯他老人家在二十年前聽聞大愚老前輩失蹤的消息,便辭去本門掌門一職,奔走江湖到處探訪,據說他連漠北白龍堆都去了一趟,目前好像還在蒙古一帶……」 悟法和尚長歎一聲道:「吳大俠的隆情高誼,真是令人感佩,敝派師叔祖和武當鐵冠道長同時失蹤,險些釀成門戶災禍,甚至連前任掌門空性師伯都深為自疚,為此辭去掌門一職,閉關三年,可是接任掌門的空五師伯縱然派出本門弟子一百餘人下山尋訪,依舊毫無師叔祖的消息……」 穿雲神龍戚威打斷了他的話,道:「悟法小師父,這已成了武林中最神秘的一段公案了,如此良夜,你們提起這段往事,豈不煞了風景?」 逸電女俠何玉馥一撥琵琶,發出兩聲錚錚的聲響,道:「秋妹妹,你真是不懂得少俠的心理,怎麼好端端的提什麼二十年前的武林秘笈?你該知道戚少俠如今心裡想的是怎麼樣才能見到白玉嬌龍齊冰兒一面,怎樣才能擄獲她的芳心,而不是那些陳年往事,武林秘聞……」 她發出一陣「格格」的輕笑,道:「方少俠,你認為我說得對不對?」 那被她稱為方少俠的正是武當三英中排名第三的游龍劍客方士英。他聞言一笑道:「何女俠說的極是,自從我師兄聽到秋女俠提起太湖王之女外號白玉嬌龍之後,立刻便為之神魂顛倒,時時刻刻心裡想的莫不是白玉嬌龍……」 他話未說完,戚威已出聲叱責道:「三弟,你在胡說些什麼?為兄只是心中好奇,那白玉嬌寵既然武功、容貌都屬上乘,為何沒有列名江南女俠之內,所以尋思一見而已,豈有非份之想?」 游龍劍客方士英大笑道:「大師兄,你心裡的想法,我還會不知道嗎?你是想你的外號叫穿雲神龍,而齊姑娘的外號叫白玉嬌龍,所以你想正好配對……」 穿雲神龍戚威叱道:「士英,你還胡說,不怕別人會笑話我們武當門人是好色之徒嗎?」 方土英笑道:「子日:『食色性也』,連孔老夫子都這麼說了,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詩經既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是鼓勵你去追求齊冰兒了……」 逸電女俠何玉馥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道:「戚少俠,令師弟說得不錯,你心中愛慕齊姑娘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什麼怕人言論?」 金玄白盤坐在茅棚石凳上,將遠在數丈外的兩艘船上的所有話音,全都聽在耳裡,直到此刻,他突然聽到那些人提起有關齊冰兒的事,他更是提起精神,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在湖中的船上。 他想不到齊冰兒有個白玉嬌龍的漂亮綽號,更料不到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戚威會因為雙方外號上的相襯,而對齊冰兒生出仰慕之心,這不但使得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多了一個「情敵」,也讓金玄白多了個莫名其妙的競爭者。 湖上霧氣氳氤,在一片迷濛中,金玄白彷彿看到了齊冰兒那張宜嗔宜喜的秀靨,而她那曲線玲瓏的身軀,在這瞬間,似乎又浮現眼前,白膩柔軟的肌膚,彷彿依舊偎依在他的身邊,使他一時之間,幾乎被迷惑住了。 接著耳邊聽到秋詩鳳道:「戚少俠,據說白玉嬌龍齊姑娘在十多前便由長白一派的分支玄陰門門主攜到東北習藝,所以她直到去年才出師回到太湖,故此她才沒列名在江南女俠之中,而後她因為水性高強,武功不俗,再加上美貌如花,這才博得白玉嬌龍的外號,可是,戚少俠,你得有個心理準備才行,因為據神刀門的江少俠跟小鵑姐透露,集賢堡的少堡主追求甚殷,據說將要與齊姑娘論及婚嫁……」 戚威笑道:「只要齊姑娘還沒訂親,任何人都有機會,我戚某人不信憑著人品、武學、家世會比那什麼少堡主要差……」 「當然!」何玉馥道:「戚少俠是武當後起之秀,江湖上威名卓著,那程少堡主如何能跟你比較?所以我鼓勵你加緊追求的腳步,一定要打敗群雄,奪得美人歸。」 戚威似乎受到鼓勵,信心倍增,敞聲大笑道:「各位,我們今晚就在船上彈琴吹簫,飲酒高歌,待天色一亮,便啟程訪問太湖王,順便一睹白玉嬌龍的絕世芳容如何?」 悟法和尚笑道:「哈哈!飲酒作樂小僧是頭一個贊成,我想兩位女俠有**之美,也不會吝嗇陪戚少俠走這一趟吧?」 何玉馥道:「當然,我們姐妹樂意奉陪,想那太湖王縱然架子再大,也不會不賣武當和少林兩大門派的面子,定會叫那齊姑娘出來一見的。」 戚威道:「好,就這麼說定了,古人秉燭夜遊,我們來個秉燭夜歡,消此良夜,不豈不快哉!」 方土英道:「師兄,我們何必在船上呢?岸邊渡口有一座茅棚,我們上岸去,坐在茅棚裡,耳聽波濤拍岸,再飲姑蘇美酒,豈不是更為快哉?」 戚威道:「還是三弟說得好,我們就在這太湖邊渡口的茅棚裡飲酒作樂,消此長夜……」 隨著他們說話之間,兩艘畫肪已穿越船上的薄霧,遠遠看到了岸邊的茅棚。 金玄白只見兩艘華麗的畫舫並排而行,緩緩向著岸邊而來,從茅棚內望將出去,一艘船上的船板上擺著一座矮几,幾上橫放一張古琴,還有一隻小形的獸爐正焚燒著不知名的香木,白煙裊裊散去,隨著湖面晚風吹拂,竟有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在那琴幾之後,坐著一個全身白衣,頭挽雙髻的年輕少女,當畫舫輕盈地破霧而出,遠遠望去,她如同畫中仙女一般,有種清純脫俗的美。 而在琴幾之旁的另一張矮凳上則是坐著一個身穿粉紅間雜淺綠坎肩綢衣的年輕女子,她生得一張鵝蛋臉,兩顆烏黑的眸子透露出慧黠的神色,而她的懷裡抱著一面嵌有白玉的琵琶,顯然正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女俠何玉馥。 至於那個坐在琴後的白衣女士,不用多問,也知道便是外號飛霜女俠的秋詩鳳。 秋詩鳳不僅人長得空靈清秀,有如摘仙,連她身後立著的兩個年幼的婢子也都長得眉清目秀,非常可愛。 而與她們畫舫並排的另一艘畫舫上,則坐著兩俗一僧,全都看來年齡甚輕,尤其那個和尚胖嘟嘟的,一臉笑容,看來尚只十六、七歲光景。 至於另外兩名身穿長衫,類似儒士的年輕人都長得丰神朗逸,目光炯炯,腰上佩著長劍,更顯得英姿煥發,氣宇非凡。 金玄白在打量之間,已見到兩艘畫舫停靠在岸邊的渡口碼頭。D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拳僧悟法 正文第二十一章拳僧悟法 船一靠岸,悟法小和尚就首先飛身上岸,接著飛霜女俠秋詩鳳捧著古琴,何玉馥挾著琶也一起離船登岸,至於那兩個婢女則一人抱著琴幾,一人拿著矮凳和獸爐,也跟隨著主人躍上了岸。 金玄白見到那兩個女婢身手俐落,輕功不錯,心想:「有婢如此,可見主人的功力要在那楊小鵑之上了,看來江南三女俠中,是以飛霜武功最高,逸電次之,而散花則居其未。」他遠遠看見那兩個武當少俠走進船篷裡,於是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準備前去跟他們打個招呼,豈知道一立起,才發現自己頭髮已經披散肩後,想了一下,這才記起是自己運功時氣沖髮梢,把束髮的緞帶崩斷所致。一時之間,他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束髮,於是拔下一根茅草,匆匆地紮起頭髮,挽了個髮髻。 戚威和方士英兩人進入船艙,取出兩人的行囊,交待了搖擼的船夫幾句話,這才飛身躍上岸來。 悟法小和尚見到兩人手裡提著行囊,笑嬉嬉地問道:「兩位少俠,我們不是說好了,等天亮要上船嗎?你們把行囊帶著做什麼?」 戚威笑道:「我這行囊裡裝著有四瓶西鳳名酒,是我們老二從西安帶回來的,如此良夜,應當飲盡西鳳美酒,小師父,你說對嗎?」 悟法小和尚大喜,道:「小僧我久仰西鳳酒的大名,如今能夠有幸一嘗,真是快哉!」 方士英見他樂得手舞足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道:「小師父,等會你看到我行囊中裝著的美酒,恐怕連口水都會流出來。」 悟法小和尚雙眼睜得老大,道:「哦!難道你那裡面裝的又是什麼美酒?」 方士英道:「小師父,珍藏七十年的一壇茅台酒算不算是美酒?」 悟法小和尚「啊」了一聲,道:「有這麼好的東西,你怎不早點拿出來?天哪!我光是聽到七十年珍藏這幾個字就已經口水下來了……」 他作出一個極為誇張的表情,逗得兩位武當少俠一齊哈哈大笑,連飛霜女俠秋詩風和逸電女俠何玉馥也禁不住以袖掩口,發出銀鈴似的笑聲。 戚威笑聲一起,倏地發現茅棚裡走出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淡淡的月光下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是軒昂的氣宇卻使得那人看來非同凡俗。 他笑聲一款,凝目望著緩緩走來的金玄白,把手中行囊快速地挪至左手,空出右手,準備隨時可以拔劍出招,應付不測。 他警戒的神色一起,其他眾人立刻覺察,全都轉身望向金玄白。 金玄白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抱拳朝眾人行了一禮,道:「對不起,打擾各位雅興了。」 悟法小和尚上前走了數步,站在金玄白身前約五尺之距,仔細地打量了金玄白一下,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一人在此,所為何來?」 金玄白道:「在下本和太湖齊玉龍約好在此會面,無奈齊兄失約,所以在下這才枯坐棚內……」 他的目光在武當雙英身上掃過,繼續道:「諸位既然乘船遊湖而返,不知可不惜一條船讓在下到太湖水寨一行……」 悟法小和尚道:「施主跟太湖齊大公子既是好友,難道不知道太湖今晚封湖,任何船隻都不得靠近水寨嗎?」 金玄白一愣,道:「這個……在下倒沒聽齊兄說過,或許太湖水寨臨時有事發生,所以齊兄不能趕約吧!」 悟法小和尚點頭道:「事情可能就是這樣了,依小僧之見,你還是等到天亮,到時自有渡船可去太湖水寨,不然半夜而去,恐怕會引起誤會。」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小師父指點,看來在下也只有這樣了。」 他說到這裡,只見那兩個丫鬟女婢朝自己指指點點,不知銀秋鳳說些什麼,竟惹得她秀靨泛笑,雙肩不住聳動。 金玄白看到她們的目光所及之處,立刻便知道她們是嘲笑自己以茅草束髮,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逕自向湖邊行去。 當他走出幾步,正好碰到一個船夫手提兩盞燈籠走下岸來,兩人打了個照面,那個船夫面上現出駭異之色,急忙垂下頭來,匆匆朝戚威行去。 那個船夫的神色有異,金玄白並沒放在心上,可是當他快要走到湖邊時,卻聽到身後有人沉聲道:「這位朋友,請慢走!」 金玄白腳下一頓,轉過身來;只見戚威和方士英已放下手中的行囊,而悟法和尚和那個船夫卻在低聲說話,兩眼凝望自己,臉上似乎浮現起驚詫的神色。 金玄白不知其中有何緣故,目光一掃全場,落在戚威身上,問道:「請問尊駕叫我慢行,莫非有什麼事嗎?」 戚威道:「請問閣下可是姓金?」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 戚威道:那麼閣下的大名能否告知在下?」 金玄白微微一愣,間道:「有什麼事嗎?」 戚威問道:「尊駕大名是否上玄下白二字?」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戚威朗聲長笑,道:「蘇州城近日出了個劫財又劫色的淫賊大盜,看來就是你,沒錯了。」 金玄白一怔,想起了午間在得月樓前發生的事,不禁有些詫異地忖道:「據神刀門的二門主韓永剛對程家駒說,這栽贓的低劣手法是他想要利用官府的力量來將我關進監獄,之後在獄中暗害我,可是卻被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擋住,韓永剛懷疑他們可能是來自北京的內廠檔頭,而那大捕頭王正英也警告過他,近期內要安份守己,為何武當三俠會聽信謠言,當我是淫賊大盜?」 心念電轉,他也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神目如電,居然看出我是淫賊大盜?請問你,你是從那點看出我金玄白是淫賊?」 戚威道:「你犯下如此大案,難道不知道城門口已經張貼出緝拿你的圖形榜文?」 金玄白習慣性地摸了摸腦袋,問道:「哦!城門上有緝拿我的榜文?怎麼我進城時沒有看見?」 戚威道:「緝捕要犯的榜文是午後三刻時貼出來的,難道你沒看到嗎?」 金玄白只見方士英悟法和尚此刻已成犄角之勢站好,與戚威所立的位置正好成為三角形,顯然是封住自己所有的去路。 而那秋詩鳳和何玉馥偕同兩位女婢已走到茅棚裡,把古琴和琵琶全都放置於石桌上,兩盞燈籠就掛在茅棚的木柱上,照得方圓十尺內一片明亮。 從她們臉上的神色看來,鄙夷中混雜著惋惜,顯然已將他當成死囚看待了。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就算我是大盜,可是兩位少俠不知要以什麼身份逮捕我?」 戚威和方士英一愣,只聽金玄白又道:「俠以武犯禁,你們既非衙門捕快,又非兵馬司的官員,更不是什麼東廠、西廠、內廠的檔頭,憑什麼身份誓言逮捕我這個大盜?」 方士英劍眉一軒,道:「古人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既是江湖大盜,無恥淫賊,我們身為俠義中人,便可以代天除害,將你逮捕歸案。」 金玄白大笑道:「你們武當派的尊長平日是這麼告訴你們的嗎?好,姓方的,我問你,你說我是淫賊,究竟我是**了你的妹子,還是污辱了你的嫂子?不然怎會被你如此看待?」 方士英臉色一變,叱道:「好個牙尖齒利的淫賊,竟敢出言侮辱少爺我,莫非你嫌我寶劍不利,不能砍下你的狗頭?」 金玄白臉色一沉,眼中神芒湧現,沉聲道:「方士英,你們武當三英在下山之際,師門長輩是要你們行俠仗義的,還是妄斷是非的?你沒有親眼看到我做出不法之事,不僅妄下斷語,還口口聲聲要以手中長劍砍我腦袋,難道這便是武當的規矩和教誨嗎?」 方士英倏然拔出長劍,手腕一抖,劍刃發出「嗡嗡」的聲響,顯出內力極為深厚,他側首對戚威道:「大師兄,讓小弟先去教訓一下這個牙尖齒利的淫賊!」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教訓我?你還早著呢?今晚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依你這種作風,早晚會讓武當的威名墮入污泥之中!」 他向前走了一步,彎腰將湖邊挺立的一株小樹的樹枝折了下來,望著那根連枝帶葉的三尺多長樹枝,他沉聲道:「方士英,你儘管施出你拿手的武當劍法,看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內讓你長劍脫手?」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大驚,看到他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態,悟法小和尚發出一聲怪叫,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竟然有人用一根樹枝敢向武當三英挑戰,並且還大言不慚地要在三招之內讓長劍脫手,這真是武林奇聞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悟法小和尚,你若是嫌我說大話,那麼我就再減一招,就以兩招為限吧!」 他這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當他在胡說,方土英更是氣得不怒反笑,道:「好!如果我方某人兩招之內便敗在你手下,立刻當場自刎!」 「自刎就不必了,」金玄白道:「你如果敗了,就罰你回山苦練武當劍法,二年不得下山,可不可以?」 方士英正要答應,戚威出聲道:「三弟,不可中了他人圈套。」 金玄白冷冷道:「圈套?我有什麼圈套?」 戚威面色凝重地道:「閣下的意思是以手中這根樹枝代替長劍,並且要在兩招之內讓我三弟長劍脫手?」 「不錯。」金玄白道:「這根樹枝是我剛從樹上折下來的,能有什麼圈套?」 戚威臉上神色變幻了一下,道:「姓金的,你太小看我武當劍法了,這樣吧!如果你能在十招之內讓我三弟手中長劍離手,我們拍拍屁股就此回山,並且從此不下山來。」 金玄白道:「不下山倒不必如此,但是你們的劍法尚未能窺及堂奧,卻是該好好地再練上兩、三年……」 話聲稍頓,道:「這樣吧,你們兩個一起上來,我只用五招,如果你們五招之內落敗,那麼立刻回山,不得過問蘇州城裡任何的事,好不好?」 戚威和方士英對了一眼,正待答應,只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喝叱之聲,隨著一陣鐵器碰撞的聲響,一個手持刀的年輕和尚,展袍飛掠而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小和尚正是自己午前進城時,在城門外見到的那個少林七寶神僧中的刀僧悟性。而遠落在刀僧悟性之後丈許外的則是十幾個黑衣樣面人,在跨著大步奔行,追躡而至。 金玄白起初還以為那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是來自集賢堡的鐵衛,可是凝神一看,才發現那些人頭上包著忍者頭巾,身上的服裝是紫黑色,這種稍帶紅色的黑色衣服,是為了讓忍者方便黑夜行動所做的。 這種忍者服裝正、反兩面是不同的顏色,外面是紫黑色,裡面則是柿色。忍者服裝之所以具備這種特色,是因為有時候為了適應地形和環境,會有需要裡面那種柿色的關係,才如此特別製作的。 由於這種服裝用兩塊不同顏色的布料縫製,所以在兩塊布料中間,夾有一層棉絮,如此,在穿上時,衣服才不會因磨擦而發出聲音,更加方便夜間行動。 至於集賢堡的鐵衛則是一律玄黑色勁裝布衣,黑色軟靴,臉上用黑色布巾蒙面,所以基本上和忍者的裝束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忍者背上背的是長鞘忍者刀,而集賢堡鐵衛背的則是厚單刀,兩者差異極大。 故此金玄白略一察看,立刻便發現那些追躡在火林刀僧身後的黑衣人不是集賢堡的鐵衛,而是忍者。 他詫異地忖道:「這些忍者在追殺少林寺的刀僧,莫非又有誰花錢聘請他們對付那個小和尚?」D 刀僧悟性小和尚遠遠便看到了渡口茅棚邊站著的掌僧悟法——這當然是和尚的光頭在燭光下顯得特別醒目所致。於是他心中一喜,立刻加速朝茅棚飛掠過去。 等到他又奔近丈許,頓時便認出湖邊尚立著有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戚威游龍劍客方士英,而茅棚裡還有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逸電兩位,頓時心中大喜,急忙高聲叫道:「悟法師兄,趕快過來幫忙。」 悟法老遠便看到悟性被一群黑衣人迫殺,他本想立刻飛奔過去加以救援,可是為了防止金玄白這個「淫賊」逃脫,這才沒有行動,略一猶疑,便聽到悟性小和尚的叫聲了。這時,他再也忍耐不住,大袖抖動,平空躍起,喝道:「師弟別急,小僧這就趕來了。」 戚威見到掌僧悟法離去,正想要呼喚方士英加緊防守,以免金玄白趁機脫逃,豈知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從他身前掠過。 他沉喝一聲,鞘中長劍在瞬間出手,一式「倒灑星羅」,幻化點點劍光,攻向金玄白。 然而劍式雖快,金玄白的速度更快,劍影灑出,只是刺向處空中的幻影,金玄白在這剎那,竟已離他遠遠八尺開外。 就在悟性小和尚呼叫之際,站立在茅棚中的秋詩鳳和何玉馥也飛身從棚內躍出,迎向躍來的悟性而去,準備攔住那些黑衣蒙面殺手。 不過就在她們剛掠在空中之際,眼角餘光下出現一條如電人影,竟然後發先至,追過悟法小和尚,再越過她們,投向夜空而去。 從那人的背景看來,秋詩鳳發現他便是被武當雙英圍住的金玄白,她沒料到這個被貼上榜文通緝的「淫賊」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身法,嬌叱一聲,伸手自鏢囊中取出三枚暗器,振臂朝金玄白射出。 淡淡的月光下,那三枚銀白色的暗器破空飛出,成品字形射向金玄白後背。眼看去勢如電,那個「淫賊」就將中鏢,秋詩鳳心中頓時有些內疚,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打聲招呼便發出暗器,有些違反江湖規矩,不過當她想到自己對付的只是一個不恥的「淫賊」,便立刻覺得心中坦然。 隨著她意念電轉,她看見那三枚暗器將要到達金玄白後背之際,對方左手大袖一拂,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把三枚銀色暗器全都捲住。 人在半空之中,秋詩鳳很清楚地看到金玄白在收下自己暗器之後,還回頭笑了笑,她心中打了個突兀,隨著身形落下,她見到何玉馥已取出五枚「迫電梭」,叱道:「淫賊,看鏢!」 聲出,鏢射,剎時只見五枚暗器發出尖銳的聲響,如同五道電光射向金玄白。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逸電飛霜 正文第二十二章逸電飛霜 何玉馥之所以有逸電女俠的稱呼,是因為她使用的暗器呈梭形,上面鍍著銀所致。由於梭上有小孔,射出時空氣穿過小孔,發出尖銳的聲音,再加上梭身鍍銀,如同閃電,故此她才搏得「逸電」這個外號。 至於飛霜女俠秋詩鳳外號的由來,也是因為她的暗器呈規則的六角形,射出之際,但見白影數道,加上她以特殊手法控制,暗器受到風力激盪,會有種飄浮不定的情形,故而使人產生錯覺,恍如見到片片飛霜,這才給她取了個飛霜女俠的外號。 秋詩鳳明白自己的功力,也更清楚「飛霜」發射的奧秘,她見到金玄白在如此從容的情況下,以大袖捲住自己的暗器,立刻便明白對方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故此可以推想,何玉馥就算出手,必然也是徒勞無功,對金玄白不會構成任何傷害。 果然她的推測不錯,眼見五枚迫電梭將金玄白形罩住,也不知他使的是什麼手法,大抽一揮,五枚迫電梭如同遇上強烈的吸鐵磁石,匯聚一起,投進他的手裡,光影一斂,立刻便無影無蹤了。 秋詩鳳雙腳一躍在地面上,立刻伸手抓住驚駭萬分的何玉馥,道:「何姐姐,這個淫賊的武功太高了,高得超出我們想像之外,恐怕這一回武當兩位少俠會栽觔斗!」 何玉馥親眼見到自己的追電梭就那麼沒聲沒息地消失在「淫賊」的大袖理,難掩心中的驚駭,再一聽秋詩鳳之言,更加感到駭懼,顫聲道:「秋妹妹,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厲害的淫賊?」 她的這句話未說完,只見金玄白身形斜落,正跟飛奔過來的刀僧悟性打了個照面。 悟性小和尚看到江南三女俠中的二位用暗器攻擊金玄白,早就認定他是敵非友,一見對方撲到身前不遠,立刻一引戒刀,使出一式「夜戰八方」,凌厲的刀氣飛捲,有如翻起千層波浪,將金玄白的去路全都封死。 金玄白身形陡然停住,讚賞道:「嗯!這招『夜戰八方』使得不錯,不過還沒得到精髓。」 說話之間,他將手中的樹枝一抖,雜枝葉片立刻像被刀削似的斷落,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樹枝!隨著樹影一漲,樹枝尖端所探之處,正好是悟性刀法中最弱之處。 只聽得「噗」的一聲輕響,刀刃近七寸部位被樹枝擊中,立刻刀影一斂,悟性小和尚整個身軀被一股力道帶動,旋轉九十度,差點戒刀脫手。 悟性小和尚心中震駭,只聽到金玄白在他耳邊道:「出刀之際,手腕再下沉兩寸,刀尖上揚三寸,這式『夜戰八方』就可發揮出十成的威力了!記住,再下一年苦功,你在刀法上就有小成了。」 這句話字字清楚,聽在悟性小和尚耳裡,如同聲聲密雷,震得他幾乎無法思索,他呆呆地用目光隨著金玄白緩步而去的身形移動,只見那群黑衣樣面殺手,在見到了金玄白之後,全都停住了腳步,不再繼續追來。 悟性小和尚正在錯愕驚懼中,見到悟法小和尚飛身掠到身邊,一時之間,都忘了出聲打個招呼。 掌僧悟法小和尚見到刀僧悟性傻愣失神的樣子,還以為他受到了傷害,連忙焦急地問道:「悟性師弟,你怎麼啦?有沒有受傷?」 刀僧悟性小和尚定了定神,問道:「師兄,那個頭上扎茅草的施主是誰?」 掌僧悟法小和尚道:「他姓金,是官府緝拿的淫賊!」 「淫賊?」刀僧悟性大驚失色,道:「武功這麼高的人會是淫賊?」 掌僧悟法小和尚惋惜地道:「事實如此,我也覺得很遺憾。」 刀僧悟性不敢置信地道:「這不可能的,師兄,你知道嗎?剛才他不但一招擊敗我,並且還指正我的刀法。」 掌僧悟法大驚失色,因為他知道刀僧悟性在少林刀法上的修為,是年輕一代少林弟子中的翹楚,少林四種刀法,他都練得極為深入,曾經得到達摩院空明大師的讚許,認為他已得少林刀法之神髓。 然而以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修為,卻被人用一根樹枝擊敗,已是足以轟動少林的大事了,而對方竟能以長輩的口氣,指正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缺點,若非親耳所聞,只怕掌僧悟法打死也不相信。 他瞠目結舌地望著金玄白那高大的身影,看到那些黑衣蒙面殺手全都默然佇立,禁不住希望他們會出手攻擊金玄白,那麼無論誰勝誰敗,武當雙英都將減輕不少壓力。 豈知那些黑衣忍者一見金玄白行去,全都肅然直立,接著有人領先跪了下來,朝金玄白磕頭道:「屬下叩見少主。」 接著那隨在後面的十二個忍者,也全都跪了下來,向金玄白磕頭。 刀僧悟性小和尚臉色大變,道:「師兄,糟糕了,他……他竟然是暗殺組織的首腦。」 刀僧悟性還沒說話,戚威、方土英、秋詩風、何玉馥等人一齊趕到,當他們見到金玄白昂然站立,面前黑鴉鴉的跪了一大片,全都面面相觀,說不出話來。 他們雖沒見到金玄白和刀僧悟**手一招的經過,但是金玄白那超凡人聖的絕世輕功卻已夠他們心騖,這回又來了這麼多黑衣殺手,一見金玄,便跪下口稱少主,如果金玄白翻臉,恐怕非要經過一番血戰,才能離去。 可是這個時候,武當雙英並沒有後悔管了這段閒事,因為站在俠義道的立場來說,碰到了淫賊大盜,是沒有一個人會手軟的。 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面上全部顯出義無反顧的神色,顯然並不因驟然增加這十多個黑衣殺手而放棄追捕淫賊的壯舉。 「寶劍既已出鞘,就不要隨便收回!」戚威記起了十年前新任掌門人黃葉道長對弟子的訓誨,深吸口氣,定下心來。 金玄白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在那十幾個忍者身上投過,然後沉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那十三個忍者聽到命令,全都站了起來,金玄白對領頭的那人道:「田春,你帶著這些人,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出來幹什麼?」 那領先的忍者正是田中春子,她垂首恭聲道:「稟報少主,是婢子發現少主失蹤,所以告知麗姐,得到了麗姐的授權,這才帶人出外找尋少主。」 金玄白知道她所說的「麗姐」便是目前蘇州城四個暗殺組織的負責人松島麗子,也是忍者組織中的中忍。 他想起那個在秘窟中被自己震昏的年輕美女,忍不住問道:「田春,是不是有人入侵,把你們麗姐打昏?」 田春眼中露出驚駭之色,顫聲道:「稟報少主,是有人入侵,不過並非麗姐被打昏,而是美妙姐……」 金玄白「哦」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弄錯了人,原來那個盛裝的美女竟是負責管理青樓的伊籐美妙。 他暗忖道:「伊籐美妙,果真美妙,那東瀛婆子跟程嬋娟比較起來,毫不遜色,就算銀飛霜、逸電兩個相較,也是另有一種風情……」 一時之間,他在心裡把四位美女全都比較一番,發現是春蘭秋菊,各有特色,頓時忘了面前還站著一群忍者。 田中春子見到金玄白面上神色極為怪異,試探地問:「少主,你知道是誰把美妙姐打昏的……」 金玄白從恍神中醒來,道:「這件事等我回去後,再跟你們說,哦!田春,你們怎麼意上那個少林小和尚的?」 田中春子上前一步道:「少主,並非我們招意他,而是那個和尚發現我們的行蹤,故意出手挑寡,這才……」 「好!」金玄白打斷她的話道:「這些事都由我來處置,現在你們全都退出一丈之外。」 田中春子道:「可是……少主,麗姐命令我們要在天亮之前帶回少主。」 「現在離天亮還早得很!」金玄白道:「你們再等我一下,讓我辦件事,辦完了立刻就走。」 田中春子不敢多言,領著那十二個忍者往後了一丈,這才站立不動。 金玄白轉身過去,望著刀僧和拳僧兩人,只見他們臉色凝重,而武當二英更是緊握手中長劍,一副準備隨時出手的模樣,至於秋詩風和何玉馥則顯現出驚懼之色。 金玄白右袖一抖,手中攤現八枚暗器,微笑道:「一日之前,在下見識過散花女俠的金花暗器,如今又遇見兩位女俠,賞給了在下八枚暗器,看來江南三女俠以暗器成名,也都養成用暗器招呼人的習慣!」 秋詩風和何玉馥不知道金玄白說這番話是什麼用意,只覺得他的微笑賊兮兮的,再想到他是一名「淫賊」,更覺得他的眼光都變成色瞇瞇的,頓時兩人心頭小鹿亂撞,驚惶不已。 金玄白話聲一頓,道:「不過在武林之中,單靠暗器揚名,不可依恃,想當年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能兩手發出十四種暗器,在瞬間射中二丈之外的紅豆,被江湖上譽為千手神射,可是他卻落得十指被人折斷,終身殘廢的下場。」 他說的這段關於四川唐門奇才唐大先生的往事,是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極為轟動的大事,也是武林秘笈之一,因為唐大先生遭人硬生生地拗斷十指,終此一生不能再使用暗器的悲慘下,許多人都知道。可是卻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曉得那個把唐大先生十指拗斷的人便是鬼斧歐陽玨。 當年,鬼斧歐陽玨以一柄巨斧成名,進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有一次,他在入川之後,正好遇見唐門跟苗疆三十六峒的峒主為了採藥之事發生爭執,唐大先生率同唐門七大弟子,以毒藥暗器圍攻三十六峒峒主,當場狙殺了二十七人,鬼斧歐陽玨路見不平,拔斧相助,結果連劈唐門五大弟子。 當時,唐大先生雙手齊發,將鏢囊和鹿皮袋裡所藏的四十多種暗器全都用光,結果卻是依舊無法對付鬼斧,竟被歐陽玨以無儔的神力將他十指一齊拗斷。 唐大先生當時雖然留下一條性命,在僅存的二名弟子護送下回到了唐門,不過隔不到兩個月,他便在悲憤至極的情況下,自盡身亡。 由於這是唐門的恥辱,唐門弟子從不宣揚,所以江湖上極少人知道,更不清楚唐大先生是栽在鬼斧歐陽玨的手裡。 金玄白在跟隨歐陽玨學藝時,由於這段武林秘笈是鬼斧歐陽玨生平得意之事,所以曾多次詳盡地述說整個「戰役」的經過,所以金玄白對此是耳熟能詳。 當年,鬼斧歐陽玨在述說與唐大先生對峙時,仗以破解唐大先生全身都是暗器的絕招,便是失傳百年之久的「萬流歸宗」手法。 這種手法不知由誰所創,僅是憑著真氣的巧妙運用,便會產生一種類似磁吸的效果,任何暗器在「萬流歸宗」的手法下,都會投入真氣組成的磁網,無法發揮應有的效用。 鬼斧歐陽玨憑著這手絕技收盡了唐大先生身上所有的暗器,到最後面臨巨斧臨頭的狀況,只有眼睜睜看著自己十指被拗斷,而毫無反抗之力。 由於鬼斧歐陽玨一手追風二十九斧絕藝,打遍天下也難得找出幾個對手,故此他這手「萬流歸宗」接收暗器的技藝,一生之中也沒用幾回,若非是金玄白天資聰穎,學習力太強,再加上其他的高人爭相傳功,恐怕歐陽玨也不會將這種功夫傳給金玄白了。 就因為金玄白不重視這種接收暗器的功夫,所以他跟歐陽玨一樣,難得用上一次,這回若不是他碰到飛霜和逸電兩位女俠,在完全沒打招呼下射出暗器,他也不會本能地使出「萬流歸宗」的手法,接下了兩人的飛霜和逸電兩種暗器了。 他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只因觸及多年塵封的記憶,為的便是警告秋詩風和何玉馥,千萬別太依恃暗器,否則終會落得不幸的下場。 不過他這番話一說,反倒使得面對他的六個正派年輕高手全都被震懾住了,一時之間,沒人敢開口說話,全都愣在當場。 金玄白沉聲道:「兩位女俠,今日首次相遇,我不為難你們,如果下次你們再以暗器對我,那麼……」 他左手一合,緩緩揉動,看似不費什麼力氣,可是從指縫裡有銀白的粉屑不斷落下,等他一張開手,那八枚暗器已成一層鐵粉,隨著他撮唇一吹,鐵粉灑落地上,混在土中,不復辨認。 他露出這手「碎鐵成粉」的功夫,比起少林的般若掌「碎石成泥」功夫又更高一層了,可是手法的基本路數卻是少林所傳。 武當雙英和江南二女俠看了這種驚世駭俗的神功,全都倒抽一口涼氣,可是少林兩位後起之秀卻在驚凜中更添十分詫異。 掌僧悟法雙掌合十,躬身行了個禮,道:「阿彌陀佛,金施主神功蓋世,令小僧歎為觀止,不過,能否請問施主這種碎鐵成粉的手法,是從何人何處學來的?」 金玄白微笑道:「悟法小和尚,據說你是少林近年來最傑出的七位弟子之一,想必你已看出,我方才使的手法,類似少林的般若掌法……」 他的話聲一頓,問道:「你既被稱為掌僧,想必少林七十二藝中,關於掌法的八種絕藝,你都已學會了?」 掌僧悟法似被巨雷轟頂,震得後退二步,失聲道:「你……你如何知道本門七十二藝掌法佔有其八?」 金玄白道:「你不必問我為何知道,現在我不會告訴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掌僧悟法問道:「阿彌陀佛,小僧愚昧,尚請施主明示。」 金玄白道:「因為你到現在為止,還認為我是個淫賊大盜,所以我不告訴你。」 掌僧悟法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愣了一下,看看金玄白,再看一看立在遠處的那些忍者,心中的懷疑更加上三分,卻不知要如何開口才好。 刀僧悟性上前一步,雙掌合十行了個大禮,躬身:「金前輩,承蒙您指點小僧刀法,小僧不勝感謝,想必前輩和本門有極深的淵源……」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悟性小和尚,你別稱我前輩,我只是個淫賊大盜,你把少林跟我沾上關係,豈不是有辱少林?」 刀僧悟性道:「金前輩,小僧以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沒看見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和游龍劍客不都是手持長劍,眼露凶光,恨不得把我這淫賊劈為兩半?」 游龍劍客方土英本來被金玄白露出的武功震懾住了,不敢貿然出手,這下聽到金玄白出言,忍不住心中火起,長劍一抖,跨前一步,道:「姓金的,休逞口舌之利!你縱然武功高強,可是少俠我也不含糊你,有本事就出招吧!」 說著,他一手掐著劍訣,一手握著長劍,擺出一招起手式,劍尖直指金玄白胸腹。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議劍論法 正文第二十三章議劍論法 金玄白見到游龍劍客方土英擺出個架式,冷笑道:「你這招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使的完全不合劍理,劍理要求必須把握松、通、空三種心要法訣,你卻肌肉緊繃,力道太沉,如何能夠使得好太乙劍法?」 此言一出,穿雲神龍戚威和游龍劍客方士英兩人一齊大驚失色,因為這番話正是當初黃葉道長教他們練劍時所說的話。 他們不明白為何金玄白竟能一眼便認出這是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並且還將心法訣要說了出來,這……這簡直是太奇怪了。 方士英一驚之下,立刻道:「哼!不知道你從那裡聽到的劍法要訣,竟敢在我面前賣弄……」 D手腕一轉,劍尖斜刺,左手搭在劍柄之上,問道:「姓金的,你既然熟悉本門劍法,不知認不認得出這一招叫什麼?」 金玄白將樹枝搭在肩膀上,斜睨一眼,道:「這是亂披風劍法中第四十四招,所謂劍出三分,步走坎離,正是此招訣要。」 方士英臉色灰敗,似被重拳所擊,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穿雲神龍一揮長劍,身隨劍走,玫向金玄白,喝道:「你的眼力不錯,看看可認出我這一招?」 金玄白眼見劍光如水,泛波流瀉而至,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沉聲道:「這招是一字慧劍中第三招,對不對?」 穿雲神龍戚威劍未使滿,似被無形的劍氣逼退,腳下走「之」字形,迅速地退了回去,面色灰敗地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金玄白似笑非笑地道:「咦!你忘了,剛剛你不是叫我淫賊嗎?」 戚威驚詫地道:「可是你……你怎麼曾通曉本門劍法?怎麼……」 金玄白冷笑道:「你覺得淫賊會武當劍法太不可思議,對不對?」 他揮了揮手中的樹枝,道:「我若不懂武當劍法,豈敢憑著一根樹枝,來對付你們兩枝長劍?我又沒瘋了!」 「不可能!」戚威道:「你不可能是武當弟子,絕無可能!」 「不錯,」方士英道:「師兄,我們在山上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姓金的,可別讓他給唬住了。」 金玄白斜目望著掌僧悟法,道:「悟法小和尚,剛才你聽我說過,我就以手中的這根樹枝,領教兩位武當少俠五招劍法,如果我敗了,就讓你們帶往蘇州衙門銷案,萬一我勝了,那麼兩位少俠立刻便回武當,不得過問蘇州城裡的任何事情,對不對?」 掌僧悟法頷首道:「施主的確這麼說過,可是依小僧之見……」 他轉向武當雙英,道:「兩位少俠,這位金施主武功高強,絕無可能是淫賊,依小僧之見,不若我們先去打探一下真正的情況,便可以明白金施主到底是否如官府所說的那樣……」 何玉馥自從見到金玄白露出一手「碎鐵成粉」的功力後,便一直默默站著,不敢吭聲,這時聽到悟法小和尚的話,明白掌僧悟法見到金玄白武學淵博,唯恐武當雙英真的會敗在一根樹技之下,這才說出讓他們可以下台階的話來。 她唯恐方士英和戚威會一口拒絕,趕忙道:「戚少俠、方少俠,你們曾答應楊小妹,要助她一臂之力,此刻實在不宜另生枝節,更何況這位金大俠是不是淫賊,還不能確定,所以……」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等等,你們莫非已經答應楊小鵑,要去對付五湖鏢局?」 何玉馥「咦」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臉上泛起古怪的笑容,道:「楊小鵑自己行為不檢,惹出如此多的麻煩,現在還要把你們牽連在內,真是無聊。」 他深吸口氣,道:「在下嚴重警告你們,不許過問神刀門、雙劍盟和五湖鏢局的恩怨,不然休怪我無情!」 何玉馥見他說到後來,眼中神光畢露,頓時一股剛猛懾人的氣勢湧出,使得她心頭「砰砰」直跳,差點便跪了下去。 秋詩鳳更似被雷擊中一般,癡癡地望著威武剛猛、充滿男子氣概的金玄白,忖道:「看到他這種威猛的霸氣,我想天下的女子很少不會心動的,單憑這點,便有許多年輕女子會心甘情願地跟他走,他又何必做什麼淫賊?」 方士英長劍一振,發出一聲尖銳的金風破空之聲,怒喝道:「你憑什麼敢干涉我們幫助楊小鵑對付五湖鏢局?」 金玄白道:「就憑我是五湖鏢局即將上任的副總鏢頭!怎麼樣?」 方士英呆了一下,戚威問:「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出身那個門派?」 金玄白道:「這個你不必問,也沒資格問,不過我強烈地警告你們,千萬別陷進這個漩渦中,做了別人的工具,否則你們都將成為師門的罪人……」 他的目光一閃,繼續道:「悟法、悟性兩位小和尚,你們也給我記住了,別插手五湖鏢局的事,不然刀僧、掌僧之名將會從江湖除名!」 悟法小和尚倒吸一口涼氣,呼了聲佛號,道:「請問施主,事情真有這麼嚴重嗎?」 「不錯!」金玄白伸出樹枝,指著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道:「你們兩位一是雁蕩派,一是華山派,我勸你們別受到唆使,把師門聲譽投入這場無聊的爭端裡,不然你們會後悔莫及……」 何玉馥像是一隻被跺了尾巴的花貓一樣,尖叫一聲,跳起老高,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華山派的?」 金玄白手中樹枝挽了個花,隨著風勁急嘯,樹影幻化,從一朵花變成三朵,接著五朵,到最後浮現在眾人眼前已是九朵,而隨著花影出現,樹枝破空揮動,竟然傳出「嗡嗡」的聲響。 何玉馥眼見那九朵「劍花」,臉上泛起驚駭無比的神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道:「弟子謹遵前輩訓示,絕不敢介入五湖鏢局和雙劍盟的爭端。」 敢情金玄白露的這一手正是華山派的鎮山絕技「寒梅劍法」,自從昔年華山老人創出寒梅劍法以來,三十年之中,從未有華山弟子能夠在劍上幻化出九朵梅花,就是當今華山掌門,被尊稱為西嶽劍聖的姜文斌,也不過僅能在劍上幻化成七朵梅花而已。 當然,這跟一個人的內力修為有關,內力修為不夠,只能挽出劍花,隨著修為越深,這一式劍法施展出去,劍花出現的朵數就越多,西嶽劍聖以二十多年的內功修為,也僅能抖劍幻化出七朵梅花,如今當何玉馥見到金玄白竟能以樹枝使出寒梅劍法,並且還在樹枝尖端出現九朵寒悔之多,這種修為較之西嶽劍聖高出何止一籌?難怪身為華山弟子的何玉馥會驚駭得立刻跪下來,認為金玄白便是華山派的前輩高人了。 反倒是金玄白有些不自在起來,認為自己這一賣弄,恐怕會收到反效果。 當年,在靈巖山石窟裡,鐵冠道人在傳授金玄白寒梅劍法時,曾經說過他的兄長華山大俠盛琦見到臘梅在山風中顫動,觸動了靈感,將梅花的各種姿態融入劍法之中,可是卻因功力未逮而沒能完成。 後來,當鐵冠道人赴華山應邀和兄長相聚時,兩人談及此事,於是鐵冠道人自告奮勇,住在梅谷之中七日,整日觀察鐵枝虯干、梅花吐蕊,終於在一次酒後,靈感湧現,跟華山大俠合創出一套完整的寒梅劍法。 此後,寒梅劍法成為華山鎮山的劍法,華山大俠也成為人人尊崇的華山老人,可是卻很少人知道,當年創出這套劍法的並不僅是華山大俠一人所致,其中七成以上的功績應該歸於鐵冠道人。 鐵冠道人在谷中寒梅綻放時,將這段往事娓娓說出,當下唏噓不已,也就在他傳授完寒梅劍法不久之後,便安然逝去…… 回想起這一段往事,使得金玄白的情緒有些低落,他將手中樹枝丟在地上,道:「何女俠,請起來,在下並非華山門人,你不必如此多禮。」 何玉馥滿臉疑惑!緩緩站起,驚詫地問道:「你……你既不是華山派的門人,為何會本派的寒梅劍法?並且還如此……如此精純?」 金玄白道:「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別涉入五湖鏢局和鐵劍盟的糾紛就對了。」 何玉馥道:「你既然不是本門的前輩,那麼……究竟是什麼門派出身?」 她這句話是在場每一個人都想要問的,但是金玄白偏偏沒有理會她,反而有點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道:「我的話已交待清楚,無論你們聽不聽都沒關係……」 他轉向武當雙英,道:「武當栽培你們不容易,千萬要謹記師門訓示,別糊里糊塗地陷進他人的陰謀中……」 方土英叱道:「你不必多說廢話,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憑什麼來管我武當派的閒事……」 他擺了個劍式,道:「來!就讓我領教你的寒梅劍法吧!」話隨劍走,一溜劍影成弧形射出。 金玄白雙眉一軒,道:「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他右腳一頓,雄渾的勁道從腳底透出,那根落在他腳邊不遠的樹枝立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拿起,飛進他張開的右手裡,隨著方士英劍芒攻到,樹枝劃出一個大圓,一式「太極生輝」揮灑而出,頓時將爍亮的劍芒壓制下去。 隨著金玄白手腕抖動,劍式一變為一字慧劍的「龍子初現」,在方士英長劍盪開的剎那,直入對方中宮,樹枝尖端已直指對方咽喉,只要一個突刺,立刻便會刺穿方土英喉管。 方士英出劍的速度極快,快到連戚威都來不及反應,而金玄白的出招更是急速逾電,戚威雖然看到他使出的是兩種武當劍法,卻在驚凜之際,腦袋裡似乎變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要支援方士英。 也就在他稍一遲疑的時候,方士英已經受制於人,無法動彈了。 他們兩人交手僅是兩招而已,並且這兩招完全是由方士英主攻,而金玄白則根本連身軀都未移動一下,僅是利用手腕運轉,便制服了方士英,像這類似兒戲的舉動,給人一種像是觀看師們長輩在考驗門人劍法造詣的感覺。 悟法等人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只驚凜於金玄白劍法之高,遠遠超出方士英,可是戚威身為武當弟子,練劍十多年,深知方士英在劍法上的修為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所以當他見到金玄白僅憑一根樹枝作劍,便破了方士英的太乙劍法,並且還是用了武當太極劍法和一字慧劍中的兩招不同招式時,他心中所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了其他人,甚至有不敢置信,如同在夢裡一樣的感覺產生,在這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跟他有同樣感受的,便是身在局中的方土英,他對於這瞬間的事情發展,感到如同做夢一樣,不過這個夢卻是噩夢,使他想要快一點從夢中醒來,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那枝觸及咽喉的樹枝,使他確認自己不是在夢中,自己的確是敗了,並且還敗得好慘…… 剎那之間,他全身冒出一陣冷汗,眼中露出驚懼、羞辱、悔恨、悲痛等等複雜的感情,到了最後,眼中一片灰黯而空白,彷彿靈魂都被抽空。 金玄白的眼前似乎浮現起鐵冠道人臨終前的容貌,他輕歎口氣,收回手中的樹枝,道:「你回武當去吧:再多練兩年劍法,對你總會有好處的。」 說完,他輕輕一抖,手中的那根樹枝頓時化為粉末,掉落一地。 拍了拍手,金玄白向秋詩風走去,正想要跟她說兩句話,方士英卻像是發了瘋樣地大吼一聲:「我要殺了你!」 他趁著金玄白轉身之際,劍出如風,使出了武當七十二式亂披風劍法,朝金玄白背後攻去,瞬間便已連出三招,顯然想要置對方於死地。 戚威見狀大叫道:「師弟,不可以——」 他撩劍急迫,想要擋住方士英瘋狂的攻擊,卻已是慢了一拍。眼看方士英的劍影如山落下,金玄白就將喪命,少林情法和悟空也飛身躍來,一個使掌,一個使刀,想要攔住方士英。 可是沒等他們趕到,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金玄白頭也沒回,反手一揮,長袖揚起,袖角已神奇地接觸到刺出的長劍劍尖。 頓時,恍如長江白浪急流而下,方士英承接了那連綿湧現的連續十二波勁道,逼得他連退十二步,手中長劍劍刃斷為數截,到最後一屁股坐倒地上。 「流雲飛袖!」 戚威駭然叫道:「你使的是本門的流雲飛袖!」 金玄白倏然轉身,道:「不錯,這正是流雲飛袖,怎麼,你還有疑惑嗎?」 戚威把長劍插回劍鞘,趕緊跪倒於地,顫聲道:「武當第十四代弟子戚威,拜見前輩,尚請前輩恕晚輩有眼無珠,多有得罪。」 他直到此刻才深信金玄白必然也是武當門人,因為這流雲飛袖是武當鎮山絕學之一,必須在玄武真氣練到一定的成就之後才能使出來的。 戚威的師父是當今掌門黃葉道長,而黃葉道長則是上代掌門青木道長嫡傳的大弟子,黃葉在傳授武藝之時,曾跟戚威提過這門絕藝,並表示自己的修為尚不夠將流雲飛袖的十七種變化完全練成,尚不能以此抵擋兵刃。 故此戚威在見到金玄白使出流雲飛袖,竟能以抽角之力震斷方士英手中的長劍,並且還將之逼退十二步之遠,這等無儔功力,較之黃葉道長尤要高出數儔。 戚威雖覺金玄白太過年輕,自己且又在武當沒有見過此人,可是在看到金玄白無論劍法、功力的修為上都超世脫俗,加上又見到了流雲飛袖絕技,頓時深信面前這個人一定是本門的尊長,而他年輕的外表只是因為功力深厚,以致返老還童的地步所致…… 戚威這一跪下磕頭,不但刀僧、掌僧弄迷糊了,連何玉馥和秋詩鳳也如墜五里雲霧之中,至於方士英則更是整個人被震懾住,連站起來都忘了。 金玄白也同樣感到很不自在,他走前兩步,雙手虛托,發出兩股柔和的氣勁把戚威抬了起來,道:「戚少俠,不必多禮,起來吧!」 戚威這時對金玄白是本門前輩的身份是毫無懷疑了,站了起來之後,連忙恭聲道:「多謝前輩。」 他見到方士英還坐在地上發呆,忙道:「方師弟,還快不過來拜見本門前輩?」 方士英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對戚威道:「大師兄,本門何時出了這種前輩?掌門人從未提起過……」 戚威叱道:「三弟,你還不服氣啊?若非金前輩手下留情,流雲飛袖一擊之下,你還會安好無恙?恐怕三條小命都沒了。」 方士英道:「可是……」 金玄白見到戚威兩眼一瞪,準備罵人,忙道:「戚少俠,算了,你不用逼他了,他此刻心中不服,逼他也沒用……」話聲一頓,正色道:「近日之內,你最好帶他回山,不然他會給武當帶來許多麻煩……」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少女情懷 正文第二十四章少女情懷 戚威道:「謹遵前輩的吩咐,晚輩等到和二弟會合之後,便返回武當,不過前輩能否……」 金玄白道:「如果沒有耽擱,三個月之內,我必會上武當去找掌門人,在此之前,你們好自為之吧!」 他舉步向悟法和悟性兩個小和尚行去,道:「兩位心中如有疑惑,請於明日正午到五湖鏢局去找我,我會跟你們交待清楚。」 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兩人並都恭敬地向金玄白行了個禮,悟法道:「小僧和師弟明日正午一定赴約。」 金玄白目光一閃,望向秋詩鳳道:「秋姑娘如果有空,亦請和兩位小師父一同前來,在下當有要事相告。」 說完,他抱了抱拳,轉身飛掠而去。 何玉馥連忙大聲道:「前輩,我也一起去,可以嗎?」 金玄白身形已至三丈開外,似乎沒見聽到她的話聲,何玉馥正在失望之際,陡然聽到夜空中傳來清朗的話聲:「何女俠如想前來,在下也非常歡迎……」 餘音裊裊,漸漸消失,悟法望著那群黑衣蒙面人隨在金玄白身後,消失在黑夜裡,不禁喃喃道:「這位前輩真是個難以估測的神秘人物,武功之高恐怕我們七個師兄弟聯手都贏不了……」 悟性道:「師兄,他如果是武林前輩,為何會統率那群殺手,並且還是他們的少主?」 掌僧悟法摸了摸光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如果是個年輕人,為何會有那麼深厚的內功修為?真是想不透。」 刀僧悟性道:「這位金施主看來不僅通曉武當絕藝,似乎連本門的刀法和掌法也瞭若指掌,不然他不可能指正我的刀法。」 何玉馥忍不住道:「不僅這樣,他還精通本門鎮山的寒梅劍法,你們沒看到他使出了九朵劍花?掌門師伯被江湖尊稱為西嶽劍聖,也只能抖出七朵劍花,我看他一定是上代掌門師祖在山外收的弟子……」 戚威道:「何女俠,你錯了,金前輩應是本門長輩沒錯,你沒聽他否認自己是華山門人,可是卻沒說他不是本派的門人……」 何玉馥道:「他雖然沒承認是我們華山派的,卻也沒承認是武當派……」 秋詩鳳道:「好了,何姐姐,不必再為這種事爭論了,總之這個人是個神秘人物,武功之高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如果他的確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那麼我們要去警告小鵑姐,要她千萬別為了替江少俠報仇,而惹上這個高人……」 何玉馥道:」對,我們要到雙劍盟去通知小鵑,叫她千萬別衝動,不然憑著鐵劍先生和金花姥姥,就算再加上神刀門程門主,恐怕也不會是這個金前輩的對手,搞不好有毀門滅派之災……」 戚威恍然道:「難怪他要再三警告我們,不許我們介入五湖鏢局和神刀門之間的恩怨,果然是因為他要插手這件事,這才禁止我們出手……」 方士英插了句嘴,道:「師兄,如果他真是本門的前輩,那本門介入這段江湖恩怨,豈不是……」 掌僧悟法打斷他的話,道:「好了,各位少俠、女俠,貧僧的肚子餓了,酒癮也發作了,何不回到茅棚裡邊喝酒、邊聊天,總比大家在這裡喝風要強得多吧?」 刀僧悟性笑嘻嘻地道:「對,師兄這句話說得最有意義了,小僧舉雙手贊成。」 戚威首先笑了出來,接著兩位女俠也跟著掩唇一笑,最後連方士英也扯動了一下嘴角,於是眾人在刀僧的吆喝下,回到了茅棚。 他們在棚裡喝著武當雙英攜來的美酒,用的是畫舫上做出來的精緻菜餚,但是所談論的卻只有金玄白這麼一個人。 對於這突然出現,武功奇高又神秘莫測的金玄白,他們再三推敲,依然弄不清他的來歷、身份,以及他將要涉人的江湖恩怨。 秋詩鳳望著悠悠的湖水,暗忖道:「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麼?是否清楚地的出現,造成了多大的震憾……」 輕歎口氣,她走出茅棚,仰首望著天上的明月,思緒已飛離現場,似乎到達金玄白的身邊…… 何玉馥見到方士英在喝悶酒,戚威和悟法、悟性兩人在談論金玄白的劍法造詣,於是悄悄地走出棚外,站到秋詩鳳的身邊。 那兩個負責倒酒的丫鬟看到她們兩人走出茅棚,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何玉馥見到秋詩鳳癡癡地望著夜空的一輪皓月,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三妹,你是在想他?」 秋詩鳳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看見何玉馥一臉曖昧的笑容,不禁耳根子發熱,微叱道:「你說到那裡去了,我是在看月亮。」 何玉馥笑道:「小妮子,別跟姐姐裝迷糊了,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 秋詩鳳道:「你知道什麼?」 何玉馥道:「妹妹,你一向眼高於頂,連武當三英那種人品武功你都看不在眼裡,想那龍飛對你一見傾心,你卻始終與他若即若離,但是你現在卻對那位金前輩思念不已……」 秋詩鳳輕輕一跺腳,嗔道:「何姐姐,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何玉馥笑道:「好,我不說了,可以吧?」 她嘴裡雖講不說,卻又繼續道:「二妹,你有沒有想過,那個金前輩武功高深莫測,且又精通各門各派的絕藝,會不會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秋詩鳳一怔,道:「怎麼會呢?他怎麼看都只像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大孩子……」 何玉馥道:「外表看來雖是如此,可是你想想,他如果只有二十多歲,內功怎會那麼深湛?莫非他從娘胎裡就開始練武?並且他還有六、七個師父在日夜教他練功,而且這此師父還得都是天下絕頂高手……」 她想了一下,繼續又道:「除此之外,他還得體質異於常人。智慧高於一般人,你想看看,那個金前輩像嗎?」 秋詩鳳聽她這麼一說,眼前似乎浮現出金玄白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搖頭道:「他是不像,頭上扎根茅草、土裡土氣的,若非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還不錯,我還以為他是剛進城的鄉下人。」 何玉馥道:「你這樣說就對了,那個金前輩的確有點土裡土氣,長得也不算英俊,比起武當三英來可差得太遠了,不過他的體格真是健壯,個頭高高的,帶上三分傻氣,真是迷死人了!」 秋詩鳳黑眸一轉,道:「何姐姐,莫非你也心動了?你不是……」 她回頭望著丈許開外的茅棚,只見裡面的四個人仍在飲酒暢談,於是壓低聲音道:「何姐姐,你不是喜歡武當方少俠嗎?為何會……」 何玉馥輕啐一口,道:「誰說我喜歡他了?只是大家都是九大門派中人,所以就像同門的師兄弟一樣,和睦地相處,我可從沒表示喜歡過他……」 她見到秋詩風一臉狡獪之色,話聲一頓,道:「呸!說到那裡去了?明明是講你,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 秋詩鳳笑道:「何姐姐,果然你心裡面是想看這個人,不過,萬一他是華山派的長老,輩份比你高,你怎麼辦?」 何玉馥一呆,隨即轉顏一笑,道:「萬一他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又怎麼辦?」 秋詩鳳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內功再深,也不可能練到返老還童,如果可能的話,他豈不是成了劍仙?」 何玉馥道:「或者他是個妖怪也說不定唷!據說修練千年的狐仙可以變**,雄的變成男人,雌的變成女人,專門下山去迷惑人類……」 秋詩鳳「噗嗤」一笑,道:「你看看,想到那裡去了?連妖怪都扯出來了!」 何玉馥沉吟道:「仔細想一想,也真有這個可能,不然他的武功怎會高得嚇人?不但本門的寒梅劍法,武當的劍法,好像運少林派的武功都精通……」 秋詩鳳道:「這也是小妹我久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除此之外,你有沒有覺得,他帶的那批人都稱他為少主,表示他的尊長便是那批蒙面殺手的首領,可是他卻說是即將上任的五湖鏢局副總鏢頭……」 她興致勃勃地道:「而最奇特的是,他對於小鵑姐和神刀門江少俠之間的事,好像瞭若指掌,這未免太奇怪了。」 何玉馥點頭道:「不錯,小鵑喜歡那個百戰刀的事,瞞著雙劍盟上上下下,我也是直到一個多月前才曉得的,為何他這麼清楚?莫非他是江少俠的尊長?」 她搖了搖頭,道:「這又不對了,他如果是神刀門的人,又怎麼會做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唉!真是想不通!」 秋詩鳳道:「想不通的事不僅如此,還有一樁,何姐姐,你想,像這麼一個人,怎會是官府張貼榜文緝拿的淫賊要犯?可是明明船老大指證歷歷。」 何玉馥苦笑道:「這位金前輩滿身都是謎,叫人看不清、想不透……」 秋詩鳳道:「就因為這樣,我才對他感到很大的興趣,非要解開這個謎不可……」 她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幽幽地道:「金玄白,不知道你此刻人在那裡?」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夢中艷遇 正文第二十五章夢中艷遇 金玄白人在何處?他此刻正舒服地躺在澡盆裡,盆中熱水氳氤,盆外矮几上還放著天香樓裡自釀的名酒,蘇州城裡頗為有名的玫瑰露。 他躺在澡盆裡,讓熱水浸到了胸部,只覺得全身舒暢,把這一天的疲憊都已洗去。 渴的時候,他自斟自飲,喝著香甜可口的玫瑰露,雖然沒有田中春子在旁侍浴,可是他仍覺得這已是人生極大的享受了。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在他回來之後,爭先恐後地替他倒水拿酒,搶著要幫他洗澡,不過都被他趕回後面翠玲瓏一室。 因為他明白自己血氣方剛,禁不起女色的誘惑,昨夜在客棧裡,他就因為一時的鬆弛,接受田中春子的服侍入浴,以致糊里糊塗地被安排了和齊冰兒有了肉體的接觸。 雖說當時是在救人的心態下,不得已而做的,可是那種旖妮香艷的情景,至今仍然深印在他的腦海裡,始終不能忘記。 因此齊冰兒那玲瓏有致的胴體,似乎始終在他眼前晃個不停,而田中春子豐腴艷麗的肉體,也經常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心中。 他明白若是自己接受田中姐妹的侍浴,恐怕會抗拒不了誘惑,會再度將她們擁入懷裡,做出苟且的事。D雖然沈玉璞曾經告訴他,九陽神功太過陽剛,缺少陰柔,也不禁止他接近女色,甚至還鼓勵他親近女色,認為可憑此淬煉九陽神功中的剛猛,在陰陽和諧的情況下,讓功力更臻一層。 但是在心裡,他卻認為自己不能辜負其他四位已經逝去的師父們的期望,他必須接受那尚未謀面的三、四個未過門的妻子。 在此之前,他已接受了齊冰兒,並且也因此接受了因她而來的許多煩惱,此後,他不曉得其他那幾個未過門的妻子,又會帶來多少麻煩…… 他伸手抓起酒杯,喝杯中美酒,喃喃道:「女人哪!真是讓男人煩惱的根源。」 他這句話的確是天下男人的心聲,在男人生活中,恐怕所有的麻煩都是來自於女人,然而,男人卻離不開女人。 不但如此,男人還偏偏要自尋煩惱,總嫌一個女人不夠,還要多和幾個女人交往,甚至以交往過的女子數目眾多來自豪,來向同伴、朋友炫耀。 男人常常認為女人是世界上最難瞭解的動物,其實男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他連自己都無法瞭解,又何以能夠瞭解女人? 金玄白舒服地躺在澡盆裡,愉快地喝著玫瑰露美酒,不知不覺地把一整瓶的酒都喝乾了。 瞇著有些醉意的眼睛,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松島麗子、伊籐美妙兩張美麗而又恭謹的面孔。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回到了聽雨軒的臥房時,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就以那麼敬畏而又恭謹的態度跪坐在榻席之上,朝自己叩首。 那種誠惶誠恐的表情,顯得自己的地位更是高不可攀,似乎自己成了主宰她們生死的神一樣…… 金玄白忖道:「身為忍者的東瀛女子,雖有毒辣凶狠的一面,但是在面對可以命令她們的尊長時,卻也有較平常女子更多幾分的溫柔婉約,彷彿服從權威、全心侍奉是她們生而具有的信念……」 他一想起那兩個細纖合度的東瀛美女,心底似乎有股衝動,真想呼喚田中春子把她們叫來,讓她們侍候就寢,那麼可想而知,該是何等綺麗浪漫…… 他心猿意馬地亂想一通,只覺得身上起了變化,元陽之氣越來越濃,於是趕緊收斂心神,停止遐思,不再繞著女子的胴體打轉。 盆中水溫漸降,金玄白站了起來,走出澡盆,取過布巾擦乾身體,然後穿好中衣,坐在床上,盤膝運了會功,然而儘管他施出少林易筋經的心法,依然無法平息心中的遐思。 在情緒亢奮中,他的眼前又浮現秋詩風和何玉馥的倩影,一個清純,一個活潑,兩張不同的秀靨交替出現眼前,沒一會兒光景,又換上了齊冰兒和田中春子…… 彷彿,他又回到了前一晚,回到了那間簡陋的客棧裡,霍然之間,身上的神槍昂然挺立,難以降伏,使他覺得喉乾舌燥,難過之極。 他深吸口氣,壓住了不舒服的感覺,倒頭就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他似乎做了個春夢,夢中,他摟著一具火熱而又豐腴的胴體,挺動著神槍,奮勇地搏鬥、糾纏著。D 那個婉轉在他身下的女子是如此的美艷、如此的熱情,幾乎要將地融化,而在矯喘不斷中,她婉轉求歡的神態,是如此迷人,撥開她烏黑的一頭亂髮,金玄白看到的那張原先白淨的臉,充滿慾望的紅潮,仔細望去,竟是伊籐美妙。 然而隨著蛇樣扭動的身軀翻轉著,伊籐美妙的臉孔又不見了,金玄白在揉動高聳的乳峰時,將她抱了上來,用乾涸的唇,吸吮著她口中的仙露,卻發現欲仙欲死的擁吻後,她的秀靨又一變為松島麗子。 熱情放蕩的松島麗子完全不像初見他時的冷艷拘束,伸出欺霜賽雪的雙臂,勾住他的脖子,膩聲道:「少主,你真是太強了,婢子會受不了的,唷,請你溫柔一點。」 金玄白癡癡地望著那張秀靨,渾身用勁,要將神槍刺穿她蛇樣的身軀,恍惚間,松島麗子的旁邊又出現了伊籐美妙的臉孔。 她纏上了金玄白,伸出丁香小舌舐著他的耳珠,輕輕地問道:「少主,你舒服嗎?」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金玄白癡癡地笑道:「你是伊籐美妙,真是太美妙了,你的名字取得好!」 伊籐美妙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少主,你既然覺得美妙好,就多疼惜美妙一些,好不好?」 金玄白道:「好!當然好!」 可是松島麗子卻勾住他的脖子,赤裸的上身挺起,將豐隆的雙峰在他胸前摩擦著,嗲著聲音道:「少主,我也要你多疼我一些。」 金玄白道:「好!我也會更疼惜你……」 兩張秀靨,兩具火熱的胴體,就如同兩條在海裡翻騰的銀魚,在他神槍的不斷揮射中,全都中槍,變成兩條死魚,再也不會動了。 而金玄白則在極度興奮和疲勞中,射盡了全身的熱情,抱著兩條捕獲的銀魚,陷入沉睡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玄白在一聲清越悠揚的鐘聲中醒了過來。 夢中的情景依稀,枕邊的餘溫猶在,可是金玄白摸遍褥中,卻不見兩條銀魚的蹤影。 他望了望窗外,只見仍是一片漆黑,牆上掛著的燈籠,依然吐出昏黃的燭光,是空寂的房間裡,已經看不到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的倩影。 回憶起昨晚的一夜風流,如夢似幻,卻又是那麼的真實,回味起來,猶覺香艷旖妮,歡愉舒坦。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又查視了一下自己穿得整齊的中衣,暗忖:「難道昨夜我真是喝醉了做起春夢來?可是夢中的情景又怎會如此真實?」 他翻開被子下了床,披上外衣,仔細地察視了一下,卻沒發現什麼痕跡,疑惑之中,忖道:「人的慾念真的很奇怪,我怎會在夢中做出那種荒唐的事?就算我想滿足自己的慾望,也應該夢見和冰兒一起才對,怎會夢到跟那兩個才見一次面的中忍?真是太荒唐了。」 思忖之際,鐘聲陣陣傳來,使得金玄白不由地有種清心的感覺,決定不再去思索昨夜的一場春夢,本來春夢了無痕,就應該忘了…… 鐘聲在耳邊繚繞,金玄白突然想起唐代詩人張繼酌詩句:「月落鳥啼需滿天,江帆漁火對憨眠,始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他心頭一動,忖道:「莫非這陣鐘聲正是從寒山寺裡傳來的不成?」 一想到寒山寺,他頓時想起和齊冰兒的三日之約,於是打消了想就此一訪寒山寺的意念,穿好了衣裳,束好髮髻,他準備到庭園裡走走,或者憑藉著那種環境運功,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他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被褥時,卻發現在枕下多了數根烏黑的長髮。 那幾根頭髮的長度跟金玄白的不同,他捏住長髮湊在鼻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就跟他在秘窟中所聞到的伊籐美妙頭髮上的味道一樣。 金玄白駭然忖道:「莫非昨晚並非做夢,我真的抱著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過了一夜?但是,為何我會毫無知覺?她們上床和離去時,我應該非常清楚才對啊! 為什麼不知道呢?想了一下,他認為自己可能中了算計,非常可能的原因是她們在酒裡下了**或迷藥,而這裡面田中春子也是共犯,否則自己不會在沐浴飲酒之後心旌搖曳、慾念飛漲。 想到如夢似幻的一夜風流,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因為忍者竟然連他都敢算計,那麼他留在此地,恐怕早晚還會墜入她們的圈套。 雖說他並沒有吃虧,不過被這兩個東瀛忍者纏住,金玄白恐怕自己會沉溺在慾海之中無法自拔,早晚會把那兩個東瀛美女納為小妾,到時候再帶上田中姐妹,他的精力再夠,也無法應付這麼多女人的需索了。 甜蜜而香艷的回憶固然讓他猶疑了一下,但他一想起自己身負的任務,以及四位逝去師父的期望和囑付,便停止了那份遐想。 他喃喃自語道:「色是刮骨鋼刀,金玄白,你該記住,你已有四、五房妻室,若再收納這幾個東瀛女子,弄得滿屋妻妾,只怕今後數十年都無法安寧了,更別說還得應付江湖上的事,還要打敗漱石子,把他的孫女納為小妾了……」 想了又想,他終於決定不能繼續住在這裡,於是拋掉手裡的數根長髮,收拾好行囊,拎著槍袋,扛起裝金元寶的木箱,離開了屋裡。 臨走之前,他找到了放在書房的文房四寶,草草寫了幾個字,留下信柬表明自己搬去五湖鏢局的意思之後,便飄然離去。 他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單純以自己的立場在思考整件事,其實他不明白東瀛女子借種之風極盛,尤其是忍者,由於生活的環境惡劣,女子服從性又高,所以選擇心愛者的機會不多,都是聽從上忍的命令行事,不僅身體,心志都要絕對服從,連生命鄙控制在上忍的一念之間。 金玄白雖然不是上忍,可是他的身份比上忍還要超出,就算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兩位上忍在此,也要尊敬金玄白三分。 面對著如此優秀、且又如此強壯而又身份高尚的金玄白,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當然心動,想留下這麼優秀的血統,替伊賀流留下優秀的後代。 所以她們才會串通起來,設計出這個計謀,至於田中春子執行,在玫瑰露美酒中摻入**,趁金玄白慾望高漲之際,潛入房裡,投懷送抱,取得「主人」優良的品種。 田中春子身為下忍,面臨中忍的命令,只有絕對的服從,不敢有絲毫違抗,縱然心中不願,可是為了伊資流的未來,只有忠實地執行任務了。 金玄白不瞭解忍者的制度,更不瞭解東瀛島國人民的思想模式,故此責怪田中春子,在不悅的情況離開,實際上他是怪錯人了。 這種情況,在滿清末年,東瀛倭國入侵中國東三省時,曾派出數以萬計的東瀛女子到東北借種,否則戰前倭人身高不足五尺,戰後倭人身高普通變高,甚至有七至八尺的長人出現,這都是拜倭人有計劃的借種所致。 而倭國皇室則因為要顧全血統的純正,無法跟平民一樣借種,所以身高僅是五尺有餘,故而有識之士都知道倭人實是炎黃一族的子孫後裔…… 此為題外話,暫且擱置一邊,且說金玄白飛身出了那座大庭園,來到街上之際,天色尚未明亮,抬頭望去,晨曦初現,僅露出一些魚肚白而已。 他迎著晨風,緩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大約走出兩條街之外,立刻便遇到了二十多名捕快遠遠奔了過來。 那批捕快見到金玄白,非常興奮地大叫道:「頭兒,我們終於找到了……」 金玄白腳下一頓,臉色一沉,站在街心等著,準備對付那二十多個捕快!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空證大師 正文第二十六章空證大師 初曉,晨風清涼如水,拂過樹上的枝葉,發出悅耳的聲響,恍如天籟。 蒼穹裡只有一些魚肚白,大地似乎籠罩在一層薄紗裡,似夢似幻的,有種奇幻的美麗。 金玄白站在街上,遠遠看到二十多丈遠之外,有一群人手持燈籠奔了過來。 縱然四週一片薄霧繚繞,但是以他銳利的眼光望去,仍然很清楚地看到那是群身穿白服的衙門捕役。D一想起他的追緝圖文被高貼在城門口,金玄白的心底立刻便有一股火往上冒。 他站在街心,放下肩上扛著的木箱,坐在箱子上,卸下槍袋,本想取出七龍槍,好好地給那些捕快們一番教訓,可是回心一想,這必大都是身不由已的可憐人,自己若是出手太重,也未免太過份了,何況,萬一殺死了一兩個,到時候「殺官如造反」,不知道諸葛明是否能替他扛下這個責任還不一定,到時,如果落實了罪名,反倒有許多的不便之處。 心念回轉之下,金玄白重新又將槍袋背回背上,就那麼昂然地站立在街心,等待著遠處那些捕快的到來。 蘇州的街道類似棋盤架構,金玄白所站立的這條街道,左右前後皆有通道,他立在靠近四道路的街心處,不一會功夫,便看到右側道路上出現三、四條人影,凝目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僧人領著兩名少年和尚和一個勁裝青年,邁開大步急行而來,距此約有十多丈遠。 而在左側的一條道路上,此刻正有人高歌而行,金玄白側首望去,發現那在淡淡晨霧中漫步而來的一行八人,正是夜間與他在渡口分手的武當雙雄、少林二僧以及兩位女俠和她們的隨侍丫鬟。 金玄白神目如電,穿透薄霧裡去,只見高歌而行的,正是少林七寶小神僧中的刀僧悟性,此刻,他的臉上一片紅暈,顯然喝了不少酒,情緒正在亢奮中,所以敞開僧袍的衣襟,任由清涼的晨風進懷中,一面還高聲唱著不知名的山歌小調。 而隨在他身旁的眾人,也都很明顯的喝了不少酒,全都神情愉快地邊行邊聊,完全沒有顧及此刻尚未完全天明,尚有許多人仍在睡夢之中。 山歌在霧中傳出老遠,那從右側道路上急行而至的四人聽了之後。 似乎引起一陣騷動,其中一位少年和尚叫道:「師叔,那是悟性師兄在唱山歌。」 另一名少年和尚也高興地道:「師叔,悟明師兄說得不錯;那正是悟性師兄,他在高興的時候,總是唱著這首山歌小調。」 中年和尚微笑道:「不錯,那正是悟性師佳的破鑼嗓子。」 他揚聲道:「咄!前面來的可是悟性師侄?貧僧少林空證在此。」 金玄白聽到空證和尚的聲音高亢卻又平和,立刻便衡量出他的內力深厚,遠在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之上,甚至較之金刀鎮八方鄧公超都要高上一籌,不禁心中暗忖道:「少林寺果然人材輩出,這個空證和尚年紀看來只有三十多歲,功力修為卻已有如此高深的境界,不愧為七寶小神僧的師叔!」 空證和尚的話聲一傳出去,那高唱山歌的刀僧悟性立刻像是被一棍子敲在腦袋上,身形一窒,歌聲立刻戛然停了下來。 掌僧悟法也吃了一驚,臉色大變,抓住悟性的衣袖,低聲道:「糟糕!碰到了空證師叔,這下怎麼辦?」 刀憎悟性挺了挺胸,道:「悟法,你別怕,我們只不過應武當兩位師兄的邀請,多喝了幾杯酒,又有什麼關係?頂多被師叔罵幾句,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的目力還看不透白霧,向著空證和尚發聲之處,高聲說道:「空證師叔,弟子悟性和師弟悟法偕同武當兩位少俠以及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逸電兩位在此。」 空證大師尚未說話,隨在身邊的那個勁裝青年已大聲叫道:「戚師兄,小弟龍飛,現在跟隨在少林空證大師身邊,正想要到太湖去找你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真是太意外了!」 金玄白暗忖道:「原來隨在空證和尚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是武當三英中的飛龍劍客龍飛,看來少林和武當的弟子這回大集合,定然跟神刀門,集賢堡以及五湖鏢局的恩怨有關。 他心中意念電閃而過,還沒決定要如何之際,攸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三、四十個短衣大漢蜂湧而至。 從那些人的衣著打扮看來,非農、非商,服式雜亂、衣履不整,有些人一臉橫肉,有些人帶著短刀、匕首,一眼看去都不是善類,顯然全都是蘇州城的地痞流氓。 看到了這一夥牛鬼蛇神,金玄白禁不住雙眉一皺,忖思著要不要閃到路邊,讓那些人通過。 因為,從直覺上他是認為那些捕快是為了對付這批地痞流氓而來,這下雙方狹路相逢,自己若是攬和進去,未免太無聊了。 就在他猶疑之際,那批短衣大漢已經奔到近處。領頭的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人瞧見金玄白站在路上,咦了一聲,從身上取出一卷厚紙就著身邊同伴手裡的燈籠一看,隨即大喜道:「兄弟們,我們的救星來了。」 他捲起那張厚紙塞回懷中,朝身後眾人作了個手式,然後向前急行數步,走到距離金玄白身前不足七尺之處,抱拳道:「在下陳明義,匪號過山虎,敢問大俠可是姓金,名諱玄白?」 金玄白沉聲道:「不錯,我便是金玄白,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過山虎陳明義大喜,道:「金大俠,你可真讓我們兄弟跑斷腿了,這一晚上,我們動員了蘇州城裡裡外外的八百二十三個弟兄,搜查了七十多間客棧和青樓,就為了找到大俠您……」 他回過頭去,大聲道:「李二牛,快放煙火,通知其他人,告訴他們說,我們已經找到金大俠了。」 那手提燈籠替過山虎照明的壯漢顯然就是李二牛,他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就著燈籠中的燭火將引信點燃,然後將竹筒向空中擲出,不一會功夫,一聲爆響,隨即數條焰火沖天而上,在灰濛濛的天空裡灑出一片紅色的火雨,好一會功夫才熄滅。 就在煙火燃起的剎那,爆炸聲響引起三方面行走者的注意,無論是左邊路上的刀僧等八人或右邊路上的空證大師等四人,抑或是對面路上的二、三十名捕快,全都腳下一頓,望著在空中燦爛的煙火花雨在發呆。 金玄白看到那片璀璨的火雨,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定過神來,問道:「陳老兄,你們這是做什麼?在下白問跟尊駕從未謀面,也無任何恩怨,你們出動這等大的陣仗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過山虎陳明義一臉惶恐地道:「金大俠,您老人家暫請息怒,請容在下稟來!」 這人長得雖是滿臉凶像,但是口齒卻很清晰,有條不紊地將找尋金玄白的經過說了出來。 聽完了過山虎陳明義的敘述之後,金玄白才明白整個事情的經過,頓時心中有著更大的謎團,不知道蘇州衙門為何要花費如此龐大的力量,急於在天明之前找到自己。 因為據陳明義所言,在昨夜戍牌時分,蘇州城內外一共五個小幫派,十七個堂口的老大,全都被蘇州的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請」到一處,要求他們協助蘇州衙門,務必要在天明之前找到金玄白。 根據王正英的透露,這道命令是來自知府宋大人,而宋大人則是受到更上級的壓力,不得不使出這種霹靂手段。 據王正英說,如果在天明之前沒有找到金玄白,那麼不僅知府宋大人要丟官,連大捕頭王正英、二捕頭俞大貴都會被革職下獄。 宋知府為了保住前程,在與師爺和兩位捕頭商量下,不但出動了蘇州城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捕快搜尋,並且還將五個幫派和十七個堂口的老大全都拘禁一起,要他們利用蘇州的牛鬼蛇神找出金玄白來。 陳明義苦著臉說:「王捕快說得很明白,如果找不到大俠您,那麼蘇州城這二十二個老人都會被栽上個罪名,處以死刑,等候秋泱,所以從昨晚開始,我們這三十多個堂口派出了所有的八百多名弟兄在蘇州城內外四處搜尋大俠,幾乎都把蘇州城翻轉過來,總算在這裡碰上大俠你……」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陳兄,你可知道,蘇州知府為何要找我嗎?」 陳明義搖頭道:「在下只是城西李老爺子手下的一名管事,地位卑賤,怎會知道宋大人為何要找金大俠?在下所接受的命令是找到金大俠之後,恭請大俠到拙政園去。」 「拙政園?」金玄白道:「要我到那裡去做什麼?」 陳明義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不過那拙政園是蘇州第一園林,據說是王御史老爺前八年開始整建的,可能是宋知府大人借來給金大俠居住!」 金玄白大笑道:「什麼時候宋知府會對我這麼好?還跟御史大人借蘇州第一的園林給我住?」 他話聲一頓,問道:「陳兄,你曉不曉得,我昨天下午還是個被官府通緝的淫賊大盜?」 陳明義一愣,道:「金大俠,那有這種事?你說笑了。」 金玄白見他一臉不相信的神情,道:「據武當派的兩位大俠說,緝拿我的圖形高貼在城門上,難道你們都沒有看過?」 陳明義道:「不可能的,金大俠是知府大人急於找尋的貴賓,怎會是通緝的大盜?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相信。」 這時,那手持燈籠的李二牛走了過來,朝金玄白行了一禮,道:「稟告金大俠,小的李二牛,是木瀆鎮盛當家的手下,昨天下午小的進城時,的確看過城門上的緝拿圖文,上面繪的圖像酷似大俠,不過可能弄錯了也不一定。」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錯不錯,等我問一問那些趕來的差官老爺就知道了。」 他轉過身去,只見那群手持燈籠的三十多名衙門捕快已飛也似地奔來,就在這一會功夫,他們將要奔至四條路交匯之處。 而右邊路上的刀僧悟性等八人和右邊路上的空證大師等四人,則也走到距離交叉路口不遠。 雖然空中仍有淡淡的晨霧未散,可是那三路人這一走近,全都可以看清對方的容貌。 那三十名衙門捕快雖然在看到兩邊道路上走來的十多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形蹤頗為可疑,但是他們方纔曾聽到雙方互報名號,曉得這兩群人不是少林的和尚,便是武當的少俠,所以無人敢加以盤問,只在距離最近時,向兩邊投注一下眼光而已。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將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不願意就此橫生枝節。 左、右兩條道路上的武當,少林兩派弟子,以及飛霜女俠秋詩鳳和逸電女俠何玉馥眼看這二、三十名捕快擎著燈籠飛步狂奔,全都停住了腳步,露出驚詫的面色望著這些人,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 可是隨著目光的移動,他們都看到了站在距街心不遠處的金玄白,頓時,刀僧悟性等一行人立刻便恍然大悟,知道這群捕快是在追捕通緝的淫賊大盜金玄白。 游龍劍客方士英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微笑,對飛霜和逸電兩位女俠道:「何女俠、秋女俠,這下我們有熱鬧可以看了。」 飛霜女俠秋詩鳳滿臉惋惜的神色,輕聲道:「啊!想不到他真的是官府通緝的盜賊,太遺憾了。」 逸電女俠何玉馥道:「不!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是淫賊!」 她奔前幾步,衝到刀僧悟性之前,只見金玄白昂然挺立,身後不遠之處卻聚集著數十名短衣勁裝大漢,那些人一看便不是好人,顯然都是些作奸犯科之徒。 何玉馥心中一沉,忖道:「天哪,像這麼個武功高強的年輕高手,為何偏偏是個淫賊大盜呢?真是讓人傷心!」 她心中意念電轉,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卻聽到掌僧悟法低聲對刀僧悟性道:「這位金施主武功高得嚇人,又帶了這麼多的黨羽,遇到了衙門的捕快,一定會拒捕,到時候我們是不是要助那些捕快一臂之力?」 悟性小和尚道:「我們站在俠義道的立場上,自然是出手相助,可是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太高了,我們都不是對手,恐怕要向師叔稟報,請他定奪,才不會有什麼閃失……」 掌僧悟法聽到師兄這麼說,立刻便想奔到對面街上去將經過情形告知師叔空證,豈知他還沒開始行動,只聽到那些捕快發出一陣歡聲雷動的呼叫:「金大俠,謝天謝地,總算讓我們找到您老人家了。」D 這一陣叫聲真的如同一陣悶雷劈得刀僧、掌僧、武當雙英、江南二女俠等人全都震懾住了。D他們幾乎沒有人敢相信,那群捕快會在見到金玄白之後,發出如此大的歡呼,因為在他們思想理,應該是捕快見到淫賊大盜之後,會立刻圍住加以逮捕才對,為何反而尊稱大盜為大俠? 這種思想和現實所產生的極大落差,使得這些人在瞬間都變成了呆子一樣,瞠目結舌地愕然佇立,無法動彈。 空證大師等四人眼看到衙門捕快如此大的陣仗,竟然不是為了執行什麼捕捉盜賊的任務,而是為了迎接什麼「金大俠」,也全都詫異之極。 等到他們一見那個從未聽聞過的「金大俠」竟是個體型壯碩、皮膚黝黑,有點土氣的年輕人時,也頓時全都呆住了,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過山虎陳明義一見眾捕快奔向前來,似乎唯恐金玄白被搶走似的,迎上前去,衝著那領頭的一名瘦高的巡捕抱拳道:「薛捕頭,金大俠是小人們先找到的,應該由小人們迎接……」 那個薛捕頭滿頭大汗,聞言點了點頭,道:「當然,當然,這個功勞我們不會跟你搶的,等一會我自會稟報我們王頭兒,記你們一個首功。」 陳明義道:「既是如此,也讓我們一起送金大俠到拙政園去。」 薛捕快猶疑地道:「這……」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薛大捕頭,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薛捕快單足跪下,朝金玄白行了個大禮,那些跑得滿身是汗的三十名捕快也都紛紛跪下行禮,這不僅使得金玄白一怔,連陳明義等一批地頭上的牛鬼蛇神也全都呆住了,有大半的人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跪了下來。 這幕奇詭而又怪異的情景,使得彙集在兩條路口中心的少林、武當兩派高手,也全都看呆了,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虛? 金玄白有些尷尬地道:「起來!起來!你們全都給我站起來。」 薛捕快首先站了起來,抱拳道:「小人薛義是蘇州府三班衙役,向金大俠敬請早安。」 隨在他身後的一眾捕快隨著薛義站起,聽他這麼說,也紛紛出聲向金玄白請安,而那地隨同陳明義而來的蘇州城內外的地頭蛇,也都爭先恐後的開口向金玄白問起早安來,一時之間請安之言此起彼落,讓人看了之後,忍不住要讚歎中國不愧是禮義之邦,而蘇州城也不愧是禮義之城,地痞流氓和官府捕快見了面都會互道早安,相互問候……DD 空證大師這時正在聆聽掌僧悟法扼要地稟報遇到金玄白的經過,臉上的驚詫之色未褪,眼看這種「奇景」,不禁更覺匪夷所思,弄不清楚那個「金大俠」底是何方神聖,不僅通曉少林武功,武當絕藝,華山鎮山劍法,並且連黑、白兩道都對他如此畏懼,紛紛討好他,於是腦海之中不斷地轉著,想要找出記憶中是否有這種人物,可是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天下有這號人物。 金玄白這時有點哭笑不得,看看身外圍著的這兩批人,覺得有點頭痛起來,忙道:「薛捕頭,你們不必如此客氣,聽說你們忙了一個晚上,就是為了找我,不知有什麼事?」 薛義道:「敬稟金大俠,不僅小的這批人,整個蘇州府城連四周鄉鎮在內,能調度的衙役捕快,全都動員起來,就為了要找到金大俠您……」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們用這麼大的陣仗找我,為的就是要抓我進蘇州大牢?」 薛義滿臉惶恐之色,道:「豈敢,豈敢,小的們泰命要迎接大俠到拙政園去,因為有……」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既然不是要抓我,為何把我的相貌繪圖張貼在城門口,說我是淫賊大盜,要把我緝拿歸案?」 此言一出,薛義嚇得連退兩步,顫聲道:「稟報大俠,這不干小的事,都是陳麻子他們亂搞胡整,捅出來的漏子,不過他們三個人都已被宋大人處以重罰,此刻正在蹲大獄。」 金玄白心中知道是怎麼回事,曉得那幾個蹲大獄的人,只是被拿來當替死鬼,替衙門的羅師爺擋災的,而這一切也都是靠諸葛明發揮影響力所致。 他暗忖道:「想不到從北京來的什麼東廠、西廠的人,有這麼大的權力,竟然逼得知府都要低頭,不過……諸葛明又為何要急著找我?莫非那什麼千里無影已經到了蘇州?」 薛義見他臉色變幻不定,沉吟不語,頓時覺得志怎不已,忙道:「陳麻子已經挨了三十大板,如今又被關進牢裡,金大俠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他一次吧!」 「好!」金玄白道:「我就放過此事,不過,你得向那邊路口站著的幾位武當和少林的大俠們解釋一下,不然他們等著要抓我這淫賊大盜,豈不麻煩?」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恭位以待 正文第二十七章恭位以待 薛義在蘇州衙門當差已有十多年,雖說練過幾天武,也曉得武當、少林兩派出了不少武功超絕的好手,但他仗著身為捕快,有官府撐腰,對於武林人士、江湖豪傑並不放在眼內。 他之所以如此恭敬地面對著金玄白,只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來歷不小,後台奇硬,否則知府宋大人不會通令全城的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放下手邊的一切工作,全部派出來連夜找尋金玄白。 尤其他聽到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提到,這次任務連巡撫大人都被驚動了,還專程請卸任還鄉的御史王獻臣大人讓出新近整建的拙政國給北京來的責人居住。 由此可見金玄白的來頭之大,都驚動了巡撫大人,他有這種強硬的後台,就算十個少林或武當的掌門來此,也無法和金玄白相比,更何況眼前只是區區的幾個兩派弟子而已。 薛義「啊」了一聲,道:「緝捕人犯是官府的事,跟什麼少林、武當有什麼關係?這此江湖人以武犯禁,若是敢亂來,小的們立刻把他們關到大牢裡去。」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真想開口讓薛義帶領眾捕快把戚威等人逮進蘇州大獄關了一、兩天,可是一想到兩位女俠細皮嫩肉的,若是關進牢裡,豈不有褻瀆紅顏之舉? 所以他回心一想,道:「這倒不必,你帶幾個人去跟他們講清楚就行了。」 薛義恭敬地應了聲,招呼身後的五個平素要好的同伴,隨著他向聚在一處的空證大師等人行去。 空證大師等一行人正全部凝神觀看這個事情的發展經過,一見薛義等六名捕快急急行來,全都吃了一驚,不知這些捕吏來意為何? 薛義走到空證大師面前不遠處,目光在那一行人身上掃了一遍,然後抱拳道:「在下是蘇州三班衙役薛義,請問大師可是少林高僧?」 空證大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空證,正是少林弟子。」 薛義目光一閃,道:「空證大師,你身後的三位少俠也是少林弟子嗎?」 空證大師不知薛義有何用意,忙道:「那三位是武當門人,我們是約好游太湖的,不知差官大人有何關照?」 薛義擺出衙役的架子,大模大樣地道:「你們游太湖,觀賞蘇州美景,我們非常歡迎,不過這幾天蘇州城不平靜,你們的行動要特別謹慎,千萬別觸犯了國法,知道嗎?」 空證大師見到這小小的衙役跟自己打官腔,不禁微微一笑,畢恭畢敬地道:「阿彌陀佛,貧僧是修行的方外人,怎會觸犯國法?差官大人言重了。」 薛義滿意地點了下頭,道:「大師能夠謹記自己的身份,在下非常高興……」 他的話聲稍稍一頓,目光轉向武當三英,道:「不過請三位武當的少俠們也請牢記,人心似鐵,國法如爐,絕不可作出逾規觸法之事。」 武當三英見到這名捕快把話鋒轉向自己三人,臉色頓時一凝,方士英抱道:「請問薛差官,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薛義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們聽不明白是嗎?」 他伸手朝站在遠處的金玄白指了一下,道:「你們曉不曉得那位金大俠是什麼人?」 方士英嘴角一撇,道:「武林之中從沒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道這位大俠究竟是何方神聖,還請上差指教。」 薛義不屑地道:「你果然是孤陋寡聞,看來行走江湖還不滿三個月吧?讓我告訴你,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大名鼎鼎,天下聞名,要是告訴你,他老人家的來歷,恐怕更會嚇得你屁滾尿流……」D 方士英劍眉一豎,不怒反笑,道:「在下果然是孤陋寡聞,沒有聽過神槍霸王這號大人物,不過卻對於他的來歷倒很有興趣知道,能不能請上差告知?」 薛義想了一下,把大捕頭王正英和二捕頭俞大貴之間相互揣測的話語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壓低嗓門道:「金大俠來自北京城,據說他在北京跺一下腳,連三公九卿都要害怕,不然他這回微服私訪蘇州,不會連巡撫大人、知府大人都為之震動……」 他這番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震得空證大師等一行人全都霍然變色。戚威一怔之下,首先脫口道:「錦衣衛!原來他是錦衣衛。」 明太祖朱元璋成立大明帝國後,在洪武十五年時,設立錦衣衛特務組織,專掌緝捕、刑獄和侍衛之事,權責歸屬皇帝指揮。 錦衣衛組織龐大,統率的官員有指揮使,是正三品,指揮使下面尚有同知二人、命事二人、鎮撫二人,另有十四所千戶十四人,干戶以下尚有將軍、力士、校尉等官員,下面所屬的衛士達數萬人之多。 由於錦衣衛直屬皇帝指揮,權力極大,本部就設有法庭和監獄,故此無論文官或武官,一聽到錦衣衛之名,全都會霍然變色,唯恐會遭到錦衣衛逮捕,落人大獄。 所以戚威在聽到了薛義的誇大之詞後,首先便想到了錦衣衛,忍不住便脫口而出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不但少林、武當等一行人全都大吃一驚,連編故事的薛義和他身後的那五名衙役也都臉色大變。 的確,只有錦衣衛的官員,才能在北京城跺一下腳,連三公九卿都會感到害怕,而薛義所形容的金玄白,正是那種官員…… 方士英想了一下,低聲道:「師兄,如果他不是錦衣衛,那麼一定是東廠的檔頭了!」 東廠特務組織是明成祖在永樂十八年所設立,由宦官掌管。在此之前,宦官的地位極低,那是因為明太祖鑒於前代宦官之禍,故此竭力地抑制宦官的權勢所致。終洪武之世,明太祖驅使宦官辦事,始終加以箝制,所以沒有宦官干政的情形。 不過,明成祖以燕王的身份起兵奪侄兒建文帝的大位,依靠許多宦官的助力,洩漏朝廷的虛實,得到充分的情報,是奪位成功的因素之一。 除此之外,成祖當時寵債的宦官如鄭和、王彥等,不僅替成祖組織秘探、刺探朝廷虛實,並且還領兵出戰,多建奇功,所以深得明成祖的信任和賞識。D 明代宦官之所以具有出使、監軍、專征、分鎮、刺探臣民隱事等大權,都是從明成祖為了強化對官僚的控制,倚重周圍的宦官太監為親信開始。 明太祖朱元璋曾經禁令太監,不許他們讀書識字,但在明成祖時期,不但開放禁令,允許宦官太監們讀書,並且為了**異己的勢力,於永樂十八年時,設東緝東廠(簡稱東廠)在東安門外,由宦官級領,緝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和錦衣衛組織並稱為「廠衛」,是皇帝身邊兩大特務組織,對加強皇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由於宦官專權,東廠的特務暴虐橫行,那些大檔頭、二檔頭等更是讓各種官員聞之色變,所以方士英立刻便想到了金玄白可能來自東廠。D 此言一出,群俠的臉色又變了一次,薛義等六名捕快也為之動容,想一想,方士英之言也極有道理,否則為何要為了找尋金玄白,不僅驚動蘇州知府,甚至連一省的巡撫大人都一夜無眠? 薛義想了一下,始終認為金玄白來頭太大,不敢再深想下去,低聲道:「在下好意勸你們,離開金大俠遠遠的,千萬別招惹他老人家,不然你們要負一切後果責任。」 秋詩鳳見到薛義轉身欲走,連忙上前兩步,問道:「薛官差,請留步。」 薛義轉過身來,看清了秋詩風的花容月貌,臉色一變,換成了一張笑臉,問道:「請問姑娘有什麼事嗎?」 秋詩鳳道:「小女子午後進城,似乎見到城門上貼有緝拿淫賊大盜的圖文,那上面的人顯然是金玄白……」 薛義連忙搖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低聲道:「那是弄錯了,為此,敝人的三名同僚此刻仍然蹲在蘇州大牢內,等候審訊,如果金大俠不願善罷干休,恐怕他們早晚會喀嚓!」 他用手比了個砍頭的手式,繼續道:「至於詳細情形,在下不敢多言,總之一句話,千萬別招惹金大俠,不然你們就算有三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說完,他轉身率著五名衙役走回金玄白處,躬身道:「稟告金大俠,小的已跟那些人說清楚了,請大俠放心。」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東廠和錦衣衛果真權力很大,否則不會連少林和武當的弟子都怕成那個樣子。」 他目光一掃,對過山虎陳明義道:「陳老兄,你叫他們都回去吧!折騰一個晚上也夠累了,要他們早點休息吧!」 陳明義為難地道:「可是他們都想去接回當家的老大,這個恐怕會……」 金玄白略一忖想:「也好,你們就跟我去吧!我想王大捕頭看到我,準會把那些老大們放出來了……」 他失聲笑:「不過這樣一來,我身後跟了你們這群人,還有薛捕頭這些官差,讓人見了也真會想破腦袋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此言一出,在場的黑、白兩道眾人一想,果真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薛義訕訕道:「金大俠,小的在蘇州城當差十多年,從未發生這種奇事,也沒想到會跟這些牛鬼蛇神合作辦事,想起來的確令人哭笑不得。」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不管怎樣,我們走吧!」 他彎下腰去,扛起放在腳邊的木箱子,準備離去,過山虎陳明義忙道:「金大俠,這個木箱請讓小的替你扛著吧!免得你老人家累著了……」 薛義也趕忙道:「金大俠,還是讓小的替你帶著,比較妥當。」 金玄白本想把木箱交給陳明義,可是聽到薛義之言,想想到底交給官差保管要比交到地痞流氓身上較為妥當,於是笑了笑,把木箱交給薛義道:「既是如此,那麼就交給你保管了。」 他一隻手抓住箱子遞了過去,薛義見他神態輕鬆,還以為裡面裝的只是此行囊衣物,誰知木箱一接上手,卻沉重得幾乎讓他摔了一跤,趕忙使勁抱住,扛在肩上,呲牙裂嘴地道:「金大俠,你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怎麼這麼重?」 金玄白笑道:「這裡面裝的是金元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賺的金子,所以我要隨身帶著。」 薛義吃了一驚,也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只得含糊其詞的「哦」了聲,不敢多說什麼,但他眼見那些聚在金玄白身後的牛鬼蛇神全都臉上現出貪婪之色,禁不住出聲罵道:「你們估計著看自己長了幾個腦袋?哼!誰想動歪腦筋,誰就別想看到今天的太陽升起來了。」 陳明義轉身大喝道:「各位兄弟,你們聽到了沒有?金大俠所攜帶的錢財,誰若敢動歪腦筋,我過山虎陳明義第一個就不會讓他活著。」 那三、四十個地痞流氓全都紛紛表明不敢染指的心跡,一時之間發誓之聲此起彼落,煞是熱鬧。 金玄白沒有理會那些牛鬼蛇神,領先向走去,薛義等一班衙役立刻緊隨在後,而陳明義、李二牛等三、四十名地痞流氓則又隨在衙役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前走去,聲勢頗為驚人。DD 金玄白走過交叉路口時,見到少林、武當諸俠正目瞪口呆地向他投以注目之禮,禁不住心中泛起一陣得意腳下一頓,朝戚威等人抱拳道:「戚少俠,現在你們弄清楚了,在下不是什麼淫賊大盜了吧!」 方士英滿臉不屑之色,道:「是我們弄錯了,敢情尊駕是廠衛大人,真是失敬!」 金玄白正色道:「說出來也許你們不相信,什麼東廠、西廠、錦衣衛,我還是今天第一次聽到,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 何玉馥搶著道:「你如果不是廠衛大人,那麼為何那些差官會如此禮遇你?」 金玄白聳了聳肩,道:「這個我怎麼曉得?我也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秋詩風道:「金大俠,那麼你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呢?」 金玄白道:「我不是跟你們說過,我是五湖鏢局尚未上任的副總鏢頭。」 秋詩鳳還待說話,空證大師上前一步,雙掌一合,道:「阿彌陀佛,貧僧少林空證,敢問金大俠是何門派出身,為何通曉我少林刀法?」 金玄白笑道:「天底下練武的人,哪一個不會幾手少林刀法?在下就算會少林拳掌也沒什麼稀奇吧?」 空證大師眼中神光乍閃,衣袍倏地受風鼓起,合起的雙掌微微前伸,一股雄渾的內力發出,透過雙掌而出,以刀刃的形式朝金玄白逼射而去。 空證大師使的這一手是般若掌中的一式「童子拜佛」,跟武林中一般的「童子拜觀音」之式並無多大差別,所不同的則是其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道和招式的後繼變化。 以空證大師的想法,自己發出五成內力,大概刀僧和掌僧兩人合力才能撐得住,想必金玄白年紀輕輕,不可能藏私,必定以全部力道來應付這一招,那麼不僅可以衡量出對方的功力深淺,也可以探查出對方的師們出身,來歷為何…… 可是他雙掌力道剛發,金玄白已虛虛抱拳向前一立,頓時,一股柔和而又渾厚的勁道從雙拳之間發出,觸及空證的掌勁之後,立刻便將之逼退。 空證大師臉色一變,力道驟發,掌式化為「鏡花水月」,雙掌一陰一陽,抖動之際,把力道提升至八成,逼攻而出。 然而金玄白卻是原式不變,不但將他的八成勁道壓住,並且全部卸下,使得空證大師頓時感覺出心中泛起一股空蕩蕩的感覺。 就在他大驚之際,金玄白大笑道:「大師,多謝相送,就此別過。」 他雙拳一收,轉身去,不再理會兩派高手,就那麼瀟灑地帶著七、八十名衙役和地痞流氓朝大路走去。 D空證大師頹然放下雙手,怔怔地望著那列怪異的行人,口中喃喃自語道:「這……這到底是什麼人?」 他和金玄白交手的過程極短,外人還當是兩人行禮致敬,可是身為少林弟子的刀僧悟性、掌僧悟法、拳僧悟緣和杖僧悟明都看得非常清楚,知道師叔空證大師是使出了少林般若掌在試探金玄白的武功修為。 只不過以他們目前的能力和眼光,是看不出空證大師到底用了幾成功力,以及雙方勝負如何。 所以一看雙方一觸即散,而金玄白瀟瀟灑灑地放步離去,立即全都湧現起滿腹的疑惑。 刀僧悟性問道:「師叔,你試過他的武功,結果怎麼樣?」 空證大師搖了搖頭,癡癡地望著走遠的行列,自言自語道:「天下怎會有這種拳?怎會有這種人?」 他這麼說,四位小和尚全都聽出了端倪,明白空證大師並沒有佔上便宜,掌僧悟法忍不住道:「師叔,你剛剛以兩招般若掌法試探那位金施主,莫非沒能試出他的功力和出身門戶?」 空證大師沒有回答悟法,逕自對拳僧悟緣問道:「悟緣,你在拳法上的修為,高於你的師兄弟,剛剛有沒有看清楚金大俠使的是什麼拳法?」 拳僧悟緣抓了抓腦袋,道:「金施主好像使的是本門多羅神拳中第十一式和第七式,不過卻又有點不一樣,好像……變了出拳的角度……」 空證大師臉色凝重,點頭道:「悟緣說的不錯,他使的正是本門的多羅神拳,而最後的收拳之前,他並且以菩提指力在我掌上留下一道痕印。」 他張開雙手,放在悟緣面前,四位小和尚藉著早晨的微光看去,只見空證雙手掌緣各有一條月牙形的痕跡,頓時全都臉色大變,認為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自從上代掌門空性大師讓出掌門之位,閉關靜修之後,現今掌門空無大師由於是出身達摩院,又主持過戒律院,故此極為重視弟子們的武功修行,寺中僧眾皆勤練武技,並且擇重點施以特別訓練,不像以前一樣,多學卻不精。 而空證大師則是」空「字輩中少數幾個能精通四種以上少林絕藝的僧人,細數起來,他目前的成就,除了少數幾個坐枯禪的少林長老之外,在當今少林寺來說,武功成就絕對排得上前五名之內。 以空證大師的武功修為,施出般若掌法,恐怕江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接得下來,然而他卻明顯地表示不敵金玄白,怎不使得少林「悟」字輩的弟子不為之駭然? 空證大師見到四位弟子神色大變,沉聲道:「這金大俠一定是本門弟子無疑,否則不會使出如此精湛的本門拳法和指功。」 刀僧悟性駭然問道:「師叔,你的意思是說,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空證大師苦笑了下,道:「他的功力深不可測,如果勉強來說,我的修為只有他四成……」 拳僧悟緣嚷著道:「這怎麼可能?」 空證大師道:「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你們不信。」 他略一沉吟,道:「此人一身精絕的少林武學,放眼天下,能堪為他對手的人,絕對超不出十個人……」 戚威聽了半響,忍不住插話,道:「大師,照你這麼說,他的武功已超過當今少林掌門了?」 空證大師道:「說來慚愧,這位金大俠的少林功夫恐怕已是百年以來,成就最高的,如果要打個譬喻的話,那麼他的成就已到了鴻鳥的地步,而我們僅是麻雀……」 戚威道:「不可能吧!他明明使出過本門的流雲飛袖絕技,又怎麼會變成少林的弟子?」 空證大師道:「金大俠是否曾經使出貴派流雲飛袖絕藝,貧僧未曾目睹,故而不敢推斷,但是他一身精純的少林內功,卻是非本門弟子,不經過洗髓、易筋的階段,是無法練成的……」 他向後退了兩步,道:「各位請看貧僧腳下。」 此時晨霧已褪,天色更加明亮,眾人的目光一落在地上,很清晰地可以看到石板上印著的兩隻腳印,竟然深達兩寸。 在場眾人全都駭然驚凜,少林四位小和尚更是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空證大師道:「貧僧方纔已使出本門的達摩神功,施出了八成的內力,對方若非同行,以他的修為來說,貧僧此刻必定經脈寸斷,內腑全被震毀,但是就因為他施出的是易筋經最上乘的卸力功法,將貧僧發出的功力全數壓下,從腳底發出,這才留下這兩個腳印……」 何玉馥問道:「大師,照你這麼說,那位金大俠的一身武功都是傳自少林,可是為何他的師父是誰,你們卻不知道呢?」 空證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之言不錯,這也是貧僧最感疑惑之處。」 他彎下腰來,伸出雙指在石板上畫了一個圓弧,接著手腕一抖,化指為掌,那塊嵌印著兩隻腳印的圓形石板已黏在他的掌上。 他把石板遞給拳僧悟緣,道:「悟緣,你帶著這塊石板,偕同悟明立刻趕回少林,見到掌門師兄之後,呈上這塊石板,並將詳細經過稟告掌門,看他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拳僧悟緣將石板揣在腋下,不敢多言,偕同杖僧情明立刻離去。 秋詩鳳見到空證大師臉色凝重,忍不住問道:「空證大師,請恕小女子有句不中聽的話想請問大師,能否請大師回答,以釋心中之疑?」 空證大師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有什麼話,請說無妨。」 秋詩鳳問道:「大師方才說過,那位金大俠可能是少林百年以來,武功成就最高的弟子,請問大師究竟是以何根據,說出這番話來?」 空證大師道:「世人皆知我少林絕藝共有七十二種,其實這都是經過歷代祖師不斷增進改善,才有目前這種規模,不過就因為武學之道浩瀚如海,任誰也只能選擇心性相近的武功,就一己之喜好,努力學習,用心淬煉,然而人的生命有限、智慧有限,所以根據本門記載,歷代以來,本門弟子在七十二藝之中,最多只有練成七種……」 他吁了口氣,道:「貧僧八歲進入師門,至今練功二十七年,只練成了四種功法,已算是本門翹楚了,據說上代師長也僅有三人練成四種以上的武功,故先師大風禪師練成五種,先師伯大愚據說練成六種,先師叔大聾好像也只練成六種……」 說到這裡,他閉上雙眼,沉思一下,道:「那金大俠方才施出三種本門絕藝,每一種的修為都在貧僧之上……」 他頓了頓,睜開眼睛道:「可是悟性曾說過,不久之遇到金大俠,承蒙他指點了一招刀法,可見此人在少林刀法上的成就已超越現有疇范,達到宗師的地步,不然不會修改我少林刀法……」 武當三英浸淫在劍法十多年,自然明白各派的武技皆有根源,也都是經過多少代的祖師們實戰之後,得到的結果,每一個招式變化都有規律可循,豈是能任人隨意修改的?金玄白出言指點刀僧悟性修改刀法出刀的角度和力道,不是狂妄自大,便是真的已達到「心中無招」的宗師境界了。 他們全都為之駭然,方士英和戚威面面相覷,回憶起金玄白顯露出的豪放氣概,也不得不暗暗承認那個不太起眼的年輕人在武學上的修為的確非他們所能匹敵的。 龍飛問道:「大師,依照你的說法,這位金大俠已經通曉少林四種絕藝,功力又比你深,豈不是當今少林第一?」 空證大師默然點頭,歎了口氣道:「說來真是慚愧,貧僧練功二十餘載,不但不是他的對手,恐怕……」 他苦笑了下,繼續道:「這樣說吧!如果要跟他交手,必須本派掌門和貧僧聯手合擊,才勉強可以抵擋得住,若要取勝,恐怕還得加上達摩院空明師兄才行。」 龍飛驚懍地問:「照大師這麼說來,此人豈不是當代武林第一高手?」 空證大師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之道,浩瀚無邊,依金大俠的武功修為來說,恐怕只有老一輩的高手能夠壓得過他了,不過再怎麼說,他的武功成就,放眼當今武林,也足以立足十大高手之內……」 他的話聲稍頓,道:「他目前的身份未明,你們千萬別招意他,否則引起門戶之爭,就難以收拾了。」 他這句話意有所指,因為目前武當的掌門黃葉道長極為護短,龍飛和方士英都是出於黃葉道長的門下嫡在,空證大師唯恐他們少年氣盛,心中不服氣金玄白的超絕武功,而故意挑寡,那麼結局自然是自取其辱,慘敗而回。 萬一到時候他們返回武當向黃葉道長哭訴,那麼黃葉道長一定會盡起武當的精銳,向金玄白尋仇報復到時候如果金玄白施出少林神功擊敗武當群雄,則雙方必會發生門戶爭端…… 空證大師有鑒於此,故而事先點出其中的利害關鍵,不過方士英聽了他這番話,心中更不服氣,動念準備憑著武當三英之力,再度挑戰金玄白,以證明武當劍藝尚在少林刀法之上…… 秋詩鳳見到龍飛默然無語,連忙問道:「大師,請問你,那金大俠可不可能是返老還童的老一輩高手?」 D空證大師一愣,隨即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女施主,固然內功精湛,再加上服用靈丹妙藥可以延年益壽,長保青春,可是絕不可能使人返老還童。」 何玉馥道:「大師,既然他不可能是返老還童的前輩高人,為何功力如此高深,且又博通各門武功,甚至連敝派的劍法他都熟悉。」 「這個……」空證大師一愣,道:「這個貧僧也不清楚,總之,此人一身是謎,在摸清楚地的來歷之前,你們誰都不要惹他,最好離他遠一點……」 他望著那已漸漸遠去的一條長龍似的人群,道:「以此人目前的成就,如果惹惱了他,恐怕除了漱石子老前輩,槍神楚風神、劍神高天行等少數幾位隱世的高人能制得住他之外,放眼武林,無人會是他的對手。」 方士英似乎還不肯相信,問道:「大師,難道崑崙悟明大師、崆峒破玉子、華山西嶽劍聖、海天機長都打不過這個姓金的嗎?」 他所說的這幾個人都是各派的掌門,也都是成名武林二、三十年的高手,輩份之高,尤在當今武當、少林的掌門之上。 D但是空證大師聽了之後,卻搖了搖頭道:「這幾位老掌門,貧僧雖未見過,不過若是以一對一的方和金施主交手,恐怕也毫無勝算。」 方士英不服氣的說:「空證大師,你是否太高估了那個姓金的?」 空證大師眼中突然露出熠熠神光,凝住在方士英的臉上,看得他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空證大師沉聲道:「方少俠如果認為貧僧之言無稽,想要以武當劍法一試金施主的武學修為,貧僧也不必多言勸阻,只求少俠三思,以免為師門惹來災禍。」 方士英在空證大師的逼視之下,不敢多言,默默束手而立。 空證大師深深吸了口氣,收斂起眼中神光,緩聲道:「貧僧不是看輕武當,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是黃葉道長來此,恐怕三十招之內,也會敗在金施主的手下,你們如果招惹此人,恐怕武當百餘年的基業都將不保。方少俠,貧僧此言,你是信也不信?」 方士英雖覺空證大師這番話說得刺耳,卻是不敢吭聲,戚威和龍飛兩人也默然無語,頓時氣氛似乎凝重起來。 空證大師輕歎口氣,道:「貧僧之言或許不中聽,不過並非過份,你們想想,且不論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如何,就以他能讓蘇州知府下令出動全城的衙役連夜搜尋金施主的這個行動來看,各位便可以想像他的身份背景,必然和官方有極深的淵源,如果得罪此人,他身後的靠山豈放過武當?」 戚威一想起金玄白以樹枝作劍,露出的那手神功,便心中打了個顫,再一聽空證大師之言,想到金玄白可能是身屬廠、衛的高級官員,更覺全身一陣毛骨悚然,凜然道:「大師所言極是,在下等一定遠離此人,不敢替師門惹禍。」 空證大師滿意地點了點頭,抬眼望了望快要看不到的那條長龍似的人群,道:「走!我們且隨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回事?」 他雖然口中說不要招惹金玄白,可是像這種出動一城的官府衙役之力和城裡城外所有地頭蛇來找一個人的稀奇事情,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忍不住要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端倪。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心中充滿了好奇,一聽空證此言,全都欣然贊同,隨在空證大師身後,大步向人群走去的方向奔了過去。 他們身法極快,不一會功夫便追到那條人龍,然而走近一看,那種浩大的場面,卻幾乎讓他們看呆了。 因為就這一會兒光景,原先隨在金玄白身後的人,從七、八十人,聚集到了四、五百人之多,這些人壁壘分明,一半是身穿皂服的衙門差役,另外一半則是短衣勁裝的地頭蛇,顯然他們都是看到了過山虎施放的煙火,從蘇州城內各個方向趕來的。 數百人匯聚在一起,聲勢極為浩大,可是卻沒有人敢高聲說話,全都默默隨著隊伍前進,而那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各地的牛鬼蛇神,也都在找到自己相識的同伴後,悄悄進入行列中。 至於那些從不同方向奔來的捕快差役等,眼見這等聲勢,也都個個臉色凝重,全神戒備的加入官差行列,默默護送著金玄白向著位於蘇州東北的「拙政園」而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拙政園記 正文第二十八章拙政園記 拙政園位於蘇州城的東北街,本為唐代詩人陸龜蒙的故居,元代時,此處為大弘寺,佔地約五萬二千餘平方公尺,它是以淡秀典雅的風格著稱於世,在江南園林之中排名第一,被認為是中國園林之最。 明正德四年,御史王獻臣罷官還鄉,購園造林,取晉朝潘岳「閒居賦」中的一句「拙考之為政也」之意,名此園為「拙政園」。 在建園之初,王獻臣曾邀請當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共同設計構築,文徵明是吳門畫派的書畫家,和唐伯虎齊名,流傳至今的「拙政園圖」即是文徵明所繪,藝術價值極高。 空證大師等人原先跟在人群之後,隨即在眼見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加入行列之後,趁機往前挪近,直到即將到達拙政園前的那條大街,他們才從人群中閃開,挪到街旁的梧桐樹下,觀看這場盛景。 說是盛景絕不為過,因為此刻拙政園外圍滿了數百名衙役,將附近擠得水洩不通,似乎防止有人作亂一樣,全都神情凝肅地望著聚集而至的各路牛鬼蛇神。 空證大師身形一動,平空拔起丈許,躍上一株枝葉茂密的梧桐樹上,放眼望去,只見一片人山人海,整條街上似乎聚集了一千多人。 他心頭暗驚,俯首一望,只見刀僧等一行人也都學自己一樣,各自找尋梧桐巨樹,飛身上樹觀看這種盛況。 這時,四面八方仍有不少的衙役和地頭蛇向拙政園飛奔而來,因此人數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人看來已經超過二千人之多。 金玄白領頭走到拙政園前不足八尺之處,眼見那些分列數行,排在高牆之前的數百名衙役,也覺有點心驚,他故作輕鬆狀,側身對薛義道:「薛捕頭,這些人都是來歡迎我的嗎?」D 薛義道: 「稟告金大俠,宋大人和北京來的貴客,此刻都在園內,派人守護自是應當,不過這些同僚大多數是被派出去找尋大俠的,此刻聚集在此,顯然是為了一睹大俠的風采。」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放眼望去,果真見到每一雙眼睛,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全身都像有蟲在爬一樣,非常的不自在。 他嘿嘿假笑兩聲,掩飾心中的那份不自在,問道:「薛捕頭,怎麼沒看到你們王大捕頭?他在哪裡?」 薛義道:「我們大捕頭陪著宋大人一起,恐怕……」 他說到這裡,只見拙政園的大門啟開,一行數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忙道:「金大俠,知府大人和王大捕頭出來迎接你老人家了。」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從園門裡首先走出的是諸葛明和褚山、褚石,隨在其後的則是一個身穿錦衣、鼠目如豆,肥胖矮小的中年人,在他身旁隨侍的正是昨日午後到過得月樓的蘇州城大捕頭王正英,卻沒看到二捕頭俞大貴在行列之中。D 諸葛明一出園門,立刻見到街上滿坑滿谷都是人,除了身著皂服的衙役之外,全都是一些衣著隨便、打扮怪異的牛鬼蛇神。 他的臉色一沉,側目道:「宋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擺這種場面幹什麼?」 站在他身邊的那個鼠目肥胖中年男子正是當今蘇州知府宋登高,他眼見這種場面,也似乎嚇了一跳,聽到諸葛明的話,更是嚇得臉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忙道:「大人請息怒,容下官去問個端詳。」 他連忙拉著王正英道:「王捕頭,你去處理一下,快點打發這些人離開,不然全部以叛亂謀反的罪名加以逮捕。」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垂手應了一聲,快步跨出園門走到街上,立刻,他便看到了背著槍袋的金玄白和扛著木箱的薛義。D 他走到薛義身前不遠,問道:「薛義,這是怎麼回事?」 薛義將肩上扛著的木箱交給身邊的另一名衙役,向前走了一步,朝王正英行了個禮,道:「稟告頭兒,這些人找到了金大俠,是要來此請知府大人釋放他們的窯口首領……」 王正英「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金玄白身上,躬身抱拳道:「請恕在下有眼無珠,得罪了金大俠,尚請大俠大人大量,寬恕在下無心之過。」 金玄白見他一臉誠懇之色,再加上言詞謙恭,也不再計較那件繪圖緝拿自己的舊事,抱拳道:「好說,好說,王大捕頭既然這麼講,在下如果再計較,豈不顯得小器?小事一樁,就此揭過,請王大捕頭不必再提了,不過……」 他話聲一頓,指著身後的那數百名牛鬼蛇神,道:「這些人是蘇州城各路堂口的兄弟,據說他們的頭兒被王大捕頭請到蘇州衙門聚集,為的便是要找在下,此刻在下已經在此,能否請王大捕頭將那些人全都釋放,交由他們帶回去?」 王正英滿臉堆笑,道:「當然,大俠的吩咐,在下立刻去辦。」 他望向薛義,道:「薛義,你立刻帶幾個人到班房去把那二十二個窯口的老大領過來,交給這些傢伙帶回去。」 薛義應聲領著十多個衙役離去,金玄白見到那扛木箱的衙役也在列,連忙將自己的木箱子要了回來,扛在自己的肩上。 這時諸葛明也看到了金玄白,匆匆領著褚山和褚石兩人走了過來,笑道:「金老弟,總算找到你了,真是讓愚兄望眼欲穿哪!」 金玄白道:「諸葛兄,你也真是的,我們不是已經約好在鏢局裡見面嗎?怎麼這樣急著要找我,還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真是……」 諸葛明道:「老弟你切莫責怪為兄,一切都是王捕頭出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他好了。」 王正英尷尬地道:「大人說的極是,這都是下官思慮不周所致,金大俠如要責怪,請怪罪在下就是了。」 D諸葛明道:「好!就罰你今天中午在得月樓擺上一桌酒席,宴請金老弟。」 王正英躬身道:「當然!金大俠能夠賞臉,是在下的榮幸!」 這時,知府大人宋登高在數十名衙役的保護下,也走了過來,聞言接了下去道:「諸葛大人,這件事下官也有責任,宴請金大俠的事,理該算下官一份,也讓下官有機會多敬金大俠幾杯水酒,藉此向大俠賠罪。」 諸葛明笑道:「還是宋大人知趣,難怪你在蘇州做知府做了三年,一直做得四平八穩,果真不簡單……」 宋登高拱手道:「這都是仗著諸葛大人提拔,下官才有機會孝敬大人。」 諸葛明道:「金老弟,你沒見過宋知府吧?請容為兄向你介紹,宋登高大人是我結拜義弟鄭宏基鄭千戶的表弟,也算是自己人,他得罪你的那件事,看在為兄的面子上,你就饒過他這一次,讓他在席上多罰幾杯酒,如何?」 金玄白見到自己被上百名衙役圍成一個圓圈,每一個人都睜大眼睛望著自己,再見到宋登高那種謙恭的神態,就算心中再不高興,也只得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了。 他的臉上堆起一陣假笑,還沒表示意見,只見宋登高知府哈腰作揖道:「諸葛大人說得不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金大俠,尚請大俠看在敝表哥的面子上,饒了下官無心之過,容下官有個贖罪的機會。」 金玄白想不到知府會向自己賠罪,真以為自己在夢中一樣,想一想,兩天之前還只是個每日上山砍柴的樵夫,每半個月背著乾柴到小鎮上去販賣,那時候,恐怕一個最低等的差人都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可是就這麼兩天光景,他來到了這個繁榮的大都市,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諸葛明,使他成了眾人口裡的金大俠,連蘇州府城的知府大人都要如此謙恭地向他賠罪,這種巨大的落差,怎不使他有恍如夢中的感受? 望著圍在四週一大圈的眾多衙役,金玄白裂嘴笑了笑道:「宋大人太多禮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不敢當大人如此多禮……」 宋登高以為他還不肯原諒自己,臉上浮起惶恐之色,望向諸葛明,道:「諸葛大人,看來金大俠是對下官 誤會太深……」 諸葛明道:「沒事!沒事!宋大人,我這個老弟臉皮較薄,也沒見過幾次官,所以看到你這個大官,有點不自在罷了,我代表他原諒你無心之過,不過中午的宴席之上,你得多敬金老弟幾杯才行。」 宋登高如釋重負,笑道:「當然,能夠結識金大俠這種年輕俊彥、武林大俠,是下官此生最大的榮幸,等會兒一定要多敬大俠幾杯,表示在下虔誠的敬意……」 諸葛明道:「你能認識我這位老弟,果真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榮幸,不久前,蔣大人還曾這麼表示過呢!」 宋登高滿臉驚訝,道:「同知大人也這麼說嗎?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嘿嘿!」 金玄白根本沒見過什麼蔣大人,更不知道「同知」一職在錦衣個中是何等崇高的地位,不過他看到未登高一臉驚訝之色,便想像出那個蔣同知大人定是個階級高於知府的大官。 依照錦衣衛官職的設定,指揮使一人是正三品,下轄兩名同知是從三品,而蘇州知府的官階僅是五品,和錦衣衛中的鎮撫或千戶相同。 表面上看來,知府是一座城的父母官,官階等同千戶,可是錦衣衛中的千產權力遠遠超過知府,甚至連巡撫都得買賬,不敢稍有得罪。D所以宋登高才在聽到諸葛明表示同知蔣大人極為賞識金玄白,便趕忙湊上去,表示自己眼光不差,希望能藉著金玄白搭上同知蔣大人這一條門路。 可是金玄白根本沒見過什麼同知大人,聽到宋登高這麼一說,不知要如何接話才好。 諸葛明見到他一臉茫然,趕緊道:「好了!我們別站在這裡喝風,還是到『歸田園居』裡去吧!蔣大人還怎著想見金老弟呢!」 宋登高滿臉堆笑道:「是!是!是!金大俠請,下官已命人準備早飯,請大俠……」 金玄白搖頭道:「不必了,我在這兒等一下,得要看到那二十二路堂口的頭兒被全部釋放,我才能安心。」 宋登高尷尬地搓了搓手,對王正英道:「正英,你趕快派個人去看看,怎麼到現在還沒見到那些人……」 王正英應了一聲,立刻派出四名捕役快速趕往蘇州衙門,催促薛義放人之事。 諸葛明見到氣氛有些僵硬,目光一轉,落在金玄白的肩上,笑道:「老弟,怎麼能讓你自己扛著這箱東西呢?褚山,你過去替金老弟把木箱接下來。」 褚山應了一聲,上前一步,準備接過木箱,金玄白卻加以拒絕,道:「諸葛兄,這個木箱是我的身家財產,還是由我自己帶著比較安心。」 褚山尷尬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諸葛明笑了笑,把他叫回去,然後對宋登高道:「宋大人,你曉不曉得金老弟的那只木箱裡裝的是什麼嗎?」 「這個……」宋登高望了金玄白肩上的木箱一眼,道:「下官雖不知道箱中裝的是什麼,可是看到金大俠如此愛惜,可見裡面一定裝的是絕世珍貴無疑。」 諸葛明笑道:「宋大人果真聰明絕頂,那只木箱裡裝的是二百兩黃金……」 宋登高「哦」了一聲,瞄了金玄白一眼,忖道:「我雖然不曉得這小子為何會受到廠衛的同知大人如此看重,但他既能受到廠衛的重視,可見頗有來頭,這種年輕小伙子只要貪財,就一定可以收買,嘿嘿!就不怕他不為我所用了……」 他的意念急速轉動,只聽得諸葛明又道:「你別以為我這老弟貪財,抱著二百兩黃金不放,其實這筆錢是他當保鏢賺來的,當然,這只是客串性質,金老弟前程遠大,連五湖鏢局的鄧公超鄧總鏢頭請他當副總鏢頭,他都不肯屈就呢!」 宋登高就任蘇州知府已有三年,當然曉得五湖鏢局鄧總鏢頭的武功高強,江湖威望頗高,一聽鄧公超要聘請金玄白為鏢局副總鏢頭,而金玄白卻還不肯答應,心中立刻便知道原來這位看來不太起眼的年輕人,果真是憑著一身超絕的武功,這才受到同知大人的賞識,顯然是要將金玄白引介進入錦衣衛或東廠…… 他的心裡意念電轉,笑道:「金大俠丰神朗逸、氣宇軒昂,一看便知身其奇能的超級之士,果真是少年才俊,真令下官欣羨不已……」 金玄白哪裡聽得慣這種阿諛奉承的言語?只覺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所幸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圍成大圈的眾衙役閃動挪移,讓出一條通道,金玄白只見薛義等十多名捕快領著二十多個高矮不一的江湖漢子走了過來。 那些人有的長相斯文,有的滿臉橫肉,更有人殘肢瞎眼、臉有刀疤,雖然年齡不同,相同的是卻是滿臉滄桑,顯然都是在低層社會裡拚搏多年的江湖人。 像這種掙扎在社會黑暗中求生存的地痞流氓,往往為了爭地盤、混生活,就以性命相拚,可說是既可恨,又可憐的小人物。 金玄白心中回縈著師父沈玉璞對自己說過的,關於這些江湖人的許多故事,突然覺得有股辛酸的感覺浮上心頭。 就在他意念飛馳之際,耳邊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顯然是那些蘇州城裡的各路地頭蛇,見到了他們的首領安然無恙,所發出來的歡呼。 宋登高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臉色陡變,王正英到底是身為一府衙役之首!神色鎮定,沉聲大喝道:「安靜下來!全都給我閉嘴。」 他的中氣十足,凜然的神色裡充滿了威嚴,那些各路的地頭蛇受到喝叱之後,頓時閉上了嘴巴。 王正英等到四周的呼叫聲停了下來之際,叱道:「你們那個想要造反?當著知府大人和京裡來的各位大人的面前,敢如此囂鬧?莫非目中沒有王法?」 隨著他手一揮,那些原本手持水火棍分列數行站立在拙政園大門兩房的衙役,頓時呈現扇形散開,露棍頭、藏棍尾,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而那些將金玄白等人圍住的數十名衙役,也都拔出腰刀,轉身向外,逼視著聚集在路上的數百名各路牛鬼蛇神,只等王正英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上前去,毫不憐憫地將那些地頭蛇殺死! 因為在「造反」這個罪名之下,地方官採取任何手段,都是被上級官府容許的,更何況在場還有從北京來的貴客? 面對這種情況,不僅所有的地頭蛇都嚇得紛紛後退,連剛被帶回的那二十二路窯口的首領們也全都臉色大變,沒人敢吭一聲。 諸葛明和褚山、褚石全都神色冷峻地望著這種情況,沒有任何表情,顯然要看王正英如何處理,而宋登高知府則躲在王正英身後,強自鎮定。 週遭凝重的氣氛,似有一觸即發的情形,眼看一個處理不當,便是一場殺戮。 金玄白雖然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鎮靜下來,在這劍拔弩張的情形下,他突然發出一聲敞笑,道:「王大捕頭身為三班衙役之首,管轄一府治安,果真御下極嚴,令在下大開眼界,不過,這蘇州城的二十二路弟兄,在見到他們的堂口的頭兒安然無恙,發出歡呼,也是人之常情,不必過於認真,以為他們想要造反,實則大家都是良民……」 他的話聲一頓,望向宋登高,繼續道:「宋大人為官廉明清正,在他的治理之下,蘇州城一片欣欣向榮,所有百姓都是安居樂業,全都是良民,哪裡來的什麼亂民?那有人還敢造反?對不對,宋大人……」 宋登高本來一顆心忐忑不安,唯恐王正英處理不當,將會意來麻煩,那麼在東廠大檔頭的親身目睹之下,他很可能會就此喪失了前程。 如今,當他聽到了金玄白的話後,立刻覺得通體舒暢,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道:「金大俠說得不錯。」 金玄白向著那些滿臉驚惶的二十二位堂口走去,到了他們面前,略一欠身道:「各位受驚了,在下金玄白向各位致歉。」 那些蘇州城的地頭蛇首腦,每一個都是經歷過一番拚搏,才有如今這種小局面,每一個人都不願意就此毀於一旦,所以雖然有人心中不諒解,為了找尋一個人,引起這麼大的糾紛,卻都希望整件事情能夠平和地結束,讓他們安然回到地盤上。 故此,當金玄白出面解除危機時,每一個人都充滿感謝又好奇地望著金玄白,紛紛抱拳行禮。 金玄白道:「為了在下一人,讓各位忙了一晚上,在下無以為報,這點薄禮就請各位收下,分給各位弟兄買杯水酒喝,也可壓壓驚。」 說完了話,他將肩上扛著的那箱黃金放在那些人的面前,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搬拿木箱,似乎每一個人被他這驚人之舉都震懾住了。 金玄白側首向著宋登高知府道:「宋大人,這些良民大哥可以離去了吧?」 宋登高走了過來,躬著腰道:「當然!當然!下官並無留下他們的意思,自然放他們回去。」 他見到那些地頭蛇沒有一個人聽話離去,不禁擺出了官架子,臉色一沉道:「你們還不快走?莫非真的想要成為本官的座上賓客不成?」 那二十二個各路窯口的首領,都全身一震,沒有一人敢多停留,紛紛舉步離去。 金玄白忙道:「等一等,你們忘了把木箱帶走了!」 宋登高唯恐夜長夢多,留著這些地頭蛇會惹來麻煩,也跟著喝道:「咄!金大俠賞賜你們二百兩黃金是你們莫大的榮幸,那一個敢不領情?」 那些地頭蛇首領全都身形一窒,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獨臂疤面的老者走出人群,朝金玄白單拳一抱,行了一禮,道:「金大俠,小老兒李強,家住城西,大俠如果有空,那天逛到了城西,請到小老兒家中坐坐,小老兒一定招待你喝幾杯水酒,至於這個賞賜,恕小老兒不敢接受……」 金玄白道:「李老兄,這點薄禮不成敬意,也並非賞賜給各位老兄的,只是讓那些忙碌了一整晚的各位弟兄們壓壓驚,拿去喝杯水酒……」 他的臉色一沉,道:「如果各位老哥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在下,那便不把在下放在眼裡……」 諸葛明大笑著走來,道:「誰若不給金老弟面子,就是不給我一筆勾消諸葛面子。」 他站在金玄白身邊,側身問道:「褚山,你說說看,不給我面子的人是什麼下場?」 褚山面無表情地道:「稟告大哥,那些人如今都躺在墳墓裡了。」 諸葛明臉上泛起獰笑,道:「各位,你們都聽到了,也都明白我一筆勾消是個愛面子的人!」 李強只是蘇州府一地的地頭蛇,哪裡能跟這種來自北京的強龍相比?他雖不知一筆勾消諸葛明是什麼來頭,可是看到對方那等氣勢,卻也明白此人不能得罪。 他躬身道:「既然諸葛大俠這麼說,小老兒不敢不從,只有代各路弟兄敬領金大俠的好意,收下這份厚禮了。」 說完了話,他彎腰拎著地上的木箱,就那麼一隻手舉起,擱在肩上,臂力之強顯示他的確也練過不少年的功夫。 諸葛明倒沒把李強這點功夫放在眼裡,見到這些人向人群走去,側身道:「老弟,我們走吧!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商量。」 金玄白明白諸葛明若非有急事找自己,一定不會花費這麼大的精神,發動整個衙門的力量,四處搜尋自己的下落,以致驚動整個蘇州城內外的地頭蛇。D 所以一聽諸葛明之言,立刻笑道:「好!反正我肚子也餓了,就邊吃邊談吧!」 他們相偕往拙政園大門行去,宋登高和褚山、褚石緊隨在後,而王正英則帶著上千的衙役,監視著那數百名地頭蛇,看著他們慢慢離去。 空證大師等一行人藏身在高大的梧桐樹上,親眼目睹這整個經過情形,眼見那些牛鬼蛇神逐漸散去,每一個人的心中都留下了無數的疑團,反而更弄不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什麼來歷? 為何運知府大人和錦衣衛的官員都要如此巴結他? 空證大師雖然輩份高,可是江湖閱歷卻不夠豐富,他看到這種詭異的情況,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個結果來,直到看見那數百名地頭蛇分從各地散去,而那上千名的衙役也都在王正英的指揮下離開,只留下二十名差人看守拙政園大門後,他仍然弄不清整件事的蹊蹺所在。 看到王正英進入拙政園,掩上了大門之後,空證大師躍下了樹,接著刀僧等人也都跟著從藏身的大樹上跳了下來。 空證大師問道:「戚少俠,你們武當三英行走江湖多年,江湖閱歷豐富,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嗎?」 戚威道:「在下曾聽過敝派的林英豪林師叔提起過,北方群英中有一筆勾消這號人物,據說他以一雙陰陽判官筆橫行河南、河北兩地,無人能敵,只不過卻不清楚他何時加入錦衣衛作鷹犬……」 空證大師問道:「你所提的林師兄,可是近十五年來,名動武林的破風神劍?」 戚威恭聲道:「大師說的不錯,林師叔和楊師叔兩人行道江湖十多年,並稱『武當風雷雙劍客』,想必大師兄也曾耳聞。」 空證大師頷首道:」武當破風神劍和崩雷神劍兩位施主的大名,貧僧久已耳聞,不知他們此刻身在何處?」 戚威坦然道:「林師叔此刻人在真武殿修真,至於楊師叔多年沒有回山,在下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空證大師沉吟一下,道:「那一筆勾消諸葛明如此看重金玄白此人,顯然是蓄意拉攏,想要把這位金施主拉人錦衣衛,這樣吧!你們也一夜未眠,現在各自回到居住之處,稍事休息、梳洗之後,我們再找個地方聚首如何?」 戚威道:「弟子等投宿在悅來客棧,不知大師……」 空證大師道:「貧僧在寒山寺掛單,等會悟法和悟性就隨貧僧回寒山寺,中午的時候,你們就到寒山寺來找我,寺中素齋不錯,大家用過餐後再談!」D 戚威略一沉吟,點頭答應。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對望一眼,何玉馥道:「稟告大師,那金少俠曾約我和秋妹妹到五湖鏢局一行,說是有事要跟我們談,是否容我們踐約前去?」 空證大師道:「兩位女施主只要謹言慎行,想必那位金施主不會為難兩位,這樣吧!兩位女施主在下午可到寒山寺去找貧僧,或許大家商議一番,可以將事情理出個頭緒。」 何玉馥道:「既是這樣,我和秋妹妹也先回客棧去了。」 戚威也忙道:「大師,我和師弟等送兩位女俠一併回客棧,午牌時分再見了。」 空證大師宣了聲佛號,跟武當三英和兩位女俠打了個稽首,領著刀僧和掌僧兩個小和尚,轉身離去。 秋詩風和何玉馥帶著兩名丫鬟,在武當三英的陪伴下,也往客棧方向而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東西二廠 正文第二十九章東西二廠 拙政園歷經數百年,早期只有歸田園居,也即是現今的東園,而中園也僅是在規劃中,至於西園則是清代以後才增建的,又稱為「補園」。 歸田園居有主廳「蘭雪堂」,是坐北朝南的三開間王楹草堂,蘭雪堂之外,園中假山、石峰、亭、台、樓、合亦都齊備。 由於拙政園屬於水景園林,故而園中水多、橋多,包括有木橋、石板橋、曲橋、拱橋等,各座橋都造型優美,讓週遭的景觀更加增色。 金玄白在諸葛明的陪伴之下,進入蘭雪堂,只見寬敞的大廳裡只坐了兩個人,另外四人一身勁裝,看來像是護衛,全都站在那兩人身後。 那坐著的兩人中一人白面無鬚、身形中等,另一人則面貌頗丑,一張長形馬臉上從眉際額邊拉下一條長疤,更顯得他凶悍冷酷。 諸葛明領著金玄白走了過去,那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微笑著站了起來,一臉和善的樣子,讓金玄白看了增加不少好感。 可是那隨後站起來的馬臉大漢卻是皮笑肉不笑地裂了下嘴,使得臉龐更加猙獰,反倒使得金玄白心生厭惡,皺起了眉頭。 諸葛明引介道:「兩位大人,這位便是金玄白金大俠。」 他指著那兩人對金玄白道:「金老弟,這位是張永張大人,這位則是蔣弘武蔣大人,他們都是昨日黃昏從南京城來的。」 金玄白知道這兩人便是連蘇州知府都感到害怕的什麼同知大人,他也不明白「同知」這個職位到底有多大,更不清楚錦衣衛和東廠、西廠的來歷,根本心中沒有感覺,僅是隨意地抱了抱拳,道:「兩位大人,在下金玄白在此有禮了。」 張永笑道:「金老弟不必多禮,昨日諸葛老弟推許你是青年才俊、武功傲世,今日一見,果真不虛。」 蔣弘武也跟著道:「諸葛老弟說金老弟是槍神老前輩的嫡傳弟子,在下身為武林中人,非常仰慕他老人家的超凡成就,所以能和老弟你見面,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聽這兩人一開口,發現那個張永聲音尖細,如同女子,笑聲「喀喀」如同母雞;而那個一臉凶像的蔣弘武則嗓音沙啞,話聲如同敲擊破鑼,煞是刺耳。 他心中暗忖道:「這兩人一黑二白,一善、一惡,不但外型、相貌相反,連聲音都差別如此之大,真是絕配。」 心裡雖是這麼想,口中卻道:「兩位大人過獎了,在下雖是師承槍神楚老爺子,其實還沒學上他老人家三成的功夫,難經兩位大人的法眼,這都怪諸葛老哥太抬舉在下了。」 諸葛明聽他這麼說,忙道:「兩位大人,這都是金老弟過謙之詞,其實若論他的武功,就算我們在場的人一起聯手而上,恐怕也經不起他三十招之敵……」 他如此推崇金玄白,是因為親身體驗過金玄白那雄渾無儔的內力,而張永和蔣弘武兩人則是震於搶神楚風神在武林中的盛名,這才看重金玄白。 所以當金玄白一出現時,他們見到的只是個有點拙樸的年輕人,心中不以為意,口中卻仍自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只是礙於槍神的威望太過崇高所致。 此刻,當金玄白說出那番謙遜的話後,諸葛明又再度表明金玄白的武功確實厲害,致使屋中的張永、蔣弘武以及那四名勁裝護衛全都面色稍稍一變。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練武的人莫不認為自己的武功修為已經到達一種無人能敵的地步,由於這種心態的影響,所以武林中人莫不將「名」之一字看得比吁曠要重,爭來爭去都是爭的第一,很少有人會認輸的。 張永個性陰柔,所練的功夫也走陰柔毒辣一路,所以凡事都思慮較深,而蔣弘武出身北方全真派,個性剽悍而又剛直,本身可說經歷百戰,之後,才博得今日這種地位,所以意念一動,立刻跟著行動。 但見他跨出一步,笑道:「金老弟,諸葛兄既然這麼說,我們兩個多親近親近……」 說話之際,右手已急速扣出,以「擒龍手」功法,抓往金玄白左腕,左手箕張,五指抓住對方右掌。 他的動作迅捷,可是金玄白的動作比他更快上半分,本來蔣弘武以「擒龍手」抓向對方脈門,卻反被金玄白翻出的五指扔出,而他那算張的左手五指則在半途就被金玄白右手截住,以一招「金絲纏腕」之式抓住。D 眼看蔣弘武突然出手,諸葛明心知要糟,連忙喝道:「金老弟,手下留情。」 他的喝聲雖快,卻已見到蔣弘武臉上的刀疤泛紅,顯然已經使出了畢生功力,想要壓制金玄白。 而金玄白在聽到諸葛明之言後,微微一笑道:「諸葛老兄,既然蔣大人想要試試在下的功力,我若是不讓他施展一番,豈不失禮?」 說話之間,他抓著蔣弘武的左掌,往自己的左手一搭,然後舉起右手道:「張大人,你有沒有興趣也來軋一腳啊?」 他看一下之意,顯然要以一敵二來跟張永和蔣弘武比拚內力修為。但是張永眼看蔣弘武脖子上青筋畢露,全身衣袍鼓起,顯然已盡全力,而金玄白卻神態輕鬆自若,曉得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年輕人果真是個身懷絕藝的異人,自己就算上去,也恐怕沒有什麼用,反倒丟人現眼。 所以他在衡量之下,連忙搖手道:「金大俠果然神功無敵,我已經老了,不敢逞強。」 金玄白目光一閃,看到那四個立在張永身後的勁裝大漢臉上有忿忿之色,笑了笑道:「張大人雖然這麼說,但是貴屬下似乎不以為意,何不讓他們一起上來試試?」 他在說話之間,輕輕地將手放開,蔣弘武深深吐了口氣,退了兩步,滿臉驚訝地道:「金大俠,金老弟,在下真是服了你了,昔年聽先師說過,槍神楚老前輩以一桿鐵槍無敵天下,還以為是過譽之詞,今日遇見老弟,才知道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他摸了把頭上的冷汗,向著那四個勁裝大漢喝叱道:「你們想要找死啊?憑你們的一身武功,想要上去跟金大俠較量?哼!再練三十年都不成!」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蔣大人,在下多有得罪,尚請大人原諒。」 蔣弘武道:「不!這是我自取其辱,不過能見識到老弟的絕世神功,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張永問道:「弘武兄,以你三十年苦練的全真派內功,竟然還不是金大俠之敵,真是令人吃驚啊!」 蔣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何止吃驚,簡直是太丟臉了,金老弟的內力之深,恍如無邊大海,我這點內力還不如涓涓小溪,雙方怎能相較?」 張永聽他這麼形容,不禁駭然變色,諸葛明笑道:「蔣大人說得好,在下昨日也曾不自量力,出手一試金老弟,若非鄧總鏢頭挺身攔阻,早就內腑震裂、橫屍當場了。」 金玄白搓了搓手,有點過意不去,道:「諸葛兄,你何必重提此事?昨天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 諸葛明敞聲笑道:「哈哈哈!誰叫他們不相信我的話?讓蔣老兄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蔣弘武吁了口氣,道:「金老弟,我可真是佩服你,不曉得你年紀輕輕的,這份渾厚的內力是怎麼練的?唉!就算打娘胎裡開始練起,也不會有你這麼厲害,真叫人想不透啊……」 金玄白訕訕地道:「其實也沒什麼,我築基得早,再加上有名師在旁指導,所以才有寸進。」 諸葛明問道:「兩位大人試過金老弟的武功,認為他能不能擔任重任?」 張永道:「金老弟的內力深厚,不在話下,可是不知武功招式如何?」 諸葛明似乎有些不滿,道:「武功招式再強,內力不足也是枉然,金老弟既是槍神老前輩的徒弟,武功招式豈會差到哪裡去?」 張永道:「可是光憑槍法,恐怕……」 金玄白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些什麼,問道:「諸葛老兄,你花費這麼大昨功夫派人找我,為的便是要我與人決鬥?」 「不!」諸葛明道:「為兄是要找你作一個人的保鏢。」 金玄白笑道:「找我作保鏢?我的價錢可是很高的。」 諸葛明道:「老弟,這個我曉得,所以這回張大人準備了很高的價錢,要請你護送他一個親戚。」 「哦!」金玄白道:「以各位大人的權勢和武功,竟然還不能保護那個人,可見此人極為重要羅?」 張永點頭道:「不錯,他是北京城裡的富商,身份非常重要,可惜我們不能動用官方的力量保護他,只有借助金大俠你的力量了。」 金玄白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否真話,想了一下,道:「張大人,你那位親戚願意出多少錢聘請我?」 張永道:「聽說金大俠喜歡黃金,敝親戚準備付一百兩黃金一天的高價請你作他的貼身保鏢。」 金玄白嚇了一跳,問道:「他要聘請我幾天?」 張永道:「少則三十天,多則兩個月。」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這麼說,我這一趟保鏢作下來,豈不發大財了?」 「當然!」張永道:「六千兩黃金足可以在北京買下一座大宅院了。」 金玄白想了一下,點頭道:「好!這個差事我接下來了,反正只花兩個月時間,兩個月之後,我就可以辦我自己的事了。」 張永道:「不過,金大俠,在此之前還得有一個小小的考驗!」 他話聲一頓,指著站在太師椅後的四位勁裝大漢,道:「這四人都是我的屬下,他們擅用的武器是刀、劍、鉤、斧,如果他們聯手,請問金大俠你能在幾招之內擊敗他們?」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三招之內!」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那四名勁裝大漢更是臉色大變,全都現出憤怒的神情。 張永失聲道:「三招?你說三招?」 蔣弘武接著問道:「金大俠,你是準備用槍?」 金玄白存心要給那四個大漢一個下馬威,冷冷望了他們一眼,道:「用槍只要一招,用斧三招,用刀兩招,用劍嘛!大概也只要一招。」D那四個大漢齊都怒不可遏,其中一人反手拔出腰背後面插著的一柄鐵斧,怒喝道:「小子,你別太狂妄了,小心大風閃了你的**。」D蔣弘武叱道:「劉康,閉嘴。」 那個叫劉康的大漢受到喝叱,忿忿不平地收起鐵斧,果真不敢再繼續多言。 張永瞇著眼睛睨著金玄白一眼,道:「金大俠,這麼說來,你是精通十八般兵器羅!你可知道我這幾名屬下是誰?」D金玄白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他朝著諸葛明笑了一下,道:「諸葛老兄,請恕小弟狂妄,為了避免流血,小弟決定就用一根樹枝應戰。」 說完了話,他走到廳外,在右側一株樹上拆下一根長約三尺多長的樹枝,然後緩緩走進室來。 在眾人目瞠口呆的注視下,他像是變魔術似地一伸手,那根附有校椏樹葉、較姆指稍粗的樹枝,似乎受到一柄無形的刀刀削劈,附著在樹枝上的樹葉和岔枝齊都掉落在地。 金玄白不丁不八地站著,沉聲道:「我就用這根樹枝向四位大人領教高招。」 他露出的那一手氣功,簡直是蔣弘武和張永等人從未見過的,他們似在夢魘之中,呆呆地望著那根樹枝,好一會之後,張永才嚥了口口水,尖聲道:「你……你真的要用這根樹枝對付東北四豪?」 諸葛明道:「金老弟,東北四豪成名已有十多年,你還是換過兵器……」 金玄白道:「諸葛兄,在下的刀法被人稱作從地獄裡出來的魔刀,而搶法也是追魂奪命,這四位江湖大豪既然要試我的武功,我既不能傷他們,又不願被人看輕,所以使用樹枝最妥當了。」 張永撫掌大笑道:「好好好!還是金大俠豪氣干雲,竟然想出這種以樹枝代劍的辦法,不過這樣一來,就不必限定三招了。」 金玄白道:「無論最一草一木,在我手裡仍有如刀劍,所以三招之約仍然算數……」 他的目光一閃,道:「不過以這四位老兄目前的狀況來說,大概兩招就夠了。」 蔣弘武側首望去,只見東北四豪此刻氣得七竅冒煙,而那劉康更是氣得渾身發起抖來,於是沉聲叱道:「看你們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人家兩句話就把你們氣得亂了分寸,虧你們還練了十幾年的武功,簡直讓人笑話。」 東北四豪受到喝叱,吭都不敢吭一聲,每個人都吸氣運功,壓下心中的怒火。 張永道:「你們四個就去領教一下金大俠的絕藝,也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東北四豪就等他這句話,四人回應一聲,快步行了出來,行進間已將各自的隨身兵刃取了出來,果真便是刀、劍、鉤、斧四種。 那使劍的大漢抱拳道:「在下趙定基,出身長白一脈,奉命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使刀的大漢反手持刀,抱拳道:「在下范銅,出身東北快刀門,奉命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便鉤的大漢手持雙鉤,沉聲道:「在下陳南水,出身陝北吳鉤門,特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而那使斧的大漢則怒目瞪視著金玄白,道:「我叫劉康,家師旋風斧,奉命向金大俠討教。」 金玄白見這四人步履沉穩,知道他們的武功不弱,不過也僅是微微一笑,垂下手中樹枝,點頭答禮道:「各位請盡施所能,不必客氣。」 趙定基劍走輕靈,斜穿而出,帶著一縷劍光,呈現弧形而至,迅捷地攻向金玄白。 隨著劍影一閃,范銅手中薄刀快刀已「唰唰唰」連劈三刀,每一刀所取的部位都是金玄白的要害。 而陳南水和劉康兩人則毫不遲疑的使出斷魂鉤法和旋風斧法,往另外兩個角度出招,封住金玄白的後側左右兩邊。 他們平日顯然合作慣了,這四種不同的丘一刀,施出來的招式相互配合,產生一股極大的威力,刀風劍氣彌然散開,使得室中似乎刮起了一陣冷風。 金玄白大笑道:「來得好!」 笑聲之中,但見枝影抖動,朵朵梅花似乎從枝頭綻放,隨著「嗡嗡」的聲響,那無數朵梅花已將四件兵器一齊封住。 隨著樹枝和兵刀碰觸之際,眾人聽到了「鏗鏘」的聲響,彷彿這一瞬間,樹枝已經變為鐵器。 這種怪異的敲擊聲方停,只聽得金玄白沉喝道:「第二招!」 喝聲中,他那雄渾的內力從樹枝上傳出,剎那間起了十二次微幅的震動,這種震動的力量從樹枝傳進那四柄兵器,再從兵器上傳進他們的手臂,頓時四人全都半身一麻,不由自主地後撤半步,在驚駭中手裡兵刀已經脫手,被那根樹枝黏走。 金玄白手裡的樹枝似乎產生了真磁吸力,黏住那四柄兵器,隨著他手腕一轉,刀、劍、鉤、斧一齊飛了起來。 在四柄兵器落地之前,金玄白看也不看,反手將手中的樹枝擲了出去。 那根樹枝如同精鋼鏈成的神兵利器,首穿透斧刀,接著刀身,再來是劍脊,最後穿進雙鉤之內,然後釘進水磨石磚裡,仍自發出「嗡嗡」的聲響,不住地顫動。 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是他多年練劍時的習慣動作,以往,他憑著一根樹枝能在一擲之際,穿過五人合抱大樹半徑,此刻九陽真力已經練到了第六重,樹枝上蘊含的真力竟能穿透金石,倒也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而室內的眾人簡直就像處身在夢幻裡,彷彿所看到的事是那樣的不真實,所以瞬息之閒,每一個人都被震攝住了,幾乎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諸葛明和蔣弘武兩人是親自試過金玄白的功力,而褚山和褚石則是吃過金玄白的苦頭,他們也都知道這個有點土氣的年輕人武功深不可測。 但是他們卻沒想到金玄白的功力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每一個人望著那根穿透四種兵器的樹枝,愕然佇立,幾乎無法動彈。 至於張永和東北四豪則更像被巨雷所極,滿臉驚駭震懾的神情,就那麼瞠目結舌地站著,沒有一絲反應。 D時間彷彿凝結住了,景物也似乎變得不真實,好一會功夫,蔣弘武這才首先回過神來,讚歎道:「哇!這真是神乎其技,令人不敢置信。」 張永喘了口氣,用尖細的嗓音嚷道:「真是老天有眼,讓我看到了這不世出的高人,哈哈哈……」 他不知道在歡喜什麼,說著說著,手舞足蹈起來。 諸葛明激動地拉住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不知道你竟然高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看來你足可當得武林第一高手,那什麼劍神、劍聖都沒法跟你比了!」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說:「諸葛老兄,你太抬舉我了,我沒你說的這麼厲害。」 諸葛明道:「老弟,你大概已經練會了以氣御劍的絕頂功夫了吧?否則不可能以一根樹枝竟能穿透鐵斧,唉!真是讓人看了不敢相信……」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御劍飛空的功夫我還沒練成,不過再下點功夫,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就可以練好了。」 蔣弘武敞聲笑道:「老弟,你太過謙虛了,雖說謙虛是美德,可是太過謙虛卻成了虛偽,你是我們的小老弟,今後不可如此。」 他見到金玄白臉色有些尷尬,笑了笑,對東北四豪道:「你們四個領教過了金大俠的武功,可有什麼感想?」 東北四豪這時臉色才恢復正常,趙定基垂首道:「金大俠的武功已至神人的境界,我們是心服口服。」 張永從鼻孔裡「哼」了聲道:「以前說你們是井底之蛙,你們還不肯承認,現在服氣了吧?」 劉康伸出大姆指,道:「金大俠的武功太高了,他奶奶的,真是天下無敵!我劉康是服氣透了!」 他說的話帶有濃重的東北口音,說完話還裂開大嘴發出一陣怪笑,金玄白聽不懂他是褒獎自己,還是貶低自己,不過看到此人豪爽,倒也不覺討厭。 金玄白道:「對不起,弄壞了各位的兵器,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張永道:「沒關係,他們的兵器壞了,再訂製就行了,不過這一串兵刃……」 他指著插在地上的那根樹枝,道:「金大俠,你把這根樹枝送給我,我要把它留作紀念。」 金玄白道:「張大人這麼說,那麼我這個保鏢已經通過考驗了?」 「當然!」張永道:「像你這種人材,能到哪裡去找?既然碰到了,能讓你離開嗎?」 金玄白道:「張大人,在下把話說在前面,我只做保鏢,可不加入什麼錦衣衛或東廠!」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齊都臉色一變。 正文 第三十章 內府太監 正文第三十章內府太監 金玄白看到眾人臉色一陣變幻,解釋道:「我這次行走江湖有許多要事待辦,所以不能進入衙門,更不能做官,否則行動受到拘束,就太不方便了。」 張永和蔣弘武對望一眼,道:「當然,人各有志,我和蔣大人都不會勉強你的,不過你答應護衛捨親之事,可一定要做到。」 金玄白點頭道:「在下既然答應了,便一定盡全力保護令親的安危,你大可以放心。」 他頓了一下,問道:「諸葛老兄,你連夜派人找我,便是為的這件事嗎?」 諸葛明道:「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另外,我還要和你商量其他兩件事。」 張永道:「金老弟,你請坐,我們慢慢說。」 金玄白依言坐了下來,張永吩咐道:「定基,你將那一串兵器收好,就放在我帶來的那個大櫃裡,不久之後,我要拿給故親看,也讓他見識見識。」 趙定基走到大廳當中,拔出插在石磚上的樹枝,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串用樹枝穿起來的兵刃,往後面房舍行去。 張永又道:「范銅,你和劉康兩個站到門口去守著,誰都別讓進來,哦!南水,你去通知未知府,要他叫人準備早膳,半個時辰後送來,我要陪金大俠用膳。」 范銅等三人聽到吩咐,全都快步離開走出蘭雲堂,兩人守住門外,一人遵命去通知宋登高。 直到此刻金玄白才發現宋知府竟然沒有跟進蘭雪堂,顯然以宋登高一府之長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和張永,蔣弘武兩人平起子坐。 金玄白暗忖道:「這個說起話來像女人一樣的傢伙,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官,怎會成為錦衣衛裡的官員,連宋知府都怕他怕成那樣?」 他自幼隨父親住在荒郊野外,後來進入深山石窖中隨著五位師父習藝,所得到的知識幾乎大半是關於武林的軼事或江湖傳聞,罕有關於朝廷的知識。 所以他本不知道世界上真有太監這種人,而在以往,他得到有關於太監的訊息,是小鎮容樣的店小二小李跟他提起的,當時,小李的認知是:太監就是沒卵蛋的男人。 至於為何沒卵蛋的男人叫太監?太監又因為什麼原因失去了卵蛋?太監是做什麼的? 這一切的一切,金玄白完全不清楚。 當然,他更不明白大明帝國自從成祖以來,便重用太監,當今武宗皇帝更是命太監劉瑾掌司禮監,太監馬永成掌東廠,太監谷大用掌西廠。 北京城裡最強而有力的太監勢力集團,是以劉瑾為首,其黨伙有馬永成、羅祥、魏彬、高鳳、谷大用、丘聚、張永等人,被稱為「八佛」。 這八人掌握了軍政大權,橫行一時,別說是知府、巡撫,就算是內閣大學士,尚書,都御史都不放在他們的眼裡。 金玄白身處南方鄉下,當然不明白太監的可怕,故此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張永這種娘娘腔的男人,怎會成為比知府還大的大官。 張永怎知他心中想些什麼?看到他坐在紫檀木的大橋上,緩緩取下肩上的槍囊放在茶几,這才記起沒叫人泡茶,於是吩咐褚石去找宋登高張羅茶水。 褚石出去之後,他才滿意地對諸葛明道:「諸葛老弟,你這回立了大功,等到我見了永成老兄之後,想必他對你定有賞賜。」 諸葛明欠身道:「多謝張公……」 張永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道:「你要找金老弟說的兩件事,你就坦白相告,我想金老弟一定會傾力相助白勺。」 「是!」諸葛明應了聲,轉過臉來,向著金玄白道:「老弟,昨天我曾經拜託你助我逮捕京城裡最厲害的賊『千里無影』,是受到了我的頂頭上司的命令,限我三個月內要破案,所以逼於無奈才向你求助!」 金玄白點頭道:「在下於席中已經答應諸葛兄的請托,自然會出手相助,老兄請放心好了。」 諸葛明道:「我本來已找好蘇州集寶齋和珍寶齋兩家珍寶古玩店舖相助,設下陷阱,準備引誘千里無影來自投羅網,但是,昨天發生一件事,以及張公和蔣兄的到來,使得誘捕千里無影的事,已變得不重要了。」 D金玄白望了張永和蔣弘武兩人一眼,沒有說話,諸葛明頓了頓,繼續道:「這件事非常奇怪,那便是昨日黃昏開始,蘇州城裡出無數的鴿子,也不知飛向何處,不過,蔣大人的屬下曾經打下三隻,其中有兩隻鴿子的腳上都系有銅環,環中藏有紙柬。」 說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兩片捲著的小紙柬,遞了過來,金玄白打開紙束一看,只見上面同樣的用筆寫了幾個字:「龍跡已現,追龍十七。」 他反覆看了兩遍,弄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將紙東交還給諸葛明道:「請恕在下愚昧,實在不明白上面寫的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諸葛明將小紙柬捲好放回懷中,道:「在過去的五年裡,我們東廠使陸續截獲這種紙柬,一共有七張之多,另外錦衣衛的同仁也曾在無意中攔截到了二張,故此廠公曾為此組織了一個專案調查小組,不過查了幾年都沒有頭緒,這個小組已於一年前解散。」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那些小紙片上寫的都是同樣的字嗎?」 諸葛明見他似乎感到興趣,笑了笑道:「字跡不同,內容不同,不過最後的署名大同小異,從追龍三號、追龍七號、八號、到追龍十二都有……」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這追龍十七的意思是指這發出訊息的負責人!」 「不錯,」諸葛明道:「這不僅可代表人,也代表地,可見這追龍十七是駐在蘇州城。」 金玄白道:「那麼龍跡己現的意思,是表示他們已找到那條龍了?」 諸葛明點了點頭,隨即問道:「老弟,你知道龍是代表什麼?」 金玄白想了一下,搖頭道:「這個在下不清楚。」 諸葛明道:「龍便是代表當今的天子,也就是皇帝。」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事?」 諸葛明道:「你沒見過皇帝身上穿的龍袍,上面繡的五爪金龍,皇宮中的樑柱,用具,到處都是龍,所以只有皇帝才能代表龍。」 金玄白摸了下腦袋道:「這麼說來,皇帝的兄弟就不是龍了?」 諸葛明道:「皇帝自然有許多的親戚,那些人分封各地為王,雖是龍子龍孫,卻只能算是四爪的龍。」 金玄白想了一下,笑道:「皇帝在北京城,那些王爺在全國各地,那紙條上寫的『龍跡已現』四個字,你怎知道他指的是那條龍?」 諸葛明和張永、蔣弘武對望一眼,蔣弘武道:「不管這條龍指的是誰?這件事我們都要查個清楚,否則無法向上面交待。」 金玄白道:「你們查你們的,跟我說有什麼用?我對這種事是一竅不通。」 諸葛明婉轉地解釋道:「這當然是我們的事情,不過這個組織既然存在多年,定然根基穩固,我們怕裡面隱藏什麼高手,萬一到時候我們人員調派不齊,恐怕會吃虧,所以蔣大人的意思,是請你協助……」 金玄白道:「說來說去,還是要我幫忙!」 他抓了抓腦袋道:「我自己的事很多,再加上又要做張大人的親戚貼身保鏢,恐怕不能幫你辦這件事了!」 張永道:「金老弟,這兩件事並無衝突,諸葛老弟也是先跟你打個招呼,希望你能在最後捕捉元兇時施以援手……」 他的話聲稍頓,望向蔣弘武道:「蔣大人,我記得你們曾經懸賞過,不知數目是多少?」 蔣弘武看來外表雖然粗魯,可是心思卻很細密,一聽張永之言,忙道:「張兄不提,我倒忘了,記得以前懸賞過三千兩白銀……」 諸葛明接著道:「我們廠公也懸賞過一千兩黃金,如果能生擒元兇,偵破這個組織,甚至可能再加五百兩。」 金玄白聽他們這麼一搭一唱的,笑道:「諸葛老兄,你們真以為我是見錢眼開?」 諸葛明一愣,道:「老弟,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我的意思是,要我專程幫你們辦這件事,我是沒辦法,不過如果你們查出了整個組織,到時需要我動手,我倒可以考慮。」 張永等人一齊大喜,蔣弘武忙道:「金老弟,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捉住了元兇,那份賞金還是由你領取,我們只要建功就行了。」 金玄白笑道:「雖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是君子,只是個武林人物,但是你們要把黃澄澄的金子送給我,我也不好推辭,否則,我以後拿什麼東西安頓我的妻室?」 蔣弘武和諸葛明吃了一饞,兩人對望一眼,諸葛明問道:「老弟,你年紀輕輕的,何時娶了妻室?」 金玄白道:「我現在還沒娶,不過我的師父和先父在我幼年時便替我訂了幾門親,唉!我那幾個老婆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將來她們相處得如何?古人說,齊人之福非福,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這番感歎之言,惹得張永等人一齊大笑,直到笑聲稍歇,張永才說道:「女人的事嘛,非常好辦,只要你供應她們大把銀子花用,三不五時地送點珠寶黃金,包她們個個服貼,我在北京城裡的三個老婆就是這樣,被我管得服服貼貼的,沒一個敢調皮……」 金玄白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像沒卵蛋、娘娘腔的傢伙,竟然有三房妻室,正自思量問,只聽蔣弘武道:「金老弟,張兄說得不錯,女人就是這麼回事,現實得不得了,有銀子就好打發,老弟,雖說你的武功蓋世,但是御妻之術,你還得要向張兄多多討教才行。」 張永尖細著嗓子大笑,道:「討教可不敢當,互相切磋倒是可以的。」 他瞇著眼,道:「我在北京還有一所宅院空著,那天你成了親,我就把那個宅院送給你作為賀禮。」 蔣弘武苦著一張臉道:「張兄如此大手筆,叫我們這些做屬下的怎麼辦?」 張永笑了笑,正待說話,只見褚石領著四個長相標緻的丫鬟走了進來,那些丫鬟大約都只有十五、六歲,長得皮膚細白、臉蛋清秀,手裡捧著茶具和水壺,進人室內之後,朝眾人行了個禮,便開始沖泡茶水起來。 張永道:「蘇州好山好水,不但茶好,連人也長得漂亮,下次返京,我得帶上幾個丫鬟,也好侍候我那幾房妻室……」 蔣弘武道:「張兄只要開口,宋登高還不乖乖地送上十個、八個的?」 張永發出一陣尖笑,道:「他這幾年來也撈了不少,不弄他幾個花花,太對不起他了,其實,我若不收,他反倒不安心……」 諸葛明道:「張兄說得不錯,這宋知府八面玲瓏,這些年來也不知道撈了多少銀子……」 他揚了揚剛從褚石手裡遞過來的一疊銀票,道:「這是他剛剛托褚石送來的,說是要請我轉交給金老弟,因為我們這位老弟把那二百兩黃金送給蘇州城裡的各路地頭蛇,宋登高覺得過意不去,認為要補償金老弟的損失。」 張永笑道:「這宋登高也真是會做人,曉得金老弟特別受到我們責重,所以就急於想討好他,以免日後吃虧,看來這傢伙也真是不簡單。」 蔣弘武道:「他的表哥是鄭宏基鄭千戶,這次我到蘇州來,還特別跟我打過招呼,要我多關照他,看來這個人很識趣,的確應該多多關照。」 諸葛明把銀票交給金玄白,道:「老弟,這是宋知府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好了,別跟他客氣,不然他今晚會睡不著的。」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接過那疊銀票一看,發現有五千兩百銀之多,換算起來,最少也有四百多兩黃金,禁不住嚇了一跳,道:「諸葛兄,這個不太好吧?」 諸葛明笑道:「這有什麼不好的?他是我義弟的親表弟,也等於是我的表弟一樣,收下他的重禮,以後找機會還他個人情就行了。」 金玄白道:「可是這裡的錢未免太多了,無功不受祿,我怎能平白收這個錢?」 他想起以前,每天上山砍柴練功,砍好帶回家的柴還得曬乾,半個月進單上送一趟柴,只賺幾錢銀子,算起來一個月跑兩趟,還賺不到二兩紋銀。 如今遇到了宋知府,隨便一出手便是五千兩白銀,比較起來,真是像做夢一樣。 張永道:「老弟,你只管收下就是了,宋知府在官場上混了那麼久,這種眼光還是有的,他曉得你不是池中之物,必將飛黃騰達,所以先下點本錢討好你,以後,你只要拉他一把,就夠他吃三輩子了。」 金玄白有些茫然,道:「我又不想做官?哪裡還有什麼飛黃騰達的日子?我看這宋知府是看錯人了。」 張永等人聽他這麼說,全都大笑,蔣弘武道:「金老弟,你的人生已經面臨最大的轉折點,宋登高沒看錯人,我們也沒有看錯你,老弟,你可要記住我們,有朝一日,你發達了可要拉我們一把唷。」 諸葛明道:「對對對!老弟,你千萬別忘了老哥哥我的功勞,要多多關照才行。」 金玄白愣愣地望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這時,四個丫鬟已經泡好了茶,悄然行了個禮,退出大堂。張永端起桌上茶杯,端詳了杯上的花紋一下,然後掀開杯蓋,喝了一口,嘖嘖稱讚道:「久聞洞庭『嚇殺人香』茶是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如今得以品嚐,真是名不虛傳。」 金玄白望著諸葛明,只聽他說:「老弟,把銀票收起來,喝茶吧!」 金玄白只得把那疊銀票收入懷裡,喝起茶來。 諸葛明啜了兩口茶,道:「太湖東山俗稱東洞庭山,此間茶樹據說和果樹間種,因此所產茶葉有種特殊的花香,再加上這片片茶葉皆是全部以早春時的嫩芽,以所謂的『一旗一槍』方式製成,所以香氣馥郁,回味甘甜……」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東山除了產茶之外,還盛產楊梅和洞庭橘、白沙枇杷,其中洞庭橘釀成美酒,是為『洞庭春色酒』,想那蘇東坡便曾作過洞庭春色賦歌頌,可見此酒之美味了。」 蔣弘武笑道:「諸葛明到過兩趟蘇州,人倒變得文雅起來,更熟知此地的典故,真是讓小弟欣羨不已。」 張永敞著尖細的嗓門一陣「喀喀」怪笑,道:「諸葛老弟,你記得中午一定要叫宋知府準備幾壇洞庭春色美酒,我好跟金老弟多乾幾杯……」 他們邊喝茶邊談天,沒多久功夫,陳南水便入內稟報早膳已經準備好了,於是眾人便進入膳房用早餐。 膳房中擺著一張大圓桌,桌旁的椅子只十二張,可是穿梭在屋裡的丫鬟足有二十多名,當張永等人進入膳房時,只見宋登高忙著指揮那些丫鬟擺放菜餚。 那些餐具碗碟都是精緻的細瓷,筷子也都是閃閃發光的銀著,菜餚更是盤盤美艷似花,看得金玄白都有些眼花撩亂。 他被張永拉著坐在上位,夾在蔣弘武旁,兩人慇勤勸食,便有標緻的丫鬟在旁夾菜布食,使他覺得暈淘淘的,彷彿神仙一般。 知府宋登高坐在席上,蓄意奉承,不時說些蘇州的掌故和一些任上的笑話,逗得眾人大笑,這一頓早膳吃下來,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大家都覺得心滿意足,口齒留香之餘,這才又回到蘭雪堂。 金玄白在諸葛明和張永的勸說下,終於答應住進拙政園,他本來以為自己僅是一個槍袋、一個包袱,豈知入室之後,才發現櫥櫃裡已陳列著十二套各色各式的衣服,包括勁裝、儒衫、便服等等,鞋子也足足有十二雙之多,包括快靴、布鞋、絲履等,全都是照他的尺寸添購的。 金玄白吃驚之下詢問服侍的丫鬟,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宋知府下令,羅師爺帶人到蘇州城裡臨時採購的,就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裡,買齊了所有的物品,使得金玄白聽了之後,頗為感動。 他換好衣服之後,向諸葛明表示要到五湖鏢局一趟,因為他已答應彭浩,要將獨臂刀法傅授給彭浩,於是諸葛明向張永稟報之後,由蔣弘武陪同,金玄白便在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人簇擁之下,往五湖鏢局而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追風劍客 正文第三十一章追風劍客 金玄白進入拙政園時,還是卯時光景,走出拙政園已過了辰時。 此刻蘇州城裡街道上的店舖全都已經開門仿生意,市集之上熱鬧非凡,金玄白換了一襲全新的勁裝,外罩綢緞長袍、頭戴方巾、足登絲履,看來英姿勃發,只不過背了個羊皮槍袋,反倒有些不倫不類。但他卻渾然不覺,興致盎然地在蔣弘武和諸葛明的陪同之下,緩緩地向著五湖鏢局行去,一面觀看著街景,一面閒聊著,神情頗為愉快。 走過兩條街,來到一條更熱鬧的街道,金。玄白這才發現街上的路人不僅更多了,連路邊的衙役也都變得更多,幾乎三、五步就可看到兩兩成對的生路役在路邊巡行。D 金玄白知道蔣弘武和諸葛明都是兜帽衣衛和東廠的官員,此番來到蘇州辦事,知府宋登高肩負著極大的責任,必須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所以才在他們上街時,加派巡捕巡行街市,維護治安。但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路之上都不斷有陌生的路人向著金玄白打招呼,或者揮手示意,全然無視著那些巡捕的監視和蔣弘武猙獰的面目。直到金玄白打了十幾個招呼之後,他才恍然大悟,想起來那些人可能便是蘇州城裡的一些地頭蛇。 這時,諸葛明也覺察此事,對他說道:「老弟,你現在已經成了蘇州城的名人了,可見那二百兩金子的效果何等的大。」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道:「金老弟,我曾聽我一個老鄉說過關於錢的幾句話,你要不要我說出來聽聽?」 金玄白頗有興趣地道:「蔣大人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錢是好漢!」蔣弘武道:「我老鄉認為世上唯有錢是好漢,他這麼說:世間人睜眼觀見,論英雄錢是好漢。有了它諸般趁意,沒了它寸步也難。拐子有錢,走歪步合款。啞巴有錢,打手勢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錢,劇文通無錢也說不過潼關。實言,人為銅錢,遊遍世間。實言,求人一文;跟後擦前。老弟,你認為他說的有沒有道理?」 金玄白略一思忖,禁不住點頭道:「不錯,貴同鄉說得不錯,可見此人吃過缺錢的虧,深知錢的重要。」 他挺了下胸,道:「師父曾教誨我,做人要無愧於天地,所以我賺的每一文,錢也都是正正當當的,花起來也都是心安理得。」 諸葛明豎起大姆指,道:「令師一代高人,備受武林崇敬,所以才能教出你這種頂天立地的好漢,愚兄是萬分欽佩。」 蔣弘武接著道:「金老弟你能慷慨捨棄二百兩黃金給那些牛鬼蛇神,愚兄是深深折服,如此一來,不僅對於追捕千里無影之事有幫助,對於查輯追龍十七的行蹤,更是有莫大的助力。」 諸葛明似乎被提醒,拍了下腦袋,道:「蔣兄,我怎麼沒想到這點?看來金老弟這招手法,真是太高了,今後只要他出面,蘇州地盤上的各路地頭蛇都得買帳,無論是用在查緝千里無影或追龍小組上都極為有用。」 金玄白聽到他們這麼說,臉上不禁泛起了苦笑,因為他眼見那二十二個堂口的首腦為了找尋他,竟被蘇州衙門囚禁了一夜,看到他們的憔悴模樣,使得他一時心中不忍,衝動之下送出了手裡的黃金。 事後,他也曾後悔過,但是黃金既然出手,便已無法收回,他只得坦然以對。回想起來,他當時的確沒想到要利用這些活躍於蘇州地面上的地頭蛇或地理鬼替他打聽什麼,或者辦什麼事。 他心中暗忖道:「如果要找人或辦事,恐怕忍者們比這些地頭蛇更有效率,我又何必找這些牛鬼蛇神?」 忖思之際,他忽然心頭一動,似乎神識受到波動,目光一閃,側目往右上角望去,果然見到在路邊一座高樓上,有人以怨恨的眼光凝視著地。 金玄白目光閃處,只見那幢兩層樓的建築是一間茶館,二樓明軒窗戶敞開,靠窗坐著三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武當三英,那個面向街道,怒目瞪視街上金玄白一行人的則是游龍劍客方士英。 方士英的目光一觸及金玄白的眼神,立刻如遇蛇蠍般地移了開去,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理會對方,繼續向前走去,行經茶館之前,他卻見到茶館門邊有人用黑炭畫了個圖案!略一思忖,他立刻便想起那正是師父鐵冠道長曾經告訴他的武當弟子求援的暗記。 這時,諸葛明也看到了那個圖案,側首對蔣弘武道:「蔣大人,那是武當門人留下的暗記,表示要召集同門聚於此地,依你之間,武當有什麼特殊行動?」 蔣弘武瞥了一眼,道:「朝廷一向禮遇武當,曾多次撥出鉅款修建道觀,武當一派不會做出不利於朝廷之事,這大概只是武當弟子的聚會而已,我們不必理會。」 他們繼續前行,不久便來到五湖鏢局之前。上次金玄白隨彭浩等進入鏢局時,大門沒有警衛戒備,此刻卻有四名鏢師站在大門口。 諸葛明詫異地道:「鏢局裡怎麼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兩名鏢師迎了過來,讓他認出其中一人,趕忙問道:「蔡鏢頭,發生了什麼事?這麼緊張兮兮地做什麼?」 蔡鏢頭見到諸葛明,臉上泛起喜色,再一看到金玄白,更是喜出望外,抱拳行禮道:「稟報副總鏢頭和諸葛前輩,半個時辰之前,有十幾個自稱是雙劍盟的門人找上鏢局,向總鏢頭提出無禮的要求,說是要交出侵犯散花女俠楊小鵑的鏢師,彭浩彭鏢頭與他們理論,但是他們來勢洶洶,堅持要把人帶走,所以總鏢頭一怒之下,跟他們走下三場決勝負,如今正在大坪裡交手……」 諸葛明沒聽他說完,已怒喝道:「他媽的!雙劍盟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找我鄧老哥的麻煩?」 他回頭想要招呼金玄白,卻見到人影一閃,瞬息之間,金玄白已飛身掠出數丈,消失在他的眼前。 蔣弘武駭然道:「真不曉得他的輕功是怎麼練的?我看那擾亂北京城的什麼千里無影,比起金老弟來,也要差上一籌。」 諸葛明道:「只聽聞槍神老前輩槍法無敵,豈知輕功造詣也這麼高,蔣兄,我們手中有此人,可說勝過千軍萬馬,有他對付高供奉,可說大事定矣!」 蔣弘武頷首道:「這都是皇上之幸,蒼生之幸,才讓我們無意中遇到這個救星……」 他見到那四名鏢師似乎在聆聽自己說話,連忙住口,一拉諸葛明道:「諸葛老弟,我們且去看看熱鬧!你也不用煩惱,有我們在此,什麼雙劍盟都玩不出花樣來,更何況金老弟還在場呢!」 諸葛明道:「據說那銀劍先生韓重謀長峨嵋出身,我是怕鄧老哥得罪了峨嵋,惹來許多麻煩……」 蔣弘武道:「你不是說過,金刀鎮八方鄧公超的伯父是少林長老嗎?峨嵋派再是護短,也得看在少林派的面子,我看這件事多半不了了之……」 他們說話之間,已來到鏢局中的大坪裡,只見那塊平日供鏢師們練功打拳的大坪中,此刻聚集了數十人,左邊一堆三十多名鏢師以鄧公超總鏢頭為首,右邊則有僧有俗、男男女女一大群,約有十四、五人。 那些聚集在大坪裡的眾人,此刻都全神貫注在大坪中搭建的木台上,蔣弘武凝目望去,只見上面一個手持長劍的中年劍客,正和一名鏢頭裝束的壯漢打得極為火熱,刀光劍影,閃移騰挪,顯然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諸葛明側首問道:「褚山,你跟峨嵋派的人打過多次交道,看看此人是否使的峨嵋劍法?」 褚山躬身道:「稟報大人,此人性姜名重凱,外號追風劍客,和大風劍客吳明達並稱峨嵋雙劍客,據說他是銀劍先生的親外甥,不過未經證實。」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憑峨嵋雙劍客這點武功,也敢來五湖鏢局找金刀鎮八方的誨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們邊說邊行,進入土坪,只見雙方的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蔣弘武獰笑了一下,側首對諸葛明道:「諸葛老弟,那雙劍盟裡的男弟子長得都不怎麼樣,但是一些女弟子個個都是花容月貌,真是讓人看了憐惜不已……」 他的話聲雖不很大,可是在這一片安靜中卻顯得非常突兀,那些雙劍盟門下的男女弟子一聽此言,全都怒目相視,尤其看到蔣弘武長得這麼醜惡卻口出狂言,更使得幾個脾氣暴躁的男弟子破口大罵起來。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一見到蔣弘武引起對方怒罵,本也心中不悅,可是看到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立刻滿臉驚喜地迎上前來。 他衝著諸葛明抱拳道:「諸葛老弟撥空前來,老夫萬分感謝,不知金少俠何時會到?」 諸葛明訝異地道:「咦!他和我們同來,明明已經先進鏢局,怎會沒看到他?」 鄧公超也訝異地四下觀望一會,隨即笑道:「金少俠可能先去探視養傷的四位鏢師了,有他在此,老夫心中大定,不怕雙劍盟出來玩什麼花樣了。」 諸葛明道:「鄧兄,請容小弟替你介紹一位好友,這位是蔣弘武蔣大人,出身全真派,現今嶗山派掌門嶗山一鶴是他的親弟弟。」 鄧公超抱拳道:「久仰!久仰!前年老夫走鏢山東,還曾見過嶗山一鶴蔣大俠一面,我們在快活居盤桓了一日一夜,喝光了店裡的十七罈美酒,可說是酒友,當時便聽他提起大人,說是全真派數一數二的高手……」 「慚愧!慚愧!」蔣弘武抱拳道:「在下這點莊稼把式,難當總鏢頭的法眼,都是舍弟誇大其詞,不過總鏢頭既是舍弟好友,也是在下的好友,如有任何需要在下效勞之處,請鄧總鏢頭吩咐就是!」 「豈敢,豈敢,」鄧公超滿臉堆笑,道:「老夫有諸葛老弟和蔣兄在此坐鎮,王下還有誰敢動我五湖鏢局?」 蔣弘武道:「我們這點本事,連替金大俠提鞋的資格都不夠,不過在旁搖旗吶喊、敲個邊鼓什麼的,倒也頗為稱職……」 鄧公超哈哈大笑,道:「老夫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指示蔣兄,我們……」 他這句話未說完,只聽「鏗鏘」兩聲大響傳來,目光閃處,已見到木台之上的戰局起了變化,那位和追風劍客姜重凱交手的馮鏢頭,此刻手中單刀已被對方長劍絞飛身形一晃,踉蹌後退。 鄧公超轉身大喝道:「住手!」 他的喝聲才一出口,已見到木台上劍光一閃,馮鏢頭身中三劍,鮮血飛濺,身形後退飛出,往木台下跌落。 鄧公超沒料到追風劍客姜重凱會痛下毒手,在自己喝停之後,仍舊不放過馮鏢師,他怒火中燒,飛身急撲過去,想要趁馮鏢師落地之前將他的身軀接住。 豈知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的眼前閃過一條藍色的影子,像是一道電光般地落在木台之前,在馮鏢師落地之前的剎那,接住了他染滿鮮血的身軀。 鄧公超身形緩下,已看清那施出絕頂輕功,從三丈開外掠過人群之上,落到台邊接住馮鏢師的人正是金玄白,驚喜交集之下,他高聲叫道:「金少俠,你總算來了。」 金玄白伸手閉住了馮鏢師身上的四處穴道,替他把血止住,然後抱著已經昏過去的馮鏢師,交給兩名奔上前來的鏢師,道:「你們速速送他去敷藥療傷。」 兩名鏢師接過馮鏢師,急忙抱著衝進後院。金玄白抱拳道:「總鏢頭,請恕在下來得太晚,以致有人受傷,不過,這個債我會替你討回來。」 他取出一塊汗巾,擦去手上的鮮血,心中感到頗為難過,痛恨自己為何不早點出現,以致眼看慘劇發生而無法挽回。 原來他在聽到守門的蔡鏢頭提起雙劍盟上門尋仇,便施展身法閃進,但在他準備進入大土坪之際,竟然見到田中春子站在左邊的一株大樹旁朝自己招手。 金玄白腳下一轉,躍了過去,問道:「田春,你到這裡來作什麼?」 田舂閃身藏在樹後,跪下道:「稟報少主,屬下有要事急需向少主報告。」 金玄白閃身進入樹後,田中春子於是說出此來找尋金玄白的目的有二:一是從太湖傳來秘報,齊冰兒在返回水寨後,已遭到太湖王齊北嶽囚禁,並同意獨子浪裡白龍齊玉龍的要求,與集賢堡聯姻。二是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因鑒於血影盟忍者組織單方毀約,沒有達成擒拿齊冰兒的任務,聯合神刀門門主程烈、副門主韓永剛對血影盟施壓,限血影盟在十二個時辰內賠償白銀五千兩,不然將合力摧毀血影盟。 由於服部玉子尚未能趕回蘇州,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不敢負責,於是派遣忍者四處尋找金玄白,希望能由他出面,壓制神刀門和集賢堡的勢力。 忍者們在蘇州找尋了幾個時辰,都沒能找到金玄白,結果還是從率人出外替金玄白購買衣服鞋履的知府衙門的羅師爺處,才得知金玄白已經住進了拙政園。 田中春子率人在拙政園後牆外守候,直到鄭師爺派人通知,金玄白已偕諸葛明等人動身前往五湖鏢局,田中春子一面追小林犬太郎返回組織報訊,一面單身趕赴五湖鏢局守候…… 金玄白在獲悉整個經過之後,匆匆交待了田中春子幾件事後,眼看她翻牆而出後,這才轉身向土坪行去,也就在那時,他飛身接住了從木台上跌落的馮鏢師。 他此刻心中的怒火已被田中春子傳來的汛息所激起,再加上眼見馮鏢師身受重傷,情緒更是激動,臉色已是一片寒凜。 他擦手之際,聽到那些一鏢師中有人在怒罵,有人拔出刀子,而雙劍盟的一群人也都鼓噪起來,雙方人馬一觸即發,很快便會變成一場混戰。 金玄白把肩上槍袋交給鄧公超,道:「總鏢頭,請制止鏢局裡的鐐師們鬧事,其他一切由在下處理。」 鄧公超接過槍袋,高聲喝止那群鏢師,只見金玄白大搖大擺地向著那座高約丈許的木台行去,單手一按台邊,翻身便躍了上去。 土坪中眾位鏢師此刻已在鄧公超的壓制下,停止了叫罵,但是那群從雙劍盟來的男女弟子卻仍在鼓噪之中。 當他們眼看金玄白以如此笨拙的身法翻身上台,有些人禁不住開始嘲笑起來。 站在木台上的追風劍客姜重凱手持長劍,劍上血水仍自從尖端不住滴落。他的臉色有些鐵青,見到金玄白上台,橫劍揚聲道:「尊駕可是五湖鏢局的人?」 金玄白木然望了他一眼,俯身拾起馮鏢師丟在台上的單刀,然後點頭道:「不錯,我是鏢局裡的人。」 姜重凱道:「在下剛才和貴局總鏢頭約定,以三局定勝負,這第一局是我方贏了。」 金玄白冷冷道:「不錯,是你贏了,所以我才來接這第二局……」 姜重凱見他年紀輕輕,眼中毫無高手的精芒,再加上金玄白連外袍都沒脫,於是有此一不屑地道:「尊駕認為刀法勝過馮鏢頭嗎?」 金玄白道:「我會的刀法只有九招,當然比不過馮鏢頭,不過我再跟你約定一件事。」 姜重凱道:「什麼事?」 他滿臉狐疑地道:「莫非你們想玩什麼花樣不成?」轉臉向著台下的鄧公超,高聲道:「鄧總鏢頭,我們方纔的約定,到底算不算數?」 鄧公超沉聲道:「當然算數,只要你擊敗了本局的金副總鏢頭,你要帶誰去都行。老夫決不攔阻。」 姜重凱一聽所言,反倒有點吃驚,上下打量了金玄白一陣,說道:「你……你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我是剛剛上任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追風劍客菱重凱抱拳道:「在下峨嵋姜重凱,外號追風劍客!請教副總鏢頭……」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出身峨眉,雙劍盟又跟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強出頭?」 姜重凱見他態度無禮,濃眉一揚,微笑道:「尊駕太孤陋寡聞了,難道你不知道雙劍盟的銀劍先生是在下的娘舅,金花姥姥是在下的大姨?」 金玄白點頭道:「好!你敢替雙劍盟出頭,找我五湖鏢局的麻煩,必是仗著劍法不錯,這樣吧!我跟你做個約定,你若是能在我刀下走出兩招,我便任你處置,如何?」 追風劍客姜重凱一愣,台下立刻傳來一片嘩然之聲,那群來自雙劍盟的弟子,顯然對金玄白這句話感到極不中聽,有人開始怒罵起來。 金玄白的眼中突然進射出強烈的神光,沉聲道:「台下的雙劍盟弟子聽著,無論是誰,只要能夠在我刀下走出兩招,賞銀五千兩!」 此言一出,如同一聲巨雷在晴空響起,震得台下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顫。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決戰木台 正文第三十二章決戰木台 金玄白的話一傳出去,台下一片靜寂,隨即呈現兩極化的反應。 雙劍盟的男女弟子們在一陣錯愕之後,紛紛議論起來,連那些鏢局裡的鏢師也都開始質疑起金玄白這句話的真實性。 唯獨鄧公超、蔣弘武等人,由於見識過金玄白的武功,所以每個人都很鎮定。 蔣弘武微笑道:「看來金老弟已經生氣,這些雙劍盟的弟子要倒楣了。」 鄧公超有些憂慮,沉聲道:「唉!希望他手下留情,別惹來更多的麻煩……」 褚山有些不忍,對諸葛明道:「請問大人,是否要屬下去警告那姜重凱,免得他不識好歹……」 諸葛明冷笑道:「不必了!追風劍客今日自江湖除名,也是他罪有應得,不必同情他……」 他們在台下議論之際,台上的姜重凱陷入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中,那是彙集了詫異、憤怒、畏懼、驚駭等等,使他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開口。 須知金玄白的內功已經練到了道家所謂的「煉神返處」的地步,平日眼中神光收斂,如同常人一般,此刻一發起威來,神光熠熠,威芒四射,使得迫風劍客姜重凱不敢逼視。 姜重凱出身峨嵋一派,在中原行道十多年,劍法已將至爐火純青的地步,自然能明白一個人的修為能到達眼神收放自如的境界,絕非自己能敵。 可是金玄白的年紀太輕了,態度又太高傲了,這使得他在驚駭中感到難以相信。他自認為以自己練劍十多年的成就,就算是峨嵋掌門來此,也不敢奢言可在兩招之內擊敗自己,更何況眼前這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呢? 他深吸口氣,壓抑住心中複雜的情緒,沉聲道:「尊駕說的話可是當真?」 金玄白道:「在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然是真的,不僅如此,只要是雙劍盟的門下弟子!無論是一人、兩人,甚至四人、十人一齊上來,我也是只用兩招刀法。」 追風劍客姜重凱怒喝道:「尊駕年紀輕輕卻如此狂妄,視我天下英雄於無物,呔!狂徒看劍。」 喝聲之中,他凝聚起渾身的功力,一式「龍子初現」施出,劍氣「嗤嗤」作響,劍影如重山疊嶂層層布起,顯然是攻中有守的絕招。 他這一劍充分顯露出非凡的功力,頓時引台下雙劍盟的眾弟子們一片喝采之聲,每一個人都認為以金玄白那種年紀,絕無可能接下這一招。 然而喝采之聲未斷,他們只見金玄白揮刀斜劈,全然無視於劍山重重,就那麼攻了出去,說也奇怪,刀鋒一展,也沒聽到發出什麼異嘯,那重重劍影竟然在刀前迸散,隨著刀鋒一轉,血影飛濺,畫出一條淒美又殘忍的弧線,灑在台上,姜重凱慘叫一聲,退出數步,一條持劍的右臂齊肘斷去,落在木台一角。 這種不可思議的畫面一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每一個人都為之震懾住了,無數張嘴大開,卻沒有一個聲音發出來,剎時,整個大土坪一片靜寂。 追風劍客姜重凱左手摀住斷臂之處,急速地喘著氣,臉色蒼白地望著金玄白,似乎不相信自己斷臂的事是真實的。 他看了看台角的那截仍自握住長劍的斷臂,啞聲問道:「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的眼中似乎噴出火花,冷冷道:「必殺九刀!」 姜重凱口中喃喃念了兩遍,大聲道:「你胡說,我沒聽過天下有這種刀法!什麼狗屁必殺九刀……」 金玄白冷笑道:「這九招刀法是我所創!你當然沒有聽過,至於是不是狗屁刀法,你已不夠資格評斷。」 姜重凱顫聲道:「你……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他一聽金玄白說起,那必殺九刀是親身所創,禁不住心頭的驚凜,因為他知道每一樣武功皆有師承,無論是學劍抑或學刀之人,若能手創劍法或刀法,非但武功已至登峰造極的地步,並且已到達一代大宗師的境界。 而金玄白年紀輕輕,卻敢大言說出他手創獨門刀法,這叫姜重凱如何能夠相信?所以他才要開口詢問對方的師承來歷。 金玄白道:「我是哪一派的弟子,你沒有資格問我,現在我看你還是快點下台包紮傷口,免得流血過多而死!」 直到此時,台下的雙劍盟弟子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有五名年輕勁裝弟子飛身躍上台來,一人抱住搖搖欲墜的姜重凱,一人拾起那截斷臂,另外三人拔出長劍,呈扇形圍住金玄白,防止他繼續出手傷害姜重凱,那種如臨大敵的模樣,一反之前的輕鬆神態,顯然他們已經見識到神奧的刀法,承認出本身武功之不足了。 金玄白冷冷地望著姜重凱被架下台,然後幾個女弟子手忙腳亂地替他包紮敷藥,根本沒將那三個雙劍盟的門人放在眼裡。 蔣弘武身在台下,看到金玄白渾身都是破綻,輕歎口氣,道:「諸葛老弟,我一生經歷過少有八十個以上的敵手,最嚴重時,身受十三處劍傷,可是我卻不敢碰上像金老弟這樣的對手,乖乖,那果然是從地獄裡來的魔刀,放眼當今,恐怕沒幾個人能從他刀下全身而退……」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小弟自認再練十年,恐怕也擋不住金老弟兩刀之威,唉!真是太可怕了……」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一生練刀,所以對於那必殺九刀給予他的震撼,較之其他人更甚,直到此刻,他才緩過氣來,感歎地道:「老夫一生練刀,想不到天下還有如此凌厲威猛、詭異犀利的刀法,看來金少俠憑著這一把刀,我們江南七把刀全都成了廢鐵!」 諸葛明問道:「鄧兄,你不是說金老弟是槍神的嫡傳弟子嗎?怎麼他在刀法上的造詣,似乎遠遠超出他的槍法之上?」 鄧公超一愣,道:「槍神楚老前輩已至一代宗師的地步,格法出神入化,天下無敵,沒想到教出來的弟子竟然能自創刀法,顯然金老弟也已到了大宗師的境界,就算是天刀來此,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他的話聲一頓,有些不解地道:「老夫只是納悶,方才金少俠施出的那招刀法,與少林的十八路無敵刀法有些相似,卻因出刀角度與方位不同,所以神韻也不同,再加上金少俠的功力太深,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故而峨嵋姜大俠布起的重重劍山,立刻遇刀銷融,並非全然敗在那神奧的刀法之下……」 他這番話得到蔣弘武和諸葛明的認同,認為這位江湖歷練三十多年的總鏢頭,果然經驗老到,見識不凡,這才能說出如此中肯的話來。 「總鏢頭說得不錯」蔣弘武道:「武學之道固然浩瀚如海,可是百變不離其宗,一切武功修為以內功為主,如果內功不深,再神奇奧秘的招式也沒有用,金老弟之所以無敵,是因為他的內功深厚,所以什麼招式在他手裡都足以殺人。」 諸葛明搖頭道:「真不明白槍神老前輩用什麼方法,能讓年紀輕輕的金老弟,練成如此深厚的內力……」 他們在閒談之中,突然聽到金玄白敞笑一聲道:「你們三人既然不敢以劍陣領教在下的刀法,那麼請你們就此回去稟報你們的尊長,要他們從此遠離五湖鏢局,不許來此尋仇,否則雙劍盟滅門之禍就在眼前。」 那三名年輕劍客三番二次的躍躍欲試,想要趁金玄白不提防之際,聯手出劍,可是縱然金玄白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他們也恨不得在金玄白身上搠幾個洞,甚至也讓他斷臂缺腿,然而懾於剛才那兩刀之威,這三人始終不敢出手攻擊。 此刻,當他們聽到金玄白之言,那當中的一個年輕劍客道:「尊駕能否請報個萬兒,我們返回師門,也好具實以告……」 金玄白當然知道「萬兒」是江湖上的切口,表示「名號」、「綽號」的意思,但他卻裝作不明白,道:「什麼千兒、萬兒的我可沒有,眼下我連老婆都沒有,當然連一個兒都沒生出來,又何來什麼萬兒?所以勸你們不要多說廢話,就此回去把我的話轉告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勸他們停啟干戈,以免惹來滅門之禍。」 那個年輕劍客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長長吁口氣,道:「尊駕之意,是說惹惱了你,會讓本門招來滅門之禍?」 「不錯!」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我必殲之!別說我沒預先警告過你們!」 說著,他手腕一抖,那柄單刀化為寸寸鐵片,掉落一地,隨即他轉過身去,準備下台。 那三名年輕劍客本來見到金玄白施出雄渾的內功,將手中單刀化為廢鐵,全都駭然失色,這下一見他轉身,頓時全都覺察出機不可失,三人一引劍訣,三枝長劍從三個不同的方位攻出,劍尖所指的目標,全是金玄白一人,頓時把他上、中、下三路全都罩住。 金玄白敞笑一聲,身形急旋而起,頓時全身衣袍鼓起,似乎在面前出一道真氣鐵壁,使得那三枝刺到的長劍全都膠著不動。 隨著他大袖衣角如劍揚起,落在左邊那名年輕劍客的劍身之上,如山的力道傳出,長劍齊中折斷,勁氣沿著劍柄而去,通過手臂,直擊他的胸口,使得他龐大的身軀倒飛而出,帶著口中噴出的一條長長的血水,跌落在木台之下。 金玄白一袖飛出,左手雙指一併,已夾住急速刺到胸前的長劍。 從中路攻到的那個年輕劍客一見對方用雙指夾劍,心中大喜,使出渾身勁道,運劍急絞,想要切斷金玄白的手指。 豈知他的力道發出,如同泥牛入海,完全不知去向,手腕還沒來得及絞動,已被一股沿著劍身傳來的巨大勁道震得長劍碎裂,手骨寸斷,嘔血倒地。 金玄白右手雙指出招時,右手長臂直伸,如劍揮出,切在從左邊攻到,斜取他咽喉要害的那柄長劍上,瞬息之間,震、崩、裂、缺四股不同的勁道,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發出,那名雙劍盟門下弟子,連吭都沒吭一聲,胸骨全斷,被擊得倒飛出兩丈開外,落在雙劍盟弟子堆裡。 從那三名雙劍盟門下年輕劍客出手,到他們被金玄白擊飛,僅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誰也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更不知為何會有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情形發生。 眾人只見到劍光閃爍,將金玄白圈在裡面,轉眼之間,劍光一斂,血光迸現,三名雙劍門下的年輕弟子已分從三個不同方位,倒飛而出。 在一片驚叫聲裡,那十幾名雙劍盟的男女弟子,紛紛拔出長劍,組成了劍陣,向木台推進,而那些女弟子則在劍影晃動之下,取出鏢囊中的「銀蕊金花」暗器,準備找機會射出。 鄧公超眼見情況陡變,連忙大喝道:「各位鏢師們,全都退下!」 那些鏢師聞言紛紛後撤,鄧公超跨步向前,拔出了厚背金刀,橫刀大喝道:「雙劍盟的弟子聽清楚了,老夫與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上門挑釁,簡直是欺人太甚,若是再不住手,定會全都斃命於此,到時莫怪老夫言之不豫……」 蔣弘武、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一見鄧公超向前,全都隨他往前行去,每個人都蓄足了功力,準備應付隨之而來的變故。 金玄白眼中神光畢露,雙臂一抖,有如大鳥騰空飛起,越過兩丈高間,瞬息之間已站在鄧公超之前。 他腳跟才一立穩,數聲嬌叱從劍陣中傳來,接著只見十數朵銀蕊金花飛射而出,在蔚藍的天空裡,織成了美麗無比的圖案,將金玄白和鄧公超等一行人全都罩在金花裡。D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銀蕊金花 正文第三十三章銀蕊金花 銀蕊金花暗器是金花姥姥韓翠花成名的暗器,據說這種暗器是二十多年前,嶺南霹靂堂堂主西門無忌親自設計打造出來,傳授給韓翠花的。 嶺南霹靂堂是以火藥暗器名閒於世,與川西唐門的毒藥暗器齊名,那西門無忌當年成名多時,年齡也已過中年,卻在見到未滿十八的韓翠花後,對她愛慕之極,聲言她酷似自己的初戀情人,曾有一段時期,丟下霹靂堂的一切事務不顧,作韓翠花的護花使者,陪她行走江湖。 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裡,兩人的感情極為融洽,西門無忌見到韓翠花劍法尚未登堂奧,於是設法高價購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墨劍給她使用,並且又以巧手打造出銀蕊金花這種獨門暗器給她。 這種暗器有五片花瓣和七根蕊針,以特殊手法發出,觸及人體之後,金色的花瓣和銀色的蕊針都會從花托上彈出,對於人體造成極大的傷害。 所以這種暗器當年問世之際,曾緊追唐門的「五雲捧日釘」和「龍鬚神針」之後,被視為江湖上排名第五的暗器,威力之強,直逼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嶺南霹靂堂的「混元霹靂」和「鐵蓮花」。 當年,金花姥姥憑藉這種暗器,在江湖上揚名,結果卻在遇到天刀余斷情之後,跟西門無忌分手,轉投余斷情的懷裡,而西門無忌則自此瘋瘋癲癲,不知所終。 鄧公超深知銀蕊金花的厲害,一見十多枚的暗器飛射而至,忙道:「各位,小心銀蕊金花!」 喝聲之中,他揮動厚背金刀,布出兩層刀幕,護住自己和身邊的蔣弘武和諸葛明。 由於金玄白站他前面數尺,他的刀幕無法顧及,所以只有將身旁的友人護住,至於金玄白,依照鄧公超的想法,憑著雄渾的真氣和超絕的輕功,一定可以避開暗器的襲擊。 豈知鄧公超金刀才一舞出,便見到金玄白不閃不避,反而飛身向著金花迎去,隨著大抽揮動,鄧公超見到他面前的空間似乎有些扭曲,那滿空飛舞的銀蕊金花如同翩翩的蝴蝶受到香花的吸引,不斷地投向金玄白劃出的那個大弧裡。 轉眼之間,滿空金花一斂,金玄白身形落在劍陣之前的八尺之處。 劍陣本來是移動的,就在雙劍盟的女弟子們發出金花之後,立刻停了下來,因為金花的花瓣和蕊針全會爆裂開來,雙劍盟的弟子們也怕金花會受到撞擊而反射,所以馬上停止前進,全都凝神注視著金花的走向。 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金玄白就像是變戲法一樣,就那麼虛劃幾下,十幾枚的銀蕊金花竟然紛紛投進他的大袖中,彷彿金玄白的手裡拿著一塊巨大的磁石,將所有的暗器都吸附而去。 這種詭異的情況,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範圍,不禁使得他們全都看呆了,一時之閒,全都成了木偶,完全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金玄白雙手伸出大袖,眾人只見他的手掌上攤放著那十多枚的銀蕊金花,每一根銀針、每一片金花都完好如新,並沒有脫離花托激射而出。 那些一雙劍盟的女弟子們幾乎不敢相信她們的眼睛,因為以她們所知,這些金花暗器只要觸及人體,受到力量的碰撞,花心的銀針和花瓣一定都會分散射出,可是金玄白卻完全控制了這種暗器的發射,怎不使她們目瞪口呆? 在一陣震愕中,他們只見金玄白攤開雙手,看了看手上的銀蕊金花,冷笑道:「這種暗器太過毒辣,留在世上只有害人。」 說話之間,他雙手一合,匯聚起一層厚厚的氣壁,裹住那些暗器,然後以「裂」字訣將金花割裂成碎片,再以「破」、「散」兩種功法,將手中碎片化為粉屑,雙手一揚,灑得一地的金銀色粉末。 他使的手法極快,就如同江湖上變幻術的賣藝人,把手裡的東西變不見一樣,不過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們全都看得非常清楚,也瞭解眼前這個年輕的高手所使用的手法是一種超出他們想像之外的高深武功,而非江湖賣藝者變的戲法,因為金玄白的手上仍然沾有金、銀兩色的粉末…… 金玄白拍了拍手,冷冷地道:「你們要留下命來,還是要把劍和暗器全部留下來?」 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如今剩下十一人,其中兩人還架著重傷的姜重凱,只有九人能夠執劍,而九人之中有五名是女弟子,他們眼看金玄白大展神威,全都萬分驚懾,面面相觀一下,無人敢吭一聲。 金玄白見他們沒有答話,道:「好!既然你們不願留下身上的長劍和暗器,那麼就讓在下以單刀領教你的劍陣。」 他側首望向鄧公超,揚聲道:「鄧總鏢頭,請借把刀給我!」 鄧公超似從夢幻中醒了過來,渾身一震,毫不考慮地便將手中金刀擲了出去。 金玄白接過厚背金刀,稍一揚動,沉聲道:「這把金刀長四尺二寸,重二十八斤,如果由我使用,一刀可砍斷兩人,將人劈成兩半更是容易……」 他這句話說得冷酷無情,雙劍盟的四名男弟子全都聽了駭然色變,五名女弟子更是花容失色,法然欲淚,陡然間,只聽姜重凱道:「雙劍盟的弟子們,丟下你們的長劍和暗器,今天我們認栽了!」 五名女弟子首先便將手裡的長劍拋在地上,那四名男弟子略一猶疑,只聽得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傳來:「不要啊!千萬不可以……」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三女四男飛奔而來,除了領先的一名中年儒士不認識之外,全都是他見過的武當三英和江南三女俠。 那些已經六神無主的雙劍盟弟子,一見到這些人,都像遇到了救星一樣,呼叫之聲此起彼落。 楊小鵑向著同門的兄弟姊妹奔去,嘶喊著道:「我們寧可戰死,也不可拋棄手中的武器……」 那些已經拋去長劍的女弟子,全都哭著把長劍撿了起來,楊小鵑衝了過去,見到姜重凱滿身血污地被兩個師弟架著,尖叫道;「姜大哥,怎麼啦?是誰這麼殘忍,把你的手砍斷了?」 姜重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們技不如人,只有……」 武當三英和那名中年儒士奔到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之前站定,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見到金玄白手持厚背金刀,全都詫異地望著他,腳下略一遲疑,隨即向楊小鵑行去。 金玄白想要跟她們打個招呼,卻又覺得這種場面太過尷尬,於是把要說的話咽又回肚裡。 那名中年儒士朝鄧公超抱拳道:「鄧總鏢頭,久違了。」 鄧公超臉上泛起微笑,道:「原來是楊大俠,多年不見,大俠英姿依舊,神采如昔,真是可喜。」 這時,金玄白走了過來,把手中厚背金刀交給鄧公超,道:「總鏢頭,此刀未染一滴鮮血,完璧歸趙,請您收好。」 鄧公超接過金刀插回刀鞘,然後把羊皮槍袋交還給金玄白,道:「老弟,你的眼光之準,刀法之厲,真令老哥哥我自歎不如。」 金玄白背好槍袋,望了那個中年儒士和武當三英一眼,突覺有點意興闌珊,抱拳道:「總鏢頭,你既與武當的高人相識,那麼這裡沒我的事,我去看彭鏢頭了。」 鄧公超還沒說話,只聽那中年儒士道:鄧總鏢頭,在下剛才進門之際,便聽到這位少俠威風八面地逼人丟劍投降,能否請總鏢頭介紹一下……」 鄧公超有些尷尬地望了望金玄白,又看了看蔣弘武等人,只見他們袖手他顧,顯然不願和武當弟子結識,只得了笑道:「這位金老弟是我們鏢局新聘的副總鏢頭。」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老弟,這位是武當楊子威楊大俠,楊大俠外號崩雷神劍,和另一位破風神劍林英豪大俠合稱風雷雙劍。」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見過楊大俠。」 楊子威抱了抱拳,凝目注視著金玄白,道:「金少俠,請恕我托大,敢問少俠師承何人?」 金玄白道:「從在下出道以來,有許多人問到這個問題,不過在下從不回答。」 楊子威笑了笑道:「少俠之意,是要在下從武功上看出你的出身來歷?」 金玄白望著立在楊子威身後的武當三英,冷冷一笑,道:「貴同門武當三英也曾這樣做,試問他們有沒有從武功上看出我的來歷?」 楊子威道:「我這三個師侄習藝不精,曾經栽在少俠手裡,那只怪他們沒有用功,不過在下心中不服,倒想領教大俠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金玄白突然問道:「楊大俠,貴派掌門青木道長此刻可在武當?」 楊子威微微一愣,道:「青木師叔在十八年前便已卸下掌門之位,雲遊四海去修練更深的武學去了……」話聲一頓,問道:「咦!你問這個做什麼?」 金玄白問道:「那麼如今武當的掌門是誰?」 楊子威道:「本派的掌門黃葉道長,接任掌門一職已有十八年,天下武林皆知,難道你師父沒有告訴你嗎?」 金玄白似乎陷入沉思中,沒有吭聲,楊子威有些怒意,道:「金少俠,據我師侄說,你曾以少林武功示威,表示要在兩招之內讓他長劍離手,此事可真?」 鄧公超見揚子威臉上已泛怒色,唯恐金玄白惹惱了他,雙方發生爭端,又替五湖鏢局樹一大敵,趕忙道:「楊大俠,有什麼事大家好商量,何必……」 楊子威抱拳道:「鄧總鏢頭,此事與你無關,在下也非替雙劍盟出面,只是為了我那師侄的事,欲找金少俠問個清楚……」 鄧公超道:「好!既然楊大俠這麼說,那麼請稍候片刻,待老夫處理完雙劍盟的事情之後,再請大俠入廳再談如何?」 楊子威壓下了怒氣,道:「好!既然鄧總鏢頭這麼說,在下就在此稍候,等大俠處理完事情後再談,不過,在下有句肺腑之言要跟總鏢頭說說,不知你是聽也不聽?」 鄧公超道:「楊大俠但說無妨。」 楊子威道:「雙劍盟和五湖鏢局毫無仇恨,雙方只是發生小小的誤會,尚請總鏢頭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廣結善緣……」 鄧公超道:「當然,當然!我們鏢行中人,哪個願意與人結仇?只因雙劍盟……」 他的話聲被楊小鵑那尖銳的叫聲打斷:「叔叔,你快來啊!姜大哥昏倒了。」 楊子威沒有理會鄧公超,聞言飛掠過去,只見那個由雙劍盟弟子組成的劍陣已然瓦解,在圍成的人圈裡,躺著四個滿身血污的人。 楊子威蹲下來查視一下,發現兩人內臟俱碎,已無氣息,此外一人臂骨斷裂,身受重傷,而另一人則一臂已失,因為流血過多,而昏迷過去。 楊子威心中驚凜,忖道:「姜重凱出身峨嵋無因禪師門下,一身武功造詣非淺,怎會落得斷臂的悲慘下場?莫非這都是那姓金的所為?」 意念電閃而過,他不敢遲疑,從懷中取出盛放丹檠的錦盒,從裡面取出僅剩的兩顆藥丸,道:「快拿水來。」 楊小鵑把水袋遞過去,道:「叔叔,這兩顆救命金丹是你護身之寶,如今全拿出來,你自己……」 楊子威道:「不管它了,如今救人要緊。」 他剝開臘衣,將梧桐子一般大小的藥丸捏碎,塞進姜重凱的嘴裡,然後慢慢的灌進水去,直待姜重凱吞下了藥,他才接著又替另外一人餵藥。 何玉馥見到楊子威在忙著救人,輕輕拉了拉秋詩鳳的衣袖,朝金玄白那邊嘟了下嘴,秋詩鳳搖了下頭,何玉馥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終於她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何玉馥走了過去。 離開雙劍盟的眾弟子,秋詩鳳低聲道:「玉馥姊,你拉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嗎?」 何玉馥道:「他約我們來這裡,說是有事情告訴我們,若不趁現在問他,等一下打起來就沒機會了。」 秋詩鳳道:「不一定吧!楊大俠和總鏢頭認識,多少也得賣點面子……」 何玉馥道:「傻妹妹,你沒看到雙劍盟死了二個,重傷二個?那姜重凱既是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的外甥,又是峨嵋派的掌門弟子,雙劍盟和峨嵋派會善罷干休嗎?更何況小鵑姐既是雙劍盟的弟子,又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大俠的侄女,她要求楊大俠出面,結果會怎樣?」 秋詩鳳秀眉微蹙,斜目望去,只見金玄白正和鄧公超說話,而鏢局中的三十多名鏢師都站在土坪邊,另外還有四名不像鏢師模樣的勁裝武林人士則離金玄白不遠,聚在一起低聲商談。 至於武當三英則成犄角之勢而立,每個人把精神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顯然想要趁崩雷劍客在此,趁機對付金玄白,以報湖邊受辱之仇。 秋詩鳳觀察了一下整個情勢,曉得接下來很可能會是崩雷劍客受到楊小鵑的請求,出面對付金玄白,到時無論勝負如何,金玄白結下峨嵋、武當、雙劍盟這兩派一盟的仇,就極難善了了。 她衡量了一下,決定就趁這個機會向金玄白請教心中疑惑,或許是最恰當的時機,於是朝何玉馥點了點頭,道:「我們過去吧!」 她們兩人向著金玄白行去,還沒走到他身邊,便聽到金玄白道:「總鏢頭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絕不會牽連鏢局,如果你不放心,我剛剛上任,現在就辭職!」 「鄧總鏢頭!依本人之見,你還是讓他辭職算了!」蔣弘武接著道:「反正他也還沒有就任副總鏢頭一職,將來不管武當或峨嵋出來找他算賬,也與貴鏢局無關。」 鄧公超道:「這怎麼可以?雙劍盟上門挑寡,金老弟挺身應戰,雙方互有死傷,也是常事,如果武當和峨眉兩派不守武林道義,堅欲尋仇,那麼老夫將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的武林正道人士來評評理!」 他慷慨激昂的說了這番話,諸葛明接著道:「鄧兄說得不錯,假使武當和峨嵋不講理,在下和蔣兄也不會放過他們,嘿嘿!到時候惹出了槍神老前輩,我看武當黃葉老道和峨眉無因禿顛也會吃不完、兜著走。」 金玄白苦笑道:「諸葛兄,這一切事情都由我一人負責,和家師無關,你別把他老人家扯進來,好吧!」 他這句話一出口,證實了他便是槍神的弟子,武當三英心驚肉跳,互望一眼,趕忙向雙劍盟圍成的人圈奔去,想要把這第一手得來的消息,向崩雷神劍傳述,讓他作個決定。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一個出身華山、一個是雁蕩弟子,當然聽過師門長輩說起一些武林軼事,自然聽過槍神楚風神的大名,以及他當年在武林中所居的崇高地位。 兩人面面相觀一下,全都恍然大悟,何玉馥低聲道:「原來他是當年武林十大高手槍神的徒弟,難怪武功會如此之高,可是,沒聽過槍神和本門前任掌門有任何淵源……」 她話聲未了,只聽到耳邊傳來金玄白的聲音,道:「槍神和華山老人盛琦的確並無淵源,不過在下受人之托要將三招劍法的圖譜交給華山掌門,請何女俠來這邊說話。」 何玉馥發現這是金玄白施出「傳音入密」的方法,把話聲傳進自己耳邊,她驚喜交集,抬頭望去,只見金玄白負手向木台那邊行去,於是連忙拉著秋詩鳳走了過去。 秋詩鳳有點不好意思地甩了下手,埋怨道:「何姐,你幹嘛這樣?快放手呀!」 但是何玉馥沒有理她,拉住了秋詩鳳走到金玄白面前,這才放開手,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少俠,你剛才所說的話可是當真?」 金玄白伸手從囊中掏出一疊紙柬,然後再從裡面找出以棉線縫訂的五張厚紙,遞給何玉馥,道:「在下受人之托,將這三招寒梅劍法的劍譜交給華山盛琦掌門,如今遇到何女俠,就托你帶回師門吧!」 何玉馥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只見上面寫著「寒梅劍法補遺」幾個大字,她翻了開來,只見裡面果然畫了三招劍法,旁邊還以小字註明劍式運行的訣要和心法,完全符合寒梅劍法的劍路,顯然是手創創法之人增補加添的,有了這三招,使得寒梅劍法更增威力。 金玄白趁她察看手裡劍譜之際,對秋詩鳳道:「秋女俠,貴派雁蕩大俠吳復中如今人在何處?」 秋詩鳳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金玄白,好一會才道:「吳師伯多年未回雁蕩,莫非少俠曾遇過他老人家,也有劍譜要轉交嗎?」 金玄白笑道,「哪有那麼多的劍譜?在下與令師伯從未謀面,就算遇上了也不相識,我只是有一事要請女俠轉告他,只要說他所亟於找尋的故人已經仙去,不必再徒勞費心,就行了。」 秋詩鳳見他笑容燦爛清亮,使得他那樸實的臉孔在瞬間煥發出一種特異的神采,看了之後使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禁不住心頭小鹿一陣亂撞,雖然不懂對方話中的意思,但是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開口相詢,就那麼愣愣地注視著金玄白。 金玄白在昨夜已經看過秋詩鳳,當時便恍覺她是從月宮下凡的廣寒仙子,此刻在日間看去,更覺她的美麗中帶有一股聖潔的光輝!竟然使人不敢逼視。 他心中暗忖道:「這幾天來,我所遇見的幾個女子,個個都是美女,不過若是仔細比較起來,這秋詩鳳可說是其中翹楚,比起程嬋娟和何玉馥尤要勝上一籌,可說是一品美女……」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到何玉馥問道:「金少俠,能否請教你這三招寒梅劍法補遺是從何處得來的?」 金玄白一愣,剎那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因為這是他在和鐵冠道長論說天下各派劍法優劣時,一時興起,和鐵冠道長口述比劍後,創出的三招劍法。 當時,谷中寒梅正放肆地綻放,有如鵝毛般的白雪緩緩飄下,鐵骨紅梅在寒風中微微顫動,使得金玄白腦海中幻化出朵朵寒梅的美姿,以及傲雪挺立的鐵骨技影,於是借助梅枝之態,創出了輕靈中不失沉穩、飄逸中更顯渾重的鐵骨二式和寒梅一招。 這三招劍法把整路寒梅劍法補齊,可說已至天衣無縫的地步,除非雙方功力相差太遠,否則劍法沒有使完,敵人是無法攻入劍圈的。 當鐵冠道長看到金玄白使出這三招劍法時,曾高興地連喝三大口美酒,視為寒梅劍法最精粹的三招,足可使寒梅劍法的威力提高四成,成為能與武當劍法並駕齊驅的一流劍法。 當時,鐵冠道長便囑付金玄白,他日出山之後,一定要將這三招劍法交給華山掌門,所以金玄白才會見到何玉馥之後,記起此事。 但是如今何玉馥要他說出這三招劍法得白何人之手,他怎能說是自己和鐵冠道長論劍後所創,而劍譜亦是由鐵冠道長親手繪製書寫的? 當年,鐵冠道長和華山老人飲酒論劍,兩人觀察出山中梅影疏枝之態,合力創出寒梅劍法,而鐵冠道人並不居功,將劍法全部讓與盛琦,以致華山弟子全然不知此事,總認為寒梅劍法是由華山老人所獨創的。 如今金玄白若是說出此事,豈不是將當年鐵冠道長的一片苦心付諸流水? 並且,他就算說了,華山派上下也不會相信此事。 所以他想了一下,不知要如何開口解釋,才能兩全其美,一時之間,反倒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他見到楊子感領著武當三英急步走了過來,忙道:「何女俠,此事容在下以後再說,現在我要跟武當楊大俠說話。」 說完話,不等何玉馥表示意見,便匆匆向著楊子威等人迎去。 楊子威見到金玄白行來,腳下一頓,道:「金少俠,據鄧總鏢頭之言,你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徒弟?」 金玄白坦然道:「不錯,在下正是他老人家嫡傳弟子。」 楊子威嗤之以鼻,道:「胡說八道,你編的謊話能騙過其他人,怎能騙得過我楊某人?」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楊大俠,你認為我在說謊?嘿嘿!這師門還能冒充的嗎?」 楊子威眼中威芒畢射,凝視著金玄白,沉聲道:「想那槍神楚老前輩在二十年前便已絕跡江湖,武林七大門派曾為了找尋他老人家,組織搜尋隊伍,搜查了有五年之久,結果毫無訊息,如今你卻跑出來自認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請問,依你的年齡來說,你就算做槍神的徒孫,恐怕都還嫌小,又如何能成為他的徒弟?」 金玄白不怒反笑,道:「楊大俠,你推理得不錯,不過你的腦袋實在太不靈光了,總往錯誤的方向去推想,我想,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對吧?」 楊子威點頭道:「不錯。」 金玄白敞聲笑道:「那麼你認為要怎樣才能證明我是槍神的徒弟?」 楊子威一拍腰間,道:「你只要擋得過我二十招,我便相信你是槍神的徒弟。」 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敞聲大笑,道:「說來說去,還是要逼著我動手,對吧?」 楊子威毫不畏懼,挺了挺胸道:「我等武林中人,當然以武功解決事端……」 「好!」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楊大俠既然要以武功解決事端,在下一定不讓你失望就是了。」 他揚聲道:「蔣兄,諸葛兄,你們認為我能不能夠抵擋得過楊大俠二十招?」 諸葛明大笑道:「哈哈!蔣兄,我們又看到了一隻井底之蛙在此。」 蔣弘武也跟著大笑,道:「金老弟,我賭你在三招之內便可以擊敗這只井底之蛙!」 楊子威和武當三英全部怒目而視,蔣弘武毫不在意地對鄧公超道:「鄧總鏢頭,你敢不敢跟在下打這個賭?」 鄧公超搓了搓手,道:「唉!蔣老兄,你又何必火上添油呢?他們兩人一個是老夫故人,一個是……」 蔣弘武打斷了他的話,道:「鄧總鏢頭,我賭金老弟三招便能取勝,難道你不敢跟我賭?」 鄧公超尷尬地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聽楊子威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接著厲聲道:「你們兩個,等我擊敗這個姓金的騙子之後,就來領教你們的功夫,看看到底你們是靠一張嘴,還是真有本事?」 他脫去外面的儒服,露出裡面一襲勁裝,一面把儒服擲給方士英,一面拔出圍在腰上的軟劍,沉聲道:「姓金的,我們到台上去,讓我看看你的絕世槍法吧!」 他一抖手中軟劍,劍上閃出璀爛的光芒,劍刀顫動間,劍吟之聲不歇,顯見他的內力造詣遠遠超過峨嵋追風劍客。 鄧公超見到他已拔出那柄削鐵如泥的軟劍,心知這場交手勢所難免,但他仍想加以勸阻,急步上前,道:「楊大俠,你這又是何苦呢?老夫我……」 楊子威道:「鄧兄,你不必多言了,在下出道江湖一十七載,從未受到人如此侮辱,哼!三招?天下竟然有人敢說三招之內擊敗我,真是天大的笑話。」 金玄白冷冷道:「這並非笑話,如果我用神槍,兩招之內,你便會落敗,如果我用鄧總鏢頭的金刀,你也擋不住兩刀,所以這回我用劍。」 楊子威氣得臉色都變了,身形一動,道:「好!我在木台上等你!」 話聲方歇,他已如電光閃爍般地躍上了木台,顯示他內力之深和輕功之高,果真是武當派中有名的高手。 D金玄白脫去外衣,卸下槍袋,諸葛明搶先一步,把槍袋和他的外衣接下來,低聲問:「金老弟!你真的不用槍嗎?這姓楊的功力極深,遠非峨嵋弟子能及……」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武當劍法我比他還熟,三招之內擊敗他還不是難事。」 他目光一閃,道:「請問誰能借我一把長劍?」 何玉馥本想把所佩長劍解下來借給金玄白,可是一想華山和武當一向交好,自己若是貿然借劍,恐怕會引來武當誤會,於是在右手觸及劍鞘時,猶疑了一下。 她還沒行動,卻見秋詩鳳快步走了過去,拔出長劍遞給金玄白,道:「金少俠,你用我的劍吧,不知道合不合適?」 金玄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接過長劍一看,只見一泓秋水,觸手生寒,雖非神兵利刃,倒也是精鋼鋪成的好劍,微微一笑,道:「秋女俠,謝謝你,在下保證不會傷到寶劍。」 秋詩鳳臉上泛起一片紅暈,低聲道:「金少俠,楊大俠成名不易,請你手下留情。」 金玄白道:「在下自有分寸,多謝秋女俠關注。」 說完了話,他身形平空拔起數尺,就在空中跨出兩步,已登上高高的木台。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走天梯 正文第三十四章走天梯 和煦的暖風拂過樹梢,使得將近午時的陽光顯得不會那麼燠熱。 然而,在五湖鏢局的練功大士坪裡卻因整個情勢的緊繃而顯得火熱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因為一個特定或意外的狀況,而引起雙方人馬再起衝突。 在土坪的左側,雙劍盟的弟子們仍然圍成劍陣,護住在療傷的峨眉迫風劍客姜重凱,劍陣的外圍有散花女使楊小鵑,距她不遠處,武當三英成犄角之勢站立,雖然劍未出鞘,可是那股外放的氣勢,顯示出他們隨時會出手相助雙劍盟。 距離雙劍盟劍陣的十多丈遠,五湖鏢局的三十多名鏢師呈半圓形站立,每一個人都手握刀柄,準備隨時有任何狀況發生,便揮刀上前。 在這些鏢師之前七步,站著的則是五湖鏢局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五個人。 距離鄧公超之前約六尺處,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何玉馥和飛霜秋詩鳳則並排站著,兩名丫鬟勁裝凝立,全神戒備中。 當秋詩鳳拔出長劍遞給金玄白時,何玉馥突然覺得一股後悔的情緒從心中升起,直恨不得自己能搶先拔出長劍借給金玄白使用。 金玄白接過長劍,只見劍刃映日生輝,卻又森寒凜洌,略一晃動,如同一泓秋水,耀眼燦目。 他凝目一望,只見劍鍔上用金絲鑲嵌了兩個篆字,正是「秋水」二字,頓時記起了當年鐵冠道長跟他暢談起武林各派的掌故時,提起的有關雁蕩一派的事跡,想起這秋水劍正是雁蕩派的鎮山之寶,據說配合該派的「秋水劍法」另有一番效果,能從劍上發出劍氣。 金玄白揮出左手二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只聽得一聲清吟傳出,劍光漾動為水,久久方歇,禁不住讚道:「好劍,真是好劍!」 秋詩鳳星眸閃光,凝注在他身上,柔聲道:「武當是江湖名門正派,尚請金大俠手下留情,以免樹敵過多。」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個在下明白,秋女俠請放心,我自有分寸。」 秋詩鳳襝衽後退,到了何玉馥身邊站定,但是目光仍然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眼中儘是關注之情,這使得何玉馥看了之後,心中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酸意,湊首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怎麼啦?小妮子春心動了?」 秋詩鳳嘟起小嘴,微嗔地瞪了何玉馥一眼,道:「何姐,你說什麼呀?亂嚼舌根,小心會爛嘴巴!」 何玉馥拉著站在身旁的兩個丫鬟,道:「詩音、琴韻,你們評評理看,你們小姐那副模樣像不像春心漾動……」 秋詩鳳沒等她說完話,伸出五指作勢要打,嚇得何玉馥腳下一退,趕緊拉住詩音、琴韻兩個丫鬟擋在自己面前,逗得她們全都掩唇輕笑。 秋詩風柳眉一挑,道:「何姐,別鬧了,快看比劍吧!」 何玉馥臉色一整,轉頭望去,只見金玄白反手持著長劍,緩步走向那座高約丈許的木台之前,竟然停都不停,就那麼舉步跨足,登上高台。 這時,整個土坪上最少有五十多個人,全都凝神注視著即將要發生的這場比劍,所以當他們看到金玄白竟然沒有作勢飛掠,也沒提氣輕身,就那麼舉步登高,雙足跨行之際,恍如空中有數階石梯供他行走一樣,輕輕鬆鬆地上了木台。 那些鏢師和雙劍盟的弟子們沒有一個人看出其中的奧秘,還以為金玄白所習的輕功僅僅如此而已,可是身在木台上的武當崩雷神劍揚子威卻臉色一變,驚忖道:「走天梯?」 從漢代以來,要成為一個道長,必須經歷許多修練,最後要能以赤足攀登三十六階用利刃架好的刀梯,毫無損傷、這才算功德圓滿,道行高的道長甚至能赤足登一百零八級刀梯,而毫髮無傷。 武當劍派祖師張三豐以一身純正的道家氣功修為,在八十九歲的時候,創出了這種虛空舉步的輕功身法,有別於少林的「登萍渡水」和「凌空渡虛」,當時曾被人稱此為「走天梯」。 這種輕功曾被改名為「梯雲蹤」,可是因為太難學習,以致縱有心法,歷代以來,練成的人有如鳳毛麟角,所以近三十年來,崩雷神劍楊子威根本想不起武當有誰練成下這種要以雄渾的氣功作基礎才能練好的「走天梯」輕功。 在楊子威的記憶之中,這種「走天梯」的輕功,可在空中踏出三十六步,所以當他見到金玄白只跨了六步,便上了木台,心中一驚之際,立刻便鎮定下來,認為金玄白所施展的輕功身法並非本門的「走天梯」,而是對方故意炫耀的一種手段而已。 他雖然很快地鎮定下來,可是武當三英卻全都為之大驚失色,龍飛外號飛龍劍客,輕功身法造詣最深,能在空中連出十二劍都不落地,據說只有崑崙派的「雲龍八大式」輕功身法才能比擬,故此他一見金玄白提著長劍凌空舉步登高,立刻便明白這種輕功身法看來雖慢,其實比之飛身躍上本台要難上百倍。 龍飛凜然道:「戚師哥,他這是什麼身法?是不是少林派的凌空渡虛?」 戚威搖了搖頭,道:「不太像,不過……倒很像本門失傳的梯雲蹤身法……」 方士英道:「不會吧!據說梯雲蹤連師祖他老人家都沒練成,這小子年紀輕輕,又不是本門弟子,怎會練成梯雲蹤?」 他們在議論之際,蔣弘武、鄧公超、諸葛明等人也在議論紛紛,弄不明白金玄白為何露出這麼一手神奧的輕功身法。 他們聽都沒聽說過,當然更沒有可能看過有人施展出這種身法,所以也只能胡亂揣測,最後得到的結論是槍神楚風神果然不愧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翹楚、除了槍法如神之外,連劍法、刀法、輕功都獨步天下,所以他的徒弟才能有如此高的成就…… 金玄白哪裡知道台下的那些人在議論什麼?他之所以顯露出這種輕功身法,目的便是要告訴崩雷神劍楊子威,自己也是出身武當。 然而他卻不知近五十年來,武當派上上下下近二千名弟子,包括一些長老在內,已經無人能練成這種輕功身法了。 就連當年像他這種心法的鐵冠道長本人,也因為內功不夠深厚,以致沒能練成「走天梯」,鐵冠道長是武當長老,輩份較之上代掌門青木道長要高一輩,青木道長沒練成,他的徒弟黃葉道長自然也沒練成,而楊子威和林英豪縱然成名武林十多年,博得風雷雙劍的美名,卻也沒有看過這種輕功,更別說練過了。 所以金玄白出自好意地展露了這種輕功身法,卻沒能產生效果,楊子威依舊全身蓄滿真氣,挺劍凝視著金玄白。 看到楊子威眼中似乎有股火要冒出來,金玄白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知要如何處置這個崩雷劍客才好,因為他剛才在氣憤之下,說出要以三招劍法擊敗楊子威,如今真要他這麼做,那麼豈不是要毀了楊子威一生奮鬥得來的名聲? 如果成名武林十多年的崩雷劍客,連人家三招劍法都敵不過,這種傷室已見是他能承受的?更深一層來說,對於立派百餘年來的武當也是極大的傷害。 金玄白心中意念飛馳,剎那之間想了許多,卻沒有一個妥善的辦法能讓這場比劍以最圓滿的方式結束。 他在台上走了兩步,只見楊子威手中軟劍抖得筆直,擺出了武當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的起手式,渾身蓄滿勁道,於是他心頭一動,腳下一頓,緩緩舉劍而起,擺出了武當太乙劍法的起手式。 隨著劍刀在他身前劃出一個小弧,劍光閃爍出絢麗的光芒,映著斜斜照下的陽光,在場的五十多個人都看到了從那三尺六寸長的秋水劍尖上,進射出長約五、六寸的劍芒,光耀奪目。 那道劍芒吞吐伸縮不定,如同活物,較之傳說中劍氣更是具形,似乎秋水劍原先的長度便是超過四尺以上,而這道劍芒應是實物…… 楊子威乍見對方擺出的劍式酷似本門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便是為之一愣,再一看到那道伸縮達五、六寸的劍芒,更為之凜然大驚。 武學之道毫無僥倖可言,練一日之功,方能收一日之效,尤其武當派偏重的內功修為一切的拳法、劍法都以內功為主,若無深厚的內功,那麼練劍的身、眼、步法都只是形式上而已,並不能使劍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更遑論瞭解其中真髓了。 所以練劍首重練氣,氣功有成,劍法自然可以達到一種境界,否則徒具其形而不得其神,練劍毫無意義。 崩雷劍客楊子威在這剎那間,突然記起了當年初次學劍時,師父青水道長敘述的關於劍法修為的一段話,恍惚之間,似乎覺得自己就像十六歲時,在武當山後聆聽師父傳授劍術,那時青木道長運劍凝氣,劍尖進射出寸許的劍芒,真是耀眼生輝,使得他們這十多名初習劍法的弟子們欣羨不已,希望他日能有師尊這等成就,也能練成以真氣催化劍氣,再讓劍氣凝聚成劍芒。 楊子威記起了當年枯木師伯在他們這班弟子練劍稍有成就之後,曾敘述劍芒若是凝聚成形,可以真氣控制,催化成劍罡,劍罡練成之後,便可進修御劍飛行之術,至此,已達劍仙的境界,飛劍出手,百步之內取人首級,僅憑意念使可控制飛劍運行的路徑和弧度,可說無堅不摧,天下無敵…… 無數的念頭,在這瞬息之間,充塞在楊子威的腦海裡,使得他的臉色更加凝重,眼神更加凌厲,禁不住心中無數的疑問,他沉聲道:「尊駕到底出身何派?怎不明說,以免引起誤會……」 金玄白道:「在下的出身此刻不能明說,不過請楊大俠能否看在下的面子,就此罷手,別再介入雙劍盟和五湖鏢局的糾紛中?」 楊子威臉色變幻了數次,雖然明知自己可能不會是對方的敵手,但是叫他就此放手離去,實在心有不甘,更覺得無顏面對天下群雄。 所以他的情緒掙扎了一下,一揚軟劍,道:「尊駕既然藏頭露尾,不肯說出師門來歷,那麼楊某只有得罪了!」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楊大俠,你……」 楊子威喝道:「不必多言,一切都等我領教你三招劍法之後再說。」 話聲之中,他身如電閃,氣勢雄渾地攻出一招,劍氣輕響裡,那柄精煉的軟劍如同一條毒蛇,在金玄白的胸前,蛇信吞吐了九次,正是武當亂披風劍法中第六十五式「急風驟雨」。 這一劍改出,可說是楊子威畢生功力所凝聚的一劍,完全掌握了這路劍法的真髓,劍勢有如狂風暴雨,雖是一招,劍影進射,劍氣縱橫,已將金玄白一切退路封死。 台下的武當三英眼見師叔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劍招,看得心旌動搖,禁不住大喜,方士英更是大聲叫道:」好!真是好劍法!」 站在台下不遠處的何玉馥和秋詩鳳耳邊聽到劍風呼嘯,眼看劍影如網,發現楊子威果然不愧有崩雷劍客的綽號,這一劍的威力,真是大得驚人,那等氣勢顯然要一劍將金玄白置於死地。 她們兩人花容失色,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秋詩鳳雖對金玄白有信心,卻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不放心地向前走出一步,右手揮動,似乎想要幫助金玄白一臂之力。 鄧公超、蔣弘武和諸葛明都算是武林高手,眼力自是不差;當他們眼看楊子威發出如此威猛的一劍,全都有此一駭然,知道武當派傳世百年,果真有超凡出世的絕學。 看著那一招劍法,真有氣吞鬥牛之勢,他們自問處身其中,也很難化解,不過由於金玄白原先露出的那種絕世的神功,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放心地觀看,曉得以金玄白之能,楊子威這一劍縱然威力再大,也討不到好處,金玄白定然能夠輕易地化解。 果然,事情正如他們所想像的一般,金玄白手中秋水劍一引,劍式流轉如水,一招「太乙龍形」施出,劍芒乍閃,瀰漫著身前所有的空間,穿進對方攻來的長劍,剎時之間,將那有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全都封住。這個時候便能分出功力的高低了,同樣的武當劍法,同樣的神兵利器,可是金玄白功力深厚,遠非楊子威所能比較,劍式被封,劍氣一空,秋水劍已穿透中宮而入,而那柄軟劍則在劍氣被逼退之際,垂落下來。 眼看全身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壓住,所有的內力剎時被逼回,一溜劍芒穿心而至,楊子威只覺全身一陣寒慄,意識似乎停頓下來,眼中的劍式是如此熟悉,他記得以往曾經練習過千百次,可是沒有一次能讓他感受到這招劍法的威力竟是如此強大。 「太乙龍形!」楊子威嘴唇蠕動了一下,迸出這幾個字。 就在話一出口的剎那,楊子威突覺全身一鬆,那股巨大的力量倏然消失,隨著真氣反衝,那枝剛剛軟下去的劍刃又挺立而起,雙劍劍脊相交,竟然形成一種巧妙的形勢,讓外人看了,還以為他們在拼內功。 楊子威望著那張輪廓分明,看來有點拙樸而土氣的面孔,心中湧現無數的念頭,其中包含有疑惑、驚懼、惶恐等等,使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在這時已完全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年輕人,所使出的劍法的確便是武當的太乙劍法,並且劍上的造詣和內功的修為遠遠超出自己之上,恐怕就算是掌門人來此,也不會有如此功力。 他不明白金玄白為何要如此?更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從哪裡習得太乙劍法?不過他知道就算再打下去,自己也只有落敗一途,與其受辱,不如就此撒手…… 可是,他又該如何撒手呢?因為目前一切的控制權都在對方身上,他根本無法主導這一切。 就在楊子威滿腹疑團,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陡然聽得一陣喧嘩聲傳來,楊子威的目光正好朝向土坪人口處,揚目一望,只見數十名勁裝打扮的武林人物,如同潮水般的湧了進來。 楊子威發覺自己發出去的內力全部被對方抵消了,形成一種平衡的形式,他一時之間也不敢將內力收回,僅是有些焦急地問道:「尊駕顯然是我武當弟子,請問令師是本門那一位長老?」 金玄白雖然聽到他的話聲,可是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被一陣慘叫聲驚動,轉首望去,但見那從門外湧入的勁裝大漢,人數越來越多,齊都揮劍攻向五湖鏢局的鏢師,瞬息之間便有人傷在他們劍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海南劍派 正文第三十五章海南劍派 當那些勁裝大漢成群蜂湧而入時,雙劍盟的十多名弟子全都發出聲歡呼,劍陣迅速移動,配合那些人,殺向五湖鏢局的鏢師而去。 散花女俠楊小鵑見到那些人的領頭者正是師父金花姥姥和師伯銀劍先生兩人,頓時大喜,尖聲叫道:「師父,你們快來,姜師兄受傷了。」 金花姥姥滿頭白髮,手持一根烏黑的龍頭枴杖,乍見楊小鵑等人,朝身側的銀劍先生韓重謀打了個招呼,龍頭枴杖在地上一頓,整個高大的身軀騰飛而起,向著楊小鵑等人躍去。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沒料到雙劍盟會傾巢而出,不由分說地湧進五湖鏢局來殺人,他拔出金刀怒喝一聲,向著金花姥姥砍去。 刀光一閃,銀劍先生劍出如風,已將他截住,兩人沒有交談,立刻交上手,一時之間打得火熱。 蔣弘武一看雙劍盟的弟子急速湧入,正準備要替雙方做個調人,豈知他還沒開口,一個道裝打扮的中年人揮劍將他擋住,問道:「你也是鏢局裡的人?」 蔣弘武只見那人滿臉傲氣,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樣,頓時氣往上衝,獰笑道:「不錯,你老子我正是鏢局裡的人,怎麼樣?」 那個道人大怒,揮劍斜刺,逼攻而至,劍式之快,有如閃電,蔣弘武嚇了一跳,撤身後過,只見一枝鐵筆從側面伸出,替他擋了一劍,剎那間,他飛身退開,讓諸葛明以一雙鐵筆對付那個道士的快劍。 蔣弘武退開之際,只見那道士連出十七劍,劍式相套,連環進擊,不僅劍路毒辣刁鑽,並且迅快之極,諸葛明縱有雙筆,依然連退數步,堪堪擋住那十七劍,顯然不用多久便會落敗。 蔣弘武心中駭然,忖道:「這個道士顯然不是峨眉派的,又怎會跟銀劍先生一起?看來非要金老弟才能制服得了他!」 心念急閃,他揚目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台上,不知跟楊子威說些什麼,錯愕之際,只聽得金花姥姥發出一聲怪笑,道:「雙劍盟的弟子聽令,只要是場的五湖鏢局的鏢師,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都給我殺!」 原來那姜重凱是金花姥姥的親外甥,是她姊姊的獨子,當年由銀劍先生韓重謀引介進入峨嵋學藝,多年以來都極少來往,這次姜重凱到了江南,拜訪舅舅和阿姨,卻正好碰到楊小鵑向師門哭訴遭五湖鏢局鏢師調戲傷害之事,銀劍先生較為持重,準備調查清楚整件事之後,再向五湖鏢局興師問罪。 豈知妻重凱一看楊小鵑受辱,當場雖沒發作,卻暗地裡糾集了一些雙劍盟弟子趕到五湖鏢局,準備替楊小鵑找回公道,誰曉得他們原先佔了上風,卻在金玄白來了之後,遭到斷腕之痛。 金花姥姥眼見姜重凱受傷,就如同割了她一塊肉似的,只覺痛心疾首,於是不計一切的下達命令,要殺光五湖鏢局的鏢師。 金花姥姥的話一出口,只聽到有人接下去道:「是誰要想殺光五湖鏢局的鏢師?還得問我肯不肯呢?」 金花姥姥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手持一柄寒芒畢露的長劍,正像一片落葉樣地躍下高台。 她的嘴角一裂,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氣!」 楊小鵑有些更縮地道:」師父,您老人家千萬大意不得,就是他把姜師兄的手臂砍斷的。」 金花姥姥心頭一驚,隨即面上浮起無法置信的神色,道:「憑他?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能傷得了重凱?」 楊小鵑忙道:「師父,您別小看他,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花姥姥一陣怪笑,道:「管他是什麼東西,老娘一杖打扁他!」 她身形一動,撲了過去,持著那根龍頭枴杖,就像傳說中的鳩盤荼鬼母,形像恐怖之極。 金玄白在雙劍盟門人闖進土坪之際,便已停止了出手,他一收劍式,沉聲道:「楊大俠,請你帶著你那三個師侄,盡速離開此地,切勿介入五湖鏢局的恩怨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楊子威怔愕了一下,問道:「尊駕到底是何出身?為何能使本門劍法?」 金玄白道:「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仔細地告訴你吧!」 楊子威道:「好,那麼在下於兩個時辰後,就在街上古松茶館候駕……」 金玄白還沒聽完他這句話,便聽到了金花姥姥所下的命令,頓時一股怒氣從心中湧起,他立刻便接下那句話,飛身躍下高台。 楊子威認出那隨著金花姥姥等人殺入鏢局的中年道士,暗暗一驚,道:「怎麼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會跟銀劍先生一夥?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殺進五湖鏢局?糟糕,這個姓金的不知是否為本門弟子,如果萬一是的話,那麼將會引起門派之爭……」 銀劍先生韓重謀出身峨嵋,那玄機道人是海南劍派掌門天機道長的師弟,如果金玄白出身武當,那麼交手之下,必有死傷,一定會引起門派的爭鬥。 所以楊子威一念及此,趕緊道:「金大俠,那個道士是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銀劍先生出身峨嵋派,你……千萬別引起門派之爭才好。」 金玄白回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放心好了,他們不惹我,誰都死不了。」 他說完了這句話,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風迎了過來,她們兩人都是一臉關懷之色,秋詩鳳悄聲問道:「金少俠,你勝了沒有?」 金玄白微微一笑,交還秋水劍,道:「不分勝負,另訂後會。」 秋詩鳳接過長劍,插回劍鞘,低聲道:「金少俠,那金花姥姥性烈如火,武功高強,你還是稍微讓她一下……」 金玄白打斷她的話,道:「我想讓她,無奈她不讓我,秋女俠、何女俠,請你們兩位明哲保身,切勿介入此事。」 武當三英處身現場,看到整個經過,他們全都有些莫名其妙,既弄不清楚楊子威和金玄白的比劍究竟誰贏誰輸?也不明白為何雙劍盟要傾巢而出,全都殺進五湖鏢局! 他們和雙方都沒有恩怨,只是跟楊小鵑熟識而已,此刻有楊子威在此,自然一切都要聽從師叔的吩咐,可是,當方士英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如此親暱地對待金玄白時,一股酸意泛起,立刻拔劍朝金玄白奔去。 他是打翻了醋罈子,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功力遠非金玄白之敵,僅奔出數步便覺悟出自己太過冒昧了,略一猶疑,他的腳下一頓,正待呼喚其他兩人一齊出手。 豈知他身形稍稍一頓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飛撲過來,人未撲到,那股強大的氣勢已自身後湧到。 方土英未及思索,身軀一傾,轉了半圈,反手一劍發出,想要邁退那個自後偷襲的人。 但是他的劍式發出之後,籍著轉身側視,才發現自己這一劍竟是攻向氣勢洶洶地躍來準備要找金玄白算帳的金花姥姥,不禁當場嚇了一跳。 金花姥姥的目標對準金玄白而來,也沒料到方士英會擋在她前進的路上,並且還陡然地朝自己出劍,她那高大的身軀霍然一頓,剎時間龍頭枴杖已帶起一陣巨大的勁道,有如泰山壓頂地朝方士英落下。 杖風撲面,方士英只覺呼吸一窒,鐵杖一觸及他的長劍,立刻便將之斷為兩截,雙方功力相差太遠,方土英根本無法抵擋,那股雄渾的勁道稍稍一滯,便毫無阻礙地砸了下來。 方士英吐出一口鮮血,身軀躬起,眼看就將死於鐵杖之下,金玄白大袖一捲,在千鈞一髮之際,替他擋住了那一杖。 「啪」的一聲大響,鐵杖和大袖二觸,那萬鈞的勁道立刻都落在金玄白的身上,但聽他沉哼一聲,探掌而出,手勢猶如蓮花結印,落在杖首之上,立刻把鐵杖擊得震起尺許。 金花姥姥口中發出一陣怪笑,鐵杖扭動一個半孤,巧妙至極地斜掃而下,杖上所帶的勁道,已將兩人之間的空隙完全填滿,土坪中的飛沙開始旋動…… 她這一杖之威,所蘊含的勁道何止五百斤?若是砸在人身上,定能把人砸成肉泥,但是金玄白縱然空手,也無懼於杖上勁道,他不閃不避地上前一步,右手化掌為指,在眨眼之間便已扣住鐵杖首端的龍頭。 金花姥姥去勢被阻,一見對方竟然用五指扣住杖首,驚凜之下,力道進發,剎那間連催三股勁道,把八成的功力全都發出,想要一杖便將金玄白砸為肉泥。 然而她這八成勁道發出,金玄白僅憑五指之力便全部承接下來,一時之間,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他們兩人從接觸到對招,僅是兩個呼吸的光景,那從鐵杖下滾開逃得一死的方士英,驚魂乍定,便發現自己就在金玄白的身側,抬頭望去,鐵杖已被架住,似乎兩人正在比拚內力。 一個意念從方士英腦海湧起,他連嘴角的血跡都沒擦拭,單足跪地,舉起手中斷劍,從金玄白背後刺去。 金玄白哪裡會料到自己救了方士英一命,對方卻在背後暗算? 他正跟金花姥姥交手之際,整個精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都沒有提防方士英會恩將仇報,直到斷劍及體的瞬間,他才本能反應,扭身斜移,運功護體。 縱然他的反應快速,並且還能運功,可是到底雙方的距離過短,方士英那一劍又是蓄力而為,當下劍刃斷裂處劃破他的衣服,刺人肌膚約有寸許,便被護體的勁道彈開,可是剎時間一股劇痛傳來,傷口湧出一股血箭,很快便染紅了他的背部。 這是金玄白從功成之後,第一次受傷,這個傷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於他自認為是同門的方士英,並且是經由暗算的手段才造成的。 方士英一劍得手,立刻連爬帶滾地跑出丈許,當他稍一定神,只見金玄白左手反撫背後,在瞬間已將傷處附近的穴道閉住,停止傷口出血。 然而就因為受傷,力道稍有不純,金花姥姥那枝龍頭枴杖又沉下了二寸,眼看就要觸及金玄白的頭頂,方士英心中暗喜,忖道:「砸死你這王八蛋,呸!敢跟我搶女人?」 這個意念仍在他的腦際縈留,方士英陡然見到金玄白大喝一聲,單手扣住鐵杖的龍頭,硬生生地將金花姥姥連人帶杖地高高舉起,隨著身形旋動,他像擲標槍似的,將手中鐵杖連同金花姥姥擲出三丈開外。 這個畫面是如此的令人震懾,楊子威站在木台上,看到了這副情景,不禁為之一呆,喃喃道:「龍象功!這是少林的龍象功!」 他說得不錯,這正是少林派氣功和硬功匯聚的最高神功,有別於達摩神功,這種功夫施展出來,定能碎金裂石,據說有一龍九象的力道,故被稱為龍象功,也代表練成此功定能成為佛門護法龍象。 楊子威本來認定金玄白是武當弟子了,這下眼見他使出了自己十八年前所親眼看見的少林龍象功,禁不住滿腹的疑問。 當年,他在師父青木道長的提攜下,赴少林寺晉見掌門空性大師,曾經誤闖達摩院,見到少林長老大癡禪師以重達七百斤的石鎮,練習這龍象功,當時,由於他僅是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加上又是隨青木道長而來,所以大癡禪師並沒有怪罪他,反而很和氣地向他解釋這種武功的名稱,這才讓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沒料到十八年之後,他又目睹金玄白施出這種極為難練的龍象功,怎不叫他大為吃驚? 眼看著金花姥姥連人帶杖飛起,人在空中噴出一道長長的血水,映著日光灑開,楊子威不禁打了個寒噤,飛身躍下,一把抓住方土英,厲聲道:「士英,你怎可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你這樣做還能算是我武當弟子嗎?」 金玄白擲出金花姥姥之後,立刻脫下外衣,束合而起,齊腰綁住,打了個死結,避免傷口進裂流血。 他回過頭來,眼中含煞,瞪了方土英一眼,這時,戚威和龍飛兩人也奔了過去,護住了方士英,而何玉馥和秋詩鳳則在驚叫聲中,奔到金玄白身邊。 何玉馥從腰邊掛著的繡花布囊中取出一個小瓶,道:「金大俠,你受傷了,這是本門的外傷聖藥,你……」金玄白接過玉瓶塞入懷中,道:「謝謝你,不過我此刻沒有空療傷……」 他見到她們兩人全都滿臉惶急,只覺一股暖意湧上心頭,煞厲的目光也轉為溫柔,朝她們笑了笑,道:「你們放心,這點傷不礙事的,你們快走吧!」 說完了話,他深吸口氣,跨開大步,向著激戰之處行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運槍如神 正文第三十六章運槍如神 將近正午,日光下的大土坪裡殺戮處處,沙土滾滾中,不斷有人中劍受傷。 這塊大土坪原是五湖鏢局用來供鏢師們平日練功的處所,不料此刻竟成為這些鏢師們的畢命之所。 由於雙劍盟的弟子門人傾巢而出,將近有百人之多,再加上有海南劍派的玄機道長之助,故此戰局分成三路,一路是雙劍盟弟子和鏢師們的混戰,一路則是銀劍先生韓重謀對上總鏢頭鄧公超,另一路則是蔣弘武和諸葛明雙戰玄機道人。 這三路人馬中,鄧公超以一柄金刀對上韓重謀的銀劍,可說旗鼓相當,若要分出勝負,當在三百招開外。 而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迎戰玄機道人的一柄長劍,憑著兩人的經驗。一時三刻之間,玄機道人也無法取勝。 至於最危險的情況,反倒是那三十多名的鏢師,他們面對著百名以上的雙劍盟門人圍攻,雖靠刀陣相互支援,但是在一陣又一陣的狂猛攻擊之下,刀陣漸潰,人員的傷亡越來越重,若非有褚山和褚石兩人機動性的支援,減少他們的壓力,只怕早就潰不成軍了。 金玄白的目光掠過全場,發現金花姥姥被自己以龍象功擊飛之後,此刻正在楊小鵑等人的圍護下,盤膝運功,看到那些圍成一圈的弟子們緊張的神色,金玄白臉上浮起一絲獰笑。 他見到自己的那個羊皮槍袋背在褚山的背上,深吸口氣,飛身躍了過去。 褚山和褚石兩人原就練好了一套合擊的方法,兩人又有紅砂掌和黑砂掌兩種外門掌功護身,放在雖在十多名雙劍盟弟子們的結陣圍攻下,仍然揮舞鐵掌,虎虎生風,將攻來的長劍擋在身外。 當然,這主要因為他們的掌功怪異,一紅一黑,使得那些組陣遞劍的雙劍盟弟子心存忌憚,這才沒盡全力,不過處身劍陣之中,他們所受的壓力也不輕,只要力有不逮,隨時便會喪命劍陣內。 就在他們蓄定精神對付似乎永無窮盡的劍林之際,他們陡然聽到連續不斷的慘叫從身外傳來,接著劍影一陣散亂,金玄白已出現在他們面前。 金玄白欺身進入劍陣之中,雙手忽拳忽掌,轉瞬之間,連出七拳八掌,順帶飛踢四腿,把那十九名持劍圍攻褚山和褚石兩人的雙劍盟弟子全都打得斷手斷腿,吐血倒地。 褚山大喜道:「金大俠!」 金玄白伸出手來道:「褚兄,請把槍袋給我!」 褚山喘著氣把槍袋遞了過去,金玄白解開槍袋,取出七龍槍,把兩截槍身旋緊,這時,褚山和褚石才發現他背後染血,不由大驚。 褚石驚詫地道:「金大俠,你受傷了?」 金玄白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褚山忿忿道:「這些王八蛋仗著人多,竟敢來這裡尋仇殺人,我這就回蘇州衙門,調集人馬來將他們逮捕,送進大牢!」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用這麼麻煩,他們敢來尋仇,我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他深吸口氣,楊聲大叫道:「大家全部住手,金某人有話要說。」 他的話聲高亮,有如鶴唳,場中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可是雙劍盟沒有一個人停下手中兵器,仍自揮劍攻擊,而五湖鏢局的鏢師們面對死亡威脅,也拚命地出刀還擊。 至於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在酣戰之下,也有停不下來的窘境,一時之間,搏殺仍然繼續,沒有一個人能夠停下來? 金玄白見到自己說的話如同放屁,沒有一個人理會,長吟一聲,飛掠而去,人在空中,槍身斜立,一發在那兩個圍攻鏢師們的劍陣旁,槍影如重山疊嶺,以泰山壓頂之勢君臨而下,轉眼之間,連續有十多名雙劍盟弟子中槍身亡。 慘叫聲中,鮮血飛灑,人命如同草芥,屍橫遍地之際,金玄白已破去一個劍陣,救下十二名鏢師。 他全身蓄滿功力,槍法如電,或挑或刺,或掃或撩,一路奪命槍法使出,僅僅九招,當者披靡,已無一合之敵,碰到鐵槍的人,莫不劍折身亡,血灑黃土,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 一個劍陣破去,他跨步向前,衝向第二個劍陣,此刻猶如死神降臨,收取人命,槍刀吞吐之際,必有死傷,僅僅兩個衝刺,又有十多人喪命,隨著槍身橫掃,幾個雙劍盟的弟子全都被打得胸骨碎裂,身軀騰飛,跌出丈許之外,落地之際,全都斃命。 褚山和褚石眼見金玄白運槍如神,殺進劍陣裡,不到片刻便已造成三十餘人傷亡,不禁駭然色變。褚山讚歎道:「金大俠之神勇,真是令人驚歎,恐怕當年西楚霸王也不過如此……」 褚石頷首道:「我去年在北京天橋聽人說書,講起當年常山趙子龍面對曹營大軍,曾經七進七出,槍下無一合之將,還當他在胡說,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天下真有這種勇將,真是歎為觀止。」 就在他們兩人談論之際,金玄白已衝進第三個劍陣,長槍或搠或刺,或挑或掃,又殺死了二十餘名雙劍盟弟子。 他這一番攻擊,有如狂風暴雨,當之者無一倖免,非傷即死,以致那些尚未受傷的人根本不敢應敵,在一陣接著一陣金花暗器的掩護之下,向著金花姥姥盤膝所在的地方跑去。 可是那滿天的金花,雖然映著烈日如同金色的蝗蟲一般遮日而至,卻在長槍布起的彌天槍影下全被摧毀擊破,變成一堆堆破銅爛鐵。 金玄白擊落了金花暗器後,回頭望了望那活著的二十多名的鏢師,只見他們幾乎沒有一個人沒受傷,有的人甚至連軍刀都拿不住了,也有人兩腿直打哆嗦,更有人被濃濃的血腥味薰得忍不住嘔吐起來,總之,狼狽到了極點眼看滿地屍骸,金玄白心中一緊,也覺得太過淒慘,長歎口氣,道:「你們休息吧,這裡一切有我。」 那些鏢師應了一聲,有些人站立不住,就那麼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骨頭稍為硬的則以單刀柱地,站在那裡在喘氣,而嘔吐的人則有些連胃中的苦水都吐出來了。 金玄白扛著七龍槍,對褚山和褚石道:「兩位褚兄,請你們在這兒照顧一下,我到那裡去幫蔣兄和諸葛老哥。」 褚山和褚石此刻已將金玄白視為天人,心中對這個年輕人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聞言躬身道:「金大俠,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們照顧。」 金玄白目光向左一閃,只見雙劍盟剩餘的四十多名弟子,全都圍成一個大劍陣,面向這邊,每個人臉上都是驚駭之色,顯然從死裡逃生之後,全都畏懼金玄白所施出的霹靂手段,沒人敢動手。 金玄白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過,落在木台遠處,只見楊子威和武當三英都還停留在木台邊,而另外一端則是何玉馥、秋詩鳳和兩名丫鬟,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泛出驚駭至極的神色。 他臉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垂下目光,忖道:「我是否出手太重了?」 他心中雖有不忍,可是卻再想起那些人硬板鏢局,不問青紅皂白地便動手殺人,自己若不以震靂手段加以制止,那麼鏢師們的死亡將更慘重時,心中便覺坦然了。 九陽神君沈玉璞平時對他不斷地叮嚀的處世原則,此刻又浮現腦海,他喃喃念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剎那間,一股濃濃的殺氣從他身上發出,他跨開大步朝玄機道人行去,長槍未動,龐大的氣勢便將玄機道人罩住,隨著地舉步向前,玄機道人趕緊退了兩步,凝氣聚功,劍守半屏,將全部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 這時,諸葛明和蔣弘武才有緩口氣的機會,他們看到金玄白接下整個來自玄機道人的壓力之後,立刻撤身後退。 蔣弘武大喜,道:「金老弟,這個雜毛的劍法太厲害了,只有交給你才行……」 金玄白嘴角噙著冷笑,道:「蔣老哥請放心,我會讓他見識一下。」 蔣弘武這時才看清楚金玄白肩上扛著一柄槍身烏黑,槍尖火紅的長槍,心頭一震,忖道:「果然金老弟是槍神的傳人,這桿傳說中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七龍槍,果然便是這個樣子……」 忖思之際,他發現諸葛明拉了他一下,側目望去,只見諸葛明使了個眼色,蔣弘武循著對方的目光望去,只見十餘丈外散了一地的屍骸,而鏢局裡的鏢師只剩下十多人能夠站立,其他的人或死或傷,也不曉得傷亡情況如何? 以他的江湖經驗和處身錦衣衛多年的閱歷來說,也覺得慘不忍睹。 他怨憤地道:「他媽的,這些混帳東西公然光天化日闖進鏢局殺人,眼裡那還有王法?老弟,你趕快回去調人,老子非把他們抓進大獄不可……」 諸葛明道:「蔣兄,這是江湖尋仇,恐怕官府也不好涉入……」 蔣弘武道:「可是這些王八蛋不講江湖規矩,仗著人多便肆意妄為,怎可輕易放過他們?」 他這句話像是一根刺樣地刺進金玄白的心裡,他朗笑一聲道:「蔣老兄,這些人不守江湖規矩,我自會讓他們得到教訓,你放心就是了!」 話一出口,他長槍一動,槍上湧出一股殺氣,遙指銀劍先生,使得銀劍先生大驚之下,橫劍護身,連劈三劍,樹起一面劍網,這才堪堪抵住那股強大的氣勢。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見到銀劍先生的劍勢全被金玄白接下,喘了口氣,舞起一片刀花護住全身,緩緩後撤,一直走到金玄白之後,這才停下了腳步,放下心來。 這時,金玄白目光望著玄機道人,長槍斜指銀劍先生,強大的氣勢將他們兩人全都籠罩在內,竟然使得他們都不敢貿然出手,採取守勢,運功抵禦那股雄渾的氣勢。 金玄白冷冷地望著玄機道人,隨即目光又落在銀劍先生身上,沉聲道:「你們是非不分,並且不守江湖規矩,膽敢糾眾闖進鏢局行兇,今天我讓你們看看會有什麼後果?」 銀劍先生被他眼中神光逼視,退了兩步,受到氣機的牽引,金玄白向他跨出兩步。玄機道人好不容易逮到這一絲機會,斜步向前,劍式乍閃,施出海南劍法,在瞬間連攻三劍,淒迷詭異的劍光,已將金玄白半身全都罩住,看來凶險之極。 金玄白冷哼一聲,看破這三招劍法虛招佔了十分之七,根本沒有理會那幻化的劍影,橫跨一步,長格如烏龍擺尾,兜起一個大圈,鑽進綿綿不斷的劍影裡,轉眼之間便已封住長劍。 但聽得「錚錚」兩聲,劍刃被擊,斷為數截,玄機道人虎口震裂,面如土色的滑步後撤,心頭的震撼,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劍刃怎會莫名其妙地被對方的槍身震斷? 因為劍術高手與人交手之際,完全遵守著「劍走輕靈」的原則,絕不會讓手中長劍與對手的武器碰撞,以致引起劍刃受傷,而海南劍派的劍法更是講究靈巧奇詭,每一劍都是七分處,三分實,根本不可能發生劍鋒砍擊的現象。 可是金玄白那一槍使出,卻讓玄機道人無可避免地用劍刀劈砍,顯然是由於槍法太過玄奧,使人無法抽劍變招所致。 玄機道人一想通這個道理,眼前便閃現一蓬火焰似的尖刀,他大驚之下,連退五步,雙袖連揮,把畢生功力全都發出,想要擋住那枝槍尖。 然而儘管氣勁如山湧出,卻依然封不住那蓬飛而起的火焰,隨著槍身的急刺,槍尖所及之處,氣勁飛散,銳利的尖刀透人,已從玄機道人胸前插進,透體而過。 玄機道人發出一聲裂帛似的慘叫,隨著槍身一抖,他那瘦小的身軀已倒飛出二丈開外,摔落在地,看來穩死無疑。 金玄白髮出這兩槍僅不過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隨著地搶去如電,銀劍先生也配合著玄機道人的攻勢,運劍斜攻,劍尖所指,全是金玄白右側要害。 在銀劍先生的想法裡,玄機道人那玄奧的三劍定能攔阻金玄白片刻,那麼隨著他這一劍攻出,取得先機,形成和玄機道人夾擊的情勢,縱然對方武功再高,也無法逃出雙劍連擊之下。 豈知他劍勢如電而去,卻因金玄白一槍擊潰玄機道人的劍網,順勢移步前刺,而使得銀劍先生這犀利的一劍落在空處。 他的劍勢一落空,步走蛇形,立刻移宮換鬥,反手連發三劍,全是峨嵋金龍劍法中的絕招,剎時,劍氣縱橫,劍影迷離,周邊的溫度似乎在剎那間降了下來,寒氣進散,凜洌刺膚。 這三劍顯出他的功力深厚,果然不愧有劍中「先生」D之稱,難怪鄧公超一柄金刀縱橫江南武林二十多年,也都無法在劍下佔得任何便宜。 不過金玄白的武學修為較之鄧公超而言,差別何止百里?遠非銀劍先生所能想像的範圍,他的劍勢初發,便已聽到玄機道人發出慘叫,心頭一驚之際,陡然發現金玄白如同背後長著眼睛一般,槍尖收回,槍尾一擺,從脅下穿出,如同烏龍擺尾,連振三下,全都敲在銀劍的劍脊之上。 但聽得連續三聲龍吟似的聲響,烏黑的棍影暴漲,銀色的劍芒被束,銀劍先生那一連三劍全都被槍尾封住,隨著敲擊的勁道連續震動,他如同遭到電擊,全身刺痛,連退七步,這才穩住身子。 雖然消除了那連續七股不同的勁道,然而銀劍先生卻知道自己內脫已然在對方這一擊之下受傷,若非峨嵋心法純正,另有神奇的卸力之術,只怕換個別人來此,會在槍尾三擊三蕩之下,內腑盡裂,吐血而亡。 銀劍先生驚駭萬分,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麼槍法?」 金玄白緩緩轉身,藏槍尾,露槍尖,遙指銀劍先生,冷冷一笑,道:「我這是追魂槍法,正是專門對付像你們這種迷信武力的傢伙所用……」 他雖然距離銀劍先生有大約一丈之遙,但是槍尖斜指,已鎖住對方,憑著長槍的優勢,這一丈的距離,就如同一尺,根本不容銀劍先生有逃脫的機會。 這種情勢不但身在局中的銀劍先生覺察到了,連稍有武功造詣的人都能看出,鄧公超打了個寒噤,忖道:「以金老弟這槍法看來,天下已沒有幾個人能是他的對手,別說一個銀劍先生,就是十個來此,恐怕也難應敵……」 心念電閃而過,他只見銀劍先生面如死灰,挺劍而立,劍式雖存,氣勢卻已被壓縮得消失無餘,就像一顆雞蛋在鐵錘前放置,任何人都知道,只要鐵錘一動,雞蛋立刻便會被敲成粉碎…… 鐵劍先生喃喃道:「追魂槍法,追魂槍法……」 他陡地退後一步,吐出一口鮮血,失聲道:「那是槍神楚大俠名動天下的絕妙槍法……」 「不錯!你的見識很廣,果然不愧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金玄白手腕微動,槍尖前移一寸,繼續鎖住銀劍先生,冷冷道:「槍神的槍法共有守神、迫魂、奪命三路,每路九招,可惜以你的功力來說,只能再看到一招了!」 銀劍先生顫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使槍神的槍法?」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是槍神的嫡傳弟子!」 這是他第一次自報名號,上一次以神槍大破天罡刀陣,刺死風雷刀張雲時,是彭浩替他取的這個綽號,當時只有神刀門弟子在場,所以這個綽號並沒有傳揚開去,也很少人知道。就由於少人知道,故此這個響亮的綽號並沒造成什麼震撼,而所有的人吃驚的乃是他口中提到,他是槍神楚風神的嫡傳弟子。 槍神是何等人?遠在三十年前便已被天下武林人士視為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前三位的高人。 槍神所到之處,連當時的武當、少林等派的掌門,都要恭敬地執晚輩之禮,他所交往的全是當年武林中的絕頂高手。 峨嵋派前兩代的掌門,銀劍先生的師祖苦因大師,當年參與七大門派在武當聚會時,曾在武當長老鐵冠道長的引介下,以後輩的姿態見過槍神一面,可見槍神當年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了。 銀劍先生腦海中一浮起這段師門往事,禁不住像被雷擊一樣,變成一片空白,隨即便回過神來,嘶喊道:「不!不可能的!」 這時,金花姥姥手持龍頭枴杖,從劍陣中飛身躍了過來,到了銀劍先生身邊,鐵杖一舉,發出一股強勁的杖風護住銀劍先生。 她那高大有如男子的身軀挺立如山,衣袍微微鼓動,顯然遭到金玄白以龍象功震傷的傷勢已經痊癒。金玄白長槍斜指,雄渾的氣勢彌然散開,把金花姥姥也圈在裡面,冷冷地望著他們,沒有吭聲。 金花姥姥關心地望著銀劍先生,問道:「大哥,你還好吧?」 銀劍先生臉色慘白,道:「我……我還能撐得住。」 金花姥姥道:「那你退下吧,讓我一個人對付這小子……」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哼,退下?今天誰都不能退下,我要讓你們看看迷信武力,濫殺無辜的後果。」 他一舉長槍,斜指蒼穹,緩緩舉步向前,頓時,一股如山的氣勢湧出,逼得銀劍先生運劍抗拒。 當金花姥姥看到兄長手裡的那柄以精鋼煉成的銀劍上竟然出現大小不一的缺口,禁不住大驚,然而強大的氣勢幾乎逼人欲窒,使得她根本不容多想,大吼一聲,銀髮豎立,揮杖使出畢生功力,一招」六丁開山「朝著金玄白當頭砸下。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恩怨得解 正文第三十七章恩怨得解 金花姥姥這一杖攻出,帶起的杖風,捲起滿地的塵土,瀰漫散開,使得站立在金玄白身後的鄧公超都幾乎立身不住,不禁驚忖道:「這韓翠花潛修十多年,功力突飛猛進,竟有如此成就,難怪天刀余斷情會處處躲著她,不願與她交手……」 他這個意念剛剛泛過腦海,只見金玄白大喝一聲:「來得好!」 隨著他的喝聲出口,七龍槍如烏龍出洞,昂首騰飛,在捲起的灰塵裡,直撲龍頭枴杖而去。 雄渾無儔的真力從槍上逼出,觸及杖身,連一絲聲音都沒聽到,金花姥姥只覺自己如同面對奔騰而下的萬丈瀑布,一道強似一道的巨大衝力,使得她根本無法施展出杖法中神奧的變化,只得運功全力抗拒。 當她一連擋住七股勁道之後,終於無法擋住那隨之而至的第八股勁道,「蹬蹬蹬」連退三步,手中龍頭枴杖脫手飛了出去。 銀劍先生眼見一蓬火焰飛起,提著銀劍撲上,運起渾身力道,連布五道劍網,欲圖封住急刺的槍尖。 可是那銳利的槍刃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勁道刺出,豈是銀劍先生能夠擋得住?剎時之間,火焰飛舞,槍刃連破五道劍網,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將銀劍先生手裡的那柄銀劍絞成粉碎。 銀劍先生一跤跌坐於地,眼看著似火的槍刃即將臨身,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閉上眼睛,坐以待斃。 金花姥姥發出悲憤的叫聲,雙手揚處,十枚銀蕊金花齊飛,將一丈方圓的空間全都罩住,顯然要跟金玄白拚命。 他們三人這一交手,真是快如電閃,在金花姥姥手中的龍頭枴杖捲起彌天的灰土後,直到此刻,塵土落地,眾人才看清雙方交手的情形。 剛剛是灰土遮眼,無法看到雙方動作,如今視線雖明,卻被那滿天飛舞的銀蕊金花遮住目光。 不過銀劍先生噴血倒地,金花姥姥杖折人傷的情形,每一個人都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全都明白金玄白以一敵二,是的確取得了勝利。 然而這個勝利卻被漫天的金花所掩蓋,結果將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鄧公超深知銀蕊金花的歹毒之處,大叫道:「老弟快閃,金花碰不得。」 金玄白卻根本沒有理會鄧公超的話,不但沒閃身後退,反倒朗笑一聲:「來得好!」身形迎了上去。 隨著七龍槍的舞動,一股旋風形成,如同一面張開的黑網,將那漫天飛舞有如金色蝴蝶的銀蕊金花全都網亍進來。 那些金花一觸及槍身,全都迸射裂開,片片金花綻放,銀蕊激射,煞是美麗,可是在黑網的束縛下,似乎有一柄無形的鐵錘在不斷地敲擊著這些飛舞的片片金花,讓它們很快地碎裂,再碎裂,很快便成為金粉,攪成一團。 槍影一斂,黑網乍閃,那團被金玄白以絕世神功聚成的一顆金球從空中掉落,如同活物一般,落進他伸開的左手之內。 D他的長槍斜指,對著丈許開外的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麼破銅爛鐵?全都拿出來吧!也好讓我見識見識!」 金花姥姥面如死灰,默然地望著腰桿挺得筆直的金玄白,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整個大土坪裡沒有一絲聲音發出,每個人都被金玄白這奇幻詭異的手法震懾住了,好像置身在夢境裡一樣。 他們不明白金玄白所發出的勁道,在灰沙漫天飛舞之後,已轉為九陽真訣中的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種迥異力道,那些金花銀蕊在這七種力道的摧毀之下,瞬間化為金粉,卻又聚合為球。 金玄白看了看掌上那顆拳頭大小的金球,突然道:「我還當你們雙劍盟發了大財,連暗器都用黃金打造,原來是用黃銅魚目混珠……」 隨著他的手腕一翻,那顆銅球已「咻」地一聲,投入地中,不見蹤影。 金花姥姥挺了挺腰,緩緩站直了身軀,拔出腰際配帶的鐵劍,指著金玄白,道:「你不要以為你是槍神的徒弟,便可不問是非,為虎作倀,老身就算拚了一死,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金玄白冷笑道:「究竟是誰不問是非,為虎作倀?老太婆,你仗著門下弟子眾多,無故闖入我五湖鏢局內殺人,我金某人既是鏢局的副總鏢頭,便有義務要接下所有的挑戰,否則五湖鏢局今後還能在江湖上行走嗎?」 他的眼中神光暴射,跨出一步,槍尖斜舉,喝道:「老太婆,受死吧!」 他根本沒有出招,可是那股強大的氣勢已逼得金花姥姥必須揮劍連出兩招才能抵消襲至身上的如山氣勢。 這時,那圍聚一起的雙劍盟弟子在楊小鵑和姜重凱兩人率領之下,分成兩路,持劍向金玄白攻來,有如一枝大剪刀一樣,準備剪斷金玄白和金花姥姥、銀劍先生之間的氣機連擊。 金玄白大笑一聲:「來得好!」 槍影乍分,火焰蓬飛,金花姥姥才以手中鐵劍接了一招,便被震得劍折人飛,接著槍如電光閃現,剪形劍陣在瞬間潰散,雙劍盟的弟子有十多名被強大神槍上所帶的旋風掃飛吹開。 槍影一斂,金玄白以君臨天下的氣勢昂然站立,槍尖下指,落在仆地不起的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身上,顯然只要槍尖一吐,他們兩人定將命喪黃泉。 「金大俠,手下留情!」崩雷劍客楊子威突然飛身而來,擋在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之前,攔住了金玄白。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我曾經再三警告你,不許你們介入此事,莫非你要以武當的聲譽孤注一擲,攬下這個梁子?」 「弟子不敢!」楊子威恭謹地抱拳道:「金大俠身為槍神老前輩傳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無上,弟子身份卑微,豈敢攬下這個梁子?只不過請大俠看在令師和敝派師叔祖鐵冠道長深厚交情的份上,給武當一個面子,暫時放過雙劍盟……」 金玄白忿然道:「雙劍盟欺人太甚,仗著門人眾多,不問是非、迷信武力,闖人鏢局濫殺無辜,這種人還能讓他活下來,還有天理嗎?」 他目光一閃,道:「楊大俠,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此刻就算武當掌門在此,也攔阻不了……」 楊子威滿臉惶恐地道:「金大俠,弟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是這裡面恐怕有誤會……」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有什麼誤會?他們明明是仗勢欺人,像這種愚昧無知、迷信武力的人,活下來也只能製造江湖爭端,留他們何益?嘿!我金某人非讓雙劍盟從江湖除名,才足以洩心頭之恨!」 他單手擎槍,斜指蒼穹,滿臉殺氣的喝道:「楊子威,你給我走開,別攔阻我。」 楊子威咬著牙運功抵擋那份強大的氣勢,就如同在激流中的一葉扁舟,眼看隨時都會遭到滅頂之禍,這時,武當三英飛身掠來,三校長劍布起數道劍網,替揚子威擋住那強大的氣勢。 金玄白怒笑一聲,道:「武當三英,你們連武當派的武功都沒學到三成,便貿然下山行道,可見你們的掌門人有多糊塗,快快閃開,不然休怪我槍下無情!」 楊子威叱道:「戚威,誰叫你們過來的?全都給我退下!」 武當三英心中混雜著憤怒、駭懼、驚詫等等複雜的情緒,受到了師叔的喝叱,不敢多言,全都收劍退下,到了金花姥姥之後,護住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們。 楊子威躬身朝金玄白抱拳,道:「大俠教訓極是,弟子等此刻事了,立刻便帶他們返回武當,好好督促他們練功……」 金玄白冷冷地道:「武當絕藝何等精深博大,你們這些人練功末臻小成,竟敢下山,真是有辱武當清譽,是該好好地反省反省。」 楊子威恭謹地道:「大俠教誨得極是,弟子深感慚愧……」 他們兩人的對話,使得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等人都聽得莫名其妙,而武當三英更不知道師叔為何要低聲下氣,認為這簡直弱了武當的威風。 其實楊子感心中明白,金玄白既是槍神的嫡傳弟子,那麼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已然超出當今武當、少林掌門之上,加上他曾經露出的那一手純正精煉的武當絕藝,使得楊子威深深地體會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和武當派的淵源極深,否則同樣的一招太乙劍法,在金玄白手中使出,不會顯出那麼懾人的威勢。 楊子威憑著年輕時從青木道長那裡聽來關於鐵冠道長和槍神楚風神之間的交情,隱隱覺察出,金玄白一手高深的武當絕藝,必是出自於鐵冠道長的傳授。 他知道自己這個推論稍為大膽,不過若是事實如他所料,那麼金玄白的輩份,最少要比他高上一輩,所以楊子威才會如此謙卑地執弟子禮,希望能使金玄白看在武當的面子上,放過雙劍盟,以免今後惹來峨眉派尋仇…… 金玄白哪裡曉得他的苦心,見到他態度恭謹,怒氣稍歇,心中正在沉吟之際,只見秋詩風和何玉馥兩人也奔了過來,攔在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之前。 秋詩鳳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大俠,楊大俠說得不錯,雙劍盟和五湖鏢局之間恐有誤會,希望大俠能夠給小妹一個面子,化干戈為玉帛……」 何玉馥也恭敬地行禮道:「金大俠,你賜下劍譜之事,華山派上下都感恩,請您看在大家都是武林一脈的份上,給金花姥姥一個機會,闡明雙方的誤會,也免得造下殺戮……」 金玄白看到她們秀麗的臉上盡最誠懇之色,心中一軟,放下長槍,道:「雙劍盟、神刀門和五湖鏢局之間的恩怨,我全部都清楚,也明白錯在哪一方,既然你們都替雙劍盟求情,我就暫時放過他們。」 何玉馥和秋詩鳳大喜,道:「多謝大俠寬宏大量,放過雙劍盟。」 金玄白凝目望著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問道:「你們知道錯在哪裡嗎?」 金花姥姥蒼老的臉龐上,浮現怨憤的神情,怨毒的眼神盯著金玄白,以沙啞的嗓音道:「老身是技不如人,沒有什麼話說,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老身是絕不含糊的!」 「好!」金玄白道:「果然不愧女中丈夫,有骨氣!」 他轉身對鄧公超道:「總鏢頭,我要借大廳一用,讓大家瞭解雙劍盟、神刀門如何和五湖鏢局結仇的經過。」 鄧公超道:「老弟,你是本鏢局的副總鏢頭,要用什麼地方還不是隨你的意思!」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麼受傷的人留在這裡擦藥裡傷,在下就跟金花姥姥、銀劍先生到廳裡一談,當然,楊大俠、蔣兄、諸葛兄,你們各位也請陪我入廳。」 他話聲稍頓,道:「至於總鏢頭嘛,請你留在這裡處理局裡的同仁們的傷勢,當然,還請兩位褚兄相助總鏢頭一臂之力。」 楊子威吩咐武當三英協助雙劍盟弟子們療傷,何玉馥和秋詩鳳扶住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也趁機取出獨門的藥丸替他們服下。 這一行人在金玄白的領頭之下,進入了鏢局大廳,大伙坐定之後,金玄白於是整理了一下思緒,將自己親眼目睹以及所遭遇的情況說了出來。 在他敘述神刀門弟子百戰刀客江百韜和楊小鵑在柳蔭下草叢裡裸身偷情時,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聽得臉色鐵青,何玉馥和秋詩風則是滿面泛紅,楊子威和蔣弘武、諸葛明則是面上泛起怪異的笑容,每人神情都不同。 金玄白從目睹楊小鵑和江百韜兩人躲在草叢裡說起,一直說到前後遭到神力門和集賢堡的數度襲擊為止,整整說了半個時辰才說完。 當然,他是瞞下了忍者們的稱呼,只說是一個殺手集團,但是那曲折的經過,仍然讓在場的人聽得目瞪口呆。 過了半響,楊子威歎了口氣,道:「金大俠,如果這件事真的如你所言,那麼這些人死得太冤了……」 金花姥姥啞著嗓音道:「老身如何知道你說的話全都是事實?」 金玄白濃眉一軒,正想說話,只聽得鄧公超從外頭走了進來,大聲道:「老夫可證明金老弟沒有一句假話,因為本局尚有十多具棺木停在白雲觀裡,尚未運回來,而神力門的三門主風雷刀張雲此刻停靈在家中,也尚未出殯,除此之外,集賢堡昨日也曾派人去採購二十二具棺木,你們若是不信,可到後街長壽壽材鋪去打聽,看看有沒有這件事。」 銀劍先生一臉沮喪的神情,見到鄧公超走了進來,突然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道:「鄧總鏢頭,老夫罪該萬死,貿然聽信門人謊言,以致冒犯貴局,請總鏢頭賜罪……」 鄧公超嚇了一跳,趕緊將銀劍先生扶了起來,道:「韓兄不必自責,敝局鏢師輕狂大膽,也有過錯,眼下既然把話說清,你我雙方恩怨一筆勾消,不過神力門程烈那老匹夫,我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我要找他算賬,尚請韓兄迴避……」 銀劍先生韓重謀道:「程烈不僅是總鏢頭的仇人,也是韓某的仇人,他放縱門人辱我門下女弟子,韓某一定會向他討個公道。」 他那蒼白的臉龐上泛現痛苦的表情,轉身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大俠槍下留情,留下了韓某這條殘命,韓某衷心感激。」 金玄白忙道:「韓先生不必客氣,在下初出江湖,年少任性,以致造成貴盟如此大的傷害,尚析見諒。」 銀劍先生韓重謀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停了下來,僅是歎了口氣,抱拳道:「韓某御下不嚴,以致造成如此大的爭端,真是罪孽深重,唉,韓某無顏在此久留,就此別過。」 他扶起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的金花姥姥,緩緩向外走去,鄧公超急忙隨著他們而行。 秋詩鳳朝金玄白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大俠,後會有期。」 何玉馥星目在金玄白臉上深深凝注一下,道:「金大俠,你何時有暇?我們姐妹想跟你教一下劍法,尤其是寒梅劍譜……」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我今天沒空,明天吧……」 「好!」何玉馥道:「那麼明天上午已牌時分,我們在古松茶鋪二樓碰面。」 不等金玄白答應,她拉著秋詩鳳的手,翩然而去,金玄白目送她們輕盈的身形消失,這才移回目光,發現楊子威就站在自己身邊,滿臉怪異的神情。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楊大俠,你該帶著三位師全回武當了吧?免得他們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楊子威面上現出惶恐的神色,歉然道:「這都是弟子管束無方,以致使得他們膽大妄為……」 他話聲一頓,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道:「這是本門療傷聖藥,請大俠收下治傷。」 金玄白接過玉瓶,道:「我這只是小小的皮肉之傷,無關緊要,不過,你那三位師侄的確需要好好管束不可,最好留在山上苦練二年再讓他們下山……」 楊子威恭聲道:「大俠您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了士英的胡作非為,弟子心中非常感激,不過……」 他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大俠是否見過敝派師叔祖鐵冠道長?」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默然默了點頭。D楊子威神情有些興奮,又問道:「那麼少林派的……」 金玄白以「傳言入密」的方式,說道:「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是至交好友,當然住在一起。不過此時不是敘述此事的良機,改日有暇,在下會上武當拜見掌門。」 二十年前槍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等同時失蹤之事,曾轟動武林,為此,兩派掌門集聚七龍山莊,商討搜尋之策。 雖說搜尋的結果沒有成效,可是兩派當年花費的人力和物力卻不在少數,整整五年中,少林派出約有三百弟子,武當更出動五百人之多,此事後來成了一個謎,慢慢自武林中沉寂下來,但是楊子威卻仍記憶猶新,因為他是武當派遣下山的最後一批搜尋隊中的一員。 所以當他聽到金玄白所說的那番話後,禁不住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的揣測果然沒有錯,眼前這個年輕人果然是經過鐵冠道長和大愚禪師傳功授藝。 他有些激動道:「金大俠,弟子就此別過,明日古松茶鋪見……」 金玄白頷首道:「好!明天見吧!」 看著楊子威恭謹地行禮離去,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互望一眼,雖說全都是一臉疑惑,卻沒人說出一句話,顯然這是楊子威和金玄白之間的隱私,他們身為武林人物,當然明白其中的禁忌。 由於金玄白受到方士英的暗算,背後腰際中了一劍,所以接下來的事便是由諸葛明和蔣弘武替金玄白敷藥療傷。 這時,他們兩人才發現金玄白一身武學造詣果真不是他們所能想像的,因為那道劍傷在金玄白的神功運行下,雖沒痊癒,卻僅剩下一條淺淺的傷口,就算沒敷藥,頂多三、五天便會癒合。 不過諸葛明還是替他的傷口上了藥,並且撕開外袍,替他把傷處包紮妥當,這才跟鄧公超道別。 臨行前,金玄白欲見彭浩和候七兩人一面,卻被告知他們已被派去迎接山西刀客彭飛龍和五虎斷魂刀派的一干弟子。而山西刀客彭飛龍之所以率弟子欲來五湖鏢局,乃是為了對付神力門的挑釁…… 金玄白向鄧公超交待了一些事後,便拎著袋隨蔣弘武、諸葛明等人赴得月樓之約。 「第三、四卷完」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得月樓宴 正文第三十八章得月樓宴 日正當中,蘇州城裡仍然一如往昔的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不同於往昔的是,城裡得月樓面前的整條大街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一個行人,放眼所及,整條街上佈滿了許多的衙役,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看來最少也有上百人之多。 這種情形看在老蘇州人的眼裡,立刻便可以明白,這是知府大人在得月樓宴請大官,因為上一次是半年多以前,浙江巡撫上任,知府宋登高大人就擺出這種場面,得月樓一連三天都沒對外營業。 得月樓沒有接外面的生意沒關係,可是整條街上的餐館、飯鋪卻被搞慘了,由於路人不能隨便進入,所以造成歇業,卻又得不到官方的任何貼補,真是慘到極點。 這回又是同樣的情形,甚至布下的崗哨更多,街道兩側根本不容百姓進入,表明宋知府宴請的高官較之浙江巡撫更加重要……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身為衙門的大捕頭,此刻責任更是重大,他站在得月樓的大門前,左右顧盼了一會兒,對著匆匆走向前來的一名衙役問道:「許麒,還沒看到金大俠他們的人影嗎?」 許麒恭聲道:「稟報頭兒,沒有看到同知大人和金大俠他們。」 王正英皺眉,道:「唉!宋大人都快急死了,眼看快要正午,卻……」 他見到五名勁裝大漢從街尾疾行過來,連忙讓開位置,躬身抱拳道:「趙大人。」 那五名大漢中領頭的正是趙定基,他頷首道:「王捕頭,你辛苦了。」 說著,領著身後五名大漢進入樓中。 許麒望著他們的背影,低聲問道:「頭兒,這些人都是錦衣衛裡的人?」 王正英點頭道:「那位趙大人是錦衣衛中的將軍,另外四人是校尉,這回蔣同知大人率著七十名屬下到蘇州來是要辦大案,既然大貴受傷在家,許麒你得更加看緊點,別讓兄弟們放鬆,萬一得罪了這些貴客,不但宋大人不好受,連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許麒想起錦衣衛的手段,雖在大太陽底下,仍然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王正英側首向店裡看了一下,不見有人注意大門口,於是壓低了嗓音道:「許麒,還有一點你要記住,那位諸葛大人是來自東廠,更加不能得罪,知道嗎?」許麒點頭如搗蒜,道:「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要兄弟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必做好份內工作,不出任何差錯。」王正英揮了揮手,道:「你去吧!」許麒轉身之際,王正英又把他叫住,問道:「許麒,我派你去通知神刀門程門主的事,你辦好了吧?」許麒轉過身來,道:「屬下沒見到程門主,不過已通知韓副門主,他說,在這段期間,神刀門會停止一切活動,部分弟子會疏散到同裡鎮去,另外一部份則隨門主到木瀆鎮。」王正英點了點頭,略一沉吟後,問道:「有沒有查出來血影盟的山門所在?」許麒道:「稟報頭兒,還在查。」 王正英道:「許麒,我要隨時侍衛在宋大人的身邊,無法分身,你得和羅三泰兩人多負點責,盡速派人追查出這個神秘的暗殺組織山門所在,否則出了事情,打擾到廠、衛大人們,大家都難逃死罪,知道嗎?」 許麒躬身道:「屬下知道。」 「好!」王正英揮了揮手,道:「你去忙吧!」 他看到許麒離去,轉身進入樓內,巡視一周,只見手下弟兄們全都換上便衣混雜在店夥計之中,守住所有通道,而廚房裡的出入通道也都有人把守,那些廚師雜投此刻正忙著洗菜、切菜,爐中的火正燒得熾熱,只等貴賓一到,便可在最短時間上菜。 王正英把負責廚房安全檢查的衙役叫來,指出了幾件事後,立刻又回到大廳,登上了二樓。 二樓原本是一個大通問,擺著許多的桌椅,此刻全都被撤下,只擺了一張大圓桌,靠窗的地方,騰出一大塊空地,貼壁處放有十幾張圓椅。 而在圓椅之旁,用三面大屏風隔出一個空閒,屏風上金碧輝煌的錦繡山水,讓整座樓層添上不少藝術氣息,襯托著牆上懸掛的一些一吳門畫派書畫家的傑作,顯得雅致脫俗。 最煞風景的則是四面靠窗之處,每一邊站著兩名穿著藍黑色勁裝,腰際掛著佩刀的大漢,他們每人都是手按刀柄,凝目向著窗外,自然有股殺氣揚溢出來,使得廳中的氣氛顯得凝重起來。 王正英曉得那些人都是蔣弘武同知大人帶來的錦衣衛中的力土或校尉,每一個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臉上帶著微笑,向著屏風隔出來的小包廂行去。 在屏風內,擺著四張紫檀木的大交椅和兩張茶几,此刻,宋登高知府和羅師爺正隔著茶几在低聲說話。 王正英走向前去,朝宋登高躬身抱拳,道:「稟報大人,同知大人和金大俠一行人還沒趕到,是否要屬下派人到五湖鏢局去催請?」 宋登高猶疑了一下,道:「正英,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到樓上去請示張大人。」 王正英躬身站在屏風邊,宋登高緩步走上三樓,還沒登臨樓上,便聽到張永那尖細的嗓音罵道:「你們這些人都是豬啊?臨走之前吩咐過你們,槍神楚老爺子三十年前就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位,千萬不可以打擾他的清修,只能在附近打聽有關金玄白的事,你們卻當咱家的話是耳邊風,膽敢驚擾到楚老爺子,難怪他會動怒,這下可好,十七個人失蹤,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宋登高站在樓梯口探首往三樓望了一眼,只見張永斜靠在大交椅上,身後站著劉康、范銅、陳南水等三名錦衣中的將軍,身前不遠處,則是超定基率著四名錦衣衛校尉俯首聽訓。 宋登高嚇了一跳,趕緊縮回了腦袋,只聽趙定基道:「稟告張爺,屬下的確曾嚴格禁止他們進入茅屋附近二十丈,不過……」 張永叱道:「不過個屁,他媽的,你用屁股想想也該曉得,二十丈的距離在絕世高手的眼裡看來,還不是等於二尺一樣,那些蠢材一進小鎮,到處打聽金玄白的身世,豈不是明著告訴楚大槍神,有人要找麻煩?你想想看,這些人還有活命嗎?」 趙定基沒敢吭聲,只聽張永又道:「除了七個人失蹤之外,其他的人呢?怎麼只有這四個回來啊!」 趙定基道:「除了他們四人化妝成商旅住進客棧之外,其他的九個人屍體已經被尋獲……」 張永一拍茶几,道:「怎麼?九個人全都死了?他們怎麼死的?」 趙定基道:「他們全身上下沒有什麼刀槍的傷口,只是眉間印堂有一處紅印……」 他喘了口大氣,道:「屬下把屍體運回之後,交由縣衙件作驗屍,根據初步檢驗的結果,像是中了一種極為厲害的指力,透腦而入,腦漿都成了一堆亂渣……」 張永問道:「那九個人都是同樣的情形?」 趙定基頷首道:「是!他們沒有一個人例外,從屍體的情況判斷,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抗,全都在同一時間受到攻擊死亡的。」 張永道:「在槍神的面前,他們豈能有動手的機會?關於這點,咱家一點都不吃驚,咱家不解的只是,為何槍神老前輩在退隱二十年之後,手段仍舊如此擊辣?」 趙定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站在他身後的三人,也都沒人敢吭聲,一時之間,樓上一片寂靜。 張永沉吟片刻,抬頭道:「宋大人,有什麼事?你就上來吧!」 宋登高沒料到張永會突然叫到自己,不禁嚇了一跳,整了整衣帽,疾步上樓,到了張永身前不遠,便跪了下來。 張永揮了下手,道:「宋大人,不必多禮,起來吧,有什麼事?」 宋登高老老實實的叩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道:「稟告大人,下官是來請示大人,時辰將至,金大俠還未見蹤影,是否要派人到五湖鏢局去催請一下?」 張永略一沉吟,道:「定基,就麻煩你們再跑一趟,帶著他們四個到五湖鏢局走一趟,看看同知大人他們究竟為什麼耽擱了?」 趙定基應了一聲,領著四名校尉下樓。 張永望著宋登高,問道:「宋大人,那些抓起來的養鴿人家,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宋登高躬身道:「稟報大人,那三百七十四戶養鴿人家,經過清查、過濾之後,初步排除了二百三十二戶,剩下的一百四十二戶確有可疑,正在加速追查中。」 張永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如果人手不夠,儘管跟我說,我會派人從旁協助。」 宋登高恭謹地道:「這件案子王捕頭已力派人手,分成日夜三班偵訊,這一兩天內便有結果,到時候再交給大人偵辦……」 張永道:「這件事非常重要,『追龍事件』九千歲那裡都有案底,始終查不出來,如果你能查出個端倪,就是大功一件了。」 宋登高躬身道:「是!下官一定盡心盡力,務必把整件事查出個水落石出。」 張永道:「登高,眼前宴請金大俠的事也非常重要,你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宋登高一聽張永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有點受寵若驚,滿臉堆著諂笑,恭聲道:「稟報大人,下官一切都準備好了,務必使大人賓主盡歡。」 張永點了點頭,揮手道:「你下去吧!等到蔣同知、諸葛大人和金大俠他們到了後,立刻開席。」 宋登高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興高采烈的下樓而去,到了一樓,他只見超定基和王正英在說著話,連忙走了過去,滿臉堆笑地問道:「趙大人,有什麼下官可以效勞的?」 趙定基忙道:「正英,你就親自陪趙大人走一趟,免得趙大人迷了路,反倒不好。」 王正英不敢違逆知府大人的吩咐,連忙答應,領著超定基和四名校尉下樓。 出了得月樓,他們往五湖鏢局的方向而去,剛走出太監弄,遠遠便見到金玄白一行五人快步行了過來,距此約有二十多丈遠。 金玄白身形高大,體格壯碩,在人群之中行走,有如鶴立雞群,老遠便能看到。王正英一拉超定基,道:「趙大人,呶,金大俠就在那兒。」 超定基揚目一看,只見除了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楮山、褚石等人全都走在一起。他的臉上泛起笑容,道:「這位爺總算到了,也免得我們少挨一頓罵。」 王正英誠恐地問:「趙大人,據說金大俠原是定居靈巖山下,這回初出江湖……」 趙定基臉孔一板,打斷了他的話,道:「王捕頭,金大俠在武林中的身份極高,江湖上的聲名雖然不大,但是保證在一個月內大江南北都會傳遍,因為他的年紀雖輕,武功造詣卻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除此之外,他是我們頭兒的貴賓,又是東廠急於拉攏的對象,所以我勸你離他遠一點,不然他一個手指頭就會讓你死十次……」 王正英聽他說得嚴重,雖在太陽底下,仍覺身上冒出一身冷汗,連忙點頭道:「大人的金玉良言,小的銘記在心,絕不敢冒犯金大俠的虎駕。」 趙定基見他滿臉惶恐,正想要多說兩句,一抬頭,卻沒見到金玄白的人影,不禁吃了一驚,道:「怎麼就這麼一回光景,就看不到金大俠了!」 王正英張望了一下,果然沒看到金玄白等一行人,忙道:「趙大人,你不必著急,金大俠他們想必是到什麼店舖去逛逛,我們找一找,想必就可以找到……」 果真他所料不錯,金玄白沿路走著,忽然見到路邊的「匯通錢莊」那面大招牌,想起齊冰兒在離開時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於是臨時決定拐進錢莊看看。 蔣弘武和諸葛明雖是弄不清楚地為何突然走進錢莊,卻也不敢加以詢問,便隨著他一起進入匯通錢莊。 金玄白一走進錢莊裡,便有一個中年胖子上前招呼,揚自一看,櫃抬裡坐著有五個人,卻沒看到趙守財,他抱了抱拳,道:「在下姓金,要找你們趙大掌櫃。」 那中年胖子警覺地看了蔣弘武等人一眼,躬身道:「小的是錢莊三掌櫃孟子非,趙大掌櫃此刻不在,金大爺有什麼需要小的效力之處,儘管吩咐。」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不是來存錢的,我是來找人。」 話聲稍頓,道:「趙掌櫃是不是送你們齊姑娘回太湖去,還未回來?」 孟子非道:「原來金大爺是我們趙掌櫃的朋友,老實跟你說,趙掌櫃昨晚就已經回來了,不過今天上午就被衙門裡的人抓走了。」 金玄白吃了一驚,問道:「衙門抓他做啥?」 孟子非猶疑了一下,道:「詳細情形我們也不瞭解,據說跟他喜歡養鴿子有關,因為他那鴿籠裡養的幾百隻鴿子在他被抓的時候,也一併被帶走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莫名其妙,連養鴿子也犯法?這太荒唐了。」 孟子非道:「是呀!我們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已派出夥計去打探消息,一方面通知東家,請他老人家運用關係到衙門去查探,看看趙掌櫃到底犯了什麼法,關在什麼地方,好準備救人……」 金玄白側目望向蔣弘武和諸葛明,問道:「兩位老哥,這件事你們曉得吧?」 諸葛明搖了搖頭,問道:「這件事小弟不清楚,想必是蔣兄你們辦的?」 蔣弘武滿臉尷尬地道:「金老弟,抓養鴿人家的事,的確是我下的命令,可是貴友……」 他那張馬臉上浮起一絲討好的笑容,道:「趙掌櫃既是老弟你的朋友,當然沒有問題,我馬上派人去查,只要查出他確實被囚禁大牢裡,我立刻放人。」 孟子非聽到他的話,嚇得臉肉一顫,連忙跪了下來,道:「小的有眼無珠,認不出各位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尚請恕罪。」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在當時的社會裡,除了士子之外,一般的農、工、商人,見到官員都不由自主的矮上一截,就怕被套上「刁民」的頭銜,抓進衙門,那時不但要花大把銀子,還得皮肉受苦,挨個二十大板,弄不好身陷囹圄,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脫身。 所以孟子非一聽蔣弘武口氣大得嚇人,雖不知他是個什麼官,卻不由自主的先跪了下來,唯恐會得罪官吏,吃上大虧。 金玄白皺了皺眉,道:「孟掌櫃,你起來吧!有蔣兄在此,你們儘管放心,保證一、二個時辰內,趙大掌櫃就會放回來的。」 孟子非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身道:「五位大人,請人內奉茶,容小的好好的招待各位……」 蔣弘武道:「不必了,宋知府在得月樓設宴款待我們金老弟,此刻恐怕已經等不及了,我們這就要去得月樓。」 孟子非一聽宋知府設宴,為的便是要招待眼前這位年輕人,禁不住兩顆鼠目睜得老大,一臉驚慌之色,恭聲問道:「請問金大人跟我們掌櫃……」 金玄白道:「趙掌櫃是我認識不久的朋友,我們一見如故……」話聲稍頓,「蔣兄,那位大掌櫃叫趙守財,麻煩你派個人火速到牢裡去查一查……」 蔣弘武道:「老弟你放心好了,我等會叫王捕頭親自去辦這件事,包準令及馬上回來。」 金玄白望著孟子非,道:「孟掌櫃,你聽到了,蔣大人親口答應要王捕頭放人,所以不必擔心了。」 孟子非躬身道:「是!小的非常感謝五位大人能替我們趙大掌櫃幫忙,既然五位大人要去赴宴,小的不敢挽留。」 他走到櫃檯,作了個手勢,裡面的夥計用一個托盤捧著五封銀子走了出來,孟子非接過托盤奉上,道:「這裡是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尚請五位大人笑納。」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孟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孟子非退了兩步,顫聲道:「小的我……」 他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金玄白臉色稍緩,道:「我叫金玄白,跟你們齊冰兒姑娘是好友,到這裡來,只是為的看看趙大掌櫃,跟他說幾句話,並不是來這裡打秋風,你還不快把銀子收回去。」 孟子非趕忙把手中托盤放回櫃檯上,就這會兒工夫,已嚇得滿頭冷汗涔涔,一面用袖子擦汗,一面哭喪著臉,道:「金大人,請恕小的失禮,實在是……」 諸葛明突然笑道:「金老弟,你不必再罵他了,想必平時衙門裡的差役,經常藉故來錢莊騷擾訛詐他們,所以他們一見到官,立刻就擺出這副陣仗……」 孟子非連忙辯道:「這位大人,您老所說的這種情況,別的錢莊小的不知道,可是敝店並沒有發生過,因為衙門的羅師爺也是股東之一……」 蔣弘武問道:「羅師爺既然入了股,那麼宋登高知府有沒有干股啊?」 孟子非一怔,道:「這個小的倒沒聽說過。」 蔣弘武臉上泛起獰笑,道:「這還好,不然我非得剝他一層皮不可!」 諸葛明曉得蔣弘武話中所謂的「剝皮」是什麼含意,笑道:「蔣兄,剝不到宋登高的皮,剝那羅師爺的皮也一樣啊!」 蔣弘武呵呵大笑,兩人心有默契,意查言中,準備要好好的敲詐羅師爺一番,可是金玄白卻不明白「剝皮」的含意,見到孟子非嚇得臉上肥肉直顫,不忍地道:「兩位老哥,羅師爺入股錢莊也沒犯什麼死罪,何必要剝他的皮呢?」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相視,忍不住大笑,連褚山和褚石兩人也禁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金玄白像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大笑,口中嘟嚷道:「其實羅師爺入股錢莊倒不算犯了什麼法,反倒是他亂了倫常,跟他的兒媳婦做出扒灰的事,該抓起來打三十大板。」 此話一出,笑聲齊歇,蔣弘武詫異地問道:「金老弟,你從哪裡聽到這種事,這種秘笈,連我們錦衣街都沒查出來,你又怎會知道?」 金玄白一時失言,把田中美黛子對他說過的,關於羅師爺**扒灰之事脫口說了出來,立刻便後悔不已,此刻再一聽蔣弘武迫問,立刻便覺語塞,不知要如何解釋才好。 諸葛明見他默然無語,忙道,「蔣兄,別說你們錦衣衛沒查出來,連我們東廠都沒一個人查出,嘿嘿,想必那羅師爺的媳婦長得花容月貌,他兒子平日又不知珍惜,經常尋花問柳,以致閨中寂寞,所以羅師爺體念媳婦心靈空虛,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態,留下來自己安慰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這番話曖昧之極,聽得蔣弘武和褚山、褚石兩人一齊大笑,店中夥計卻都個個憋著嘴,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極為怪異。 金玄白有些不悅地道:「四位老哥,你們是想要留在這裡繼續說笑,還是去得月樓吃飯?」 諸葛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當然吃飯比較重要,我們走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為官之道 正文第三十九章為官之道 金玄白—行五人在孟子非的躬身拐送下,相偕走出廠匯通錢莊,便見到從人群中穿出四個灰衣漢子。 那領頭的兩人,金玄白認出正是過山虎陳明義和李二牛,他們顯然已在錢莊附近等候了有段時間,見到金玄白,全部臉現歡喜之色,躬身向著金玄白抱舉行禮,道:「在下陳明義,見過金大俠。」 金玄白還了一禮,陳明義接著便向他介紹其他兩名灰衣漢子,其中一個是同裡鎮芙蓉賭坊的股東張普同,也是當地小幫派的頭兒,另一個則是城北金玉賭坊的東家康焱,手下帶著二十多個兄弟。 這四個人都是散居在都市角落的地痞,也都是些牛鬼蛇神,金玄白雖對這些人沒什麼成見,卻也沒什麼好臉色,只是禮貌地寒暄了一下。 但是康焱和張普同卻都滿臉全是欽敬、仰慕的神色,說了許多溢美之詞,讓金玄白聽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說了半天的客套話後,金玄白才弄清楚陳明義等四人是受到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幫派的推舉,出面邀請他晚上到木瀆鎮去赴約。 因為那二十二個堂口的頭兒為了感謝金玄白出面,讓他們被宋知府從囚禁中釋放出來,而且還蒙金玄白慨然贈金,所以聯合起來,準備宴請金玄白。 金玄自在沉吟之間,只聽諸葛明道:「金大俠事務繁多,抽下出空到木瀆鎮去,你們回去吧!」 陳明義望了諸葛明一眼,不敢反駁他的話,李二牛卻上前一點,道:「金大俠,請你務必要走一趟,因為我們的頭兒有要事相商。」 金玄白記起李二牛曾說過是木瀆鎮的什麼盛當家的手下,問道:「李兄,你們盛當家是不是有來找我?」 李二牛臉有難色的看了蔣弘武等人一眼,金玄白忙道:「李兄,這四位都是我的好友,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出來。」 李二牛道:「稟告金大俠,我們盛當家一向安份守己,在自己的地盤上活動,從來不敢派人到城裡來生事,可是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城裡神刀門的門主卻帶著手下一百多名弟子到了木瀆鎮,住進客棧裡,顯然是想要奪廠我們盛當家的地盤……」 他有些激動的喘了口氣道:「我們查覺情況不對,也有向太湖求援,可是太湖齊老爺子那兒始終沒有動靜,所以……」 金玄白一笑,道:「所以你要我去木瀆鎮幫你們對付神刀門?」 張普同接著道:「金大俠,神刀門這回的行動,顯然是計劃好的,因為他們一半人馬到了木瀆鎮,另外一半人馬則由副門王地煞刀韓永剛率領,進入了同裡鎮,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明來歷的黑衣人在鎮上出沒,看來好像要對付太湖齊老爺子,並非單純I的要奪我們的地盤。」 金玄白想起了昨夜在秘室之外,聽到地煞刀韓永剛相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駒商議,暫時放棄對付五湖鏢局,隱匿行蹤,等候諸葛明和金玄白離去後,再進行活動。 誰知他們卻連夜撤出在城裡的山門,把所有的弟子分成兩路進入木瀆和同裡兩鎮,準備和集賢堡聯合起來,對付太湖王齊北嶽。 這件事情他不知道則已,知道了豈能放過?故此他想都不想,立刻便道:「你們回去轉告你們當家的,今晚我準時赴約,神刀門的事下用擔心,—切有我。」 陳明義等人滿心歡喜,再三向金玄白道謝,這才留下設宴之處的地址和時間,告別而去。 蔣弘武看到陳明義等四人,會合路邊的十多個地痞模樣的漢子投入人群之中,這才對諸葛明道:「這些傢伙都是一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痞流氓,平口靠包娼包賭維生,那神刀門到底還是一個立有山門的小門派,為何要去佔他們地盤,難道真為他們所說,想要進入太湖對付齊北嶽不成?」 諸葛明道:「按照道理來說,應該不致於此,神刀門門主天罡刀程烈又不是不知道齊北嶽經營太湖已有十多年,實力非常雄厚,武功也不差,要憑他們那二、三百名弟子想拿下太湖這塊大地盤談何容易?」 他頓了頓,望向金玄白,道:「老弟,你剛剛說過,和齊北嶽的閨女是好朋友,想必你們……」 他的臉上泛起曖昧的笑容,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還沒說話,蔣弘武巳大笑地搭腔道:「諸葛兄,這還用問嗎?金老弟若不是和那位齊姑娘有不凡的交情,豈能在聽到神刀門要入侵太湖之事後,馬上便答應那些地痞流氓的邀請?」 諸葛明道:「那天罡刀程烈什麼人不好惹,竟敢惹上我們金老弟,看來死了一個風雷刀還不夠,程烈非得要把老命丟了才甘心!」 蔣弘武道:「他媽的,這程烈算是什麼玩意?憑著一路天罡刀法,列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便自認天下無敵了,不但惹上雙劍盟、金老弟,現在還想打太湖齊老頭的主意,真他媽的嫌命長了!」 金玄白冷笑道:「他既然嫌命長,那我就讓他嘗嘗滅門之痛,然後一槍了結他!」 諸葛明想起金玄白那犀利狠辣的槍法,禁下住暗暗打了個寒顫,忖道:「神刀門惹上了這個小煞星,看來滅門之禍不遠了……」 他正想說話,只聽得一陣鑼聲傳來,遠處街道上的人群紛紛閃避,揚目望去,只見十餘名衙役開道,一頂八人抬的大官轎隨後緩緩向著觀前街而去。 蔣弘武道:「這是浙江布政使的官轎,想必是宋知府邀請的。」 諸葛明道:「恐怕未必,不然按察使和都指揮使還有巡撫都會在受邀之列……」 明代的官制是在洪武九年,由太祖朱元璋著手改革,他下令將原行中書省改為承宣佈政使司(簡稱布政司),當時置左、右布政使各一人,其職權僅限於民政和財政,事事都需秉承朝廷的意旨,不能逾越。 除此之外,另設提刑按察使司(簡稱按察司),長官為按察使,執掌一省的刑名監察之事。 另外又設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罡都指揮使,掌管一省的軍政。 這三個司分權鼎立,相互牽制,上有朝廷,而下面的地方行政機構,則有府、縣二級。 後來由於吏治敗壞,對地方社會的控制能力漸漸不足,於是朝廷對於三司並重的省級權力結構加以調整,增設了巡撫一職。 在正統年間,巡撫一職尚被視為是臨時職務,沒有單獨的官署,必須經常赴京和廷臣議事,直到景泰年間,才確定巡撫的重要性,於是廢止巡撫赴京議事的規定,使巡撫一職居於三司之上,是地方最高軍政長宮,建立巡撫官衙,巡撫白此可攜眷上任,衙門也就此成為一省的最高權力機構。 巡撫大約是正二品或三品官員,蔣弘武身為錦衣衛的同知,官銜是從三品,但是他的權力大到可以逕自逮捕京官,無論一品大員或皇親國戚都可加以拘提,所以小小的一省布政使,根本不放在他的眼裡。 聽了諸葛明的話,他冷笑道:「這小子官雖然不大,架子可不小,為了吃頓飯,搞那麼大的排場,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諸葛明身為東廠大檔頭,原先是錦衣衛的鎮撫,官銜五品,後來受到重用,調至東廠,這回太監谷大用掌西廠,本想將他調至西廠,無奈掌東廠的太監馬永成不肯放人,這才作罷。 所以他的官銜雖低,受到重用的程度卻較之蔣弘武毫不遜色,此刻聽到蔣弘武罵人,僅微笑了下,道:「蔣兄,俗話說:『千里求官只為財』,這何庭禮十年前只不過是錢塘縣令,就靠著會搜刮財物,巴結上司,這才在十年中升上布政使的職位,小人得志,他怎不顯顯威風?」 蔣弘武目光一斜,望著那頂官轎,問道:「諸葛兄,你曉得這姓何的傢伙,背後的靠山是誰?」 諸葛明道:「據說他是高鳳大人遠房的一門親戚,不過此事未經證實。」 蔣弘武「哦」了一聲,道:「這小子也夠機靈的,曉得我們到了蘇州便急忙趕來,另外兩司的長官難道都沒得到消息嗎?」 說話之間,他見到趙定基偕同王正英,領苦四名校尉從人群裡穿行而出。 趙定基滿頭大汗,見到蔣弘武等人站在路邊,高興地奔了過來,抱拳道:「蔣大人、諸葛大人、金大俠,原來你們在這裡聊天,屬下找了你半天……」 蔣弘武臉一沉,道:「找我們幹什麼?難道怕我們迷路了?」 「不是的,」趙定基道:「是張……張大人久久沒有等到金大俠,所以派屬下到五湖鏢局去催請,好在在路上碰到蔣大人,不然跑了趟冤枉路不打緊,回去被張大人責罵就劃下來了。」 蔣弘武道:「你們挨罵也是應該的,誰叫你們不打起精神好好辦事?」 他話聲一頓,道:「王捕頭,你來得正好,金老弟有一個朋友叫趙守財,是匯通錢莊裡的大掌櫃,聽他因為養了一百多隻鴿子,所以被你手下抓進牢裡,你立刻派幾個人到牢裡去把趙守財放了!」 王正英雖是一府的大捕頭,手下統御數百名衙役,平日威風凜凜,在蘇州城橫著走也沒人敢管,可是眼前的這個幾人,不是錦衣衛的官員,便是東廠出來的大檔頭,每個人都可令他立刻身首異處,所以站在他們身邊,只有束手聽令的份,連說話都不敢隨便開口。 此時他一聽到蔣弘武的吩咐,立刻便恭順地道:「大人吩咐下來,小的立刻去辦。」 蔣弘武領首道:「你親自走一趟也好,哦!對了,那趙守財養的鴿子要全數發還他,並且送他一百兩銀子給他壓壓驚。」王正英一愕,瞄了金玄白一眼,隨即心中不以為然,知道蔣弘武為了討好金玄白,這才說出要送銀子的事,他不敢多言,垂首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辦妥此事,務必不使金大俠丟失面子。」 蔣弘武笑道:「金老弟,愚兄這個安排,你還滿意嗎?」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蔣兄,在下非常感激。」 蔣弘武道:「哈哈,這只是小事一椿。」 他看到王正英準備離去,又道:「王捕頭,那一百兩銀子你先墊著,然後找你們羅師爺拿,就說我吩咐的,知道嗎?」 王正英承命而去,蔣弘武笑著對諸葛明道:「羅師爺大概還不清楚為何我要他出一百兩銀子,等一會到了酒樓之後,我見了他,問候他的兒媳婦兩句,恐怕就會嚇得他連椅子部坐不住了。」 諸葛明和褚山、褚石兩人一齊哈哈大笑,連金玄白都忍下住發噱,倒把那趙定基和四名校尉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羅師爺的兒媳婦有什麼值得好問候的,全都面面相覷。笑聲未歇,遠處鑼聲又響,眾人放眼望去,只見一頂官轎在十二名皂衣衛役的開道下,匆匆的走進觀前街,顯然也是趕往得月樓而去。 諸葛明笑道:「這是按察便洪亮的官轎,看來他的消息也滿靈通的。」 蔣弘武道:「都指揮使沒到,還是情有可宥,但是巡撫蔡大人沒趕來拍馬屁,倒也稀奇。」 諸葛明道:「蔡巡撫七巧玲瓏,若是聽到張大人和我們到了蘇州,怎不趕緊跑來拍馬屁?可能他最近納了四姨太,每晚報效榻前,體力不支,這才沒到巡撫衙門辦理公務,沒有得到訊息!」 他們邊說邊行,金玄白聽他們把這些官員說得一無是處,禁不住插口問道:「諸葛兄,既然這些官員又貪黑、又好色,只會拍馬屁,為什麼要重用他們呢?」 諸葛明道:「老弟,官場中的是是非非,不是你一個武林人士能瞭解的,其實江湖固然險惡,朝廷更勝百倍,武林人士行走江湖靠的是一身本事,但是在朝為官,光靠本事還不夠,還要講究為官之道……」金玄白道:「做官只要清廉,懂得體恤民情,就是一個好官了,還要懂什麼為官之道?」 蔣弘武道:「老弟,你不曉得,為官之道,講究的是吹、拍、哄、貢四字真訣,以及狠、準、穩、忍四字心法,把這八字真言了悟於心,再純熟運用,才能做一個好官。」 金玄白不解地摸了摸腦袋,問道:「蔣老哥,這八字真言看來比練武功要難得多,能否請教詳情,以開小弟茅塞?」 蔣弘武笑道:「做官當然比練武要難,別看老弟你的武功已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若是到了朝廷,恐怕不要三個月便會被人排擠,打入大牢之中,小者身陷圖圄,大者砍首示眾……」 他話聲稍頓,道:「這四字真訣和四字心法是多年以前,九千歲在酒後跟張大人和我說的,我時刻銘記在心,不敢忘記,可是始終練不到家,所以仍舊得罪許多人,若非張大人看重我,只怕我這個同知的位置,早就不保了。」 諸葛明聽出他話裡有許多惆悵和無奈,禁不住道:「蔣兄,你別發什麼牢騷了,小弟我對這八字真言也極為好奇,你何不詳細的解釋—番,也好讓我長點見聞。」 蔣弘武清了清喉嚨,道:「首先,我說這四字真訣,第一是吹,就是不時要懂得吹噓,不僅要自己吹噓自己多麼能幹、有學問、夠賢德,並且還要讓別人替你吹噓,吹得你成為古往今來最忠、最孝、最有品德、最有學問的大賢人,便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金玄白呼了口氣,道:「蔣兄,這有多難啊!自己吹噓容易,但是要讓別人替你吹噓,可不一件簡單的事。」 蔣弘武笑道:「就因為不容易,世上的聖人、賢人、清官才會不多,你想想看,什麼姜太公、孔子、諸葛亮等等,哪個不是因為名氣大到引起君王的注意,這才受到重用,成就不世功業,他們名氣傳頌極遠,靠的便是別人替他們吹噓的作用。」 金玄白想想,覺得他說的話也頗為有理,卻忍不住道:「蔣老哥,你說的這些人,全都是有真材實學,否則也不會留名千古。」 蔣弘武哼了一聲,道:「姜太公如果本事夠大,也不會倒楣了幾十年,差點落到要飯的地步。至於孔老二,當年帶著一堆徒弟東奔西走,曾經絕糧於陳,差點成了餓莩。而諸葛亮如果真的本事很大,就應該滅曹操、滅東吳,統一全國,也不致於遍安於西蜀一地,最後只落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話聲稍頓,道:「依此類推,歷史上的什麼名將、清官,都靠的是個『吹』字訣,才會留下名聲。」 金玄白不以為然的望了他一眼,只聽諸葛明問道:「蔣兄,這『吹』字訣我們瞭解,那『拍』字訣是否指的是要拍上司的馬屁?」 「不錯!」蔣弘武道:「一個人本事再大,若是長官上司下重用你,還是白搭,所以拍上司的馬屁極為重要,這馬屁不但要拍得好,拍得妙,而且要拍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讓受拍者感到窩心、舒服,這才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 此言一出,金玄白和諸葛明齊聲大笑,褚氏兄弟趙定基等人職位低下,不敢放聲大笑,也都會心的相視,抿嘴微笑。 蔣弘武興致勃勃地道:「至於那『哄』字訣則是用在上司夫人或公子少爺的身上,甚至連長官的姨太大都得用到這個『哄』字!」諸葛明問道:「蔣兄,小弟不瞭解,若是小孩子還好哄,那些夫人、姨太太又怎麼哄?」 蔣弘武笑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沒有一個不喜歡胭脂花粉、漂亮衣服或者珠寶玉器首飾的,只要經常跑跑上司的官邸,送上一些珠寶首飾,夫人或姨太大對你的印象極好,便會不斷的在枕邊誇獎你,想想看,若是有陞官的機會,你的上級長官不提拔你,還能提拔誰?自然你陞官最快,而且占的還是肥缺……」 諸葛明拍掌叫好,道:「這一招好,自古以來,枕邊的話最中聽,這『哄』字訣,比『拍』字訣要更有用了。」 金玄白想了想,也覺得蔣弘武言之有理,不禁歎道:「想不到做官的學問這麼大,真是不簡單,不過要花那麼多的功夫去討好上司的夫人和姨太大、公子、小姐的,做這種官也太可憐了。」 「可憐?」蔣弘武哼一聲道:「本朝的官員,能夠做到四品以上的,那個不是靠這『哄』字訣?」他壓低了嗓音,道:「連九千歲都承認,他就是靠的這『哄』字訣,把太后、皇后、太子哄得高高興興,這才能爬到今天這種至高的地位。」 金玄白有些疑惑地問道:「蔣兄,你提起什麼九千歲,他是什麼人?怎麼連太后、皇后都被他哄住了?」 蔣弘武一愣,諸葛明也是呆了下,褚氏兄弟和趙定基等一干將軍校尉更是滿臉疑惑的望著他,彷彿將他視為怪物。 蔣弘武腳下一頓,抓了抓馬臉上的疙瘩,滿臉怪異神情,問道:「金老弟,你連九千歲是誰都不知道?」 金玄白坦然道:「我一直待在山裡練功,近些年雖然常到小鎮上去,卻從沒聽人說起什麼九千歲,所以不清楚這九千歲是何人。」 蔣弘武道:「你知道萬歲吧?』 「萬歲?」金玄白頷首道:「我知道啊!萬歲就是皇帝嘛。」 蔣弘武道:「這就是啦,比萬歲小一點,那麼便是九千歲了。」金玄白恍然道:「原來九千歲是萬歲的弟弟。」 諸葛明臉上泛起苦笑,道:「老弟,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金玄白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難道不知道九千歲是誰,很丟臉嗎?」 蔣弘武見他神色有點不悅,忙道:「金老弟,這是說哪兒的話?你是武林人士,只懂江湖事,不懂官場裡的規矩,知不知道九千歲沒什麼關係,倒是我們這些在官場裡打滾的人,非得瞭解這些不可,否則腦袋怎麼掉的、哪一天會掉都搞不清楚。」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這麼說來,這九千歲可以掌控你們的生死?」 蔣弘武左右望了一下,道:「老弟,此時不宜談論此事,關於你提的問題,今晚等你赴宴之後,我們再好好的談談。」 金玄白點了點頭,諸葛明笑著問道:「蔣兄,這『哄』字訣說完了,下面的『貢』字怎麼解釋?」 蔣弘武道:「顧名思義,『貢』者進貢、朝貢的意思,也就是說要經常送上金子、銀子給上司。不但三節、過年要送,就連上司的生日,或者有弄璋、弄瓦之喜,老夫人壽誕特別的日子,都要送上一份厚禮,如此一來,上司才會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自然能夠陞官發財了……」 金玄白聽了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我的天哪!一年四季都要送禮,那麼做官的豈不是要賠老本,賣祖產才行?」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每個做官的都帶著祖產上任?嘿嘿!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做』,連做生意都不能賠本,更何況做官?」 金玄白問道:「可是朝廷的俸祿夠那些做官的這麼花用嗎?」 蔣弘武笑道:「朝廷的俸祿當然不夠,可是生財之道何止千百?就拿宋登高來說吧!他雖是知府,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幾百兩銀子,可是他這是肥缺,隨便動個嘴,便有人乖乖的送上大把的銀子,不然他豈能一出手便贈你幾百兩金子?還不是靠平時搜刮來的?」 金玄白一時語塞,無法回答。諸葛明道:「金老弟,你想想看,連羅師爺都能在錢莊插股,可想而知,其他的行業他也可以入股,說不定這蘇州城裡的青樓、賭場、一大半都有羅師爺的乾股,每個月定時送上利錢,而這些錢最少八成都進了宋登高的荷包裡,否則宋登高哪裡有錢可以孝敬上司?」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宋知府不是貪污了嗎?」 蔣弘武道:「這算什麼貪污?他又沒有敞開大門收受賄賂?只是收點銀子予人方便而已,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對吧!」 明代中葉之後,社會風氣極壞,奢華之風盛行,不僅商人逐利,連其他的百姓都競相爭利,官員貪污自然不在話下,插乾股、收紅包之事還算小的,甚至連收賄縱放死刑犯人的事,都時有所聞。 於是才有那句:「衙門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諺語。 金玄白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諸葛明道:「老弟,你別搖頭了,官場的事千百年來部是如此,想必千百年後也是同樣的,追名逐利乃是人性,做官的是人,當然貪財好名,所謂清官和**之別,只是看平時做得漂不漂亮而已……」 蔣弘武道:「諸葛兄說得不錯,現在的浙江巡撫,在十年前任杭州知府時,據說仕紳卻還送上萬民傘,跪求蔡大人脫靴留念,果然不到十年,蔡某轉了個圈,回到浙江當了巡撫,風風光光的上任,想必當年那些送萬年傘的人,個個都會受到照應,而咒罵他的人,恐怕早就被送進大牢了……」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只覺心頭鬱悶,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蔣弘武安慰他,道:「老弟,不僅官場如此,連江湖上也是一樣,否則程烈憑著一套天罡刀法,又怎會創立什麼神刀門?他就是靠著廣收弟子,擴大勢力範圍來撈錢,你如果去查查,蘇州城裡的那些地頭蛇,最少有一半得按月孝敬銀子給神刀門,否則他們一不保鏢、二不作生意,又拿什麼維持幾百人的開銷?」 金玄白想想他說的話,覺得頗有道理,事實上,東瀛忍者在蘇州城聚集,也是靠著暗殺任務、開設青樓、經營客棧等等謀生。而太湖王聚眾太湖,除了靠湖裡的水產謀利之外,還在城裡開設錢莊,此外,他到底還做了哪種生意,金玄白就不瞭解了,不過看齊冰兒出手如此闊綽,可見太湖王身家極厚,絕非他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伙子能夠瞭解的。 想想他以前每天辛辛苦苦的上山練功砍柴,背柴回家,放在院中曝曬,還得等到木柴全乾之後,才能背到小鎮去賣,每月二趟,只賺區區的幾兩銀子,做一個樵夫,恐怕比起蘇州城裡的一個地頭蛇都不如…… 想到這裡,金玄白禁不住歎了口氣,正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只聽得十餘丈外一陣吆喝傳來,他抬頭望去,只見紅影翻飛,街上行人紛紛定避。 目光所及,他看到七個身穿紅色大炮,頭戴高帽的怪人快步而行,或許是他們嫌有人擋路,於是在行走之際揮動大袖,發出強勁的袖風,將擋在身前的行人全部掃開。 「喇嘛!」蔣弘武詫異地道:「這裡怎會有紅教的喇嘛?」 正文 第四十章 大敗喇嘛 正文第四十章大敗喇嘛 蘇州觀前街附近,可說是城裡最熱鬧的地區,平日便是車水馬龍,此刻蘇州知府宋登高在太監弄裡的得月樓設宴,將整條太監弄都淨空,兩頭派人封鎖,以致人群聚集在觀前街,更顯得摩肩擦踵。 此刻那七名紅衣大喇嘛目中無人的以袖風開路,以致人群喧嘩喊叫,紛紛走避。有那攜老牽幼的路人來不及閃避,當場就被袖風摔得跌落地上,發出驚叫哭喊之聲。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這些喇嘛真太囂張了,怎可如此張狂?」 他一拍肩上背著的槍袋,準備挺身而出,蔣弘武一把將他拉住,道:「老弟,別管閒事。」 金玄白回頭不悅地望了他一眼,蔣弘武道:「這幾個喇嘛好像是來自豹房,惹不得。」 金玄白道:「我管他從哪裡來?這麼張狂,我非得教訓他們不可。」 諸葛明道:「老弟,不用你出手,自有人代你教訓他們。」 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就這一會光景,從人群中奔出一個十三、四歲的藍衣少年,動作敏捷的把跌倒地上的兩名孩童抱起,另外兩個勁裝少女則如同穿花蝴蝶樣,掠身而上,直撲當頭兩名喇嘛而去。 那兩個喇嘛大袖翻飛,掌力雄厚,瞬息之間連著接下兩名少女攻出的七指八掌,雖被逼退數步,卻沒有受傷,可是那兩個少女立刻就陷身包圍之中。 那名藍衣少年把抱著的兩個孩童,交還給他們的母親之後,回頭見到這種情況,拔出腰際的一柄長劍,翻身揮出一道劍光,撲了過去,猝不及防的剌在一個紅衣喇嘛的臀部。 鮮血迸射中,人群散開,在驚聲尖叫裡,讓出一個大空地,膽小的趕緊逃開,膽大的人則遠遠的圍觀。 那名喇嘛臀部受傷,口中「嗚哩哇啦」的發出一陣怪叫,從懷中取出兩面銅鈸,三轉四揚的便將藍衣少年捲了進去。 若是單打獨鬥,那兩名少女可能還稍佔上風,可是以三敵七,則不到五招,便顯得不支,不過那名藍衣少年佔著長劍之利,倒沒吃虧,反倒使那些喇嘛在忌憚之下,不敢輕易靠近。 蔣弘武頗為讚賞道:「那個小子才十五、六歲,劍法倒不錯,能抵擋得住藏土紅教絕學,不簡單了。」 金玄白道:「他使的是青城派劍法,劍式雖然純熟,不過功力不夠,若非手中有柄好劍,只怕十招之內便會落敗。」 此刻,那兩名少女見到情況不妙,也拔出了長劍應敵,而那些喇嘛也都各自取出身上的兵器,其中有四個是用銅鈸,兩人則使的是一柄杵形利器。 金玄白眼光一亮,道:「那兩個喇嘛使的兵器有如短槍,又似點穴罅,確實滿有意思的……」 蔣弘武道:「那是喇嘛教裡的法器,叫做金剛杵,據說有降魔伏妖的法力。」 金玄白笑道:「什麼降魔伏妖?我看這些喇嘛本身就是妖魔。」 他話聲稍頓,道:「蔣兄,你不要攔我,我得去替他們解圍,不然再過七、八招就會有人受傷了。」蔣弘武目光閃處,見到那個圍觀的人群中,出現三名身穿杏黃色道袍,蓄有須的人,連忙道:「老弟,不要魯莽,那些喇嘛可能是跟護國妙法真人一道來的,別得罪了他們。」 「護國妙法真人?」金玄白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蔣弘武道:「那不是什麼玩意兒,是皇帝封的道士,一共有三十六位真人,他們都是天教的高人……」 金玄白道:「我管他什麼高人、低人的,不要惹我就行了。」 話一說完,他的身形如箭射出,兩個起落之下,已從人群頭上掠過,現身在打鬥圈裡。 在一片驚呼聲中,金玄白很清楚地聽到有一個喇嘛以乍硬的官話道:「小姑娘,還不快點放下手裡的長劍,跟佛爺快活去?佛爺會好好的教你參歡喜禪,好好的疼愛你……」 一股怒氣從心底湧起,金玄白很明確地覺察出濃郁的殺氣從自己的身上散發開來。冷哼一聲,他朝那個在胡言亂語的喇嘛行了過去。 由於他的突然出現,再加上倏地湧出的濃烈殺氣,使得那被他的精神鎖定的喇嘛身形一滯,隨著劍影一閃,他手裡銅鈸已被那長得較為高挑的少女擊落。 那名喇嘛發出一聲怪叫,退後數步,引得金玄白上前兩步,立刻便陷入其他的六名喇嘛圍攻之中。 剎那之間,圍觀的人群只見一條藍色身影如同鬼魅似的在龐大的紅影圈中閃動穿行,便聽得道:「鏘啷啷」一陣大響,銅鈸掉落一地。 等到金玄白身形一定之後,眾人才看清楚七名喇嘛中有三人已經銅鈸脫手,其中一人口吐鮮血,跌倒於地,正是剛才出言輕薄少女的肥胖喇嘛。 頓時之間,人群傳來一陣歡呼,顯然部是為金玄白暍采。 那兩名少女睜著二雙星目,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俏麗的臉龐上泛現難以置信的神色,可是那藍衣少年卻在一愣之後,道:「喂!要你管什麼閒事?還不快點讓開,讓小爺宰了這些臭喇嘛!」 金玄白見這少年長得眉清目秀,雖說體形不矮,卻仍滿臉稚氣,忍不住笑道:「這些臭喇嘛的武功高強,不是你們青城劍法能夠抵擋得住的,何不讓我代勞?」 那個藍衣少年劍眉一豎,道:「喂!你看不起我們青城派的劍法啊?小爺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身材高挑,穿著一襲鵝黃色勁裝的少女已開口叱道:「小傑,別胡說八道了,快退回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兩名少女大約都只有十七、八歲,穿鵝黃色勁裝的少女長得較另一名青色衣裳的少女至少要高出半個頭,但是兩人的臉龐都是一樣的瓜子臉,也都一樣秀麗可人,並立一起,如同兩株幽蘭和百合,全都有脫俗的美。 他覺得自己心中一跳,忖道:「這兩個少女可比冰兒美多了,與秋詩鳳、何玉馥比較起來,也毫不遜色,甚至氣質尤要勝上半籌,可說是兩個超級美女,就算是集賢堡的程嬋娟來此,恐怕也勝下過她們。」金玄白在以往的歲月裡,一直都匿居鄉野裡,每月兩次到小鎮賣柴,也沒看到一個像樣的女子,可是自從進了蘇州城後,所遇見的女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漂亮,於是不自覺的在心裡作個衡量和比較。 當然,他所認得的那幾個女忍者,如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等都算得上是美女,可是美的程度不同,風情、神韻也都不一樣。 比較起來,秋詩鳳和程嬋娟都是絕色,可說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難以評斷高低,而何玉馥則另有一種野性的美,這種美和楊小鵑的風騷大瞻比較起來又有不同。 至於齊冰兒,雖說出身不差,可是或許她久居北方,行種豪爽的氣概,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北地胭脂,眉宇間不時泛起的英氣,是她最大的特色。 剎那間,許多美麗的倩影閃過腦海,金玄白望著那兩個少女,幾乎有些失神,但是神識敏銳的他,卻從那兩個面頰有些暈紅的少女眼中,看出了危機。 他的心神一凝,反手一袖揮出,一式「流雲飛袖」發出,擊飛了剌向他後頸的一枝金剛杵,接著身軀急旋,右拳從袖中伸出,連發三拳。 這三拳是少林多羅神拳,看似拙樸平實,實則拳法奧秘,其中變化極為繁多,再加上他的勁道一發,如同多重波濤,疊浪而去,以致三拳擊出,立刻便有三個喇嘛中拳飛出。 空中灑出一片血水,那三個喇嘛龐大的身軀飛起丈許高,跌出三丈開外,重重的落在地上,看來胸骨全被打斷,再也活不成了。 那三具屍體剛好落在人群前站立的三個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人身前,他們臉色一變,紛紛蹲下去檢視喇嘛的傷勢,卻發現這三個喇嘛胸骨斷裂,內腑破碎,就是神仙來,都無法救活。 瞬息之間,他們全都面現驚容,站起之後,中間那個蓄有三絡長髯的老道沉聲道:「兩位師弟,你們有沒有見過如此霸道的拳法?」 兩位道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右側道人問道:「師兄,聽說少林的大力金剛手有毀金裂石之能,不知那位施主使的是不是這種功夫?」 中間的老道搖了搖頭,道:「他剛才頭未回,反手指出一掌便以袖角擊落對方手中的余剛忤,看來好像是武當派的秘技『流雲飛袖』,可是武當並無此等剛強霸氣的拳法啊?」 他們說話之際,那四個喇嘛似乎已警覺金玄白武功超絕,用藏語說了幾句,將手中的銅鈸全都擲出,霎時,一陣「嗚嗚」的聲響,銅鈸交義縱橫,八道金黃色的光影漫天飛舞。 那些喇嘛原先被金玄白擊退,銅鈸脫手,趁著他回首欣賞美色之際,又拾起身邊掉落的銅鈸,此刻擲將出來,組成一片鈸網,威勢極為嚇人,惹得人群—陣驚叫,紛紛往後退開,讓出更大的空間。 顯然每一個人都覺察出銅鈸的厲害,兵器無眼,唯恐會遭到了池魚之殃,卻又禁不住好奇,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都想看這個熱鬧。 那個藍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一見漫天銅鈸急射而來,他仗著手中的長劍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劍,身形一縱,揮劍便往鈸上砍去。 可是那些銅鈸之上蓄藏的內力極大,豈是他能抵擋得了? 但聽得「噹」的一聲,他手中的長劍才切進銅鈸,立刻便被鈸上蘊藏的勁道撞得在空中一滯,緊接著數面銅鈸已走著弧形而至。 眼看他即將喪身這飛鈸大陣之中,那藍衣少年發出一聲驚叫,只有揮出左掌,擋在胸前要害,但他自己也知這是無濟於事,看來只有閉目等死了。 那兩名少女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猝然之間,無法反應,只有發出驚悸的叫聲。 就在她們的叫聲甫出口,那少年正在千鈞一髮之際,眾人只見另外一條藍影如電掣般的閃現,投入漫天飛鈸裡。 沒有一點聲響,也不見什麼特殊的手法,在煦和的日光下,金玄白像是變魔術樣的,一隻手摟住那個藍衣少年,另一隻手將空中的飛鈸一一撿拾起來。 其實說「撿拾」不太適當,在每一個人的眼裡看來,那些滿空飛舞的銅鈸,彷彿遇到了一塊巨大的吸鐵石,全都自行投向金玄白張開的右手裡,並且還依照順序疊合一起。這種奇景看在不僅武功的尋常老百姓眼裡,已覺稀奇,看在練功人眼裡,又是另有一種感受,因為這是身為練有暗器功夫的武者最大的夢魘。 發射暗器的手法,各派都有不同,無論小至針形暗器或大至銅鈸,每種暗器的殺傷力不一樣,投擲的手法當然另有巧妙。 可是接收暗器的手法卻較發射暗器更要困難得多,當年以暗器手法名聞天下的唐門,曾經出了一個天縱之材,可以使用七種不同的手法,在同—時間發出七種不同的暗器,被江湖上稱為千手觀音,她便是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的大姐。 唐大先生能在瞬間使出五種不同的手法發出暗器,但他面對暗器也只有閃、擋、封、截四種方法,而無法將暗器全部接住。 千手觀音唐琳當年據說練成了接收暗器的一種特殊手法,可用雙手接住兩種不同的暗器,可是這種手法並沒有在唐門流傳下去,只因唐琳為情變,憤而離開唐門,自此不知所蹤。 可是就算千手觀音在此,眼看金玄白使出這種特殊的功法,製造出一種類似真磁之力的漩渦,將空中飛鈸的力場加以破壞,任由飛鈸一一投入手中,也會為之瞠目結舌。 更何況那些平日以練武為主,認為暗器手法乃是彫蟲小技的武林人士,他們以刀、劍、兵刀為防身殺敵的工具,平日不重視暗器,更不會想到天下還有這種玄奧離奇的特異功法,因而給予他們的震撼更大。 剎那之間,整條街上一片寂靜,彷彿一切的活動都已停止,接著便是一片轟雷似的大聲喝采,好像他們看到一場精采的表演之後,出自衷心的發出歡呼,否則便不能表達心中的感動…… 就在喝采聲裡,金玄白抱著那個藍衣少年落下地來。 放開對方之後,他左手揮掌,在銅鈸上一拍,只見那七片銅鈸立刻凝合一起,成了一大塊,在金玄白翻掌之際,「咻」地一聲,落在石板上,轉眼穿透石板,沒入土中。 他露出的這一手,頓時又引起一片驚詫的呼叫,因為在一般老百姓的眼裡,這種手法更神奇、更玄奧,也更難以思議。 那個藍衣少年手裡仍然拿著那柄寶劍,劍上掛著被劍刀切進一半的銅鈸,他似乎還沒從驚悸中醒來,愣愣地望著金玄白在發呆。 歡呼驚叫的聲響裡,突然傳來雜亂的叫聲:「神槍霸王,天下無敵!」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喊叫的三、四個勁裝大漢中,有—張熱面孔,正是五湖鏢局裡的鏢師侯七,而在侯七身邊的則是鏢局裡的總管瘦靈官劉崇義。 他記得總鏢頭鄧公超下久前曾對他說起,王虎斷魂刀彭浩是去迎接其大山西刀客,而瘦靈官劉崇義則帶人到靈巖山白雲觀去處理殉難鏢師們的靈骨,沒料到他們在趕回來之際,正好看到自己出手懲治紅衣喇嘛,可能是在興奮之下,這才發出歡呼。 金玄白臉上現出一抹微笑,朝瘦靈官劉崇義和侯七頷首示意,這時,又聽到有人附和著侯七等鏢師的呼叫:「神槍霸王,天下無敵。」 呼叫之聲此起彼落,漸漸匯聚起一股洪流,響徹街頭。 這時金玄白倒有些尷尬了,他發現那些附和著侯七等鏢師呼叫的人正是過山虎陳明義等一干地頭蛇,他們神情興奮,揮動手臂的放聲高呼,完全沒有計較旁人的側目相視。 金玄白習慣性的摸了摸腦袋,只見那兩個少女走了過來,穿青衣的少女拉開藍衣少年,另一名身穿鵝黃勁裝的少女則朝金玄白抱拳道:「小女子薛婷婷,是青城派三代弟子,承蒙大俠相救,舍弟士傑才能全身而退,救命之恩,無以言謝……」 她的話聲未完,已驚叫一聲,挺劍移步,想要替金玄白擋住那自後猝然出掌襲的紅衣喇嘛。 然而她的動作快捷,金玄白卻比她更是快上三分,但見他身形一旋,左手大袖拂出,按住了薛婷婷的出劍之勢,右手五指綻放如蓮,迅如電光的拍出。 就在他轉身之際,他很清楚地聽到蔣弘武暍道:「老弟小心,那是大手印!」 「大手印」這三個字一傳進耳中,金玄白立刻便想起當年大愚禪師跟他提過的一段往事,那便是和紅教法王章巴甘珠在少林山下論說佛家、禪密兩宗的法門,以及兩宗不同的武功訣要。當時,大愚禪師菩提指、般若掌和大怨掌與章巴什珠法王的大手印對了三招,雙方不分勝負,一笑分手。 事後,大愚禪師曾詳細地向金玄白分析藏士大手印的優劣點,並且認為如果天龍神功練不到家,那麼大手印縱然變化繁多,手法玄奧,也不會是少林武功之敵,僅以十八羅漢掌便可抵得過了。 所以金玄白在聽到蔣弘武的警告後,心中大定,指揮蓮花,一觸對方的強勁掌風之後,立即化掌為指,—記「菩提心印」使出,一指如錐的剌到對方掌心,立刻將那玄奧的大手印後面的招式全都破去。 那個喇嘛本以為暗算能夠得逞,豈知金玄白僅伸出一指,便已破去他的大手印,隨著尖銳的指力侵入督脈之中,循臂透入,那個喇嘛怪叫一聲,捧著腫大的右臂,連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一翻,倒地不起。 另外三名喇嘛中,兩人已經受傷,其中一人手持金剛杵,久久不敢出手,尤其在看到同來的師兄,以功成不久的大手印出招暗算,卻被對方一指便破去所有後繼的變招,更是嚇得臉色大變,不住地後退。 那三個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人一見那出手偷擊的紅衣喇嘛,僅在一招之下便中指倒地,全都忍下住蹲下來查視。 中間那個老道一按那喇嘛的脈門,頓時大驚,道:「他心脈已斷,無藥可救了。」 左首的中年道人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這個年輕人手段真是狠毒,出手便要人命,不知是那一派的弟子?」 右邊那道士問道:「師兄,你可曾聽過武林中有『神槍霸王』這號人物?」 長髯老道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默然望著金玄白,低聲道:「兩位師弟,你們千萬別多管閒事,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不是我們能夠力敵的。」 他們說話時,只見金玄白一收左手長袖,放開了薛婷婷,而那三個紅衣喇嘛則畏縮地向後退。 金玄白有些歉然地對薛婷婷道:「薛姑娘,對不起了,在下冒昧,尚請姑娘原諒。」 薛婷婷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搖了搖頭道:「大俠不必客氣,是我太不自量力,竟想要替大俠擋此—掌……」 金玄白婉轉地解釋道:「藏土喇嘛的武功跟中原不同,尤其這種大手印,變化繁雜,頗為玄奧,姑娘若是貿然出手,恐怕會劍折人傷,倒不是……」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那薛士傑一揚手中長劍,道:「喂!你的武功雖然不錯,可是我們青城派的功夫也不差啊!你就這麼看扁我姊姊的劍法?」 金玄白沒料到自己剛剛救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卻落得被他如此數落,可是看他滿臉稚氣,也不忍心加以責罵,聳了聳肩,轉身走了過去。 薛婷婷見到金玄白轉身走開,忍不住出言叱責道:「小傑,你一路上闖的禍還不夠多嗎?若非人家救了你,你的一條小命早就去見閻羅王了,你還敢這麼對人家說話,真是不識好歹……」 薛士傑嘟著嘴道:「姊!我是不服氣嘛!什麼神槍霸王?江湖上一點名氣都沒有,還說什麼天下無敵?真是胡說八道……」 薛婷婷柳眉倒豎,怒道:「小傑,你再口不擇言,小心我立刻帶你回山!」 薛士傑不服地道:「本來就是嘛,不信你問表姊,看看她有沒有聽過武林中有什麼神槍霸王?」 那個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只聽到人群中有人叫罵道:「他娘的,你這青城派的小鬼,真是瞎了眼睛,連鼎鼎大名的神槍無敵都不認識?人家金大俠好心救了你一條狗命,你倒胡說八道起來……」 這人罵完,另外一人接著罵道:「本來就是嘛,這小王八蛋不知好歹,連救命恩人都敢出言不遜,可見青城派教出來的弟子全是些混帳……」 金玄白閃身走開,本想是要教訓那三個喇嘛幾句,再趕他們離開,誰知卻聽到有人在人群外出言責罵薛士傑。 他轉頭一看,只見那罵人的兩個,正是過山虎陳明義和李二牛等一批地頭蛇,心知這些牛鬼蛇神雖然武功不高,可是吵架的功夫卻不輸給任何人,若是破他們罵開來,恐怕不但薛士傑禁受不起,甚至連薛婷婷也會受不了。 他猶疑了一下,準備出聲禁止陳明義和李二牛繼續罵人,只見薛士傑氣得滿臉通紅,大叫道:「是哪個王八蛋在罵人?有種的過來,讓小爺動手割了你那張爛嘴……」 他還沒罵完,已被薛婷婷扣住了脈門,叱道:「小傑,你再敢多說一句話,看我怎麼對付你?」 薛士傑看到姊姊俏臉含煞,果真是在生氣,嘴唇蠕動了兩下,終於不敢開口。 薛婷婷揚聲道:「各位前輩,舍弟年幼無知,出言無狀,尚請各位前輩大人大量,原諒他有口無心,饒恕他這一回。」 過山虎陳明義揚聲道:「小姑娘這麼說就對了,想那金大俠俠武功蓋世,義薄雲天,身為昔年槍神的唯一傳人,又怎會跟一個青城派小小的後生晚輩計較,沒事了!」 神槍霸王之名,武林中曉得的沒幾個,可是一提到槍神,可說練過幾天功的江湖人,沒有一個沒聽過。 陳明義一抬出槍神之名,不僅薛婷婷姊弟等吃了一驚,連那活著的三名喇嘛和三個道人也全都臉色大變。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槍神昔年憑著一桿七龍槍,會盡天下無數豪傑,幾乎沒有吃過敗仗,被當時的武林視為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之內。 雖說槍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可是那無敵天下的威名,仍被黑白兩道各門派所傳誦。 所以陳明義一提到金玄白是槍神的唯一傳人,薛士傑頓時緊閉著嘴,怔怔望著金玄白,至於薛婷婷和青衣女子則是星目綻放異采,驚詫地凝視著金玄白的背影。 那三個紅衣喇嘛退到了人群邊,見到三個老道,好像見到救星一樣,忙道:「玄真道長,請幫幫忙……」 那長髯道人猶疑了一下,上前走了一步,單掌一立道:「無量壽佛,貧道玄真,見過大俠。」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請問道長出面,是要替這三個喇嘛求情嗎?」 玄真道人指著身旁兩個道人,說:「金大俠,這兩位是貧道師弟,玄妙和玄空。」 那兩位中年道士躬身朝金玄白打了一個稽首,道:「貧道玄妙、玄空,得見金大俠,深感榮幸。」 他們的年紀雖然比金玄白大上一大截,可是態度卻很恭謹,金玄白也不敢懈怠,躬身抱拳回了一禮。 玄真道人說:「貧道師祖通靈顯化微妙洞玄玉陽真人,昔年與令師槍神楚老前輩乃是棋友兼酒友,兩人感情極為和睦,當年楚老前輩曾到龍虎山,邀請敝師祖玉陽真人赴泰山之巔,觀看天下第一奇人漱石子和九陽神君之比武,無奈敝師祖正值閉關煉丹,無法應約,至此一別,將近二十載,師祖王陽真人時常懷念楚老前輩,不知他老人家安否?」 金玄白到玄真道人提起當年之事,曉得這玄真道人的師祖玉陽真人果真和師父楚風神有交情,因為九陽神君在泰山之山巔挑戰漱石子之事,當時並非天下俱知,只有不到十個人知道而已。 所以當年楚風神曾經邀請玉陽真人赴泰山之事,絕對不假,也無法造假。 一聽到玄真道人問候槍神,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道:「多謝道長問候,家師安好無恙。」 他雖是顧及大局,說了一句謊言,但是唯恐玄真道人繼續追問下去,於是趕忙道:「道長是否認識這些喇嘛?」 玄真道人愣了一下,隨即坦然道:「這幾位大師來自北京,和貧道可說素識……」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他們和道長們是素識,在下就看在三位的面子上,放過他們……」 玄真道人此時突然上前一步,問道:「尊駕真是槍神的傳人,而非武當弟子?」 金玄白一愣,問道:「道長此言何意?」 玄妙道人說:「你剛才所使的乃是武當的流雲飛袖功夫,怎可說是槍神的弟子呢?再說槍神老前輩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又怎會收下你這麼年輕的弟子?」 玄真道人似乎也沒料到玄妙突然的說出這些話,他唯恐惹惱了金玄白,連忙加以斥責道:「玄妙師弟,你怎可說出這種話來?」 玄妙道人說道:「這是大師兄要我問的。」 玄真道人詫異地道:「大師兄?」 「不錯!」一個蒼勁的聲音從人群中發出,霎時,擁擠的人群裡出現一個頭戴高冠,身穿水火八卦道袍的清瘦老道,也沒見到他如何作勢,人堆似乎受到無形的力道往外排擠,讓出一條通道。 那個老道白髮白鬚,卻是紅光滿面,清瘦的面龐嵌著兩顆烏黑閃亮的眼眸,望之如同畫中神仙。 他走進人圈裡,沉聲道:「不錯,是我要他問的。」 玄真道人和玄空道人見到那老道,一齊躬身道:「大師兄!」 那個老道點了點頭,手中的拂塵一動,搭在道袍衣袖上,道:「兩位師弟,你們隨便答應三位佛爺之請,欠下金施主一份人情,假若金施主若真是槍神嫡傳弟子,倒也無妨,可是萬一他是武當派的弟子,那我們豈不栽了個大觔斗,以後拿什麼來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正一教派 正文第四十一章正一教派 那個老道的話,沒有幾個人能懂,可是玄真和玄空兩人都聽得清楚,也頓時明白其中的含意。 昔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為名,舉兵「靖難」,不到四年的工夫,便攻進南京,建文帝生死不明,朱棣在建文四年六月於奉天殿即皇帝位,改元永樂,是為明成祖,又稱明太宗。 朱棣認為自己是玄天上帝轉世,是受天命而來,故而對於供奉玄天上帝的武當山極為偏愛,曾多次撥款數百萬兩,修築武當山的神殿觀院(據說大毆中玄天上帝的神像,便是朱棣的容貌),以致武當山興盛一時。 這種情形直到成化年間之後,才獲得改變,正一教派又重獲皇帝信任,天師一脈流傳下來,都認為自己才是道家正流,處處打擊武當或全真數派。 有監於此,所以玄真和玄空等人才察覺自己失算,誠如他們大師兄所言,如果金玄白果真是武當弟子,那麼他們為了三名喇嘛,欠下武當這麼大的人情,將來萬一來武當來要這份人情,他們又拿什麼來還?金玄白可弄不清楚天師道武當派有什麼恩怨關係,他聽了那個老道之言,皺了下眉頭,問道:「玄真道長,這位老道是誰?他說那些話又有什麼意思?」 玄真道長道:「金大俠,這位是敝師兄玄玄真人,他認為槍神老前輩的輩份太高,而你的年紀太輕,好像不可能是槍神的嫡傳弟子……」 此言一出,人群外的侯七大罵道:「他娘的,你這雜毛老道胡說些什麼?金大俠年紀雖輕,卻得到了槍神的真傳,你們不相信的話,何不試試他的神槍?」 玄真道人臉色一沉,目光望向侯七處,正考慮要不要把那說話之人抓進來,只聽得金玄白朗笑一聲道:「候兄說得不錯,我是不是槍神的弟子,你們可以出手一試,不過……」 他的臉色一沉道:「我一向是秉承師父的教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你們如果要讓我動手,可得小心後果。」 玄玄道人朗笑道:「施主年輕氣盛,手段狠毒,顯然並非槍神弟子。」 金玄白冷冷地道:「哦!何以見得?」 他伸手指著那二個躲在玄玄道人身後的喇嘛,道:「聽說你們知這三個喇嘛都是來自什麼豹房,是不是要替他們打抱不平?」 玄玄道人說道:「貧道不是為架樑子而來,只是為的要弄清楚施主的身份,因為以施主如此嗜殺、暴虐看來,貧道深信絕非槍神傳人。」 金玄白一愣,可是想一想,當年槍神傳藝之時,的確沒教過自己睚皆必報,那套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的說法,是九陽神君多年來灌輸的結果。 這兩句話幾乎是九陽神君的口頭語,金玄白曾受過多次的叮囑,行走江湖絕不可仁慈,尤其對付敵人更不能有婦人之仁,因為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在面臨生死之戰時,若不能堅定心志,那麼死的將是自己,而非敵人。 九陽神君沈王璞曾說這兩句話、十六個字,是他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來,以血汗換來的經驗,囑咐金玄白一定要時刻銘記在心。 所以金玄白在每次動手時,都牢牢的記住這兩句話,不讓敵人有逃生的機會。 至今為止,他唯一一次仁慈,便是面臨武當派弟子的挑戰,如果方士英不是武當弟子,憑著他那點武功,怎麼暗算得逞,讓金玄白挨了一劍? 故此,仔細的想一想,金玄白髮現師父九陽神君之言的確是金玉良言,完全是闖過刀山劍海之後,得到的最寶貴經驗。 想到這裡,他昂首道:「玄玄道長,我是不是槍神傳人,好像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如果看不慣,或者要替這幾個喇嘛架樑子,儘管放馬過來!」 他的眼中射出熠熠神光,嘴角冷起微笑,伸出右手指頭,道:「一招,只要一招就可以試出我是不是槍神傳人了。」 玄玄道人道:「好,請尊駕取槍出來吧!」 金玄白嘴角一裂,不屑地道:「憑你們?哼!還不值得我用槍。」 玄玄道人修養再深,此刻也不禁火氣上冒,更何況他對金玄白是早已有了成見。是以他一揮拂塵,道:「小子,你太輕妄了,讓貧道試試你的修為如何!」 玄真道人是親眼見到金玄白出手,深知他的武學修為深不可測,這不見到雙方把話說僵了,好像立刻就要動手了,趕忙制止道:「師兄且慢——」 話才出口,玄玄道人拂塵揮出,抖得筆直,就像一支長劍樣的刺了出去,勢若電掣,竟然有「咻咻」的聲響傳了出來。 僅這一招便可顯示出他的功力深厚,絕對不在武當崩雪神劍楊子威之下,那一招之威,讓人看了之後,絕對相信成束如劍的拂塵可以洞穿人體。 四周發出一陣驚叫,但是叫聲未歇,已見到金玄白並掌作刀,斜砍而出,那束用銀和馬尾編成的拂塵立刻已被齊著塵柄處割斷,銀絲飛灑處,玄玄道人一擲塵柄,雙掌齊發,排雲掌擊出掌力,勢若排山倒海,強勁無儔的襲捲而到。 金玄白單掌一翻,拍在對方雙掌之上,突然察覺到玄玄道人施出了「黏」字訣,雙掌稍變,各分陰陽,十指微屈,已把自己的手掌扣住,隨即兩道亢熱的勁道從掌上傳來,顯然玄玄道人是想要用數十年深厚的內力逼迫金玄白與他以內力相拚。 金玄白忖道:「這個老道真是狡猾,認為招式上可能贏不了我,所以用練了三、四十年的內力來壓制我,以為我的修為尚淺,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心念電轉,他提起一口真氣,施出二成的內力,頓時便逼得玄玄道人雙掌後移,上身後仰,隨著像千重波濤般的巨大勁道攻擊下,不到兩個呼吸之間,玄玄道人的額頭已經見汗,縱然提起了十成功力,仍然無法抵擋那洶湧而來的雄渾勁道。 金玄白見他苦苦掙扎的樣子,稍稍收回一點真力,問道:「玄玄道長,你現在相信我不是槍神的冒牌弟子吧?」 他這一開口說話,就算沒練過功夫的人也看得出來是佔了上風,頓時人群中傳來侯七的高呼:「雜毛老道,現在嘗到厲害了吧!」 玄妙道人見到玄玄道人在苦苦支撐的模樣,右手疾伸,搭在玄玄道人背上,運起全身的功力,輸進他的體內,集合兩人的內力對抗金玄白。 金玄白一察覺出來,笑了笑道:「有意思!」 他逐漸加強勁道,逼攻過去,想要察探對方究意是以何種方法聚力,因為這種移轉的功法,是他以前從沒遇過、也從沒聽過的。 由於方才玄真道人提過,當年他們的祖師玉陽真人和槍神是棋友和酒友,所以看在這段淵源上,金玄白並沒有拖出九陽心法中震、崩、裂、缺、破、解、散這七重勁道,否則玄玄道人早就在雙方內力一觸及的剎那,便會骨骼寸斷,內腑盡碎。 不過縱然如此,他那運厚的真力,已到無匱無乏的境界,豈是玄玄道人和玄妙道人兩人之敵,僅是片刻,他們兩人便渾身是汗,身軀搖晃起來。 玄空道人眼看情況下妙,跨步提氣,擺出一個蹲襠坐馬之式,右手平伸,也搭在玄妙道人的背上,把渾身的內力傳進玄妙道人的身體內,再經由玄妙道人傳進玄玄道人的身上,合三人主力和金玄白抗衡。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陣仗,三個道人排成一列,面對苦—個高大魁偉的藍衣人,兩個道人的手掌都貼在前者的背上,而最前面的道人則雙掌平推,和藍衣人的手掌相黏,一般老百姓看來看去,都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反而覺得不如剛才那些喇嘛們動手要來得精彩。 可是稍為涉獵武學之人,都明白這種以內力相拚之事,最為危險了,力有不逮,便是內腑受損,經脈受傷的地步,弄得不好,失敗的一方可能還會有喪命的可能。 蔣弘武和諸葛明、趙定基等人,因為認得那些喇嘛和道人,所以在金玄白出面之後,一直躲在人群之中,不敢露面,唯恐被玄真道人和紅衣喇嘛認出他們是錦衣衛的官員和東廠的大檔頭後,有礙今後的大計。 此刻,當他們見到金玄白和三名道士拚內力,全都禁不住心中焦急起來。 蔣弘武低聲道:「諸葛兄,怎麼辦?金老弟以一人之力對抗三位道人,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我們是不是要去加以阻止?」 諸葛明苦笑道:「憑我們的功力能夠阻止得了嗎?現在就算槍神老前輩來此,恐怕也沒法子把他們分開……」 蔣弘武道:「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眼看金老弟力竭而死吧?」 諸葛明道:「不至於此!我看金老弟好像還沒有盡全力……」 話未說完,他們突然見到薛士傑大聲叫道:「不要臉的臭老道,你們幾個加起來有一百多歲了,竟然聯手跟人家神槍霸王拚內力,你們害不害臊?」 薛婷婷忙道:「小傑,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個青衣少女也出聲叱道:「小傑,你再胡言亂語,小心我告訴舅舅把你關起來!」 薛士傑劍眉一豎,道:「江鳳鳳,你只不過比我大幾個月而已,別擺出表姊的架子訓我!」 他一跺腳,道:「格老子,真是氣死我了!」拔出長劍,奔了過去,大聲叫道:「神槍霸王,別怕,我來幫你。」 他才奔出數步,已被薛婷婷追上,一把扣住脈門,將他拉了回來,但是卻依然大聲道:「姊姊,你別攔我嘛,我看不慣那此雜毛老道的無恥行徑,我要幫他嘛,你就讓我過去……」 薛婷婷憂思地望著金玄白,道:「小傑,你別再鬧了,他們在拚鬥內力,不是我們能出手的。」 薛士傑道:「可是,可是我看不慣啊!」 一句話才嚷出來,薛士傑便看到原先站立一旁的玄真道人也身形微蹲,伸出一手,搭在玄空道人的背上,看來是要匯聚四人的力量,對付金玄白。 薛士傑幾乎氣炸了,大叫道:「不要臉的老雜毛,你們四個打一個,太不知羞恥了,呔!還不快點報出你們的師門,讓天下武林人士可以恥笑你們……」 站在他身邊的江鳳鳳倏然伸出玉指,將他的啞穴閉住,讓他急得跳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玄真道人看到三位同門以聚力之術和金玄白拚鬥內力,結果仍然落入下風時,他心中的震撼實在難以言喻,因為他的思維中,天下無人能夠抗衡這種聚力術。 匯聚三位修為已達百年的道門高人之力,玄真道人認為絕對是天下無敵,因為當年玉陽真人在參悟出這種聚力之術時,曾經感慨地說,如果這種聚力之術能夠早一百多年出現,那麼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將永遠沒有機會創立武當派,因為他在創派之前便會毀在天師教的聚力合擊之下。 故此玄真道人始終堅信本門的這種絕招,是天下最神奧、最厲害的武學,只要練成聚力之術,必將無敵於天下。 誰知金玄白竟然表現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僅招式犀利,連內力的修為也深不可測,連三位同門施出眾力之術合擊,也都無法取勝,露出痛苦的神態。 此刻,縱然玄真道人千百個不願意以四人之力合擊金玄白這麼一個年輕小伙子,以致獲得他人罵名,卻在無法抉擇的情況下,也只有加此戰團。 他這一投入,頓時玄玄、玄妙、玄空等三人精神大振,精純而雄渾的真力在四人體內流轉,然後集聚一起,攻向金玄白而去。 瞬間,金玄白的上身似乎搖晃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挺得筆直,他露齒微笑道:「你們這種聚力之術,最多可以聚合多少人的力量?」 這句話一出,像是一個焦雷在四個道人耳邊響起,當然,這並非金玄白說話的聲音大,而是沒人能料到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夠開口說話,可見他猶有餘力,並不像四名老道那樣竭盡全身的勁道,奮力攻擊。 四名老道沒有一個人能夠開口回答,他們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玄玄道長,滿頭汗水涔涔,臉上肌肉扭動抽搐,再也看不出原先那種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震撼都是極大,複雜的情緒更是難以言喻,然而卻都有同樣的一個疑問:金玄白的內力為何會如此的深厚? 內功的修為絲毫不能勉強,是隨著歲月累積而來的,絕無僥倖取巧的可能,除非自幼服下什麼仙丹妙藥,仙果內丹,否則依照常理來看,金玄白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老道之敵,更何況有四個之多? 可是練功並非單純的數學問題,並非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一個人的稟賦,也就是練武者所講究的根骨最重要,其次必須有明師教導,再者還得有悟性、有耐力、肯苦練,才能造就一個武學大師。 金玄白具練武人的上乘根骨,後有五位明師全身以赴,毫不藏私的傳授絕藝,再加上十多年的深山苦練,以致於武學上的成就超出人們所能想像的程度,那四個天師教的道人如何能夠瞭解? 他們的心中雖有疑問,苦於無法開口,這時玄玄道人深深的懊悔起來,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不該讓自己四個同門陷於如此危險的情境中。 他們有三十六位同門,獲得正德皇帝的寵信,封為護國妙法真人,而些喇嘛個個自稱活佛,由三名法王帶領,也受到正德皇帝的尊崇,時常陪在皇帝身邊,所以兩股不同的力量,時常有互別苗頭的情形發生。 玄玄道人是在看到七個喇嘛三死三傷之後,才決定要顯一下本教的威風,壓下紅衣喇嘛的囂張氣焰,故此才挺身而出,藉詞對付金玄白。 由於他見到金玄白那神乎其技的神功,認為自己若是出手,恐怕在招式上無法取勝,故而特意和金玄白比試內力。 在他的想法裡,金玄白縱然是一代高手槍神的親傳弟子,也不過是在槍法上有出類拔萃的成就,至於內力的修為,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自己三十餘年的苦練,如果比拚內力,那麼他將是百分之百的佔上風。 到時候只要擊敗了金玄白,那麼比較之下,紅衣喇嘛將會受到巨大的挫折,天師教將會揚眉吐氣…… 就是基於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玄玄道人出手了,但他沒料到出手的結果,並不如他所料,反倒讓自己陷於泥淖之中,並且還把其他三位師弟拖下去,四個人一起受此煎熬。 此時他如果能夠說話,一定會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讓自己有個台階可下,就此罷手結束,無奈他竭盡全力運轉四股內力與金玄白抗拒,根本無法開口,只有苦苦撐持下去,看來只有希望金玄白提前罷手,他們四人才能獲致生機…… 金玄白見到玄玄道人眼中露出痛苦、哀傷的神情,心中一軟,正在思考是否要使出卸力之法,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比拚內力,倏然發現身後風破空襲至,目光斜睨,只見那個手持金剛杵的紅衣喇嘛不知何時已繞到自己身後,這時覷準他正全神和四個道人拚鬥內力之際,出手偷襲,顯然想一杵便將他刺死。 就在那紅衣喇嘛出手之際,另外兩名身上受傷的喇嘛,也一齊自兩側攻向金玄白。僅剩下另一名重傷的喇嘛沒有出手,坐在地上在喘大氣。 他們三人這一出手,引起一片嘩然,薛婷婷和江鳳鳳嬌叱一聲,拔劍急掠而至,雙劍並發,攻向那名持杵的喇嘛,希望能在金剛杵刺進金玄白的背心之前,將他殺死,以解金玄白之圍。 而在這時,陳明義、李二牛等一干地頭蛇也大叫道:「官差來了,快走啊!」 他們並不知道那四個道人和紅衣喇嘛是什麼來歷,只曉得蘇州知府為了急於找尋金玄白,竟然動用了全城的衙役,不惜拘捕府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的頭兒,來要脅他們,派出手下的牛鬼蛇神四處尋找金玄白。 由此可見金玄白和官府方面的關係極為密切,甚至可能是來自北京的廠、衛大員。 所以在他們的思想裡,只有一提到官差來了,可能那些紅衣喇嘛和老道會心生忌憚,而停止攻擊,如此對於金玄白來說,是絕對有利。 然而他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完全沒有收到成效,所有的攻勢一切照舊,反倒是人群大亂。膽小的人紛紛走開閃避,婦人相小孩尖叫哭嚷…… 這所有的事都是在瞬間發生的,身在局中的金玄白的感受又自不同,他在一發現三名喇嘛偷襲之際,左肩微側,背著的那個槍袋蕩起,放在袋裡的七龍槍槍桿已迎著金剛杵剌來的方向截去。 而在同時之間,他的右掌一沉一抖,施出少林「龍象功」,把那四個道士舉起,隨著吐氣開聲,「嘿」地一下,那四名道人已被擲出三丈多高。 空出了一掌之後,他雙掌翻拂,一陽一陰,迎著兩側攻來的喇嘛拍去,蘊含在掌中的七股勁道,一觸及那兩名喇嘛的手上,立刻把他們的手骨震斷,然後循經穿脈而入,把他們的內腑五臟一齊震裂。 鮮血噴出,兩條紅色的身形側飛開去,金玄白身後發出「叮」的一聲,那枝急刺而來的金剛杵已被槍袋裡的槍桿撞中,那個喇嘛禁受不起巨大力道的撞擊,手腕一麻,虎口破裂,金剛杵巳脫手飛去。 他在駭然之下,閃身後退,卻正好被薛婷婷相江鳳鳳兩枝長劍剌個透體而入,立刻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大叫,當場死去。 這一切的情況都是剎那間發生的,所花費的時間還不到兩個呼吸間的距離,等到金玄白轉身時,他見到那個紅衣喇嘛被數劍刺穿,而持劍的兩個美女,星目圓睜,滿臉驚駭,嚇得都忘了拔出長劍,看來她們是生平第一次殺人,這才會如此驚惶失措。 金玄白上前一步,右腕一帶,將掛在雙劍之上的那具喇嘛屍體取了下來,丟在地上,然後抱拳道:「在下金玄白,多謝兩位姑娘伸出援手。」 薛婷婷和江鳳鳳看到金玄白那輪廓分明,拙樸黝黑的臉龐上露出的燦爛笑容,不由得臉上齊都泛紅,驚惶的情緒,也在剎那間鎮定下來。 薛婷婷將長劍收回鞘內,襝衽道:「晚輩薛婷婷,這是我表妹江鳳鳳,我們……我們顯然是多此一舉,金大俠神功蓋世,根本不懼有人暗算,是我們多慮了。」 她在這時才恍然大悟,那個手持金剛杵暗算金玄白的紅衣喇嘛,是被金玄白以肩上背著的槍袋撞開,因為他在倒退之時,已經虎口破裂,金剛杵脫手,根本是在心神受到極大的震撼之下,才會完全沒有防備,喪身在自己和表妹江鳳鳳的長劍下。 所以歸根究底的說來,她們出手相救,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毫無意義,因為以金玄白的絕世武功,絕不可能會受到暗算。 金玄白聽她們以晚輩自居,有點覺得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總之無論如何,在不都該謝謝兩位伸出援手。」這時人群散開,瘦靈官劉崇義,侯七和鏢局中其他三名鏢師走了過來,過山虎陳明義等十餘名地頭蛇也興奮地一擁而上,彷彿金玄白能夠打倒那些道士和喇嘛是他們的功勞。 劉崇義和侯七對金玄白佩服得五體投地,抱拳道:「金大俠,劉某也走過幾年江湖,見過不少所謂的武林高手,可從未看過如大俠這種神奇的武功,看來江南七大刀法名家,沒有一個是您的對手……」 話未說完,蔣弘武已接著道:「你說錯了,江南七把刀恐怕聯手對抗,都不是金老弟十招之敵!」 劉崇義望著那張馬臉,有些不服地道:「可是我說鏢頭的一把金刀使得威風八面,不會連十招都走不過吧?」 諸葛明道:「劉總管,蔣兄說得不錯,鄧總鏢頭的那把金刀固然厲害,可是他也自認不是金老弟的三招之敵。」劉崇義還待爭辯,諸葛明壓低了嗓子道:「劉總管,你可知道那四個道長是誰嗎?他是皇帝敕封的護國玄妙真人,每一個人的功力比起九大門派都不會遜色多少,如今的結果呢?」 劉崇義側首望去,只見人群奔走散開,那四名老道在七、八丈外,正盤膝運功,每人的胸口都沾有大片血漬,看來受傷不輕。 他打了寒噤,眼中露出欽敬的眼色,只聽諸葛明道:「劉總管,你火速帶著人趕回鏢局去,局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你處裡呢!」 劉崇義不敢多囉唆,抱了抱拳,朝金玄白打個招呼,領著侯七等一干鏢師返回五湖鏢局而去。 蔣弘武見到陳明義等十幾個地頭蛇還站住附近探頭探腦,喝道:「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還不快點回去報訊,站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陳明義等十餘名地頭蛇遠遠朝金玄白打了個招呼,散入人群中。 這時數十名衙役在羅三泰的帶領下奔了過來,大聲吆喝,驅散人群。諸葛明道:「老弟,我們走吧,這裡的殘局就讓他們收拾了。」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見薛士傑跳了過來,豎起大姆指道:「金大俠,你的武功太棒了,能不能收我做你的徒弟?」 金玄白一愣,剎那之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原來剛才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見到五湖鏢局的鏢師和陳明義、李二牛等一干地頭蛇蜂擁而上時,立刻便退了開去。 薛士傑一把拉住了姊姊,指著自己的嘴巴,「呀呀呀」了一陣,薛婷婷才想起他的啞穴已被江鳳鳳閉住,於是立刻替他解開穴道,當下叮嚀道:「小傑,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那些人全是武林中的高手,據說那些道士還是什麼護國玄妙真人,跟九大門派的掌門功力不相上下……」 江鳳鳳驚訝的問道:「表姊,你說說看,為什麼這蘇州城會一下子湧進這麼多的武林高手?」 薛婷婷道:「這我怎麼知道?」 江鳳鳳遠遠望著金玄白,眼中露出癡迷,崇拜的神色,道:「尤其是那位金大俠,年紀輕輕的,武功卻高得嚇人,一個人力敵十一個高手,把他們全都打敗,真的不愧是槍神的傳人……」 她這句話一出口,薛士傑已飛快地奔了過去,要求金玄白收為徒兒。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神槍赴宴 正文第四十二章神槍赴宴 金玄白沒料到有這種事發生,一時之間無語以對,諸葛明和蔣弘武相視大笑,引得趙定基、諸氏兄弟和其他四名錦衣衛的校尉也一齊笑了出來。 薛士傑漲紅著臉,道:「你們笑什麼?我要拜師學藝,有什麼錯嗎?」 蔣弘武笑道:「小傢伙,你是青城掌門薛逢春的兒子對不對?」 「不錯!」薛士傑昂首道:「薛掌門正是小爺的爸爸!怎麼樣?」 蔣弘武道:「那薛逢春外號『天外飛來』,據說十多年前以一柄白虹劍,使出一招『天外飛來』,殺死川西十二座山寨的總瓢把子,獲傳青城掌門之位,如今看來,他實在不怎麼樣!」 薛士傑兩眼一瞪,拔出長劍,道:「喂!你這馬面客,敢瞧不起我爸?看我不給你一劍嘗嘗,你不知道厲害……」 蔣弘武臉色一變,當場便要發作,諸葛明連忙將他拉住,道:「蔣兄,小孩子的話,你還把它當真?」 蔣弘武「嘿嘿」一陣輕笑,道:「我不跟他計較,我跟他老子算帳去,他媽的,老子活到這麼大的歲數,還沒有人罵我馬面客……」 金玄白忍住了笑,道:「蔣兄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青城派也算得上是武林正派,不要為難他們了。」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奔了過來,江鳳鳳一把把住薛士傑的脈門,奪下他手裡的長劍,插回劍鞘,薛婷婷則紅著臉道:「對不起,各位前輩,舍弟出言無狀,晚輩這就帶他回去,好好的懲治他……」 薛士傑大聲嚷嚷道:「姊姊,你說這些做什麼?還不快替我求求金大俠,讓他收我為徒!」 薛婷婷叱道:「小傑,你還要胡鬧下去,小心我剝你的皮……」 金玄白微笑道:「小傑,你的年齡還小,等到練好了本門劍法之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傳你幾招劍法,至於收徒之事呢,我自己才出師後不久,怎可胡亂收徒?」 薛士傑睜大眼睛盯看金玄白,道:「金大俠,你別騙人喲,以後一定要傳授我武功,小傑這就跟你磕頭。」 他掙脫江鳳鳳的挾持,雙膝一彎,準備跪下磕去頭,金玄白音手虛運一招,一股柔和的氣勁湧出,立刻把他抬了起來,無法跪下去。 薛士傑驚詫地望著金玄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跪不下,薛婷婷和江鳳鳳露出欽敬崇拜的神色,因為他們知道單憑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就算是青城掌門薛逢春來此,也無法做得到。 她們聽到吆去喝之聲,回頭一看,見到幾十個衙役如狼似虎的驅趕街上行人,正要奔來,薛婷婷一拉薛士傑,忙道:「金大俠,你們快閃吧,衙門裡的官差來了,若是留下來打人命官司就來不及了……」 金玄白抱拳道:「兩位姑娘快走吧!這裡一切有我們承擔。」 薛婷婷眼中露出依依難捨的目光,襝衽道:「金大俠,再見了。」 說完,拉著薛士傑和江鳳鳳一齊轉身行去,薛士傑還在人聲嚷嚷,薛婷婷道:「叫!你再叫下去,被衙門裡的官差抓起來,押進大牢,到時候上腳鐐,架枷板,你就慘了。」 薛士傑聽了這番話,這才不敢吭聲,隨著姊姊和表姊進入人群散去。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這小子真是讓人看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青城薛掌門會生出這麼一個寶貝兒子!」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平時寵壞了,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媽的,這臭小子竟敢罵我是馬面客,真是好大膽子!」 諸葛明歎道:「這小子不怕強梁,膽大包天,連老夫都有點佩服,好在他的武功不高,否則到處闖禍,恐怕薛逢春也無法收拾……」 蔣弘武笑罵道:「他媽的,這小子怕坐牢,總有一天,我把他逮進大獄去,讓他蹲幾天監牢,看他還不敢亂罵人?」 此言一出,金玄白忍不住大笑,諸葛明等人也隨之大笑不已。 這時,羅三泰領著數十名衙役已經走近,但是他們看到了蔣弘武、諸葛明等一行人,立刻便停止了驅趕路人,不敢繼續前進。 蔣弘武喚來趙定基,吩咐道:「定基,你帶著他們四個去找領頭的差人,讓他們把死了的幾個喇嘛送進斂房,至於那四個真人嘛……」 他停了一下,問道:「金老弟,那四個道長身上的傷勢重不重?」 金玄白道:「我手下已經留情了,沒有震斷他們的心脈,最少也得養三個月的傷,才能康復。」 諸葛明問道:「老弟,康復之後,沒什麼事吧?」 金玄白道:「他們心存不良,想妄藉聚力之術,逼使我內力枯竭,若非看在他們的師祖和我師父是舊識,我早就殺了他們,不過儘管如此,他們康復之後,功力能剩下五成就已經不錯了!」 蔣弘武哈哈一笑,道:「這些老道仗著皇上的敕封,一向囂張得緊,如今老弟你出手懲治他們,讓他們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著實大快人心!」 諸葛明有些擔心的道:「不過如此一來,金老弟算足得罪了天師教的道士,恐怕將來後患無窮。」 蔣弘武笑道:「諸葛兄,你擔心什麼?就算是天師教的掌教普化真人來此,金老弟也不會含糊的。」 金玄白頷首道:「各位老哥看得清楚,是他們以眾凌寡惹上我的,可不是我招惹他們,將來若是什麼普化真人帶著門人尋仇,我可不會饒他們。」 「當然!」蔣弘武道:「天師教的道士不識好歹,招惹上金老弟,就算他們要尋仇,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萬一他們不明是非,不知死活的找上老弟你,為兄一定站在老弟你這一邊。」 諸葛明拍了拍手,道:「好了,快要日正當中了,我們走吧!」 蔣弘武吩咐趙定基找地方讓天師教的四位道人療傷,又交代了兩句話,這才隨著諸葛明相金玄白往得月樓而去,褚氏兄弟緊隨於後,不敢逾越寸步。 當他們走過羅三泰面前時,羅三泰帶著數十名衙役垂首躬身目送,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直到趙定基領著四名錦衣衛的校尉出言吩咐他辦事,羅三泰才開始指揮衙役辦起蔣弘武交代的事來。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過觀前街,進入太監弄,立刻見到街道巳被封閉,路邊站著許多帶刀的衙役,還有一些勁裝灰衣大漢逡巡其間。 那些勁裝大漢遠遠見到蔣弘武一行人,全都肅然站立,躬身行禮,蔣弘武邊行邊說:「金老弟,我這回隨張永張大人南下,所帶的人不多,這些人是我的部下,武功修為不怎麼樣,可是個個忠心耿耿,改天如果有空,還請老弟你點撥他們幾手刀法。」 金玄白望了望那些勁裝大漢,道:「我的刀法太過狠毒,都是必殺之招,恐怕對他們不太適合吧?」蔣弘武道:「這是哪兒話?這些傢伙欠缺的就是凌厲的刀法,如果老弟肯傳他們二、三招,對於將來保護張大人,可說助益極大。」 金玄白問道:「蔣兄,那張永張大人已經做到這麼大的官了,難道還會有人暗殺他嗎?」 蔣弘武歎道:「唉!一言難盡,張大人不僅朝裡樹敵太多,並且……」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道:「這件事等以後讓張大人親口對你說吧!到時候,你便瞭解他的苦心了。」 他們邊說邊走,很快便來到得月樓,羅師爺和大捕頭王正英站在酒樓門邊的陰涼處說著話,一見他們走到門邊,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欠身行禮,道:「金大俠,各位大人才到啊?」 諸葛明一看到他那張臉,想起金玄白之言,便忍不位笑了出來,道:「羅師爺,你的兒媳婦還好吧?」 羅師爺一愣,臉上的肌肉一僵,隨即躬身道:「多謝大人關注,小的家裡大小人口都很平安。」 蔣弘武看了王正英一眼,問道:「王捕頭,我托你的事辦妥了嗎?」 王正英抱拳道:「稟報大人,匯通錢莊的趙大掌櫃已經放了出來,他養的—百七十六隻鴿子也已經全數發還,除此之外,也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本來他想要親自過來向金大俠面謝,不過屬下監於金大俠太忙,所以婉拒他來此……」 蔣弘武點頭道:「很好,你辦得不錯,想必金老弟也很滿意。」 金玄白抱拳道:「王捕頭,多謝你了。」 王正英道:「能替金大俠辦事,是小的榮幸,大俠太客氣了……」 他們一行五人進入大廳,立刻有數名店夥計端來面盆,裡面盛著冰涼的井水,供他們洗臉拭汗。 擦完了臉之後,接著便有人端來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五碗飲料。 羅師爺巴結地道:「各位大人,這是冰鎮酸梅湯,裡面放有桂花,是生津止渴的消暑聖品,是由小的內人親自熬煮,然後冰鎮,特地送來請各位大人品嚐的。」 金玄白取過冰鎮酸梅湯喝下,果然覺得清涼可口,通體舒泰,一身暑氣盡消。 蔣弘武暍完了酸梅湯,道:「羅師爺,看在你這碗冰鎮酸梅湯的份上,我不跟你囉嗦了,除了你交給王大捕頭的那一百兩銀子之外,你再拿出—千九百兩給我,犒賞我手下的弟兄們,可以嗎?」 羅師爺一愣,只聽諸葛明怪聲怪氣地道:「羅師爺,聽說你的兒媳婦長得花容月貌,細皮嫩肉,可有這回事?」 羅師爺這回聽出了端倪,鞠躬作揖地道:「小的媳婦只不過是蒲柳之姿,多謝大人垂問,至於蔣大人之言,小的等到侍候各位大人剛完午餐之後,立刻去辦。」 蔣弘武頷首道:「羅師爺,你有顆七巧玲瓏心,不錯,好好跟著宋大人,保證你有前途。」 羅師爺道:「這都是各位大人栽培,小的才有這份榮幸可以替人人略盡棉薄……」 金玄白看到羅師爺那副嘴臉,心中不禁歎了口氣,暗忖道:「他和兒媳婦扒灰之事,我也沒有親眼看見,只不過是聽到美黛子提起有這件事,如今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倒害他被敲走了二千兩銀子,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諸葛明輕輕的一拍羅師爺的背,低聲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羅兄,小弟真羨慕你啊!」 他說的這兩句詩是出自白居易所寫的「長恨歌」裡,乃是述說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楊貴妃原先便是唐明皇的媳婦、壽王之妻,後來被君王看中,兩人私通,這才從壽王府進入道觀作女道士。 楊玉環進入太真觀主要是為了暫息人言,也為的是讓楊玉環能學習一些宮廷中的禮儀,當然,唐明皇不時入觀臨幸,將太真觀作為了行宮、外室。 直到五年之後,一般人幾乎忘楊玉環和壽王的那段姻緣之後,才迎楊玉環入宮,並冊封她為貴妃。 當時唐玄宗已經六十一歲,而楊貴妃年僅二十七歲,於是才有「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霄;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詩句,流傳於世。 金玄白沒讀過白居易的「長恨歌」,自然不明白諸葛明此言意有所指,是把羅師爺譬喻為唐明皇,暗示他也像玄宗皇帝一樣的和兒媳婦有一腿,作出「扒灰」之事,可是羅師爺卻聽出一身冷汗,兩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陡然之間,他想起了蔣弘武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而諸葛明則是東廠的大檔頭,兩人統率的體系不同,職務則大同小異,上自謀反叛逆,下至平民偷雞摸狗之事,他們全部有權管轄,尤其是官員貪贓枉法,橫行征欽,廠、衛都可逕行逮捕審問…… 羅師爺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怎麼會被兩位廠、衛大人查知,但他明白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擺平,說不定馬上便會變成階下囚。 是以心念急轉之下,他滿臉堆笑,道:「諸葛大人此次南來,也是辛苦了,為了孝敬你老人家,小的也同樣準備了二千兩銀子,等飯後一併送上。」 諸葛明朝蔣弘武擠了下眼,嘴裡卻笑著道:「羅師爺深深的體會出我們這些替皇上當差的馬前卒之辛苦,能夠犒賞我們,在下保證,將來羅師爺必定能夠隨著宋登高大人,步步高陞……」 羅師爺躬身作揖,道:「多謝大人金言,小的感激不盡。」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羅師爺,你們知府在樓上吧?」 羅師爺道:「稟告大人,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此刻也都到了,知府大人正在二樓陪著他們,至於張……」 蔣弘武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張永大人也在二樓嗎?」 羅師爺吞了口唾液,不明白蔣弘武為何會不讓自己說出「張公公」這句話,但他立刻順著蔣弘武的語氣道:「張永大人在三樓,他老人家曾囑付小人,見到蔣大人之後,立刻你到三樓去一趟,他有要事和你商議……」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至於金大俠,則請諸葛大人相陪,引薦給布政使和按察使兩位大人相識,他老人家說這樣一來,以後金大俠辦起事來,可方便不少。」 蔣弘武點了點頭,一拉金玄白,道:「老弟,我們上樓吧,今天你是主客,我們都是陪客,等會兒未知府自會將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介紹給老弟,你們多親近一下,對於老弟你在浙江省辦事,方便不少。」 金玄白直到此刻還弄不清楚布政使和按察使是個什麼官,只曉得比知府要大一點,又比蔣弘武要小一點,而蔣弘武既像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張永張大人的部屬,又像是他的朋友,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一時摸不透。 他也懶得花腦筋去想這些事,點了點頭,便跟著蔣弘武一齊登樓,諸葛明則帶著褚氏兄弟隨後登階而上。羅師爺見到他們上樓之後,這才取出汗巾擦拭額上的冷汗,長長的吁了口氣,大捕頭王正英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低聲問道:「師爺,那四千兩銀子……」 羅師爺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苦笑一下,道:「王老弟,愚兄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那四千兩是買命錢。」 王正英不解地問道:「師爺,為什麼……」 羅師爺打斷了他的話,道:「不要多說了,此事我會找個機會向宋大人稟報,你不須擔心,儘管把你的份內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說完了話,匆匆上樓,王正英正想再度巡視一趟廚房,只見羅師爺又下了樓,問道:「正英,天香樓的歌伎還沒到,你快派人去催,如果他們誤了事,讓各位大人吃得不開心,明天就封了天香樓。」 王正英頷首答應,心裡卻暗暗不解,認為羅師爺把氣出在天香樓的妓女身上,是件非常不尋常的事,因為據他所知,羅師爺可是在天香樓裡有一份乾股,每個月最少也要收幾十兩銀子,為何陡然之間會提出如果天香樓誤事,便加以查封之事? 他詫異地望著羅師爺登樓的背影,正在發呆之際,只見羅三泰匆匆的走了進來,向他稟報剛才在街上處理喇嘛屍體之事。 王正英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張苦瓜臉,整個五官幾乎揪在一起,喃喃道:「真是糟糕,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可是當他聽到羅三泰說起,那些紅衣喇嘛都是在跟金玄白動手時被殺死,整顆揪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再一聽到羅三泰是受到蔣弘武的指令,便輕鬆自在了。 他低聲問道:「那四位受傷的道爺呢?你把他們安置在那裡?」 羅三泰道:「他們四人都身受重傷,另外還有一個紅衣喇嘛也還活著,所以屬下就近將他們安置在玄妙觀裡,現在已找了三個郎中去給他們治傷……」 王正英拍拍羅三泰的肩膀,道:「三泰,你辦的很好,現在開始,就由你全權負責那些道爺的安全,帶上十幾個人,每天日夜照顧,千萬別得罪他們,知道嗎?」 羅三泰頷首而去,卻在門口看到十幾座小轎抬了過來,他略為停頓一會,只見小轎抬到得月樓前停下,轎簾一掀,香風撲鼻而來,一連串的走出十幾個盛裝美女,裊裊婷婷的緩步而至,如同一片錦簇,耀人眼目。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政要聚席 正文第四十三章政要聚席 蔣弘武、諸葛明和金玄白三人登上二樓時,蘇州知府宋登高正陪看布政使何庭禮和按察使洪亮兩人坐在太師椅上聊天。 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放著有三杯香茶,另有數盤乾果、瓜子、糕點、酥糖等食品,除此之外,還有數條布巾擺著,以供大人們拭手之用。 何庭禮和洪亮的身旁各放一張圓形矮凳,凳上坐著兩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從他們滿臉巴結的神態看來,顯然便是兩位大人帶來的師爺。 能夠做到按察使和布政使的師爺,不僅要有文才,並且還得要有口才,除此之外,頭腦清晰,思想靈敏,善於察言觀色,更是不可缺少的條件。 所以當金玄白等三人一現身樓上,那兩位師爺看了便站了起來,接著宋登高也慌忙站起,何庭禮和洪亮不敢怠慢,立刻便從椅中站了起來。 宋登高知府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恭聲作揖道:「金大俠、兩位大人,你們現在才到,讓下官等得急死了。」 蔣弘武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等急了,可以先開席啊!」 宋登高一臉惶恐,躬身道:「兩位大人沒到,下官哪敢開席?何況這次是宴請金大俠,主客未至,豈能上菜,那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下官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種冒昧的事。」 蔣弘武乾笑了一下,拉著金玄白的手向廳內行去,諸葛明則在褚氏兄弟的陪同下也緩步而去。 宋登高首先把蔣宏武、諸葛明、褚氏兄弟等介紹給何庭禮和洪亮兩位大人,當他們得悉面前這四個人中一個是錦衣衛同知,另一人則是東廠的大檔頭時,眼中都不禁泛現出驚容,似乎剎時間矮了一截。 其實就算是一個東廠的番子在此,他們身為一省的行政長官也不敢得罪,更何況是東廠的大檔頭和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所以他們紛紛躬身行禮,滿口都是久仰巴結的語言。 諸葛明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回了一禮,沒說什麼,蔣弘武卻倨傲地點了點頭,道:「兩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風,沒穿官服卻坐著八人抬的大官轎,招搖過市,蔣某真是羨慕得緊。」 此言一出,何庭禮和洪亮全都嚇了一跳,臉肉一顫,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何庭禮身側的那位師爺向前一步,深深做了一揖,道:「我們大人是聽說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從京裡遠道而來,在急於一瞻兩位大人風采的心情下,這才未能顧及禮儀,倉促同行,尚請兩位大人寬宥。」 他從袖中取出一份用紅色緞布包好的拜帖,遞給蔣弘武道:「這是我們何大人的兩份拜帖,請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收下,不成敬意,尚請見諒。」 蔣弘武接過紅緞布包,打了開來,果然看到裡面放著兩張印有五福圖案的燙金拜帖,他交給諸葛明一份,自己打開拜帖一看,只見裡面夾著一張銀票,略一瀏覽,發現票面金額赫然有五仟兩白銀之鉅。 他那張馬臉頓時有了笑容,瞥了諸葛明一眼,順手將拜帖和紅緞揣入懷中,笑著道:「你是何大人的師爺,姓張是吧?嗯!張鴻,字俊卿,常熟人士,弘治十二年中的舉,此後兩次上京赴考皆名落孫山,嘿嘿!你是個人材,只可惜考運不佳,埋沒了你。」 那個師爺聽到蔣弘武把他的身世記得一清二楚,起初聽得冷汗涔涔,聽到後來卻有種知者難覓之感,慌忙恭聲道:「晚生學有不逮,與考運無關,大人關注,讓晚生慚愧不已。」 蔣弘武點了點頭,對何庭禮道:「何大人,張師爺是個人材,好好的待他,我包你將來官運亨通,無可限量。」 何庭禮本來心中忐忑,一聽此言,樂得心花都開了,連忙躬身拱手道:「下官多謝大人栽培,如有寸進,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他話聲稍頓,道:「至於張夫子嘛,下官與他情同手足,多年來他輔佐下官,任勞任怨,下官心中銘記不忘,絕不會虧待他絲毫,請大人放心。」 蔣弘武點了點頭,目光一閃,投注在洪亮身旁的那個臉龐清瘦,蓄有三絡鼠鬚的錦衣人身上,道:「洪大人身為按察使,主管一省之刑名監察之職,據說有邱師爺輔佐,做得是有聲有色!」 那個師爺也上前一步,躬身道:「晚上邱衡,在洪大人帶領下,一向只知盡心盡力的辦事,如有些許成就,也都是洪大人的領導有方。這次洪大人驟聞兩位大人從北京南下,來到蘇州,因為急於覲見,以致來得匆忙,末及備上拜帖,僅準備了兩份薄禮,請兩位大人笑納,不成敬意,尚請監諒。」 說完,他雙手捧上兩個香囊,蔣弘武接了過來,遞過一個給諸葛明,然後大方的解開香囊一看,只見裡面裝有一顆拇指大的珍珠和一張銀票,他的手指在銀票上翻動,只見票面金額同樣的是五仟兩銀子,頓時之間,他那一張馬瞼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直到此刻,洪亮按察使大人的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感激地望了身邊的邱師爺一眼,知道自己的這顆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蔣弘武手裡拎著那個香囊,似是有點賣弄地道:「邱衡,字玉璧,紹興人士,弘治十五年鄉試中舉,現年三十二歲,家中有一妻一妾,三名子女中,一子庶出,哈哈!邱師爺,看來你是比較疼小妾,是不是她替你生了個兒子的緣故?」 邱師爺沒料到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對自己的身家調查得如此清楚,聽得出了一身冷汗,躬身道:「蔣大人明察秋毫,晚生的確是比較疼小妾。」 蔣弘武裂著嘴笑道:「邱師爺,你不必害怕,這也是人之常情,你的正妻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小妾才十九歲,進門一年半就給你生了個男丁,自然得到你的寵愛,換做是本官,也同樣的會疼惜小妾,這是俗話說的什麼……什麼君子慕少艾,哈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都是如此。」 他這一敞聲大笑,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頓時氣氛顯得輕鬆下少,連宋登高都放下了一顆心,因為他剛才被何庭禮和洪亮兩位頂頭上司埋怨了好一會,花了不少時間解釋。 雖說他仗著表哥鄭宏亮是錦衣衛的千戶,不怕何庭禮和洪亮兩人會使什麼手段對付他,但是這兩人到底是一省的行政長官和刑名監察,得罪了這兩位大人,未來可能處處遭到掣肘,就不是他心所願意的。 故此他在解釋此番錦衣衛同加大人在張永的統領下南來蘇州,是負有極為重要的任務,事屬機密,不能透露,所以他任何人都沒通知,甚至包括了巡撫大人在內…… 就在他忙於解釋之際,蔣弘武等人趕到,等於是替他解了個圍,也讓他把忐忑的心放了下來,不過,他對於兩位大人身邊的師爺,如此機智反應,也著實佩服,認為自己所用的師爺到底要遜上一籌。 明朝的帝王中以太祖及太宗最為英明,此外仁宗和宣宗兩朝君臣相得,為了發展經濟,還實行了一些有利於生產發展的措施,以致當時的社會顯現一片昇華景象,可說政治穩固,社會安定,人民安居樂業。 至於以下的英宗,則因寵信太監王振之故,朝政糜爛,結果於土木堡之變中,英宗成為瓦剌軍的俘虜,明朝的五十萬大軍崩潰,近百年積蓄起來的國力,受到極嚴重的削弱。 之後繼位的章宗皇帝,初期雖然勵精圖治,朝政卻仍在宦官控制中,直到英宗復辟之後,情況依舊。憲宗時寵信太監汪直,朝政日壞,貪污之風日盛。 憲宗死後,孝宗繼位,初期雖然罷黜奸佞,提拔賢能,使得政治清明不少,宦官專權現象較為收斂,但是他對於歷代的政治積弊的匡正不夠徹底,加上他後來熱衷於煉丹、齋醮等道家長生之術,疏忽了朝政,以致於宦官擾亂國典,許多的外戚、官僚紛紛挾勢行私,朝政更是日趨**。 直到孝宗病死,武宗繼位之後,情況遂變得更加糟糕,由於他的縱慾逸樂,荒嬉廢政,於是政事為宦官劉瑾等人所操縱,官場上是公然索賄,屢見不鮮。 由於宦官不但掌握了內閣大權,並且還派出大批親信進入六部(吏部、戶部、兵部、刑部、土部、禮部)操縱控制,所以當時國家的一切事務可說都掌握在劉瑾手中,故此他才會被稱為九千歲,被認為是皇帝以下的第一人。 當時,外庭的大官黨附宦官的**極多,遠遠超過前朝王振、汪直的當權時期。宋登高身為蘇州知府豈能不知?所以他才會對於太監張永率領錦衣衛指揮同知大人連夜來到蘇州之事看得極重,被視為自己一生機運的轉捩點,不敢稍有怠忽。 此刻,就算是張永放個屁,他也會拿來當聖旨,所以張永在聽到了諸葛明的引薦,知道金玄白的武功巳臻登峰造極的境界後,極為重視,下令宋登高要在天明之際找到金玄白。 於是宋登高才會拋下一切政務,派出衙門裡的全部差役出外找尋,並且還接受羅奉文師爺的獻策,將蘇州境內所有地方流氓的二十二個堂口把子一起拘提,命令他們發動手下,盡全力配合衙役,連夜搜尋金玄白的下落。 對於金玄白這個人的出身來歷,宋登高是完全不知,也不敢去打聽,但他明白這個人是蔣同知大人和張永公公所要找的人,他務必盡力去找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找到,否則,他的官位將會不保,前程一片黑暗。 找到了金玄白,就等於找到了光明的前途。宋登高心裡明白,眼前這個機會他如果輕易的放棄,將來再也不會碰到了,故此,他對金玄白的重視,已超出對蔣弘武的巴結了。 由於私心作祟,他不願意讓何庭禮和洪亮兩人明白金玄白的重要性,所以在將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介紹給兩位直屬長官時,並沒特意的介紹金玄白,目的便是讓何庭禮和洪亮忽視金玄白的存在,誤認為這個年輕人只是錦衣衛中的一名普通的校尉而已。 不過宋登高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事實的發展卻超出他的想像之外,蔣弘武在笑完之後,突然轉身對金玄白道:「金老弟,我來給你介紹,這兩位大人一個是本省的布政司何庭禮何大人、一個是按察使洪亮洪大人,以後你在本省有任何事都可找他出力。」 金玄白心中其實非常瞧不起這兩個官員,也弄不清楚按察使和布政使是多大的官,總認為他們跟宋登高一樣,都是**。 而蔣弘武擺明著要敲他們的竹槓,勒索他們,也著實讓金玄白心中覺得舒坦不少。他聽到了蔣弘武的介紹,僅是欠身抱拳,擺了個架勢而已,臉上並無任何尊敬之色。 蔣弘武接著對何庭禮和洪亮兩人道:「兩位大人,這位是金玄白金大俠,你們別看他年紀輕輕,武學上的造詣已經到了化境,在當今武林來說,絕對稱得上是排名前五人,以後你們要多多親近。」 何庭禮和洪亮兩人一道在官場上打滾,哪裡知道什麼武林人士?更不明白武林中有什麼排名,只是因為蔣弘武的慎重介紹,這才一起躬身作禮,口中說些仰慕之詞,表示對金玄白的尊重而已。 洪亮掌管一省的刑名監察,對於江湖人稍微有點瞭解,賣弄地道:「金大俠,本官昔年在天明山曾遇過一位雁蕩派的大俠,名喚秋金鋒,他的劍法矢驕如龍,舞動之際,劍光閃動,七、八個壯漢手持鐵棍、單刀都無法近身,武功之高,令人歎為觀止,想必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的劍俠!」 金玄白聽到洪亮提起秋金鋒這個名字,略一思忖便明白這個人可能是秋詩鳳的父親或尊長,因為姓秋的極為罕見,並且是雁蕩派的劍客,所以一定和秋詩鳳有親屬關係。 他點點頭,正想要說話,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道:「諸葛兄,你聽過秋金鋒這個人嗎?」 諸葛明點頭道:「秋金鋒外號『回雁劍客』,是雁蕩大俠吳復中師弟,一手秋水劍法使來乾淨俐落,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不過比起武當風雷雙劍、峨嵋鐵劍先生等人來說,要差上一等,頂多可跟武當三英列入同一等級。」 蔣弘武笑道:「洪大人,你聽到沒有?老實告訴你,我們這位金老弟,若是遇到了秋金鋒,只要用一根手指頭便可以把他打倒!」 洪亮驚詫地望著金玄白,面上儘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蔣弘武道:「嘿嘿!洪大人,你還當我在跟你說笑?哼!像秋金鋒那樣的貨色,就算來五十個一起開攻金老弟,也全部會被擺平。」 洪亮趕緊躬身作揖,道:「原來金大俠是絕世高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得見大俠尊容,足慰此生了……」 何庭禮一見洪亮表白,也趕緊躬身作揖,行個大禮,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有看出金大俠是今之大俠,當世奇人,尚請金大俠恕罪。」 金玄白尷尬地回了一禮,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蔣弘武道:「兩位大人不必客套了,總之,你們今天能夠見到金老弟這等當代奇人,是你們的榮幸,嘿嘿!若非本官在此,只怕你們跪在地上求他三天三夜,金老弟也不會見你們的。」 何庭禮和洪亮口中連聲稱是,現出一副尊敬崇拜的神色,那兩位師爺察言觀色,知道金玄白得到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位廠、衛大人的如此看重,未來的前程必定無可限量,於是牢牢的將金玄白的容貌記住,準備找個機會好好的聯絡一下,搭上這條可登天堂的橋樑,那們對於他們東主的前程,必定有極大的幫助。 只可惜他們所準備的重禮已經送出去了,不然此刻一定把禮金掏出來送給金玄白,取得他的好感,建立第一次見面的好印象。 張鴻反應極快,趁著何庭禮躬身之際,用手指戳了他的腰部一下,他們賓主之間默契極好,何庭禮立刻領悟出張鴻的意思,忙道:「金大俠,不知大駕此次停留敝省多久?能否讓下官有機會作個東,請大俠光臨杭州西湖樓外樓,嘗嘗千年以來的名酒佳餚……」 蔣弘武一口替金玄白回絕,道:「何大人,金大俠有要事待辦,不能應你的邀約,很抱歉了。」 何庭禮一臉失望地道:「未能請到金大俠賞光,是下官此生最大的遺憾,唉!」 在他的歎氣聲中,蔣弘武笑道:「何大人,你不必難過了,金人俠此次能夠前來,並不是我的面子夠大,是我們張大人聽了諸葛大人的引薦,才特意將金大俠請來的,你怎能跟張大人爭做東主?」 何庭禮一愣,躬身問道:「請問蔣大人,是哪位張大人有如此大的面子,竟能請得動金大俠如此奇人?」 蔣弘武沒有理他,拉著金玄白,順手將手裡的那個紅色的錦囊遞了出去,道:「老弟,這是洪大人送給我的見面禮,老哥哥我借花獻佛,轉送給你,他日若是遇到了紅粉知己,你可以此作為定情之禮,以搏佳人歡欣心。」 金玄白有些惶恐地道:「蔣兄,這如何使得?這份大禮是洪大人送給你的,小弟我怎能收下?」 洪亮見機,忙道:「下官來得勿促,也不知會在這裡見到當代奇人,沒有準備見面禮,如今既然蔣大人有此意,那麼就當是下官送給金大俠的薄禮,改日下官當另備一份重禮送給蔣大人!」 蔣弘武裂開大嘴笑道:「老弟,你聽到沒有?人家洪大人都這麼說了,你還好意思拒絕他嗎?收下吧!改天說不定洪大人會送我一份更厚的禮,我也不會吃虧,對吧!」 他說話時,眼睛瞄看洪亮,洪亮趕緊滿臉堆苦笑,阿諛地道:「一定,一定,下官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金玄白無奈之下,只得將紅色錦囊揣進懷裡:心想:「反正這份重禮也是姓洪的官員貪污來的,我收下來也沒什麼不好,人情是蔣兄做的,他日還他一個人情便是了。」 諸葛明一見金玄白收下那只錦囊,心中既是佩服蔣弘武機變多智,也氣他不跟自己商量,把這份大人情賣給了金玄白,將來定可從金玄白處找回更大的回饋,比較之下,自己就顯得遜多了。 他到底也是個角色,不然也不可能在進入東廠之後,得到重用,不僅宦官馬永成視他如左右手,連谷大用掌西廠時,也動腦筋要調他到西廠擔任更重要的職位。 故此他一見到金玄白收下錦囊,立刻把從蔣弘武那裡收來的錦囊遞了出去,道:「金老弟,以你這種威武豪放、氣吞鬥牛的絕世風範,恐怕在江湖上會引起一陣騷動,將來不知道要遇上多少的紅粉知己,那些武林俠女恐怕會像過江之鯽,前仆後繼的圍在你的身邊,老哥哥我的這個錦囊也送給你,如果你遇到心愛的女人,可將之轉送出去,定能博取美人一笑。」 金玄白見他態度誠懇,卻之不恭,只得也收了下來,笑道:「諸葛老哥,你真是風趣,小弟如果真的像你所謂的那樣,豈不是變成個色鬼了?」 諸葛明笑道:「呵呵呵!俗話說英雄本色,是英雄就一定好色,大英雄愛美色,大美女愛珠寶,是天經地義的事,誰敢說不對?」 他故意曲解英雄本色之意,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連那些面窗而立、擔任警衛工作的錦衣衛校尉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只聽得「噗嗤」之聲此起彼落。頓時大廳裡輕鬆不少。 金玄白道:「改日如果我碰到了值得將這份大禮送出去的美女,一定會把她帶來見過兩位大哥,要她好好的謝謝你們。」 他說話之時,腦海中泛過好幾張美麗的臉龐,其中包括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薛婷婷、江鳳鳳、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等,甚至連集賢堡的程嬋娟和楊小鵑都在腦中閃現。 這幾位美女每個人都有特色,也都各自有不同的風韻,不僅形態、外貌不同,言語、行為、舉止也都不同,都是金玄白出師之後所遇到的,其中有些跟他有親密的接觸,有些只是說過幾句話,有的人還算是他的部屬,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美,不同的韻味,都可以稱得上是美女。 如果勉強的把這些美女分等級的話,那麼秋詩鳳、薛婷婷、程嬋娟、江鳳鳳可以算得上是頂級大美女,和何玉馥、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等人只能算是一級美女。 至於齊冰兒、伊籐美妙、楊小鵑、田中春子則要稱遜一點,只能算得上是二級美女。 但是這些美女當中,他對於齊冰兒的思念卻是最深,印象也最深刻,當然,這與他初試雲雨有關,無論齊冰兒長得怎樣,在他的生命中必然有她的地位。 一張張的秀顏在金玄白的腦海中一閃即沒,他隨即聽到蔣弘武道:「你們請坐吧!我要上樓去請張大人人席。」 他的話聲稍頓,轉首對宋登高道:「宋大人,這裡就交給你招呼了,記住,千萬別怠慢了金老弟,不然我找你表哥算帳!」 宋登高雖然明知蔣弘武在開玩笑,卻也心頭一震,連忙躬身道:「蔣大人請放心,下官準備得十分充足,一定會讓金大俠相各位大人滿意。」 蔣弘武點了點頭,逕自登樓而去。 宋登高請大家入席,等待張永和蔣弘武下樓。 何庭禮在謙讓之際,拉著宋登高低聲問道:「登高,樓上的張大人究竟是京裡的哪一位大人?」 洪亮也湊了上來,低聲問道:「登高,那位張大人是不是北京張彩張大人?或是南京的張潔大人?不然就是張子轔大人或張志淳大人?」 他所說的這幾位張大人,其中張彩是現任的吏部尚書,張汕是南京戶部,張子麟是刑部侍郎,張志淳也是工部侍郎,官階都比何庭禮和洪亮高,是屬於朝廷機構的官員。 可是宋登高卻搖了搖頭道:「這幾位大人固然是朝廷要員,但是憑著他們的身份,怎麼會用得著蔣大人親自出馬?」 何庭禮和洪亮面面相覷了一下,洪亮問道:「登高,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宋登高壓低聲音道:「是張永張公公。」 何庭禮和洪亮兩人聞言一震,滿臉泛起驚詫的神色,完全不敢置信皇上的寵信宦官,被列入京城八虎中的張永,會秘密的從北京南下,來到了蘇州城。 剎時,他們的呼吸幾乎停止,心裡面彷彿有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亂個不停,腦袋幾乎變成一片空白…… 他們之間說的話,金玄白完全聽得清楚,此刻才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那個張大人是個太監,怪不得說話的時候尖聲細氣的,看來沒有卵蛋的人都是一個樣,行動怪裡怪氣……」 剎時之間,心中的疑惑盡去,立刻豁然開朗,不過很快地又出現了新的疑惑:「太監究竟又有什麼事要找我?難道真的要請我作他親戚的保鏢?」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酒宴簫笙 正文第四十四章酒宴簫笙 蔣弘武登上三樓,只見張永斜靠椅中,正在檢視手中的書函。 一看到蔣弘武,張永將書函塞進懷裡,問道:「弘武,你總算回來了,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蔣弘武躬身行了個禮,將在五湖鏢局裡發生的事說了出來,不過他僅說了兩句,張永便示意他坐下說話。 蔣弘武坐在張永身旁的椅內,仔細地將五湖鏢局中所有的經過說出,張永臉上毫無表情,不過站在他身後的范銅、劉康、陳南水等三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人物,聽過雙劍盟傾一門之力,入侵五湖鏢局,竟被金玄白大發神威,以一支神槍搏殺數十人,然後力敗鐵劍先生相金花姥姥聯手的攻擊,並且還一槍剌死海南派玄機道長…… 這整個經過在蔣弘武的敘述下,生動無比,直聽得這二人動容不已,甚至連那些面向窗戶的錦衣衛校尉們聽了,都忍不住隨著情節的發展,紛紛發出驚歎之聲。 聽到了後來,當蔣弘武說出雙劍盟之所以傾巢而來,向五湖鏢局尋仇,只因雙劍盟女弟子「散花女俠」楊小鵑,和神刀門弟子「百戰刀客」江百韜戀情熾熱,相偕出遊之際,在路邊椰蔭樹下,裸身相擁、欲效于飛,楊小鵑發出的淫聲浪語,引起走鏢中的五湖鏢局鏢師們的好奇,伏在路邊偷窺,以致對方發生衝突,五湖鏢局死了多人,江百韜也身受重傷…… 張永聽到這裡,一抽茶几,罵道:「他媽的,真是一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光個屁股在路邊白晝宣淫,惹出了這麼大的風波,真是無恥之極!」 他的嘴裡雖是這麼罵,可是一想起那種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頓時之間,那些憋住不敢出聲訕笑的錦衣衛校尉們以及范銅等三人,全都忍耐不住,也隨著張永的笑聲,放聲笑了出來。 蔣弘武笑道:「大人您一定想像不到,金玄白老弟就是因為偷看這無限的春光,而被逼得出手,以致才會被槍神趕出師門的……」 「趕出師門?」張永訝道:「槍神為什麼要趕金少俠出師門?他只不過看了場活春宮而已,犯得著被逐出師門嗎?」 「並不是逐出師門,」蔣弘武道:「據金老弟的意思,只因他不忍見到五湖鏢局的鏢師被隨後趕到的神刀門殺手追殺,所以挺身而出,結果涉入這段雙劍盟、神刀門和五湖鏢局之間的恩怨,所以槍神老前輩認為他既已答應替五湖鏢局作解釋,護送那些鏢師回到蘇州,便應該盡心去做,於是便改變原先的計劃,提前將金玄白趕出師門去處理這段江湖恩怨……」 張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道:「這麼說來,金少俠的武功修為在槍神老前輩的眼中,本來還不到出師的時候,只因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這才導致槍神臨時做出決定,提前將金少俠趕出師門?」 蔣弘武頷首道:「金老弟的意思是這樣,實情如何就不清楚了。」 張永道:「我想大概就是這樣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金少俠在武學上的修為,在我的眼裡看來,大概天下能勝得他的人,頂多只有一、兩個人而已,為何槍神老前輩仍然認為他還不能出師?是不是他的要求太高,抑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蔣弘武道:「這個屬下無法答覆大人,不過根據推測,可能是槍神老前輩過於珍惜這個唯一的徒兒,所以太過謹慎也不一定,除此之外……」 他頓了下,道:「金老弟除了精通槍法之外,好像他還精於少林和武當的武功,所使出來的龍象功、菩提指,般若掌都是少林不傳絕藝,除此之外,還有武當的流雲飛袖、太乙劍法,上天梯輕功身法,莫不是武當頂尖密藝,是以武當崩雷劍客楊子威在見識到金老弟的劍法之後,這才滿臉驚容的俯首自稱晚輩。」 此言一出,不僅張永全身一震,連聽到這些話的人部為之震懾不已。 因為當時武林中的風氣極為閉塞,各派的門戶之見極重,只要進入某一門派,被告誡的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得欺師滅祖,也就是不可以改投其他門派。 江湖上普通的門派都是如此了,更何況領導武林的少林、武當兩派?當然更不可以跨派學藝。因而金玄白身具兩派密藝武技,變成為一件極為罕見,極為不可思議的事了。 張永深吸口氣,道:「真有這種事?」 蔣弘武頜首道:「不僅如此,並且金老弟還精通華山劍法、青城劍法,除此之外,他的刀法也已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就算江南七大刀法名家聯手,恐怕也不是他所創的必殺九刀之敵!」 張永長長的呼了口氣,道:「金少俠在武學上的成就,我們是親眼目睹,所以我才認為唯有靠他才能除去我們的心頭之患,拔掉那兩顆毒牙!」 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敲幾下,沉聲道:「無論我們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務必要緊緊留住金大俠,讓他為我們所用,替我們完成這個任務,因為放眼天下,只有他才可以替我們一償心願,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千萬要把握住。」 蔣弘武點了點頭,低聲把才纔在樓下發生的事說了出來,當張永聽到蔣弘武按察使洪亮送的明珠和銀票轉送給金玄白時,嘉許地拍了拍蔣弘武的手臂,道:「弘武,你這手做得很漂亮,金少俠一定很高興,對於你以後的請求,也許不致於一口便拒絕。」 他略為一頓,道:「總之,無論金少俠需要什麼,我們都全力配合,提供他一切需求,他要金子,我們就給金子;要官位,我們就給官位;要美女,我們就給美女,只要他滿意,時機一到,他就會讓我們滿意。」 蔣弘武道:「大人,據屬下對金老弟的認知,他對於朝廷的官位沒什麼興趣,對於『名』之一字也沒多大的慾望,只是對於財帛珠寶會心動,至於美女方面嘛,據屬下冷眼旁觀,江南三女俠中的兩位女俠似乎對他都頗有好感,但他卻不怎麼熱衷……」 張永「哦」了一聲,道:「莫非金大俠喜好斷袖分桃,有龍陽之癖?」 龍陽之癖這個名詞,遠從戰國時代便流傳至今,「斷袖分桃」之詞也都有典故,指的是男子**。 大明律上對這種行為的解釋是:「以陽物插入他人糞門淫戲」。 一般人稱之為「走後門」、「走山路」、「雞姦」,蘇州土話叫「接先生」。 而讀書人風雅得很,把這種行為稱之為「翰林風月」,竟謂好男色之事,是要有身份者如翰林才能玩的風月情事。 蔣弘武看到張永顛了顛屁股,忍著笑,道:「這倒不是,據金老弟說,他已在幼時已經訂有三、四房妻室,雖然至今還沒有見過,不過這些親事那是他父親當年定下的,所以他一定要去迎娶這些姑娘……」 他頓了頓,道:「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金老弟急於賺錢的原因吧!他有那麼多房的妻室,雖未過門,但他總得為將來打算,故此目前找到機會,便急於撈錢了。」 張永微笑道:「如果他只要錢的話,那就好辦事了,憑他的武功,就算花十萬兩黃金也是值得的,弘武,這下我心裡有數,知道要怎麼辦了。」 蔣弘武道:「大人,屬下還有件事要向您稟報。」 張永道:「什麼事,你說吧!」 蔣弘武整理了一下思緒,把在街上遇見七個紅衣喇嘛鬧事,結果金玄白出來的經過說了出來。 張永失聲道:「那七個喇嘛,一下子就被金少俠幹掉了六個?」 他深吸一口涼氣,道:「他這下捅的簍子可不小,那些喇嘛都是皇上從西藏招來的,一下死了六個,重傷一個,恐怕那些蒙古法王、西藏活佛們會不甘心,要找金少俠尋仇……」 蔣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不僅這樣,連天師教正一派的道長們都一下子傷了四個,據金老弟說,他們重傷之下,就算療傷完功,結果功力也頂多只能剩下一半……」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道:「這還是金少俠監於那幾位道長的師祖玉陽真人當年是槍神老前輩的棋友、酒伴,看在玉陽真人的面子上,放過他們一馬,不然恐怕在金老弟的神功反擊之下,全都功毀人亡,筋脈寸斷。」 他這句話一說完,大廳內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因為室內的人每一個都知道這些道士都是受到皇帝的敕封,具有宮廷供奉的身份,平時在「豹房」走動,除了替皇帝煉丹、陪皇帝練功之外,還傳授房中術,跟西藏活佛、蒙古法王的功效是一樣的。 如今一下子四個道長被打傷,其他三十二名正一派的道長豈能罷休?將來會是怎麼一種情形,誰也能預料得到的。 張永皺起眉頭道:「那些別人既然念及他們的師祖相槍神老前輩有交情,為何又會跟金少俠動起武來了呢?」 蔣弘武道:「或許金老弟的年紀太輕,輩份又太高,所以那幾個老道才不肯相信,這才強出頭,想要一試金老弟的功力……」 他的話聲頓了頓,道:「不過那個老道也真是狡猾,他眼見金老弟武功精湛,招式神奇,故此藉著套近的手法,故意和金少俠拚試內力,想要以數十年的內功壓倒金老弟,豈知一上來便吃了虧,結果又上去一個,兩人使出聚力之術,合攻金老弟……」 張永一拍茶几,道:「這些不要臉的雜毛老道,真是無恥,都幾十歲的人了,卻還合力對付一個年輕人!」 蔣弘武道:「大人不必擔心,想那金老弟不僅武功招是千變萬化,內功修為也已經臻於登峰造極的境界,那兩個雜毛老道不敵,結果合三人之力依然不敵,第四個老道不得已也上去,聚合四人的內力,攻向金老弟,於是……」 張永駭然道:「那四個老道加起來最少也有一百多歲,內功的修為合起來最少也有七、八十年,金少俠不但能敵得住,並且還能反震出來,真是人不可思議了。」 蔣弘武雙手一攤,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大人覺得不可思議,屬下親眼目睹,更覺得如在夢幻之中一樣……」 張永興奮地道:「如此一來,我們的勝算又多上幾分了,嘿嘿!諸葛明推舉金少俠之事,應屬第一功,事成之後該好好的賞賜他一番!」 他的眼中露出異采,低聲道:「剛剛傳來的消息,皇上現在逗留西湖,恐怕兩三天之後,就會到蘇州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金少俠引薦給皇上,你我都是大功一件!嘿嘿!事成之後,我們一定會在青史留名。」 蔣弘武阿諛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張永得意地搖頭晃腦了一下,道:「那七個紅衣喇嘛和四個天師教的雜毛可能是受到差遣,先行到蘇州來觀察情勢,佈置行宮的,他們這一遭到打擊,情勢對我們反而有利。」 他見到蔣弘武面上浮現不解之色,於是解釋道:「皇上一直認為正一派的道士法力無邊,蒙古法王可通陰陽,藏土紅衣喇嘛武功蓋世,這下發現他們被金少俠一人便當場打死六人、打傷五人,你想想看,結果會怎麼樣?」 蔣弘武心中雖然明白,卻是搖了搖頭,表示出自己不明白,張永得意地解釋道:「當皇上曉得他心中的高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之後,對於那些道士和喇嘛的信心自然大減,相對地,對於我們所提出的金少俠,自然會增加不少信心,很可能便會同意我們實行那個拔牙計劃,利用金少俠拔掉那兩顆毒牙,來完成他多年以來的心願……」 蔣弘武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豎起大拇指,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今之諸葛!」 張永撫掌得意地尖笑兩聲,站了起來道:「走!我們下去入席吧,別讓金少俠久等了。」 他心裡非常高興,拉著蔣弘武的手,往樓梯行去,原先站在他身後的范銅等三人緊跟在他身後,似乎怕他走失了。 張永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回頭吩咐道:「你們就留在這裡,負責樓上的警戒,千萬別讓人從三樓闖了進來,打擾了飯局。」 范銅等三人聽命止步,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走回原地。 張永和蔣弘武走下樓去,只聽得廳內傳來一陣驚歎聲,他停在門邊,側目往內望去,只見金玄白坐在上位,身旁坐著諸葛明,何庭禮、洪亮,另有兩個錦衣中年人傍著何、洪兩人而坐,在他們之後,才是蘇州知府宋登高。 這桌酒席才坐了七個人,在旁侍候的倒有八名綠衣女侍,更顯得這些人的重要。 張永低聲問道:「那兩人是誰?」 蔣弘武於是將那兩個師爺的身份點出,張永道:「何庭禮事先得到消息,知道宋登高要宴請貴賓,所以有備而來,準備好拜帖和禮金,但那洪亮恐怕是臨時得到消息,這才匆促趕到,並沒有準備,多虧那個邱師爺反應快,臨時把兩個錦囊拿出來充數,才免得難堪。」 他笑了笑,道:「這兩個錦囊,依咱家的判斷,恐怕是洪亮托邱師爺購來明珠要送給什麼女子或是蔡巡撫的,他這下臨時取出來充數,不但解除了洪亮的反抗,反而給他自己立了一個大功,的確是個人材。」 蔣弘武做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道:「大人睿智,真是明察秋毫,蔡巡撫三個月內連納兩妾,據說因為怕夫人鬧事,始終不敢公開,上個月底,蔡夫人回河南奔喪,恐舊最少要半年一載才能回來,所以蔡大人才公開的購置宅院、安頓二妾,想必是洪亮得到消息,準備蔡大人在公開宴請親友部屬時送上禮物,否則不會兩個錦囊一模一樣。」 張永得意地點了點頭,顯然蔣弘武這一頂高帽子讓他戴得非常舒服,打從心底就歡喜起來。 他只聽得諸葛明在大廳之中說道:「各位大人,你們別看我這位金老弟年紀輕輕的,武功上的成就,卻是可當一代宗師,絕對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眼當今天下,能夠作為他對手的還不足五人,可笑那些雜毛老道竟然下知道神槍霸王的厲害,妄想以四人之力合攻金老弟,結果落得身受重傷,從此只能做一個普通的持符唸咒的道士了。」 張永和蔣弘武相視一笑,知道諸葛明說的正是金玄白在街上大戰七大紅衣喇嘛、四位天師教道人的事情,難怪廳內的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面現癡迷之色。 何庭禮讚歎道:「金大俠的武功較之古書或野史上所述及的精精子、空空兒、紅拂、聶隱等奇人,尤要過之,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張鴻師爺道:「諸葛大人,請恕晚生不知輕重的插一句嘴,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霸氣固然十足,可是實在不足以代表大俠那一身超古邁今的絕藝於萬一,依晚生愚見,金大俠足以當得六如神槍之名。」 諸葛明眼睛一亮,笑道:「金老弟,你聽聽看,人家有學問的人,認為你這霸王二字太過霸氣,要替你取個新的綽號。」 金玄白笑道:「我這個綽號是五湖鏢局的彭浩彭鏢頭取的,江湖上還沒幾個人曉得呢,換一個也沒什麼關係。」 諸葛明道:「張師爺你說說看,為什麼要叫六如神槍?」 張鴻師爺道:「六如者,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霧、如電,乃是金剛經中之言,晚生予以借用,充分表現出金大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傲世奇學。」 諸葛明想了一下,回憶起目睹金玄白施出的那迅捷如電、閃動如影的槍法,的確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等到清醒過來時卻已發現槍招如泡如霧,如同拎羊掛角,無處可尋,只留下心中一連串的感動…… 他鼓掌道:「好一個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霧、如電,金老弟的槍法、劍法、刀法,使將出來,便是給人這種感覺。」 他這一鼓掌,席上的何庭禮、洪亮、宋登高也跟著鼓掌叫好,尤其是何庭禮,只覺顏面有光,增色不少,彷彿這個主意是自己提出來的,覺得非常的驕傲。 掌聲稍歇,洪亮的師爺邱衡也開口道:「金大俠,依晚生之見,這六如亦可解釋為,如大海之龍、如巫山之猿、如華丘之鶴、如高柳之蟬、如深溪之虎、如瀟湘之雁……」 他的話剛說完,張永鼓著掌,偕同蔣弘武走進大廳,宋登高首先便站了起來,接著何庭禮和洪亮也發現來者是誰,跟著站起,至於兩位師爺則見到東主站起,也慌忙跟著立起,反倒是諸葛明和金玄白兩人最後才站起。 張永走了過去,道:「各位坐,不要客氣。」 他到了金玄白身邊,拉著對方的手臂,道:「老弟,你是主客,我們大家都是陪客,你不坐下,他們誰敢坐啊?」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不得已只好先行坐下,何庭禮和洪亮見到張永如此看重金玄白,也在張永入座之後,坐了下來。 張永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掃過,道:「兩位大人以前沒見過我,可是一定聽過我,今天這個飯局是由宋知府作東,宴請金大俠,我們這些人都是陪客,所以請你們不必拘束,大家盡情歡樂,務必要讓金大俠酒醉飯飽而歸。」 何庭禮和洪亮齊都躬身道:「大人說的極是。」 張永目光一閃,問道:「諸葛老弟,褚氏兄弟呢?怎下讓他們入席?」 諸葛明道:「屬下令他們守著兩邊樓梯,嚴禁閒雜人等上來……」 宋登高討好地道:「下官已請店家在一樓內廂準備了五桌,各位上差可以輪流食用,也不致耽誤了執行勤務。」 張永點頭道:「宋大人顧慮極為周到,蔣大人,你就傳令下去,每次二十人輪流用膳,可是不能飲酒。」 蔣弘武叫過一名面窗守衛的校尉,將張永的口諭傳達出去,那名校尉高興地奔下樓去。 張永目光一閃,吩咐道:「宋大人,金大俠忙了一個上午,想必肚子也餓了,你吩咐下去,開席吧!」 宋登高應了一聲,側身對站在旁邊的女侍招呼一聲,那個女侍作了個手勢,所有的八名女侍全都從懷裡掏出一隻鈴鐺搖了起來,形成一種悅耳的鈴聲。 沒有多久的工夫,香風陣陣撲來,七、八個身穿綾羅綢衣的盛裝少女,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樂器,登樓而上,踩著碎步走進隔好的大屏風裡。 金玄白坐在主位,面孔朝著廳門,在那八個手捧樂器的少女進入之際,雖僅驚鴻一瞥,卻在那八張秀麗的臉龐裡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他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秋詩鳳、何玉馥是有名的江南女俠,又怎會混進女樂師裡,不可能吧!」 他壓下了想要進入屏風去查看一番的衝動,只因張永拉著他的衣袖,道:「金老弟,你是不是看中了哪一個?只要說出來,老哥哥我一定替你弄到手。」 金玄白在知道張永是個太監之後,便不時會想起這是個割去卵蛋的男人,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再一看到他臉上曖昧的表情,更覺得有點噁心。 他的嘴巴蠕動了一下,還沒說話,已聽到一溜笛聲悠揚地響起,接著琴聲、瑟聲、簫聲、笙音、罄音、琵琶音、胡琴聲也都連續響起,混合在一起,形成悅耳的音樂,音韻活潑跳動,使人產生一種歡愉的感情。 頓時之間,金玄白的情緒平靜下來,心裡的那份噁心也消彌於無形。 邱衡倒是賣弄才學,道:「金大俠,這是迎賓曲,是前朝樂師顧大師之作,曲譜新穎,充滿歡愉之情。」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一介山野武夫,絲毫不懂韻律音節,不過能聽到這個曲子中傳達的歡暢之意,使人心情更感愉快。」 張永望著邱衡道:「邱師爺,你剛才所說的關於六如的高論,能夠給我重達一次?」 邱衡恭聲道:「大人吩咐,小的怎敢不從?依小的之見,金大俠一身絕學,傲視天下,為大海之龍。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龍藏大海譬喻大俠行跡無蹤,難以尋覓。」 張永頷首道:「好!好一個大海之龍。邱先生,請繼續下去。」 邱衡道:「如巫山之猿,是指金大俠像是引伸巫山深處的猿猴,想那巫山終年雲霧不斷,巫山之猿難得一見,故其意思是指大俠的高明,世人實難一窺其真實的面貌。」 張永尖著嗓子笑道:「不錯,金老弟一身絕學,無可度量,真的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實面目。」 此言一出,蔣弘武和諸葛明也都欣然同意,紛紛點頭,蔣弘武附和道:「若要測出金老弟真正的修為有多高,恐怕當今天下,唯有傳說中的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出馬才行。」 諸葛明道:「蔣兄說得不錯,勉強說起來,當年縱橫天下的九陽神君或海外三仙,或許能作為金老弟的對手之外,其他當今的所謂高手,誰都沒這個本事。」 張永嘿嘿一陣怪笑,道:「恐怕就算是北京城的三十六位國師抑或西藏活佛、蒙古法王來此,也無法逼出金老弟的一身絕藝。」 蔣弘武笑道:「或許當今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起聯手,就可能逼得金老弟盡展絕學,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三人似有默契,不住地吹捧金玄白,倒讓金玄白有些尷尬,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頭道:「三位老哥說得太過份了,小弟的武功還沒高到那種地步,被你們捧得這麼高,以後摔下來豈不會粉身碎骨?」 張永笑道:「老弟你過謙了,你永遠不可能有這一天的……」 他的目光一閃,道:「老哥哥我在北京見過一個人,劍法上的修為已到了凝氣成罡的境界,據說他是昔年劍神高天行的嫡傳弟子,如果老弟你有興趣的話,哪天回到北京,我可以安排讓你們比試一下。」 金玄白眼中神光如電射出,問道:「據說劍神高天行已經仙去,莫非他還在人世?」 張永道:「據我所知,劍神的確仍在世間……」 這時樓梯傳來一陣聲響,菜餚美酒不斷送上,忙得那八名綠衣女侍不可開交,剎時之間,大圓桌上便擺著四乾、四果,八個冷盤,另外八道熱炒順序而上,幾乎擺滿一桌。 宋登高著人準備了七種名酒,順著各人的喜愛,女侍為大家斟上酒,第一杯便是由張永帶頭,向金玄白敬酒,在場的何庭禮和洪亮都是八面玲瓏,久歷官場的人,一見張永如此重視金玄白,更是格外蓄意討好。 所以不到頃刻之間,金玄白已連乾十杯,可說打了個通關。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再遇佳人 正文第四十五章再遇佳人 悠揚美妙的音樂聲在酒樓大廳裡迴繞,綠衣女侍有如蝴蝶一般穿梭來往。 酒過三巡,金玄白問道:「張大人,你剛剛說劍神仍在人間,請問你見過他嗎?」 張永道:「劍神我沒見過,不過他的徒兒聶人遠我倒見過。」 金玄白沈吟道:「聶人遠?」 「不錯!」張永道:「此人現年約二十八、九歲,河北大名府人士,身高約七尺二寸,手中所持之劍,據說乃昔年鑄劍大師歐峰親手所淬煉的青溟寶劍。」 金玄白記起槍神楚風神當年在深谷石室中傳授自己槍法時,曾經提過手中這桿七龍槍的由來。 當時,楚風神曾多次拆解七龍槍,向年僅七歲的金玄白解說這支長槍的優點,那年,由於金玄白身高不夠,體力也不夠,所以楚風神僅讓他摸了摸七龍槍,練習槍法時,仍然用的是一枝竹槍…… 事隔多年,金玄白仍很清晰的記得,當時楚風神萬分憐惜的撫著七龍槍,告訴金玄白說,這支槍是他的好友歐峰花費了三年的工夫,才鑄煉出來的。 歐峰一生之中,打造出無數的兵器,但是他認為自己傳世之作只有一槍、二劍、三把刀而已。 楚風神憑著一支七龍槍,幾乎打遍天下無敵手,直到碰到了九陽神君的崛起,這才受到挫折。 而那雙劍之中一長一短,據說短劍白虹是在鑄造完成之際,便由歐峰送給最喜愛的幼弟歐岳,而長劍青溟則被劍神高天行以黃金千兩的高價取得。 高天行自從取得青溟劍之後,更是如虎添翼,劍道上的修為更進一層,終於被四大劍派的掌門視為當代劍神,超越崆峒破玉子,成為天下第二高手。 槍神楚風神當時聞訊趕到蛾嵋,欲找高天行較量,卻是失之交臂,未能以七龍槍挑戰青溟劍,心中留下不少遺憾。 此後不久,高天行彷彿空氣一般的消失,江湖上傳說他求取仙道,就此破空而去。 當九陽神君沈玉璞橫行江湖之際,天下已找不到劍神的蹤跡,沈玉璞也曾四處找尋高天行,欲與他比試武功,無奈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結果依然撲空。 後來,他在無奈之下,只得直接挑戰當時被視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太清門主漱石子,不幸功有不逮,鎩羽而歸…… 這段多年以前的往事,瞬間在金玄白腦海中閃過,他只覺陡然間胸臆裡充塞著一股豪氣,沉聲道:「張老哥你說得不錯,此人正是劍神的徒弟,因為青溟寶劍正是當年高天行手中之物。」 他仰首暍乾了杯中美酒,道:「當年家師為了找到劍神高天行一較高下,曾跑遍半個天下,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沒想到高天行卻藏在河北大名,張兄,你何時返回北京,我一定隨你前去,跟那個聶人遠好好較量一番。」 張永和蔣弘武交換了一個眼色,道:「金老弟,那聶人遠以能發出劍罡,並且據說他的師父們仍在人世,如果你萬一……」 「沒什麼萬一,」金玄白傲然道:「別說是劍罡,就算是他練成了御劍飛空之術,我也不含糊。」 他拍了拍掛在椅背上的槍袋,道:「當年鑄劍大師歐峰老前輩所鑄的兵器中,七龍槍是為天下第一的名器,青溟寶劍還要差上一等呢!」 張永道:「好!改日我回北京,一定邀老弟同行,並且安排你和聶人遠一戰。」他哈哈大笑,道:「槍神之徒和劍神之徒交手,必定轟動天下,咱家……我真迫不及待等著要看那場決戰……」 蔣弘武道:「金老弟不僅精通槍法,並且在劍法、刀法上的修為也已經到了一代宗師的超絕境界,想那聶人遠縱然了得,又怎會是老弟的對手?」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來!我們為金大俠的勝利乾一杯。」 席上眾人齊都舉杯,預祝金玄白和聶人遠一戰勝利,乾杯之後,自有捧著酒壺的女侍,替他們將杯中注滿美酒,而這時,八道冷盤撒下,又有四道時鮮端了上來。 這回端上來的除了水嫩的茭白、碧綠的蓴菜相棗紅的荸薺之外,還有陽澄湖的金蝥蟹和太湖銀魚,不僅顏色艷麗,並且香味撲鼻。 女侍換上另一套餐具,外帶吃蟹的器具,金玄白看到被挾在小盤裡的金螯蟹,不禁想起自己在溪中摸螃蟹的情景,忖道:「不知師父此刻是否安好?恐怕他老人家沒嘗過如此美味的菜餚……」 此刻,他真恨不得揣上幾隻金蝥蟹,返回鄉間小屋去,送給沈玉璞得以嘗嘗鮮,然而…… 就在他有些感傷之際,只聽得張永道:「邱師爺,你剛才只說兩如,下面的呢?為何不繼續說下去?」 邱衡放下手中的金蝥蟹,擦了擦手,道:「如高柳之蟬的意思,乃是指夏蟬棲息高柳之上,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意指金大俠名傳武林,揚威四海,世人很難看到他的真實形貌。」 「好!」張永舉杯道:「就是這高柳之蟬也值得乾一杯!」 眾人附和,舉杯而盡,金玄白也只得放下手中的金蝥蟹肉,舉杯喝光了杯中美酒。 張永見他有些手忙腳亂,顯然不擅於使用工具剝取蟹肉,皺了下眉,問道:「宋知府,我們幾個男人光喝酒有什麼意思?你難道沒準備什麼有助酒興的曲藝或歌伎表演嗎?最低限度也得找幾個人來幫我們剝蟹肉啊!」 宋登高連忙站了起來,道:「有,當然有,只不過大人沒有吩咐,下官不敢叫她們上來。」 張永笑道:「你準備了什麼助興節目,儘管一套一套的呈上來,今天本人要和金大俠盡歡……」 這時廳門之外傳來一陣腳步,羅奉文師爺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走到宋登高身邊,行了一禮,道:「稟告大人,浙江巡撫蔡子馨蔡大人和都指揮使王凱旋王大人到了,此刻官轎就停在門口。」 宋登高慌忙站了起來,張永道:「羅師爺,你通知蔡子馨和王凱旋,叫他們回去吧!」 宋登高滿臉為難之色,哀求道:「張……大人,今日是下官作東,宴請金大俠,本來並沒有通知蔡大人和王大人,不過他們既然來了,如果……」 張永冷笑道:「他們是你的頂頭上司,可不是我的上司,我不必賣他的賬。」 金玄白見到宋登高一臉難色,想到此人盛情款待自己,若因此得罪了直屬上司,未免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仗著酒意,道:「張大人,浙江巡撫和部指揮使既是宋知府的頂頭上司,你叫他們回去,豈不是讓宋知府為難嗎?請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讓他們入席,頂多每人罰他們三大杯!懲戒他們遲到之過。」 張永沒料到金玄白會替宋登高說情,他裂嘴發出一陣怪笑,道:「老弟,就看在你的面子,讓那兩個混帳傢伙上來!」 他清了清嗓子,道:「登高,他們是你的頂頭上司,你還不親門下樓去迎接?杵在那裡幹什麼?」 宋登高大喜感激地望了金玄白一眼,心想自己送出的那幾百兩金子到底沒有白費,如今發生作用,使得自己不至於難做人,於是答應一聲,轉身下樓,羅師爺也急急忙忙的跟了過去。 張永叫道:「羅師爺,你忙了半天,坐下來暍幾杯酒,別下去了。」 羅奉文不敢違拗張永的意思,躬身一揖,就在宋登高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張永目光一閃,把走到門口的宋登高知府喚住,道:「登高,你準備的助興節目,立刻呈上來,金大俠可等不及了。」 宋登高躬身道:「下官這就去。」說完,轉身出了大廳,下樓而去。 張永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羅奉文捧起酒杯,站了起來,道:「各位大人,晚生不材,敬各位大人一杯,祝各位大人身體康泰……」 張永打斷他的話,道:「羅師爺,你先乾三杯之後,冉慢慢的敬酒吧!」 羅奉文哪敢多言,連忙滿臉堆笑的答應,自有侍女將三杯酒斟滿,於是他逐一喝光,還照了照杯子。 張永見他喝酒乾脆,笑道:「羅師爺,你吃點菜,打個底再敬酒吧!」 羅奉文見張永如此親切的對待自己,臉上浮現感動之色,拿起銀箸,挾了一塊茭白筍放在嘴裡細嚼,只覺這塊茭白筍格外香甜,較之以往吃的任何一次都要味美得多,心頭更是感動。 張永側首道:「邱師爺,你剛剛說完了巫山之猿,下面呢?」 邱衡清了清嗓子,道:「這第三如,乃是如華丘之鶴,所謂華丘,是指華山之巔,白鶴素與無人為伴,享有遐齡,棲於華山之巔,可見其高風亮節,飄逸出塵,遠非我們這些俗世凡夫所能比擬的。」 「好!」張永拍掌道:「好一個高風亮節,飄逸出塵,來,僅此一句便值得浮一大白!」 他一舉杯,席上眾人自然也跟著舉杯,金玄白喝完了杯中酒,不禁有些懷疑,忖道:「高風亮節,飄逸出塵?我真的有這麼好嗎?」 仔細的想了想,以往的日子一直留在山裡練功,整日在山上林中竄高爬低的,倒像個猴子,哪裡有一點像白鶴?如果用鶴來形容,也頂多只能算是之黑鶴,而且還是只滿身臭汗的野黑鶴。 為了洗去那劈柴練功的一身臭汗,他時常光著屁股、無拘無束的跳進河裡洗澡,順便洗衣服、抓活魚、摸螃蟹,勉強說起來,可以算得上是—尾黝黑的人魚…… 思緒及此,他笑了笑道:「先生太過褒獎了,在下如果是鶴,也頂多是只黑鶴,哪裡當得白鶴的謬讚?」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邱衡還待解釋,只聽得一陣環珮碰撞的聲響傳來,隨著香風撲鼻,十二個濃妝女子湧入廳來,鶯聲燕語中,朝廳內諸人斂衽行禮,然後便紛紛散開,以插花的形式,走到眾人身邊,自有女侍忙著替她們端上椅子,拿好碗筷酒杯。 金玄白一見到那一左一右偎在自己身邊的兩個美女,突然覺得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那兩個女子儼然便是天香樓裡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 這兩名中忍,一個是經營天香樓,一個是統領血影盟暗殺組織,全都長得秀麗迷人,惹人憐愛。可是她們在見到金玄白之後,竟然受到金玄白特異的武功和出身而產生極大的興趣,這種致命的吸引力使得她們冒著失去性命的危險,施出了卑鄙的手段,使得金玄白在心神迷亂中與她們發生了**。 這種源自東瀛倭國的陋習,目的便是「借種」。 從優秀男子身上借種,本來是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女子都想做的事,只不過做的過程,最少要添加一些浪漫和溝通在內。 但是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卻因覺得金玄白是火神大將的傳人,她們根本不能以平等的身份與他面對,並且若要施展媚術蠱惑他,恐怕曠日廢時,更難得到他。 所以在衡量得失和心中強烈慾望的驅使下,她們終於冒著生命的危險,使用了**,使得金玄白喪失理智,與她們共效于飛,春風一度…… 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絲毫都不為過,因為在忍者的制度裡,上忍是首領,所發出的命令無論是否合理或不合理,中忍和下忍都得奉行。 金玄白身為火神大將的徒弟,手中持有當年在服部半藏贈送的徽章,憑著這個徽章,金玄白的命令就代表著老服部半藏,就算是伊賀流當今的上忍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聽了也得服從,絕對不違逆,何況是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兩人呢? 故此她們從金玄白身上「借種」,比起火中取粟更加危險,只要金玄白不高興,一怒之下,命令她們自殺,她們就得乖乖的接受命令自裁。 然而金玄白在歷經那一夜的風流之後,並沒有怒斥她們,也沒有發出要她們自裁的命令,只是拎著槍袋悄悄離開,所以讓她們喜出望外,對他更生留念…… 這次宋登高知府要宴請金玄白和張永等人,費盡了心思,相師爺羅奉文再三商量,這才採納羅師爺的主意,聘請天香樓的一班女樂和歌舞女伎為嘉賓表演,然後再挑選十二名樓中絕色的妓女陪客飲酒作樂。 由於羅師爺在天香樓有入股,站在股東的立場,他再三的跟負責天香樓事務的松島麗子說明這次宴會的重要性,務必要挑選出最好的歌舞女伎,呈現出最華麗、最悅耳的歌舞,務必讓賓主齊歡,滿意而歸。 羅奉文再三的強調這次赴宴賓客的重要性,表明如果一切表演或招待,使得客人不悅,那麼將是一場大災禍,到時候不僅天香樓會關門,連宋知府都會去官,當然,他這個師爺也就只能捲鋪蓋滾蛋了。 由於羅奉文師爺說得嚴重,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兩人於是詳細的詢問賓客的來歷,當然,這種機會對於在中土生根,刺探消息的忍者組織來說,是極為難得的,她們一定要問個仔細。 不過羅師爺縱然是天香樓的股東之一,卻也不敢把來賓的真正身份透露出來,只是含糊的表示,那幾位客人都是由北京城來的大官,官位之高,連浙江巡撫都要巴結。 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大驚之下,繼續追問下去,終於羅師爺透露出宋知府為了巴結這些大官,宴請的賓客竟然是一個年輕的金大俠。 當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從羅師爺嘴裡聽到了金玄白的名字後,真是驚喜交集,於是決定兩人親自披掛上陣,帶領十名樓中頂尖的清倌人一齊到得月樓陪酒,然後準備了幾場風格各異的歌舞,以搏賓客一歡。 果然,她們的苦心沒有白費,這十名紅妓連同她們出場,立刻讓所有的人都眼睛一亮,而金玄白臉上的驚詫更讓她們窩心,緊抿著紅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一左一右的便坐在金玄白身邊,把他夾在中間。 伊籐美妙坐在張永和金玄白之間,才一坐定,便大膽地伸出柔荑,從桌下摸去,放在金玄白的左大腿上,然後一手端起酒杯,嬌媚地道:「這位公子貴姓?奴家尹依人敬公子一杯。」 「尹依人?」金玄白一愣,暗忖道:「原來伊籐美妙取了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他此刻不能拆穿她的出身來歷,只得舉杯道:「在下金玄白。」 伊籐美妙淺淺一笑,道:「金公子,奴家先乾為敬,你隨意就是了。」 淺笑間,一仰螓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金玄白無奈,只得也喝乾了杯中酒。 張永就坐在伊籐美妙的身邊,首先發現她單手舉杯,臉上便蘊有怒意,可是目光一閃,只見她另一隻手已摸到金玄白的大腿上,立刻便怒氣全消,心中暗叫一聲:「妙啊!」 張永雖是個太監,喪失了做一個真正男人的工具,然而好色的本性和一般正常的男人沒有兩樣,在北京城裡,他便有三座私宅,蓄養著二十多個買來的少女,供他淫樂洩慾之用,雖不能真刀真槍的發洩,卻在口舌手腳之間,得到滿足。 像這種情形,其他稍有權勢的太監莫不如此,而張永算是其中最好的,如高鳳、魏彬、丘聚等人,所蓄的女奴都在半百之上。 張永高興之下,摟過身邊那個頭梳雙鬟的清倌人,就在她的臉上香了—下,祿山之爪立刻伸出,摸到了她的小腹。 那個清倌人發出了一聲輕叫,端起酒杯,道:「老爺貴姓?奴婢雪雁敬你一杯。」 張永瞇著眼,道:「我姓張,叫張三。」 雪雁道:「三老爺,奴婢先乾為敬。」—口喝乾杯中酒。 張永呵呵笑道:「我的手沒空,你餵我喝吧!」 雪雁紅著瞼,端起張永面前的美酒,湊在他的唇前,餵著張永慢慢喝下。張永放蕩形骸,並非完全是好色的緣故,他是做給金玄白看的,希望金玄白不要太過拘束,能夠享受這種脂粉堆中的溫柔,酒醉飯飽之後,能和他打成一片,沒有隔閡。 可是席上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敢傚法他一樣,讓身邊的妓女餵酒,當著張永的面,沒一個人敢動手動腳,全都規規炬炬的喝酒。 張永暍完了酒,雪雁又挾了一筷子的銀魚為他吃下,張永嚼了幾下,吞下滿嘴的美味,對伊籐美妙道:「這位金公子嫌麻煩,你何不替他代勞,剝好蟹肉餵他吃?」 伊籐美妙一隻手在桌下,放在金玄白的大腿上,聞言正要把手抽回,坐在金玄白身邊另一端的松島麗子已含笑道:「尹姊姊只管敬酒,這種小事讓妹子來做就行了。」 她伸出雙手,在金玄白面前的瓷盤中拿起金蝥蟹,用鍍金小鉗夾開螯蟹,剝出蟹肉,然後沾上酌料,溫柔地用銀筷夾著,送到金玄白的嘴裡。 她的動作是如此熟練而優雅,越發顯出她的美麗,不知怎的竟讓金玄白想起那天晚上在天香樓秘密中見到的她,那截雪白的粉頸、烏黑的雲鬢,以及髮簪上插著的金步搖,似乎仍在眼前晃動。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她秀靨含笑,梨渦浮現,經過盛妝之後,更顯艷麗,想起那段如夢如幻的一夜纏綿,他的臉顯得更紅了。 松島麗子眼中露出堪憐之色,伸著雪白豐潤的玉手,挾著好的蟹肉放在他的唇邊,就算金玄白心裡有萬般的不高興,也無法遷怒她了,一低頭,只得將蟹肉吃進嘴裡。 松島麗子見他吃下蟹肉,高興得笑靨盛放如花,低聲道:「奴家宋麗芝,不懂什麼人情世故,請金公公多多憐惜。」 她這句話有言外之意,希望金玄白能寬恕她使用手段,在迷醉的情形下與她春風一度,金玄白心裡明白,忖道:「這些忍者來到大明上國之後,取的名字都很文雅,嘿!松島麗子變宋麗芝,可見得她們想要融入這個環境,花費不少工夫。」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松島麗子手指之間有一層繭,明白那是她長期練習暗鏢的結果,這就跟他一樣,雙手一拿出來,手掌因長期使用巨斧砍樹,使用刀槍練功,自然會有一層厚繭,是同樣的情況。 意念電閃而過,他只聽得張永發出尖細的笑聲道:「宋姑娘,我這位金老弟可說從未進過花叢,他才是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才要你多多的憐惜,別一口氣把他給吞下去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蔣弘武等到笑聲稍歇,說道:「老弟,你是大海之龍、巫山之猿、華丘之鶴,可也要做脂粉之雄,別讓宋姑娘和尹姑娘小看了你是脂粉堆裡的一條蟲才行!」 諸葛明哈哈笑道:「蔣兄,你別小看了金老弟,依他的內功修為來說,就算一夜之間,連御十女也不當一回事,一定可以殺得她們去盔解甲,水漫金山……」 他這句話已涉淫穢,何庭禮、洪亮等官員聽了,全都會心一笑。 何庭禮道:「原來金大俠神功蓋世,不僅手裡神槍天下無敵,連另一桿神槍也如此犀利,下官真要向大俠多多請益了。」 蔣弘武大笑道:「何大人僅一妻二妾便難招架了,比起你的頂頭上司蔡大人已有一妻五妾可是大大不如,看來你該向蔡大人多多請益才對。」 何庭禮恭聲道:「蔣大人說的極是,下官無論怎樣都無法跟巡撫大人相比,是該多多向他老人家請教了。」 話剛說出口,他只見宋登高走進門來,欠身站在門邊,伸手引領看一高一矮的兩個錦衣中年人入內,其中那名身形稍矮的,不是他的頂頭上司蔡子馨巡撫,還有誰? 另一場武林浩劫即將揭幕……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正文第四十六章 蔡巡撫生得白面短鬚,若非年紀稍大,再加上兩個眼圈發黑,倒可以說是一個中年美男子,而站在他身後的都指揮使王凱旋則顯得稍硬朗得多,虎背熊腰,身軀挺得筆直,不愧是武人出身,目前主管一省軍政的最高長官。 蔡子馨入廳之後,目光便落在坐在首席的金玄白和張永身上,躬身作揖,滿臉堆著笑容:「張大人、金大俠,請恕下官晚到,如有失禮,尚請恕罪。」 王凱旋則是武將本色,抱了抱拳,道:「下官接到消息,說是張大人從北京秘密來訪,天未亮就趕來,仍然晚了一步,尚請各位大人恕罪。」 張永呵呵一笑,道:「兩位大人既然來了,就請入座吧!不必客套了。」 蔡子馨、王凱旋和站立起來相迎的何庭禮、洪亮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又朝蔣弘武和諸葛明行了個禮,這才靠著張永的下首,依次入席。 張永斜睨了蔡子馨一眼,道:「蔡大人,想必未知府已經跟你說過,今天他設宴的主客是我們這位金老弟,你和王大人既然來晚了,就各罰三杯,向金老弟告個罪吧!」 蔡子馨在宋登高下樓迎接時,便已將樓上賓客的人數以及來歷問清楚了,當他聽說內庭太監張永率同錦衣衛同知和東廠大檔頭在樓上:心中便已大吃一驚,尤其當他聽到這幾個大人物竟然如此推崇、看重金玄白,更對於這個年輕人的來歷產生了懷疑。 起初,他還認為金玄白可能是哪一位王爺化名前來,可是當他聽到宋登高提起,連張永都蓄意討好金玄白時,他便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以張永的身份來說,除了九千歲劉瑾之外,值得他蓄意巴結的人,大概只有武宗皇帝了。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病死,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明武宗,年號正德,當時年僅十六歲。 武宗皇帝荒嬉廢政,從來都不上朝,一切事物都交給司禮太監劉瑾處理,所以連蔡子馨身為浙江巡撫,都沒見過皇帝的面,所以他懷疑張永自北京南來,可能是陪著武宗皇帝同行。 當年,名太祖朱元璋將全國,除了京師(南京)和邊疆少數民族之地區外,分為浙江、江西、北平、福建、四川、山東、廣西、廣東、河南、湖廣、陝西、山西等十二布政使司,後來又增設雲南布政使司,總共十三布政使司,也即是後來的十三省。 蔡子馨能夠在短短十多年中,做到被視為最大肥缺的浙江巡撫,自然有他獨到的本領,而最厲害的功夫則是他的反應外,常常能夠在長官未能想到之處做文章。 此刻,他心中懷疑金玄白是武宗皇帝微服出遊,可是一見到金玄白本人之後,他立刻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轉而思索金玄白可能是來自豹房的奇人異士。 「豹房」是在正德二年開始於西華門建造的禁苑,裡面有宮殿、密室、花園,房舍幾達三百間,其中密室相通結連,藏著數十名美女,除此之外,園中還蓄有虎、豹、獅、象等奇珍異獸,四處遍植奇花異草,美不勝收。 豹房中停留的人物,除了錦衣衛武士之外,便是一些蒙古法王、天師教道士、西藏喇嘛等人。 這些人除了陪武宗皇帝嬉戲之外,還傳授房中術,開爐煉取丹藥供武宗服用,以增強他的性能力;並且不時和虎、豹格鬥,以搏皇帝一燦,有時皇帝興致一來,還親自下場…… 蔡子馨見到金玄白威武沉毅,臉上輪廓如同刀削,立刻便料到這個年輕人可能是從豹房出來的奇人異士,否則以張永的身份,絕不可能要如此張揚的巴結,討好金玄白。 所以當蔡子馨聽到了張永的話後,立刻捧起酒杯,滿臉堆苦笑,道:「金大俠,下官來遲,實為不敬,在此認罰三杯。」 說完,他面不改色的喝乾了三杯酒,接著又向張永請罪,再乾了三杯。 張永斜睨他一眼,道:「久聞蔡大人是海量,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蔡子馨謙虛地道:「下官年輕時飲酒可稱海量,如今一大把年紀,只能稱溪量了,而且還是條小溪……」 張永笑道:「蔡大人,你小妾要娶,身體也得要顧,俗話說色是刮骨鋼刀,別怪我沒提醒你唷!」 蔡子馨恭謹地道:「是!是!大人關注之情,下官深感惶恐,自今而後當知節制。」 蔣弘武道:「蔡大人,你若不知節制,恐怕沒等你進入六部,就把身子弄垮了,那就太可惜了……」 蔡子馨知道蔣弘武是對自己提出警告,心知若不安撫好錦衣衛的同知,恐怕不久之後自己便會被調離浙江巡撫一職,故此,他雖然已有安排,仍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他端起酒杯,道:「多勞大人替下官煩心,無以為報,在此敬大人一杯,預祝大人高昇。」 蔣弘武可沒弄清楚蔡子馨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仍是禮貌地暍干了面前的那杯酒。 蔡子馨敬完了諸葛明酒之後,道:「二位大人從北京遠道而來,下官已備有浙江土產,此刻想必已經送入拙政園裡,不成敬意,請二位大人笑納……」 張永曉得蔡子馨心中所說的土產,絕非單純的上產,得意地笑了笑,正待開口,只聽得弦聲急轉,一縷歌聲從屏風後傳來,接著七名手持羽扇的女廣踩著輕盈的舞步,舞進廳中。 那些舞孃身穿七綵衣,舞動之際,如群花怒放,在輕柔的歌聲和悠揚的樂聲襯托下,顯得格外動人,讓在座的眾人看得眼花撩亂,一時之間都忘了飲酒。 金玄白是個山野之人,哪裡曾經看過如此出色的舞蹈?剎時幾乎都看呆了。 松島麗子把嘴唇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少主,好看嗎?這套歌舞是奴婢編排的,你喜不喜歡?」 金玄白髮現她這一偎身靠近,胸前挺聳的玉峰在自己的手臂上磨□著,似乎有一股熱力從手臂處傳了進來,感到既舒服又難過。 他皺了下眉,道:「坐好!別再靠過來了。」 松島麗子一愣,趕緊坐正了身軀,可是一張嘴卻撅了起來。 金玄白伸手抓住伊籐美妙放在自己大腿的那隻手,低聲道:「尹姑娘,你也坐好。」 如果站在賓客和酒女的立場來說,伊籐美妙不可能會縮回那隻手,不過站在另一個立場來說,金玄白是火神大將的傳人,伊籐美妙是個中忍,對於少主的命令,她只有服從,不能有第二種反應。 所以伊籐美妙立刻縮回了手,挺直了腰身,規規矩炬的坐好,不敢再有任何輕浮的舉動。 金玄白低聲問道:「服部玉子回來了沒有?」 伊籐美妙點了點頭,低聲道:「玉子小姐處理好南京的事,已經動身,可能下午便會趕到。」 金玄白在她耳邊道:「飯後我會設法到聽雨軒去,到時候會叫春子通知你,你請玉子過來,我有事和她相商。」 他發現張永似乎在傾聽自己說話,於是故意伸出手臂,摟住了伊籐美妙的背,作出一副親匿的樣子,伊籐美妙立刻把握機會,身子一傾,把半邊上身都擠進金玄白懷裡,闔上雙眸,顯出一副陶醉的樣子,直把個松島麗子氣得紅唇撅得更高。 張永滿意地笑了笑,摟過身邊的雪雁,上下其手,一陣亂摸,把雪雁摸得滿瞼嬌羞,身軀不斷扭動,有如花枝亂顫。 倏然,弦音急拉而起,然後戛然停歇,那七名舞伎排列成圓形,停止了舞蹈,向席上眾人單膝跪下行了個禮,然後一一離去。 宋登高首先鼓掌叫好,接著眾人也隨之鼓掌,張永滿意地道:「登高,這群舞孃跳得不錯,不遜於豹房中的那班舞伎,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宋登高聽到張永稱呼自己的名字,頓時心花怒放,道:「多謝太人誇獎。」 張永端起酒杯,招呼道:「來!來!各位請喝酒,別太拘束。」 他這麼一說,氣氛輕鬆下來,在悠揚悅耳的樂聲裡,杯觥交錯,互相敬起酒來,」時酒香四溢,再加上侍女穿梭而行,豐盛的菜餚像流水一樣地端上來,諸位大人間喊拳行令,顯得熱鬧非常。 酒酣耳熟之際,張玄瞇著眼側望邱衡,問道:「邱師爺,你剛才只說了三如,這下面對三如呢?何不全說完?」 邱衡這時正摟著身邊的一名紅妓在嬉戲,聽到張永之言,趕緊正襟危坐,略一沈吟道:「如大海之龍、如巫山之猿、如華丘之鶴,下面接著便是如高柳之蟬了,想郡夏日之際,蟬聲陣陣傳來,卻難以尋覓其蹤,蓋因此蟬棲於高柳之上,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金大俠名聲響亮,傳誦極遠,世人卻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金玄白頓時被這句話陷入回憶中,他記得自從九陽神君帶他返回故居後,便在河邊遍植楊柳,多年之後,柳樹成蔭,一到夏天蟬聲便不絕於耳。 當時,年幼的他,為了捕捉蟬兒,常常爬到柳樹上去,可是往往在柳葉間搜尋好久,都找不到蟬兒,時常失望而歸…… 想起了師父沉玉璞,他頓時記起師父在自己出門時叮囑的話,務必要找到柳月娘這個人,察看她是否無恙。 陡然之間,金玄白才恍然大悟,師父為何會在屋旁河邊遍植柳樹,往往在晚飯之後,獨自一人徘徊在柳樹下仰首望月,長呼短歎,顯然,他的心中思念的便是那個柳月娘。 一念及此,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那個柳月娘,把她帶到師父身邊,讓她能跟師父團聚在一起。 邱衡繼續將下面的深溪之虎和瀟湘之雁解說完畢,張永撫掌道:「邱師爺的確是胸有珠璣,滿腹才華……」 他側目望著洪亮,問道:「洪大人,你肯不肯割愛?」 洪亮一愣,試探地問道:「大人之意是……」 張永道:「大學士楊一清你可知道吧?他是咱家的好友,這次我南下,他曾托我替他找一個師爺,如果洪大人肯割愛,我準備讓邱師爺隨在我身邊,他日北上,就跟我上京……」 洪亮雖然心裡有點捨不得,可是張永的話不容他打折扣,只得忍痛答應。 邱街心中大喜,趕忙起身致謝,見到洪亮滿臉不捨,他誠懇地道:「大人知遇之恩,栽培之情,晚生永生不忘,他日如有機會,當為人人效犬馬之勞。」 洪亮心想邱衡跟在張永身邊,對於自己他日的宦途陞遷,定有極大助益,也就心中釋然,舉杯與他共飲。 張永得意地點了點頭,側首過去,只見金玄白雖是摟著尹依人,卻是滿瞼迷茫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開口問道:「金老弟,你看這六如神槍是不是要比那神槍霸王要高雅得多?」 金玄白回過神來,點頭道:「這六如』二字的確高雅,不過小弟我是一介鄉野武夫,還是覺得神槍霸王比較順耳。」 他頓了頓,問道:「請問張大人,這浙江一省,誰的官最大?」 張永沒料到他會問出這句話,微微一愣,笑道:「蔡子馨大人榮任浙江巡撫,當然」以他的官最大。」 金玄白問道:「那麼在下想找一個人,是否要麻煩蔡大人?」 張永道:「這個倒不必,浙江一省有數十個府、縣,你要找人,只要到當地找縣衙相助,自然可以憑著戶籍門號找到。」 金玄白「哦」的一聲,沒有說話,蔣弘武問道:「金老弟,不知你要找誰?如果他就住在這浙江省,便可以偏勞何大人,他身為一省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行政,要找一個人還不簡單?」 何庭禮和張鴻對望一眼,張鴻忙道:「對!蔣大人之言極是,不知金大俠要找的人是否住在浙江省?如果是的話,晚生包你在三天內便可找到。」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道:「我要找的人是個女子,她是常熟人,十九年前定居西城柳莊……」 張鴻興奮地道:「晚生也是常熟人,柳莊我熱得很,金大俠,只要此人有名有姓,晚生保證可以找到。」 「此人叫柳月娘。」金玄白道:「十九年前她大約十八、九歲……」 沉吟了一下,他繼續道:「這位柳月娘是我師父要找的人,依在下的判斷,她可能是家師昔年的情人。」 蔣弘武和諸葛明聽了他這句話後,一起發出一聲驚呼,連張永都訝異地張開了瞇著的眼睛。 因為以槍神楚風神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說,是神聖不可高攀的,一一十年前便已將近五十歲,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可是卻不料他竟然還會結識一個年僅十八、九歲的小情人,此事傳出武林,定然轟動一時。 尤其這段往事從槍神的嫡傳弟子嘴裡傳出,更使人下敢懷疑它的可靠性和真實性了。 蔣弘武驚道:「金老弟,想不到槍神老前輩一身絕藝,天下無敵,卻也是個如此多情、風流的人物,真是讓人料想不到。」 金玄白明知道他們誤會,卻是有口難言,只得苦笑以對。 張鴻道:「金大俠,這件事你們交給晚生去辦,三天之內就有好音回報。」 蔣弘武道:「張師爺,你如果找到人,就將她請到拙政園來,事情辦得好,金大俠自有重謝。」 張鴻道:「大人請放心,晚生親自辦理此事,一定能完成金大俠的交託。」 這時,那一直正襟危坐的都指揮使王凱旋,突然舉杯站了起來,向著金玄白道:「在下河南王凱旋,自幼隨家師楊逢春習武,家師的槍法傳自末代楊家將,對於武林中槍神楚老爺子一直仰慕下已,視為高山大海,在下不材,竟然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大俠便是槍神的傳人,有所得罪,街請見諒,在下盡此一杯,向大俠賠罪。」 說完,他仰首暍乾了杯中酒,然後向大家照了照杯底。 他這一突兀之舉,著實讓金玄白楞了一下,蔣弘武笑道:「金老弟,你別介意,這位王都指揮使也算得上是半個武林人士,他在弘治二年中了武舉後,只因不會吹牛拍馬,所以二十多年來只爬到都指揮使的官位,此人一生耿介,腦袋古板,得罪了不少人,不過槍法還算不錯,你們可以親近親近……」 蔣弘武說話之際,王凱旋漲紅了瞼,幾次想要說話,卻都鑒於在場的人,除了宋登高及兩位師爺之外,官位都比他大,所以不敢放肆,忍了下來。 金玄白見到他那副樣子,倒頗有好感,道:「王大人,請罪不敢當,改日有空,當領教王大人的楊家槍法……」 王凱旋抱拳道:「金大俠,據家師說,槍神手中有一桿七龍槍,是昔年巨將歐峰親手淬煉打造而成的,不知這桿槍是否……」 金玄白拍了拍椅背上掛著的槍袋,道:這裡面裝的便是七龍槍,王大人是否想要看看?」 王凱旋大喜,道:「這是家師以及在下畢生的心願,能夠看到此槍,死也無憾了!」 金玄白取過槍袋,扔了過去,王凱旋滿臉激動之色,接過槍袋的雙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迫不及待的退席,走到一邊去看槍了。 這時樂聲又起,十名披著薄紗,露出大半截雪膚玉肌的舞孃,赤著雙足依序舞了進來,可是王凱旋根本沒有理會,逕自拉開槍袋,取出兩節槍身,仔細的觀看,不時用手摸挲著冰冷的鐵槍,顯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席上眾人全都被那粉團錦簇似的舞孃們將目光吸引住,松島麗子將紅唇湊在金玄白耳邊,低聲道:「少主,你要找人,何不吩咐奴婢?只要出動忍者,有什麼人找不到?」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那麼你回去之後,命令忍者替我到常熟去找尋這位柳月娘,記住,她是火神大將的情人,千萬不能得罪,務必安全帶回。」 松島麗子點了點頭,眼中露出淒迷之色,低聲道:想不到火神大將也有如此柔情浪漫的一面,唉!奴婢真是羨慕那位柳月娘……」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一縷幽思回到了河邊茅屋,跟沉玉璞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仔細想來,當年九陽神君在身受重傷之後,可能不久便已痊癒,但他的神功已失,不甘於做一個平凡人,所以儘管在外結識紅粉知己柳月娘,卻也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日子,沉玉璞之後又回到了靈巖山的石洞裡,繼續修練九陽神功。 當年,他在作出決定之際,想必心中極為掙扎,一方面是想要陪伴佳人度此餘生,一方面則是想要練回失去的九陽神功,重拾失去的信心,可以再度挑戰太清門漱石子,完成心中的願望…… 雖然結果是拋下了柳月娘,單身返回靈巖山石窟,可是想必思念柳月娘的感情,始終未減,反而隨著歲月的過去,越來越是濃郁,否則他不會在金玄白出師之際,托他找尋柳月娘了。 此刻,當金玄白想起這件事時,不禁記起在茅屋裡齊冰兒述說有關天刀佘斷情和金花姥姥韓翠花之間的事,當時齊冰兒曾感慨地說:「癡情女子常常遇到薄情郎,因而辜負了大好的青春,虛度了美麗的年華,像這種事,自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那金花姥姥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 金玄白記得很清楚,他師父當時便感慨地說道:「世人常說癡情女子負心漢,其實有些男子並非負心,只是受到環境的影響或者名利的誘惑,而不得已將情愛拋之於身後,尤其是江湖人,更難將全部的精神放在私情長,這也就是為何許多人會感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段對白當時他還不大清楚,如今想來,真的是沉玉璞有感而發。思忖至此,他暗暗忖道:「師父,徒兒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柳月娘,只要她還健在人間,我一定把她帶到你面前,跟你老人家見上一面……」 意念飛馳,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廳中舞孃仍像穿花蝴蝶一樣,牽著長長的綢帶,繞著一個單膝跪地的少女在舞動著,美妙的舞步和輕盈的舞姿,讓人目眩。 五彩的綢帶揮舞中,金玄白突然發現那被圍繞在眾女中間的女子竟然是田中美黛子,不禁吃了一驚,低聲問道:「麗芝,那個是美黛子嗎?田中春子呢?她也來了嗎?」 松島麗子似嗔非嗔地道:「你呀!也不知道心到了哪裡去了?直到現在才認出那個跳舞的是美黛子!」 她將螓首靠在金玄白的耳邊低聲道:「春子留在聽雨軒,說是要等少主回去,她沒想到少主變成了宋知府的上賓,這次宴請的主客就是你,知道以後,恐怕會很後悔。」 金玄白倏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女樂師,似乎何玉馥和秋詩鳳混在裡面,於是問道:「麗子,那班女樂都是女忍者嗎?」 松島麗子道:「忍者中會樂器的不少,可是能夠拿得出來的沒兩個,這班女樂都是天香樓以重金聘請,養在樓中的,每個樂師一個月要花二十五兩銀子呢!」 金玄白問道:「那班女樂師裡,彈琴和琵琶的兩個人是不是你原來的班底?」 松島麗子一愣,問道:「少主,有什麼問題嗎?」 金玄白道:「你只要告訴我,她們是不是新來的?」 松島麗子問:「少主,你怎麼知道?我原來的樂班裡那位彈奏琵琶的女師,因為母親染了急病,所以叫她的表妹何姑娘來代班,而彈琴的那個吃壞了肚子,無法排練,所以經由何姑娘的介紹,找來她的好朋友……」 金玄白問道:「她的好朋友姓秋是吧?」 松島麗子睜大眼睛,詫異地問:「少主,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至此可以確定何玉馥和秋詩鳳混進了女樂師裡,只是他不明白她們為何要如此做?她們的目的何在? 他正在忖思之際,只聽蔣弘武笑道:「金老弟,你們甜甜蜜蜜的在竊竊私語,連王大人在請教你槍法,你都沒聽到,是不是魂兒已被勾走了?」 金玄白一震,凝目望去,只見王凱旋已經取出那桿七龍槍,仔細地觀賞著槍身的龍紋,於是定了定神,問道:「王大人對這桿槍有什麼意見嗎?」 王凱旋讚歎道:「這柄玄鐵長槍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器,鑄工之細,雕紋之美,是在下畢生所未曾見過的,今日得見,真是死而無憾……」 他望著金玄白道:「這只槍可以拆解,是否槍招中有槍棍混使的招式?」 金玄白聽他說出這句話,明白王凱旋果然是練槍的好手,竟能看出這枝七龍槍的奧妙,於是坦然道:「槍棍混合使用的招式不多,僅一路九招,全為奪命之式,槍出人亡,無法可逃。」 王凱旋滿臉驚訝,問道:「難道那九招槍法比起楊家槍法中的回馬槍法、勾魂槍法還要厲害?能查讓在下見識一下?」 金玄白臉色一寒,沉聲道:「在下的槍法不是表演給人看的,是殺人的利器,槍出則人亡,王大人還想看嗎?」 他說話之際,那股氣勢自然湧了出來,做在他身邊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首先便吃下消,驚叫一聲,跌了出去,接著張永和蔣弘武也感受到那股殺氣。 而被他目中神光逼視的王凱旋,則有如面對一枝無形的利刀鎖定,使他的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 他心中大駭,趕緊將兩節鐵槍收進槍袋,抱拳道:「金大俠,請恕在下無知,冒犯大俠虎威,尚請大俠原諒!」 金玄白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回復如常,那股往外擴散的殺氣也頓時消失於無形。 蔣弘武和張永伸手拉起跌倒地上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扶著她們坐下。 蔣弘武道:「王大人,神槍固然犀利,但是兵器乃是死物,端看使用者是誰,憑著金大俠的武功,就算是手裡持的是一根銀箸,你以神槍無敵,也毫無勝算。」 王凱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乾咳了一聲道:「這個下官丕敢相信。」 蔣弘武敞笑道:「金老弟,有一個井底之蛙來了,你何下拿跟銀筷去試一試楊家槍法,反正這裡寬敞得很!」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張永鼓掌道:「金老弟,露一手真功夫,讓在場的井底之蛙瞧樵……」 金玄白沒有說話,只聽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也接著起哄道:「金大俠,讓我們開開眼界嘛……」 仗著三分酒意,金玄白持著一根銀筷站了起來,向王凱旋行去,才走出兩步,那股急湧的氣勢已使得王凱旋無法站立,他抓起半截七龍槍擺了個架式,拚命抵擋那雄渾然的氣勢,仍然忍不住連退三步。 蔣弘武道:「哈哈哈!我說的不錯吧!金老弟就算手持一枝一草,王大人你的楊家槍法也是無法出手。」 這時那些舞女似是害怕被波及,全都停止了舞蹈,靠向屏風而去,而屏風裡的女樂師也停止了吹奏,紛紛探首出來。 坐在席上的所有賓客,全都停止了進食,全都將目光投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但見金玄白腳下前進一步,王凱旋便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退到後來,背部已經貼到了牆壁,仍然不敢出手。 這種情形看在那些負責警戒守衛的錦衣衛校尉眼裡,全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楚為何王凱旋手持鐵槍,面對一枝短短的銀筷,竟然不敢出手。 其實他們不是身在局中,未能瞭解面對那根銀筷的王凱旋心中的痛苦。因為受到金玄白強大氣勢的鎖定,王凱旋就如同撐著重達千斤以上的無形壓力,連站立都有困難,更何況能找到機會出手? 所以縱然金玄白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空門,王凱旋卻仍然不知要如何出手,漸漸的滿身冷汗流出,臉上現出驚駭痛苦的表情。 就在此刻,只聽得一聲大喝傳來,接著一個人影挾帶一篷閃亮的刀光從廳外撲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行刺神槍 正文第四十七章行刺神槍 剎那間每一個人都呆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要有所行動,只見眼見那凌厲的刀光向著金玄白劈去,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下,金玄白手持銀筷一晃,一溜銀白色的筷影似是化為千萬,瞬間已將那漫天的刀氣一齊包住,接著刀影一斂,眾人只見銀筷敲在一柄長刀上,刀刀立刻斷成十數截。 而在那些斷刀還未落到地面時,銀筷已落在那個猝然出現的壯漢咽喉之間,眼看只要再進半寸,便可穿透對方咽喉。 蔣弘武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一看那個壯漢,慌忙叫道:「老弟,手下留情。」 金玄白手中銀筷縮回一寸,目光如電凝視看那個壯漢,只聽身後傳來「噗咚」一聲,原來是王凱旋全力對抗金玄白髮出的雄渾氣勢,如今壓力一去,他已無法站穩身子,雙膝一軟,跪坐於地。 金玄白心中不明白為何蔣弘武要自己手下留情,銀筷一動,發出一股真氣,從那壯漢的「肩井穴」進入,瞬間穿經透脈,閉住了他五個穴道,然後一把將他拎起,像抓小雞一樣的拎著,準備交給蔣弘武處置。 他的左手才一抓起那個壯漢,眼前劍光一閃,只見兩個身穿八卦水火道袍的長髯道士,一左一右的揮劍攻來,劍式犀利,竟有「嗤嗤」劍氣產生。 金玄白退了半步,左手一揚,將手中那個大漢擲向蔣弘武,暍道:「蔣兄,接住。」 在同一時間,他手中的銀筷穿射如電,揚動之際,朵朵銀花飛出,竟然在眨眼的光景,幻現出十二朵之多,燦爛奪目,光輝耀眼。 何玉馥和秋詩鳳此刻已放下手中樂器,從屏風後探首出來,當何玉馥眼見那朵朵銀花湧現時,不禁心中激動,抓住了身前的秋詩鳳,道:「這是『寒梅傲天』,小鳳兒,你看到沒有?他施的是我們華山劍法中最後一招……」 秋詩鳳心神迷醉,為這神奧的劍法感動得無法說話,只有拚命的點頭。就在她點了兩次頭時,只見燦眼的銀花將森立的劍影全都裹住,隨著銀花一斂,那兩個老道手裡的長劍已經脫手飛出,在銀筷的牽引下,射向牆角,「篤篤」兩聲,釘在牆壁上。 金玄白趁著那兩個老道虎口崩裂,驚魂未定之際,銀筷倏伸,已閉住他們數處穴道,由於這兩個老道受傷之後立刻後退,所以他們中筷之際,已無法動彈,就那麼後仰摔倒,腦袋撞在欄杆上,頓時暈了過去。 這時,金玄白已經走出大廳門口,只見樓下守衛的那些錦衣衛校尉,個個都似被人點上了穴道,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的看看四個紅衣喇嘛快步登樓而來。 由於一個多時辰前,他在街上打死了六個紅衣喇嘛,打傷了四名天一派的道士和另一名紅衣喇嘛,故此當他見到這回又是老道和紅衣喇嘛連袂而來,自然直覺的認為他們是來找自己尋仇的。 所以他一見到紅衣喇嘛衝上來,根本沒容他們出手,銀筷伸出,便是一招二式,筷影斜飛,如同雙燕,銀光乍閃,連取兩個領頭的喇嘛要害。 那兩個喇嘛雙足才踏上二樓的樓板,已看到一枝銀筷如電射到,他們根本不以為意,單掌二止,發出一股渾厚的掌力,向銀筷擊去。 按照他們的想法,這一掌發出,就算是一塊鋼板都會被擊出一塊凹痕,更何況是一根小小的銀筷?結果當然是筷折人亡。 豈知那銀筷上所蘊含的一股勁道極為怪異,當雄渾的掌力發出時,立刻被化解,那枝銀筷竟在毫無阻滯的情形下長驅直入,轉眼便將他們的掌心穿透一個洞。 那兩個紅衣喇嘛發出裂帛似的痛苦叫聲,用藏語大罵一句,左袖一翻,使出渾身勁道,使出大手印秘傳功夫,朝金玄白劈來。 那兩隻手掌在瞬間漲大、變紫,從掌上湧出的勁道,竟能產生尖銳的聲響,煞是嚇人。 但是金玄白根本就不在乎,左手單掌一址,一式菩提印心」發出,但聽「啪」、「啪」兩聲交疊響起,那兩個紅衣喇嘛受到金玄白掌上蘊含的七股勁道攻擊:心脈當場震斷,只發出半聲慘叫,身軀倒飛出數尺,跌落到一樓。 他們這一父手,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另外兩名喇嘛還沒來得及搶上二樓,已見到同伴被擊得飛跌而去,他們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取出了銅鈸,奮勇上前,舞起一片漫天鈸影,罩向金玄白而去。 「來得好!」 金玄白身形未動,銀筷疾伸,顫出數點銀光,落在漫天鈸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緊隨著銀光斂處,鈸聲乍然變成沙啞,四面銅鈸在剎那間碎裂成十數片破銅,灑落下一樓,使得那些守衛們紛紛走避。 金玄白這時才發現那些校尉們並沒有人被點了穴道,竟然全部都可以行動,但是他們為何會讓兩名道人和四個喇嘛偕同那個壯漢一起上樓呢? 儘管此刻心中有疑惑,可是金玄白已無法細想,因為那兩個喇嘛手中銅鈸一被銀筷擊破,立刻又奮不顧身的猱身而上,一個騰身躍起,一個運掌攻向下盤,發出兩股強勁的掌風,攻向金玄白。 金玄白嘴噙冶笑,叱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一揮銀筷,恍如手使巨劍,似慢實快地挽了個劍花,陡然間,他面前的空氣似乎全被抽光,一陣「嗡嗡」的聲響傳開,剌耳之極。 就在這瞬間,他聽到身側有人叫道:「壯士,手下留情。」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一色素白長袍,完全一副儒生打扮的年輕人靠在大廳入口邊的牆角,清瘦的瞼龐上滿是驚懼的神色。 金玄白確定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年輕儒士,也不知他怎麼闖進來的,只是本能地認為這個儒士可能便是蔡巡撫帶來的幕僚或師爺。 他手腕一振,收回銀筷,左手大袖一捲,由下至上畫了個圓弧,袖角飛處,已閉住兩個喇嘛的丹田要穴,隨著大袖捲起,那兩個紅衣喇嘛疊在一起,倒飛而上,撞向屋頂的大梁。 「咻」地一聲,金玄白手中.銀筷脫手,穿透那兩個紅衣喇嘛的外袍衣領,將他們釘在大樑上。 由於那枝銀筷僅有小指粗細,無法負荷兩個喇嘛的重量,很快便彎折,嚇得那兩個喇嘛怪叫連連,伸手抓緊大梁,不敢鬆手。 那個白衣儒士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兩個緊抓大梁不放的紅衣喇嘛,不明白他們為何不施展輕功從高處躍下來,偏要那麼丟人的被掛在半空中,其實他是不知道這兩個喇嘛已被金玄白閉住了丹田要穴,一絲內力都無法施展出來,如果貿然躍下,必死無疑。 他正在驚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立在他的面前,頓時又讓他吃了一驚,失聲道:「你……」 金玄白道:「我已經手下留情,饒了那兩個喇嘛一死,你不必害怕。」 那個年輕儒士問道:「你……你是誰?」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你又是誰?」 他話聲一頓,道:「莫非你是隨蔡大人前來的師爺?」 那個年輕儒士還沒開口,只聽有人道:「金大俠,這個人便是我跟你提過的親戚,你千萬別傷害他。」 金玄白側目一看,只見張永站在門口,滿臉焦急的模樣,他笑廠笑,抱拳道:「對不起,在下不知你是張大人的親戚,讓你受到驚嚇了。」 那個年輕儒士定了定神,問道:「張永,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永擠了下眼睛,道:「小舅,這位金大俠是當今天下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你該謝謝他替你除去凶殘的喇嘛!」 那年輕儒七一時之間似乎還沒完全弄懂張永的意思,愣了一下,而那兩個緊緊抓著大梁的兩個喇嘛,此刻支持不住,大聲的叫嚷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其中一個喇嘛見到那年輕儒士和張永說話,於是叫道:「放我下來呀!皇……」 他這個「皇」字,剛一出口,張永右手一揚,發出兩枚針形暗器,射中兩個喇嘛的咽喉,剎那間,他們雙手一鬆,就那麼摔落下去,眼看是死定了。 那個年輕儒士一臉惶恐,剛要出言斥責張永,卻被張永一把拉住,道:「小舅,您吃驚了,我這就帶你上樓去休息一下。」 這時蔣弘武也走出大廳,當他一見張永拉著那個年輕儒士,頓時臉上浮現驚訝之色,張開了嘴。 張永沒等他開口,忙道:「二位大人,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便是我的小舅,沒想到前兩天他還在杭州,現在就趕到了,真快啊!」 蔣弘武抱拳道:「朱大爺,在下蔣弘武是張永張大人的屬下,久聞閣下大名,一直無緣見面,今日一見,果然才知大爺是人中龍鳳……」 朱天壽此刻也會過意來,伸手作揖,道……將大人過獎了,久聞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今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蔣弘武躬身抱拳道:「朱大爺,請容在下替您介紹這位轟動武林,驚動江湖的神槍霸王金玄白金大俠,他的一身武功巳臻化境,像剛才追殺你的那些喇嘛道士,恐怕來一百個聯手圍攻,也經不起金大俠幾個衝剌……」 朱天壽頷首道:「朕……正是如此,我剛剛看到金大俠以一枝筷子,竟能斷刀破鈸,這種武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在下真是羨慕得緊。」 金玄白抱拳道:「朱大爺不須太過稱讚,要知武學之道,永無止境,在下這種功夫距離天下第一高人還差得遠呢!」 張永笑道:「金老弟年紀輕輕的,有這種成就,偏要如此謙沖,真是難得啊!」 朱天壽望著張永,道:「張永,你看金大俠的武功和劍豪聶人遠比較起來,何人較為高明?」 張永道:「應是**之比,金大俠勝算較大。」 朱天壽興奮地道:「你從哪裡找來的這種高手,真是天助我也!」 張永道:「稟告小舅,金大俠已答應作你的貼身保鏢,我答應給他每日百兩黃金為酬。」 「應該的!應該的!」朱天壽興奮地上前一步,抓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俠,你我年紀差不了多少,不如兄弟相稱,以後如有什麼榮華富貴,你我共享,豈不甚好?」 張永苦著臉道:「小舅,我一直稱金大俠為老弟,你若是跟他兄弟相稱,我豈不是矮了一輩嗎?」 「沒關係,我們各交各的,」朱天壽道:「金老弟,你可以答應吧?」 金玄白雖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卻怎樣都搞不清楚有什麼蹊蹺,眼看朱天壽如此熱情,不忍拒絕,笑了笑道:「好吧!既然朱兄如此堅持,那麼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天壽握緊了金玄白的手,熱誠地道:「金兄弟,你只要跟著我,包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將來我們兄弟倆闖南走北,都在一起,必然天下無敵……」 金玄白此刻思緒急轉,忖道:「此人姓朱,與當今萬歲同姓,雖然張永說他是親舅舅,恐怕隱瞞了他的身份,可能這朱天壽是什麼王爺或王爺的兒子也不一定……」 他認定朱天壽是個王爺或者世子,眼看對方如此熱誠,覺得跟這種人稱兄道弟的,自己並沒吃什麼虧,於是也就認了。 張永道:「金大俠是一代高人,不希罕做什麼官,只是娶了四、五房妻室,急需錢財宅院,小舅你與其讓他做官,不如多給他點銀子。」 「銀子不成問題!」朱天壽拍了拍金玄白的背,低聲道:「金兄弟,你好像才二十歲吧?怎麼倒娶了四、五房妻室?告訴我,你是不是練了什麼床上神功,能夠二僅御五女,教為兄的兩招如何?」 張永皺了下眉,道:「氣小舅,金大俠的幾房妻室都是幼年定下來的,他如今還沒成親呢!」 朱天壽「哦」了一聲,蔣弘武笑道:「朱大爺,金大俠槍法如神,內功修為已至化境,想必另一桿神槍也是無敵於天下,您多向他請教,必有所獲。」 「真的嗎?」朱天壽感到非常有興趣,道:「二弟,你一定要傳授給我那種神奇的房中術,我這兩年總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張永低聲道:「小舅,我們進去喝酒再慢慢談吧!」 「好!」朱天壽高興地道:「我得和二弟好好的暍兩杯!」 他拉著金玄白跨步向大廳走去,張永指著倒在欄杆前昏睡未醒的兩名老道,對蔣弘武比了個砍頭的手勢,然後急忙隨在朱天壽身後入廳。 金玄白一進入大廳,首先便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替那個揮刀錦衣壯漢解穴,可是儘管他費盡功夫,仍然徒勞無功,引得那四位大人和兩位師爺們全都引頸顧盼。 王凱旋此時已將七龍槍收入槍袋中,他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好心走過去,想要幫忙,卻被諸葛明罵道:「你滾開點,別來幫倒忙。」 王凱旋臉色一變,道:「蔣大人,此人要暗算金大俠,你為何要替他解穴?何不讓金大俠來處理?」 諸葛明眼中射出凶光,正想要痛罵王凱旋一頓,卻見到了金玄白走了進來,高興地道:「金老弟,你快來幫他解穴,此人是愚兄好友錢寧……」 目光閃處,他陡然看清楚那挽著金玄白入廳的朱天壽,頓時話聲戛然而止,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雙膝一彎,當場就要跪了下去。 朱天壽哈哈一笑,道:「諸葛老兄,原來你也到了這裡?有好酒好菜,怎不招呼我一聲?」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全身酥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席上的諸人,看到他的神情怪異,全都詫異地望著金玄白,可是當他們看到一個全身布衣的儒士和金玄白攜手而入,蔡巡撫首先便皺起了眉頭,接著按察使洪亮也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有何庭禮相宋登高沒有異色。 須知這幾位官員都是浙江的高級官員,尋常的儒生根本想見他們一面都難,就算是鄉試的解元想要求見,他們也都可以拒絕。 是以見到一個白衣儒生竟然挽著金玄白入廳,都覺得有辱身份,只是何庭禮較為深沉,喜怒沒有形於色而已,其實心裡還是有點不高興,至於宋登高則是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朱天壽嘴角噙著微笑,目光在四位官員臉上掠過,隨即看到坐在桌邊的那些陪酒紅妓,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哇!這麼多的美女在列,哈哈!諸葛老兄,難怪你不通知我,嘿嘿!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情人啊?」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個字:「這個……不敢……」 王凱旋發現諸葛明的怪異,轉身站了起來,問道:「金大俠,這位是……」 張永從金玄白身後閃了出來,道:「各位大人,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是我的小舅,從北京來的。」 他這一開口,朱天壽在蔡巡撫等四位官員的心目中,份量增加了三千斤以上,頓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起虔敬之色,全都站起來向著朱天壽躬身作揖,請安問好。 他們之所以改**度,一來是因為張永介紹朱天壽是他的舅舅,看在張永的面子上,他們不能不行禮。 二來朱天壽的姓名太嚇人了,須知當今大明皇朝的天下,是由姓朱的人所掌管,無論這朱天壽是不是皇室宗親,這些官員都不敢得罪。 更何況朱天壽說的是一口鳳陽官話,當時,從北京來,能說一口官話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蔡子馨縱然身為浙江巡撫,也不敢小看這種人。 所以瞬息之間表情全都變了樣,都以恭敬的態度來對待朱天壽。 張永引著朱天壽入席,空出自己的座位,讓朱天壽坐在金玄白身邊,於是蔡巡撫只得讓位移坐。 張永道:「諸葛老弟,我的小舅已經和金大俠結拜兄弟,你以後可要改個稱呼了。」 諸葛明恭聲道:「是!」 張永道:「你那位朋友既被金大俠封住穴道,就把他帶到樓上去,等到我們暍完酒俊,再來問他,看他為何要猝然出力,暗算金大俠。」 諸葛明躬身答應,扛起失去知覺的錢寧,大步走出廳去。他在門外碰到了蔣弘武,停了下來,低聲問道:「蔣兄,這是怎麼回事?皇……」 蔣弘武搗住了他的嘴,道:「張公公自有盤算,你我裝聾作啞即可,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諸葛明道:「可是錢寧他……」 蔣弘武道:「錢千戶只是穴道被封住,解鈴還需繫鈴人,恐怕非得要金大俠出手,才能解得開,在此之前,你別妄自動手,免得橫生枝節,反倒害了錢千戶。」 諸葛明道:「我聽張大人說,朱……大爺和金老弟結拜兄弟,這個……」 蔣弘武道:「這個有利無害,你不必多操心了,上去吧上讓錢千戶好好的躺著,叫范銅他們照顧,你馬上下來喝酒吧!免得金大俠起疑心。」 諸葛明點了點頭,低聲問道:「那兩個道士和喇嘛呢?」 蔣弘武比了個割喉的手勢,諸葛明伸了伸**,不敢繼續多言,扛著錢寧上三樓而去。 蔣弘武默然走進大廳,只見金玄白取出半截槍身,放在眼前察看,朱天壽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解說,顯然對那枝七龍槍極為感到興趣。 此時,屏風裡的絃樂仍在繼續彈奏,八名侍女忙著收拾桌上的晚盤菜餚,慢慢的撤卜。 蔣弘武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沒坐下,只見羅師爺領著另外八位侍女一起上樓,忙著收拾桌上的剩菜殘餚和杯盤碗筷,顯然因為朱天壽的到來,要重開一席。 蔣弘武定了定神,道:「朱大爺,金大俠手裡的這枝名槍乃是前朝名匠歐峰老先生所親手冶煉鑄造而成的,任何刀劍都無法損傷分毫。」 朱天壽伸手在槍身上摸挲了一下,歎道:「真是好槍,難怪兄弟你有神槍霸王的名號,如果你能領兵作戰,一定可以像當年趙子龍一樣,七進七出曹罩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張永笑道:「趙子龍豈能和金大俠相比?憑著這桿神槍,金大俠足能橫掃三軍,當之披靡,槍下無二回之將。」 朱天壽望了王凱旋一眼,問道:「王大人,你身為都指揮使,是武將出身,認為我這金兄弟的槍法如何?還能夠作你的對手吧?」 王凱旋面上現出欽敬之色,道:「下官這身武藝跟金大俠比較起來,萬萬不及。實在不敢相瞞,不久之前,下宮曾經借用這柄神槍,可是金大俠僅以一枝銀箸,便逼得下官無法出手……」朱天壽道:「哦!有這種事?」王凱旋坦然道:「的確如此,下官面對金大俠之時,恍如面對千軍萬馬,那等氣勢逼使下官連站都站不穩,根本無法出槍,實在慚愧……」 張永道:「王大人不必難過,像金大俠這等武功已臻登峰造極的高手,別說手裡持著銀箸,就算是一草一木,你都無法匹敵的……」 他話聲稍頓,道:「小舅,我本來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種神奇的功夫,所以故意讓趙定基、范銅他們四個人出手相試,豈知金大俠以一根樹枝,便將他們擊敗,並且洞穿那四件兵器,真是令人看了之後,歎為觀止。」 朱天壽兩眼圓睜,道:「真有這種奇事?」 張永頷首道:「怎麼沒有?那四件兵器仍被我放在拙政園裡,小舅你如果想看,隨時都可以取來一看。」 朱天壽道:「那你派個人到拙政園去把四件兵器拿來讓我看一看,也好開開眼界。」 張永目光一閃,道:「諸位大人想必都沒見過樹枝穿透刀劍的奇景吧?是否也想觀賞一下?」 從巡撫以下,直到宋登高知府,全都點頭相應,張永對蔣弘武道:「二將大人,麻煩你上樓去通知范銅,叫他帶兩個人到拙政園去把那被樹枝串著的四件兵器取來。」 蔣弘武應聲而起,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忙道:「張大人,不必這麼麻煩了吧。」 「不麻煩,」張永道:「我留著那四件兵器,目的便是取信我的小舅,如今你雖然和他結拜,可是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這個證據還是得讓我小舅驗證的。」 蔣弘武聽他這麼說,匆匆走出大廳,登上三樓辦事去了。 金玄白道:「張大人,你這句『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我最欣賞了,本來我以為朱大爺要和我結拜兄弟,是為了省點銀子,現在我就放心了……」 他話聲稍頓,側首望著朱天壽,道:「不過看在你是我拜兄的份上,可以打個八折優待……」 「才八折嗎?」朱天壽笑道:「五折可不可以?」 金玄白一笑道:「你要討價還價,我就再降一個折扣,七折,不能少於七折了。」 朱天壽敞聲大笑,道:「兄弟,我的性命都掐在你的身上,豈會跟你打折掃?為兄是逗你的,這保鏢費嘛!一個銅錢都不會少,此外我還要托你辦幾件事,如果辦成,你無論娶幾個老婆,我每人送十件首飾,一個宅院,外帶五萬兩銀子。」 他的口氣極大,縱然蔡子聲身為巡撫,在歷任官位上也撈了不少銀子,卻也被朱天壽的大手筆嚇了一跳,至於其他的官員更不用說了。 金玄白呆了一下,問道:「朱兄,你此話當真?」 朱天壽道:「二字不假,我外甥可以作證。」 張永含笑道:「金大俠請放心,下官可以作保劃押。」 金玄白仔細的看了朱天壽,歎了口氣,道:「朱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一位王爺?」 些言一出,全場大驚,瞬息之間,除了悠揚的樂聲之外,其他人全都閉緊著嘴,睜大了眼,注視著朱天壽,那幾位官員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朱天壽神色自若,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麼王爺。這是老實話,你千萬要相信。 金玄白訝道:「你既然不是王爺,為何會有這麼多錢?」 朱天壽敞聲笑道:「我賺錢的本事一樣都沒有,只會花錢,只不過上代留下的錢太多,我怎麼花都花不完,所以要找兄弟你幫我一起花。」 金玄白聽他說得有趣,笑著道:「朱兄,你的命真好,如果我有你一半好命,也不必那麼辛苦了。」 「叫我大哥!」朱天壽道:「你我既然口頭結盟,就應叫我大哥,什麼朱兄、朱弟的,顯得生份。」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其實我反倒羨慕你,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功夫,也用不著整日裡擔驚受怕了!」 金玄白忖思道:「一個人繼承了那麼多的產業,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自然會受人覬覦,時刻都擔心會有不測,當然寢食都難安了,難怪這朱天壽會蓄意結交錦衣衛,也是為了保命而已。」 一念及此,他誠懇地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是什麼劍神、劍豪、天刀、地刀都不必害怕,至於保鏢費嘛……」 他暗地裡計算了一下,繼續道:「你給我五、六千兩的金子,我也就夠養活我那幾房妻室了,此後就不必付錢了,你說這樣可好?」 朱天壽高興地道:「兄弟,你說了算,大哥我一定照辦!」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把你的槍收起來,大哥吹首曲子讓你聽聽。」 金玄白依言將七龍槍收入槍袋,掛在椅背上,朱天壽興致勃勃地對身旁的伊籐美妙道:「依人姑娘,請你去屏風後借根笛子來,要樂師配合我演奏一曲《慶太平》!」 伊籐美妙站了起來,扭動楊柳細腰,裊裊而去。 朱天壽望著她搖擺的豐臀,低聲對張永道:「這裡的姑娘都長得不錯,果然南國佳麗更勝北地困脂,張永,這些人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張永一愣,道:「這裡的一切都是由末大人安排的,要問末大人了。」 宋登高聽到張永提起自己,連忙站了起來,恭聲道:「稟告大人,這裡的樂班連同舞伎和陪酒的姑娘,都是本地天香樓裡挑選出來的……」 「好!」朱天壽撫掌道:「樓如其名,果真都是國色天香.」 這時,那些女侍在羅師爺的指揮之下,已換上全部的餐具,竟然都是鍍金的湯匙和筷子,盛放食餚的器皿和杯盤也都是柴窯所出的精品。 朱天壽對張永道:「張永,這個朱知府能力不錯,應該嘉獎。」 張永揚聲道:「朱大人,你聽到沒有?我小舅都說你很能幹,你還不快點謝恩?」 話一出口,廳內的幾位官員,包括三名師爺在內,全都駭然一震,因為只要當皇上賞賜時,太監才要受到賞賜的臣子謝恩。 宋登高身為五品知府,而朱天壽僅是一介布衣,說一句褒獎的話,張永便貿然的要宋知府謝恩,豈不是一件荒唐的事? 蔡子馨反應極快,連忙道:「宋登高,你還不快點謝恩?朱大爺能如此誇獎你,不僅肯定了你的才幹,也等於肯定我們這些作長官的,大家都是與有榮焉。」 宋登高此時也聽出張永這句話裡的蹊蹺,不敢怠慢,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恭聲道:「多謝朱大爺褒獎,下官深感榮幸,也更覺惶恐。」 張永這時也發現自己有語病,趕忙掩飾道:「宋大人,你起來吧,不必為此多禮。」 宋登高磕了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他這種謙恭敬畏的神情,使得桌上所有陪酒的妓女全都面現驚容,雪雁就坐在朱天壽身邊,忍不住拉著他的衣袖,低聲問道:「朱大爺,你是不是做很大的官?怎麼連知府大人都要跟你磕頭?」 朱天壽微微一笑,抓過雪雁的一隻玉手,放在掌中輕輕撫摸,也低聲道:「我可下是什麼大官,誰曉得宋大人為什麼要跟我磕頭?你何不問他?」 雪雁吐了下**,道:「我才不敢呢!」 張永把身邊兩人的打情罵俏當作未見,對宋登高道:「宋大人,我這小舅雖然沒有功名,在京裡卻人面極廣,大學士認識好幾個,只要他替你說兩句好話,二年之內連升三級也不是難事。」 宋登高渾身一顫,「噗」地一聲,又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恭聲道:「請朱大爺多多栽培,下官終此一生,願為大爺效犬馬之勞。」 這時伊籐美妙已拿著一根竹笛走了回來,她見到宋登高行此大禮,不禁注異地望著朱天壽,一時倒忘了把笛子交出去。 朱天壽拿過竹笛,瞪了張永一眼,立起來道:「宋人人.你下必多禮了,起來坐好,聽我為金兄弟吹奏一首《慶太平》!」 宋登高趕緊站起,坐回自己的椅內,蔡子馨道:「朱大爺,這《慶太平》一曲,可是唐朝宮廷樂師李龜年而作的曲子?」 「不錯!」朱天壽問道:「二祭大人也通曉音律?」 蔡子馨欠身道:「不敢,下官僅通皮毛而已。昔年李龜年所作曲子極多,可惜多已散佚,僅剩數曲,下官較為酷愛詩仙李白所寫詞的《清平調》一曲。」 「好!」朱天壽道:「待我吹完這首《慶太平》之後,你找把稱手的樂器,調齊絲竹,就跟我一起再奏那首《清平調》如何?」 蔡子馨大喜,道:「知音難覓,下官這就洗耳恭聽。」 朱天壽舉笛於唇,開始吹奏啟那首《慶太平》,隨著笛音拔起,屏風內的女樂師們也調弄絲竹,配合著他演奏,一時之間,活潑歡愉的樂聲洋溢樓中,那些官員和師爺們都顯出如癡如醉的模樣。 金玄白下懂音律,但也分得出好壞,覺得朱天壽的吹笛技巧不如自己在湖邊所聞,眼看那些官員的神情,心中暗忖道:「蔣兄說為官之道,講究吹、拍、哄、貢,這幾位官員顯然認定大哥是從北京來的要人,所以全都使出拍、哄兩種功夫,看來當官也的確不容易,我可做不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絕色天香 正文第四十八章絕色天香 飛揚的樂聲在得月樓二樓的大廳裡跳躍著,似乎讓人看到百姓安樂,一片昇平的景象,讓人的精神極為歡愉。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走道廳門,眼看朱天壽持笛吹奏,面面相覷一下,不敢貿然入內,站在門口聆聽。 一曲終了,他們二人只見張永領先鼓掌,接著眾人一齊跟著鼓掌,那幾位官員更是神情熱烈,拚命鼓掌,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一笑,也鼓著掌走了進去。 蔡子馨等到掌聲稍歇,豎起大拇指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朱大爺的吹笛之術,可追一代樂師李龜年,令下官佩服、佩服。」 他這一出口讚賞,何庭禮、洪亮、宋登高等人也紛紛開門予以絕高的讚譽,說得朱天壽成了千古唯一的笛神,哄得朱天壽樂不可支。 他笑著道:「各位過獎了,這都是樂師配合得好,所謂紅花雖好,還須綠葉相襯,這都是他們的功勞……」 他頓了一下,道:「宋大人,我賞給每位樂師十兩銀子,不過……」 摸了摸身上,他敞聲笑道:「我身上沒帶錢,這銀子你先墊了,晚上再還你。」 宋登高不敢多言,拉過羅師爺,走到屏風邊,把兩人身上帶著的銀子湊一湊,這才湊齊遞了進去,高聲道:「朱大爺賞賜,每位樂師十兩紋銀。」 羅師爺跟著道:「你們還下快點謝賞?」 瞬間,從屏風之後,傳來一陣鶯聲燕語,紛紛向宋天壽致謝。 朱天壽一聽聲音,才發現樂師全是女子,笑道:「這班女樂師不錯,若是請到北京,送進豹房……」 他覺察自己失言,趕緊停住了話,轉首道:「張永,我看這宋知府好像是個清官,連區區一百多兩銀子都要向人借,這麼著,這場酒席既是他為了宴請我金兄弟所設,那麼就算是我的,別讓他花一文錢。」 張永還沒說話,宋登高已誠惶誠恐地躬身道:「朱大爺,你遠從北京而來,遠來是客,豈有由你作東之理?下官雖然俸祿不多,可是多年樽節,這場酒席還付得出來,尚請大爺能給下官一個機會,表達對金大俠的尊敬,以及各位大人多年來的照顧之恩……」 朱天壽笑道:「好啦,就給你這個機會,我不跟你搶著作東啦!」 他端起面前酒杯,道:「各位,盡此一杯,你們替我見證,我和金玄白大俠結為兄弟,生死不渝!」 說完,他仰首一乾而盡,眾人慌忙舉杯喝酒,金玄白也仰首喝乾了面前的酒。 朱天壽放下酒杯,雪雁用金湯匙盛起一匙蟹粉魚翅遞了過去,張永伸出手想要攔阻,卻被朱天壽眼色制止,趕緊又把手縮了回去。 朱天壽接過金湯匙,坦然把一匙蟹粉魚翅放進嘴裡,嚼了兩口,不禁讚歎道:「好!真是美味可口,這蟹粉魚翅比起杭州西湖樓外樓來,更加勝上一籌,難怪古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光嘗上一口蟹粉魚翅,便覺人生不是虛度了!」 他拿著金湯匙在盤中舀起一匙蟹肉魚翅,遞給金玄白,道:「兄弟,你也嘗嘗這人間美味,才會覺得人活著真好。」 金玄白含笑接過金湯匙,吞下蟹粉魚翅,道:「大哥,我也認為人要活著才好,所以我很怕死!每天都想好好的活著!」 朱天壽一愣,詫異地道:「金兄弟,你……你是一代大俠款!你也怕死?」 金玄白頷首道:「我就因為怕死,所以不容許別人殺我,任何一個人要在我面前動武,想殺我,我都會先把他殺了,絕不給他一點機會。」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引起眾人一片錯愕,但沉思片刻,便覺得此言極為有理。 朱天壽大笑道:「好一個怕死的大俠,兄弟,說老實話,我比你更怕死!」 金玄白笑道:「當然啦!誰叫你是萬貫家財的大富翁,應該比我更怕死才對。」 朱天壽撫掌大笑,眾人也跟著大笑,宋天壽舉起酒杯,道:「兄弟,為了這句話,應該再乾一杯。」 金玄白微笑著陪他把酒喝完,只聽蔡子馨道:「金大俠這句話有極深的哲理,並非如浮面上所謂的怕死,實則是一個勇者,深刻的體會出生命的無常之後,才能得到的領悟,下官真是佩服之至。」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金大俠,下官敬你一杯。」 金玄白舉杯之際,朱天壽道:「還是詩仙李白說得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博空對月』!兄弟,我也陪敬你這一杯。」 金玄白乾完杯中美酒,松島麗子伸箸挾了塊豆腐,放在他的嘴前,道:「公子,你嘗嘗這雞屑豆腐,美味絕對不下蟹粉魚翅。」 金玄白剛嚥下雞屑豆腐,伊籐美妙跟著就挾起一塊魚肉,偎在金玄白身邊,道:「公子,你也嘗嘗這塊千層桂魚。」 朱天壽見金玄白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敞笑道:「余公子,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兒,為兄看你怎麼吃得消?」 雪雁情深款款的舉箸挾起一塊雞肉,餵著朱天壽吃下,道:「朱大爺,這是得月樓的招牌菜得月童雞,味道如何?」 「美!美得很,」朱天壽壓低了嗓子,問道:「你是不是同樣的一隻未開臉的童子雞呀?今晚就陪你朱大爺,如何?」 雪雁輕啐一口,嬌羞無限地以手遮面,道:「大老爺,沒正經。」 朱天壽哈哈大笑,舉起手中竹笛,道:「蔡大人,你擅長什麼樂器?」 蔡子馨道:「下官笙、簫皆可,嗯!還是吹笙吧!」 宋登高急忙走到屏風之旁,借來一枝竹笙捧在手裡,親自送到蔡子馨的手中,朱天壽吩咐道:「宋知府,請吩咐樂班,是李白的(清平調)。」 宋登高應了一聲,又回到屏風邊去傳話,他這一府最高行政長官,朝廷五品官員,倒成了捧笙傳話的人,若是傳出去,真會讓百姓笑話,但他覺得替巡撫捧笙,替京師要員傳話,是一件極為榮耀之事,所以快樂無比,絲毫不覺難堪。 須知當時全國有府一百五十九個,縣有一千一百七十一個之多,也就是說有一百五十九個知府,宋登高身為蘇州知府,只不過是這一百五十九人裡的一人,比起一省的巡撫,等級差得太遠,能拍上巡撫的馬屁,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至於朱天壽的來歷,宋登高並沒弄清楚,但他看太監張永、錦衣衛同知大人對朱天壽畢恭翠敬的樣子,便明白此人來頭極大,否則蔡子馨不會以一省之尊的巡撫身份,也要蓄意討好此人,陪他吹竹笙! 故而宋登高一走到屏風邊,立刻便低聲交代,最好在演奏(清平調)時,配上歌聲和舞蹈,如此才能給朱天壽和蔡子馨留下更好的印象。 他心中非常明白,布政使何庭禮擅於操琴,按察使洪亮一手胡琴拉得極好,他們之所以沒有出頭,便是不敢搶巡撫蔡子馨的鋒頭。 自己既不會吹簫操琴,無法融入朱天壽的嗜好之中,只有盡能力,運用手腕驅使那些歌舞伎,給廳中眾人留下良好的印象了。 所以他交代完後,又特別拉過羅師爺仔細叮嚀一番,這個放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舉杯向身邊的諸葛明和蔣弘武敬酒。 不一會光景,屏風裡傳出調絲笙竹之聲,接著樂聲大作,朱天壽以笛就唇,開始吹奏,而蔡巡撫也捧著竹笙立起,附和著笛聲吹奏起來。 樂聲兩個轉折之後,一隊綵衣舞女翩翩入廳,手持羽扇開始跳起舞來,而屏風之後也響起甜美的歌聲: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花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識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歌聲曲折迴盪,雖已停止,卻是餘音嫋嫋,幾有繞樑三日之氣,讓人回味無窮,遐思不已。 歌聲一停,舞者亦停,樂聲又轉了個折,舞者才依序退去。 朱天壽放下手中竹笛,坐了下來,道:「昔人說,絲不如竹,竹下如肉,誠不我欺也,這歌聲之美,朕……正是我多年夢寐以求的聲音……」 他揚聲道:「宋大人,能否請這位歌者出來一見?我要敬她一杯酒,賞她元寶一錠。」 話一出口,才記起自己身邊沒帶半文錢,於是向張永道:「你身上有沒有帶元寶?拿出來借給我。」 張永一摸錢囊,發現裡面只有幾兩碎銀,苦著臉道:「我也沒帶那麼多錢。」 諸葛明和蔣弘武見到張永出糗,趕忙摸摸身上,結果還是諸葛明從懷裡面掏出一錠金元寶,走了過去,道:「大人,這是你昨晚放在下官身邊,準備付給金大俠的定金,我還沒來得及給金大俠,你先收回去吧!」 張永接過全元寶,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金大俠,這定金暫借,回到拙政園再付給你,可好?」 金玄白不清楚諸葛明和張永玩什麼花樣,不好意思戳破他們的謊言,只得點了點頭。 朱天壽接過張永遞來的金元寶,正想說話,只見屏風之後走出一個花容月貌,美艷動人的佳麗。 那個女子一席粉紅羅衣,襯得肌膚賽雪,秀靨略施淡妝,長得柳眉瑤鼻,豐頰小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顧盼之間,勾魂攝魄,一出屏風,幾乎讓在場的男人都看呆了。 朱天壽更是像失了魂似的,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那個麗人,連眨都沒有眨一下,尤其是那個女子黑眸在他和金玄白身上一轉,更使他覺得全身酥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玄白沒料到女樂之中會有如此絕色,比起秋詩鳳和何玉馥絲毫不見遜色,反而因為她豐胸細腰,面孔卻長得充滿聖潔清純的意味,在顧盼之間,眼波流轉,又有嫵媚妖冶的神情,揉和著這些不同的因素在內,使得她展現出一種特殊的魅力。 金玄白細細品味一下,發現此女似是秋詩鳳、薛婷婷和程嬋娟的混合體,不僅清純可愛,且又風情萬種,有說不出的一般韻味,介於稚女和成熟婦人之間,變幻不定,也讓人平添下少遐思。 他忍不住側著身湊向松島麗子,壓低聲音問道:「這個女子是誰?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松島麗子抿著紅唇,伸出手指在金玄白的腿上輕輕掐了一下,低聲道:「你們男人吶!個個都是色鬼,見不得漂亮女人。」 金玄白眉頭一皺,低聲問道:「我問你,她是誰?你怎麼不說?」 「怎麼?心動了?」松島麗子在他身邊道:「她就是我們的主人玉子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金玄白禁不住發出「哦」的一聲,眼中神光迸射,這時,只見那粉紅佳人裊裊婷婷的走了過來,衣上環珮交擊,發出清脆聲響,頭上鳳釵搖動,嘴角含羞帶笑,每一步邁去,都讓人心跳加速,連身為太監的張永都覺咽喉乾燥,不住的吞口水,遑論是朱天壽了。 剎時之間,他覺得豹房之中的近百美女,個個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值一顧,眼前這個粉紅佳人才是仙女下凡,令人動心。 那種動心不是普通的動心,而是穿透心頭的感動——一種對於美的感動。 此刻,每個男人心中的想法都不盡相同,宋登高雖是懊悔,氣羅師爺都沒有早點告訴他,天香樓裡有如此絕色美女,卻又慶幸能有此美女能把朱天壽那等要人留下來,他知道,只要朱天壽肯留下來,他就有機會可以討好這位大人物,將來陞官發財自然不在話下。 而蔡巡撫以下的三位官員則在震攝之下,感到後悔不已,尤其蔡子馨巡撫,新近才納了兩個小妾,以前,那兩名小妾在他眼中都是嬌媚可愛,令他愛不釋手,如今拿來跟這名粉紅佳人一比,簡直成了兩個粗俗的丫頭,他真恨不得早日能夠見到這個美女,如此一來,金屋藏嬌的對象就會變成這個美女了…… 服部玉子豈能知道這些男人心中的念頭?她緩緩走到朱天壽身前,斂衽作禮道:「小女子傅子玉拜見朱大老爺。」 朱天壽回過神來,道:「好!真是好名字,嗯!傅子玉,高雅大方,名如其人。」 他站了起來,向服部玉子走了過去,將手中金盃遞了過去,道:「傅姑娘,你喝了這一杯,這錠金子就是你的了。」 服部玉子道:「小女子敬領大老爺的賞賜。」 說完,接過金盃,以袖掩口,一乾而盡,隨即將金盃遞回,道:「美酒已經敬領,至於大老爺賞賜的黃金,小女子無功不受祿,就敬謝了。」 朱天壽看她伸出來的玉手,肌膚細緻,如同春筍一般,伸出手去想要撫摸一下,服部玉子卻很快便縮了回去,倒使他心生惆悵。 聽了服部玉子的那番話,他笑了笑,道:「既然傅姑娘謙虛,那麼這錠金元寶就賞賜給樂班裡的樂師,大家平分吧!」 服部玉子遲疑一下,目光在金玄白臉上一閃而過,立刻便大方的接下那錠黃金,斂衽垂首道:「多謝朱大老爺的賞賜,小女子代姊妹們領賞了。」 行完了禮,她轉身便緩緩走回屏風而去。 她不願受賞,拒絕大老爺的賞賜,在當時是一種極為冒險的行為,因為在場任何人一翻臉,不僅是她,連同一班女樂師和舞伎都會身陷囹圄。 這由於當時的社會,階級觀念極為嚴重,統治階層是高高在上,下面分為是農、工、商、車、船、店、腳、牙(衙)、娼、優等十多級,其中娼妓、舞伎,都屬於社會中最下等的階層,連衙門差役或牙人(及現代之仲介業)都不如,拿什麼去跟大老爺對抗? 可是眼看她捧著金元寶緩緩行去,每一個人官員都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連朱天壽都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 他望著服部玉子消失的背影,坐回自己的座位,高興地招呼道:「來來來!大家吃菜喝酒,不要客氣!」 眾人相互敬禮中,朱天壽拉著張永,低聲道:「張永,你去安排,今晚我要這個傅子玉陪我。」 張永點了下頭,藉口要上茅廁,拉住宋登高走到廳外,把朱天壽交付的事,交給宋登高辦理,宋登高點頭如搗蒜,一口便答應了,但是他拉過羅師爺一問,卻頓時像被一桶涼水從頭澆下,當場冷了半截。 因為羅師爺給他的答覆是,雖然身為股東之一,可是他從未見過那位傅子玉姑娘,也不知她是由誰請來擔任女樂師,必須摸清楚情況,才能另作安排…… 宋登高站在門口,望著朱天壽,只覺心急如焚,叮囑再三,要羅師爺無論用什麼方法,花費多少代價,都不惜要將傅子玉留下,陪朱天壽盡一夜之歡…… 松島麗子見到宋登高和羅師爺鬼鬼祟祟的站在廳門之外說話,於是將螓首湊在金玄白耳邊低聲道:「少主,你那結拜的大哥看上玉子小姐,想必是找宋知府去安排今夜陪宿的事……」 金玄白望著緊摟雪雁不放的朱天壽,皺了下眉,低聲問道:「麗子,怎麼辦?我可不能明的攔阻他。」 松島麗子道:「少主,你放心好了,這種事情我們碰多了,有的是方法對付,像什麼李代桃僵,移花接木,釜底抽薪都可以用。」 「三十六計?」金玄白笑道:「想不到你們忍者竟然懂得運用三十六計……」 他話聲一頓,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遭遇,恍然大悟,道:「迷藥,原來你們使用迷藥,怪不得……」 松島麗子嘟起紅唇,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低聲道:「少主,請原諒我們,我們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才冒犯了你。」 金玄白摸了摸嘴唇,恨恨地道:「你呀!真該打屁股!」 松島麗子媚眼如絲,在他身邊輕聲道:「你要打我的屁股,晚上我脫光了讓你打個痛快,好不好?」 金玄白還想說話,卻發現伊籐美妙又湊了過來,低聲在他右耳邊道:「少主,你和麗子姐說些什麼悄悄話?也不怕玉子小姐吃醋?」 金玄白一愣,道:「她吃什麼醋?我今天第一次見到她……」 伊籐美妙低聲道:「少主,難道你沒聽火神大將說過,我們老主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決定,要把玉子小姐嫁給火神大將的兒子。」 金玄白訝道:「哪有這種事?怎麼我沒聽過?」 伊籐美妙道:「你不相信的話,問問玉子小姐吧!你想想,以玉子小姐的美貌,早在七、八年前就該嫁人了,她為何等到現在?還不是遵守當年對老主人的承諾,所以拖到現在,已經二十二歲,她就是在等你呀!」 金玄白只覺一個頭有二個大,弄不清楚伊籐美妙的話有幾分真實性,回想起來,他沒有聽過沈玉璞提起這件事,否則,他莫名其妙的又多了個比他大三歲的老婆,豈不是荒唐? 心念電轉,他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為何麗子卻絲毫不知?」 伊籐美妙紅唇一撇,道:「我跟玉子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總有話說,就像姊妹一樣,麗子是靠她爸爸的關係才做到中忍,她怎能跟我比?這種機密的事,她當然不知道了。」 金玄白想起服部玉子那輕盈的體態和花容月貌,禁不住有些心動,卻又埋怨沈玉璞沒有事先告知此事,不知事情的真相如何,等到面見服部玉子之後,他又該如何跟她說話…… 剎那之間,他胡思亂想,意念紛雜,竟然連張永在叫他,他都沒有聽到,直到伊籐美妙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他才警覺過來。 側身望去,只見朱天壽不斷地打著哈欠,臉上現出疲態,而張永則有些焦急的望著自己,他於是問道:「張大人,對不起,我想些事情,以致出了神,你有什麼吩咐嗎?」 張永道:「金大俠,剛才那個向你揮刀的錢師父是諸葛大人的好友,也是我小舅的貼身侍衛,他之所以出刀相試,是因為我小舅想要見識你的武功,所以能否請你解開他的穴道?」 金玄白道:「好,沒有問題,我隨時照辦。」 張永還待說話,只見范銅和陳南水兩人匆匆走進大廳,兩人手中合拎一隻木箱,跑得滿身是汗,顯然是剛從拙政園趕回來的。 張永道:「兩位辛苦了,上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吧!」 范銅和陳南水把木箱放在張永腳邊,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張永招來蔣弘武,兩人打開箱蓋,從裡面取出四件兵器,對看朱天壽道:「小舅,你看,這便是金大俠神功無敵的證明。」 朱天壽提起精神望去,只見刀、斧、鉤、劍四種兵器,被一根樹枝穿透,全部掛在上面,頓時大吃一驚,走過去仔細的端詳一陣,又用手摸了摸樹枝穿透之處,不禁嘖嘖稱奇:「這真是匪夷所思,難以令人相信,太神奇了!」 蔡子馨等文官看到這等奇事,自然全都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連身為武舉出身的王凱旋都指揮使都看得倒吸一口涼氣,至於那些妓女看了,更是目瞪口呆,當場傻了。 張永道:「放眼天下,能夠像金大俠這樣,以一根樹枝穿透四件兵器的,恐怕不到五個人,可能連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都做不到。」 朱天壽呆了半晌,手舞足蹈地叫道:「哈哈!憑著金賢弟這種絕世武功,這裡還怕什麼劍神、劍豪?嘿嘿嘿!老賊死定了……」 廳中喧鬧,引起屏風內的那班女樂們注意,她們齊都停止了演奏,走出屏風來查看,當她們眼見廳內眾女侍和陪酒的妓女全部呆若木雞時,都大為驚訝,可是當她們看到蔣弘武和張永手中持著的那四件兵器時,每個人也都呆住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一個是出身雁蕩派,一個是出身華山派,曾經親眼見到金玄白大展神威,力戰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武當派的崩雷劍客、雙劍盟的鐵劍先生和金花姥姥,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自然明白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測。 但是縱然她們也曾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擊敗過武當三英,卻從未想到金玄白竟能憑著一根樹枝穿透四件兵器。 眼前展現的情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了,但是兵器和樹枝的奇異組合,也著實讓她們有身在夢幻之感,那種強烈的震撼,直透靈魂的深處,使得她們大腦幾乎麻痺,無法再思考什麼…… 服部玉子看到那四件兵器被一根樹枝串連一起,所受到的震撼絕對不下於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她的臉肉抽搐,嘴裡喃喃念道:「這……是真實的嗎?這……可能嗎?」 事實擺在眼前,她非得相信不可,心頭一震之後,她的黑眸轉動,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卻發現他神色自若的坐著,面上競無得意之色,彷彿朱天壽和張永等人說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眼部玉子心中起了一股深深的感動,凝望看金玄白那輪廓分明卻黝黑的臉孔,忖道:「他果然不愧是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武功之高以遠遠超過了羅龍文,恐怕連七海龍王老伯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可是心念一轉,她又忖道:「奇怪了,他既是火神大將的徒弟,又為何自稱是槍神的弟子?這裡面有什麼緣故?看來只有跟他好好的談一談才能瞭解了。」 朱天壽興奮地道:「張永,你把這四件兵器好好的收著,將來交給聶人遠看看,他就沒有話說了。」 張永應了一聲,把四件兵器放回木箱中,然後交給蔣弘武保管。 朱天壽興奮地走到金玄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賢弟,憑著你這一身功夫,我們一定可以創出一番大事來,到時候名留千古,載入青史,也不是一件難事,兄弟,謝謝你了!」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朱兄,你謝我做什麼?」 朱天壽對張永說了幾句話,張永點了點頭,道:「各位大人,我小舅遠從北京而來,連日趕路已疲累不堪,就此散席了,你們可以打道回府,恕我不送了。」 蔡子馨沒想到突然之間張永會叫散席,他的臉上難掩失望之情,躬身道:「張大人,貴親朱大爺遠道而來,自是應該多休息,不過改日能否容下官作東……」 張永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我小舅在蘇州多留幾日,改天當會叨擾蔡大人,不然就此別過了。」 蔡子馨不敢多言,拱手向朱天壽道別,何庭禮等人也紛紛離去。這場酒席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在朱天壽的哈欠連天中結束。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東瀛伊賀 正文第四十九章東瀛伊賀 天香樓,大門緊掩,門外街道佈滿衙役差人。 天香樓前的那塊空地上,擺放著六、七頂大轎和四輛馬車,轎夫和車伕們都被差人看守著,默默坐在樹蔭下。 此刻已是申時,陽光斜斜的照進天香樓,樓中有音樂聲飄出,隨著微風敞開。 天香樓後的庭院一角,有一座不起眼的石屋,石屋在幽篁修竹中,竹影被陽光投射在牆上,顯現出美麗的圖案。 石屋四周,有假山、古木、長草、野花,顯得極為幽靜,然而在這方圓三里的空間裡,卻埋伏著七十多個忍者。 那些忍者憑藉著地形和樹木將自己隱蔽起來,乍看之下,如同岩石、土堆,但是只要一有動靜,他們手中的暗鏢便將如群蜂出巢…… 石屋裡的陳設並非如一般的南方房舍,入門之後,是一條短廊,廊邊有高及人膝,用木柱頂住的一間木造房間。 那座房間形式不同於中土,外有紙門,內部鋪設十餘塊長方形草蓆,草蓆正中擺放一個大火盆,內中有火炭燃燒著,一個紅泥小罐架放在火炭上,裡面似在煮著什麼東西,不時有熱氣冒出。 而在屋角的一端,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裡面鋪著漆得光亮的木板,木板上有兩座木架,一座木架上橫放兩枝一長一短的倭刀,另一座木架上則架著一副類似甲冑的怪東西,甲冑旁掛著一幅有個「和」字的畫軸,顯得不倫不類。 屋頂天花板旁,有四根短鉤,鉤上架著二枝長兵器,雖然尖刀被皮袋套住,但是一看形狀,便知非矛即槍。 而在甲冑的另一端,放著由高至低四排長木板,板上放著二十多個人形布偶,每一個布偶的裝束都不相同,但是全都是女孩子,並且還是穿著東瀛服飾裝扮的女孩子。 屋中有八面小窗,此刻,斜陽自從窗外投射進來,映照在那些人形布偶身上,顯得每一個都栩栩如生。 金玄白盤膝坐在草蓆上,凝目望看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布偶,心中意念飛馳,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因為自從在得月樓,他替錢寧解開穴道後,立刻便在朱天壽的吆喝下,隨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乘車往天香樓而來。 沿路之上,衙役在前開道,錦衣衛的校尉們隨車護送,走了好一會工夫,才進入天香樓。 入樓之後,張永以朱天壽長途勞累需要小憩半個時辰為由,讓侍女領著他進入一間房梳洗小憩。 他還記得當蔣弘武、諸葛明兩人跟他在房門口分手時,臉上那種曖昧的表情,而當時陪著他們入房的女子,正是在得月樓坐在他們身旁的妓女。 進房之後,赫然見到伊籐美妙就在裡面等候,這時,伊籐美妙的神情不像在得月樓那樣輕浮,而是很正經的向他跪拜於地,然後表明要帶他去見服部玉子。 金玄白在伊籐美妙的引領下,走過一條秘道,來到這大片被古木、修竹圍在裡面的石屋,然後又被請進這間鋪著草蓆的木板房裡。 他記得伊籐美妙打開紙門請他入內時,僅向他表示,這間鋪滿草蓆的木屋是服部玉子的住處,只有她一人能留在裡面,其他任何人,包括伊籐美妙都不能進入,所以,她只能送他到短廊,請他脫鞋登階進入。 金玄白進屋之後,立刻便看到屋裡這種怪異的佈置,很快便被那二十多個栩栩如生的布偶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走過去,觀賞那些布偶,以致連伊籐美妙何時掩門離去都不知道。 時間靜靜的流逝,金玄白不曉得自己到這裡有多久了,他吐了口長氣,摸了摸身邊的槍袋,正準備躺下來打個盹,倏然聽到了一陣輕盈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他轉過身來,凝目望去,只見一個窈窕的人影,隔著落地紙門,隱約可見,顯然來者是一個女子。 金玄白的一顆心突然懸了起來,只聽紙門外傳來一聲嬌柔的話聲:「少主,你在裡面嗎?玉子要進來了。」 金玄白應了一聲,紙門被拉開,服部玉子踩在石階上脫了鞋,緩緩的走了進來,然後反手掩上紙門,把手裡的一個托盤放在火盆邊,然後走到牆角,把一張矮几端過來,放在火盆一端,再把原先疊放在火盆旁的方形布墊取下兩個,放在矮几兩邊,這才跪坐在布墊上,朝金玄白跪拜:「屬下服部玉子拜見少主。」 打從服部玉子一進來開始,金玄白便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因為此時她已洗盡鉛華,露出原先的一張素淨面孔,並且也將那襲粉紅色綢衣換去,改穿一襲碎花布衣和一條素白多摺長裙。 雖然她已卸妝,可是在金玄白的眼裡,她反而更加動人了,那種散發出來的神聖純潔,比她在得月樓中的純潔中混雜著湄態更加吸引人,使她看來彷彿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鄉村小姑娘。 這時,金玄白心裡不禁發出一聲讚歎:「原來美麗的女子,無論是濃妝淡抹,亦或完全不施脂粉,都有不同的美。」 剎時之間,使他想起在河邊小屋,那時他坐在床上,望著昏睡未醒的齊冰兒,當時的心情似乎跟現在差不多,而眼前的服部玉子,較之齊冰兒更加嬌柔美麗,不像她那樣野…… 一時之間,雜念紛飛,直到服部玉子向他跪拜磕首,他才醒過來,「嗯」了—聲,忙道:「玉子小姐,你不必多禮了。」 服部玉子指苦矮几對面的布墊,道:「請少主坐在這裡,容玉兒泡懷茶給你喝。」 金玄白拎著槍袋走到矮几前,一屁股坐在布墊上,盤著雙腿,凝望著僅在咫尺之外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把托盤放在矮几上,金玄白只見盤中放著兩個碗,一個小缽,一根用竹籤編束成的竹刷。還有一枝小竹杓。 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服部玉子拿起小竹杓,打開小缽蓋,從裡面搖出幾杓綠色的粉末,放在碗中,然後放好小缽相竹杓,拎起已經冒出熱氣的紅泥小罐,倒點水在碗中,這才拿著竹刷,不住地在碗中刷著。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似乎有點害羞,一面刷著碗中茶末,一面說道:「少主已經來這兒好幾天,請恕我瑣事纏身,直到此刻才能趕回來,有勞少主久等了。」 金玄白道:「也沒等多久,反正有蔣老哥和諸葛兄陪著,倒也不寂寞。」 服部玉子沒說什麼,刷好茶末,見到已成黏稠狀後,這才又取下紅泥小罐,把開水注入碗中。 她捧著一個茶碗遞了過去:「少主,請喝茶。」 金玄白接過茶碗,看到裡面碧綠的茶水,突然記起師父多年前跟他說過的一番話,思考了一下,道:「我師父曾經說過,茶之一道,講究的是『和、敬、清、虛』四個字,不知你們東瀛是不是也講究這個?」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欣然之色,道:「我們茶道的最高境界正是這四個字,少主,請問義父還跟你說過什麼?」 金玄白喝了口茶,道:「我記得師父曾經說過,東瀛扶桑倭國,一切的文化,如宮殿建築、服飾、圍棋、茶道、花道、文字,甚至武士道精神,都是由中原傳過去的,如果把中原文化抽離,扶桑國根本就沒有文化可言。」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喝了口茶,問道:「為何義父他老人家會說武士道精神也是從中原傳過去的?玉子可不曉得中原有武士道。」 金玄白道:「我們中原千年以來講究的是忠、孝、節、義,武士道精神就是以這四個字為基礎,然後加入佛教禪宗的精神,凝聚而成的。」 服部玉子又喝了口茶,道:「請恕玉子不懂得禪宗的精神是什麼,還要請少主解說。」 金玄白尷尬地道:「說老實話,我也不懂禪宗的精神是什麼,好像是置生死於度外,不偏於生,也不偏於死,不偏於善,也不偏於惡,哎!弄不清楚啦!」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問道:「我義父好嗎?」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精神很好,九陽神功已練回第四重了。」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關切之情,問道:「義父他老人家怎麼啦?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金玄白道:「師父在二十年前,從東瀛回國之後,便挑戰當時天下第一高手,結果落敗,後來,被我另外四個師父圍攻,終於五人一起身受重傷,師父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 服部玉子滿臉關懷之色,問道:「少主,玉子能不能去見義父一見?」 金玄白搖搖頭,道:「他老人家此刻正在閉關中,任何人都不會見,你去了也是徒然……」 他喝乾了碗中茶水,把茶碗放在矮几上,說道:「師父在我臨行時,曾囑咐我要在找到你後,問問你,到底為什麼要帶人到大明中土來?」 服部玉子默然一下,問道:「少主,據田中春子說,她看過義父,並且還看過當年我父親親手送給義父的伊賀流徽章,不知少主此刻是否放在身邊?」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你在懷疑我的身份,是嗎?」 服部玉子垂首道:「玉子不敢。」 金玄白笑道:「我曉得你在聽到他們說我是槍神的弟子,心中便有些懷疑,不過我要告訴你,火神大將是我的師父,槍神也是我的師父,除此之外,我還有三個師父,其中包括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長老在內。」 服部玉子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解釋道:「除了火神大將之外,我另外四位師父都是當年圍攻火神大將的高手,後來他們一齊受傷,一齊被困山谷地窟裡,無法逃出去,這才收下我為徒,合力傳我武功。」 他簡單地把五位師父合力傳授自己功夫的經過說了出來,只聽得服部玉子面上表情變幻不已,時憂時喜,時驚時樂,更顯可愛。 等到金玄白說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後,她才吁了口長氣,眨了眨長長睫毛覆蓋的黑眸,道:「少主,你的身世真是曲折動人,簡直令人不敢置信,難怪你的武功會這麼高,據犬大郎說,你的刀法是從地獄裡來的魔刀,殺人像砍瓜切葉—般。」 金玄白見她臉上表情豐富,談笑之間露出雪白的玉齒,幾乎使人心旌搖曳,難以自制,連忙地了定神,伸手入懷,取出沈玉璞交給他的鹿皮袋,解開袋口繩子,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服部玉子驚呼一聲,從幾錠碎銀裡找出一塊鐵片,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道:「這正是當年我父親親手交給義父的伊賀流徽章,果真不假。」 她把徽章放在手裡摩挲了一下,道:「當年,我父親因為傷重,不到二年便已去世,一切的情形都是我母親生病告訴我的!可惜她老人家也在我十二歲時死了。」 她的眼中露出哀傷的表情,金玄白只覺心中隱隱生痛,卻不知要說甚麼話安慰她。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然後破顏一笑,道:「對不起,少主,讓你見笑了。」 她指著陳列在木板上的二十多個布偶,道:「那些布偶都是我母親生前親手做給我的,我保留多年,為的就是思念母親。」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你比我幸運多,我連母親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據我父親說,她是在我二歲時便因難產逝世……」 服部玉子道:「原來少主跟我同病相憐,大家一樣都是失去母親的可憐小孩。」 金玄白道:「玉子小姐,比起我來,你是不是更幸運呢?所以不要難過了。」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拭去眼角的淚水,放回手裡的鐵片,拿起另外三塊鐵片,說道:「這是白地家的記號,這是籐村家的,哦!這塊是甲賀流的九曜星紋章,哇!真是壯觀……」 她抬起頭來,道:「少主,憑著這四片徽章,全扶桑國的忍者,都要聽你的命令,服從你的指揮。」 金玄白一面收起矮几上的東西,放進鹿皮袋中,—面道:「我在大明朝的上地上活得好好的,跑到東瀛去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現在的東瀛是處於群雄割據的戰國時代,如果少主你能前往東瀛,一定可以打敗群雄,征服各地藩主,統一全扶桑……」 金玄白笑道:「我沒那個興趣,說老實話,張永那個人監要我當錦衣衛的大官,我都不要做,我跑到東瀛去幹什麼?」 服部玉子臉上有些失望,隨即問道:「少主,你的武功已經到了天下無敵的境界,既不想做大明朝的官,今後如何打算?」 金玄白把鹿皮袋放進懷裡,道:「將來怎樣,現在不知道,不過我要先替師父辦幾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要問清楚,東瀛忍者為何要到中土來?你們的目的何在?」 服部玉子道:「我們到大明帝國來的第一個原因,是受到羅龍文的請托。」 「羅龍文?他是誰?」金玄白問道:「他托你們做什麼事?」 服部玉子道:「羅龍文是七海龍王邊臣豪老伯的徒弟,他在九年前持著邊老伯的信物,找到了我的哥哥,說是義父被中原武林人士所害,要我們到中原來打探消息……」 金玄白道:「我聽說東海海盜和倭寇勾結一起,騷擾海疆,並且還派人和神刀門、集賢堡的人結盟,準備奪下太湖,擾亂中原武林,有沒有這回事?」 服部玉子道:「這個玉子不清楚,不過羅龍文跟我們東瀛的浪人有連繫,卻是真有其事。」 「浪人?」金玄白問道:「什麼是浪人?」 服部玉子道:「浪人便是失去家主的武士,他們的藩主被殺,這些家臣武士全都失去依靠,成為浪人,有的成群結隊浪跡海上,成為你們官方口裡的倭寇!」 服部玉子緩緩說出倭寇的由來,金玄白這才明白東瀛一地自從應仁元年開始,山名宗權將軍和細川勝元將軍,為了爭奪當時足利幕帩的操控大權,於是發生了內戰。 這場內戰前後經歷了十年光景,其間死傷無數,直到細川勝元將軍獲勝,才宣告結束。 從此之後,控制東瀛的將軍,全力受到了極大的削弱,於是地方藩主的勢力逐漸的增強,形成各地諸侯割據的情形,為了擴張領地,擴展權勢,於是諸侯藩主之間爭戰不已,失敗的藩主一死,領土被勝利者奪去,於是藩內的家臣武士頓失所依,只有流落天涯…… 服部玉子道:「諸侯藩國之間的戰爭,到底要延續到什麼時候,我們不清楚,不過總有結束的一天,就像中土的戰國時代一樣,最後被大秦一統,東瀛也是如此。」 金玄白頷首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東瀛小國也定是如此,只不過苦了老百姓……」 服部玉子默然半晌,道:「我們到大明皇朝來的第二個原因,是為了實踐家父當年的諾言……」 她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長卷,放在矮几上,道:「當年先父要我們兄妹拜火神大將為義父,除此之外,還承諾要將我許配給義父的兒子為妻,所以我帶著人到中土來,就是為了找到義父,實踐我父親二十年前許下的諾言。」 她把長卷推向金玄白面前,道:「這裡面是義父親手寫下的承諾,當時見證者有白地三太夫,籐村長門二位上忍,以及感洛君、邊臣豪兩位老伯,請少主看看。」 金玄白雖聽到伊籐美妙提過此事,可是如今見到服部玉子神情凝肅,仍然感到有點緊張。 他獨疑了一下,道:「玉子小姐,當年我師父和令尊定下親事,是說要將你許配給他的兒子,可是我師父自從受傷後,一直潛心練功,從未娶妻,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這段婚約……」 「這段婚約有效,」服部玉子道:「當年我父親就是唯恐有這種事發生,所以特別又請義父註明,如果沒有兒子,徒弟也可以,一定要完成聯姻,才能報答義父的大恩……」 金玄白默然望著眼前那張美得驚人的秀顏,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些什麼,頓時室內一片寂靜。 日影漸移,微風帶來一陣淡淡的花香,充盈在室內。 正文 第五十章 朝廷籠絡 正文第五十章朝廷籠絡 午後的陽光,穿過高大的綠竹叢,斜斜透過窗欞,投入天香樓最高的閣樓裡,篩出片片細碎的竹影。 微風吹過,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竹枝搖曳之中,不時因枝幹的摩擦,發出「軋軋」之聲。 閣樓裡,一張長榻,一套紅木家俱,襯上四壁的六角形宮燈,和懸著的多幅長軸字畫,顯得極為雅致清幽,毫無一絲俗氣。 張永默默站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片翠竹修篁,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紅潤,看來酒意尚未完全消褪。 蔣弘武坐在一張大交椅內,似乎在閉目養神,其實瞇著的眼睛,卻仍留一線目光,凝注在斜躺於長榻上,手持一根煙桿在吞雲吐霧的朱天壽身上。 朱天壽瞇著眼,斜躺在厚厚一層被褥上,隨著吞吐之間,白煙裊裊升起,又緩緩而散,臉上泛現出滿足而歡愉的神情。 在他的身邊,擺著一張矮几,几上放著一隻錦盒,此刻盒蓋已經打開,可以看到裡面放著的另外兩桿煙槍,數十顆黃褐色的丸子相一盞用純銀鑄造,作工極為精巧的鶴形油燈。 一簇小小的火焰從伸長的鶴頸尖端處那長長的鶴啄中吐出,不時在微微的跳動著,映照在矮几另一端跪坐的錢寧臉上,讓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顯得三分詭異。 似有一層輕霧繚繞在長榻四周,可是室內一片香甜,彷彿要將人推上雲端一樣,讓人聞了之後,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朱天壽吸著吸著,恍惚覺得自己已經羽化成仙,腦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卻又幻象萬千,充滿了歡愉、滿足、安全、快樂,所有負面的情緒都已被排除在外。 那一張張令他厭惡的臉孔,一個個讓他憎恨的人,此刻都隨著裊裊白煙散去,當他看到有九鳩盤荼一般的母親,整日裡像戴著面具的妻子,以及一臉假笑的劉瑾都消失在煙霧中時,他的精神已亢奮到了極點。 這時,他覺得自己便是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有說不出來的威猛,就算面對千軍萬馬,他都絲毫不懼,幻覺裡,有十個虞姬都赤裸著身子,在他**承歡…… 白霧繚繞中,景色一變,似乎閃現出金玄白那張有如刀削的臉孔,隨著一枝長約三尺的樹枝閃動,刀、劍、鉤、斧一齊被穿透,然後隨著樹枝的顫動,兩個持劍者倒地死去…… 朱天壽吸光了煙桿中的最後一口煙,把煙桿一丟,興奮地挺坐起來,叫道:「金玄白,你真是要得,朕有了你,哪怕什麼劍神、劍豪……」 他這一突然出聲,震驚了室內的三個人,張永從遐思中霍然回神,轉過身來。蔣弘武則挺直了身子,睜開神光閃閃的雙眼;而錢寧則挺了挺腰桿,趕緊捧起矮几上的一隻小茶壺,遞了過去。 朱天壽睜開眼睛,吐出胸中最後一口煙,然後又貪婪地吸了吸兩口香甜的空氣,這才接過錢寧遞過來的小茶壺,就著壺嘴,喝了兩口茶。 當他放下茶壺時,顯得紅光滿面,一身是勁,不久前在得月樓上的疲憊,已完全從他身上消失。 錢寧見到他放下茶壺,從幾上拿起一塊疊好的濕布巾,稍微抖開,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朱天賜取過布巾在臉上抹了兩下,然後扔在几上,興奮地揮了下手,要下長榻。 張永趕緊跪在他的身前,拿起榻邊的軟靴,替他穿上,蔣弘武見他下了榻,趕緊站了起來,束手而立。朱天壽好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在屋裡繞了二圈,走到蔣弘武的身邊,道:「蔣同知,我那金賢弟呢?」 蔣弘武躬身道:「稟報陛下……」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道:「叫我朱大爺……不!從此刻開始,你們都要叫我朱公子,嘿嘿!公子比大爺要好聽多了!」 他轉過身去,對著跟在身後的張永道:「張永,你在酒樓裡說的那個什麼我是你小舅的謊話非常好,把那幾個官員唬得一愣一愣的,很有趣,可見你是有些小聰明。」 張永滿臉堆笑,道:「多謝小舅誇獎。」 朱天壽道:「只是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把那四件兵器拿出來?這豈不等於是昭告天下,表示我找到了一個絕世高手放在身邊,豈不是提高劉賊的警覺嗎?」 張永躬身道:「小舅,奴才這招正是引蛇出洞,目的在於打草驚蛇,希望聶人遠那廝在聽到有關於金玄白的絕世神功之後,心癢難熬,急於找金大俠較量,離開北京趕來蘇州……」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你確定他會離開北京嗎?」 張永道:「只要消息一傳到他的耳裡,他一定會忍耐不住,早晚都會來,到時候,以他在天時、地利、人和上都失去依恃,所有的優勢盡去,和金大俠比劍,自是敗面居多……」 他發出老母雞似的一陣怪笑,道:「小舅,你想想,聶人遠一死,那潛藏在雲深之處的劍神高天行哪裡還能按捺得住?他必然會遠離劉賊身邊,找金大俠報仇,那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朱天壽想了一下,伸手在張永肩上重重一拍,興奮地道:「好!你這個引蛇出洞的計策很好。」 張永躬身行禮,道:「多謝小舅誇獎。」 朱天壽略為沉吟了一下,道:「所以我金賢弟是關鍵人物,千萬不能得罪他,免得他一氣之下,遠走高飛,對不對?」 張永頷首道:「小舅說的極是。」 朱天壽道:「那麼得好好籠絡他才行……」 他轉身對蔣弘武道:「弘武,你跟他比較談得來,你看,他除了喜歡金子之外,還有些什麼嗜好?」 蔣弘武道:「公子,據屬下所知,這位金大俠初出茅廬,天性單純,全憑一己之好惡行事,單說他只喜歡金子,並不完全正確,他說不喜歡做官,可能是不願受到拘束所致,因為據他說,這回是奉了師父之命下山,目的是要交代一些事,找幾個人……」 朱天壽道:「找人?找什麼人?」 蔣弘武道:「好像是要找他訂過親卻從沒見面的幾個未婚妻子。」 朱天壽道:「哦!原來他是奉師命去完婚……」他恍然大悟道:「難怪他急著掙錢,原來有幾個未婚妻等著他迎娶。」 蔣弘武道:「金少俠並沒表示要急著迎娶,只是說要找到她們,可能是要交付什麼手書之類的東西給女方。」 朱天壽沉吟了一下,道:「難怪他不願做官,原來他不願受到拘束,免得耽擱他尋妻的任務,這個好辦,給他一個虛銜,讓他行動自由,卻又不離我們左右,這不就得了嗎?」 張永道:「小舅,這個恐怕不安。」 朱天壽問道:「你說說看,有何不妥之處?」 張永道:「像金大俠這種人,一身英雄氣概,豪氣干雲,區區的官位絕對不放在他的眼裡,要籠絡他,只能和他以情相交,以義相待,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替小舅效力,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朱天壽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學當年曹操對待關雲長那樣,下馬金,上馬銀?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張永道:「小舅最好這樣。」 朱天壽想了一下,道:「難怪你要用重金留住他,好,我們就這麼辦。」 他揮動一下手臂,在屋裡走了半圈,道:「我和他口頭結拜,並非純粹是要利用他,也因為我喜歡這個人,佩服他的武功,希望藉著他替我完成誅殺劉賊的心願,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加倍的尊敬他,讓他知道,我跟他做兄弟,完全是情義相交,並無利害衝突,那麼我有困難的時候,他一定會挺身而出。」 張永和蔣弘武一齊躬身答應,朱天壽轉身走到長榻旁,道:「錢寧,我叫你出刀一試金賢弟的武功,讓你吃了那麼大的虧,你可不要心生怨恨,一定要恭敬萬分的對待我金賢弟,知道嗎?」 錢寧此時已將火熄了,收拾好了煙具,全部放在錦盆中,聞言躬身道:「朱公子的吩咐,屬下一定遵從,絕對下敢得罪金大俠。」 朱天壽突然笑了出來,道:「其實你心裡也明白,若是和我金賢弟為敵,不啻是以螳臂擋車,嘿嘿!恐怕他一個手指頭都能讓你死三次。」 錢寧道:「公子說的極是,金大俠伸出一根手指頭,要我死十次,屬下也不敢死九次。」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總之,無論如何,你們都得想辦法,盡量的把金賢弟在江湖上的名聲抬起來,抬得越高,目標越大,就更快引起聶人遠那廝的注意,嘿嘿!他連我派去的蒙古法王都敢殺,我跟他沒完沒了……」 他揮動著雙手,道:「在這段期間,無論金賢弟需要什麼,你們都要配合他,滿足他一切的需求,知道嗎?」 張永、蔣弘武、錢寧三人一齊躬身答應。 朱天壽拉著張永,道:「當然,如果有機會,你還是勸他接受一個職位,比如說在錦衣衛裡給他一個缺,做個千戶什麼的,如此一來,他做起事來就比較方便了。」 張永點頭道:「稟告朱公子,這個倒或許可能做得到,因為金大俠也明白藉助錦衣衛,有許多方便。」 他於是把金玄白和諸葛明、鄧公超等人初次進得月樓,遇到二捕頭俞大貴帶人要加以逮捕之事說了出來。 朱天壽感到非常有趣,道:「哦!真是有意思,不知金賢弟到底是得罪了誰?竟會被裁贓,給他套一個淫賊的頭銜?」 張永道:「這件事同知大人比較清楚,請他說吧!」 蔣弘武於是將神刀門弟子江百韜和雙劍盟弟子楊小鵑瞞著雙方師門熱戀,相偕出遊,一時情熱,在柳蔭下慕天席地,逕行野合,遂被經過的五湖鏢局的鏢師們發現,停下行程,趴在路邊偷窺,以致引起江百韜不悅,一場混戰之下,五湖鏢局的鏢師多人死傷,楊小鵑於是護著身受重傷的江百韜逃走。 金玄白出現,五湖鏢局的鏢師許以二百兩黃金的重酬,請他護送鏢車返回蘇州,沿路遇神刀門三門主帶三十餘名弟子尋仇,金玄白大展神威,力破小天罡刀陣,槍挑風雷刀張雲…… 蔣弘武說到這裡,朱天壽聽了興奮下已,走到榻邊坐下,拿起小茶壺,喝了兩口茶,道:「這大白天抱著光屁股的女人在柳蔭樹下行那周公之禮,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找一天我倒想要試一試,嘿嘿!說來我倒要感謝那什麼江百韜和楊小鵑,若非他們,我也遇不到金賢弟……」 他的臉上浮起一陣淫笑,道:「弘武,你見過那楊小鵑了吧?是不是一個騷娘們?」 蔣弘武道:「稟告朱公子,屬下在今天上午見到了這位姑娘,她長得還算可以,至於騷不騷,從表面上看不出來。」 朱天壽嘿嘿一笑道:「有些女人外表清純,實則內心淫蕩,而騷在骨子裡的女人,最有勁了,這種女人我喜歡,弘武,你替我把這楊小鵑弄來,我要跟她參一參歡喜禪,讓她見識一下我的功夫。」 「這個……」蔣弘武為難地道:「陛下,不!公子,這個有點困難。」 朱天壽兩眼一瞪,手掌在矮几上重重一拍,斥道:「有什麼困難?只不過是個民女罷了,朕要找她侍寢,是她的福氣,她當有不願之理?」 蔣弘武聽得跪了下來,垂首道:「陛下請息龍顏之怒,容許屬下慢慢稟告。」 朱天壽緩聲道:「你起來吧!說說看,到底是什麼原因?」 蔣弘武將午前在五湖鏢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朱天壽聽得津津有味,似乎情緒隨著情節而起伏,當他聽到金玄白以一桿神槍,大破雙劍盟劍陣,大敗鐵劍先生、金花姥姥,殺死海南劍派玄機道長,擊敗武當崩雷劍客、峨嵋追風劍客等神勇事跡,不禁手舞足蹈起來,彷彿他便是金玄白,而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他這種興奮快樂的情形,使得張永等人看了深感欣慰,因為自從武宗皇帝在十五歲登基,改元正德之後,由於皇太后的寵信劉瑾,處處以祖制壓他,再加上所娶的皇后並非他所喜愛的,所以他一直鬱鬱寡歡。 雖然建好豹房之後,他終日留戀豹房,找尋自己的快樂,藉著酒色、鷹犬、歌舞、角觝之戰,讓他忘卻朝廷的煩惱,甚而吸食罌粟花所制的所謂的神仙丸,來麻醉自己,可是由於太監劉瑾的日益坐大,使他心情忐忑,終日難安,極少有放鬆的時刻,更難看到他展顏大笑。 朱天壽道:「老天待我真是不薄,想我朱厚照竟能在有生之年,認識如此神勇的英雄人物,真是不枉此生也!」 朱厚照是孝宗宋佑樘之子,孝宗即位時,年號弘治,起初,他斥退奸邪,如宦官王敬、梁芳、韋睿等都被黜,當時,大約有一千數百名所謂的國師、禪師、真人等妖僧、方士都被遣散,返回原地,交由官府管束。 同時,孝宗皇帝還廣開言路,恭儉自飭,積極提拔賢良能士,因此,當時曾出了不少名臣,如李東陽、劉健、王恕、謝遷等。明史中曾稱他「恭儉有制,勤政愛民,兢兢於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寧,民物康阜」。 可是孝宗對於歷朝以來政治積弊的清除尚不夠徹底,仍有許多的佞臣受到重用,加上他在主政八年之後,熱衷於煉丹、齋醮等長生之道,沉迷於酒色之中,朝政便日益頹敗。 以致到了晚年之時,宦官擾亂國典如昔,官僚、勳戚等挾勢行私,於是朝政更加**。 孝宗僅做了十八年的皇帝,便因病而死,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武宗皇帝,年號正德。 正德元年十月,朱厚照舉行大禮,迎娶皇后,可惜皇后貌不美且又善妒,又不討人喜歡,以致朱厚照深為厭惡,遂於次年築豹房,潛居其中,遠離太后及皇后的管束,放縱情慾,追尋逸樂…… 朱天壽就是朱厚照的化名,他從不上朝,一切的朝廷大事都交付劉瑾之手,到後來警覺劉瑾的勢力太大,亟思剷除,卻因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是劉瑾的黨羽,以致難以下手。 根據張永的調查,宋天壽發現不僅內閣大權掌握在劉瑾的親信手裡,連六部及其他許多重要部門,也都由劉瑾的親信所控制,其中六部正副黨官依附劉瑾的就有二十多人,而外廷大官黨附劉瑾的更遠遠超過此數。 有監於此,朱天壽亟思除去劉瑾,然而劉瑾身邊有能人保護,朱天壽前後派了三批人,欲圖暗殺劉瑾,結果都有去無回,其中包括有蒙古法王、藏王活佛、武林高手在內。 經過了長達一年的調查,張永才查出武林中失蹤幾達二十年的劍神高天行受到劉瑾的供奉,遣派徒兒聶人遠住在劉宅保護劉瑾。 就因為有了聶人遠的存在,再加上劉瑾本人亦諳習自成祖以來宮中宦官如鄭和、王彥等一脈相傳的武技,所以朱天壽再也不敢派人暗殺劉瑾。 這一段往事,有如電光般在朱天壽的腦海中閃過,由於金玄白的出現,就像是漆黑的夜裡,出現了一盞明燈,使得他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朱天壽的情緒有些激動,莫名其妙的傻笑了一下,問道:「蔣同知,我那金賢弟呢?他此刻人在哪裡?」 蔣弘武躬身道:「金大俠因醉酒,此刻大概尚在小歇中。」 「胡說,」朱天壽道:「他是大俠,內功深厚,那一點酒怎會讓他喝醉?嘿嘿!分明是看中了那個什麼……什麼尹依人的妓女,此刻正在顛鶯倒鳳中……」 他似是想起什麼,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道:「我看那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叫宋麗芝的妓女,好像也對金賢弟有意思,說不定他此刻是左擁尹依人,右抱宋麗芝,來個一箭雙鵰也不一定,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地笑了一陣,道:「今天晚上,用完晚膳之後,我要跟金賢弟同榻,跟他比試一下床上功夫,我這一年來練了羅珠活佛傳授給我的神功,厲害的很呢!最少也能支持一個時辰,到時候……」 他的臉上浮起淫穢的微笑,就那麼遐思了一下,然後抓著蔣弘武問道:「你的故事說到一半沒說完,後來呢?繼續說下去。」 蔣弘武前後僅見過朱天壽不到四次,所以不瞭解朱天壽的思想沒有邏輯,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雖然已經二十歲的人,有時卻像個孩子樣。 因此一時之間,還沒弄清楚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猝然之間,被他抓住了衣襟,會意不過來,當場愣住了。 錢寧雖是錦衣衛中的千戶,但他心靈手巧,很快便學會燒煙的工夫,侍候得朱天壽通體舒泰,所以留在豹房裡當侍身邊,摸清楚了朱大壽的脾氣。 他看到蔣弘武滿臉驚愕錯愕,忙道:「同知大人,朱公子想知道金大俠力敗群雄的結果如何?」 蔣弘武放下一顆懸著的心,道:「請公子鬆手,容屬下稟來……」 朱天壽鬆開了手,坐回榻上,道:「你說吧!後來的情形怎麼樣了?」 蔣弘武仔細地把在五湖鏢局裡發生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做出個結論,道:「那楊小鵑欺瞞師門,引起如此大的風波,以致讓雙劍盟門下弟子死傷慘重,按照門規來說,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恐怕這時候楊小鵑已被金花姥姥照門規處置,失去性命……」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真是可惜了,那麼個敢愛敢恨的美女,就這麼香消玉殞,真是人間憾事……」 他癡癡地想了一下,道:「我那金賢弟這回得罪了什麼武當派、峨嵋派、海南派,豈不是會給他惹來很多麻煩?」 張永躬身道:「稟告小舅,那些江湖門派雖然勢力不小,可是儘管傾巢而出,也不致傷害到金大俠,反倒對我們十分有利。」 朱天壽道:「為什麼?你且說說看?」 張永道:「小舅你想想看,那些江湖高手不斷尋仇,只能給金大俠帶來許多困擾和麻煩,憤怒之下,他一定會大開殺戒,那麼江湖上就會發生浩劫,他的聲名將很快傳頌大江南北,迫使劍神高天行不得不重視,而聶人遠更不可能按捺住出來較量之念,如此一來,嘿嘿……」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張永,你想的不錯,藉這個機會,正好可以清除一些武林敗類,又可引蛇出洞,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謀,所以……」 他站了起來,環顧張永等人,道:「你們要盡一切力量,在武林中製造更多的紛爭,讓金賢弟有機會出手,鬧得越大越好!」 他興奮地揮動雙手,吩咐道:「張永,你吩咐下去,叫天香樓找三個清倌人來,我此刻心情極好,要試一試邵真人傳授我的陰陽**,采那處於元陰,補我至陽……」 張永知道朱天壽最近這一年來都在苦練藏王羅珠活佛傳授的房中術和國師邵真人傳的採陰補陽的所謂道家長生術,一個月最少要用到六十個處子,這回聽他叫就是三名清倌人,也不覺稀奇,拉過蔣弘武,吩咐道:「弘武,宋登高還在樓下待命吧?你立刻下去,交待他把這件事辦妥。」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道:「在得月樓坐在小舅身邊的那個叫雪雁的小姑娘看來不錯,記得一定要帶上來。」 蔣弘武頷首道:「這個屬下知道,一定要準備頂尖的紅妓……」 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對了,弘武,你吩咐宋登高,叫他告訴天香樓的管事,今晚我要在這裡宴請金賢弟,全部的樂班女師都要到齊,嘿嘿!尤其是那個唱(清平調)的女人不可少,今晚我要跟她共效于飛……」 蔣弘武為難地道:「稟告公子,金大俠已經答應這蘇州城四周的二十二個堂口的把子共同邀宴,酉時要在木瀆跟他們碰面,恐怕……」 朱天壽道:「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講?哈!我還沒弄清楚堂口是怎麼回事,看來今晚跟金賢弟一齊去赴宴,一定很刺激。」 他揮動一下手臂,對張永道:「這麼著,張永,你去準備一下,今晚我和金賢弟一起去赴宴,瞧瞧那些地頭蛇,看他們長得什麼模樣。」 張永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小舅,那些人都是些地痞流氓,你如此尊貴,怎可……」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斥道:「不必多言,我已決定了,你們快去準備吧!」 張永不敢多言,躬身行了一禮,領著蔣弘武下樓而去,兩人面色凝重,腳步似有千金重,顯然朱天壽又交給他們一個難題了。 朱天壽望著跪坐在榻上的錢寧,道:「錢寧,你看這兩個傢伙,嘿!我跟金賢弟在一起,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竟然如此大驚小怪,豈不是小看了我金賢弟?」 錢寧滿臉堆笑,道:「公子說的極是,想那金大俠的武功已經天下無敵,就算是闖武當,進少林,也定能安然下山,更何況這小小的蘇州城,區區的幾十個地頭蛇,還擋不住他兩個回合,便全都斃命於槍下……」 朱天壽得意地揮動雙臂,道:「我能遇到金賢弟,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目光一閃,放下雙手,按在矮几上,問道:「錢寧,你看金賢弟此刻是不是在左擁右抱,力戰雙雌?」 錢寧恭聲道:「稟告公子,關於這點,屬下實在無法臆測,不過金大俠神功蓋世,想必隨身所攜帶的那根神槍,也一定勇猛無敵,只怕此刻那兩名女子早巳丟兵卸甲,大聲求饒了……」 朱天壽臉上浮起一陣淫笑,道:「錢寧,走,我們去看我那金賢弟,監賞一下他的床上神功……」錢寧嚇了一跳,忙道:「公子,這個不妥吧!萬一惹惱了金大俠,恐怕有極大的壞處……」 朱天壽想想也覺得不妥,喃喃道:「金賢弟,你一個人快活,把老哥我留在這裡,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他滿腦子都是淫穢之念,總認為金玄白此刻是左擁右抱,眼前浮現的也是一男二女的床上秘戰,完全不知到金玄白此刻坐如針氈的在傷神中。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姻緣約定 正文第五十一章姻緣約定 金玄白坐在軟墊上,卻有如坐針氈之感,他望著幾上那卷紙卷,卻沒有勇氣去打開它,心中埋怨道:「怎麼師父當年會做出這種糊塗事?要讓他兒子娶一個東瀛女忍者為妻?」 他又想起師父沈玉璞托自己找尋的柳月娘,忖道:「不知那個柳月娘是否生了個男孩,不然這娶下東瀛女子的責任又落在我的身上,豈不是慘了?」 他並非對異國女子有什麼歧視,更不是對服部玉子存有什麼成見,事實上,服部玉子長得花容月貌,水準已在齊冰兒之上,在他心目中是屬於特級美女一列,若是娶玉子為妻,正好滿足一個男子的虛榮心,他豈有不願之理。 而說來說去,使他猶疑不定的原因有二,一是玉子身處忍者中的上忍,是統領數百甚至數千忍者的首領人物之一,娶了這種女子,他不知要如何對付那些東瀛伊賀流忍者。 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他對於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兩人使用迷藥趁他意亂情迷之際,投懷送抱的那件事,依舊不很諒解。 雖說和兩個美女共度一夜春宵,是每個男人的渴求,但是畢竟是要在你情我願的情形下發生才行,若是在被設計的情況中發生,肉體上的享受雖說相同,心理上的感受卻不是味道。 就因為這兩個原因,使得金玄白不願意貿然拆開那卷長卷,唯恐拆開之後,看到了沈王璞的親事承諾,而無法反悔。 他抿緊著雙唇,濃眉斜軒,落入沉思之中,斜陽從窗外透入,落在他半邊身上,使得他那有如刀削的輪廓更因光線明暗的變化,產生一種極大的男性魅力。 服部玉子默默地望著他,只覺一陣心悸,彷彿這張堅毅、剛強、沉穩、凝素的面龐,在她過去二十七年的歲月裡,早就已出現在她的夢幻中,只是以前都不是那樣的明顯,如今變得格外的清晰罷了。 雖說生來的就是伊賀流的領導者,玉子所接受的訓練,較之一般的下忍更加艱困和沉重,但是她從未叫苦,只是默默的鍛練著,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宿命,生為服部半藏的女兒,將來就必須是統御數百忍者的上忍,所以必須經歷嚴苛而繁複的各種訓練,才能肩負起未來的責任。 她,從沒叫苦過,一直默默的忍耐著,但是當她十二歲的時候,從母親稜子手裡接過那個以鐵筒密封的書卷,明白了當年父親替自己決定的命運之後,她便像一般普通的少女一樣,有了一份幢憬,一份幻想。 因為,她將來會遠嫁中國,將要成為火神大將的媳婦,替整個伊賀流報答火神大將的救援之恩。 在成長的過程裡,她見過許多矯矯不群的男兒,如忍者中粗擴豪放的忍者、京都大城裡英姿勃發的武士,還有來到中土沒見到的溫文儒雅的文士,氣概雄偉的江湖人物,俊逸瀟灑的武林劍客等等,各種類型的男子都有。 然而她卻無法組合出未來夫婿的容貌如何,因為自幼及長,她所接受的概念是,火神大將是天神樣的偉大,是伊賀流的救星,是高不可攀的神。 那麼依此類推,火神大將的兒子,必定也是向天神樣的偉人,她自幼虔心禮拜過的天照大神長得什麼樣子,她可沒見過,而八幡大神和不動明王的長像,說實在話,除了猙獰的相貌讓人看了害怕之外,實在不怎麼樣。 所以她心中對未婚夫婿的長相,是以父親服部半藏作為樣本的,她總認為未來的夫婿既是火神大將的徒弟,必然要比長得威猛嚴肅的服部半藏更勝一籌,於是幻想中的夫婿多了一份神格。 就因為身負的使命相心底的一份憧憬,使她在受到許多男子的熱烈追求後,仍然能夠保持一份清明的神智,狠心的拒絕了那些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長久的等待不是沒有代價,她所要求的是一個神人,一個無論是外貌抑或內在都超越一般人之上的超人。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春夢裡,她見過了這個幻想中的人物,然而每一次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臉,所以在醒來之後,她只能憑著一己的心意,組合著他的五官,拼湊著他的神情…… 她來到中原七年了,整整的七年裡,她派出無數的探子,找尋火神大將的下屬,然而每一次都讓她失望,彷彿火神大將已從空氣中消失。 因而,她的夢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以致使得她將要絕望,認為自己可能會一輩子抱著那藏有書卷的鐵筒終老一生。 然而就在她瀕臨絕望之際,接到了來自蘇州的消息,找到了火神大將,並且接回了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 這個消息給她帶來極大的震撼,然而她卻因之而膽怯起來,她唯恐火神大將傳人的出現,而使她十幾年來的幻想為之破滅。 因為她不敢想像,如果火神大將的傳人是個斜目歪嘴、身有殘疾的傢伙,她該怎麼辦?是認命的嫁給他?抑或一刀殺了他,自己也結束生命算了。 所以她在志忑不安的心情下,詳細地詢問授命傳訊的小島芳子,可是小島芳子也只是從山田次郎口中得知金玄白年紀很輕,武功極高,擅使一桿鐵槍,僅憑著一根柳枝便能將數十枚暗器反激而回,殺死六名忍者,至於金玄白長得如何?小島芳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服部玉子的心目中,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武功一定很強,否則當年火神大將不會憑一己之力,在不及半盞茶的光景下,連殺十六名甲賀流中忍,擊敗三十七個中忍,使得甲賀流幾乎滅之。 她所在意的是,這個叫金玄白的年輕人長相究竟如何?是不是像她所見到的一些溫文儒雅的文士樣,抑或是俊逸瀟灑的劍客般? 然而中島芳子卻無法提供這些消息,因而她在志忑不安和思緒紊亂的情境下,向南京血影盟的中忍交待一些事情後,立刻迫不及待的趕回了蘇州。 當她見到了田中春子之後,從春子的嘴裡,詳細地瞭解了她遇到沈玉璞和金玄白的經過,這裡面使得服部玉子介意的不是忍者死了多少?蘇州血影盟受托,未能完成僱主的要求,將會賠償多少錢?對此後的「商譽」有何影響等等問題,而是金玄白長得怎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田中春子將金玄白形容成一個天下少有的奇男子,不住地誇獎他的武功、人品、氣概、體魄,這使得服部玉子心中又驚又喜。 尤其是她聽到田中春子述及金玄白身擁神槍、氣功蓋世,以致引來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的覬覦,竟然迫不及待的使用迷藥和**,施出忍者的方法,向金玄白「借種」,更使她又氣又妒。 但是這種「借種」的舉動,在忍者的組織中,從古至今是被鼓勵的,服部玉子絕不能以上忍的身份加以斥責,更何況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根本就不知道當年服部半藏和火神大將簽下的約定,服部玉子豈能怪罪她們? 所以在驚喜交集兒又護恨交加的複雜情緒中,她等不及晚上,於是趁著宋登高知府宴請金玄白,向天香樓聘用樂班及舞姬、妓女至得月樓助興之際,盛裝混進樂班,到了得月樓。 果然,在屏風之後,她看到了那一直出現在夢幻裡的人兒,頓時,一切的空虛都得到充實,所有的幢憬都得到滿足,十幾年來的等待和期盼都已落實,不再有任何的遺憾。 因為金玄白那挺拔的身軀、昂藏的氣概、黝黑的肌膚、刀削似的五官輪廓,在在都超出了服部玉子的期望,滿足了她深潛心底的虛榮。 當她看到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坐在金玄白身邊,不住地細聲細語,七情上臉的跟他獻慇勤時,她的心裡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燒,不知是氣憤抑或妒恨。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發現不只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連彈奏七絃琴和琵琶的女樂師也同樣的眼中泛出妒恨混合著渴望的複雜表情。 在吃驚之下,她才發現欣賞金玄白那種男人的,不僅是她或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而已,連深諳音律的女樂師也是一樣的露出愛慕的眼光。 就在那時,朱天壽要吹奏(清平調)一曲,於是服部玉子決定要讓金玄白有個好印象,這才展露出優美的歌喉,演唱一曲…… 果然,動聽的歌聲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當她看到他滿臉驚訝的神情時,心中的快樂簡直無可比擬,縱然也引起朱天壽的野心,但是服部玉子相信自己有辦法應付那種人,所以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而讓她比較在乎的則是返回天香樓時,從松島麗子嘴裡聽到了那兩名女樂師並非原先天香樓裡的樂師,而是臨時找來的,並且還是她們藉著請假的女樂師推薦,才能混進樂班中…… 服部玉子憑著女人的敏銳直覺,立刻覺查出這兩個女子對金玄白必是另有所圖,否則不會動腦筋混進樂班裡,所以在返回天香樓的途中,立刻命忍者去調查請假的兩名女樂師,果然得到的答案和她推測相差無幾,那兩名請假的女樂師是受到一人五兩銀子的代價,這才假借有事,要請假一日,托人代班…… 監於夜長夢多,再加上田中春子說話時的神情,使得服部玉子決定和金玄白攤牌,好讓自己的身份先定下來,所以她才將金玄白引來這間她留在蘇州時所居住的和式小屋。 眼看著金玄白默默沉思,沒有打開那卷書卷,服部玉子也想了許多,往事有如流水般湧過心底,也不知是甜是苦,此時想來,無論好壞部已過去,她需要的便是要把握眼前,將幸福緊緊的抓住,不要讓它溜走。 因為無論怎樣說來,她已是邁入二十七歲的女子,按照東瀛的習俗,在十年前她就該嫁人了,為了當年老服部半藏的一個承諾,她蹉跎了十年的大好青春,如今,她決不會再浪費另一個十年了。 她輕咳一聲,道:「少主,你不敢拆開這卷書卷嗎?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金玄白抬起頭來,炯炯的目光凝視著她的黑眸,似乎要探索她的靈魂深處,那銳利的眼神,讓服部玉子心底起了一陣顫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簾。 望著那兩排長長的睫毛,金玄白道:「玉子小姐,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我在幼年時便已經定下三、四房妻室?」 服部玉子抬起頭來,面上浮現恬靜的微笑,道:「我曉得,不僅如此,少主你還為了救齊冰兒姑娘,破了她的貞操,想必也要娶她為妻……」 金玄白道:「你既已知道,難道還願意做我的妻子?」 服部玉子頷首道:「這已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命運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牽連在一起,永遠無法分開。」 金玄白笑道:「二十三年前,我還沒出生呢!」 服部玉子道:「只要你是火神大將的徒弟,你就非得接受這個命運不可,就如同我是伊賀流服部半藏的女兒一樣,生來便一定要服從父親的決定……」 她深吸口氣,道:「所以別說你已定了四房妻室,就算你已有八個老婆,你也得把我算進裡面去。」 金玄白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道:「你如果不肯違背長輩的決定,那麼請你記住,主人早在二十三年便已和先父半藏約定了的事,這個約束早於你和其他妻子的定親……」 金玄白只覺一個頭有二個大,不知要如何應付她才好,只得又默默無語。 服部玉子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道:「少主,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一下,等會再等你答覆。」 她跪坐在席上,朝金玄白磕首行了個禮,拉開紙門,走了出去。 在紙門拉上的一剎,金玄白鬆了口氣,把盤著的雙腿鬆開,站了起來,走道牆邊放著甲冑之處看了看,這才發現那垂掛在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和」字的字軸,竟然是沈玉璞的親筆。 天矯如龍的草書,力透紙背,完全表現出書寫者的狂放個性和瀟灑不群的神韻,的確只有如沈玉璞那種人才能寫得出來。 金玄白站在字軸之前,默然看著那個大大的「和」字,眼前似乎浮現一身白衣似雪的沈玉璞,手將三柳長髯,迎風而立的形像,禁不住暗暗埋怨:「師父啊!你老人家怎麼糊里糊塗的把我給賣了?讓我莫名其妙的多了個比我大七歲的老婆……」 輕歎口氣,他的目光移轉至落款之處,只見上面寫著數行小字:「歲次丙寅,余偕拜弟乘舟車游,造訪奈良、京都等地,適於鈴鹿山脈邂逅伊賀流派之宗主服部半藏,雙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半藏慕我中原文化,親手炊制美味,招余及拜弟一醉,酒後且奉上抹茶一杯,使余深深體會茶道之和、敬、清、定之理,故手書此字,以作紀念。」 最後落款處則題的是神州沈玉璞五個龍飛鳳舞的草衣,印監蓋著兩個,一個是陽文:「吟風樓主」,另一個則是陰文:「神州沈玉璞」。 金玄白暗忖道:「原來師父以前跟我說茶道的精神是和、敬、清、定,而不是和、敬、清、虛,這一字之謬可相差太多了。」 看到這裡,他禁不住回頭望著矮几上那卷書卷一眼,忖道:「是不是當年師父在大醉之後,經不起服部半藏的要求,這才跟他定下締結姻緣的約定?看來這件事一定不假,我……我還是把這件事推給他老人家,別這麼快就答應玉子小姐。」 思忖之間,只聽得紙門之外有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稟告少主,奴婢要進來收茶具了。」 金玄白應了一聲道:「你進來吧!」 紙門緩緩推開,一個頭梳雙鬟,生得一雙大眼黑眸,秀麗臉龐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朝金玄白跪著磕了個頭,這才收起几上的茶具,用茶盤盛著,端了出去,放在長廊,回頭跪著向金玄白又磕了個頭,這才出了房,關上紙門。 金玄白也沒仔細端詳那個少女的臉孔,只覺得她很年輕,大約不到十八歲,臉上充滿了稚氣和靦腆,見她禮貌周到的走了出去,也沒多加留意,逕自走道那上下兩層的刀架邊,取下上面的一把長刀,拔刀出鞘,只見寒光流瀲,刀刃鋒利,竟然比他所見到的忍者刀尤要長出數寸。 看看那把狹長鋒利的倭刀,金玄白暗忖道:「這把刀和忍者所用的不同,大概便是師父說的武士刀吧!」 他把長刀入鞘,放回架上,彎腰取過刀架底部的短刀,只見兩把刀的刀鞘和裝飾打造都一樣,只不過長短相差極大,短刀幾乎只有長刀的—半。 這時,紙門外又傳來纖細稚嫩的聲音:「稟告少主,奴婢奉命送來糕點。」 金玄白應了一聲,只見紙門被緩緩推開,一個體型較為豐盈,長著一張鵝蛋臉型的女婢,端著一隻錦盒走了過來。 她把錦盒放在矮几上,然後跪著朝金玄白磕首道:「稟告少主,這裡是四樣糕點,三種水果,請少主慢慢食用。」 金玄白看到那女婢非常年輕,跟田中美黛子相差無幾,長相跟原先那個瓜子臉的女婢完全不同,於是應了聲,順口問道:「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在忙什麼?」 那個女婢道:「婢子是負責送糕點,不知玉子小姐在忙什麼?少主,是不是要請她過來?」 「不用了,」金玄白揮了下手,道:「你去忙吧!」 那個女婢恭謹地跪在榻席上朝金玄白磕了個頭,轉身欲待離去,金玄白把她叫住了,問道:「你大概也是忍者吧?你曉不曉得這把短刀作什麼用的?是用來當暗器的嗎?」 那個女婢恭聲道:「武士佩刀一長一短,長的是用來殺敵,短的是用來切腹自裁的。」 金玄白一愣,道:「切腹?怎麼切?」 那個女婢道:「武士如果犯錯,主公會賜他切腹自裁,如此一來則不會玷污武士的榮耀,侮辱武士的人格,至於切腹的方法是拉開衣襟,手持短刀,刀刃向右,從左腹剌入,然後雙手持刀橫切,把整個肚子都部開……」 金玄白聽到那個女婢毫無表情的把切腹的動作說了出來,禁不住眉頭一皺,打斷她的話,道:「好了,你不用再說了,出去吧!」那個女婢不敢多言,磕了個頭,出了房,拉上紙門,靜靜地離開。 金玄白拔出短刀,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忖道:「要自己用這把刀刺進自己的肚子,拉開那麼長的傷口,該有多大的勇氣?可見東瀛的武士悍不畏死,如同中土的江湖人一樣……」 想到服部玉子所說,那些武士在藩主死亡之後,失去依靠,成為浪人,結伙成群的漂流過海,為禍大明的沿海各地,甚至和七海龍王手下的海盜勾結一起,想要製造南七省江湖的不安…… 又想到師父沈玉璞自己臨行時所說的話,金玄白暗忖道:「神刀門和集賢堡勾結海盜,想要製造江湖劫難,我看得先鋤去這兩個門派,然後再找那邊師叔的徒弟算帳,反正師父有交待,如果七海龍王的屬下在看到師父的怪物之後,還不賣帳,便讓我大開殺戒,把那些人趕出中原,趕下海去……」 想到這裡,他的心定了下來,將短刀插入鞘中,放回刀架上,走回矮几前,輕輕地坐了下來,打開錦盒,只見裡面共有三層,第一層裝的是松子糖、棗泥芝麻餅、豬油鹹糕等糕點。 挪開第二層盒子,最下面一層裝的則是枇把、橘子和烏梅三種鮮果。 枇杷是東洞庭山盛產的白沙枇杷,橘子亦是產自東洞庭山的洞庭橘,和西洞庭山所產的楊梅並稱,是當地極為有名的水果。 西洞庭山的楊梅樹高大挺拔,四季常綠,品種極多,包括有早紅、烏梅、綠蔭頭、荔枝頭、大核頭等十多種不同的品種。 而東山所產的烏梅雖少,卻品質更高,果實碩大,汁液香濃,味道甜美,是華中極品。 金玄白一打開錦盒,見到那麼多的糕點水果,早巳饞得忘記了服部玉子,等他逐一品嚐那些美味的糕點和水果之後,更是滿心歡喜,放懷猛吃,真是吃得個不亦樂乎。 說老實話,他在以往的歲月裡,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糕點,所以食用之際,簡直有點狼吞虎嚥,因而在這段期間,前後又來了三名女婢替他端茶,送溫布巾,他都沒仔細打量她們的長相如何,只知道燕瘦環肥各有不同,每一個少女都長得極為美麗,也都極為年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玄白覺得自己腹中已有飽意,這才停住了手。望著盒中只剩下的寥寥幾塊糕點和二顆橘子,而矮几上則堆得頗高的橘皮、烏梅核、瓜殼子、枇杷核,他擦了擦手,準備躺下閉目養神一會。 就在此時,紙門外又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稟告少主,婢子田春有事要向少主稟報。」 金玄白一聽是田中春子的聲音,忙道:「田春,你進來吧!」 紙門被拉了開來,田中春子探首朝金玄白嫣然一笑,走進屋裡,跪坐在席上,按照東瀛禮節,磕了個頭,這才笑道:「少主,你真是好胃口,把盒裡的東西差不多都吃完了。」 金玄白摸了摸肚子,有點尷尬地笑道:「這些糕點還真美味可口,不知不覺就快吃完了……」 田中春子一面收拾几上的果皮、果核,一面說道:「少主身強體壯,胃口極好,玉子小姐若是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金玄白問道:「田春,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去了那麼久,到底在忙些什麼?」 田中春子道:「據玉子小姐說,跟你口盟結拜的什麼朱大爺,此刻正叫了三個樓裡的姑娘陪他玩什麼陰陽數修**……」 金玄白心裡一跳,道:「你們是不是派了人去偷窺?」 田中春子道:「他們又不是在地底的密室,而是在頂樓四周連同屋頂上面都滿佈著放哨的警衛,如何能夠派人去窺視?」 她把果皮殘渣都放在一層挪空的盒子裡,一面用布巾擦著矮几,一面問道:「少主,你那個拜兄朱大爺是不是從京城裡來的大官?不然怎麼連錦衣衛都要替他警戒護衛?」 金玄白道:「他是張大人的小舅舅,而張大人又是蔣大哥的頂頭上司,衝著張大人的面子,錦衣衛自然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要負責警衛了……」 他笑了笑,道:「田春,你曉得的,有錢的人都比較怕死,朱大爺是京城裡的大財主,自然比旁人更怕死,否則張大人不會要以重金聘請我當他的保鏢。」 「重金?」田中春子問道:「是不是五十兩銀子一天?」 「五十兩銀子?」金玄白大笑道:「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朱大爺的身價了。」 田中春子眨了眨眼睛,道:「那麼是一天一百兩銀子?」 「不!」金玄白道:「一天一百兩金子。」 田中春子伸了伸**,道:「少主當保鏢一天,比我們天香樓一個月賺的錢還要多呢!」 金玄白道:「我以後要養四、五個老婆,不多賺點錢,怎麼辦?總不能像以前一樣,做個樵夫,每個月還賺不到二兩銀子,如何能養家活口?」 田中春子道:「少主,據說我們玉子小姐也是老主人替你定下來的妻子?是不是?」 「這個……」金玄白猶疑一下道:「可能我師父當年有過這個承諾,但是他的承諾是指自己的子嗣,而並非徒弟,所以……」 他摸了摸腦袋,道:「這件事還需和師父當面說清楚才行,此刻決定太過於草率了。」 田中春子「哦」了一聲,道:「少主的意思我瞭解了,看來是嫌我們玉子小姐長得不夠漂亮,年齡又稍大於你,所以你才不喜歡她,想要賴掉這門親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不是想賴掉這門親事,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太多了,實在不願意再增加什麼煩惱,至於玉子小姐的容貌嘛!說老實話,她可是國色天香,罕見的美女,比起冰兒或你來說,都要漂亮得多,我豈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 他抓了抓頭,道:「總之一切都等到明年,我和師父會面之後再決定吧!如果師父要我娶她,我就娶她,否則就不必談了。」 田中春子問道:「少主,你既然喜歡玉子小姐,為何又準備放棄她呢?難道你不知道,那位朱大爺也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已經叫宋知府傳話,今晚要玉子小姐陪酒……」 金玄白訝道:「啊!有這種事嗎?」 他的臉色一凝,問道:「田春,她答應了嗎?」 田中春子道:「宋知府要羅師爺逼苦麗子姐一定要答應此事,他一方面許下一千兩銀子的重酬,另一方面則威脅著如果不答應讓玉子小姐陪酒,那麼就會封樓,把我們上上下下一齊抓進衙門去……」 金玄白霍然站了起來,怒道:「太荒唐了,哪有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我這就去找蔣大哥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你千萬別魯莽,他們是京城來的要人,萬萬不能得罪的……」 「要人又怎樣?」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全身泛現出一股強烈的氣勢,沉聲道:「他們如果亂來,我才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的腦袋摘下來!」 田中春子似乎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威猛無儔的神態,一時之間幾乎癡了,傻傻地望著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說完了話,彎腰拎起槍袋,道:「田春,你帶我去找朱天壽,讓我跟他說話。」 田中春子忙道:「少主,暫請息怒,你要知道,他們都是京城裡的大官,並且有錦衣衛保護著……」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錦衣衛又怎麼樣?憑那一、兩百個錦衣衛,我只要施出必殺九刀,一盞茶的工夫,必可將他們全都殺死……」 田中春子道:「可是,這樣一來,不僅殺官如同造反,而且你也無法賺到那些金子了。」 金玄白懊惱地揮了下手,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他要做出這種糊塗的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這麼說,你是很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啦?不然也不會因為她,而如此動怒……」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不錯,我是滿喜歡她的,這不僅因為她長得漂亮,唱歌好聽,並且她的個性和能力我也很欣賞……」 田中春子的聲音突然一變,道:「少主,你這麼說,玉子非常的高興,決定此生一定誓死追隨少主,海枯石爛,永愛不渝。」 金玄白一聽她話聲一變,跟服部玉子的語調完全一樣,不禁微微一愣,問道:「田春,你……怎會……」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是玉子,不是田春。」 她說話之際,雙手在鬢角邊搓了兩下,掀下一面薄薄的面膜,然後掏出一塊手絹擦去眉目間的化妝,霍然露出真正面目,果真是活生生的服部玉子。 剎時之間,金玄白心頭震懾,整個人都呆住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豁然開朗 正文第五十二章豁然開朗 金玄白看到田中春子像變魔術般的,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了服部玉子,心頭駭然,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置身何處,目不轉睛的望著眼前這個麗人,整個人都呆住了。 服部玉子見到他這等模樣,禁不住嫣然一笑,頓時之間,整個和室似乎變得更加亮麗,那從窗欞外透入的陽光,似乎變得更加燦爛。 金玄白腦海中立刻浮現起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兩句詩:「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時,他真的相信世上的確是有單憑著笑容便能使男人心頭震顫迷醉的美女,而非僅是古代文人在文辭上誇大之詞。 因為,他面前跪坐在席榻上的服部玉子就是這麼一個讓人目眩的美女,這個美女絕不輸給大唐詩仙李白眼中的楊玉環。 金玄白深吸口氣,定下神來,道:「你……你是怎麼變的?」 服部玉子道:「這是易容之術,是憑藉著化妝改變一個人容貌的方法……」 她露出俏麗的微笑,道:「少主,請你坐下來,讓玉子慢慢的告訴你。」 金玄白盤坐在軟墊上,仔細地端詳著服部玉子的臉孔,實在弄不清楚她如何憑藉化妝易容之術,變得和田中春子一模一樣,並且連說話的聲音、語調、動作都完全類似,以致毫無一絲破綻。 服部玉子似乎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輕聲道:「我們要假扮另一個人,必須完全掌握這個人的臉部特徵、說話語氣、表情變化、慣常動作,這才能憑著化妝易容術學得維妙維肖……」 她的黑眸一轉,微笑道:「由於田中春子跟隨我已有七年,所以我很熟悉她的相貌和動作,裝扮起來毫無困難,因此少主你根本無法發現。」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你學得太像了,我真的沒發現,呵呵!這種化妝術真是太神奇了,傳出去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服部玉子道:「這是我們伊賀流的秘術,只有上忍才能得到傳授,連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都還不夠資格獲傳此術。」 她的目光一轉,問道:「少主,打從我離開之後,一共有幾個人進來?」 金玄白不知她為何要問這件事,想了下道:「連田中春子在內,一共來了六個人。」 服部玉子道:「這麼說,從我進來到出去,一共有七個不同面孔的人進來過啦?」 金玄白計算了一下,頷首道:「不錯。」 眼部玉子上身前傾,目光凝住在金玄白的臉上,柔聲道:「少主,不知你是信也不信,這前後進來的五個女婢,連同田中春子,都是我一個人所裝扮的。」 金玄白一聽此言,幾乎從席榻上跳了起來,訝道:「這……這怎麼可能?」 他的腦海中泛現那五張不同的臉孔,覺得每一張都不相同,不僅臉龐不同,年齡不同,連聲音、表情、動作都不一樣,實在很難想像這些婢女都是服部玉子一個人化妝成的。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道:「少主,你不相信是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坦然道:「不錯,我是不相信。」 服部玉子伸出雙掌輕輕的拍了二下,只聽紙門外傳來「嗨」的一聲,走進一個雲鬢高聳,身穿綠色綢衣,外罩薄紗的女子。 金玄白只見她俏臉含笑,眸光流轉,霍然活生生的正是另一個服部玉子。 那個綠衣服部玉子走進之後,跪坐在服部玉子的身邊,一時之間,如同孿生姊妹,讓金玄白看得都無法轉移目光。 她一坐定之後,敞開的紙門外,又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接著人影一閃,香風撲鼻,另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走了進來。 那個紅衣女子頭上梳著當時流行的墜馬髻,髻上插著兩之金釵,另有一種風情,可是一張臉孔竟然活生生的又是一個服部玉子。 金玄白望著眼前坐著的三個服部玉子,看到那三張完全一樣的美麗臉龐,心中的驚訝已到了極點,彷彿置身在一個夢幻裡,遇到變幻莫測的狐仙或仙女,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三個服部玉子看到他那傻楞楞的樣子,全都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把金玄白笑得意亂神迷,心神不定。 服部玉子笑聲一歇,道:「少主,如果我不告訴你,你能分辨哪個才是真的玉子嗎?」 金玄白抓了抓腦袋,坦率地道:「我沒辦法分辨!啊!這真是太神奇了。」 服部玉子笑道:「那麼少主現在相不相信那五個婢女都是玉子一人所扮?」 金玄白敞聲笑道:「放在眼前的事實,也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他的目光一凝,從另外兩個服部玉子的臉龐和身上掃過,沒有發現一點破綻,可是從她們的眼眸中,他似乎發現有一點不同,仔細再端詳一下,他終於分辨出一絲差異,「啊」了一聲,興奮地道:「玉子,我現在可以分辨出來了。」 服部玉子吃了一驚,訝道:「少主,這麼快你就能分辨出來了?」 金玄白指著綠衣的服部玉子道:「她是田春,對吧?」 綠衣服部玉子掩唇一笑,道:「少王,你真是聰明,婢子正是田春。」 金玄白信心滿滿地指著身穿紅衣的服部玉子道:「你是伊籐美妙,對吧?」 伊籐美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少主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破解了我們玉子小姐的易容**,太不可思議了。」 金玄白敞聲笑道:「這種易容之術的確神奇無比,唯一的破綻竟是在眼神上,老實說,若非我的觀察力不錯,還真難分辨。」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你說的容易,但是一萬個人中,都找不到一個像少主一樣的人,更別說其他了,所以,少主你該相信我有辦法對付那朱大爺了吧?」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玉子,原來你是要用移花接木之計,找一個人代替你去陪朱兄?」 他的話聲一頓,放在田中春子和伊籐美妙身上,道:「你們兩個,哪一個要去陪朱大爺?」 服部玉子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怎麼啦?少主,你捨不得她們?」 金玄白乾咳一聲,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見他這副樣子,笑道:「少主,你放心,今晚陪朱大爺的另有其人……」 這時門外人影一閃,一個身穿杏色羅衣的女子捧著一堆衣服走了進來。 當她放下手上衣服,跪坐在伊籐美妙身邊,向金玄白磕完頭之後,金玄白才發現她竟然又是一個服部玉子。 那個身穿杏色衣衫的女子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說我今晚去陪那朱大爺,好不好?」 金玄白從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上,實在分辨不出這個服部玉子究竟是由誰所假扮,但是凝目注視她的眼眸,卻有一股熟悉之感。 他指著那個女子,道:「你是松島麗子!」 松島麗子跟服部玉子相顧一笑,道:「玉子主人,屬下不是告訴過你,少主不僅武功蓋世,神槍無敵,而且聰明絕頂,現在你相信了吧?」 服部玉子點頭道:「少主的確有過人的智慧,玉子真是佩服,也更堅定了永遠追隨少主的信念。」 金玄白見她說著說著又把話繞到了跟自己的婚約上,暗暗苦笑了一下,問道:「麗子,你今晚要去陪朱大爺一宿?」 松島麗子問道:「少主是不是捨不得我?只要你說一句話,麗子一定聽從。」 金玄白道:「玉子,憑你的易容化妝之術,天香樓裡的任何一個女子都可以代替你去應付朱天壽,又何必一定要找麗子?」 服部玉子笑道:「說來說去,少主你還是捨不得麗子去陪朱大爺……」 她側首道:「麗子,少主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雖然你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可是少主還是原諒了你,記住,以後絕對要全心全力的侍奉少主,絕不可能有任何私心,更不可能有同樣的行為,不然,我會下令要你自裁謝罪!」 松島麗子知道服部玉子這麼說,是原諒了自己和伊籐美妙、田中春子等人使用迷藥和**誘使金玄白「犯罪」的那一次舉動,於是雙手放在膝上,螓首觸席,深深地行了個禮,應聲道:「嗨!屬下聽從主人命令,一定以全部的身心獻給少主,到死為止。」 服部玉子對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道:「我這些話也等於對你們說的,你們都要記住。」 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都仿照松島麗子一樣,趴伏席上,深深的行了個禮。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現在心裡沒有芥蒂了吧?如果還有不滿意的地方,我會重重的懲罰她們……」 她的目光一轉,嘴角含笑,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剝光她們的衣服,用皮鞭子狠狠的抽打她們的屁股,想必她們不會反對的……」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想起那晚在地底密室偷窺的情景,只覺心頭一陣炙熱,趕忙搖了搖手,道:「不用了,那種事太過殘忍,我可做不出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玉子,那麼你現在決定用誰代替你去應付朱天壽那廝?」 松島麗子垂首道:「依屬下的想法,樓裡的小紅跟玉子小姐的身材差不多,她並且深諳內媚之術,又加上曾是山西大同府的名妓,床上工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要玉子小姐替她易容,一定可以迷住那位朱大爺,讓他幾天都下不了床。」 金玄白道:「這件事你們看著辦吧!總之,朱天壽是我的大財主,能不得罪他,最好不要得罪,跟錦衣衛為敵,到底不是件明智之舉。」 服部玉子道:「謝謝少主,玉子知道要怎麼做了,一定不會讓少主為難的。」 她指著松島麗子帶來的一堆衣服,道:「少主,這是我方才扮演五個不同婢女所穿的衣服,你可以檢查一下。」 金玄白苦笑一下,道:「還有什麼好檢查的?我相信那五個婢女都是你一人所裝扮的,只是……」 他挺了挺搖腰,問道:「玉子,你裝扮不同的人,怎麼不僅相貌,甚至連年齡都改變了?」 望著眼前四個幾乎完全神似的服部玉子,他不禁暗歎東瀛忍者的易容之術的確高明,高明得讓人無法分辨,那種巧奪天工的易容手法,真是驚世駭俗。 服部玉子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走吧!卸妝之後,各自做你們自己的事,不可怠惰。」 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全都聽命離去,一時之間,室內又回復了寧靜。 服部玉子拿起矮几上的書卷,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圓筒,將書卷放進去,蓋上蓋子,又塞進懷裡,這才柔聲道:「少主,你的心意玉子已經瞭解,這卷手卷就等見到我義父之後,再當面由你打開吧!在此之前,我是先代你保管,可以嗎?」 金玄白不知要說什麼,只覺得服部玉子對自己用心良苫,她展現那一手精湛的易容之術,目的也是要向自己表明,絕不會陪朱天壽共寢,完全忠於自己,要為自己保留清白的身軀所致。 事實上他不瞭解服部玉子這樣做,其實還另有一番深意,而在這之前,服部玉子是經過一番仔細的思考之後,才作下這個決定。 在服部玉子的原意中,她由於長期的期待,所以對於火神大將傳人的突然出現,有種患得患失的心念,她既期望自己自幼定親的未來夫婿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又希望他是武功高強,容貌出眾的勇者,她害怕遇到的是個身有殘缺的男人,那麼,她多年的期待豈不落空,變成了一陣泡影? 所以當她從伊籐美妙、松島麗子、田中春子等人嘴裡獲悉金玄白不僅武功蓋世、體魄健全,並且身懷一桿神槍,性能力超強,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金玄白接受師命,娶自己為妻,所以,她才使了這麼個手段。 金玄白不是神仙,豈能測出她的心意?更不明白她的算計之深,聽她這麼說,只得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剛才問我,為何在裝扮不同的人時,不僅相貌,甚至連年齡都能改變,其實這是很容易的,我可以從十五歲的少女,扮至八十歲的老婆婆,無論動作、言語、表情、外貌,都讓你難以分辨……」 她看到金玄白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不僅能扮女人,並且還可易容成男子,無論是身有殘疾的乞丐,亦或是風流俊逸的公子和粗擴狂野的江湖人,我都可以裝扮得維妙維肖,毫無破綻,少主,你相信嗎?」 金玄白道:「我絕對相信,不敢有絲毫懷疑。」 服部玉子道:「所以說,你若是娶了玉子,這一生之中絕對不會厭倦,因為我可以隨你的喜歡,扮成種種不同的女人,無論是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亦或是年僅及笄的少女……」 金玄白打斷她的話,問道:「玉子,你等等,嗯!什麼叫年僅及笄的少女?」 服部玉子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解釋道:「笄是指用來盤頭髮的簪子,從古時候以來,中土的少女,要到十五歲才可梳頭插上簪子,所以十五歲稱為及笄之年。」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我生為獨子,自幼及長在五位師父的督促下,只是拚命的練功,所以關於女子的一些事完全不知,讓你笑話了。」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敢,少主專心於武功的鑽研,無暇顧及其他,才有今日的成就,玉子深感欽佩。」 她話聲稍頓,深情地凝視著金玄白,道:「我剛才所說的,是娶了玉子之後的第一個好處。第二個好處則是玉子身為伊賀流上忍之一,手下統率著八名中忍,六百餘名下忍,你娶了我之後,這六百餘名的忍者部是少主的屬下,包括玉子在內,任何一個人你都可以叫他為你而死,當然,這些年來,我們在南京、福州、廣州、蘇州等地購置的產業,以及一切的人員部屬於少主所有,隨便少主如何處置。」 她說到這裡,見到金玄白沒有什麼表情,繼續道:「根據去年過年時的統計,我們這九年來所置下的產業,包括田產、房舍、店舖等,大約價值三十七萬兩銀子,除此之外,若加上生財器具以及人員的身價,大概總值有五十萬兩,這些都是少主的資產,無論你怎樣使用都行。」 金玄白聽到這裡,也禁不住霍然動容,道:「你的意思,這些產業都是你的陪嫁?」 服部玉子柔聲道:「玉子不敢說是陪嫁,其實少主不娶我,這些產業和伊賀流所有忍者的性命,都是屬於少主,只要你一句話,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沒一個人敢不去,誰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金玄白心中非常的感動,因為她的語氣是如此的溫柔,態度是如此的誠懇,從那烏黑清澈的大眼中看不出一絲的虛偽,顯然她說這些話都是出自於內心。 看來九陽神君沈玉璞當年挺身救下老服部半藏,所留下的恩澤如今真的澤被徒兒,讓金玄白得到如此多的獲益,不僅是錢財上,人力上的幫助才是難以估計的。 服部玉子盈盈一笑,道:「那些錢財在一般人眼中,或許是非常龐大,可是放在少主眼裡,可能不值一顧,因為以少主的一身絕世武功,若要賺這五十萬兩銀子,恐怕只要花一年的時間便行了,不過玉子所奉獻的是錢財以外的深情相信任,這才是最珍貴的,少主,你說是嗎?」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她的話說得極為有理,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便是情、義二字,師父常說情意無價,萬金難買真情,可見情、義是世界上最珍貴的。」 服部玉子螓首下垂,觸及席榻,向金玄白行了個禮,道:「謝謝少主能夠瞭解,玉子非常高興。」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玉子,你不必如此客氣,我現在還沒碰到師父,並不瞭解事情的始末。」 服部玉子微笑道:「這個少主不必煩惱,玉子也不擔心,明年見到老主人之後,一定可以確定我的身份……」 她的明眸流轉,自有一股媚態出現,金玄白也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忖道:「東瀛女子沒有接受中土禮教的薰陶,對於感情方面似乎採取一種放縱的態度,毫無衿持可言,松島麗子、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伊籐美妙如此,連服部玉子也是如此,完全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不僅如此,她還不斷的舉出她的優點,似乎怕我忽略了她,這可跟大明的女子不同……」 他雖是這麼想,但是轉念思及,一個女子敢愛敢恨,敢表現自己的長處和優點,去盡力爭取她所愛的人,未嘗不是一種令人可愛的地方,因為這正是人性的真實面,不帶一絲虛偽。 服部玉子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繼續道:「你娶了我之後,還有第三個好處,那便是我擅於床第間的內媚之術,這種功夫是我們族中秘傳的,絕對可以使得身為丈夫的男子欲仙欲死,快樂無比。」 金玄白見她依然神色嚴肅的說出這番有關於床第間的事情,感到反差極大,禁不住笑了出來。 服部玉子微嗔地瞪了他一眼,道:「少主認為這種事好笑嗎?其實男女之間的歡愛,是人世間最神聖、最嚴肅的事,人一生極為勞苦,幸好有男歡女愛,才能減輕這份痛苦和辛勞……」 她伸出殷紅的丁香,**了**紅唇,繼續道:「除此之外,人的生命就是靠這件事延續下去,無論是一個家族,甚至一個種族,若是沒有了這種歡愛,那麼終將趨於滅亡,少主,你說對不對?」 金玄白起先為她那有點孩子氣的**唇動作所心動,再聽她講話時神態嚴肅,立刻便凝眾起精神聆聽起來,這時,他才發覺服部玉子這番話是自己從未聽過的,想一想,也的確有道理,並且還難以反駁。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可是世人為何認為這種事是淫穢之事?常常羞於啟口?」 服部玉子道:「這都是假道學為了泯滅人性說出的話。」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以手式加重語氣,道:「男歡女愛就如同日月星辰的運轉,潮水的漲落,四季草木的繁茂、凋落一樣的自然,為何要刻意的壓抑?你們的孔夫子不是說過:『食色性也』這句話嗎?他是一個偉大的聖人,瞭解人性,說的話才作準,其他的一些什麼聖賢,都是些混蛋,盡說些泯滅人性的話,自己卻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窩裡做,少主,你說玉子講的對不對?」 金玄白無從辯駁,也無法辯駁,事實上,關於這方面的知識,他是從未聽師父說過,所以這番話他是聞所謂聞,聽來有如天方怪譚,幾乎讓他為之瞠目結舌。 見到服部玉子問他,金玄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道:「玉子說的話非常有道理,在下真是前所未聞,聽來有茅塞頓開的感慨……」 服部玉子見他誇獎自己,臉上立刻浮現出燦爛的笑容,金玄白只覺得自己心底起了一陣暖意,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全身都充滿著愉悅的情緒。 兩人相顧而笑,室中似乎充滿了陽光,所有的陰霾都已消除。 服部玉子笑聲稍歇,道:「少主,你想想,人如果僅為了填飽肚皮,隨便宰羊殺豬,粗衣簡食就可活下去,又何必精研烹調料理之道?不僅要精選食材,並且注重刀法、配料、火候、裝飾,務必求得色、香、味俱全,甚至還為所作的菜餚取了極為好聽的菜名,這都為了什麼?」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頓時想起在得月樓所吃的那些珍餞佳餚,果真不僅色、香、味俱全,並且每一道菜都有一個響亮而動聽的名字,除此之外,美味的菜色尚要用精緻的瓷器盛放著,這才襯托出菜色之華麗……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鼻端繚繞著那些菜餚的香味,閉眼沉思一下,道:「這就是文化,食的文化,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是永遠都無法瞭解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說的不錯,這是文化,但也是藝術,同樣的,床第間也有文化,也有藝術,男歡女愛並不純粹為的是傳宗接代,也同樣的為了男女雙方面的歡愉和契合,不僅身體相連,甚至連心靈也要相通,如此一來才能夠創造更完美的人生……」 她的臉靨有些暈紅,說道:「玉子所留的秘術,便是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能使恩愛中的男女共登仙境,少主,你認為錯了嗎?」 金玄白默然無語,事實上他根本就無法明白床第間還有什麼藝術?什麼文化?對這方面的瞭解,他可說是完全是個門外漢,如何能表示他的意見? 服部玉子望了他一眼,繼續道:「第四個好處是我能幫你對付沿海的東瀛浪人和七海龍王邊大叔的手下。」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玉子,你說說看,七海龍王的徒兒找你們伊賀流遠來中原,目的不僅是為了找尋我師父吧?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服部玉子道:「當年邊大叔派他的徒弟羅龍文,持著我父親當年送給他的伊賀流徽章,要求我哥哥派人到大明帝國來找尋火神大將,據他提出的理由是火神大將恐怕已被中原的武林各派圍攻而死,所以要我們查明實情,萬一果真如此,火神大將以喪命中土武林之手,那麼他便會稟報邊大叔,會合東海釣鰲客成大叔和海外七十二島的島主之力,侵入中土,製造爭端,務必要讓武林不安,那麼一來,所謂的武林正派如武當、少林、華山、峨嵋等派就會派人干涉,這樣他們便可各個擊破……」 金玄白聽到這裡,想起齊冰兒告訴他的話,忖道:「果真東瀛海盜聯合神刀門、集賢堡,為的便是製造武林爭端,看來他們處心積慮的想要奪下太湖的水寨控制權,為的便是這個目的。」 他心中的意念電轉,只聽服部玉子道:「可是據玉子私底下的調查,七海龍王邊大叔很久都沒過問俗務,似乎已經隱退,東海海盜間的統轄幾乎完全由羅氏兄弟負責,羅龍文負責外務,實際指揮權是在其兄羅龍武身上。」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所以我懷疑他們另有企圖,目的便是竊取大明皇朝的的造船技術!」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情授意合 正文第五十三章情授意合 明太祖建國以來極為重視造船,據明史所載:「太祖初,於新江口設船四百,永樂初,命福建都司造海船百三十七。」 在永樂年間,鄭和奉成祖之命,六次出使西洋,當時所乘坐的大船長達一百五十公尺,寬有六十餘公尺,等於現今的八千噸級船艦,船身高達數層,僅是操作篷帆錨舵的船工便達到二、三百人。 這種級數的大船,是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比之宋代五千料的大型商船抑或當時最巨大的所謂「神舟」來,還要大得多,可見技術之先進,居於世界之巔。 鄭和統率巨艦航渡大海時,不僅運用宋代以後的甲羅盤取方位的航海技術,製作出「過洋牽星圖」用以航渡大洋。 當時,製作這種巨舟的地方便是南京的龍江造船廠和沿海的廣東、福建等地。這三處地方所建的大船,長三十七丈,闊十五丈;最大的達到長四十四丈四尺,闊十八丈,就算最小的船也長十八尺,闊四丈四,比宋代建的大船更要大得多。 金玄白在武學上的知識,可說集五位師父之大成,但是對於三寶太監鄭和六下西洋的事,以及大明皇朝造船技術的先進,能夠造出當今世界首屈一指的巨舟,更是從未聽聞過。 所幸服部玉子極有耐心,仔細地解釋大明皇朝卓越的造船以及航海的技術,這才使得金玄白恍然大悟,原來東海海盜圖謀的不僅是擾亂中原武林,並且想要取得造船技術,建造大船,成立船隊,匯聚浪人,插足東瀛的戰國時期,群雄割據,爭戰不休的情勢中謀取暴利。 金玄白沉聲道:「玉子,你是怕羅氏兄弟取得造船技術之後,聯合那些浪人,進攻東瀛本土和群雄爭霸?」 服部玉子頷首道:「是的!」 金玄白道:「所以你要藉助我的力量,擊倒七海龍王,打消他這個陰謀。」 服部玉子道:「這是一舉兩得的事,不僅可以避免他們在中原武林興風作浪,並且也可以避免東瀛百姓生靈塗炭……」 她把當時東瀛侯分佈的情況,大致的說了一遍,但是金玄白聽得頭昏眼花,單就那些什麼足利義昭、朝倉義景、織田信秀、武田信虎等等人名,都讓他腦袋發脹了,更遑論那一堆地名,更聽得他不耐煩。 他在服部玉子說得口沫橫飛之際,伸手制止了她,道:「玉子,東瀛扶桑國的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想到東瀛去和那些諸侯藩王爭雄,你不必說這麼多了,總之,你的目的是要制止羅氏兄弟串連浪人,我答應你,一定把羅氏兄弟趕下海……」 他吸了口氣,道:「我師父曾告訴我,憑著他老人家的信物,就算七海龍王邊臣豪來此,也得遵從,如果他們敢不聽從,便允許我大開殺戒,把他們趕下海去。」 服部玉子興奮地道:「義父有這麼說嗎?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拍了拍胸口,道:「他老人家只要出面,成大叔和邊大叔一定會買帳,可是萬一那羅氏兄弟……」 金玄白道:「師父曾經將東海釣鰲客成師叔和七海龍王邊師叔的武功招式中的優劣點剖析給我聽,此刻,就算他們兩人聯手,我也有信心在三十招內擊敗他們,遑論那羅氏兄弟了,玉子,你放心就是。」 服部玉子道:「少主,話雖如此,但是羅氏兄弟統率東海海盜,手下有數千人之多,再加上沿海七十二島的島主手下,以及海南劍派的門人,恐怕有萬人之眾,你一個人再是神勇,恐怕也非這些人的敵手……」 金玄白見她瞼上泛起憂愁之色,微微一笑道:「玉子,你不是統率著數百名忍者嗎?這些人都聽從你的命令,我動手時,難道你會觀望嗎?」 「可是……」服部玉子道:「我們人數太少,以數百人攻打近萬人的海盜和浪人,只怕是以卵擊石……」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忘了我是超級大保鏢?那個太監張永既是皇帝身邊的人,加上他小舅朱天壽又是我口盟的兄弟,憑著他們的關係,要朝廷調派一、兩萬人水師助我們剿寇,並非很難的事,到時候豈不大功告成?」 服部玉子興奮地站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跪坐下來,清澈的眼中泛起一片霧也似的流波,妮聲道:「少主,你抱抱我,我……我太高興了。」 金玄白聞到一般如蘭似馨的香味從她身上傳來,再看到她眼中的渴望,不由自主的伸出長臂,把她摟入懷中,頓時,軟玉溫香觸體酥融,使得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澎湃流動…… 服部玉子喃喃道:「少主,我好高興,你終於接納我了。」 金玄白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道:「娶你有三大好處,再加上你博學多聞、聰明賢慧,我又不是傻瓜,能不接受嗎?」 眼部玉子緊緊摟住他的腰,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少主,那你不用等到明年了嗎?」 金玄白微笑道:「當然要等到明年和師父在西湖碰面後,再決定那卷書卷是真的還是偽造的,不過,就算師父不答應,我也會娶你。」 服部玉子眨動著長長的黑眸,眸中似有淚光,顫聲道:「少主,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抱緊我……」 眼看著紅唇就在眼前不遠,金玄白沒等她把話說完,雙臂將她緊緊摟住,低下頭去,尋著她的唇瓣,輕輕的吻了下去。 剎時之間,金玄白只覺全身似被電波穿過,腦海中一片空白,接著全身飄起,彷彿置身雲端,等到他的神韻回到身上時,他才發現服部玉子啜吸著他的雙唇,丁香已經暗渡,香津盈滿,使他又一陣意亂情迷,立刻有一股真火從丹田竄起,遍佈全身,所擁的神槍勃然奮起,昂首挺動…… 服部玉子馬上便察覺到腰際突然朝自己突出的物體,她鬆開右手,緩緩的探索而去,一觸及雄偉的槍身,頓時心頭小鹿亂撞,忖道:「春子所言不假,少主果真有一桿無敵神槍……」 一想到春子,果真紙門外傳來田中春子的聲音:「稟告少主、玉子小姐,屬下春子有急事求見。」 金玄白和服部玉子嚇了一跳,在吮吸中的雙唇立刻分了開來,服部玉子含羞帶怯地瞄了他一眼,立刻閃身坐回原來的軟墊上。 金玄白擦了擦嘴唇,深吸口氣抑下激動的心情,沉聲道:「田春,你進來吧!」 田中春子拉開紙門走了進來,跪坐席上朝兩人各自磕了個頭,服部玉子問道:「春子,有什麼是如此著急?」 田中春子恭聲道:「玉子小姐,你所留下的那兩位姑娘,吵著要見少主,是否要帶她們來此?」 服部玉子道:「這裡是我的房間,豈可帶她們過來?你回去告訴她們,半個時辰內,我會陪少主去見她們。」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又道:「少主,諸葛明大人領著兩名屬下要見少主,是麗子姐攔住他,所以他說一個時辰後再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田春,我那拜兄朱天壽此刻人在何處?做些什麼?」 田中春子抿唇一笑,道:「那位朱大爺可風流得很,一口氣叫了倚紅閣的三位姑娘陪他,此刻正在頂樓裡享盡溫柔……」 她話聲梢頓,轉向服部玉子道:「主人,羅師爺接到宋知府的命令,跟美妙姐商量,說是朱大爺準備包下天香樓十天,美妙姐命屬下向您請示,看看可不可以答應他?」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問道:「這天香樓裡一共有二百多位姑娘,朱大爺真是大手筆,竟敢包下整棟樓,叫那些姑娘都不做生意,他……他到底要出多少錢?」 田中春子說道:「據美妙姐說,朱大爺準備付出五千兩銀子一天的代價,包下天香樓,至於姑娘們接客的花費,清倌人梳攏的銀兩,還有打賞給樂班和下人的賞金,則另外計算,全都不在這五千兩之內……」 她頓了頓,繼續道:「除此之外,由於朱大爺喜歡得月樓廚師燒的菜,已經把裡面的掌杓大廚和二廚全都聘請到了我們廚房,這十天內都不能離開。」 金玄白聽了大吃一驚,服部玉子也是臉色為之一變,問道:「他把得月樓的大廚和二廚都請了來,得月樓的老闆肯嗎?」 田中春子道:「羅師爺在得月樓有一股,據說巡撫大人的小舅子也有二股,他們接到命令都不敢不從,得月樓的劉老闆怎敢反對?只得忍痛割愛,讓三廚先上場應急了。」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那拜兄來自北京,加上又是姓朱,依玉子的看法,他可能是什麼王爺,而非張大人的什麼小舅。」 金玄白點頭道:「嗯!這也有可能,不過張大人和蔣兄一直不肯承認,找一天我倒要問個清楚。」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想想,天下有誰會有這等大手筆?嫖姑娘會把整座青樓包下來,除了京城裡的王爺之外,誰有這種豪氣和財力?」 金玄白大笑道:「他是天下第一大嫖客,我是天下第一大鏢客,今天在這天下第一大美女開的天下第一大青樓裡聚會,真是成了天下第—人事……」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聽他說得有趣,全都忍下住笑了出來,尤其是服部玉子聽到金玄白誇獎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女,更是心花怒放,笑容燦爛奪目,幾乎讓金玄白都看呆了。 服部玉子笑聲稍歇,正色道:「少主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武功蓋世,可當得天下第一大鏢客之名,那朱大爺準備用五千兩銀子一天的天價包下天香樓,也是可當得起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稱譽,可是妾身僅是蒲柳之姿,萬難當得起這天下第一大美女的讚譽……」 她的眼波流轉,道:「至於這天香樓雖然是蘇州城裡第—大青樓,可是比起南京的教坊或青樓來,還差得太遠,更別說北京的秦樓楚館了,那裡的大妓院輒有五、六百名妓女來往,整日迎新送舊的賓客,連門檻都踏穿了……」 金玄白敞聲笑道:「玉子,你不用急,改天我出資,讓你在北京城開設一間國色樓,裡面可容納二千個妓女,成為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大青樓,你看如何?」 服部玉子輕啐一口道:「玉子才不願做什麼青樓主人呢!我只想做你安安穩穩的夫人。」 金玄白笑道:「經營天下第一大青樓當然要交給松島麗子或伊籐美妙去做,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在國色樓旁邊開一間大鏢局,外帶一間車行,一家賭坊,賭坊隔壁則開家當鋪,讓輸了錢的賭客可以上當鋪典當,贏了錢的賭客則可僱車,平安返回家中……」 田中春子沒等他說完,便破顏笑了出來,服部玉子也忍不住掩唇而笑。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服部玉子道:「不!少主說得太好了,想不到少主除了武功蓋世,槍法無敵之外,做生意的頭腦也是一流……」 她正色道:「賤妾當年來到中原,也有這種構想,只可惜限於人力相財力無法做到,如果少主願意,我想以神槍霸王的威名,開設一家鏢局,鏢車必定暢行南北,再加上開設一家車行,大車載人兼運貨,必定財源滾滾,很快變成鉅富了。」 金玄白喜孜孜地道:「玉子,你認為我這個主意可行?」 「當然可行,」服部玉子正色道:「憑著你和錦衣衛的關係,官方絕不會干涉你,再加上你在武林中的威名,將來的鏢局、車行一定可以經營成功,至於賭場和當鋪嘛,就交給妾身負責就行了,到時候我把血影盟結束掉,讓那些忍苦管理賭場和當鋪,也不失是一個正途。」 金玄白道:「莫非他們都不想回到東瀛去嗎?你這個決定是否要得到令尊的同意?」 服部玉子道:「中國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玉子嫁給少主,自然要隨著少主留在中原了,至於那些忍者,他們到時候會有選擇的機會……」 她頓了下,道:「當然,這一切都要等到除去羅氏兄弟之後,才作決定,不過,我想隨我的六百多名忍者,大部分都會願意留在中原,而不願回去扶桑故國,因為我們那裡實在太窮苦了……」 田中春子心中大喜,知道服部玉子已經作了決定,要嫁給金玄白,並且還要幫助他創下一番事業,她興奮地道:「屬下願追隨少主和玉子小姐留在中原,盡一生之力為少主效命。」 服部玉子只覺胸臆間充滿了幸福的感覺,望著金玄白那壯碩的身軀,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等待,並沒有白費,老天爺終於給了她一個滿意的郎君,同時也給了她無限的希望,瞬間,她感到眼前一片光明,未來都是平坦大道,再無阻礙…… 金玄白道:「玉子,你要廢除血影盟這種暗殺組織,我很贊同,事實上,根據我的觀察,你手下的那些忍者雖然水準不差,但在中原武林高手眼裡,實在不值一顧,以往他們的成效如何,我不清楚,可是照我所見,他們連錦衣衛的校尉都不如,頂多跟神刀門的弟子差不多,所以你要廢除血影盟,我是舉雙手同意……」 服部玉子道:「少主武功蓋世,我們忍者那點兒功夫當然很差,不過……」 她身形前傾,凝住在金玄白臉上,道:「如果少主能夠將那九招必殺魔刀傳授給他們,玉子相信必可提升他們的戰力。」 「什麼必殺魔刀?」金玄白笑道:「你別聽狗太郎胡說八道,那只是我自己創的九招刀法而已。」 服部玉子道:「玉子聽到春子說過,那九招刀法使出來,天下無敵,能不能請少主露一手給玉子看看?」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我的刀法是殺人的,可不是給人看的。」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道:「恕玉子大膽,想要一試少主的必殺九刀……」 金玄白一愣,笑道:「你想要試刀?不用了吧!」 服部玉子站了起來,走到牆邊,騰身躍起,取下橫置在壁頂末架上的東瀛長槍,解開槍尖的皮套,掖起長槍,躬身道:「少主,請賜教。」 金玄白望了田中春子一眼,見她臉上似笑非笑的,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忍不住罵道:「春子,都是你多嘴。」 田中春子伸了伸**,不敢回應。 金玄白懶洋洋的站了起來,道:「玉子,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服部玉子道:「玉子大膽,想要領教少主絕世刀法,尚請少主不吝賜教。」 金玄白笑道:「你的武功我沒見過,不過你的功夫如果有田春的一倍,那麼勉強可以擋我一刀。」 說話之間,他已緩緩走到刀架旁,拿下了那柄長刀,拔了出來,將刀鞘丟在木板上,這才轉過身來。 當他轉身之際,只見服部玉子左腳在前,右腳在後,取了個前弓後箭之勢,雙手托著長槍,緩緩舉至頭頂,採取東瀛槍法中的上段架式,目光所及,槍尖便指向該處,看她的沉穩凝肅的氣勢,隱隱有高手的格局,令人不敢小覷。 金玄白手持武士刀,刀尖斜指服部玉子的腳下,沉聲道:「玉子,你出手吧!」 他沒擺任何架式,就那麼隨性的站著,在服部玉子眼裡,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可是就因為破綻太多,以致使得她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雙方默然對立半晌,服部玉子雙足在席面一寸一寸的移動向前,高舉的長槍也變換架式,收在右脅。 就在她距離金玄白不足一丈之處時,陡然聽到她發出一聲喝叱,長槍隨著上身左扭,從脅下穿射而出,如同一溜電光,直奔金玄白胸口而去。 她這東瀛槍法足伊賀流密傳的,槍出之時,人隨槍走,隨著手腕扭動,槍尖可在最快的速度小幅度的變換角度,因而一式之中可連剌五槍,變換五個不同的角度,擊中五個不同的目標。服部玉子眼看槍尖飛射而出,金玄白卻是依然不閃不避,見到槍尖就那麼透體而入,使她來不及變式收招,嚇得她大叫一聲,以為自己已將金玄白黥死。 然而寒光一動,那被她以長槍刺穿的金玄白竟然從她槍尖下消失,而一柄狹長的武士刀已不知從何處伸了出來,就架在她的咽喉。 雖然金玄白並沒用刀刃,而是以刀背觸及服部玉子的頸部,可是刀上的寒氣仍然使得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導致一股寒慄透體而入,心頭的震攝驚駭,難以遏止。 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尖叫,叫聲中,金玄白放開了按在她頸上的武士刀,道:「玉子,我若是用刀刃,你還能叫得出來嗎?」 服部玉子這時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槍剌中的只是金玄白的身影,由於他的動作太快,快得所留下的殘像仍在服部玉子的眼中暫停著,以致出槍刺空,左邊留下空門,讓金玄白毫無阻滯的出刀。 此刻,如果換成敵人,那麼就憑金玄白這一刀,就會咽喉割斷,鮮血噴濺,當場身亡。 田中春子曾經見過金玄白施展刀法,但那時是在夜裡,星光雖亮卻無法看清他的刀法,然而此時處身白晝,她距離金玄白也不遠,卻由於他的身法實在太快,以致她依然沒有看清他的刀法是如何施展的。 就在金玄白把武士刀收回時,但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紙門被人拉開,五、六個首持忍者刀的褐衣人衝了進來,緊接著牆邊席榻翻飛,兩塊厚席被人掀起,從下面湧出七、八名褐衣人。 那些都是在小屋四周警戒的忍者,他們聽到了服部玉子的驚叫聲,知道小屋中發生了特殊的狀況,所以紛紛趕來支援。 金玄白單手持刀,凝神挺立,陡然之間,一股寒凜冷厲的力氣彌然散開,雖然他沒有用刀尖指向任何一個特定的目標,可是甫一進入和室裡的十三、四個忍者,全都被那股刀氣震懾住,立刻停住了身軀,持刀護體,和那股逼射而來的無形刀氣抗拒著。 僅僅是兩個呼吸之間,那些忍者便因力抗刀氣,而到一道澈骨的凜冽似從後背脊骨竄起,凍得他們站立不住,隨著無形刀氣的一波波向外瀰散,刀上的壓力似乎也越來越重,那些忍者有的口中發出沉鬱的喝聲,有的抵禦不了而緩緩後撤,更有人滿頭汗珠湧現,全身抖動……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身處刀氣所經之處,自然更能感受出從余玄白身上散發開來的強大氣勢,那股氣勢沛然難擋,射人心志,使得她們全都花容失色,驚悸萬分。 服部玉子斜舉長槍,使出全身的意志相力量,抵禦著那股強烈的刀氣,瞬間,她見到武士刀的刀尖上吐出了二寸多的刀芒,閃爍不定。 隨著刀芒的出現,金玄白緩緩舉起長刀,凌厲的目光從左至右掃過一遍,被他目光所觸及的忍者,全都如同被強烈的電流擊中,立刻呆若木雞,每一個人心中泛起痛苦、絕望的情緒,知道那一刀下來,將無法避免一死,不由自主,持刀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 「嗤嗤嗤」連續三聲輕響,原來是服部玉子抵禦不住那股凜冽的刀氣,雙足足底擦在席面上,連續退了三步,這才站穩腳步。 金玄白倏然發出一聲長笑,渾身強猛的氣勢—斂,走回刀架,將武士刀插入鞘中放好。 刀氣一失,室內的氣溫慢慢回暖,那十三、四個忍者如釋重負,可是儘管小腿肚仍在發抖,卻沒有一個人敢退下或坐下,仍然任由額上的汗流過面頰,落在已經濕了的衣襟上,依舊雙手持刀望著金玄白。 服部玉子也是香汗涔涔,她一覺身外壓力消失,立刻垂下長槍,跪倒在席榻之上,道:「少主神功無敵,玉子心悅誠服。」 金玄白望著那些持刀的忍者,道:「玉子,你手下的這些忍者果真連集賢堡訓練出來的鐵衛都不如,看來該好好的再加以訓練了。」 服部玉子見到那些忍者仍自握刀不放,於是她雙眼怒視,用東瀛話罵了幾句,頓時之間,只見那些忍者紛紛插刀入鞘,全都跪倒在地,以頭碰地,不敢抬頭。 金玄白問道:「玉子,你說什麼?」 服部玉子道:「玉子告訴他們,你是火神大將的唯一弟子,也是玉子的夫婿,所以他們都萬分驚駭的向你請罪。」 金玄白道:「他們盡忠職守,保護你的安全,何罪之有?玉子,你叫他們全都出去吧!我還有話跟你說。」 服部玉子道:「春子,你帶他們全都出去吧!在原位候命,然後你去辦你的事。」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跪在席上磕了個頭,那些忍者也都同樣的磕了個頭,這才全都循著原來的方向悄悄離去,頃刻之間便走得乾乾淨淨,連翻開的席榻也被蓋好,回復原狀。 服部玉子把槍套蓋住槍尖,放回槍架,這才從懷裡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汗水,她跪坐在軟墊上,朝金玄白磕首道:「少主,賤妾孤陋寡聞,見識淺薄,想要以螢蟲之光和星月爭輝,不智之舉,請少主原諒。」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又何必說那麼多的客套話?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已經得到老主人的真傳,玉子今日一見,果真大開眼界,尚祈少主能夠將這種刀法傳授給那些忍者,提升他們的戰力,將來也好為少主效命,驅除東海海盜……」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好!我就傳他們每人三招刀法,不過你得答應我,要解散血影盟,不許再做那種殺手的工作了。」 服部玉子大喜,道:「是,玉子僅遵少主之命,這就派人去通知南京的中田千春子,要她解散血影盟,把忍者全都帶回蘇州來……」 金玄白問道:「你叫他們全到蘇州來做什麼?我傳授三招刀法,等到他們練熟了之後,再從裡面挑幾個到南京去就行了。」 「是!少主說的極是,」服部玉子站了起來,道:「少主,請你隨玉子到庭院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締結鴛盟 正文第五十四章締結鴛盟 金玄白背起槍袋,隨著服部玉子出了石屋,來到庭院之中,只見院中雜花生樹,綠竹修篁,草木假山,小池翠荷,全都是配合整個庭園的造景,疏落有致,遠近交疊,層次分明,讓人置身其中,會有一種恬靜悠閒之感。 顯然這一塊角落的造景,是從整個天香樓延伸過來的,雖然距離很遠,仍可隱約聽到樓中傳來的鼓瑟弄弦之聲。 金玄白打量了四周的環境,發現聽雨軒是在西北角的另一端,此刻自己置身是在東南一角,不遠處便是高聳的圍牆,牆邊古木森森,以太湖石築起的假山延伸而出,好大一片。 他微微一笑,道:「玉子,你手下這些忍者能利用不同的地形地貌,藏匿住自己,讓行蹤不致暴露,的確不錯,看來這就是忍者可以作為密探或殺手的原因。」 服部玉子道:「我們伊賀流有五隱五遁之術,令敵人難以察覺,可是……」 她的臉上泛起驚訝之色,問道:「少主,難道你已經發覺他們所藏的位置?」 金玄白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不以為然地道:「少主,我不相信你能找到他們藏匿之處。」 金玄白展開神識,一路搜尋而出,立刻把四週五十尺之內的情況全都收攝心內,笑了笑道:「這四週五十尺內,藏匿了七十九名忍者……」 話未說完,服部玉子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聽到金玄白道:「樹上十七人,席榻下五人,石屋後四人,假山邊二十一人,竹林裡十五人……」 隨著他一路行去,那些用同樣顏色披風蓋住身體附貼在巨石邊的忍者、挖洞藏在地中、以雜草蓋住頭部的忍者,藏在矮樹後,中身綁著樹葉、樹枝的忍者,一一的都被金玄白指了出來。 一直走到一堵高牆之邊,金玄白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問道:「玉子,我說的沒錯吧?」 服部玉子滿臉驚駭,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突然跪倒在地道:「少主真是神人,所指證的毫無差錯,尚請少主把這門功夫傳授給玉子。」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這種功夫需要以精湛的內功為基礎,你如何能學得來?」 服部玉子跪地不起,道:「那麼請少主傳我內功,無論花多少時間,我都要學會這種功夫。」 金玄白皺了下眉,把她拉了起來,道:「玉子,你如果從現在學起,恐怕最少也花費二十年……」 「就算用三十年來學,我也絲毫不悔,」服部玉子抱著他的手臂道:「少主,你就教教我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服部玉子高興地手舞足蹈,就跟一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樣,滿臉歡愉、幸福的表情。 一陣微風吹過,花樹搖曳生姿,金玄白見別人面紅花相映成趣,禁不住想起古人用美女比擬名花,果真有幾番道理。 服部玉子高興了—陣,似是發現自己失態,趕緊整了整衣衫,臉色一凝,道:「你們都出來吧,少主已經把你們藏身的位置全都指認出來了。」 瞬息之間,從樹上、草堆、石後、地裡、屋後,紛紛湧現數十名忍者,他們見到服部玉子和金玄白並肩而至,全都跪伏下去,磕了個頭之後,才跪坐在地上。 服部玉子肅容道:「這位金玄白大俠是火神大將老主人的嫡傳弟子,他也是中原武林前輩槍神的傳人,武功之高,已到天下無敵的境界,由於他是玉子四歲時由父親和火神大將老主人定下的夫婿,所以從此之後,他也是你們的主人,他的命令你們都要遵從,不可有絲毫違逆。」 那些忍者齊都心悅誠服地應了一聲:「嗨!」 服部玉子繼續道:「少主的刀法足天下第一的刀法,你們其中有人見識過了,為了提升你們的戰力,少主準備傳授你們三招刀法……」 她的話聲稍頓,目光在面前跪坐的七十九名忍者身上掃過,道:「你們別嫌這三招刀法太少,如果練熟之後,戰力最少提升三倍,可以讓你們成為天下第一的忍者,遠遠超過甲賀流、紀川流、羽黑流……」 那些忍者聽到這裡,全都發出一聲歡呼,服部玉子還待繼續說下去,金玄白已沉聲道:「玉子,他們已經驚動了天香樓四周的錦衣衛,現在已經有人過來察看,你快叫他們藏起來吧!」 服部玉子見識過金玄白的功夫,豈有不信之理?她用東瀛話發了個口令,只見那些忍者快速的站起,奔到那堵高牆之旁,按了一下,牆壁移開一塊,現出—座大門,那些忍者全都魚貫而入,轉瞬間便**。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走了過去,反手在牆上一按,那堵移開的牆立刻又回復原狀。 金玄白只見牆後是一條透光的甬道,從那些小孔的形狀看來,顯然外面是以多塊的太湖石作掩護,使人絕對無法察覺假山後尚有秘道。 他隨著服部玉子朝甬道深處行去,大約走了三十尺左右,眼前豁然開朗,竟到了一座樓榭之中。 那座樓榭一面依著假山,另外二面都是水池,池中錦鯉如織游過,池面築有一條九曲石橋,通向一座廣闊的庭院。 庭院深深,蟬鳴之聲不絕於耳,池中錦鯉穿梭,襯著池邊垂柳依依,的確是一片美景當前。 金玄白四下顧盼一會,道:「玉子,這裡的景物建築又和聽雨軒不同,看來是由不同的工匠所設計的,嘿!虧他想得出來在水榭旁建一條秘道,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服部玉子得意地道:「這裡一連四座庭院,都是我在五年內陸續買下來的,庭院下面一共築有秘道十四條,可通向任何一個方位。」 金玄白知道忍者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方便行動的自由,開鑿地下秘道是必要的行為,只不過聽到服部玉子說這些秘道多達十四條之多,並且貫穿四座庭院,倒也為之暗吃一驚。 服部玉子道:「這座園林是蘇州血影盟的根據地,裡面有三座主建築,一共有七十六間房,原來住了二百八十八名忍者,如今只剩下二百八十一人。」 金玄白明白她的話,知道那七名忍者是在田中春子率領之下,攻擊鏢車時死於自己手中,但他不覺有絲毫愧疚,想起田中春子曾經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他立刻便向服部玉子要求要將田中春子姊妹留在身邊,侍候自己起居生活。 服部玉子臉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神色,望了他一眼,絲毫沒有考慮,立刻便答應他的請求。 他們走過九曲石橋,進入一片雜樹林中,只見林後是一片寬廣約有三丈多的空地,那七十九位忍者,連同田中春子全部排列成四行縱隊,站立一起。 服部玉子領著他走到空地前的一塊凸起的上壘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伊籐美妙、松島麗子帶著一百多名的忍者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奔了過來,其中有金玄白熟悉的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 看來那二百八十一名忍者一聽金玄白要傳授刀法,全都從各自的崗位奔來,連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兩名中忍部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服部玉子用東瀛話說了一遍,只見小林犬太郎捧著一把忍者刀,恭謹萬分地走了出來,單足跪在金玄白身前,雙手捧刀高舉,道:「請少主接刀。」 金玄白接過忍者刀,道:「林泰山,都是你多嘴,說什麼我的刀法來自地獄裡的魔神,這回你若不好好的練刀,小心我讓你嘗嘗魔刀的滋味。」 小林犬太郎滿臉驚惶,伏地磕首,道:「少主,屬下一定盡心習練刀法,不會讓少主失望。」 金玄白揮了揮手。 服部玉子道:「犬太郎,少主並沒有責怪你,你回去吧!從此刻開始,你便是菊組的領隊,若是練不好刀法,不等少主動手,我先砍了你。」 小林犬太郎聽到自己被拔擢為菊組的領隊,心中大喜,朝服部玉子磕了個頭,興沖沖地回到第三列隊伍之前站定。竟然絲毫不在意金玄白要他嘗嘗魔刀的威脅之詞。 金玄白只見那四行忍者有男有女,年齡全都極輕,女子約有百人,其他都是健壯的男子,目光所及,田中美黛子似乎也混雜在人群中,不過位置極後,顯然是因為她的地位甚低之故。 他將肩上背著的槍袋交給服部玉子,然後拔出忍者刀,看了看玉子,道:「玉子,你叫他們圍成半圓形,前面的坐下,中間中蹲,後面站立,這樣才能看清我的刀法。」 服部玉子吩咐了一聲,那些忍者全都依照金玄白所說,排成三列橫隊,圍成半圓,成前低後高之勢,把服部玉子和金玄白圍住。 服部玉子低聲對金玄白道:「教完了刀法之後,少主,我要送你兩件意想不到的禮物。」說著,倩然一笑地退了開去。 金玄白見她背著槍袋退到了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身邊,於是將刀鞘扔在腳邊,道:「我這三招刀法非常簡單,僅是劈、砍、撩、帶、封、擋幾個動作而已,可是要配合步法而施,也就是身、手、步、眼都要凝聚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說話之時,他先慢慢的將三招刀法的招式演練一遍,然後又快速的施展了一遍。 當他將所有的動作分解時,那些忍者還沒覺得怎樣,可是招式一組合起來,隨著快速的移動和出刀,刀氣凌厲,光影泛動,立刻把他的身軀全都裹住,似乎成了一個碩大的光球,「嗤嗤」不停的聲響裡,冷而寒凜的刀氣瀰散開去,使得所有的忍者全都為之動容。 隨著三招刀法使完,光影一斂,寒氣一收,金玄白默然撫刀而立,氣定神閒的,似乎像沒有發生什麼事一樣,可是那等威猛如虎、矗立如山的氣勢,卻使得每一個忍者都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服部玉子眼中神采飛揚,走到金玄白身邊,朝那些忍者們問道:「你們有誰能記住所有刀法的?」 那些忍者面面相覷了一陣,竟無一人答應。 服部玉子秀眉一皺,道:「總有人記住一半吧?」 話一出口,仍然無人敢答應,松島麗子見到服部玉子臉上有慍怒之色,連忙走了過來,道:「稟告玉子小姐,少主的刀法太過神奧,忍者們的悟性不高,恐怕一時之間難以領悟,不如先讓他們離去,我們再想其他方法。」 服部玉子罵道:「八格,都是些蠢貨,滾!都給我滾回去。」 那些忍者見到服部玉子生氣,全都不敢吭聲,紛紛跪地行禮,分成四個方向,像潮水般地走得乾乾淨淨。 伊籐美妙走了過來,在服部玉子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她回嗔轉喜,道:「看來只有這樣了。」 她拉住金玄白的手,道:「少主,你隨我來,我要送兩件禮物給你。」 金玄白道:「我不需要什麼禮物……」 服部玉子沒等他把話說完,拉著他便走。 進入一座寬敞巨大的主廳,然後從西廂登樓而上,進入一間掛著一塊書寫「觀心室」木匾的大房。 金玄白心中一直嘀咕,不知服部玉子弄什麼玄虛,此刻隨她進入觀心室,霍然發現裡面坐著兩位麗人,竟是秋詩鳳和何玉馥。 她們似乎面帶愁容,正在輕聲細語,一見服部玉子領著金玄白走進屋裡,全都泛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服部玉子道:「兩位妹妹,我已按照約定,把你們最渴望見到的人兒帶來了,有甚麼話,你們儘管和他說吧!」 何玉馥站了起來,面有羞意道:「傅姐,你……」 服部玉子狡黠地一笑,道:「你們費盡心機,不是為的要想見金少俠一面嗎?為何見了面又如此忸怩作態?」 秋詩鳳跺了下腳,微嗔道:「傅姐……」 服部玉子對金玄白說:「少主,這就是我說的兩件禮物,你見了之後,高不高興?」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坐下,詳詳細細的把何玉馥和秋詩鳳為了想要查出金玄白的真正身份,於是買通天香樓樂班裡的女樂師,假冒身份混進樂班裡的經過說了出來。 那時,由於服部玉子善於彈奏古箏,見到何玉馥、秋詩鳳兩人不僅人長得漂亮,並且彈奏古琴和琵琶的技藝又極高,於是引為知己,三人相談甚歡。 然而由於在得月樓中,何、秋二女對金玄白露出特異的神情,以致引起服部玉子的警惕,派人查出她們混進樂班之事。 當時,她唯恐何玉馥和秋詩鳳混進樂班是想不利於金玄白,於是使用伊賀流秘傳的軟筋藥散滲入茶中,當她們飲用之後,發現全身酥軟無力,這時服部玉子才出面隔離審問她們,竟在旁敲側擊的情況中,得知她們來此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查明金玄白的出身來歷,並且對金玄白有極深的好感,兩人都將一縷情絲繫在金玄白的身上…… 當服部玉子知悉此事之後,心中極為驚怒,且又充滿了妒意,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們殺了,可是回心一想,金玄白自幼定下四、五房妻室,都是他巳故師父的親人,自己一個異國女子,若要嫁金玄白為妻,將來很可能受到其他人的歧視,甚至受到排擠。 為了未雨綢繆,她如果能夠把何玉馥和秋詩鳳一齊拉進來,那麼將來加上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也被金玄白納為小妾,她的力量將足以抗衡金玄白其他妻子的排擠,而奠定極為重要的地位。 故此服部玉子在問清楚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相金玄白的結識經過之後,經過一番深思熱慮,決定拉攏兩女以作奧援,於是蓄意討好兩人。 由於她們三人都極喜好音律,對於古樂也頗有修養,故此三人相談甚歡,沒多久便在服部玉子的提議下,結拜為異姓姊妹。 當然,服部玉子工於心計,絕不會說出自己是東瀛忍者,她僅以傅子玉的身份應付二女,身世也是編造出來的,唯獨她和金玄白自幼便已定親之事,並沒有加以隱瞞。 所以當她說出自已和金玄白的關係時,何玉馥和秋詩鳳都嚇了一跳,可是當她們聽到傅子玉要求和她們共侍一夫時,卻使得她們又羞又喜。 當時,兩女急吾追問金玄白的出身來歷,服部玉子盡自己所知相告,只是她也講不清楚金玄白那幾個師父到底是誰?不過儘管如此,當何玉馥和秋詩鳳得悉金玄白竟是槍神楚風神和東海三仙中火神大將的徒弟,更是驚喜交集,因為這兩位老前輩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聲譽更足居於天下十大高手中,若以輩份算來,猶在當今各派掌門之上。 何玉馥出身華山派,還算得上是九大門派之一,那秋詩鳳是浙江雁蕩派的弟子,雁蕩是一個小門派,門下弟子僅數十人,連神刀門都不如,比起雙劍盟更是差遠了。 她們若是能夠嫁給槍神的弟子為妻,可說是替門派爭光,更何況她們對金玄白的特立獨行有一份深深的好感,可以說在太湖邊一見,便已情根深種,故此一聽服部玉子遊說,便半推中就的答應下來了…… 室內一片靜寂,只有服部玉子那有如銀鈴樣的話聲不斷地響起,桌上獸爐裡燃著檀香木,隨著裊裊輕煙騰升而起,散發出淡淡的香味,瀰漫在整個觀心室裡。 服部玉子以生動的語氣,把整個經過娓娓道來,當然,她把不該說的都一字不提,把該說的都刻意渲染,以致讓金玄白聽來,彷彿是聽一段說書,故事曲折而變幻,只不過其中的男主角竟是自己而已…… 他也真料想不到,自己為何會有這份艷福,竟然得到江南三女俠中飛霜和逸電的青睞,在太湖邊對他一見鍾情,硬是追到了這裡,美人情深恩重,真個使人難以消受…… 在繚繞的清煙裡,望著那兩名美若天仙的玉人,金玄白只覺她們越看越美,尤其她們低垂著頭,雙頰泛起一片暈紅,更是使人如飲醇酒,薰然欲醉。 他心中意念回轉,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抓了抓頭,道:「在下……在下蒙兩位姑娘的抬愛,可是……我另外定下四、五房妻室,實在不敢褻瀆佳人,我……」 他說來結結巴巴的,也不知是心中緊張抑或為難,始終沒有把話說清楚,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睜大著眼睛望著他,一顆心部懸到了喉邊,卻還沒弄清他是什麼意思。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道:「少主,你的個性一向豪爽,怎麼見到兩位妹子竟會變得這麼不乾脆,連話也說不清楚了,關於你自幼定下數門親事的事情,我已經跟兩位妹子說過了,她們並不介意,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麼要緊,她們和我氣味相投,加上對你又是仰慕已深,你就答應這件事,讓我們三姊妹可以永遠相聚在一起嘛。」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唉!你還沒進門就給我添亂,真是的!」 服部玉子瞥了秋詩鳳一眼,見她面上泛起幽怨的表情,而何玉馥則是睜大雙眼盯著金玄白,眼中情緒極為複雜。 服部玉子心裡有數,輕輕推了下金玄白,笑道:「少主,你就快點給兩位妹子一個承諾,不然她們的心要碎了。」 金玄白乾咳一聲,道:「何姑娘、秋姑娘,兩位玉骨冰心、國色天香,能垂愛在下,說起來真使得我受寵若驚,只不過我要向二位明說,我的身世極為複雜,兩位跟著我,也許今後在江湖上會遭到許多危難,不過……」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我會盡量的排除萬難,讓你們不致受到傷害,如果你們還不介意,那麼我願意給二位一個承諾,只要家師不反對,我就娶兩位姑娘為妻,不知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何玉馥臉上泛起微笑,抿著紅唇,垂下了頭,低聲道:「就依少俠之意,不過提親之事……」 服部玉子忙道:「妹子,你放心好了,槍神和火神大將的徒弟,在武林中的地位何等崇高,令尊有此佳婿,定然感到光榮,你不必擔心……」 她笑了笑,繼續這:「至於秋妹妹嘛!令尊回雁劍也是武林名人,想必不會反對和槍神結為親家,這點你更不必擔心了。」 秋詩鳳含羞帶怯地道:「一切都聽由姊姊安排就是了。」 何玉馥問道:「金少俠……」 服部玉子打斷她的話,道:「何妹妹,你們和少主都訂下了鴛盟,還稱什麼金少俠,該稱相公才是。」 何玉馥瞄了她一眼,有些羞意地道:「相公,妾身有件事想要請問相公,不知那寒梅劍法……」 金玄白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道:「那三招寒梅劍法是我所創。」 此言一出,何玉馥和秋詩鳳都為之震懾不巳,睜大了眼望著金玄白,不敢相信天下有這種事。 金玄白解釋道:「我有五位師父,其中一位便是武當鐵冠道長,他老人家俗家姓名叫盛瑜,是當年華山大俠盛琦的親弟弟……」 他說到這裡,何玉馥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失聲道:「這麼說來,你果然是武當弟子羅!難怪你精通武當絕藝……」 秋詩鳳睜大雙眼,駭然道:「何姐,鐵冠道長是武當派的長老,比上代武當掌門青木道長尤要高出一輩,這麼一來,照相公的輩份來說,豈不是成了當今掌門黃葉道長的師叔了?」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算起來,我是武當第十二代弟子,如果按輩份來說,應該如此。」 何玉馥倒吸一口涼氣,道:「鐵冠道長是本門師祖的親弟弟,如果這樣排下來,相公你豈不是跟掌門人同一輩?」 金玄白笑道:「我又不是華山弟子,跟你比什麼輩份?」 他把當年華山大俠和鐵冠道人合創三十三招寒梅劍法的經過說了出來,最後才說出自己覺得劍法尚有不足,於是又創下三招劍法,使得整套劍法臻於完美的境界…… 何玉馥聽到這裡,不知如何竟然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地道:「據我掌門師伯之言,當年本門師祖突然卸下掌門之位,揚言要閉關修習劍術,便是監於這套寒梅劍法尚有缺失,不料……」 秋詩鳳見她淚水奪眶而出,連忙拿出手帕替她拭淚,低聲道:「何姐,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你為什麼要掉眼淚了?」 何玉馥抽泣道:「我……我就是因為太高興,所以忍下住掉淚……」 金玄白突然想起鐵冠道長臨終的遺言,問道:「何……玉馥,據先師當年之言,他有一幼妹,名喚盛珣,嫁給華山白虹劍客,育有一女……」 何玉馥打斷了他的話,道:「相公,你說的不對,白虹劍客是我爹,他是師祖的二弟子,若按輩份來說,盛珣該是他的師姑才對,又怎會嫁給我爹呢?何況我娘姓凌也不是姓盛,所以這件事大概是你記錯了。」 金玄白一愣,仔細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並沒有記錯,於是問道:「玉馥,令尊手中是不是有一柄寶劍,名喚白虹。」 何玉馥搖了搖頭,道:「妾身曾聽掌門師伯提起過,天下十大兵器中,青溟、白虹兩把寶劍排名第四和第五,可是我爹並沒有白虹劍。」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那青溟、白虹二劍都是當代名匠歐峰親手打造的,據先師說,白虹劍是他受贈於歐大師,後來轉贈幼妹,而她用來跟白虹劍客定親……」 說到這裡,他揮了揮手,道:「啊!不去想它了,等到以後見到令尊或貴派掌門,或許就可以弄清楚這件事了。」 服部玉子站了起來,道:「好了,兩位姊妹既然和少主談妥婚事,那麼請少主隨我去一趟,我要請人將你的三招必殺刀招畫下來,這才能慢慢的教那些笨蛋練刀……」 金玄白一怔,道:「赫!你準備的真是周到,連畫師都請好了。」 服部玉子道:「我準備的不是畫師,而是一名解元公,可是他的畫卻非常有名,是吳門畫派的翹楚……」 秋詩鳳訝道:「傅姊姊,你說的可是唐寅唐解元?」 服部玉子道:「不錯,正是江南四人才子中的唐伯虎唐解元,他為了要畫一幅十美圖,已在逸園待了半個多月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風流才子 正文第五十五章風流才子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是吳縣人士,弘治年間鄉試第一,是為解元。 唐伯虎的父親唐廣德,在吳縣開設一間酒肆,由於所釀之酒甘醇,故而名氣極大。唐伯虎自幼聰穎,拜在當代名畫師沈周門下,研習丹青,未滿二十便娶妻何氏,本來夫妻感情融洽,不料唐伯虎上京應考時,竟牽連進一宗冤獄,不僅功名被奪,並且還身陷囹圄。 唐伯虎出獄之後,返回家鄉,妻子何氏見他功名無望,再三求去,於是唐伯虎只得寫了一紙休書,讓何氏返家,從此之後,他放情於山水、丹青、酒色、詩詞之間…… 服部玉子挽著何玉馥、秋詩鳳兩人而行,在她們的身前,松島麗子和金玄白並肩漫步,而伊籐美妙則稍落在服部玉子身後半步。 松島麗子大概地介紹了唐伯虎這個人的來歷之後,道:「唐解元本來常和祝枝山祝員外出現在煙雨閣喝酒作樂,迷上了那裡的紅妓九娘,後來和九娘情深難分,便將她迎娶回家,所以他有好一段時間沒到青樓了,後來不知怎的,他想畫一幅十美圖,於是得到九娘的允許,便找到了我……」 她朝金玄白嫣然一笑,道:「少主,奴家也是十美圖裡的一美呢!當然,依人姊姊也在其中……」 秋詩鳳非常羨慕,道:「奴家在集寶齋裡也見過唐解元的畫,他不僅擅畫山水,並且人物仕女圖更是一絕,相公,你知道他的畫上蓋了個印、刻的是什麼嗎?」 金玄白心裡有點不太愉快,問道:「是什麼?」 秋詩鳳道:「那塊印是他自己鐫刻的,上面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八個字。」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是何等風流瀟灑?」 服部玉子聽出他話裡有股酸味,笑道:「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比起我們相公是天下第一神槍大俠可差得遠了!」 她拍了拍肩上背著的槍袋,道:「兩位姊妹,這裡面裝的是當年槍神老前輩震驚天下的七龍槍,放眼天下,我們相公的槍法已經無人能敵了,更何況他的劍法、刀法都已到達天人合一的地步,就算是劍神、天刀來此,也不見得能贏得過他,你們說對嗎?」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都是七巧玲瓏心,聽了服部玉子之言,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們雖然酷愛音律和丹青,然而她們到底還是武林人士,在武林之中講究的是武學造詣和門派出身,有誰會將精擅丹青或音律的人士放在心上? 何玉馥眼珠一轉,道:「相公,據說七龍槍在天下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二,不知排名第一的是什麼兵器?」 金玄白想了一下,坦然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秋詩鳳道:「家父手中有一柄秋水劍,據他老人家說,這柄劍在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八,半個月前,我聽金花姥姥說,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六的無痕刀落入天刀余斷情的手裡,至於天下第一的兵器到底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聽她提起金花姥姥,連忙問道:「詩鳳,你們人在這裡,那楊小鵑呢?」 秋詩鳳望了何玉馥一眼。 何玉馥會意,道:「雙劍盟在五湖鏢局栽了個大觔斗之後,撤回山門,楊姊姊本該受到門規處置,但她極力辯解,結果金花姥姥私下查驗,發現楊姊姊的守宮砂仍在,所以相信她和神刀門的百戰刀客並無苟且的行為,據說,她們過些時候還要找神刀門去理論……」 秋詩鳳接下去道:「相公,楊姊姊在五湖鏢局看到我們心向著你,所以要和我們絕交……」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種無恥的女子,跟她絕交也好,免得玷污了你們的名譽。」 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玉馥,那守宮砂是什麼?為何楊小鵑有守宮砂,竟可證明她和江百韜沒有做出什麼苟且的行為?」 他們這時已來到一座大屋之前,何玉馥正待答話,只聽屋內傳來清越的笑聲:「哈哈!在這蘇州煙花的第一名樓之中,還有人不知道守宮砂是什麼,真是好笑啊!」 金玄白濃眉一軒,只見屋中走出一個頭戴四方太平巾、身穿一襲灰白長杉的儒士施施然從屋裡走了出來。 松島麗子迎了過去,道:「唷!解元公,你昨天不是嚷著頭痛嗎?怎麼今天就出來吹風了?還不快進去,免得受了風寒。」 金玄白只見那個中年儒士年約三旬,臉龐清躍,膚色白皙,蓄有短鬚,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只可惜眼泡微腫、眼圈泛黑,顯然是個縱情酒色、放浪形骸的文士。 秋詩鳳、何玉馥、服部玉子初次見到名聞江南的唐解元,原先還有一份好奇,卻見到他像是失魂落魄似的,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們,禁不住都有些不悅。 松島麗子看到唐伯虎那種模樣,曉得他被美色所迷,唯恐他會失態,連忙把他拉進屋裡,把要托他畫三招刀法之事說了出來。 金玄白也有些不悅,問道:「這唐解元怎麼這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伊籐美妙走上前來,道:「稟告少主,自古名士多風流,唐解元一向就是這副樣子,見到美女,連命都不要了,去年,他在煙雨閣見到九娘時就是如此,等到來了天香樓,看到了麗姐和我也是這般模樣,這不能怪他。」 秋詩鳳道:「據說唐解元所畫的山水、人物、花鳥、以及詩詞、書法都是一絕,沒料到人不如畫,讓人好生失望。」 何玉馥道:「文人放浪形骸、落拓不羈,自此寄情詩酒,並無什麼不對,依奴家看,他跟大唐詩仙李白是同一類的人,將來必能在歷史上留名。」 王稚登所撰的「吳郡丹青志」中,將沈石田的畫列為「神品」,唐伯虎為「妙品」,而仇十洲的畫則列入「能品」中。不過後人認為唐寅之畫實則已經超越沈石田,他開創了「吳門畫派」,綿延數百年之久,對蘇州的藝術文化貢獻極大。 可是在他有生之年,卻一直鬱鬱不得志,這才促使他縱情山水,醉心詩酒,流連青樓,落拓放蕩,也就因為如此,他才寫得出「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那樣雋永的詩句。 且說松島麗子從大屋中走了出來,道:「稟告小姐,唐解元已經答應替少主畫刀譜了,不過他有個條件,便是要請小姐和何姑娘、秋姑娘二位,一齊讓他入畫,因為他說從未見過如此國色天香,所以務必要請你們答應,把你們的花容月貌繪入十美圖中。」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笑道:「玉馥既說他的畫將會在歷史上留名,你們就讓她把你們的美麗姿態繪進畫中吧!只不過,我想再是丹青妙手,也無法描述你們美麗的萬分之一……」 此言一出,三女齊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知道你武功蓋世,誰曉得你的口才也是這麼好,說的話竟然滲著蜜一樣。」 金玄白笑道:「我說的是老實話,沒有一絲虛假,不相信的話,看看唐解元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可以清楚了。」 眾人在笑聲中走進屋內,只見屋中一張大桌,桌上擺滿畫紙扣筆墨,地上揉成一團團的紙張丟得到處都是,顯然是唐伯虎沒畫好的畫作。 或許松島麗子把金玄白的來歷對唐伯虎說過,這回他的態度顯得非常拘謹,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生員無狀,冒犯了大人,尚祈大人恕罪。」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曉得松島麗子必是跟他說出宋知府設宴之事,於是也沒加以解釋,抱拳還了一禮,道:「解元公不必多禮,在下一介武人,言語之中如有得罪,還請原諒。」 唐伯虎滿臉惶恐畏懼之色,道:「不敢不敢,大人多禮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解元,你不必害怕,在下固然認識一些廠、衛的人員,可是在下僅不過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而已,這件事她們都知道。」 何玉馥瞟了他一眼,道:「相公,你的身份太複雜了,奴家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呢!」 金玄白笑道:「唐解元,不久前在下還是被蘇州知府通令懸賞緝拿的淫賊大盜,不知你相不相信?」 唐伯虎滿臉錯愕,側目望了望松島麗子,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伊籐美妙道:「那都是衙門裡的捕吏搞的鬼,為了這件事,幾個捕吏下了獄,宋知府也賠了金大俠幾百兩金子謝罪……」 松島麗子加油添醋地道:「解元公,你想想,宋知府在得月樓設宴向金大俠賠禮,連浙江巡撫和三司大員都無一缺席,甚至連錦衣衛同知大人都在旁作陪,可見金大俠的面子有多大了。」 她這麼一說,嚇得唐伯虎打了個哆嗦,幾乎站立不住了,他當然知道東、西兩廠和錦衣衛官員在朝廷中的地位,所以認定金玄白便是裡面的要員,而巳官階最少也在三品以上,否則不可能連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都急著要來作陪。 故此他的態度更加拘謹起來,連視線都不敢隨便顧盼,縱然美色當前,只敢眼觀鼻,鼻觀心。 金玄白見他那種誠惶誠恐的樣子,知道他已被嚇著了,也不再多言,脫上外袍擲在大椅上,取過伊籐美妙遞來的忍者刀,道:「唐解元,在下使出這三招刀法,分解出二十四個動作,請你大略地畫下。」 唐伯虎應了一聲,趕緊走到書桌之前,擺紙持筆,準備繪畫。 松島麗子則站在畫桌邊替他磨墨。 服部玉子趁這個時候,拉過伊籐美妙,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伊籐美妙欣然而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站在唐伯虎之後,見他持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禁不住相顧一笑,知道他果真是被嚇著了,不過對於蘇州知府為何要設宴款待金玄白,又為何會驚動一省巡撫和三司大人都來作陪的事,她們也不知前因後果,故此對於金玄白的來歷之謎更加疑惑了。 何玉馥附在秋詩鳳的耳邊,道:「詩鳳,關於相公的來歷和跟官府的關係,改天得找個機會好好的問問他。」 秋詩鳳點了點頭,也低聲附在她的耳邊,道:「何姊姊,依小妹看來,他很可能是朝廷派來要整頓武林的人員,只是藉五湖鏢局作為掩護而已。」 何玉馥默然點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她們把注意力集中在畫上,果真見到唐伯虎一絲不苟的把金玄白每一招刀法的分解動作齊都畫了下來,那繁複的刀法,一招有八個變式,每一個動作的轉變,唐伯虎都畫得清清楚楚,無論筆觸或線條都有一種飄逸之感,把在揮刀中的金玄白畫得英武俊逸,較他本人可要俊上三分,充滿了豪勇氣概。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顧一笑,既是佩服唐伯虎的畫技果真不凡,也更為金玄白那繁複凌厲的刀招而感到心驚。 沒多久工夫,金玄白已經使完了三招刀法,他把刀刃入鞘,興致勃勃地向何玉馥表示要將三招寒梅劍法演練一遍,何玉馥心中高興,卻一時找不到長劍。 金玄白安慰她道:「雖說刀使劍招不太適宜,並且也不能發揮十成的威力,但我試試看,你應能領悟出其中的劍理。」 何玉馥頻頻點頭,道:「相公,謝謝你。」 金玄白手腕一振,忍者刀脫鞘而出,隨著一道刀光泛現,刀影寒芒飛舞間,眾人似乎見到朵朵梅花浮現眼前,循著他身法的轉動,室中寒氣進射,梅花朵朵燦爛綻放,幾乎要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何玉馥眼看本門的寒悔劍法在金玄白的手裡使將出來,竟有如許威力和氣勢,也不知心中是悲是喜,眼中竟然汩汩流下了淚水。 由於金玄白的動作太過迅速,使得眾人眼中產生視覺暫留的現象,彷彿瞬間滿屋的梅花湧現,而他的身影被寒梅裹住,化成一片白光,再也看不到人形。 他這種武學修為,看在眾女眼裡,只覺心旌動搖,感動不巳,而在唐伯虎眼中,則是看到了武技之外的畫意,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萬梅綻放的梅林之中,每一朵梅花都是盈盈含笑,每一根梅枝都是姿態不同。 這時,他才發現劍法亦可入畫,劍意竟通畫意,自此以後,天下萬物皆可入畫,達到不受拘束的地步,自此再無阻礙之處。 他立刻把握住心中的那份感動和觸機,攤開畫紙,把千朵梅花,數十虯枝,鐵骨糾結的形狀繪了出來。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劍法,將忍者刀插回鞘中,對何玉馥道:「玉馥,加上這三招劍法,寒梅劍法方臻完美圓融的境界,無論是武當、少林,抑或海南、崑崙,再高的高手,也得等到這三十六招寒梅劍法使完之後,才有出招的機會,當然,功力相差太遠,又該另當別論了!」 何玉馥拭去面上掛的淚水,斂衽萬福,道:「賤妾代華山派敬謝相公造福華山子弟,也請相公看在賤妾的面子上,多多照顧華山派。」 秋詩鳳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是怕金玄白果真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出來江湖整頓各大門派,於是也行了一禮,道:「妾身也祈求相公能在江湖上多照顧雁蕩弟子……」 金玄白不知她們為何說出這番話來,連忙點頭道:「當然,當然。」 這時,伊籐美妙匆匆走了進來,當她見到唐伯虎運筆如飛,紙上霍然浮現點點梅花,那種風姿各異的花蕊和糾結盤錯的虯枝相襯,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震撼。 她不禁大聲道:「解元公,這幅梅花,是你畫得最好的—幅。」 服部玉子回頭瞪了她一眼,道:「不要打擾了唐解元的靈思。」 唐伯虎放下畫筆,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多謝大人以無上的劍法啟發晚生的靈感,使得晚生突破限制,到達無滯無礙的境界,這都是大人所賜。」 金玄白抱了抱拳,只見那畫上的點點梅花,栩栩如生,也覺得頗為意外,看了一下,讚道:「在下傚法先師以花姿梅干之形,創下寒梅劍法三招,而解元公竟能以寒梅劍法的劍理、劍意融入畫中,繪出如此美麗的寒梅傲雪之圖,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轉身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由此可見,劍法的真義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劍意既通畫意,則無拘於形式,可達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 在這瞬間,他似乎也領悟到了一些什麼,抓起桌上一枝毛筆,在虛空中寫了「我武維揚」四個草書大字,字一寫完,他手腕一振,那枝毛筆急射而出,插進—丈之外的牆壁裡,隱沒不見痕跡。 在眾人錯愕中,他敞聲大笑,大步走出屋去,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在後,松島麗子慌忙收拾好桌上的二十四張刀法圖畫,服部玉子則在一陣震愕之後,被伊籐美妙拉著出去。 松島麗子收拾好二十四張畫紙,瞥了牆上那個破毛筆洞穿的小孔,伸了伸**,道:「唐解元,我們走了,你慢慢畫吧!」 唐伯虎整個人如同中邪一般,癡癡呆呆的站著,望看牆上那個洞穿的小孔,好一會才回過神,喃喃道:「原來書法也通劍法,劍法也通畫法,萬物同理,無罣無礙……」 他渾然不覺室內的人都已離去,手舞足蹈地喃喃道:「原來劍法亦通佛經,果真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泡、如影,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唐伯虎晚年自號六如居士,便是看了金玄白以畫筆虛空寫書法,以及觀賞過他練了三招寒梅劍法後所得到的領悟。 且說金玄白走出大屋,來到迴廊之後,見到園中群花競放,四周草木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禁不住心中舒暢,幾乎想要高聲大叫。 但他一見何玉馥和秋詩鳳緊緊隨來,立刻抑制住這種衝動。 秋詩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柔聲道:「相公,賤妾見識過你的刀法,如今又看到你的劍法,真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好像我只是一株小草……」 何玉馥以崇拜的眼光注視著他,道:「相公,少林的空證大師曾經以般若掌法試探你的出身門派,結果他得到的結論是你一定出身少林,練過易筋、洗髓的少林功法,可是你卻說自己是武當弟子,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金玄白道:「玉馥,現在我也不必瞞你,我的師父中有一位是少林大愚禪師,我自幼便練過易筋經中所載的武功,因而說起來我也可以算是少林弟子。」 何玉馥和秋詩鳳駭然色變,雖說她們曾經聽到空證大師揣測金玄白是少林傳人,但是此刻聽到金玄白親口證實,仍然不免大驚,因為武林之中門戶之見極深,各大門派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得欺師滅祖」。 由於這條門規的限制,使得武林中人不可以在出師之後轉頭其他門派,否則便是觸犯了「欺師滅祖」這條門規。 可是金玄白既是一代槍神之徒,又是武當鐵冠道長的弟子,如今又成了少林大愚禪師的傳人,這種複雜的身份,怎不使得她們百思不解,而又大吃—驚? 秋詩鳳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天下怎會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聳聳肩道:「這是事實,我可沒對你們說謊。」 何玉馥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道:「相公,這麼說來,你跟少林掌門空無大師是同一輩的,請問你,少林七十二藝中你練成了幾種?」 金玄白略一思忖,道:「我在七歲的時候,在先師的督促下,已練成了四種,十一歲時練成了七種,十三歲時練成八種,十六歲時練成了十一種。」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她們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全都心頭疑惑不已。 秋詩鳳搶先問道:「相公,可是據空證大師說,大愚禪師也只練成了六種少林絕藝,你為會練成十一種之多?」 金玄白道:「和尚師父雖說本身只練成六種少林絕藝,但是他對其他的武功卻是記得很清楚,所以就在半年中一樣樣的教我,我也就慢慢的練……」 他笑了下,道:「若非我還要隨其他師父練不同的武功,如果專心練習少林武術,如今的成就恐怕不僅十一種,最少也要練成二十種以上。」 何玉馥相秋詩鳳心中的震懾可下小,但她們絲毫不覺金玄白言過其實,認為他的確有這種能力。 何玉馥把空證大師最後作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金玄白略一忖思,道:「我沒見到少林掌門,也不知達摩院空明大師的武功修為到了何種境界,不過以空證大師的功力來說,就算是他們三人聯手,我也有信心可以擊敗他們……」 他望著從大屋裡急急走來的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搖頭道:「不過那是不可能證實的事,因為我不會跟他們動手。」 何玉馥小心翼翼地問道:「相公,你能否告訴玉馥,你是不是廠衛高官?」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是做官的材科,怎會是什麼廠衛高官?」 他從懷中掏出那塊用五色線綁著的腰牌,道:「這塊腰牌是諸葛老哥給我的,可不代表我是東廠的人……」 何玉馥和秋詩鳳端詳了腰牌一下,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走來,一見那塊綁著五色線的腰牌,臉色微微一變,問道:「少主,這塊腰牌你從哪裡拿來的?」 金玄白道:「這是諸葛老哥給我,要我到北京時找他……」話聲一頓,問道:「怎麼啦?這只不過是東廠大檔頭的腰牌,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這是東廠鎮撫的腰牌,憑著這塊腰牌,連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得買帳,你還以為只是個檔頭而已?」 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刑部尚書或大理寺卿是什麼官位,微微一怔,問道:「東廠鎮撫比錦衣衛同知要大嗎?」 「這個……」服部玉子道:「好像差不多吧!相公,這塊腰牌你千萬要收好,掉了可麻煩。」 金玄白收好腰牌。服部玉子道:「相公,諸葛大人領著兩位大人要見你……」 金玄白問道:「他們是不是跟朱兄他們一起?啊!我待在這裡這麼久了,朱兄大概已經睡醒,恐怕是他在找我……」 伊籐美妙笑道:「朱公子現在玩得不亦樂乎,怎麼會想到你?是諸葛大人另有要事找你。」 金玄白問道:「依人,朱兄現在玩些什麼,他不是要找我拚酒嗎?」 伊籐美妙笑著道:「那位朱公子風流得很,此刻正在和玉子小姐還有小紅、采青起玩牙牌,誰輸就得脫一件衣服,奴家剛才趕去看的時候,朱公子脫了只剩一條短褲,不得已,只能用五十兩銀子一件衣服的高價買回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忍不住輕啐一口,可是卻抓出伊籐美妙話中的語病,秋詩鳳問道:「玉子姊姊明明和我們一起,怎麼陪那位朱公子玩牙牌?」 伊籐美妙目光流轉,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想不想去看看?」 金玄白心中明白一定是服部玉子施展易容手法,把天香樓裡一個臉型酷似的妓女,化妝成她的模樣,去陪朱天壽玩牌,他心中好奇,點了點頭,於是伊籐美妙便領著他們一行人走進一座八角涼亭裡。 涼亭中有一張石桌,四張石椅,伊籐美妙挪動其中一張石桌,只聽底下傳出一陣「軋軋」之聲,接著整張石桌栘開,露出一個洞穴。 伊籐美妙向滿臉驚疑的何玉馥和秋詩鳳解釋道:「天香樓四周都是警衛,少主去沒關係,我們若是過去,就麻煩大了,所以還是走地道較為妥當。」 她領著何玉馥和秋詩鳳進入地道,服部玉子嫣然一笑,拉著金玄白也隨後走了進去,接著又聽到一陣「軋軋」聲,地道入口又回復原狀。 金玄白曾聽服部玉子說過,連同天香樓在內,有四座園林都是伊賀流忍者置下的地產,她早巳在這四座庭院下挖了十四條秘道,可以通達各個不同的地方,所以在隨同服部玉子進入地道時,並不感到詫異。 這條地道極為寬敞,可供二人並行,沿著八級石階而下,裡面全是用大塊青石鋪成,地道高約九尺,頂部成拱形,每隔十步左右皆置有燈座,嵌進牆內,燈座裡蓄滿燈油,此刻燈芯已被點燃,光線雖然不強,卻將地道內照得通明。 金玄白一行人在伊籐美妙的引領下,拐過數條岔道,走了大約半盞茶光景,來到一座小屋裡,然後登階而上。 伊籐美妙在上樓之前,對金玄白道:「少主,從這裡上去是進入復壁中,由於閣樓四周滿佈警衛,所以希望大家盡量不要說話。」 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鳳滿臉古怪的盯著自己,心知她們誤會自己,認為這一切都由自己所主導,於是才有那種怪異的表情。 其實他對於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更不清楚地道該如何行走,確實是被她們冤枉了,想一想,恐怕與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一直稱他是「少主」有關,既是天香樓的「少主」,那麼便可以推斷天香樓是他父親所經營,因而讓何玉馥和秋詩鳳產生那種誤會也是難免。 金玄白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沒有向她們解釋什麼,便隨著伊籐美妙登階而上。 大約走了十二階,伊籐美妙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下,金玄白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只見她推開一座小門,進入一條狹長的甬道。 甬道中沒有點燈,寬僅三尺,只有黯淡的光源從入口處照入,金玄白微微一怔,感覺身邊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貼附過來,耳邊聽到服部玉子低聲道:「這裡是二樓的復壁,牆上裝有窺孔,你且看一看,等下我們要到上面的閣樓,朱大爺就在上面。」 金玄白髮現復壁一邊果然類似地底的密室一般,裝有幾個窺孔,於是探首湊在窺孔裡看了看,只見裡面是個極為華麗的臥房,家俱佈置都是上等的紫檀木,一張掛著薄紗的大眠床擺放在靠牆之處,張永以錦被墊在背後,正在半躺斜靠著,他兩條腿伸開,上身衣衫全部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正有一個僅披一襲白紗的裸女趴伏在他胸前,螓首不住挪動,看來像是在吸舐他的胸部。 而任他張開的大腿間,也有一個穿著白紗的裸女正趴伏在那裡,雖然看不到她的動作,但是從張永臉上浮現的陶醉模樣,也可想像那個女子在做什麼。 金玄白暗忖道:「張永不是個太監嗎?怎麼也喜好女色?奇怪了,沒卵蛋的人還喜歡這個調調!」 他不明白縱然是被閹割的太監,仍然有心理上的需求,雖然生理上已經失去男性雄風,心理上卻變得更偏激,常用**的行為彌補生理上的缺陷,故而在深宮之中,不僅有與宮女「對食」的行為發生,而且宮女常常會因受虐而死亡…… 金玄白滿腹疑惑之際,只聽得另一邊耳朵傳來何玉馥柔細的聲音道:「相公,你好壞!天香樓裡裝了這些窺孔,是不是專供你窺春用的?」 金玄白覺得熱氣在耳邊吹拂,有點癢癢的,轉過頭去也將嘴巴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是第一次進入這條秘道,第一次看到這間房……」 話末說完,他只覺背後一個香軟溫熱的身體貼了過來,接著耳邊傳來秋詩鳳的聲音:「相公,你壞死了,怎麼帶妾身來看這東西?讓人家看了好難過。」 金玄白感覺到她的嬌軀微微顫抖,湊在自己耳邊的唇瓣微微發燙,禁不住忖道:「這小妮子看來純潔如同仙女,沒想到看了這種秘戰之後,反應會如此激烈!」 他想說幾句話調侃她,卻見到何玉馥拉住他一隻手,往她的胸口按去,接著便看到她把滾燙的臉孔貼了過來,紅唇微翹,竟是在找尋他的雙唇。 金玄白內功深湛,早就練成了「處室生白」的功夫,這復壁之內雖然昏暗,但他看得非常清楚,當然也明白何玉馥受到張永和兩名裸女的秘戰所影響,再加上認為身處黑暗中,於是將平常的一切矜持都已丟去,大方地向他親吻起來。 當然這也和她個性活潑有絕大的關係,既無拘束,膽量就更大了,因而自然而然的便把整個心思和情焰都投向金玄白了。 面對這種情況,就算是個傻瓜,也曉得該如何反應,金玄白毫不猶疑地吻著她迎來的紅唇,痛快地吻了下去,那隻大手也放肆地活躍在何玉馥的胸前峰巒間。 剎時,時間彷彿靜止,天地變成永恆,一切的一切都變成空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右腿的一陣劇痛裡醒了過來,略一遲疑,便聽到右耳傳來服部玉子充滿妒意的話聲:「少主,你當著我的面這樣,我會吃醋噯!」 金玄白摟過她的嬌軀,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施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將話聲收束成絲,傳進她的耳內:「玉子,如果就這個樣子,你還要吃醋,以後只怕你掉進醋桶裡都喝不完了!」 服部玉子渾身一顫,低聲道:「少主,對不起,你疼不疼?」 金玄白伸出大手,在她渾圓微翹的豐臀上捏了一下,道:「走吧!上樓去,依人在招呼我們呢!」 他推著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背著秋詩鳳,隨在伊籐美妙身後,沿著木梯上去,到達另外一條狹長的復壁裡。 這條復壁藉著建築的巧妙設計,有充足的光線從屋簷下空隙透入,故而不像下面那樣昏暗,因此受到光線的刺激,秋詩鳳首先便從金玄白背上跳了下來,滿臉暈紅的默然垂首,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而何玉馥也離開他一步之遙,伸出玉手整理衣襟,臉上一片紅潮,嘴角含笑,美目低垂,也不敢看他。 反倒是服部玉子落落大方,拉著金玄白的手,滿臉歡喜的凝眸注視著他,彷彿要把心中萬斛深情都傾瀉進他的心裡…… 伊籐美妙將他們的神情一齊收攝進眼中,她的面上浮起似笑非笑的怪異神色,指著牆上的幾個窺孔,低聲道:「朱大爺就在裡面。」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活色生香 正文第五十六章活色生香 金玄白探首從窺孔望進去,只見一張長榻上橫陳了兩名裸女,一個女子全身上下擺放著糕餅、糖果、紅棗、桂圓;另一個女子身上則是放著枇把、烏梅、桃子等水果。 朱天壽此刻已褪去長衫,只穿著一襲短衣踞坐在兩名裸女中間,在他面前擺著一張矮几,几旁的三邊,坐著三個手持白色牙牌的女子。 那三名女子只有中間一人穿著肚兜、短褲,其他二人都還是盛裝,唯一相同的是她們的身邊都擺著許多錠銀子,而朱天壽的腿邊則僅是二、三件衣衫。 不過他顯然是樂在其中,在出牌之際,不時有裸女拿著身上的瓜果糕餅餵他食用,讓他開心得嘴巴一直合不攏來。 伊籐美妙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道:「少主,那右邊的一個便是小姐的替身,她的牌技很好,已贏了朱大爺八百多兩銀子了。」 金玄白凝神望去,果然見到那個女子雲鬢高聳,上插金步搖,一張粉臉俏麗美艷,活生生的便是另一個服部玉子。 雖然在金玄白的眼裡,那個服部玉子僅有八分像,可是由於她穿的一襲羅衣便是服部玉子在得月樓時所穿的,故此有九成九的相像,除了金玄白之外,恐怕朱天壽難以分辨。 何玉馥和秋詩鳳在見到屋裡的那個服部玉子之後,也都禁不滿臉驚訝,湊首在窺孔裡望了望,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身旁的服部玉子,彷彿不敢相信親眼所見的狀況。 何玉馥低聲問道:「傅姊姊,你確定裡面那個姑娘不是你孿生的姊妹?」 服部玉微笑點頭,道:「當然不是,那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何玉馥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姊姊,這神奇的易容之術,你無論如何都要教我……」 秋詩鳳也湊熱鬧道:「傅姊姊,我也要學!」 服部玉子摟著她們,道:「好!我一定教你們,放心好了。」 何玉馥瞥了金玄白一眼,低聲道:「姊姊,等我們學會了,就可以變換身份,看相公還能不能夠認出我們?」 服部玉子捏了下她的瑤鼻,道:「小丫頭,就知道玩花樣,等你變成了別人,看相公還愛不愛你?」 何玉馥伸了伸**,秋詩鳳笑著低聲道:「傅姊姊,相公盡交這種好笑的朋友,你看他會不會變壞啊?」 服部玉低聲道:「男人嘛!早晚都會變壞!誰叫他們都是喜新厭舊?只要我們時時讓他有新鮮感,我包準他跑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秋詩鳳緊拉著服部玉子,道:「姊姊,你要教我啊,我什麼都不懂。」 服部玉子拍拍她的背,還沒說話,只見金玄白走了過來,道:「我們走吧!諸葛老哥還要等著找我呢……」 服部玉子不知金玄白為何沒有興趣繼續窺視下去,只見他的瞼色不對,心念急轉,立刻便明白他是因為看到自己的替身在裡面,所以心中有疙瘩,頓時,一股甜蜜的滋味湧上心頭,低聲道:「傻瓜,那裡面是采青、小紅,還有玲瓏,我不是在你身邊嗎?你吃什麼味?」 金玄白濃眉微皺,道:「記住了,下回別做這種事,免得我看了心裡不舒服。」 服部玉子嫵媚地一笑,道:「是!我的少主,就此一次,下不為例。」 伊籐美妙見到金玄白不悅,暗暗伸了伸**,在金玄白背後,朝他作了個鬼臉,惹得秋詩鳳差點便大聲笑了出來。 他們一行人循著原路下樓,到達原先的地道中,這回伊籐美妙領著他們走向另一條岔道而去,出口之處霍然是一間柴房。 服部玉子道:「少上,諸葛大人就在旁邊的樓裡等你,讓依人帶你過去,我們就不陪你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一怔,卻看到服部玉子拋出的一個眼色,也都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金玄白略一猶疑,道:「我見過諸葛老哥之後,不久就要到木瀆鎮去應約赴宴,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了。」 服部玉子道:「你放心去吧!兩位妹妹有我照顧著呢!」說著,她卸下槍袋,準備遞給金玄白。 金玄白道:「槍袋你收著吧,我去赴宴,用不著兵器。」 何玉馥見到服部玉子的臉色,笑道:「姊姊你放心,相公武藝高強,就算一根樹枝都可制敵,還怕什麼?」 服部玉子想想也對,深情地道:「那你小心點,別喝太多酒。」 金玄白點了點頭,在伊籐美妙領路下,走出柴房,沿著一條石板路而去,繞過一座大屋,只見崗哨森嚴,有數十名錦衣衛校尉守護著四周,他打發了伊籐美妙,緩步向前。 那些校尉見到金玄白,齊都躬身行禮,他走近高樓,立刻便有兩名護衛替他打開大門。 金玄白抱了抱拳,道:「兩位辛苦了。」 那兩名護衛慌忙還禮,其中一人道:「金大俠,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都在等你呢!」 金玄白一進入屋內,便聽到樓上有一陣琵琶聲雜著嬌柔的吳儂軟語傳來,顯然上面正有人表演蘇州彈詞。 他登樓而上,只見裡面是一座大廳,靠牆三面都放置有酸枝木的大椅,廳中一張大桌,上面擺滿酒菜。 靠窗的地方,—個身穿素花衣衫的少女,手裡持著一面手帕,正在唱著小曲,隨著歌聲不時變換著手勢和表情,而在她的身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緊閉雙眼,抱著一把琵琶在彈奏著。 諸葛明坐在圓桌前,兩名年輕的女子陪著他,一左一右,一個替他挾菜,一個忙著餵他喝酒,而他空著的雙手不時左抓一把,右捏一下,逗得那兩名女子不時發出「格格」的笑聲。 至於蔣弘武則是摟著一個手持錫壺的少女在懷裡,斜靠在大椅中,他腿上坐著的那個紅衣少女,不時含著酒水用嘴對嘴的方式餵他飲用,而他一手摟著少女的細腰,另一隻手已毫不客氣地伸進她的衣襟內,不住地**著,臉上泛起愉悅的表情,顯得樂在其中。 諸葛明首先見到金玄白上樓,立刻拍了拍身旁的兩名女子臀部,站了起來,笑道:「老弟,我等你好久了,怎麼你打坐這麼久……」 蔣弘武一見金玄白,也立刻把伸進少女懷中的一隻手縮了回來,將她抱起放在另一張大椅上,敞聲笑道:「金老弟,要下要喝兩杯再動身?」 金玄白笑道:「謝謝蔣兄,中午喝太多了,現在酒意還未全消呢!恕小弟不奉陪了。」 諸葛明仰首揚聲道:「承泰、承中,金大俠來了,你們馬上下來,我們要去辦事了。」 金玄白走了過去,問道:「諸葛兄,你找小弟來是為了什麼事?」 諸葛明低聲道:「老弟,千里無影已經上鉤了。」 他拉著金玄白走到一旁,大略地把布下羅網準備擒拿神秘大盜千里無影的事說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諸葛明利用一座珍珠寶塔、四顆夜明珠、一尊玉佛,設下圈套釣那千里無影,果真守候在集寶齋的李承泰收到千里無影留下的書柬,表示要在明日子時下手。 金玄白看過諸葛明遞來的書柬,只聽得樓梯聲響,兩名灰衣大漢匆匆走了下來,抬頭一看,發現那兩人正是自己隨彭浩進入五湖鏢局時所見到的兩名輕功不錯的大漢。 那時,他們和褚氏兄弟一起,隨侍在諸葛明身後,當諸葛明吃了暗虧,褚氏兄弟挺身而出時,那兩人也曾出手,後來被金玄白神功所驚,便不再動手,此後—直沒見他們的蹤影,原來他們是受命在集寶齋和珍寶齋去佈置釣餌。 金玄白只見他們一面下樓,一面還忙著扎腰帶,看來不久前他們可能正摟著天香樓裡的妓女在巫山雲雨,大作襄王之夢。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微微皺眉,解釋道:「他們二人忙了幾天,是該好好的慰勞一番……」 那兩名大漢早在五湖鏢局時便見過金玄白,因此再度相逢,臉上全都泛現欽敬之色,朝金玄白抱拳行了一禮,便束手站在諸葛明身邊。 諸葛明替雙方介紹一番,金玄白才知道兩人也是兄弟,一個叫李承泰,一個叫李承中,全都是長白派的掌門「九指仙翁」的愛徒,由於二人輕功極好,故而有「長白雙鶴」的綽號。 他客套了幾句,諸葛明跟蔣弘武打了個招呼,便陪著金玄白,帶著長白雙鶴出門,朝集寶齋而去。 此時正當申酉之交,斜陽遍灑大地,蘇州城裡依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過這回諸葛明為了隱匿行蹤,所以派人備了輛大車,跟金玄白、長白雙鶴兩兄弟—齊坐在車內。 金玄白以前沒見過那趕車的兩名褐衣大漢,也弄不清楚他們是錦衣衛的校尉抑或是東廠的檔頭或蕃子,不過當他們露出沉穩的下盤功夫時,金玄白便明白這兩人是從北方來的練家子,因為南派的武功比較注重拳術的變化,北派則重腿功,有所謂的:「手是兩扇門,全靠腳踢人」的行話,表示拳掌主封擋的守勢,攻勢全靠雙腿,所以下盤都很穩。 他們上車之後,諸葛明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繪有集寶齋地形以及暗樁佈置的全圖攤在面前,仔細地指出存放寶物的庫房所在和暗樁位置,最後做出結論,道:「那千里無影的輕功很高,我這回調派李氏兄弟在那裡守候,便是為的對付他,如果有老弟柑助,這回一定十拿九穩的逮住這個飛賊。」 金玄白看到那些暗樁竟有十多處,出動的人員已達四十餘人,可說把集寶齋所有的通道都已封死,淡然一笑道:「諸葛兄真是算無遺策,把一間集寶齋圍得跟個鐵桶樣的,恐怕小弟去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諸葛明訝道:「老弟,你為何這麼說?」 金玄白道:「老哥,你想想,那千里無影既是飛賊,總會事先勘查地形,當他發現集寶齋突然埋伏這麼多高手,豈會蠢到自投羅網?」 諸葛明一怔道:「老弟,依你之見呢?」 金玄白道:「老哥如果要找我相助,那麼把所有的暗樁全都撤走,只留下兩位李兄和我……」 他撩開車窗上掛著的布簾,望著街上熱鬧的街景,道:「那千里無影行蹤飄忽,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果失去這次機會,很可能永遠都抓不住他了。」 諸葛明點頭道:「不錯,老弟你說得有理,所以我們才要求助於你……」 金玄白指著街上的行人,道:「老哥,這大街之上如許多的行人,很可能千里無影就混在裡面,你豈能見人就抓?所以唯有守株待免,讓我一個人坐在庫房,守在寶物旁邊,只要千里無影果真如他的留柬所言,明晚子時光臨,我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鱉,將他一舉成擒。」 諸葛明撫掌大笑道:「哈哈!好一個甕中捉鱉,老弟,我相信以你的武功造詣,那千里無影就算這長了三頭六臂也逃不出去,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他收起了手中的圖紙,摺好放入懷中,道:「老弟,就照你說的去辦,明人把所有的暗樁部撤走。」 金玄白放下窗簾,這:「為了防範千里無影聲東擊西,老哥你把這些暗樁都移往珍寶齋去,這樣一來兩邊都有人照應了。」 諸葛明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笑道:「老弟,愚兄不得不佩服你,果真……」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車頂傳來「砰砰」數聲大響,顯然有東西砸在上面,諸葛明一驚,道:「承泰,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李承泰坐在靠近車門之處,他探首外望,還沒開口,只聽得風聲急響,目光閃處,只見三隻碗盤從天上砸了下來,他的反應頗快,趕緊縮頭,那三隻碗盤帶著湯湯水水的都砸在趕車的兩名褐衣大漢身上。 那兩名大漢所幸頭上戴著帽子,加上武功頗有根底,砸在頭上的碗盤破了,腦袋卻沒受傷,不過灑了他們一身的湯湯水水,氣得他們一勒韁繩,抹去臉上的污水穢物,破口大罵起來。 這兩人都是東廠的蕃子,跟隨諸葛明南來辦案,所以開口大罵全是官話,連金玄白一時之間都聽下懂他們在罵什麼。 他掀開窗簾往外望去,只見街上行人紛紛走避,接著又有兩張板凳扔到了街心,被砸得支離破碎。 諸葛明臉色一沉,道:「承泰、承中,你們出去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蘇州大街上鬧事?」 長白雙鶴應聲走出車去,金玄白但見車外人影一閃,一個十二、四歲的少年,手中持著一柄長劍,從街邊一座樓房的二樓躍了下來。 金玄白凝目一看,只見那少年兩腮鼓起,劍眉抖豎,正是他上午所見到的薛士傑,禁不住笑道:「諸葛兄,是青城派薛掌門的寶貝兒子在鬧事。」 諸葛明探首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這小子膽大妄為,到處闖禍,也不曉得這回又惹上了誰?」 薛士傑站在街心,仰首望著樓上,手中持著一柄劍,罵道:「格老子,你武當派是什麼東西?敢惹上小爺,小爺可不含糊你。」 諸葛明聽他用四川話說了—串,笑著對金玄白說道:「這小子,這回找上武當派的麻煩,恐怕討不到便宜。」 他見到長白雙鶴向薛士傑走去,連忙喊道:「承泰、承中,你們回來。」 薛士傑本來見到長白雙鶴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已有戒備之心,持劍橫胸,側目斜視,擺出個劍式,誰知長白雙鶴一聽諸葛明之言,立即轉身走回馬車,反倒使他感到詫異起來。 當他看到車轅旁站著兩名滿身沾著污漬殘餚的褐衣大漢,揚聲道:「對不起,兩位大叔,從樓上摔碗盤的不是我,而是卑鄙無恥的武當派弟子。」 諸葛明搖了搖頭,笑道:「這小子,小小年紀竟懂得這一套嫁禍東吳的手法,真是人小鬼大……」 果然薛士傑的話聲一完,白影一閃,從二樓躍下一名身穿白色儒衫的文士,他長得丰神朗逸,英俊下凡,正是武當三英中的游龍劍客方士英。 方士英腰間掛著長劍,一派瀟灑模樣,毫不在意薛士傑手中持著劍,緩緩向他行去,道:「無知小兒,本俠若非看在你兩位姊姊的面子上,早就將你……」 薛士傑罵道:「格老子,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姊姊都不理你了,你還臉老皮厚的窮吃豆腐,告訴你,別人怕你們武當派,小爺可不含糊你……」 方士英嘴角含煞,道:「無知小兒,你敢辱及武當?是嫌命長了?」 薛士傑不再跟他囉唆,寶劍一抖,進步撩身,劍隨身走,一口氣便攻出三招,幢幢劍影湧起,威勢倒是不小。 方士英沒料到薛士傑就這麼動起手來,身形一轉,長劍出鞘,使出武當「太乙劍法」,在大街之上便和薛士傑鬥將起來。 薛士傑雖然去勢洶洶,但他到底年幼力薄,功力和方士英相差頗遠,連攻十多劍,全都方士英封擋而過,氣勢一衰,身形也慢了下來。 按照武學修為來說,方士英要比薛士傑高出甚多,但他對那少年手中持的寶劍頗為忌憚,所以不敢以劍刀相碰,以致讓對方攻了十多劍之多,感到面子掛不住,於是一緊長劍,變為「亂披風劍法」,霎時間,如同狂風暴雨般攻了過來,立刻就把薛士傑逼得連退五步。 諸葛明看到這種情形,問道:「老弟,要不要我讓李氏兄弟出手,助那小頑童一臂之力?」 金玄白搖頭道:「不用了,方士英表面上看來劍式凌厲,可定他忌憚對手的寶劍,不敢過份進逼,所以這小子一時之間還沒危險,呵!這小子膽大妄為,到處闖禍,讓他受點教訓也好。」 他們說話之時,方士英和薛士傑又交手了四招,薛士傑邊戰邊退,往馬車這邊移來。 金玄白不禁笑道:「老哥,這小子是個鬼靈精,曉得車裡坐的是重要人物,所以故意移到這裡,想要讓長白雙鶴和兩位貴屬下出手……」 諸葛明道:「李氏兄弟如果出手,大概可以壓下那位方少俠的氣焰,但是他還有二位師兄、一位師叔……」 他說到這裡,只見兩名女子從那座高樓的大門奔了出來,左首那名年齡稍長,身穿鵝黃勁裝的女子尖聲道:「住手!你們快住手。」 方士英已將薛士傑逼到距離馬車不足四步之處,聽到那名女子的尖叫之聲,腳下稍頓,手上稍一遲疑,立刻被薛士傑找到破綻,手中寶劍急轉而出,只聽「叮」、「叮」兩聲輕響,已將方士英長劍的尖端砍斷兩截。 方士英手中長劍一斷,臉色大變,只聽薛士傑高興地大叫道:「格老子的,小爺手裡這柄白虹劍削鐵如泥,姓方的,你回去換柄劍再來吧!」 這句話一落在金玄白的耳裡,像是打了記悶雷,全身為之一震,忖道:「白虹劍?原來他手裡拿的便是白虹劍!」 剎時,他記起了鐵冠道長當年對他說過的話,那便是一代鑄劍大師歐峰在鑄完七龍槍之後,以剩下的玄鐵想要鑄造兩柄寶劍,結果因為材料不足,以致鑄成的青溟劍長達三尺二寸,而白虹劍僅長二尺八寸。 當鐵冠道長陪著槍神楚風神去歐峰的鑄劍谷取槍時,歐峰已將青溟劍高價售出,手邊只剩白虹劍。 鐵冠道長陪著槍神楚風神在鑄劍谷一待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中,他們三人飲酒、弈棋、說劍、論道,相處極為愉快,臨別之際,歐峰將白虹劍取出,贈給鐵冠道長,作為永久的紀念。 一年之後,歐峰病故,鐵冠道長更將此劍視為瑰寶,從不離身,直到二年後,他的幼妹盛珣自峨嵋出師下山,鐵冠道長這才將白虹劍贈她,作為慶賀她藝成的禮物…… 這段往事是鐵冠道長在金玄白八歲時跟他說過的一些武林軼事之一,已經在金玄白的記憶中塵封許久,此時想起來,倒使他唏噓不已。 心中的意念有如電光般閃過,他的眼前白芒乍閃,也看到了方士英劍光如電光閃過,竟是手持斷劍猛攻而來,每一招部使出全力,看來想把薛士傑分屍,才能消他心中之恨。 那兩名女子正是薛婷婷和江鳳鳳,她們眼見方士英像瘋了似的揮劍急攻,齊都拔出長劍奔了過來,想要替薛士傑解圍。 而這時數條人影從高樓的大門口奔了出來,其中三位僧人、三位儒士打扮的男子,正是少林空證大師、刀僧悟法、掌僧悟性和武當的崩雷劍客楊子威以及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戚威、飛龍劍客龍飛。 他們眼見方士英步步進逼,而薛士傑不住後退,全都大為吃驚,崩雷劍客楊子威大喝道:「士英,住手!」 喝聲才一出口,他們已見到薛士傑被逼得退到停在街心的馬車旁,由於沒有後路可退,薛士傑背部已經貼在車廂,雖然舞動手中白虹劍,但是方士英已經學乖了,不讓劍刃和白虹劍相觸,使的正是武當「太極劍法」中的「黏」字訣,僅以劍脊挪動來使出劍招。 薛士傑越是想要用手中寶劍削斷對方斷劍,越是受到太極劍的劍法所滯,以致左支右絀,難以為繼,眼看等不到薛婷婷和江鳳鳳的救援,便將喪命方士英的手中…… 陡然之間,一件讓人瞠目結舌的事在眾人的眼前發生,原先那背靠馬車車廂的薛士傑在這剎那如有神助,在最危急的關頭竟然揮動手中白虹劍,一連三劍把方士英的斷劍削得只剩下短短一截,接著但見他一腿飛出,把在錯愕中的方士英踢得倒飛出七尺之外,鮮血從嘴裡噴出,灑得一地都是。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使得奔來要救援薛士傑的薛婷婷和江鳳鳳呆住了,連武當、少林六位高手也全部大驚失色,錯愕萬分。 瞬間,大街上的空氣似乎凝結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甚至連站在馬車前的長白雙鶴和那兩名東廠蕃子都看得呆了。 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薛士傑身上,而他自己也成了一個呆子,滿臉驚愕地站著,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英雄救美 正文第五十七章英雄救美 蘇州是「水鄉之城」、「絲綢之府」、「工藝之市」,大街之上店舖林立,巨賈富商處處皆是,商業行為極為繁盛,路上行人往來如織,一片繁榮景象。 前任曹知府治理蘇州時,政績不錯,現任未知府也是精明能幹,到任三年以來,把一個蘇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居民也都安居樂業,奉公守法。 當然,這跟蘇州原本是富庶的大城有關,儘管當今吏治敗壞,官吏貪婪成性,但是蘇州城太富庶了,既是魚米之鄉,又是工藝之市,故而一般百姓還不覺其苦。 由於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統領蘇州三班衙役,手段極為明快,故此蘇州城鬧市中,罕得見到有械鬥的情況發生,不管是外地來的過江龍抑或本地的地頭蛇,都知道只要在王正英的管轄區域裡當街鬥毆鬧事,若被擒入獄中,就算不死也最少會剝掉一層皮。 所以這三年來,從沒有一個堂口敢在市區發生搶地盤拚鬥的事情,更別說在大街之上動起兵器了。這種情形尤其在張永、蔣弘武統領數百名錦衣衛悄悄進入之後,更是難得發生。當然,這跟宋登高知府為了保全自己的前程,有莫大的關連。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兩眼雪亮,明白若是得罪了這批來自北京城的錦衣衛大員,不僅自己會丟官喪命,甚聖連知府宋登高、三司大人都難脫丟官去職的命運,萬一情況惡化,甚而連巡撫大人的官位都不保了。 故此他在張永等人人駐拙政園之後,立刻取消了全蘇州城所有衙役的休假,加派差役巡視各處,並且嚴厲的警告城裡、城外的二十二個堂口垛子窯的老大和把子們,不許他們鬧事,要他們加倍約束手下的牛鬼蛇神,避免發生爭奪地盤、訛詐外來客旅的行為。 誰知近午時分,發生紅衣喇嘛當街鬥毆之事,所幸當事人是神槍霸王金玄白,縱然死傷的人部是朝中的供奉,卻在錦衣衛的加意掩飾下,獲得圓滿的結束,沒有把蘇州衙役牽連在內。 任誰也沒料到,不到幾個時辰,大街之上,又發生了持劍鬥毆的情形,以致把滿街的商旅路人嚇得四下逃竄,遠遠避開。 這種情況一落入街上巡邏的差役們眼裡,鑒於鬥毆的雙方都持有刀械,於是急速趕往衙門求援,因而一時之間,大街上的械鬥無人過問,路上行人中膽小的紛紛走避,膽大的則在二、三丈之外,圍成一個圓圈觀看熱鬧,每一個人都情緒激昂,興趣盎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們也弄不清楚這鬥毆的雙方到底是什麼人,只是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手持一把白晃晃的寶劍,竟然把一名年輕俠士手裡的長劍砍成數截,然後飛起一腳,便將人踢得吐血,倒跌出丈許開外,立刻便哄然大叫,全部是叫好之聲,顯然是在讚揚那個少年的功夫了得,武藝高強。 在這一片高呼叫好聲裡,那被讚揚的薛士傑卻是腦中一片渾噩,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望著滿臉錯愕相驚慌跑來的姊姊薛婷婷和表姊江鳳鳳,他突然覺得全身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就在這時,從他的背後傳進一股熱氣,這股熱氣循筋走脈,瞬息間繞行了他全身一個周天,使得他全身氣息充盈,似覺有無窮的力道灌入他的體內,讓他產生一種睥睨天下的特殊感受。 這一剎那,他頓時便想起了,剛才也就是因為自己獲得了這股神秘的力量,才能在游龍劍客方士英的繁密劍法下逃過一劫,並且還連出三劍,砍斷了對方的手中長劍。 仔細回想起來,他最後踢出的一記穿心腿,似乎也因為那股熱氣直通右腿而下,逼得他適時抬腿踢出所致,才產生那種令人難以思議的結果。 眼看著武當的劍客吐血飛跌而出,那種滋味真是美好,不僅一洩心頭之恨,而且有種美妙的成就感。 薛士傑昂頭挺立,目光從奔來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身上閃過,落在遠處占松茶鋪邊站立的空證大師、崩雷神劍楊子威等人身上,只見他們每一個都表情不同,空證大師和刀僧悟法、掌僧悟性二人全部面現詫異之色,而楊子威、戚威、龍飛三人則是滿臉驚愕。 薛士傑雖覺自己功力突飛猛進,頗有蹊蹺,但他僅是個十三歲的孩童,平素調皮搗蛋,哪裡會用腦筋深思?只是認為這種情況讓他產生極大的優越感,因為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打敗了武當劍客。 他根本就沒想過跟武當派為敵的後果會如何?對於青城派的影響會怎樣?他僅是逞一時之快,奮不顧身的挑戰武當劍客,並且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是薛婷婷和江鳳鳳這一對表姊妹到底年紀長上幾歲,並且也有一些江湖經歷,一見薛士傑將方士英一腿踢飛,除了驚愕之外還多了一份憂慮和畏懼。 她們臉色大變,奔到薛士傑身邊。 薛婷婷驚叫道:「小傑,你闖下大禍了!」 江鳳鳳卻是不解地問道:「小傑,你是怎麼做到的?怎會把武當派的劍客打得吐血?」 薛士傑呵呵一笑,道:「這都是武當派的人大膿包了,我……」 他看著滿臉憂慮的薛婷婷,道:「姊姊,你不用怕,武當派的什麼狗屁劍客竟然趕公然住茶樓上調戲你們,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以為我們是麵團做的,好捏好揉好欺負呢!」 「唉!」薛婷婷歎了口氣,道:「小傑,你闖下大禍了,知道嗎?什麼人不好得罪,連武當、少林的人都……」 她說到這裡,見到戚威和龍飛兩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於是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深吸口氣,迎了過去。江鳳鳳見到她向著武當雙劍客迎去,唯恐有什麼閃失,吩咐薛士傑道:「小傑,你別動,這件事交給我和你姊姊去處理。」 交代完這句話,她匆匆趕向前去,準備應付即來的風雨。 薛士傑想要跟過去,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傑,你就站在這裡,不要過去了。」 薛士傑雖覺聲音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出說話的人是誰,他左右顧盼了一下,問道:「是誰?誰在跟我說話?」 那個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和他說話的人,自然是身在馬車內的金玄白了。 方纔,金玄白望見方士英氣焰囂張的攻擊薛士傑,眼看要出現悲劇,於是施出少林隔山打牛的手法,將一身的功力隔著馬車傳進薛士傑的體內,這才使得情勢整個扭轉過來。 薛士傑之能削斷方士英手中長劍,甚至施出少林的穿心腿將對方踢得吐血,也都是金玄白所為,所以說薛士傑僅是被他操縱的一具人偶而已。 這種情況外人不得而知,但是處身在馬車中的諸葛明卻看得一清二楚,故而心中的震撼也更加強烈。 武林之中有許多秘傳之術,如少林隔山打牛或武當的綿掌都可以隔著一層阻礙物,把掌力或拳力穿透過去,但是像金玄白這樣,竟能隔著馬車的車壁,將雄渾的內力傳進薛士傑體內,並且發揮出強大的功效,是諸葛明聞所末聞、見所未見的事。 他看到了整個的經過,一直都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況中,因為他想要弄清楚金玄白功力的極限在哪裡?還有什麼可以令他更感到吃驚的事發生,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出聲,就那麼默默的望著,等待著事情的發生。 金玄白聽到了薛士傑的叫聲,微微一笑,道:「小傑,你這小搗蛋,記不起我是誰了?今天中午我剛替你打倒了幾個紅衣大喇嘛……」 他仍是以傳音入密的功法將聲音傳進薛士傑耳裡,諸葛明只見到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突然聽到薛士傑像是發了瘋似的大聲呼叫道:「師父,原來是師父!您老人家在哪裡?」 諸葛明一愣,不明白薛士傑為何會如此大叫,金玄白更是一陣錯愕,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小鬼,誰是你師父?你亂叫什麼?」 薛士傑四下顧盼,一面想要找出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面叫道:「師父,打從您幫我對付那些番僧後,我就認定您是我的師父了,不管您要不要我,我都要拜您為師……」 說著說著,他見到戚威和龍飛兩人竟然拔劍和薛婷婷和江鳳鳳交起手來,於是話鋒一轉,急忙喊道:「師父,我姊姊和表姊跟那兩名武當派的劍客動起手來了,您得幫幫我,不然她們會破殺死的。」 金玄白從車窗裡望出去,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功力雖然稍遜武當雙英,但是劍法純熟,中規中炬,一時之間還不致落入下風。 他傳音道:「小傑,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手裡的劍從何而來?」 薛士傑呆了一下,道:「這把白虹劍是我娘給我的……」 他見到武當雙英劍法犀利,唯恐姊姊和表姊會吃虧,叫道:「師父,您不出來幫我,我要過去幫姊姊對付那兩個混蛋劍客了……」 他一揚白虹劍,準備挺身而出,幫助姊姊一臂之力,豈知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竟然將他吸附在馬車車身上,根本無法往前衝去,頓時嚇得他哇哇大叫,幾乎都哭了出來。 金玄白心頭的震撼其實和薛士傑差不了多少,他定了定神,開口道:「小傑,你到馬車裡來,我有話要問你。」 直到此刻,薛士傑才發現金玄白就在身後的馬車裡,他心中大喜,轉身跑了過來,正準備走進馬車,卻被站在車轅邊的長白雙鶴攔住。 李承泰眼睛一瞪,道:「小鬼,你要到哪裡去?」 薛士傑道:「我師父在馬車裡,我要見我師父去。」 此言一出,長白雙鶴和那兩名趕車的大漢全都大笑起來。 薛士傑一揚手中白虹劍,罵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再笑就給你們一劍。」 長白雙鶴臉色一變,正準備翻臉,只聽到馬車中傳來諸葛明的聲音:「你們讓他進來,金大俠有事要問他。」 長白雙鶴不敢多言,閃身挪開,眼看薛士傑縱身上了車轅,掀起車上軟簾進入車裡,仍是一臉的氣憤,那兩名大漢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想笑又不敢笑,一臉怪異的表情。 李承中嘟嚷一句:「他媽的,這小鬼到處闖禍,早晚會把青城派害死!」 諸葛明在車中聽得明白,叱道:「承中,你胡說些什麼?青城派有金大俠作靠山,誰敢冒著滅派的危險去招惹青城?」 長白雙鶴一陣苦笑,弄不清楚何時青城派又跟金玄白搭上了關係?那兩名趕車的大漢聳了聳肩,雙手一攤,現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 薛士傑一進入車內,便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靠著車窗而坐,他把白虹劍收進劍鞘,叫了一聲:「師父在上,請容徒兒薛士傑一拜!」立刻趴伏下去,準備拜師。 金玄白右手微抬,掌中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他整個身軀托住,讓他無法拜下去,然後道:「薛士傑,你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薛士傑垂首肅容道:「是!師父,您怎麼說,弟子就怎麼做,可是……請您老人家先把我姊姊和表姊救下來。」 金玄白回頭看了看窗外,只見那四人交手得頗為激烈,看情況武當雙英已經打出真火,劍法運行之際,已把七成的功力都使了出來,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雖然根基扎得穩,可是青城劍法到底稍遜武當一籌,劍式運行之際,往往受制於人,眼下守多攻少,看來用不著十招便會落敗。 他身為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的傳人,在這兩派之中的輩份極高,如果就此出面,無論是身在現場的空證大師抑或崩雷神劍楊子威都要看在他的面子上放過這段恩怨。 但是他在沒弄清楚白虹劍為何會在薛士傑手中,以及雙方為何結怨的情形之前,實在不願意以自己的崇高身份出面阻止雙方爭鬥。 他猶疑了一下,正想要開口,請求諸葛明出面制止雙方鬥毆,卻見到一個身穿錦衣、頭戴儒巾的年輕公子從人群中奔了出來,大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兩個武當派的劍客竟然欺負兩名弱女子,成何體統?還不給本公子住手?」 戚威和龍飛兩人正佔上風,怎肯憑人一句話便住手?他們理都沒理那個俊逸的儒生之言,繼續出手將兩名青城派的女俠困在劍網之內。 那名年輕儒生眼見雙方繼續打鬥,無人理會自己,氣得拔出插在腰上的一柄鑲玉摺扇,揮了一下,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魏,你們都給我上!把這兩個武當派的小子擒下來。」 話一出口,人群之中傳來數聲暴喝,十二條人影飛身而出,八人護住那年輕儒生,另外四人拔出所攜刀劍截住了武當雙英,立刻把他們攻向薛婷婷和江鳳鳳的劍式全都接了下來。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不知為何有人挺身相助,可是身外壓力一輕,她們相望一眼,馬上便退出戰圈,讓開場地。 那四名大漢似乎練有聯手攻出的方法,刀劍交輝,僅是兩招便已組合在一起,劍網如織,刀芒穿射,形成一股極為嚴密的攻擊陣式,將戚威和龍飛圈住,殺得他們手忙腳亂起來。 所幸武當有一種兩儀劍陣是專供弟子們聯手合出的陣式,戚威和龍飛堪堪抵擋了數招,眼看落人下風,立即便變招換式,施出兩儀劍法,互補長短,撐開了那一片綿密的刀光劍網,搶回了失去的優勢,一時之間,六人打得火熱,難分軒輊,看來最少要在四十招之後才能夠分出勝負,不過戚威和龍飛兩人顯然委居於劣勢,落敗的成分較高。 當那錦衣儒生現身之時,空證大師等人就巳經發現,這時崩雷劍客楊子威正好將武當療傷腸藥替方士英服下,並巳替他用內力疏散內腑中的淤血,而空證大師和刀僧、掌僧三人替他護法。 刀僧悟法眼見戚威和龍飛被困,躍躍欲試道:「師叔,要不要弟子和悟性師弟出去助兩位武當師兄一臂之力?」 空證大師臉色凝重,道:「這些人來路不明,武功路數混雜,你們不可輕易出手,看看再說。」 那錦衣儒生見到武當雙英被困在刀網劍影之中,打開手中的摺扇,瀟灑地煽了幾下,笑道:「久聞武當的劍法多麼厲害,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的話聲剛歇,只見那盤膝坐在地上的中年儒士霍然站了起來,揚聲道:「哪個無知小輩敢在此批評武當?讓我楊子威領教你們的絕藝,看看夠不夠資格?」 楊子威吸了口氣,脫去外衣丟在地上,對空證人師道:「大師,請照顧一下敝師侄,在下去去就來。」 空證大師道:「楊施主請小心,這些人來路下明,其中有衡山、泰山等派的高手在內,莫要惹起門派之爭才好。」 楊子威抱拳道:「多謝大師關注,在下曉得。」 他大步行去,走到那名錦衣儒士之前八尺之處站定,抱拳道:「在下楊子威,忝為武當弟子,絕不容許任何人侮辱我武當名號,如果尊駕肯道歉賠罪,在下尚可網開一面,否則……」 他的目光從戚威和龍飛兩人身上閃過,落在那錦衣儒士身上,沉聲道:「今日濺血五步,就怪不得我了!」 那名錦衣儒生一點都不在乎楊子威的威嚇,嘴角含笑,一收背扇道:「哦!原來是江湖上聞名的崩雷神劍,久聞武當風雷雙劍大名,不知破風神劍此刻在不在這裡?」 楊子威道:「林師兄此刻人在武當……」 他見到那名錦衣儒生長得瀟灑俊逸,唇紅齒白,宛如女子,本來印象頓佳,但是當他看到對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有氣,話聲一頓,叱道:「廢話少說,你既然小視我武當劍法,那麼就讓在下領教你的絕藝吧!」 說話之間,他舉步前行,雖未拔出腰中軟劍,強大的氣勢已從身上湧出,直逼那名錦衣儒士而去,錦衣儒士後退一步,道:「周吳鄭王,你們上去領教崩雷神劍的武當劍法。」 那八個護衛在錦衣儒士身邊的勁裝大漢身形一動,四人側移,四人向前,迎著緩步行來的楊子威,取出了身上的刀劍,也不多發一言,立刻採取攻勢,瞬間劈出八刀,攻出十劍,組成交織的刀網劍影,將楊子威罩在裡面。 楊子威長吟一聲,拔出腰中軟劍,使出武當劍法,頓時從劍上迸射出璀璨的光芒,投入刀網劍幕之中,才使出三招亂披風劍法,便將身外的刀劍網影撐大,擴及一丈之外。 這時便可看出他的劍上修為比起武當三英要強出不少,那四人雖藉著特殊陣式的運行,匯聚起強大的刀網和劍幕,卻禁不起楊子威流暢的劍式相雄渾的力道,僅僅數招便已落入下風。 那錦衣儒生沒料到楊子威的劍法如此精湛,眼看屬下不敵,忙道:「馮陳褚魏,你們一起上,用八絕陣困住他!」 站在他身邊的那四名勁裝大漢聽到命令,不敢多言,拔出身上的兵刀,加入戰圈,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打得火熱,立刻憑著陣式的運行,把楊子威的氣勢壓了下去,把他困在八絕陣裡。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退了下來,起先被那錦衣儒士的行徑所吸引,不住地注視著他,後來又受到刀劍混合的陣法所影響,以致一時忘了薛士傑的存在。 當她們看到了那十二個勁裝大漢用陣式困住了武當的三名劍客,這才突然想起,如果薛士傑在身邊,一定會好奇萬分的指指點點,問東問西,嘮叨不休了。 一想到薛士傑,她們立刻便發現這個小搗蛋竟然不見蹤影,薛婷婷顧目四盼,只看到密密麻麻圖成一個大圈的人潮,根本找不到薛士傑的人影,禁不住驚駭地叫道:「小傑!你在哪裡?」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八絕陣法 正文第五十八章八絕陣法 薛士傑坐在馬車裡,上身挺得筆直,兩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的坐著,滿臉仰慕企盼的神色,默然望著金玄白,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此刻,如果他的父母在此,眼看自己這個頑皮搗蛋的兒子竟會如此規矩的坐著,恐怕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情景,因為薛士傑自小好動,要他如此規炬的坐上一刻,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是他的確就這麼規規矩矩的坐著,金玄白沒說話,他也不敢吭聲,也不知是被諸葛明那張嚴肅的臉孔嚇著了,還是受到金玄白的威懾所致,總之,此刻看去,他完全是個乖孩子! 金玄白和諸葛明兩人從車窗向外望去,看到了整個經過的情形,諸葛明看到那些勁裝大漢竟然憑著複雜的陣式把武當崩雷神劍、穿雲神龍、飛龍劍客三位高手困住,禁不住讚歎道:「老弟,這幾個什麼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傢伙,功夫比起我們錦衣衛裡的校尉還差,卻憑著什麼四絕、八絕陣,竟能把武當派的劍客給困住,這陣法也夠厲害的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那只是簡單的四象八卦陣法變化而已,也不見得有何奧妙,若是我出手,兩招之內就讓他陣毀人亡。」 「當然!老弟是一代武學宗師,這區區的四象八卦陣怎會放在你的眼裡?」諸葛明由衷的說出這番話,倒使得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瞥了正襟端坐的薛士傑一眼,問道:「諸葛兄,你的江湖閱歷比較豐富,看不看得出來那些人的來歷?」 諸葛明猶疑了一下,道:「那使刀的六個人中,有兩名好像是跟范銅一樣,來自東北快刀門,另外兩名則是山西的五虎斷魂刀門下弟子,其它二人我就看不出來了。」 金玄白道:「那另外二人使的是鬼頭刀,刀法專走偏鋒,可能來自川西苗疆一代,而那使劍的六個人,一半是泰山派,另一半是衡山派的弟子,他們功力尚淺,練劍不到十年,看來是資質上下夠,以致成就不高。」 他的話聲稍頓,道:「諸葛兄,你可曉得天下有哪種組織能夠網羅這些不同門派的武林人物?」 諸葛明沉吟道:「這個……江湖中黑道組合如北六省的綠林盟主鞏大成麾下可能有泰山門下弟子,同樣的道理,南七省的綠林盟王李亮三的手下也有衡山派的弟子,可是這兩個綠林組織不可能將不同地域的門派弟子納入旗下,所以……」 他摸了摸頜下的短髭,道:「愚兄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組織會把這些網羅進去。」 金玄白問道:「老哥,這些人會不會是西廠的人?」 諸葛明笑道:「不可能!從東廠或西廠裡出來的人,都有—股特別的……氣質和味道,我一看就可以認出來,這些人絕非西廠的人。」 金玄白道:「如此說來,那位錦衣公子的出身來歷就很難猜得出來了!他連武當、少林兩派都不放在眼裡,可見頗有點來歷……」 他說到這裡,只見諸葛明滿臉怪異的望著自己,不禁微微—愣,道:「老哥,你這樣看著我作什麼?莫非我說錯了什麼不成?」 諸葛明裂著大嘴一笑,道:「老弟,你是真不清楚,還是在跟我裝迷糊?」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老哥,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諸葛明笑道:「老弟,你又不是沒碰過女人,怎麼雌雄不分?那名錦衣人明明是個女子,你卻把她當成什麼公子,豈不讓我覺得好笑?」 金玄白一愣,訝道:「什麼?她是個女的?」 金玄白從車窗望去,只見那名錦衣儒士長得唇紅齒白、黑瞳瑤鼻,面孔如同敷粉,看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可是手中持著折扇的十指,纖細如同蔥白,顯出他有種濃厚的脂粉氣。 金玄白有點半信半疑的道:「老哥,你確定她真的是個女子?」 「當然確定,」諸葛明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子,所以我才想不出來江湖上有哪個組織會把快刀門的弟子,衡山、泰山派的弟子全都收入麾下……」 他笑了笑道:「這個丫頭看來不到二十歲,仗著手下這些人,竟連武當、少林兩派都敢招惹,看來也是個惹禍精,就跟這小子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士傑聽到這裡,本來覺得津津有味,突然發現諸葛明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忍不住道:「我才不是惹禍精呢!若非那武當派的什麼狗屁劍客調戲我的姊姊和表姊,我也不會找他比劍……」 諸葛明叱道:「小混蛋,你還嘴硬?剛才若不是金老弟出手幫你,你現在早就變成一具屍體,躺在馬車邊了,你還真以為憑你那三腳貓的劍法可以打敗武當高手啊?」 薛士傑受到喝叱,絲毫不以為意,突然跪了下來,道:「金大俠,晚輩知道你神功無敵,請你可憐可憐弟子薛士傑一片誠心,收我為徒吧!弟子知道我武功低微,若非大俠救我一命,早就橫屍於地,所以……我這條命是你的,你非收我為徒不可……」 諸葛明笑罵道:「小子,你是打蛇隨棍上啊!嘿嘿!我金老弟神功無敵你也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單看他一個人打敗了那麼多的番僧和道士,我就認定他是我師父了,」薛士傑涎著臉對諸葛明道:「師伯,您看我一片誠心,就幫我跟師父說幾句好話吧!我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諸葛明大笑道:「你這小子真是他媽的厲害,連老子的主意你都打起來了,告訴你,金大俠是槍神的唯一傳人,在武林中的輩份太高了,他若定收了你這小搗蛋作弟子,只怕你會鬧翻天了,到時候,半個江湖都會被你掀翻過來……」 金玄白連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老哥,你扯這些作什麼?反正我不會收他為徒的。」 薛士傑聽他這麼說,臉上泛起失望、難過的表情,拚命地磕頭道:「金大俠,請您老人家可憐可憐弟子……」 金玄白伸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放回在座位上,叱道:「坐好!」 薛士傑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抿緊著雙唇,不敢吭聲。 金玄白神色嚴肅地問道:「小傑,你出身青城,令尊是不是青城派的掌門人薛逢春?」 薛士傑老實的點了點頭,不敢多言。 金玄白繼續問道:「令堂呢?她的閏名如何稱呼?」 薛士傑一愣,道:「師父,你問我娘叫什麼名字啊?」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薛士傑道:「我娘娘家姓盛,單名一個珣字。」 金玄白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問道:「小傑,你有沒有聽令堂提起,她還有兩位兄長?」 「有啊!」薛士傑得意起來,道:「我媽說我的大舅以前是華山派的掌門,二舅是武當派的道士,可惜他們已經失蹤很多年了,我爹娘曾經下山找了好多年,都一直找不到他們……」 他的臉上現出—絲哀傷的神色,隨即揮了揮手,似乎想要把那份感傷的情緒驅離,繼續道:「不過我知道,就算他們還在江湖上,他們的武功也比不過師父你,嘿嘿!頂多跟那幾個被你打敗的臭老道差不多……」 金玄白叱道:「你胡說些什麼?閉嘴!」 薛士傑伸了伸**,趕緊閉起嘴來, 金玄白此刻已是十之八九認定薛士傑之母便是鐵冠道長的幼妹,他記起當年鐵冠道長跟他提起,九歲時被攜入武當學藝,直到十三歲第一次返家省親,才看到幼妹出生,後來,他習藝有成,還返家過三趟,每一次都親眼目睹幼妹的成長,使他心中產生極大的喜悅。 盛珣十七歲那年,藝成下山,曾往武當探視當時已出家入道的二哥,當時,鐵冠道人是為繼任掌門人選的三大弟子之一,留在武當後山潛修本門絕藝,因為鑒於幼妹初出江湖,於是便把好友歐峰所送之白虹短劍相贈。 在此之後,鐵冠道長又見過盛珣二次,最後一次得到的訊息是她和華山的白虹劍客何康白相戀,自此以後,他並沒有見過盛珣,而輾轉得到有關於盛珣的事情是她已嫁了人,並且育有一女…… 金玄白想到這裡,眼前彷彿浮現鐵冠道長清瘦而憔悴的臉孔,以及他的再三囑咐,可是他明白,有關於盛珣最後嫁給白虹劍客何康白的訊息是錯誤的,她並沒有如鐵冠道長所言,嫁給了華山的何康白,而是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這整個事情裡一定有什麼複雜而不為外人道的原因,而鐵冠道長之所以出家入道,恐怕也並非單純的想要成為武當掌門,可能另有其它因素在內。 只不過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此刻也無從追查起,何況追查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金玄白默然望著那規規矩矩坐在凳上的薛士傑,只見他睜著—雙狡慧黑亮的眼神望著自己,小小的臉龐上似乎隱隱有當年鐵冠道長的影子。 他暗暗思忖道:「這個小子的眉宇之間果真和道士師父有幾分相似,看來他一定是師父的外甥了!」 一念及此,他耳邊傳來薛婷婷和江鳳鳳的叫聲,怔了一下,問道:「小傑,你說跟你姊姊一起的那個少女是你的表姊,那麼她一定是跟你有姑表關係了?」 薛士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著金玄白,道:「師父,你怎麼知道?鳳鳳表姊是我大姑媽的女兒,比我大三歲,今年十七……」 他的目光一轉,臉上浮起一絲怪異的笑容,道:「師父,我表姊雖然長得漂亮,可是比起我姊姊來還差了一點,你如果看上她,還不如找我姊姊……」 金玄白臉色一凝,叱道:「閉嘴!」 薛士傑嘟著小嘴道:「我本來說的是真話嘛……」 他一觸及金玄白那凌厲的眼神,趕緊把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 諸葛明看到他那生動的表情,禁不住笑道:「老弟,這小子看到自己做不成你的徒弟,聽你這麼一說,想要推薦他的姊姊給你,想要做你的便宜小舅子……」 薛士傑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我才沒有呢!我姊姊本來就長得比我表姊漂亮,而且人又溫柔,武功又比較高……」 諸葛明伸出手在薛士傑頭上敲了下,罵道:「你這個小鬼,心裡面那點鬼心思,老夫還看不出來?你明明是想要靠你那漂亮的姊姊,攀上金老弟……」 金玄白用一束傳音告訴諸葛明道:「老哥,很不幸,這小搗蛋的姊姊,很可能便是我的未婚妻子。」 諸葛明話聲一頓,詫異萬分的張大著嘴,望著金玄白在發呆,直到看見金玄白苦笑著點了點頭,他才回復正常的情緒,卻又忍不住再問一聲:「金老弟,這是真的嗎?」 金玄白道:「有九成九的可能。」 諸葛明望著滿臉不解的薛士傑一眼,暴笑道:「哈哈!恭喜老弟,賀喜老弟,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金玄白弄不清楚他話中下一句是什麼意思:心知必是跟薛士傑有關,他的目光穿出窗外,只見武當三位劍客和那錦衣假公子的手下鬥得正是火熱,一時難分勝負,而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則焦急地四下顧盼,呼喚苦薛士傑的名字。 金玄白正想要叫薛士傑出去,只見那個身穿錦衣的假公子走到薛婷婷面前,滿臉含笑的作了一揖道:「請問女俠,可是在找尋令弟?」 薛婷婷一怔,襝衽行了一禮,道:「公子仗義出手相肋,小女子就此謝過,不知公子可曾見到舍弟,他……」 「女俠不必擔心,」錦衣儒士道:「小生湖廣朱瑄,斗膽請問女俠芳名如何稱呼?」 薛婷婷見他一臉笑容,大膽地詢問自己的名字,秀麗的臉龐上不禁泛起一層紅暈,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放肆?初次見面竟然冒昧的詢問姑娘家的姓名……」 朱瑄敞聲大笑,打開手中折扇輕輕扇了幾下,道:「小生並非輕薄,只是為姑娘的芳容所動,以致稍為冒失,不過古人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是常理,不知姑娘以為如何?」 薛婷婷瞪了他一眼,沒有跟他搭訕下去,轉身朝江鳳鳳行去。 朱瑄提高嗓門,道:「姑娘,小生知道令弟到哪裡去了。」 薛婷婷腳下一頓,轉過身去,江鳳鳳聽到了宋瑄之言,也躍了過來,道:「你曉得小傑到那裡去了?快告訴我們……」 朱瑄並沒有立刻告訴她們薛士傑的下落,抖著眼欣賞她們的容貌和體態,嘴裡發出讚賞的聲音,道:「嘖嘖嘖!兩位姑娘都是國色天香,站在一起宛如並蒂蓮花,真是美不勝收,無分軒輊……」 他這番話聽在兩位姑娘耳裡,臉上泛起暈紅,江鳳鳳慍怒地一揚手中長劍,叱道:「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出言不遜?莫非嫌本姑娘手中的寶劍不利?」 朱瑄滿臉笑意,故作瀟灑的搖了搖手中折扇,道:「姑娘你這一生氣,更顯得風姿綽約,別有一番風味,俗話說『打是情,罵是愛』,莫非姑娘你愛上小生不成?」 江鳳鳳嬌叱一聲,挺劍便待上前,卻被薛婷婷一把拉住,她正待開口,只見空證大師騰空躍起,落在被趙錢孫李四名大漢的四象陣旁,雙手一分,閃身入陣。 朱瑄糾纏薛婷婷和江鳳鳳的情形,全都落在置身馬車中的金玄白和諸葛明眼中,諸葛明聽了他的輕薄之言,忍不住笑道:「老弟,這個丫頭不知死活,竟敢撩撥青城派的俠女,擺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看來是仗著有很硬的靠山,嘿嘿!她還弄不清楚那位薛姑娘已是你……」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老哥,你讓長白雙鶴去把她們叫過來吧!免得又多生枝節。」諸葛明應了一聲,正待出聲呼喚長白雙鶴,卻已見到少林空證大師飛身而出,顯然是看到了武當兩位劍客在四象陣中將要落敗,故此要出手支持,忍不住道:「老弟,那個和尚看來是少林派的高手,他一出手,恐怕那個什麼四象陣也支持不久,看來得要老弟你出面不可了……」 果然他的眼光不錯,空證大師拳出如風,勁道剛強,僅攻出兩招,便將一名使刀的大漢打得受傷倒地,頓時陣法散落,解除了戚威和龍飛的危機。 朱瑄似乎沒料到那個中年和尚的武功如此超絕,眼看陣式一破,大聲喝道:「蔣沈韓楊,你們還不快出來把這臭和尚圍住!」 她的話聲未落,從人群裡又奔出四名大漢,各持刀劍攻向空證大師,而她也將折扇插在衣領後面,拔出腰際的長劍,揉身而上,運劍如刀,補上四象陣的缺口。 剎那之間,四象陣變成八絕陣,由朱瑄領頭,展開綿密的攻勢,把空證大師和戚威、龍飛三人圈在裡面,一時刀影千重,劍山萬迭,更勝另一個八絕陣式。 金玄白看了雙方交手的情況,道:「那個假公子根基扎的不錯,雖然所學頗雜,又是劍使刀法,卻還能夠發揮這八卦刀劍陣的威力,看來空證大師一時之間也無法把這個陣法破去。」 諸葛明看了那兩個激戰中的八絕陣一會,突然道:「老弟,我想起來了!」 金玄白收回遠眺的目光,道:「哦!老哥你想到了什麼?」 諸葛明道:「老弟,你剛才是不是聽到那個丫頭報出的名姓氏湖廣朱瑄?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她便是湖廣安陸興獻王的長女瑄瑄郡主了。」 「什麼?」金玄白訝道:「她是一位郡主?」 大明帝國自立國以來,太祖一方面大興黨獄,翦除功臣勢力,一方面不斷的加強分封各路藩王,在洪武三年的時候,首封吳、楚、秦、晉、燕等十王。 當時,他定下了王府的官制,設置了所謂的大宗正院,掌管所有關於藩王的事務,這個大宗正院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改名為宗人院,權責依舊。 這些藩王的地位非常崇高,明史所謂「冕服車旗邸第下天子一等,祿歲萬石,府置官屬,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萬九千人」。 尤其是封在邊防要地的藩王,手下的兵力更是雄厚,往往達到護衛甲士七、八萬人之眾,連邊疆的守鎮人將軍在戰時都要受到節制,聽從調遣。 在洪武十一年,晉王就藩太原,秦王就藩西安的時候,朱元璋又封了湘、蜀、漢、豫、衛五王。 在洪武二十四年時,太祖又再封慶、韓、谷、岷、寧等十王,到此,藩王雄據各地,達到二十五王之多,此後雖有增減,卻都相差無幾。 當時,太祖分封諸子為藩王的目的有二:一是捍衛邊疆,抵禦外患,二是輔佐皇室,安定國家。所以封在邊塞的藩王多在沿著長城內外的險峻重要地區,而分封在內地的各路藩王,也是居於各地要衝所在,這些藩王世襲鎮守,太祖認為建立這種制度可以上衛國家,下安生民,是一種長治久安的作法。 不過他萬萬沒有料到,他死了之後,皇太孫允炆即位為建文帝,不久即因廢藩之事,引起諸王的恐慌,以致燕王朱棣引祖川,以「清君側」為名,起兵靖難,在建文四年六月攻下南京,建文帝失蹤,於是燕王朱棣在奉天殿即帝位,改元永樂。 金玄白出身鄉野,一切知識的來源都是傳自五位師父,武林中的軼聞典故是聽了不少,武學上的修為也都到達一代宗師的境界,但他對於朝廷裡的事情瞭解不多,只曉得有王爺,卻不知各地藩王有如此之多。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這位瑄瑄郡主是興獻王的長女,自幼生得靈巧可愛,極得當年先帝之喜愛,張太后更是視她如親生,難怪她會如此膽大妄為,擅自攜帶手下護衛,離開藩地。」 他稍稍一頓,笑道:「剛才我還弄不清楚這個丫頭究竟是哪位武林大豪的子女,現在才知道她原來是興獻王的郡主,怪不得她不把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放在眼裡。」 金玄白望了一眼朱瑄,只見隨著空證大師施出少林絕藝,大開大闔的揮動拳掌,那如山湧出的強大勁道,已把流暢運行的八絕陣擊得受到礙滯,眼看不出十招,便會有人受傷,陣法破散。 他皺了下眉,道:「這位郡主的功夫跟武當三英不相上下,可是較之少林空證大師還相差甚遠,此刻雖藉陣法運轉困住了空證大師,恐怕用不著十招就會落敗,老哥,我看你該出面替那位郡主解圍了。」 諸葛明連忙搖頭道:「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點武功對付武當三英還差不多,面對少林派的高手準沒用,非得你親自出馬,才能制止這場惡鬥……」 金玄白稍一猶疑,只見四周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無數的衙門差役分為四路,手持單刀、鐵尺、鎖鏈、棍棒等飛奔而至。 那四路領頭的差人全部是金玄白所認識的,其中包括大捕頭王正英和三位捕頭薛義、許麒、羅三泰等。 他們一人領著約四十餘名衙役,總共將近二百人,浩浩蕩蕩的進入大街,當下有二十多名差人散開,將大街兩側的群眾隔離,另外一百多名衙役則將鬥毆中的兩個刀劍大陣一齊圍住,甚至連坐在路邊療傷的方士英和刀僧、掌僧、手持長劍的薛婷婷、江鳳鳳都圍在裡面。 當然,由於大街之上停放著馬車,車前站著長白雙鶴和兩名趕車大漢,所以這輛馬車也被時多名手持單刀和鐵尺的差人也圍住了。 大捕頭王正英拿出了乾坤子母環,用力抖動一下,發出—陣「嗆啷啷」的聲響,然後大聲喝道:「你們都住手,放下手中兵刀,立刻停止鬥毆,不然當場格殺勿論!」 薛婷婷和江鳳鳳對望一眼,將長劍放回鞘內,不敢抗拒官差,但是那仍在酣戰中的眾人卻因沒有得到朱瑄的指示,不敢停止出招,因此繼續依著陣法的運行而揮動刀劍。 而被困在陣中的楊子威和空證大師等人,雖然想要住手,卻受到陣式的牽引和攻擊,根本無法停下來,只有繼續出手對付攻擊上身的刀光劍影。 王正英見到自己說話跟放屁一樣,絲毫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臉上泛起怒色,大喝道:「三班衙役聽令,歹徒公然當街行兇,全部替我擒下,拿入大牢問罪,如有拒捕,當場格殺!」 那二百多個衙役發出一聲吆喝,頓時如同響起一陣晴天霹靂,眼看著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高手立即陷於危機之中,難以脫身。 因為俗話說:「殺官如同造反」,武林人士快意恩仇,縱橫江湖,就算是黑道中人,也盡量避免和官差發生衝突,唯恐惹來殺身之禍,更何況像少林、武當這等白道人士,平常只有幫助衙門差役辦案,豈有與差官對抗之理? 所以王正英一發出逮捕的命令,空證大師、楊子威等人全都心中叫苦,不知要如何應付這種局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流雲飛袖 正文第五十九章流雲飛袖 夏天日長夜短,此刻已過申時,到了西牌時分,可是天色仍然甚是明亮。 西方的落日似乎仍在留意這美麗的錦繡蘇州,捨不得就此下山,掙紅了一張臉孔,俯視著繁華的大地。 彤雲滿空,光華璀璨,可是大街之上卻如同罩上一層無形的網子,給人一種暴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在王正英出現時,諸葛明便道:「老弟,那瑄瑄郡主不知天高地厚,胡作妄為,被捕入衙門雖沒什麼事,可是她手下的那些護衛就難逃囚禁的命運了,何況這裡面還有少林和武當兩派的人,恐怕非得你出面,才能解開這個危機……」 金玄白還沒說話,諸葛明又道:「老弟,你總聽過俗話說:『一案入衙門,九牛拉不出』,如果薛姑娘被捕入獄,就麻煩更大了……」 薛士傑一聽此言,沒等金玄白有所行動,立刻叫道:「師父,我去救我姊姊了。」 他話聲未了,便竄出了馬車,大叫道:「姊!我在這裡。」 金玄白眼見薛士傑出了馬車,突然記起師父沈玉璞在柳林中訓斥之言,曉得不容自己再猶疑不決,若不盡快出面,那麼雙方一發生逮捕或拒捕的情況,後果就難以收拾了。 所以他身形一動,如一縷輕煙般的穿出車門,在薛士傑小小的身軀猶末落地之前,便將他一把擒住,將他交給李承泰,道:「李兄,請看好這個小子。」 李承泰一接過薛士傑,只見金玄白兩步一跨,已到了薛婷婷和江鳳鳳的身邊,速度之快,使他不禁嚇了一跳。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不敢抗拒官差,在十多名手持單刀鐵尺的衙役威逼之下,解下了身繫的長劍,正準備束手就擒,突然眼前人影一閃,隨著一股柔和雄渾的氣勁彌然散開,那些圍在她們身外的十多名衙役,紛紛被逼得敞開退後,讓出一個很大的空間。 隨著金玄白身形的出現,薛婷婷和江鳳鳳立刻便認出他是中午時分所見到的那名年輕高手,頓時兩人臉現驚喜之色。 金玄白目光環視那些差人,發現沒有一個是自己認識的,他抱了抱拳,道:「各位上差,多有得罪,這兩位姑娘是在下故人,尚請各位網開一面。」 那些差人中,有一大半都見過金玄白,知道這名年輕俠土不僅武功高強,並且來歷不凡,連知府大人都得買帳,更何況他們僅是普通的衙役而已? 故此一聽金玄白之言,紛紛抱爭還禮,其中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衙役忙道:「有金大俠來此,一切問題部解決了,各位兄弟,退!」 立刻,那十多名衙役全都退讓開去,不再包圍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更加的驚訝了,她們沒料到金玄白一出面,那些衙役全都面現尊敬畏懼之色,立刻便聽從吩咐後撤,彷彿金玄白是他們的直屬上司一般,她們兩人對望一眼,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虛,只見金玄白已抱拳道:「兩位姑娘,令弟薛士傑就在馬車那邊,請你們去和他會合,待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與兩位姑娘詳談。」 說著,也不等兩人答覆,身形一動,朝王正英立身之處躍去。 薛婷婷和江鳳鳳眼前仍然留著金玄白的殘像,正想開門道謝,卻發現他竟然已到了兩丈開外,這種超凡入聖的輕功使得她們大驚失色,怔怔地望著他的身影,一時之間倒忘了要去探視薛士傑了。金玄白出現之際,王正英正發出擒拿歹徒的命令,喝聲如雷,金玄白沉聲道:「各位且慢!」 如果說一百多個差官衙役們的喝聲是陣隱雷聲,那麼金玄白的這句話聲就等如晴空裡猝然響起的炸雷,震得每個人的耳裡都「嗡嗡」作響,甚至連交手中的所有人都為之動作停頓了一下。 空證大師精神一振,脫口道:「佛門獅子吼!」 他本能地望向喝聲傳來之處,只見金玄白一襲深藍勁裝,外罩錦袍,頭紮英雄巾,神采奕奕的站在數十名衙役之前,斜陽照在他的身上,似乎發出一種讓人震懾的光芒,跟凌晨所見的金玄白完全不同,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空證大師呼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金大俠來了!」 他和崩雷劍客楊子威碰面之後,曾聽楊子威提起心中揣測之事,知道金玄白和大愚禪師有密切的關係,所以他一見金玄白來到,立刻施出佛門獅子吼的神功,心中的那份喜悅真是難以言喻。 在場之中,除了空證大師之外,乾坤子母環王正英以及他所率領的許麒、薛義、羅三泰等三位捕頭,見到了金玄白出現,也全都為之大喜。 因為這種大逮捕行動,對於衙役來說是一件極為凶險之事,尤其面對那些武功高強的武林人物,稍有不慎,結果一定慘不忍睹,死傷之重定然可以預料。 面對如此險峻的情況,王正英可說是硬著頭皮發出那個格殺勿論的命令,因為他若不如此做,一方面無法對上司交代,另一方面也會在蘇州居民的眼裡信譽掃地,為了維護司法權威,為了避免上司責罰,他迫不得已必須孤注一擲地下令逮捕。 然而由於金玄白的出現,將會使整個事情都為之改觀,無論後果如何,都有金玄白去承擔,不但未知府不能怪罪他,就算錦衣衛到時要追究責任,也無法找上他。 王正英心知金玄白受到錦衣衛的敬重,一切的後果有金玄白擔下,錦衣衛自然不敢追究了。是以他聽到金玄白的喝聲,立刻在震愕之後,大聲道:「大家退下,聽金大俠吩咐。」 那些衙役平日訓練有素,聽到了王正英的命令,全部紛紛後退,握著手中兵器,注視著仍在打鬥中的眾人,施以嚴密的監視。金玄白衝著王正英抱拳道:「王捕頭,多謝你的包容,這裡請讓在下暫為處理。」 王正英躬身還了一禮,道:「大俠太過客氣了,下官在此敬領大俠之令,一切聽由大俠吩咐。」 金玄白跟王正英微笑點頭,然後緩緩轉過身去,跨步走到那個圍攻楊子威的的八絕陣前,沉聲道:「各位還不住手嗎?」 那八名大漢踏著固定的步法,依照陣式運行而出招攻敵,在面對楊子威綿密的劍式下,根本不能停下,更何況他們的主人並沒有下令,他們更不能就此罷手。 所以金玄白的話聲出口,一點效用都沒有,刀劍齊飛,劍網刀影仍然閃動運轉,將楊子威困在裡面。 金玄白冷哼一聲,跨步走進八絕陣裡,瞬間便已被刀光劍影所罩,沒入一片劍網刀影裡,這種恍如自殺的行為,惹來圍觀的人群一片驚嘩之聲。 然而嘩聲未斷,劍網陡散,刀陣被摧,眾人只見刀劍掉落一地,那八名大漢不知破金玄白使了什麼手法,全都倒地不起,而楊子威的一柄軟劍則破金玄白以兩根手指夾住,愕然站立當地。 就跟作了一場夢一樣,這場夢裡包括現場近二百多名蘇州衙役,以及數千圍觀的蘇州居民,他們根本不瞭解金玄白究竟是以什麼手法,在瞬息之間破去了這麼凌厲的刀劍混合陣法,而身在局中的楊子威不但弄不清這點,甚至連手裡的軟劍何時到了金玄白手裡都搞不清楚。 他滿臉錯愕地望著金玄白,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自己全身的勁道都被封閉,整個人似乎處於一種真空狀態裡,讓他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金玄白兩指一鬆,道:「楊大俠,把劍收起來。」 一直等到金玄白放手,楊子威才察覺出自己身外的束縛全消,巳可自由行動,他深吸口氣,收起軟劍圍在腰上,趕緊抱拳道:「多謝大俠解圍,弟子萬分感謝……」 金玄白道:「你站到一邊去,仔細的看著我,不可再妄自出手了,不然遭到差官逮捕,入了蘇州大獄,就莫怪我言之下豫了。」楊子威目光在那近二百名的衙役身上掃過,禁不住心中一顫,趕緊躬身道:「弟子遵命。」 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八名大漢,曉得他們全都是被金玄白點住了穴道,但是金玄白如何進入八絕陣中?如何出手?究竟用那種武功在瞬間破去這威力強大的刀劍混合陣法?他卻根本沒有看過,所以看到身外灑落一地的刀劍,仍有如在夢中之感。 他頹然的走到刀僧和掌僧立身之處,只見他們滿瞼驚駭地望著金玄白,張大著嘴,都忘了閉起來。 刀僧悟法看到楊子威走近,一把抓住他,問道:「楊大俠,你看到了沒有?那個金大俠到底是使的什麼手法,竟然能夠在三招之內破去那麼凌厲怪異的陣式……」 掌僧悟性道:「師兄,我跟你說過,金大俠第一招使的是本門的大悲掌,第二招使的是多羅神拳,第三招就看不清楚了!」 楊子威彷彿覺得耳朵裡驟然響起一記炸雷,炸得他頭昏腦漲,幾乎無法思考,只是喃喃地道:「三招!他只是用了三招便破去了那麼神異的陣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直到這時,他才深深覺得自己以往是坐井觀天,那種令人難以置信、難以匹敵的情緒,又再度湧現心頭,剎那間,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金玄白一槍在手,雄視天下的神態。 不久之前,他跟金玄白交過手,當時只覺對方年紀雖輕,武功卻高得離譜,等到看了金玄白以一桿七龍槍大破雙劍盟的劍陣,力戰海南玄機道人、峨嵋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三大高手之後,他才感歎自己修為的不足。 直到此刻,當他親身體會八絕陣的威力之後,聽到掌僧悟性說起,金玄白僅是空手花了三招,便破去了這麼奧秘、威力如此鉅大的八絕陣式,他幾乎整個情緒都崩潰了。 因為此刻的金玄白就如同一座孤立宇宙間的高山,平地拔起數千仞,而他楊子威僅是一個小土堆而已,如何能夠跟大山相較? 楊子威只覺自己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他頹然的望著金玄白,心中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但是當他看到金玄白投入劍網刀影裡,左手大袖飛起一角,在刀劍交織的瞬間,抓住了那個空檔,點住了兩名大漢的穴道時,他的情緒立刻興奮起來,叫道:「流雲飛袖!他使的是武當流雲飛袖。」 接下來,他又見到金玄白腳下一滑,踩在一各大漢的腳背上,那名大漢身形一滯,手中長劍已落在金玄白手裡,隨著他碩壯身軀的倒下,金玄白一劍攻出,劍芒吞吐間,又是三名大漢倒地。這時,整個陣法幾乎全破,然而由於陣式運行依舊,另一名大漢循著步法走到金玄白身前,已被飛起的袖角閉住胸前要穴,就像他自己故意奔過來被金玄白點住穴道一—這時,被陣式圍住的武當雙英和空證大師似乎尚未發現八絕陣已破破去,他們繼續出手,卻在金玄白揮出的長劍下,武當雙英雙劍齊折,受到強大力道撞出而飛跌開去,至於空證大師則在流雲飛袖一擊之下,退出四步,差點立足不穩,一跤跌坐在地。 就在武當雙英雙劍齊折的瞬間,那名錦衣儒士長劍自坎位劈落,金玄白長劍斜引,收了回來,以劍背黏住他的長劍,隨著這招劍式的運轉,那名錦衣儒士再也握不住手中長劍,驚叫一聲,長劍脫手落地,震得他不住抖動右手,彷彿疼痛難當。 金玄白這一出手,所使出的二招劍法,一招流雲飛袖,全是武當的功夫,在柔韌之中顯露出雄渾無匹、難以抗禦的勁道,招式運行間卻如行雲流水一般的瀟灑自在。 尤其是配合著劍式所使的步法,更是武當弟子練劍時必須注意的天罡步或七星步,因此他使出的這三招,把內家劍法中黏、貼、繞、轉、移等長處完全展示出來,因而儘管空證大師掌力無儔,拳法剛勁,依然在以圓形運轉方式出招的流雲飛袖下吃了大虧,遭到自己勁道的反出而幾乎跌倒於地。楊子威看了那三招,心中情緒激動,有如江潮洶湧,不斷地拍岸而來,一時之間,幾乎流出眼淚…… 因為,這時他才瞭解到武當的絕藝真是浩瀚無邊,自己以往就如同一隻無知的螞蟻一樣,總以為已經得到武當劍法的真傳,其實劍法中的精髓他根本一點都沒領悟到,只是把劍法的招式練熟而已。 其實武當劍法以劍意為先,劍法為後,招式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活用招式必須到了心中無招的地步,才能算窺及劍法的堂奧,進入劍道的門檻。 楊子威眼中蓄滿著淚水,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兩招劍法,心裡卻是充滿了感激和感動。 他不知道金玄白是故意使出武當劍法讓自己學習,還是另有一番用意,但是憑著武當太乙劍法和一字慧劍的兩招,讓楊子威明白出劍不必拘泥於招式,可隨機轉移劍法的變換,不受招式所困的劍法才是好的劍法。 因而,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楊子威的修為已跨進了一大步,到達「心中有招,手中無招」的境界。 在這個時候,他只是弄不清楚金玄白如何能夠看透那個八絕陣式的奧秘,竟能在出手之際,便打亂了整個陣式的節奏,而使得陣式瞬間瓦解?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如同一個馴蛇人,在面對毒蛇擺出蛇陣要準備攻出時,總能恰到好處的抓到毒蛇的七寸之處,把毒蛇手到擒來,而在常人眼裡,總覺得這種手法太過危險,太過厲害……金玄白本身的武學修為橫跨五大絕頂高手的領域,本人的天資既高,得到五位師父的傾心授藝之後,又能融會貫通,所以成就早巳超越五位師父。 依照九陽神君沈玉璞的看法,金玄白所欠缺的只是內功修為的更加精進以及實戰經驗的磨練而已。 然而金玄白既見識過五湖鏢局裡的「十二周天刀陣」、神刀門的「天罡刀陣」,還有雙劍盟的暗器、長劍相互輔助的「金花劍陣」,對於這種刀劍混合的「四象陣」、「八卦陣」自然瞭然於胸。 故此他在出手之際,抓住的時機便是陣式運轉時的一絲空隙,切入的位置正好打亂了整個陣式的節奏,憑著深厚的修為和恰當的招式,才能在短短三招之內,擊破八絕陣,產生一種令人震懾的結果。 此刻,當他震斷武當派戚威和龍飛兩人手中的長劍,以武當的流雲飛袖絕技破了空證大師的十八羅漢掌,又將朱瑄瑄郡主手中長劍震飛,那種天下無敵的形象落入所有觀看者的眼中,真使人如癡如醉。 長白雙鶴呆住了,一時忘了要抓緊手中的薛士傑,讓他用力一掙,竟然逃了出去。 薛士傑奔到木然站立、滿臉震驚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身邊,驕傲地拉住了姊姊的手,道:「姊姊,那是我師父耶!你說他厲不厲害?」 薛婷婷如夢初醒,抓緊了弟弟的手,驚喜地道:「小傑,你跑到哪裡去了?讓姊姊好擔心……」 她似是想到什麼,話聲一頓,滿臉錯愕地道:「你說什麼?誰是你師父?」 薛士傑指著金玄白道:「就是他呀!他是天下無敵的金大俠,就是上午打死那些番僧的人,姊姊,我跟你說,剛剛我能打敗那個武當的劍客,也是師父幫我的……」 他興奮地說著話,有如連珠炮似的,聽得薛婷婷和江鳳鳳都有點頭昏腦漲。 江鳳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傑,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士傑還沒開口,只見諸葛明走了過來,道:「老夫和金老弟坐在馬車裡,見到薛小哥不敵,所以金老弟以神功隔著車壁助小哥一臂之力,這才擊敗了那個武當劍客。」 薛士傑不住點頭道:「對!就是這樣!」 薛婷婷和江鳳鳳根本聽都沒有聽過竟然有人能隔著馬車車壁將內功傳到另外一個人身上的怪事,怔愕中互望—眼,齊都斂衽朝諸葛明行了一禮。薛婷婷恭敬地道:「青城門下弟子薛婷婷拜見前輩,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諸葛明並不把青城派這種小門派放在眼裡,但他知道薛婷婷可能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是絕對不能得罪的,於是抱拳道:「不敢承當女俠的尊稱,老夫諸葛明,外號『一筆勾消』,是金大俠的好友……」 他的目光掃過江鳳鳳,和善地一笑,道:「兩位女俠,老夫只是癡長幾歲而已,俗話說:『武林無歲,江湖無輩』兩位女俠只要稱我一聲『老哥』就行了。」 薛婷婷和江鳳鳳弄不清楚諸葛明為何要說出這種話,掩下心中的疑惑,薛婷婷道:「前輩太客氣了,我們姊妹可不敢如此無禮。」 江鳳鳳問道:「諸葛前輩,請問那位金大俠……」 諸葛明豎起大拇指道:「我這位金老弟武功蓋世,是當年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弟子,放眼當今,能夠堪為他對手的恐怕不到五個人,真是了不起。」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聽了,深吸一口涼氣,縱然她們親眼看過金玄白的武功的確高強,可是世覺得諸葛明太言過其實了,因此兩人面上都有難以置信的神色。 諸葛明看到她們的神情,敞聲笑道:「哈哈!兩位女俠如果不相信,請隨老夫過去,看看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高手怎麼看待他。」 說完這句話,他舉步向著金玄白行去,長白雙鶴緊隨在後,只留下那兩名駕車的大漢站在馬車旁守候。薛婷婷見他氣派極大,對江鳳鳳道:「小鳳,我們過去看看。」 江鳳鳳點了點頭,拉著薛士傑的手,隨在諸葛明身後而去,薛婷婷則緊緊握住弟弟的另一隻手,防他再度跑走。 這時,她們聽到金玄白敞笑一聲,道:「朱公子,在下站在原地不動,你儘管出手,如果你能打我一拳或者踢我一腳就算我輸了,那麼我立刻解開貴屬穴道,放你們離去!」 薛婷婷凝目望去,只見那錦衣儒士細肩豎起,滿臉漲紅,怒視著金玄白,似乎在生氣中。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隨著諸葛明走了過去,只見那些衙役中的領頭之人見到了諸葛明,立刻躬身抱拳道:「諸葛大人,你老人家在這裡就好了!」 諸葛明揮了揮手,道:「王捕頭不必多禮,這裡有老夫和金大俠在,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的,你們都撤走吧!」 王正英猶疑了一下,道:「諸葛大人,這裡……」 諸葛明走上前去,低聲說了兩句話。 王正英臉色一變,不敢多言,朝諸葛明抱了抱拳,揚聲道:「大家撤!回衙門去!」 許麒就站在他身邊,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問道:「頭兒,我們……」 王正英叱道:「廢話少說,快帶人撤回衙門。」 他招來羅三泰和薛義,令他們各帶屬下撤往天香樓,自己則領著三十多人在街上維持秩序。許麒等人不明白王正英為何要留在現場,也不敢多問,領著屬下紛紛撤離,其實王正英是因為聽到諸葛明提起那名錦衣儒士是王府的郡主,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所以便留下來準備看熱鬧。 因為他剛才很清楚地看到那名錦衣儒士在金玄白將手裡的手劍交還之後,竟然猝不及防的出劍攻擊,結果被金玄白一招便將長劍震為寸斷。 那名錦衣儒士在長劍被震斷之後,還下死心,竟然逼著金玄白要將倒地的屬下穴道解開,當時王正英還在納悶金玄白為何會有這份耐心,也更奇怪天下怎會有這種臉皮厚的人?直到諸葛明告訴他,那名錦衣儒士是興獻王的郡主時,王正英才恍然大悟。 於是他才忍不住想要留下來,看看金玄白要如何應付這個刁蠻無禮而又自大的郡主。薛婷婷見到諸葛明僅說了幾句話,便讓—干衙役捕快等撤去,她走過王正英身邊,見到這個大捕頭滿瞼詭異的表情,幾乎忍不住要問他,諸葛明到底是什麼來歷? 王正英看到薛婷婷拉著薛士傑的手,隨在諸葛明身後,以為她們是錦衣衛的什麼人,恭謹地行了個禮,然後全神放在金玄白身上。 這時,朱瑄瑄在呆立片刻之後,道:「你說的話可是當真?就站在原地不動,隨便我如何出手?」 金玄白頡首道:「不錯,我就站在這裡,雙腳不離地面,無論你如何出手,只要打我一拳或踢我一腳,就算我輸了,我立刻替他們解開穴道,否則……」 朱瑄瑄雙眉一挑,道:「否則如何?」 金玄白嘴上泛起笑意,正想要出個難題,卻見到薛婷婷隨在諸葛明身後,走到不遠處,正睜大著眼睛望著自己,於是立刻改口道:「這樣吧!你輸了,我還是替尊屬解開穴道,不過你要把衣領上插的那支摺扇送給我,作為采金……」 朱瑄瑄毫不考慮地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諸葛明敞笑一聲道:「金老弟,老夫在此作證,絕不容許仟何人耍賴!哈哈!朱公子,你這柄摺扇是輸定了,可千萬莫要耍賴哦!」 朱瑄瑄鳳眼放光,叱道:「你是什麼人?誰要你來作證啦?」 諸葛明笑道:「我是什麼人不重要,可是我這位老弟是什麼人,你可要弄清楚了。」 朱瑄瑄的目光從薛婷婷等三人身上掃過,又回到諸葛明身上,問道:「他是什麼人,你何不告訴我?」 諸葛明目光一閃,指著站在丈許開外的空證大師,道:「那位大師是少林高僧,你何不問問他,我金老弟是誰?」 空證大師自被金玄白以流雲飛袖一擊,退出丈許之外,—直不敢離去,戚威和龍飛二人站在他的身後,不知道金玄白將要如何對付他們,尤其是在眾多衙門差役的包圍下,他們走也不是,逃也不是,故而一直忐忑難安的站著,等候金玄白的處置。 這時一聽諸葛明之言,空證大師恍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合掌於胸,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金大俠乃昔年各動天下的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弟子,貧僧少林空證,方才得罪施主,尚請施主原宥。」朱瑄瑄想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槍神是誰?她撇了下嘴,道:「槍神有什麼了不起?比武當派的道士還要了不起嗎?告訴你們,武當派的黃葉老道看到本……公子都要恭敬的磕頭!」 戚威和龍飛兩人聽了此言大怒,龍飛叱道:「你這混帳,胡說些什麼?」 空證大師眼中神光湧現,凝在朱瑄瑄的身上,心中不解為她會口出如此狂言,因為武當掌門黃葉道長在武林中的地位極為崇高,又怎會向這名錦衣公子磕頭呢?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也有同樣的疑惑,她們驚詫地互望一眼,不明白朱瑄瑄是何來歷,竟然連武當掌門和槍神都完全不放在眼裡。 金玄白卻很清楚朱瑄瑄此言非假,如果她以郡主的身份陪在興獻王的身邊上武當進香,那麼武當掌門必定要向王爺下跪行禮,這也就是朱瑄瑄為何不把武當、少林兩派的高手不放在眼中的原因了。 至於她之所以連槍神楚風神都沒放在眼裡,大概是因為她是郡主,雖然喜好學武,可是王府中的護衛或武師都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以致她對於天下絕頂高手毫無所知之故。 因而金玄白聽了她的話,絲毫不生氣,僅是好奇地望著她,彷彿她是不知從那個角落中鑽出來的怪物一樣。 朱瑄瑄眼睛一瞪,罵道:「你們武當派才是一堆混帳,看到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就加以調戲,本公子改日定然到武當去告訴黃葉老道,你們和惡行……」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才想起來薛士傑和武當二英發生爭執,便是為了此事,他沒有親眼目睹此事,不敢驟下評語,但是薛婷婷是他未過門妻子,豈能容武當三英調戲? 剎時之間,他的臉色一沉,道:「空證大師,你和武當派的人在一起,這位朱公子之言可是確實不差?」空證大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不打妄語,方才在茶樓之中,方少俠的確對兩位女施主言語稍微不遜,不過這僅是少年心性,愛慕少艾……」 「住口!」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我已經警告過崩雷神劍楊子威了,叫他們帶著這三個功夫還學不到三成,卻四處闖禍的什麼狗屁三英返回武當,他們卻還敢在此逗留,莫非要我廢了他們的武功,他們才肯返回武當?」 他這一出口開罵,虎目光華迸射,強大的氣勢逼得空證大師退了—步,戚威和龍飛兩人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連朱瑄瑄受到這股雄渾懾人的氣勢所逼,也嚇得退了兩步才站住腳。 她驚愕地望著金玄白,發現他這一發威,整個人似乎都變了,那種強烈的霸氣,有種睥睨天下的豪放,竟使她心中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之間都呆住了。 空證大師和楊子威碰面時,得悉有關於少林上代監寺大愚禪師以及武當鐵冠道長的消息,而這個消息的來源竟是來自於金玄白,所以他和楊子威推斷出,當年槍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等同時失蹤,必然有某種原因。 而金玄白之所以通曉少林多項絕藝,又擅長武當劍法,且自稱是槍神之徒,很可能是經過這三人親身調教授藝的。 若要找出當年三大奇人的失蹤之謎,那麼金玄白便是唯一的關鍵人物了,故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金玄白。 尤其空證大師發現金玄白方才竟是施出佛門獅子吼神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他身為大風禪師的關門弟子,大愚禪師是他的師伯,無論如何也得弄清楚此事,故而受到金玄白的斥責,他只是垂眉敘目,雙手合十,不敢多言。金玄白髮了頓脾氣,見到空證大師沒有反應,搖了搖頭,道:「空證大師,你帶著這兩個什麼狗屁劍客走吧!交給楊大俠,讓他好好的管束他們。」 空證大師宣了聲佛號,道:「金大俠,有關於貧僧大師伯大愚禪師之事……」 金玄白深吸口氣,道:「你和楊大俠到那間茶鋪裡等我吧!不過我可不想看到那什麼武當三英,免得我一時生氣,會出手廢了他們的武功!」 空證大師不敢多言,跟金玄白打了個稽首,便領著垂頭喪氣的戚威和龍飛向著楊子威行去。 朱瑄瑄看到這個樣子,突覺心中有氣,嘴角一撇,道:「嘿嘿!真是好威風,好殺氣……」 金玄白眼眸一轉,露出炤炤神光,投注在朱瑄瑄的瞼上,沉聲道:「朱公子,你相不相信,我一招之內便可毀去你一身功力,讓你成為一個廢人?」 朱瑄瑄被他眼中神光所逼,只覺一股寒意從脊椎底部升起,瞬間佈滿全身,使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甘示弱的揚起頭來,道:「你別把話岔開了,你說過要讓我出手打你三招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以你目前的這點功夫,別說三招,就是三十招,你也沾不到我一片衣衫!」 「胡說八道!」朱瑄瑄道:「我師父說我的功夫天下到處可去,豈有你說的這般不堪?」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可能都是找些狗屁倒灶的師父,傳給你一些亂七八糟的三腳貓功夫,嘿嘿!什麼天下到處可去?簡直是胡說八道,若不是你的運氣好,只怕早就給人劈成八大塊了!」 朱瑄瑄被他這些調侃的話氣得七竅生煙,漲紅著一張臉,尖著嗓子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才是三腳貓的功夫呢!姓金的,你有種就站著不動,讓我打你三拳。」 說完了這句話,她也不等金玄白答應,腳下踩了個弓箭步,蓄起渾身勁道,施出衡山派的伏虎拳法,一招「猛虎下山」便往金玄白胸腹之處攻到。 正文 第六十章 十大高手 正文第六十章十大高手 衡山派鎮山拳法「伏虎拳」招式共有三十二式,朱瑄瑄顯然曾經在這路拳法上下過苦功,出拳之際,拳風飛飆,霍然有聲,倒使得在旁觀看的諸葛明嚇了一跳。 他暗忖道:「這位刁蠻郡王可能藉著王府中收藏的靈藥固本培元,以致提升功力,再加上經過一番苦練,才有眼前這等成效,難怪她的師父敢誇口說她的功夫天下到處可去,倒也不是假話。」 然而朱瑄瑄面對的是金玄白,尤其是九陽神功已練到第六重之後的金玄白,他身上護體的氣功僅隨著意念一動,便立刻湧出體外,凝成一道恍如有形鐵壁的氣壁,將他整個身軀都罩在裡面。 朱瑄瑄一拳出手,拳風未觸及金玄白的護體氣壁時,尚有聲響,一觸及他身外的那層氣壁,拳風立即便散了開去,隨著她的右拳擊落,一股反彈的勁道立刻把她彈得倒退三步。 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三人功力尚淺,看不出來其中的奧妙,弄不清楚為何打人的會突然縮手後退。 諸葛明、王正英、長白雙鶴則很清楚會有這種現象產生,便是因為金玄白有護體氣功所致,憑著他們的眼力和經驗,他們看到了金玄白身外那層厚達數寸、恍如有形的氣壁,因此全都在心底湧起欽敬驚駭的意念,更加佩服金玄白的一身修為。 而這種情形落在楊子威和空證大師的眼裡,所受到的震撼更加強烈。 楊子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喃喃道:「這是什麼護體氣功?既然練到幾乎成為實體……」 空證大師眉飛色舞,宣了聲佛號,道:「楊施主,這是本門的達摩神功,昔年只有大癡、大聾兩位師伯練成,阿彌陀佛,金大俠定然是本門弟子無誤!」 朱瑄瑄沒有聽到空證大師的話,自然不明白少林達摩神功的厲害,她雖然沒有不適之處,但是心頭的震撼卻是不小,駭然色變的尖聲問道:「喂!你使的是什麼妖法?怎麼打不到你的身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種微嗔帶懼的神情,想起她剛才放肆調戲薛婷婷和江鳳鳳,禁不住有種痛快的感覺,笑了笑道:「我這是茅山妖法,是從茅山老道那裡學來的!嘿嘿!早告訴過你,你無論打我多少拳,都沾不到我一片衣服……」 朱瑄瑄一跺腳,怒道:「我才不信這個邪!」 她口中唸唸有詞的念了一陣,旁人聽不出她念的是什麼,空證大師卻聽得清楚,她是念佛門「大悲咒」,禁不住心中又氣又好笑,忖道:「金施主也真是的,把本門的達摩神功說成什麼茅山妖法,逗得那個公子念大悲咒驅邪,真是胡鬧!」 他這下看到金玄白施出少林最奧秘的「達摩神功」,曉得金玄白是百分之百的少林傳人,的確是大師伯大愚禪師嫡傳的弟子無誤!因此心中感到萬分的欣慰,認為以金玄白的成就,絕對可以為少林爭光。 朱瑄瑄念完了大悲咒之後,飛身前躍,人在空中連踢三腿,但聽得「噗」、「噗」、「噗」一連三聲,她那強勁快捷的三下,全部踢在距離金玄白身外將近半尺的氣壁上。 由於她使的是北派七十二路彈腿,用力過大,這三腳踢在氣壁之上,所受到的反震也越大,隨著腿影一斂,她在空中翻了兩個空心觔斗,倒跌出丈許開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齜牙裂嘴的樣子,忍不住心中好笑,忖道:「這目空一切的郡主受到這個教訓,恐怕也夠她受了,看來我不用再跟她糾纏下去,趁早把她打發了,好去辦我的事,否則就趕不上那些堂口的把子設下的晚宴了……」 意念飛快地在腦海中閃過,他微微一笑,道:「朱公子,你輸了吧!」 朱瑄瑄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屁股,向金玄白緩緩走來,道:「姓金的,算你厲害。」 她從衣領上取下插著的摺扇向金玄白遞了過來,道:「這把摺扇給你羅!不過你得要好好的珍惜,因為扇面是唐伯虎畫的牡丹花,最少要值五百多兩銀子!」 金玄白接過摺扇,打開一看,只見扇面上畫著數簇牡丹,似是迎風而動,映著斜陽,耀目生輝,真是美不勝收。 他再看一下落款之處,只見題有一首小詩,末處署名是「桃花庵主唐寅」,印鑒則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八個字。 金玄白不及細看那首詩,合起摺扇,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唐伯虎的真跡……」 他將摺扇收入懷裡,問道:「朱公子,這唐伯虎的畫真有這麼值錢嗎?一柄扇子要賣五百多兩銀子?」 朱瑄瑄嘴角泛起不屑的神色,道:「唐伯虎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畫當然值錢羅!嘿!跟你這種俗人說,你也是不懂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伯虎見到我這個俗人,還得恭恭敬敬稱我—聲老弟,嘿嘿!你的態度比起他來,可差得太遠!」 朱瑄瑄一愣,訝道:「什麼?你認得唐伯虎?」 「認得他有什麼稀奇?」金玄白道:「我在半個時辰前才跟他分手……」 朱瑄瑄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傻傻的望著金玄白,不知要說什麼。 金玄白懶得跟她多囉唆了,更不想把唐伯虎要畫十美圖要求自己之事說出來,話聲稍頓,繼續道:「我替他們解完穴道,你趕快帶他們離去,不要再惹是生非了,不然被捕人大獄,我可救不下你。」 他身形一動,在暮色中如同鬼魅掠行,轉瞬之間,已繞行了—圈,飛踢出十五腿,將那些王府護衛們的穴道全部解開。 由於他的身法太快,在殘陽下只看到淡淡的影子,所以朱瑄瑄根本就沒有回過神來,她愣愣的望著金玄白招呼著諸葛明、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等人往空證大師之處行去,然後又偕同少林、武當兩派的人一齊進入茶鋪,只覺心中一團亂,不知怎樣才好。 那些躺臥在地上的王府護衛站了起來之後,發現王正英帶著二十多個衙役站在遠處,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們,這些人頓時心虛起來。 因為按照大明律法,各地受封的藩王家屬或護衛不能隨意離開藩地,更不能越境他處做不法的行為,否則當地管轄的衙門有權加以逮捕。 這些護衛雖然知道郡主受到張太后的寵愛,不致於受到什麼責罰,更不可能被送到宗人院去,但是他們身為王府的護衛,如果蘇州衙門要嚴厲,他們當街鬥毆,最少也得入獄受刑…… 所以這些護衛穴道被解之後,立刻把那受傷的同伴扶起,聚到了朱瑄瑄的身邊。 朱瑄瑄從迷惑中醒了過來,抓著身邊一名護衛問道:「週五,你知不知道槍神是何等人物?」 那些護衛方才雖然穴道被閉,無法動彈,但是他們的神智還很清醒,耳朵也能聽得到,所以將整個經過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裡,因此當朱瑄瑄問起時,那個叫週五的護衛連忙道:「稟告公子,槍神在三十年前便已成名,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朱瑄瑄一震,喃喃道:「這就難怪了!所以那小子的口氣才會如此大,不過他的功夫也真的很高……」 一想起金玄白說的那番話,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氣,跺了下腳,瞪著週五道:「以前你們怎麼沒有跟我說過什麼天下十大高手?讓我丟人現眼,被人恥笑!」 週五顫聲道:「公子,你並沒有問屬下,而且這些江湖上的事,公子也不適宜涉入太深!」 「呸!放屁,」朱瑄瑄道:「我正是想要快意恩仇,行俠天下,什麼不宜涉入太深?」 她指著身邊那些護衛,罵道:「養你們這些飯桶,讓我今天丟這麼大的人,不行,我非得找天下第一高手去練武功不成……」 她的目光一閃,指著另一名護衛道:「錢二,你說說看,天下第一高手是誰?他住在哪裡?」 「這個……」錢二道:「天下第一高手到底是誰,屬下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你們啊!都是些飯桶,」朱瑄瑄罵道:「平時都只會吹牛,什麼泰山派、衡山派是八大門派中的翹楚,現在連武林第一高手是誰都不知道了,真是丟人!」 這時一名護衛抱拳道:「稟告公子,昔年天下第一高手,據說是太清門的漱石子老前輩,其次是劍神,槍神排名第三,少林神僧排名第四,第五是崆峒破玉子,第六是武當鐵冠道長,第七是崑崙悟明大師,第八是無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長白九指神劍。」 朱瑄瑄目光一閃,道:「哦!趙大,你怎麼知道這種事?」 趙大道:「敝派師祖天樞道長在三十年前曾參與一次武林大會,陪侍在曾師祖之旁,故此曾記下此段武林軼事……」 朱瑄瑄略一沉吟,道:「趙大,你帶他們回客棧去,孫三、李四,你們跟著我,我要找那姓金的大俠問個清楚。」 趙大望著王正英一眼,道:「公子,那位捕頭……」 朱瑄瑄叱道:「笨蛋,他要抓你們早就動手了,還等到現在啊?你們儘管去就是了,回到客棧,找個好點的大夫給老魏看看傷!」 趙大不敢多囉唆,架著那名姓魏的護衛,朝客棧方向行去。 朱瑄瑄領著孫三、李四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王正英面前,深深一揖道:「小生朱瑄,來自湖廣,請問差官可要驗文引?」 文引又稱路引,就是現代的路條,大明律規定,只要離開家鄉百里,即需備妥文引以供查驗。 明代實行裡甲制度,鄉下以一百十戶為一里,城是則稱為坊,近城則是廂,由富農為里長,里長十年一換,其餘的一百戶為十甲,每一甲有十戶,設立甲首一個,又有裡正、甲正,掌管田糧和戶口的冊籍,這種冊籍上記載所有編入裡甲中的人戶之籍貫、姓名、年歲、丁口,畜產等情況。 這種冊籍稱為黃冊,不僅省、府、川、縣都有一份紀錄,甚至上至戶部都有一份,以供照會。 黃冊每十年查對更改一次,記載著十年之間人丁增減、田塘、畜產、山林、事產等項消長變化的情形。 就憑著這種黃冊制度和裡甲組織的確立,大明政府對於農村、社會的控制,因之極為嚴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離鄉百里之外,只要穿州過府,就必須備有文引以供查驗,否則將要遭受逮捕。 不過近數十年來,吏治敗壞,加上工商業行為更加頻繁茂盛,故而黑市之中有偽造的文引可供挑選、販賣。 這些偽造的文引(路引)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由官員或衙役偷出已蓋好印鑒,空白的文引拿到黑市販賣,只要填上姓名、住址以及要去之州縣,便可使用。 另一種文引則是地方的幫派或窯口請人偽制,專門提供作奸犯科或受到官方通緝的罪犯所用。 由於查驗困難,這兩種文引於是通行於天下各地,以致形成查驗的手續僅是淪於形式,一般的旅店客棧或查驗的關卡都僅是大略察看一遍或登記下來,便草草了事。 王正英身為蘇州三班衙役之首,豈能不明白這種道理?就算諸葛明沒有告訴他,朱瑄瑄是興獻王爺的愛女,他眼看金玄白放過了朱瑄瑄,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對她網開一面,更何況他此刻已經明白這名錦衣公子的真正身份? 所以當宋瑄瑄問他要不要查驗文引時,他微微一笑,搖頭道:「朱公子,你的身份已經過查驗,沒有問題,不需要驗看路引了。」 朱瑄瑄愣愣一下,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 王正英嘴角一撇,微笑道:「諸葛大人說朱公子是來自湖廣的舉人,難道不對嗎?」 朱瑄瑄聽他這麼說,更覺奇怪了,因為她在文引上填的便是舉人,此行的目的是遊學,而那些護衛相隨從填的是經商。 她不知道王正英是真的驗看過她的文引,或僅是猜測之詞,微微一怔,試探地問道:「請問……那位諸葛大人是什麼官員?」 王正英臉孔一板,叱道:「你一個小小的舉人,問這個幹什麼?還下快走?」 朱瑄瑄受到喝叱,細眉一豎,想要發作,王正英冷笑道:「我跟你說,諸葛大人是從北京來的要員,千萬別招惹他,否則你會吃大虧!」 朱瑄瑄「哦」了一聲,道:「那麼金大俠也是從北京來的要員羅?」 王正英道:「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槍霸王,來頭更大,別說是你,就算是一派掌門或地方大豪都惹不起他,我勸你離他遠一點。」 朱瑄瑄恍然大悟,道:「原來他是鏢局的副總鏢頭,難怪會認識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 她朝王正英作了一揖,轉身領著孫三、李四等人朝向古松茶鋪而去。 行進之間,問道:「孫三、李四,你們兩人在江湖上可曾聽過神槍霸王的名號?他在武林高手中排第幾?」 孫三和李四對望一眼,李四搖頭道:「稟告公子,這神槍霸王的名號我們沒有聽過,不過空證大師和崩雷神劍都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在江湖上都極有名望。」 孫三道:「公子,那金大俠雖然沒有什麼名,但是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恐怕十個空證大師都不是對手,這種人千萬不能招惹。」 朱瑄瑄看到他說話時瞼上泛現驚駭之色,頓時明白他是為金玄白超凡的武學修為所驚,不禁暗忖道:「這個傢伙年紀輕輕的,怎會練成那麼高的武功?而他卻還肯屈就一個小小的鏢局裡的副總鏢頭之位,真是弄不懂……」 她眼中神色連閃數次,問道:「李四,你說說看,這位金大俠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 「稟告公子,」孫三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他的確是槍神的弟子,那麼他只要一槍在手,天下堪為他對手的恐怕不到三十個。」 朱瑄瑄側首望了他一眼,問道:「這麼說來,你們快刀門的門主都不是他的對手?」 孫三搖了搖頭道:「我們郭門主和全真數絕頂高手曾在青島嶗山大戰七十招,自此一戰成名,但他老人家的功力還不如這位金大俠,恐怕最多只能支持二十招……」 他說到這裡,只聽有人冷笑道:「胡說八道,憑快刀門主郭大可的功力,連金大俠三招都接不下來,你們吹什麼牛?」 朱瑄瑄循聲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方才隨在諸葛明身後的—個瘦高中年人,他和另外一人站在一問茶鋪之前,就跟兩尊門神一般,守住了茶鋪大門。 孫三一聽有人以言詞辱及快刀門,臉色一變,抱拳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在下孫勇,忝為快刀門弟子,不容外人辱及門主……」 那出言諷刺孫勇的中年漢子正是長白雙鶴中的老大李承泰,他打斷了孫勇的話,道:「我叫李承泰,和舍弟李承中並稱『長白雙鶴』,我們兄弟和快刀門天煞刀范銅是好友,你是快刀門弟子,應當聽過范銅的名號吧?」 孫勇神色一變,抱拳道:「原來是長白雙鶴兩位大俠,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尚請原諒!不知范銅范師叔此刻人在何處?能否請大俠引薦在下一見……」 李承泰道:「范兄此刻就在蘇州,不過他身有要務,無法見你……」 他的話聲稍頓,瞥了朱一眼,道:「在下方纔之言,並非譏笑快刀門主郭大可,事實上金大俠的武功已更天人之境,郭門主能夠接得下三招,便能揚名江湖,天下俱知了,不過他恐怕連三招都接下下來……」 朱瑄瑄抱拳道:「李大俠為何會有此說?能否替小生解惑?」 李承泰和李承中相顧一笑,說道:「范銅在東北極有盛名,外號『天煞刀』,可說名動數省,但是以他的精粹刀法,面對金大俠,僅不過一招便已大刀脫手,嘿嘿!當時金大俠手中僅僅持著一根樹枝而已,便是這種情況了,若是他手持兵刀,你們想想結果會怎樣?」 朱瑄瑄駭然道:「李大俠,真有此事?」 李承泰望著滿臉驚駭的孫三和李四,微微一哂,道:「又沒銀子好拿,我騙你們幹什麼?」 朱瑄瑄怔立一下,抱拳道:「李大俠,請問金大俠此刻是否在茶鋪裡?」 「不錯!」李承泰道:「他此刻正在裡面教訓少林和武當兩派的弟子……」 朱瑄瑄道:「小生找金大俠有事相商,能否讓我入內一見?」 李承泰道:「你們不怕死,儘管進去,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惹上了麻煩可別怪我。」 朱瑄瑄道:「多謝李大俠關照,無論發生什麼事,小生都不會怪罪兩位。」 她抱了抱拳,舉步走進茶鋪,孫三和李四二人稍一猶疑,卻不敢放任她一人進去,朝著長白雙鶴抱拳致意,也緊隨在朱瑄瑄之後,進了茶鋪。 他們跨入鋪內,只見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櫃檯裡坐著一名掌櫃,另外五名身穿灰衣的夥計,滿臉驚惶地縮立在櫃檯邊,有的在玩弄搭在肩上的毛巾,有的在樞著指甲,還有人半蹲地上摸著大銅壺,全部顯現出惶惑難安之態。 那個掌櫃的看到了朱瑄瑄等三人,習慣性的站了起來,開口想要招呼客人,卻又頹然坐下,閉上了嘴,驚駭地望著他們。 朱瑄瑄問道:「掌櫃的,請問剛剛進來的那些人到哪裡去了?」 那個掌櫃的伸手往樓上指了指,卻不敢說話,朱瑄瑄也不明白他在害怕什麼,領著孫三和李四便登樓而上。 他們一上了二樓,便見到樓上除了擺放十多張桌子之外,還沿窗設有三座包廂,此刻寬敞的樓層裡,只有寥寥幾位客人,兩名茶鋪的夥計也是縮著頭靠在梯口的小櫃邊,惶惑不安的站著。 放眼望去,那圍坐在一張方桌上的客人,就是諸葛明、薛婷婷、江鳳鳳三人而已,那個小頑童薛士傑不見蹤影,顯然跟金玄白一起,與少林、武當兩派的弟子們進入包廂裡。 朱瑄瑄也不明白金玄白到底為了什麼原因要和武當、少林兩派的弟子們坐在茶鋪的包廂裡密談,照她的想法,武當弟子若是犯了門規,自有師門門規懲治,又何必金玄白出頭? 她暗忖道:「如果我是那個姓金的,看到這種情形,就廢了這幾個武當弟子的武功,如果武當派的不服氣,就殺他個血流成河,還有什麼廢話好說?」 諸葛明遠遠看到朱瑄瑄領著孫三和李四上樓,臉上泛起笑意,道:「這傢伙果然膽大包天,竟然敢跟上樓來,嘿嘿!看來她吃的苦頭還不夠。」 薛婷婷秀眉微蹙,江鳳鳳卻是臉現紅暈,拉著薛婷婷的衣袖,低聲道:「表姊,你看他真是膽大,竟然敢跟上樓來,這種登徒子太不識好歹了……」 諸葛明笑著道:「兩位女俠請放心,有我在此,她絕對不敢放肆。」 果然朱瑄瑄走了過來,非常有禮貌的朝著三人深深一揖,道:「小生湖廣朱瑄,拜見諸葛大人和兩位女俠。」 她抬起頭來,望著薛婷婷和江鳳鳳,緩聲道:「小生不才,言詞無狀,如有得罪兩位女俠之處,尚請兩位見諒。」 薛婷婷似乎仍在惱怒他不久前的輕薄,轉過頭去,沒有理會他;而江鳳鳳卻喜孜孜的站了起來,面浮紅暈的襝衽回了一禮,低聲道:「公子仗義直言,並且對舍弟伸出援手,我們尚未向公子致謝,多有失禮,尚請原宥。」 諸葛明看到她那種小兒女的神態,心裡明白這個江鳳鳳顯然看上了朱瑄瑄,雖然覺得好笑,可是卻又覺得不妥,忖道:「這個小丫頭好端端的一個郡王不做,竟然裝扮成一個瀟灑的公子爺,並且還出言撩撥兩位姑娘,這下可好了,江姑娘可動了心,如果繼續下去,將會有什麼後果,就難以預料了,看來我好像應該提醒她,以免她越陷越深,到時候無法收拾。」 心念急轉之下,他正想向江鳳鳳點破朱瑄瑄的真實身份,只見中間的包廂房門敞了開來,金玄白拉著薛士傑的手,領先從包廂裡走了出來,接著空證大師帶著刀僧和掌僧兩名小和尚也順序行出,隨後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率著武當三英也出了包廂。 金玄白看了朱瑄瑄等三人一眼,側身站立在廂房門邊,沒有吭聲。 空證大師朝金玄白打了個稽首,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這就帶兩位師侄返回少林,三月之內,恭候師弟大駕光臨。」 金玄白抱拳道:「一切事宜都有勞師兄了。」 刀僧悟法躬身道:「師叔,我們在山上等你,希望你能早日回山……」 掌僧悟性望著薛士傑道:「薛師弟,到時候你一定要跟金師叔一起到少林寺來哦!」 薛士傑非常興奮,不住地點頭,道:「悟性師兄你放心,我一定會跟師父去的。」 金玄白本來想要說明薛士傑並非自己的徒弟,可是看到他和掌憎悟性一副依依難捨的模樣,曉得少年人心性相投,才剛認識便要分手,自是依依不捨,於是也沒多說,伸手摸了摸悟性的光頭,道:「你們兩個回山之後要勤加練功,不可怠惰,懂嗎?」 刀僧悟法和掌僧悟性全都點頭答應,空證大師沉聲喝道:「鏡花水月,緣聚緣滅,悟法、悟性,你們既已悟法悟性,為何又效此小兒女之態?放下一切,就此回山去吧!」 話聲一落,他轉身而去,不再回頭,悟法和悟性兩人一抖大袖,也緊隨在後,下樓而去。 他們一走,楊子威也朝金玄白抱拳道:「師叔,弟子這就回山,將師叔交代之事稟告掌門師兄。」 金玄白道:「你們走吧!我去少林之前,會先到武當一趟,希望他們三個到時候武功精進,不會墜了武當的威名。」 楊子威恭聲道:「師叔的教誨,弟子一定遵從,此去武當,必定嚴加管束,務必讓他們潛修本門武功,三年之後下山才不會使武當蒙羞。」 金玄白點了點頭,楊子威側首道:「你們三個,跟師叔祖辭別吧!」 武當三英紛紛躬身向金玄白行禮,然後在楊子威的帶領下,走下二樓。 薛士傑拉了拉金玄白的衣服,低聲道:「師父,那姓方的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像很恨你,你得小心點才行。」 金玄白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道:「小傑,我跟你說過,我不能收你為徒,你怎麼老不記得?」 薛士傑擺苦一張苦瓜臉,道:「可是你答應要傳我武功的,怎麼又賴皮了?」 金玄白道:「我答應傳你武功,可沒說過要收你為徒!」 他拉著薛士傑向諸葛明等人行去,望著恭謹地站了起來的薛婷婷相江鳳鳳,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令弟頑劣調皮,必須嚴加管束才行,你們如果放心的話,我想把他留在身邊好好的管束一番,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薛婷婷襝衽行了個萬福,道:「舍弟能蒙金大俠收為徒兒,是他的福氣,不過此事尚須稟告過爹娘才行,現在……」 薛士傑跑了過去,拉住她的衣衫,道:「姊姊,你別妨礙我拜師習藝,喝!你沒看到,金大俠的武功有多高?輩份有多高?他是少林掌門的師弟、武當掌門的師叔,我若是做了他的徒弟,在江湖上就是一個神槍小霸王了……」 他像放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諸葛明滿瞼驚詫,忍不住問道:「老弟,你跟少林相武當怎會有如此深的淵源?這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道:「我早跟你說過,我有好幾個師父,除了槍神之外,少林的大愚禪師和武當的鐵冠道長也是我的師父,所以按照輩份排列,我就成了楊子威的師叔了。」 諸葛明駭然道:「原來你三位師父都是昔年天下十大高手,難怪你的成就如此之高……」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你們總是提到天下十太高手,不知這十大高手是什麼人?」 諸葛明訝道:「老弟,關於天下十大高手,難道令師沒有跟你提起過嗎?」 金玄白坦然道:「可能他們身為十大高手,所以並沒有提過,可是我卻知道天下第一高手是漱石子,因為我這次下山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和漱石子比武,並且擊敗他。」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齊都倒吸一口涼氣,好一會兒都沒人吭聲,顯然都受到這句話的影響,而受到了震懾。 諸葛明靈機一現,道:「老弟,你在挑戰天下第一高手之前,最好先跟天下第二高手比試一番……」 金玄白問道:「天下第二高手是誰?」 諸葛明還沒開口,只聽朱瑄瑄道:「天下第二高手是劍神,槍神排名第三……」 她大步走了過來,繼續道:「金大俠,排名第四的是少林神僧,可能便是少林大愚禪師,除此之外,你另一位師父鐵冠道長排名第六。」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你怎麼知道這種事?」 朱瑄瑄笑道:「金大俠,小生雖是一名舉人,卻性好武學,非常羨慕可以快意恩仇的遊俠生涯,所以一直非常注意武林的軼事秘聞,今日能夠見到傳說中天下十大高手的嫡傳弟子,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望了諸葛明一眼,只見他聳了聳肩,臉上泛起苦笑,顯然也是弄不清楚朱瑄瑄為何會清楚這段武林軼事。薛士傑搶著問道:「喂!朱公子,你曉得天下十大高手,能不能告訴我第五是誰?還有第七以下的四個人又是誰?」 「當然可以,薛公子問我,還有什麼問題?」 朱瑄瑄的目光在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臉上轉過,有些得意地道:「排名第五的是崆峒的破玉子,第七是崑崙的悟明大師,第八是無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長白九指神劍。」 「無名氏?」薛士傑訝道:「無名氏是誰?」 金玄白望著諸葛明,道:「老哥,你知道無名氏是誰?」 諸葛明道:「你別問我,我連十大高手有哪些人都搞不清楚,你還是問這位朱公子吧!」 朱瑄瑄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道:「各位請坐,容小生慢慢道來。」 孫三和李四一見朱瑄瑄坐下,全部跟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後,他們不時偷瞄著金玄白,因為這名年輕大俠的身份太過特殊,武功又太高,使得他們不得不為朱瑄瑄操心,卻又無法制止她亂開腔,因而心中忐忑不安,神色怪異之極。 朱瑄瑄見眾人坐定,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趙大剛才所說的那段話,道:「在三十年前,江湖中曾開過一次武林大會,當時有數百位成名的高手都到場,經過一番比試武功之後,便決定了這十大高手的名次……」 薛士傑道:「喂!你還沒說出『無名氏』是誰?」 「無名氏就是無名氏羅!」 朱瑄瑄聳了聳肩,道:「這位高手自稱無名氏,他沒報名姓,當然沒人知道他是誰了。」 金玄白想不到九陽神君沈玉璞並沒有列名當年的十大高手之林,反而鬼斧歐陽玨以追風二十九斧列名十大高手中的第九位。 可是那九陽神君的武功明明已在槍神楚風神、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長之上,為何他會沒有進入十大? 這其中一個原因是他以無名氏的身份出席武林大會,另一個原因便是他根本沒有出席這場盛會。 仔細忖思一下,九陽神君之所以沒有列名十大高手之中,恐怕是因為他當時年紀還太輕,功力修為都不夠,所以無法列席。 武林大會十年之後,九陽神君的修為已臻第五重,所以四處挑戰十大高手中的各人,於是才發生被漱石子擊敗之事。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十大高手中的崆峒破玉子,崑崙悟明大師、長白九指神劍都曾經面對九陽神君,並且很可能都被擊敗過,於是九陽神君才會在找不到劍神和槍神兩人之後,直接向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挑戰……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道:「能列名天下十大高手之中,並不表示他們的武功的確名副其實,事實上有許多武學造詣以致天人之境的高人,並不屑於參加這種武林大會。」 朱瑄瑄好奇地問:「金大俠,你說的固然不錯,可是有這種機會可以揚名天下,我不相信有哪個人會不願意參加?」 金玄白瞥了她一眼,道:「據在下所知,東海三仙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但是他們並沒在十大之列,而我另一位師父的武功修為也遠遠超過槍神……」 朱瑄瑄訝道:「你是說劍神?」 諸葛明道:「胡說八道,劍神高天行匿居京城已有二十餘年,怎會是金老弟的師父?」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我那位師父還沒把劍神放在眼裡,他的心中只有漱石子一個人,所以,我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要向漱石子挑戰,並且擊敗他!」 諸葛明只覺毛骨悚然,道:「金老弟,傳聞漱石子精擅玄門罡氣,你的武功雖已幾乎天下無敵,可是漱石子功力深厚,恐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我明白,不過用不了多久工夫,我便可和他一拚!」 金玄白右手搭在那張木桌上,使出九陽神功中的力道,瞬息之間,臉色泛紅,渾身骨骼似乎像炒蠶豆似的發出一陣輕響,隨著十二股不同的勁道傳入桌上,但見那張木桌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道不同層次的氣勁作用下,立刻崩塌毀破,成為一堆碎粉。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集寶珍奇 正文第六十一章集寶珍奇 木粉灑落一地,桌子消失無形。 這剎那間的變化,嚇得坐著的眾人齊都驚叫躍開,每個人都駭然望著凝坐不動的金玄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瑄瑄一手扶在孫三的肩上,驚愕地尖叫道:「你這是什麼功夫?太可怕了。」 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瞠目結舌,一時說下出話來,薛士傑也呆住了,望著一地的木粉碎屑在諸葛明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哇!真是可怕,老弟,你這種功夫比起傳說中的玄門罡氣更厲害,嘖嘖,若是有人被你這麼一下子,豈不化為一團血泥?太可怕了。」 到了諸葛明之言,連忙掩飾道:「這是達摩神功的最高境界,一擊之下碎石熔金,我想不會輸給玄門罡氣吧?」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老弟,憑著這種神功,再加上你的無敵槍法——必殺九刀,就算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一起來,也可以穩贏不輸……」 金玄白望著地上的碎粉,道:「現在我不敢講,一年之後,大概就可以和漱石子一拚了。」 他深吸口氣,站了起來,道:「老哥,我們到集寶齋去,別耽擱太久,免得誤了我晚上之約。」 「好!我們走吧!」諸葛明望著仍在驚駭中的薛、江二女,道:「兩位姑娘,可要隨我們一齊走?」 金玄白望著自己那個未過門的妻子,想了想,道:「兩位姑娘,江湖艱險,兩位身邊又帶著這個小搗蛋,恐怕會到處惹事生非,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們隨在我們身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薛婷婷臉上一紅,望了望身邊的江鳳鳳,不敢驟然答應,薛士傑巳拉著她的手,道:「姊姊,你快點答應嘛,在師父的身邊,天下任何人都不敢惹我們……」 金玄白道:「薛姑娘,說來我們並非外人,家師鐵冠道長俗名盛瑜,與令堂是親兄妹,由我照顧二位是天經地義的事,兩位不必推辭了。」 薛婷婷兩眼睜得極大,美麗的臉龐上泛起疑惑、驚懼、不解之色,問道:「金大俠,你怎麼知道家母是姓盛?」 金玄白道:「家師鐵冠道長留有一封書束,要我交給令堂大人,他老人家曾說,生平最疼揚武林……」 薛婷婷失聲道:「原來你是因為白虹劍才認出我們的?」 見到金玄白點頭,她苦笑了下道:「我們青城是個小派,多年以來在峨嵋的壓制之下,沒有什麼作為,家母也因此頗為心灰意冷……」 諸葛明道:「薛姑娘不必難過,想那峨嵋派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前代掌門苦困雖然培植了大風劍客和追風劍客兩個高手,但他那一代也只有銀劍先生揚名江湖而已,這一代掌門無因大師雖然重點培育峨嵋四秀,卻是功力尚淺,無甚作為,你們有金大俠相肋,峨嵋定然不敢招惹,否則必將面臨滅派亡機。」 的……「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兩位姑娘如果不願跟隨在下一起,那麼就請你們立刻返回青城,否則浪跡江湖,風險太大了。」 薛婷婷遲疑了一下,諸葛明道:「薛姑娘,你不必考慮了,在金老弟的身邊,你們是絕對安全的,改日如果你們要返回青城,他若不能與你們一行,也會派人護送你們,衝著你們上一代的淵源,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金老弟的好意,對吧?」 薛婷婷道:「好吧!既然諸葛大俠這麼說,小妹恭敬不如從命……」 諸葛明撫掌笑道:「好!薛姑娘既然已經答應,那麼我們這就走吧!」 朱瑄瑄眼看他們一行下樓,也緊緊跟隨而去,到了馬車邊,諸葛明安排兩位姑娘和薛士傑上了車,見到朱瑄瑄也跟到了車邊,他眼睛一瞪,道:「朱公子,你跟來幹什麼?」 朱瑄瑄道:「我有事要找金大俠問個清楚。」 金玄白問道:「你又有什麼事要找我?」 朱瑄瑄道:「我這回到蘇州來,是為了找尋唐解元,可是連找了數處都找不到他,如今金大俠既然知道唐解元的下落,能否請你指引一條明路……」 「好!」金玄白道:「你把你住的客棧告訴我,明天上午我會派人通知你……」 朱瑄瑄問道:「為何你不現在就告訴我,唐解元此刻落腳何處?」 金玄白怎能將唐伯虎留在天香樓的別莊裡逗留不走,為的是要繪一幅十美圖的事說出來?唐伯虎連妻子九娘都不願告知,自己豈能貿然讓一個郡王闖進天香樓去? 他猶疑了一下,只見諸葛明已安排好馬車前行之事,帶著長白雙鶴走了過來,於是把朱瑄瑄的要求說了出來,諸葛明笑道:「這個好辦,你就讓她隨我們一行,等到吃完晚宴之後,就帶她去見唐解元吧!」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這是什麼主意?豈不是給我添亂嗎?」 諸葛明笑道:「像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跟小傑一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惹出麻煩來,與其讓她到處闖禍,還不如放在身邊比較安全。」 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和興獻王昔年有數面之交,也曾得過他不少好處,如今碰到他女兒,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到處闖禍吧?萬一有什麼閃失,豈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你當年收了他多少銀子的好處?從實招來!」 諸葛明笑著舉起右掌,道:「少說也有這麼多!」 「五百兩?」 金玄白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未免太少了吧!不值得招惹這個麻煩。」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沒五千兩,我豈會惹這個麻煩?」 金玄白道:「好!就看在老兄的面子上,我們帶她走一趟吧!」 他向朱瑄瑄招了招手,道:「朱公子,你把這兩位貴屬請回去吧!諸葛兄決定讓你隨行了。」 朱瑄瑄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見到金玄白讓她隨行,頓時喜出望外,喚過孫三和李四,叮囑了幾句,便將他們趕回客棧,自己緊隨在金玄白身邊而去。 這時街上已回復平靜,行人稍稍減少,暮色籠罩大街,四處紛紛點起燈火。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到集寶齋,已見到大車停妥,薛婷婷牽著薛士傑和江鳳鳳就站在門口。 她們見到朱瑄瑄隨同而來,齊都露出詫異之色,朱瑄瑄見到她們,躬身作了一揖,道:「兩江鳳鳳含羞帶怯地襝衽行了一禮,薛士傑卻一瞪眼,道:」你又跟來做什麼?「 朱瑄瑄微笑道:「小生愛慕兩位姑娘的花容月貌……」 諸葛明打斷她的話,道:「朱公子,你別又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了,小心我金老弟吃起醋來,把你兩條腿都打斷了。」 朱瑄瑄笑容—斂,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但見他神色不改,顯然並不在意諸葛明之言,頓時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位金大俠看中了那兩位姑娘,難怪要不斷的幫她們……」 她目光一轉,向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對不起,小生不知金兄對兩位姑娘有意,以致冒犯虎顏,尚請金兄原諒。」 薛婷婷不知諸葛明為何要說出那番話?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偷偷的望了金玄白一眼。 當她聽到朱瑄瑄之言,啐了一口,道:「呸!朱公子,你亂嚼舌根,小心舌根爛了!」 朱瑄瑄見到金玄白沒有反應,試探地問道:「兩位姑娘猶如並蒂蓮花,美艷無雙,金大俠一箭雙鵰,真是……」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突覺一股無形的勁道湧上身來,像是一個鐵箍樣,把自己緊緊的束縛諸葛明見她臉色驟變,泛現痛苦之色,而金玄白濃眉斜軒,面有寒霜,知道是因為朱瑄瑄口頭輕薄,招惹了金玄白,於是在薛婷婷之前立個下馬威,教訓一下朱埴琯,想必不會傷害她才對。 雖是心中這麼想,諸葛明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忙道:「金老弟,請看在愚兄的薄面,饒過這廝一次,下回她再口頭輕薄,老哥我決不多事。」 個手指頭可以讓你死八次!你相不相信?「 朱瑄瑄見他眼中神光畢露,那股張大雄渾的氣勢,就如一坐大山壓了下來,逼得她退了兩步,心中驚懾,不敢吭聲。 她一向嬌縱慣了,何曾受到人家如此暍叱,但在金玄白的神目逼視之下,卻是動都不敢亂動一下,眼看著金玄白轉身隨著諸葛明進入那一座氣派的集寶齋裡,久久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段期間裡,她的心中充滿著驚惶、疑惑、畏懼等等複雜的情緒,然而在這些情緒中卻又感覺出一種崇拜、敬慕、歡喜的情緒,那種怪異的感受,是她活過的十七年生命中,從未接受過的。 她望著集寶齋門楣上掛著的那塊巨匾,跺了下腳罵道:「呸!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武功高了點而已,就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嘴裡雖是這麼罵著,其實心中也明白,憑自己的能力,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找不到人可以替她出手打斷金玄白的「狗腿」。 她頹然放下戟指的右手,滿臉懊惱,想要掉頭離去,卻又有些捨不得,就那麼站在集寶齋的大門口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昂然抬了抬頭,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陳設,裡面擺放的珍珠、金銀器皿、珊瑚、玉石等真是琳琅滿目,讓人看了眼花撩亂。 朱瑄瑄一進入陳設珠寶的大廳,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牽著薛士傑的手,站在櫥櫃之前,對著陳設的珠寶指指點點,滿瞼都是欣慕之色,而櫃後站著的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和三名店夥計,則像是防賊似的盯著她們,而金玄白和諸葛明則不在現場,連長白雙鶴也都不見了。 朱瑄瑄大步走了過去,問道:「兩位姑娘可有喜愛的珠寶?」 給你一指頭讓你死八次?「 「嘿嘿!」朱瑄瑄沿著臉道:「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就給他一腿,看看誰會先死!何況就算我敵不過他,但是人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生做不成風流才子,做個風流鬼也不差啊!」 江鳳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表姊,你看這個人臉皮有多厚啊!」 朱瑄瑄聳了聳肩,道:「臉皮功練厚一點,金大俠一根指頭准穿不過,到時候我就死不了了!」 薛士傑衝了過來,攔在她的前面,右手按住白虹寶劍的劍柄,斜著眼罵道:「姓朱的,你再薛婷婷叱道:」小傑,不可無禮,還不快回來?「 薛士傑還不甘心的瞪著朱瑄瑄,江鳳鳳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肘,一把便將他用擒拿手法擒住,罵道:「小傑,你再沒大沒小,胡言亂語,馬上便帶你回青城,十年也不讓你下山。」 薛士傑倔強地道:「我跟在金大哥身邊,看你有沒有法子帶我回去?」 遠的,你真以為他會把你帶在身邊?「 「他當然會!」薛士傑道:「金大哥是我二舅的徒弟,又是江湖上的大俠,他說的話其有虛假?嘿嘿!我將來練成了武功,成了神槍小霸王,你就知道厲害了!」 江鳳鳳敲了他一下腦袋,叱道:「混小子,等你練成了武功,難不成你也要給我一槍不成?」 薛婷婷娥眉倒豎,罵道:「小傑,你再敢胡說,我閉了你的啞穴,讓你三天都不用說話了。」 薛士傑見到姊姊生氣,伸了伸**,不敢再多言一句,江鳳鳳見他不敢吭聲,也就放開了手。 朱瑄瑄見到這場鬧劇,搖了搖頭,突然想起自己家中的幼弟來,忖道:「這小子頑劣不堪,還是五歲的厚璁比較可愛……」 此刻,她的眼前浮現起幼弟朱厚璁的可愛模樣,絕未料到十年之後,正德皇帝崩逝,因無子嗣,故在張太后的同意下,立朱厚璁為帝,是為嘉靖皇帝…… 世間之事本來難以預料,朱瑄瑄也不會料到自己一時之間的衝動,想要到蘇州來找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解元的行蹤,竟然會使她的人生有了另一番的遇合,並且間接的促成了自己幼弟的繼任為帝。 這是後話不提,且說朱瑄瑄發了一會愣,但見在十多盞大燈的輝映下,一片珠光寶氣,幾乎耀花了眼,而那兩個倩女卻是如同鄉巴佬進城,看到每一樣珠寶都露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她自幼喜歡扮男裝,常以巾幗英雄自居,也常常憑著一副俊俏公子的外表,迷惑住許多的仕的警告,仍然抵不住調戲二女的願望,於是憑藉自己對珠寶方面的知識,連吹帶哄的讓兩個年輕女子聽得暈頭轉向。 下一會功夫,朱瑄瑄已買下兩枝金釵、四枚簪珥、四塊環珮送給了薛婷婷和江鳳鳳,甚至連薛士傑也撈到個雙魚玉珮掛在腰上。 那個胖掌櫃一見朱瑄瑄是個有錢又有見識的公子爺,看他出手大方,手面闊綽,連忙把店理最好的珠寶齊都用錦盒捧出來,以供朱瑄瑄挑選。 朱瑄瑄又挑了一件金鳳含珠的鳳釵,和一柄鑲有珊瑚的摺扇,這才取出銀票付錢。 掌櫃的收了銀票之後,又鼓起如簧之舌,引著朱瑄瑄參觀古董,薛婷婷和江鳳鳳也跟隨而去,在掌櫃的吹噓之下,她們都大開眼界,因為這裡面的古物包括西施浣過的紗、楊貴妃穿過的肚兜、王昭君彈過的琵琶、趙飛睡過的盤金鑲玉枕等等,幾乎歷代名女人用過的器物都有。 等到進入字畫以及文房四寶陳列室更是不得了,不僅唐宋八大家的字畫都有,連詩聖、詩仙等親筆的詩稿都一應俱全,當然,什麼蘇東坡、李清照、柳永、朱漱真等大詞人的詞文也都具備。 朱瑄瑄取過案上放置的一塊錦帛,打開一看,只見一面寫著一闕《一剪梅》: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宇回時,月滿西樓。 花字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無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這首詞的字跡娟秀,署名是清照,印鑒雖有些模糊,卻仍然清楚地看到是「易安居士」四個朱瑄瑄目光一閃,問道:「掌櫃的,你這面錦帛上的詞,的確是李清照的真跡嗎?」 「當然,這面錦帛來自湖州,李清照的夫婿趙明誠昔年死於湖州任上,這塊錦帛被師爺留了下來,傳了好幾代,因為子孫不肖,這才脫手賣給我們集寶齋。」 那個掌櫃的從櫃中取出一個字軸,道:「公子爺,你如果喜歡李清照的漱玉詞,小店還有宋代錢塘女詞人朱淑真的斷腸詞,呶!這是她親筆寫的一闕《生查子》。」 朱瑄瑄放下錦帛,拿起字軸一看,發現果真上面數行簪花小字,寫的正是那首著名的《生查子》。 她搖頭晃腦地吟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掌櫃的讚歎道:「公子爺,這首《生查子》是千古絕唱,在公子爺口中吟出來,更是生動婉轉,如同仙樂,這樣吧!如果你有興趣,這幅字軸連同那面錦帛統統讓給你,小點只收紋銀二千兩,如何?」 朱瑄瑄還沒答腔,耳邊卻傳來一陣有似蚊蚋的聲音道:「別當傻瓜了,那兩樣東西都是偽造的。」 朱瑄瑄一愣,立刻發現這是有人用傳音的功法把聲波傳進自己的耳裡,她起先還以為是金玄白到了,可是顧目四望,只見室內除了掌櫃的和薛、江二女、薛士傑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她隔著小窗往大廳的珠寶陳列室望去,只見就這一會功夫,店裡又來了三個身穿錦衣儒服的儒生,正在低頭監賞珠寶,隨著她探首望去,其中一人似乎有意無意的朝她笑了一下。 朱瑄瑄也弄不清楚,是不是這個長得俊秀飄逸的年輕儒士,以傳音入密的功法警告自己,看了看對方那副文弱纖瘦的模樣,反倒是他身邊的兩位高大儒生較像是練過功夫的高手。 不過縱然辨認不出何人警告她,朱瑄瑄也怕上當,被別人暗罵是傻瓜,所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字軸,道:「掌櫃的,太貴了,我買不起。」 那個掌櫃還不死心,道:「公子爺,你如果有興趣,價錢方面本店還可以壓低一點,算你一仟八百兩如何?」 朱瑄瑄搖了搖頭,道:「這兩樣東西我不要了,可是我想要看一看本朝本地的風流才子唐解元的字畫,不知你們這裡有沒有?」那個掌櫃滿臉堆笑,道:「有!當然有,本朝唐、祝、他壓低聲音道:」我們這兒珍藏著仇十洲的四季行樂圖—共二十四幅,精美嬌艷,毫毛畢露,是絕代精品,公子爺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朱瑄瑄不解地問道:「什麼精美嬌艷,毫毛畢露,莫非畫的是貓犬老虎?」 她的話聲方了,便聽得一人敞聲大笑道:「朱公子,仇十洲畫的四季行業圖是春宮畫,這種畫不是你能買的,尤其是當著兩位姑娘面前,更是不能看……」 朱瑄瑄抬頭望去,但見諸葛明、金玄白在一位身穿錦袍的肥胖老者陪同之下,從內室走了出來,那長白雙鶴則緊隨在後。 朱瑄瑄雖然年僅十七,但她自幼嬌縱,在王府裡到處亂闖,十三歲那年便進入王爺的書房,偷看過一些一些木刻大字的禁書,也看過幾幅春宮畫,自然明白這種畫是什麼東西。 她一聽諸葛明之言,臉頰微微泛起紅色,覷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和薛婷婷、江鳳鳳一樣,全都面上毫無表情,顯然從未聽過「春宮畫」這三個字。 朱瑄瑄揚了揚頭,道:「春宮畫有什麼不可以看?我十三歲就看過了,掌櫃的,這四季行樂圖我要了,多少錢?」 有的春宮畫,我都買下了,不許賣給那位朱公子。「 那位錦衣老者正是集寶齋的大東家,他陪同諸葛明等人查看店裡的地形,還有庫房要地,目的是配合諸葛明設下陷阱要在此擒拿千里無影獨行大盜,自然明白諸葛明一行人來自東廠,千萬不能得罪。 雖然朱瑄瑄看來是頭大肥羊,可以從他身上撈不少銀子,可是諸葛明既然說了話,就絕對不容人有商量的餘地了。 何老闆滿瞼堆笑地走了過來,朝看朱瑄瑄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道:「朱公子,實在非常抱歉,本店的精品春宮畫,昨天已被諸葛先生全部訂下來了,是吳掌櫃一時不查,忘了這件事,所以……」 朱瑄瑄叱道:「你不必多說了!」 她目光一轉,突然破顏一笑,道:「諸葛先生只是把畫訂下,還沒付銀子吧?這樣你看怎樣?何老闆你算一算,總共要多少錢,我全買下送給金兄,也讓他開開眼界,就當作是我的見面禮為何?」 諸葛明沒料到朱瑄瑄來這一手,微微一愣,側首道:「老弟,人家要送你見面禮,你收不收?」 金玄白道:「我跟她無親無故,收什麼見面禮?不用了。」 朱瑄瑄道:「有勞金兄帶我去見唐解元,這見面禮小弟是無論如何都要送的,金兄何需客套?」 金玄白還想拒絕,諸葛明已拉下他的袖子,道:「老弟,朱公子既然有此誠意,我看你就別拒絕了,反正你有數房妻室,也有需要這種名畫參考,又何必拒絕朱公子的一番好意呢?」 有什麼關係?「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三名在店裡觀賞珠寶的華服儒生首先便笑了出來,接著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也忍不住大笑,而朱瑄瑄則在「噗嗤」一聲之後,漲紅著臉看著他,彷彿將他當成一個怪物。 至於何大東家、吳掌櫃以及店裡的數名夥計全部抿緊了嘴,憋住了笑聲,顯出一副古怪模樣。 只有薛婷婷、江鳳鳳和薛士傑都還沒弄清楚這春宮畫是什麼東西,全都詫異地望著這些人的怪異表情在發呆,不知他們為何如此。 諸葛明笑聲一歇,道:「不錯,這就是跟武功密笈一樣,專門供你練槍法的,不過得等到你以後成親時再練。」 他大步走了過來,囑咐何大東家把店裡所有的春宮畫包了起來,吳掌櫃親自動手,果真包了三十多卷春宮精品,算算銀子,竟有一千八百兩。 朱瑄瑄話已出口,不能反悔,瞪了諸葛明兩眼,乖乖的去櫃檯付銀票,而諸葛明則忍著笑,命令長白雙鶴二人將兩個包袱裝好那三十多卷的春宮畫,背在身上。 對那三位華服儒士多看了幾眼,卻因想著心事,沒有怎麼注意那三個人,僅是在一瞥之間發現那三個儒生長得都很俊美,並且都還有一身不錯的武學修為。 尤其是中間那個身軀較矮、臉龐稍瘦的儒生長得更是秀美俊逸,和朱瑄瑄站在一起,簡直是一時瑜亮,不分軒輊。 金玄白一出了集寶齋,見到朱瑄瑄和薛、江等人尚在屋裡,連忙拉著諸葛明在一邊低聲問道:「春宮畫到底是什麼畫?」 諸葛明忍著笑道:「老弟,等到晚上,你看了不就知道了?現在告訴你又有什麼意思?」金玄白突然想起在天香樓的別莊裡聽到的那句話,又問道:「諸葛兄,那守宮砂是什麼東西?」 諸葛明一愣,道:「守宮砂是以守宮,也就是壁虎混合硃砂,再加上數味藥材調和,用來點在少女身上的穩秘處,如果她能保持處子之身,那麼守宮砂便不會褪色,如果她失去處子之身,則守宮砂就消失無形了。」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守宮砂有這種用途……」 他回頭一望,只見薛婷婷牽著弟弟的手走出集寶齋,距離自己尚有一段距離,連忙又問道: 「老哥,守宮砂和春宮畫有沒有關連?」 「你是看這裡面都有一個『宮』字是吧?」 諸葛明笑道:「這兩者的關連極大,看了春宮畫之後,多半守宮砂就不保了!」 「哦!」金玄白道:「果真這兩者有關連之處。」 諸葛明解釋道:「在我們北方,閨女要出嫁時,她的親娘多半會塞幾卷春宮畫在枕頭裡,說是可防火神祝融,其實是讓未通人道的閨女照著學習……」 他看到薛婷婷和江鳳鳳已經快要走近,趕緊閉上了嘴。 金玄白雖然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也隱約知道這春宮畫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看到薛、江二女走近,問道:「老哥,我看蘇州二十二個堂口老大宴請我的事,不太適合兩位姑娘參加,你何不在附近找家酒樓請她們吃一頓,讓我一個人去赴宴如何?」 諸葛明道:「那些堂口老大是感謝你把他們弄出大獄,這才設宴請你,想必沒人敢玩什麼花樣,就讓兩位姑娘見識一下又有何妨?一來可以增廣見聞,二來也可以顯現你神槍霸王的威風,一舉兩得,豈不甚好?」 金玄白道:「可是那朱……公子豈可帶她到那種地方去?」 諸葛明笑道:「她還巴不得有這種機會呢!你帶她去見識一下有何不可?」 金玄白見他堅持要把朱瑄瑄帶去,也不多言,讓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三人上了車內,本來諸葛明要推他入內陪伴二女,但是金玄白心中有些怯意,不知要如何向薛婷婷剖白自己便是她的未婚夫婿,於是選擇坐在車後,和諸葛明、朱瑄瑄擠坐一起,而長白雙鶴則和兩名駕車的大漢坐在一起。 這輛大車載著十個人緩緩朝西郊的木瀆鎮馳去,一路之上,朱瑄瑄問了許多問題,但是金玄白僅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反倒是諸葛明極為難得,像打開了話匣似的,說了許多蘇州各地的趣聞,聽得朱瑄瑄津津有味。 當她知道此去是要赴蘇州城裡城外的二十二座跺子窯把子的聯合宴席,心中極為興奮,由於諸葛明用江湖切口跟她述說,所以光是什麼「跺子窯」、「把子」、「堂口」、「分舵」等等名詞,就把她聽迷了。 直到此時,金玄白才弄清楚盜匪佔山為王稱為「山寨」,出手搶劫稱為「上線開扒」,各地的黑道組織南方稱「堂口」,北方稱「跺子窯」或「窯口」,首領、老大稱為「瓢把子」或簡稱「把子」,水面上的黑道組織總部稱「水寨」或「總舵」,散立於外的則是「分舵」,其中的首領便是「總舵主」及「分舵主」了。 朱瑄瑄問東問西,就像個求知若渴的小孩,而諸葛明也沒有讓她失望,把多年在江湖上的經驗會在答案中,給她來個有問必答,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所以一路之上都極為愉快。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血染神刀 正文第六十二章血染神刀 木瀆鎮位於蘇州城西郊大約二十里處,是江南四大古鎮之首,比起周莊、同裡、甬直來,尤要出名。 遠在春秋末年,吳王闔閭便在此地大興土木,建築姑蘇台,而其子夫差在打敗越王勾踐之後,又在靈巖山為美女西施建築奢華雄偉的館娃宮,藏嬌於宮裡。 木瀆鎮也是遍佈大小石橋,緊緊橫臥在香溪之上的便有十三座之多,其中以虹橋、斜橋及王家橋最為有名。 鎮上主要的街道是為山塘街,此外書弄、邾巷弄亦各具特色,而一個小鎮、私-家園林大小共有十幾座之多,故而可以說木瀆鎮是由古街、小弄、香溪、石橋、園林所構成的。 馬車一進山塘街,諸葛明指著在暮色中屹立的宏偉建築道:「那是後唐所建的古剎明月寺,本朝洪武年間曾經重修,裡面的秦燒面味道下錯。」 他指著矗立的一座碑樓,道:「那座碑樓是為了紀念出生於本鎮的宋代大臣范仲淹所建,碑樓上刻有他手書的岳陽樓記……」 朱瑄瑄道:「啊!我知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嘛,諸葛先生,我要過去看看碑文……」 她從車上跳了下來,諸葛明也隨後一躍下地,一把將她拉住,道:「朱公子,別耽誤時間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到這裡來。」 朱瑄瑄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跟在車後走走,總行了吧?」 諸葛明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金玄白也一躍落地,跟他並肩而行,道:「老哥,我把地址交給長白雙鶴,讓他們先去找路。」 諸葛明看到金玄白快步趕到馬車前面,低聲叮囑道:「朱公子,今晚宴請金老弟的都是一些紅眉毛、綠眼睛的黑道老大,你等會兒可要收斂一些,不然這些人一翻起臉來,把你留下來剁了做人肉包子,我可沒法子。」 朱瑄瑄滿不在乎的道:「我可不怕,有金大哥在這裡,還怕什麼黑道老大?」 才有安全感。 諸葛明望著她的背影,忖道:「這丫頭膽大妄為,到處闖禍,若讓她跟金老弟相處久了,恐怕她會愛上了他,如此一來就麻煩大了,看來得想個法子把她弄回王府,不然萬一皇上怪罪下來,豈不糟糕?」 他快步向前,只聽朱瑄瑄指著街道兩邊,對金玄白道:「金大哥,這裡有夜市耶!你看,什麼東西都有賣的,你叫馬車走慢點,陪我逛逛好吧?」 金玄白揚目望去,果真見到狹長的街道上沿街擺著許多的攤販,數百盞各式各樣的氣死風燈和燈籠高高架起,照得大街如同白晝。 至於那些攤子有的賣水果、有的賣土產、有的則是賣小吃,除此之外,還有賣鞋、修傘、賣布、賣鍋盆、賣板凳的,各行各業,有數十種之多。 或許此刻正是吃晚飯時分,而夜市也才剛擺起,所以路上的行人下多,僅寥寥數十人,只有賣小吃的麵攤上有三名顧客,在吃著雲吞麵,而在水果攤上則有二名灰衣人在挑揀橘子,正在跟老闆討價還價,而賣布的、修傘的、賣鍋子的攤位前,也僅有十多人而已,諸葛明走了上來,朱瑄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諸葛大哥,金大哥不願陪我逛,你陪我逛逛好吧?」 諸葛明望著那一路延伸出去,達十多丈遠的兩排攤販,詫異地道:「奇怪了,擺攤子的地方以前都在下塘河棚那裡,什麼時候轉到了這裡?」 金玄白神色冷靜,顧盼一下,道:「老哥,有殺氣,這些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諸葛明驚道:「不會吧?那些堂口的老大有幾個腦袋,敢設計我們?」 金玄白道:「這多半不是他們設下的陷阱,很可能是神刀門玩的花樣。」 諸葛明顧目四盼,果真見到那些小販或路人竟然沒有婦孺在內,男人多半是為了陪伴妻子才逛夜市的,這條街上的攤販和客人都是男人,情況自然不對。 他走到馬車之前,對長白雙鶴比了兩個手勢,而金玄白則對朱瑄瑄道:「朱公子,你快上車,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出來。」 朱瑄瑄正高興有熱鬧可看,哪裡肯上車去?還是金玄白兩眼一瞪,才嚇得她急忙爬上車去。 薛婷婷探首窗邊,問道:「金大哥,什麼事?」 金玄白還沒回答,只見馬車前不遠有一個大漢推著一輛獨輪車從石橋上走下來,一路上大聲吆喝道:「對不起,請讓讓!請讓讓!」 但他嘴裡雖是這麼吆喝著,腳下卻停不下來,奔行了十數步,終於控制不住獨輪車的速度,連人帶車的倒在地上,頓時,車上捆著數捆木柴的繩索斷裂,木柴散落一地,把整個麻石路面都佈滿了,立刻便擋住了馬車前進的方向。 就在路人向兩邊走避之際,屋上傳來一聲梆子聲響,兩邊屋頂探出十幾個腦袋,接著弓弦急響,一陣密集的箭雨,自兩邊屋頂射落。 那像遮天蝗蟲般的箭雨,聚集的目標就是這輛馬車以及車旁的眾人,顯然要將他們萬劍穿心,置於死地。 然而就在梆子聲響,箭灑飛出之際,金玄白已脫去外袍,長嘯一聲,躍上了馬車車頂,揮動手中的外袍,形成一面巨大的藍色衣罩,把整個馬車都籠罩在內。 由於他把七成的氣勁都灌入外袍之中,所以那件外袍如同一面鋼板,那些射在上面的箭矢根本無法穿透過去,發出「叮叮」的密集聲響之後,全都箭折矢斷,飛散彈開。 擋過了三波箭矢之後,金玄白右手一振,那塊鋼板似的大袍向右側屋頂急旋飛去,他的身軀一轉,卻向左側屋頂躍去,僅一個起落,便已到了屋頂。 隨著目光所及,他看到八個手持長弓,背繫箭壺的灰衣大漢正因為射光了箭,準備沿著屋後的長梯下去,金玄白意念一動,雙足在空中連跨八步,快速如同鬼魅,每一足都準確無比的跺在每個大漢的頭頂,導致八名大漢在瞬間頭骨破裂,滾落下去,連叫聲都沒發出,便全部斃命。 金玄白第九步落下,揚目望去,只見自己那蓄滿勁道的大袍在急速旋轉的情況下,把半邊屋斷而死,鮮血流得屋頂變紅,殘肢散落四處。 他解決兩邊屋頂埋伏的弓箭手,僅不過花費了喝一大杯茶的時間,而在箭雨一停之際,那些小販和路人,齊都從麵攤下、雨傘裡、木架中、布匹內、鍋盆下取出各種各式的單刀,默不吭聲的朝馬車殺來。 而在馬前不遠之處,那個推著獨輪車倒地的彪形大漢則從背後拿出一柄大板斧,躍過地上散落的柴堆,揮動大斧朝馬匹砍來。 長白雙鶴躍下車轅,李承泰道:「老沈、老孟,你們對付那個持板斧的大漢,護住馬匹要緊。」 了個架式,等候那個揮斧的大漢,而老沈則揮動手中的長鞭,發出「啪」的一聲,鞭影如蛇,朝那大漢抽捲過去。 那個持斧大漢獰笑道:「來得好!」 一斧急砍而出,觸及長鞭的鞭梢竟然轉變為細膩的斧法,卸下鞭上力道,利用斧身扭動的力量,把鞭影截住,纏在上面。 斧刃而去。 眼看老沈就將喪身在大斧的斧刃下,而老孟也來下及支援,那個大漢滿臉的獰笑突然一窒,因為一股雄渾剛猛的勁道已在老沈之前撲面而至。 這個大漢笑容一敘,腳下扭轉半弧,使了個「六丁開山」的招式,在瞬間劈出三斧,想要劈開那道如山勁道,豈知他一連三斧揮出,卻如同劈在萬載寒巖上,震得他手臂發麻,依然擋不住那股氣勁的侵襲。 他的臉上浮起驚駭畏懼之色,隨著金玄白掌力的吐出,他的胸腔整個凹陷下去,一口鮮血在慘叫聲中噴灑而出,整個碩壯的身軀倒飛數尺,跌進柴堆裡,而在那之前,他手中握著的大板斧也落入金玄白的手中。 右手一接過大板斧,金玄白身形一轉,左掌抖處已將老沈飛撞而來的龐大身軀接住,輕輕放在地上。 老沈驚魂乍定,只見金玄白將卷在斧柄上的皮鞭一掌削斷,然後有如一隻大鷗,沖天飛起,等到他駭然轉身,只見金玄白已經到了馬車旁。 就這麼一會光景,那些路人、小販、食客,全都持著預先準備的單刀,像潮水般的湧了上來,最少都有一、二百人之多。 這時,搶先攻到的十多名路人,所攻擊的對象是站在馬車外的諸葛明、長白雙鶴、老孟等人,而坐在馬車裡的薛士傑也首先拔出白虹劍,跳出馬車迎敵,至於薛婷婷、江鳳鳳則還是半邊身子在車門口,朱瑄瑄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被金玄白逼著回車裡,此時還沒看到他出來。 老沈沒料到會有那麼多的敵人,他倒吸一口涼氣,打了個寒顫,很悲觀地認為這回是在劫難逃了,恐怕在這些剽悍的殺手圍攻之下,沒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回去。 然而他的意念才略過腦海,已見到金玄白手揮大板斧迎向奔來的殺手,就像一隻猛虎衝進羊群一樣,隨著每一道斧光的落下,便最少有一人刀折人亡,隨著飛灑的鮮血和悲痛的慘叫,金玄白在瞬息之間已砍翻了十幾個灰衣殺手。 老沈只覺一陣寒流從脊椎尾部升起,立刻佈滿全身,使他禁不住猛打哆嗦,因為眼前的情景太可怕了,他覺得自己似乎不在人間,而是處身在九幽地府,眼前的金玄白不是個人,而是收取人命的魔神。 老孟揮出五刀,砍倒了一個灰衣殺手,見到老沈在發呆,連忙大聲暍道:「老沈,你在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老沈定了下神,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也跳出馬車,手持長劍在對付從另一側攻來的灰衣人,面對眾多持刀大漢,她們相互支援,一時倒也沒有危險,至於薛士傑則背靠馬車,靠著手中一柄寶劍,也是佔了上風。 老沈一揮長鞭,朝老孟奔去,瞬間便投入戰局,為求得活命而拚命,配合著老孟,兩人將防禦圈擴大,盡量不讓馬匹受傷。 諸葛明手持長短兩枝判官筆,靠在薛士傑身邊,一面拒敵,一面注意看薛士傑的安危,所幸那些灰衣人雖然剽悍,武功卻不很高,諸葛明對付數柄單刀,仍是游刀有餘,不一會功夫,便已殺死三名殺手,而薛士傑也殺了一人,刺傷一人。 諸葛明稍覺壓力減輕,抬頭望去,但見金玄白手持一柄大板斧,衝進湧來的人潮裡,如同砍瓜切葉一般,在這一會兒功夫,便砍倒了一大片,可說當者披靡,無一倖免,碰到他大斧的人,立刻刀斷人亡,死屍倒臥一地,最少也有三十多具。 諸葛明在五湖鏢局裡見過金玄白以七龍槍對付雙劍盟的弟子,當時金玄白大發神威,死在他槍下的下下五、六十人之多,然而當時的情況比起現在,無論是慘厲的情況或是血腥的程度都遠遠不如。 因為金玄白當時是持槍,槍頭的傷口較小,而此刻是持斧,大板斧的斧刀一劈之下,血肉橫飛,軀體往往和頭顱是分開的,每一個人的死狀都極為淒慘、恐怖,不堪目睹。 諸葛明縱然身經數十場爭鬥,也殺過不少人,但是從沒見過有人憑著一柄大斧,會造成這麼多人死亡的狀況,那簡直不是人和人之間的交手,而是人和小蟲的爭鬥,在金玄白的利斧之下,那些灰衣殺手就像毫無抵抗力的小蟲一樣,隨著斧影落處,便有人喪命身亡,根本無法憑著手中諸葛明就僅呆立一下,便親眼看到六個大漢刀折人亡,死狀淒慘,彷彿金玄白手裡拿的下是斧頭,而是一柄鐮刀,那些灰衣人都是麥子,收取人命就像割麥一樣,一揮就是一大片倒地…… 諸葛明只覺一陣翻胃,幾乎嘔吐出來,暗忖道:「這簡直不是人,完全是上天派下來的殺神,專門來收人命的……」 在這瞬間,他記起了金玄白曾經說過的話:「我很怕死,所以我要在別人殺我之前,把他們先殺死。」 這句話終於使他忍不住吐了出來,而在同時,朱瑄瑄一掀馬車窗簾,探首出外,也開始嘔吐。 由於金玄白使出了鬼府歐陽玨的成名絕招「追風二十九斧」,斧出如風,雖然重量比起鬼斧留下的巨斧要輕了二十多斤,可是斧上蘊含的勁道和招式運行的軌跡,卻因斧身的較輕,而顯得更加快速,隨著斧影的輪轉,似是一陣旋風捲起,所到之處,血水飛濺,屍身遍地,頓時讓那些來勢洶洶的灰衣殺手全都為之膽寒,沒有一個人敢擋此鋒銳,紛紛走避閃開。 可是金玄白的身法何等快速,斧上招式又是何等犀利?豈能容許人家逃脫,因而在短短的片刻,地上又增添了二十多具屍骸。 板斧的斧刀全都捲起缺裂,竟然沒有鋒刀了。 他一直手中板斧,彎腰撿起一柄單刀,深吸口氣,卻覺得血腥撲鼻,頓時神智稍微清醒,揚目望去,只見上有三十多名灰衣人圍著馬車,正和諸葛明等人打鬥,除此之外,還有四十多人遠遠的持刀望著他。 金玄白吐出胸中那股鬱悶之氣,沉聲道:「我最後給你們一個機會,全都放下手裡兵器,坐在地上,否則,殺——無——赦。」 話聲出口,沒有一個灰衣人放下手裡的兵器,金玄白冷笑一聲,道:「我不管你們是來自神刀門還是集賢堡,只要投降,就可逃得活命,否則我再度出手,在場的人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了。」 他的話聲一落,遠處石橋傳來一聲斷喝:「弟兄們,跟他們拚了!把他們殺個精光!一個不剩。」 金玄白凝目望去,但見一條火龍從石橋彼端奔來,領先的一個中年黑衣大漢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一柄厚背鬼頭大刀,率著一群人衝了過來。 金玄白知道這些殺手的後援已到,絕不可能投降,為了避免薛婷婷等人受到傷害,自己只有繼續出手,施出霹靂手段,才能讓她們留下一條活路。 一念及此,他不再猶疑,身形展處,撲向馬車而去,刀光閃動,必殺九刀已然出手,剎時寒芒湧現,血花四濺,人影紛飛。 連綿不斷的刀山立起,「嗤嗤」的刀氣也不斷匯聚,在通明的燈火下,刀光繞著馬車轉了一圈,倏起倏落的慘叫聲連響,很快便歸於寂靜。 隨著金玄白身影的重現,那圍攻諸葛明等人的三十八個灰衣人全都遭到一刀割喉而死,僅有三人躺在血泊中仍在搗著喉頸在抽搐。 慘!真是太慘了,大街之上的每一個人都被這懾人的情景嚇呆了,不分敵我都是一樣,每一個人都恍惚覺得自己處身在惡夢中,所看到的情景一點都不真實。 那群手持火炬的大漢,一下了石橋,便全都停止了前進,顯然受到這種慘狀所震撼,因為滿地的屍骸、殘肢斷腿,血流成河,太慘了。 而退在丈許開外的那四十多人,則在衝過來時,見到了金玄白施出的凌厲刀法,嚇得停住了步履,不敢繼續攻擊。 剎時之間,彷彿天地間的一切都已停止下動,連時間都似乎被凍結了,只有那些大漢手中的火炬發出「嗶剝」的聲響,打破了這種死寂。 諸葛明望著倒在自己腳邊的一個仍在抽搐的灰衣大漢,驚駭無比地問道:「老弟,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舉起手中單刀,只見刀刃有七、八處缺口,冷冷的目光從那四十多名大漢身上掠過,沉聲道:「這是必殺九刀,刀刀必殺!」 他擲下那柄單刀,對老孟道:「這些刀的材質太差,砍了三十多個人就鈍成這個樣子,老兄,你的雁翎刀看來不錯,借給我用一下。」 了過去。金玄白接過雁翎刀,像一陣風似的衝進那四十多人之中,已殺了四個大漢,其他的人一見金玄白持刀殺來,全都吶喊一聲,四下逃竄,有那膽小的跑不動,便紛紛丟下手中兵刀,抱頭坐在地上。 金玄白不再追殺那奔逃的二十多名灰衣大漢,轉身往石橋方向躍去。 那領頭的中年壯漢沉喝一聲,將手中的火炬朝金玄白擲來,接著便急連奔下石橋,隨在他身後的那些黑衣大漢也紛紛擲出手中火炬,奔下石橋。一時之間數十枝火炬飛起,如同焰火,煞是金玄白身在空中,面對著數十枝火炬飛擲而來,絲毫不懼,舞起一圈巨大的刀光迎去,剎那間,但見火星四散,數十枝火炬被他連拍帶劈,全都落得一地,不過卻把地上散落的柴堆引燃,頓時火光能熊,烈焰沖天而起。 金玄白身形稍稍受阻,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即見到他舉步而行,似乎虛空中有一座無形的階梯供他落腳,竟然一連跨出三十六步,越過地上騰起的烈焰,到達石橋之前下足三丈之處,這才緩緩落下。 這時,那些黑衣人都已過了石橋,在橋邊匯聚成一個弧形的隊形站立,他們眼看著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穿雲而下的神仙,全部看呆了。 出這種武林中罕見的輕功,也受到極大的震攝,一時之間忘了要如何開口。 金玄白雙足站穩之後,換了口氣,凝目望去,只見那些黑衣人高高矮矮的一大群,最少也有七、八千人之多,有些人手持厚背大刀,有些則持狹刀單刀,一看便知道是神刀門的弟子。 在小鎮上,神刀門三門主風雷刀張雲率同無情刀客趙升和三十多名弟子,遇到了金玄白,結果張雲當場死於七龍槍下,趙升和十七名弟子所組的小天罡刀陣被破,全都變成殘廢,只剩下完好無傷的十多名弟子狼狽地逃回神刀門。 當時,金玄白便注意到這些神刀門的弟子是以兩種不同的刀,使出兩種不同的刀法,組成刀陣,所以眼見這些黑衣人都手持兩種不同規格的刀,立刻便明白碰上了神刀門的弟子。 剎時,他想起自己在天香樓的密窟中聽到神刀門二門王地煞刀韓永剛所說的那番話,忖道:「當時韓永剛受到了警告,不敢在蘇州城鬧事,後來他們把神刀門遷到兩個古鎮上,也是為了避風頭,但是為何他們又敢在此設下陷阱伏擊我呢?莫非是那些堂口老大跟他們串通的?」 想一想,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那些堂口老大,他們應該不至於和神刀門勾結起來設下陷阱,而且可疑的是那些埋伏路邊的灰衣人,他們既非神刀門的弟子,又不像是來自集賢堡的鐵衛,那麼他們又是屬於什麼組織?為何能出動二百人之多? 金玄白心中意念電閃,只見那個黑衣人壯漢和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說了兩句話:「杜成,你確那個名喚杜成的年輕弟子顯然曾經隨同張雲到過小鎮,他的臉上露出畏懼之色,不住地點頭,道:」門主,就是他,弟子確定沒看錯。「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原來你便是神刀門門主程烈!真是久仰了。」 天罡刀程烈向前跨出一步,道:「老夫程烈,請問少俠,敝門與你有何恩仇?你竟然要將敝人張師弟一槍殺死?」 金玄白道:「你難道不知我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嗎?張雲率人劫鏢,本人將他殺死,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的話聲稍歇,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沒看到地煞刀韓永剛,問道:「貴門二門主韓永剛呢? 難道他沒告訴你,千萬別招惹我神槍霸王?「 天罡刀程烈道:「不需有韓師弟在此,憑著我程某人便可以收拾你……」 的腦袋!「 天罡刀程烈臉色一變,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憑你一個練功幾年的後生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哼!就算你是槍神的傳人,老夫也不含糊你。」 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神光,橫刀於胸,一股煞厲的氣勢湧出,冷冷道:「今天我若不將你神刀門全數殺光,誓不為人。」 話未說完,他已舉步前行,隨著每一步跨出,氣勢就高漲一分,才跨出三步,天罡刀程烈已感受到強大的壓力,振臂大暍道:「組陣!」 那八十多名神刀門弟子全部大聲吆喝道:「天罡一擊,神刀無敵!」 喝聲如雷,迴盪在木瀆古鎮上,瞬間,但見人影穿梭閃動,已組成兩個大天罡陣,裡外夾層,將金玄白圍在陣內。 天罡刀程烈卻不在陣內,他帶領著十七名弟子押陣,退到石橋上。看到了金玄白被圍在陣內,他得意地大笑道:「姓金的,你只要破得了我這雙天罡大陣,天下就沒人是你的對手了……」 他見到諸葛明、長白雙鶴、薛婷婷等四人躍過火焰奔了過來,又大喝道:「把那四個不知死陣式方動,刀影燦然閃起,程烈看到一道耀眼的長長刀芒在天罡陣裡連閃數下,接著便聽到一陣接一陣的慘叫聲傳來,血影瀰散中,繁複嚴密的天罡刀陣已被擊破,十數名弟子倒地,致使外圈的另一個刀陣被逼得擴大範圍。 程烈作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引為自豪的大天罡刀陣,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只看到刀芒閃爍,刀陣便驟然破毀。 事實上金玄白早巳研究過天罡刀陣運行的方向以及操作的方式,可說早就洞悉其中的奧妙,上次他以長槍擊破刀陣,這次他以雁翎刀擊破刀陣,採取的方法便是以深厚的內力強行鍥入刀陣之中,從陣中最弱的地方下刀,故此僅僅兩刀,便已奏效。 由於雄渾的內力匯聚在刀上,產生了長及八寸的刀芒,那些厚背大刀和狹刀單刀都禁不起刀芒切割,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的斷裂折毀,隨著必殺九刀的刀式運行,立刻便有十六名弟子喪命刀下。 刀陣既破,那些踩著固定步伐栘動的神刀門弟子根本無法找到掩護,全都像把脖子伸出去讓人宰割的公雞一樣,一個個都成了刀下亡魂。 一層淡淡的紅光散開,彷彿將他全身罩在一個半透明的紅色光罩內。 這時的金玄白在神刀門弟子眼裡看來,真的好像一尊大魔神,他們還以為是熊熊的火光映照之下,才會有此幻覺,然而當刀芒如電光般連閃三十六次時,那三十六個神刀門弟子全都命喪無常,幾乎在同一時間倒在地上。 最詭異的情形發生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現那死亡的三十六名弟子手中的兵刀都已失去刀身,只握著一枝刀柄,似乎那些刀原本就是紙糊的,在金玄白一擊之下全都碎裂斷毀…… 天罡刀程烈看到金玄白身上泛起紅光,驚懼地問道:「你……你這是什麼功夫?」 「這是殺人的功夫!」 金玄白深吸口氣,收起九陽神功,沉聲道:「程烈,你只要能擋得住我三刀,我就饒你一條狗命!」 天罡刀程烈臉肉抽搐著,咬牙道:「姓金的,你不要欺人大甚。」 金玄白冷笑道:「我就是欺人太甚,怎麼樣?告訴你,殺了你們這些混蛋,江湖上會多少平靜一些。」 程烈顫聲道:「你……你……」 金玄白沉聲喝道:「程烈,你身為一門之主,難道連我三刀都不敢接嗎?呸!你還有臉做什麼門主?」 程烈深吸口氣,一抖厚背鬼頭刀,揚聲道:「弟子們,大家一起上,跺了這個狗人的!」 他一站好位置,那十七名弟子便舉刀會合,形成一個小天罡刀陣,跟著程烈大步向前,揮出兩刀攻向金玄白,其他八個手持大刀的弟子也一齊揮刀攻向金玄白上盤。 至於另外九名手持狹刀單刀的弟子則施出地煞刀法,以細膩的刀法攻向金玄白的下盤。 剛才雙重大天罡刀陣運行,因有七十二名弟子依著刀陣的路段移動,由於變化繁複,所以諸葛明、薛婷婷和長白雙鶴都沒看清楚。 這時小天罡刀陣在程烈親自帶領下,人數雖少,威力卻不遜於大天罡刀陣,也因此更能體會出刀陣的玄奧之處。 破去……「 他話未說完,聽得身邊風聲一響,回過頭去,看到朱瑄瑄、江鳳鳳二人牽著薛士傑奔了過來。 朱瑄瑄在王府中練過四象、八卦兩種刀劍混合的陣法,多少對陣法有點瞭解,當她看到小天罡刀陣時,不禁駭然道:「哇!天下有這麼厲害的刀陣?我怎麼都沒聽過?」 話未說完,但見陣式起了變化,一道寒芒經天而起,爆散裂開,剎時血影瀰散,斷臂殘肢掉落一地,十幾個人影跌翻開來,落在地上全部不動,只有一個人在地上連滾三圈,到了丈許開外,依然能夠站了起來。 諸葛明看得非常清楚,只見那人手中握著半截厚背鬼府刀,滿臉死灰色,正是神刀門主程烈。 程烈一身是血,也不知是何處中了一刀,喘著氣挺立下動,眼中露出哀傷沈重的神色,默默的望著金玄白,好一會才說:「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使的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藏刀肘後,沉聲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是我自創的刀法,名喚必殺九刀。」 「必殺九刀,必殺九刀,」程烈喃喃念了兩句,苦笑道:「你真的是槍神之徒?」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程烈嘴唇蠕動了一下,嘶喊道:「天哪!我怎麼會連人三招都擋不過……」 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就那麼直挺挺的倒下,兩眼圓睜睜,看來是死不瞑目。 朱瑄瑄全身一抖,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這時,她才真正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句話的真正意義了。 夜深了,陣陣涼風從香溪吹來。 河水嗚咽地流過石橋下面,似乎在哀悼亡魂,也似乎在哀悼神刀門自此在江湖除名……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九陽心法 正文第六十三章九陽心法 夜涼如水。 香溪從永安橋下緩之流過,溪水嗚咽,如同為亡者在哭泣。 經過熾烈燃燒的火炬,此刻已得燃盡,點點余火閃爍下定,如同鬼火一般,更增添週遭恐怖的氣氛。 諸葛明深深吸了口氣,卻吸得滿胸的血腥氣息,使他幾乎都要嘔吐出來。 他回目望去,只見不僅薛婷婷、江鳳鳳花容失色,連那平素膽大包天的薛士傑都滿臉驚駭,畏縮在姊姊的身邊。 而那日間顯現一種瀟灑不羈神情的朱瑄瑄,此刻也是有如一隻寒蟬,臉色凝肅地呆立著。 不僅如此,連剛剛躍奔過來的長白雙鶴也是一臉驚駭的杵立著,目光不時從前層層疊疊的屍骸上掠過,充滿了畏懼和驚悸。 諸葛明強自壓抑住胸臆間不適,走到神刀門門主程烈倒地之處蹲下身來檢查了一下,發現他雖是兩眼圓睜,身上仍有餘溫,實則氣息全無,早巳死透了。 程烈的口鼻中溢出血水,可是身上並沒什麼外傷,僅是胸前勁裝裂開一條長縫,露出的胸膛上有一條紅色的刀痕而已。 就是那條刀痕使得一個練武數十年的刀客死於非命,並且還死不瞑目。 諸葛明在這瞬間,眼前似乎又閃起那道瑰麗的紅色刀芒,不由得心頭大震,忖道:「難道那便是傳說中的刀罡?」 諸葛明雖是以判官筆成名,但是任何一個練武的人在初入門之際,都會從棍法和刀法著手,他自然聽過練刀者的最高境界是能從刀上發出刀氣,憑著刀氣便可克「敵致勝,傷敵於無形。而這種刀罡便是練成刀氣之後,又將刀氣凝聚濃縮,形成一種宛如有形的利刀,可說刀罡之下,剖金裂石,無堅不摧。 這種以深厚純淨的內力練成的絕世神功,若是使用長劍,則就能從劍上發出劍罡。傳說昔年劍神高天行便能發出劍罡,這才讓槍神楚風甘拜下風,自認不是高天行的對手…… 諸葛明伸手闔上程烈圓睜的雙眼,低聲祝禱道:「程門主,你一生練刀,追求的便是絕世的刀法,如今你臨終之前,夠親眼看到至高無上的刀罡絕藝,你也該死而瞑目了!」 等他說完了這番話,放開手之後,說也奇怪,程烈的眼果真閉合起來,臉上的肌肉也不像剛才那樣硬得猙獰,似乎他在冥冥之中有知,接受了諸葛明的說詞。 諸葛明站了起來,見到金玄白臉色蕭索地凝目望著夜空,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問道:「老弟,你剛才施出的可是刀罡?」 金玄白「哦」了一聲,回過神來,望著手中的那柄雁翎刀,坦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刀罡,可能是由於憤怒之下無意中才使出來的。」 他這句話並沒有欺騙諸葛明,唯一隱匿的只是他在盛怒之中使出了九陽神功這件事,這也是他在臻入第六重之後,首次使出了九陽神功。 由於九陽神君沈玉璞曾多次警告他,在九陽神功尚未練到第七重的境界時,千萬不要隨便施出這種功夫,以免驚世駭俗,造成武林不安。 沈玉璞花費十多年功夫訓練金玄白,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金玄白替他擊敗三十年來一直雄踞天下第一的太清門門主漱石子,以報他二十年前在泰山之巔敗於漱石子手下的恥辱。 故此沈玉璞不願意看到金玄白在功成之前,遭到來自各方的壓力,以致耽誤了進階第七重九陽神功的時間,延誤了和漱石子決鬥雪恥的機會。 就因為這個單純的原因,金玄白出道以來,全都是以槍神或武當、少林兩派的武功應敵,甚至不久前,他拿到了那個假樵夫手裡的鐵斧,還施出了鬼斧歐陽玨的追風二十九斧,直到把鐵斧的斧刀都砍捲了,在不堪使用的情形下才棄斧改刀。 可是當熊熊的火光騰升而起,烈焰飛舞閃爍,他心中的怒火越來越是熾盛,殺氣越來越是濃郁時,面對著神刀門的兩座大天罡刀陣,他在不知不覺中便使出了九陽神功。 由於這種剛烈的氣功驅使著刀勢的運轉,心法中的十二道勁力凝聚彙集,以致刀氣凌厲、聚集成罡,使他在無形中刀法又更上一層樓,讓他明白只要九陽神功練到了第六重,便可御氣成罡。 他漠然望著夜空中的幾點寒星,忖道:「師父只是一直督促我練功,希望我能早日將神功練到第七重的境界,可是從沒跟我說過練到第七重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情況,只說到時候我自己就能感受到,看來這種境界奉門除了祖師爺之外,大概歷代先師都沒能練成?莫非真的如師父所說,必須藉女子純陰之體輔助,才能陰陽並濟、調和鼎鼐?」 他的心念電轉,想到這裡,禁不住望了一下那個早經鐵冠道長替他訂下的未婚妻子一眼。這時,他才發現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臉色有異。 他大步走了過去,欠身道:「兩位姑娘,實在很對不起,在下本以為這一趟只是單純的赴宴而已,所以拖著你們一起過來,豈知會發生這種情況,以至於讓你們看到這種悲慘的情景,真是非常抱歉。」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襝衽還了一禮,江鳳鳳嘴唇蠕動一下,還沒說話,只聽薛,士傑道:「金大哥,你不必說什麼抱歉,是我們要跟著你的,遇到這種情況也沒什麼了不起……」 他豎起了大拇指,道:「金大哥,你的刀法天下無敵,讓我們大開眼界,小弟我是佩服萬分,決定從此刻開始,改練刀法,一定要練得跟你一樣,能從刀上發出刀罡,也成為一代刀神……」 金玄白苦笑了下,還沒答腔,只聽朱瑄瑄道:「金大俠,你剛才運刀之際,全身似乎泛現一層紅火,請問那是使出刀罡的前兆嗎?」 金玄白見她打拱作揖,一臉正經模樣,知道她已看到自己施出九陽神功時身上出現的異樣,可是他卻不願明說,僅是淡淡的一笑,道:「朱公子,你隔著一層火光看過來,大概眼睛被燦花了,我運功時哪有什麼紅火,嘿嘿!我又不是火神,身上哪來的紅火?」 他望了下諸葛明,道:「不過這刀罡的確是我第一次使出來,就如我所說,可能要在盛怒之下才能發出也不一定!」 諸葛明一生之中有大半時間都在官場打混,處於那種勾心鬥角的環境裡久了,自然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辨認一個人是語出真心,還是言不由衷。 他一見到金玄白那種神情,立刻便知道這個年輕的絕世高手話中極多隱瞞,但他卻不能加以戳破,沉聲道:「金老弟,今晚若非有你在此,恐怕我們這些人全都會喪命,一個人在面臨生死關頭,能夠散發出體內的潛力,也是件正常的事,你既已掌握要領,想必再度施出刀罡,也不是難事……」 他的話聲稍頓,深深吸了口氣,道:「老弟,眼前倒有件難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能否告訴愚兄該怎麼做?」 金玄白道:「老哥請說!」 諸葛明道:「剛才我們遇到的那場埋伏,你可知道那些人是屬於哪個門派的?」 金玄白訝道:「他們不是神刀門的弟子嗎?」 諸葛明搖頭道:「他們都是太湖水寨裡的人!並非神刀門弟子。」 金玄白一愣:「他們是太湖王的手下?真的嗎?」 諸葛明頷首道:「那些湖勇都是來自於東山水寨,此次一共來了一百九十六人,被我們殺了一百七十五個,逃了七個,十四個被俘,此刻全都捆綁起來,塞在馬車裡……」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獰笑,道:「剛才你對付神刀門弟子圍攻時,我和長白雙鶴詢問過他們,證實他們是接受少主齊玉龍的命令來這兒埋伏的,至於為何要狙擊我們,由於領頭的小寨主已經被殺,那些湖勇也說不清楚……」 金玄白腦海之中浮起齊玉龍的模樣,沉吟道:「齊玉龍和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出動這麼大的陣仗在此埋伏?莫非他是受到神刀門二門主韓永剛的唆使?」 他拍了下大腿,沉聲道:「老哥,一定是這樣,那齊玉龍若不是受了韓永剛的唆使,便是被程家駒所騙,把我們當成要對付太湖的敵人……」 諸葛明問道:「老弟,程家駒是誰?」 金玄白道:「程家駒外號玉面神刀,是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的兒子。」 「程震遠?」諸葛明道:「他便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三的無影刀?」 金玄白道:「不錯,就是這個人,據說他跟天刀余斷情交情匪淺,此刻正趕往黃山邀請天刀出山。」 「無影刀邀請天刀下山,莫非是針對你而來?」諸葛明不解地望著金玄白,問道:「老弟,你何時又跟無影刀結下了仇?」 金玄白道:「我可從沒見過程震遠,跟他結什麼仇?」 他大略地將程家駒苦苦追求冰兒,而冰兒卻與自己交好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不久之前,程家駒派出他堡中的二十多名鐵衛,在路上暗殺我,被我用必殺九刀殺光屠絕,沒想到他這回竟然鼓動齊玉龍那個蠢貨出手,真是可恨!」 朱瑄瑄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聽完了金玄白的敘述,全都臉上浮現怪異的表情,朱瑄瑄忍不住插嘴問道:「金大哥,那齊冰兒是不是長得很漂亮,於是程家駒才會氣你橫刀奪愛,這才不斷的暗算你……」 金玄白瞪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 諸葛明淡然一笑,道:「朱公子,金大俠不僅訂有多房妻室,並且還擄獲了江南兩位女俠的芳心,以他超人的魅力來說,跟他爭風吃醋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一個程家駒又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我要警告你,千萬別攪和進來,免得日後吃了大虧。」 朱瑄瑄怎知諸葛明話中另有含意?她瞪了諸葛明一眼,正經八百的問道:「金大哥,薛女俠和江女俠跟你沒什麼瓜葛吧?我對她們獻慇勤,你不會吃醋,找我動刀吧?」 金玄白哈哈一笑,還是沒來得及說話,諸葛明已道:「朱公子,你說錯了,這兩位姑娘跟金老弟的關係非常密切,你千萬別招惹她們,不然什麼時候挨刀子都不曉得!到時候別怪我言之不豫了。」 朱瑄瑄瞪大著眼,薛婷婷卻是秀眉一皺,道:「諸葛前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晚輩實在不明白……」 諸葛明笑道:「現在你們不明白,以後就會很清楚了,在此容老夫賣個關子……」 他不知道金玄白為何不說出薛婷婷是他已經訂下的未婚妻子之事,心中有了顧忌,只得含糊其詞的應付著薛婷婷,然後神色一整,嚴肅地道:「金老弟,無論這次太湖水寨為了什麼原因要在這木瀆鎮的大街上埋伏狙擊我們,單憑他們擁有從衛所流出的弓箭一事,便已構成準備謀反的事實,按照我的職責,必須立刻將這件事報上去……」 金玄白「啊」了一聲,問道:「謀反?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不錯!」諸葛明肅然道:「只要太湖水寨藏有衛所的弓箭,便形同準備造反,地方官員一定要上報巡撫,立刻派出大軍追剿,看來這下部指揮使王大人有得忙了!」 明太祖朱元璋尚是吳王時,便大舉革除元朝的舊制,將元代軍中的樞密、平章、元帥、總管、萬戶等等官號一一廢除,改為以統帥兵員五千人為指揮,千人為千戶,百人為百戶,五十人為總旗,十人為小旗。立國之後,朱元璋在洪武元年,參考了唐、宋以來軍隊的建制,採取了唐朝府兵制的寓兵於農的經驗,從京師直到郡縣都成立衛所,從地域的重要性來作決定一郡的設所之處,至於連郡則設衛。 當時,一個衛大約有五千六百名軍士,統領的長官稱為「指揮使」,指揮使之下管轄了五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約有一千一百二十名軍工,長官則稱為千戶。 一個千戶管轄十個百戶所,每個百戶所涵蓋的人員約一百一十二人,長官稱為百戶;而在百戶之下則設總旗二個、小旗十個,而地方上的最高軍事機關就是都指揮使司(都司)。 在洪武二十六年的時候,明太組決定了天下都指揮使司相衛所的數目,共有都指揮使司十七個、留守司一個、內外衛三百二十九個、守禦千戶所六十五個,總計全國約有士兵一百八十餘萬之多。 之後,在永樂年間,兵員人數迭有增加,到達二百餘萬,而在英宗之後,兵員人數大減,至今全國約一百五十萬人,可是因為軍中長官吃空缺的緣故,兵員人數遠低於此。 早年,地方上的最高軍事機構長官是都指揮使,不過自從巡撫制度建立之後,都指揮史派兵必須經過巡撫核可。 不過制度上雖然如此,但是諸葛明身為東廠的高官,可以直接指揮都指揮使,甚至可立即將巡撫逮捕,當然,這是因為宦官專權,導致法制敗壞的後果。 誠如諸葛明之言,除了山區屠戶所用的自製弓箭之外,一般兵士所用的弓箭如果外流,被發現有某個組織使用,那麼就構成謀反叛亂,地方官員必須立刻上報,而由巡撫下令都司負責派兵追剿。 金玄白聽到諸葛明把話說得嚴重,不禁一愣,問道:「諸葛兄,這件事在沒弄清楚之前,能否請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暫勿通報巡撫大人?否則貿然出兵,恐怕對太湖的良民構成傷害。」 「老弟,你說的話固然不錯,可是愚兄也有為難之處,這個……」 諸葛明滿臉為難之色,沉吟一會才道:「好,看在老弟和我的交情上,我就暫時把這件事壓下來,不往上通報,可是這件事風險極大,弄不好我會掉腦袋,所以請老弟盡快調查清楚。」 金玄白滿臉感激,抓住了諸葛明的手,誠懇地道:「老哥,謝謝你的幫忙,小弟答應你,一定盡快把這件事弄清楚,絕不會讓你為難,無論後果如何,一切都由小弟承擔就是。」 諸葛明心裡非常歡喜,明白自己賣了這麼個天大的人情給金玄白,他日對於「拔牙」行動,必有莫大的幫助,以金玄白的個性來說,單憑這個大人情便可驅使他賣命,何況尚有鉅大的財富以及高宮厚祿作為輔助,不容金玄白不掉入圈套之內。 諸葛明心裡越歡喜,臉色越凝肅,當場喚來長白雙鶴,吩咐道:「太湖水寨擁有衛所流出弓箭之事,你們切勿向任何人提起,好好的將這些弓箭收拾好,然後找個地方全數銷毀,如有閃失,我就拿你們問罪,知道嗎?」 長白雙鶴雖然不明白諸葛明為何要這樣做,但是見到諸葛明神情凝肅,誤認為他害怕金玄白的絕世神功,唯恐不答應金玄白的要求,會逼得這位年輕的高手翻臉,那麼很可能自己這五個人立刻就會喪命在金玄白的刀下…… 一想到那狠毒凌厲的刀法,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長白雙鶴立刻打了個寒顫,不敢多言,齊都躬身答應,立刻轉身去收集掉落各地的弓箭。 諸葛明見到長白雙鶴離去,問道:「老弟,現在該怎麼辦?我們是回蘇州城,還是繼續前行赴約?」 金玄白道:「那二十二個堂口的老大,此刻恐怕凶多吉少,說不定已遭到神刀們的弟子殺害,不過詳細情形如何,我們還是要去看看,才能弄清楚。」 他有些歉疚的對薛婷婷和江鳳鳳道:「在下冒昧邀請兩位姑娘來此,實在沒有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情非得已,讓兩位餓著了,非常抱歉……」 薛婷婷襝衽道:「誠如大哥之言,這整件事都是個意外,小妹豈能責怪大哥?所以無論如何,一切都以大哥為主,我和鳳鳳、小傑都聽由你的安排……」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心裡非常高興,道:「既是如此,那麼我們繼續前行赴約,如果那些堂口的老大已遭神刀門弟子殺害,那麼我們就在鎮上找家飯鋪先吃完晚飯再作計較……」 諸葛明道:「好!就依老弟你說的去辦,不過我得去通知李氏兄弟,讓他們去找此地的里長出來,料理一下死者的遺骸……」 他向兩位姑娘解釋道:「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定會驚動地方官員,所以我要吩咐他們如何處理後事,免得牽連一大堆地方上的里長、軍首……」 朱瑄瑄打斷了他的話,道:「諸葛大俠,你去忙你的吧!跟兩位女俠說這些沒有用,她們也弄不清楚,你只要盡快趕來,別耽誤我們吃晚飯就行了。」 諸葛明朝她冷冷一笑,也沒跟她多囉唆,轉首朝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去去就來,你帶著朱公子和兩位姑娘先走吧!我隨後趕到,絕不耽誤各位吃晚飯的時間。」 金玄白將手裡的雁翎刀遞了過去,道:「老哥,你把這柄刀還給老孟吧,我用不著了。」 諸葛明接過雁翎刀,也沒多言,轉身奔行而去。 金玄白瞪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我老實告訴你,我這位老哥是來自東廠的要員,你千萬別得罪他,不然他隨時可將你關進大牢裡,讓你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知道嗎?」 朱瑄瑄看到薛、江二女駭然色變,心中雖有些害怕,卻很鎮定的昂首道:「我才不在乎什麼東廠、西廠的要員呢!我又不惹他,憑什麼他會把我關進大牢裡?」 金玄白冷冷一笑,也懶得跟她多囉唆,轉身向前行去。 他一走上石橋,薛士傑已掙脫了薛婷婷的手,快步奔了過來,拉著他的右手,問道:「金大哥,你剛剛說諸葛大俠是東廠的要員是什麼意思?莫非江湖上有東廠派?我怎麼從沒聽過呢?」 金玄白正要向他解釋東廠並非江湖上的門派,朱瑄瑄已趕了過來,在他身後問道:「金兄,你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俠,又怎會跟東廠的官員扯上關係?」 金玄白道:「這是我的事,跟你毫無關係,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朱瑄瑄身形一窒,氣往上衝,當場就想發作,可是一想起金玄白那狠辣凌厲的刀法,心裡冒起一股寒氣,整個人畏縮下來。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連袂上了石橋,朱瑄瑄一面前行,一面嘴裡嘟嚷道:「身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槍神之徒,卻不知珍惜羽毛,反倒跟東廠的惡人攪和在一起,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金玄白拉著薛士傑快步而行,假裝沒有聽到朱瑄瑄的話,薛婷婷卻忍不住替金玄白辯白道:「朱公子,金大哥和諸葛大俠來往,想必有他的苦衷,再說東廠出來的人也未必全都是壞人,更少諸葛大俠和長白雙鶴這幾個人就都是好人。」 朱瑄瑄冷笑一聲,道:「兩位姑娘,話固然不錯,那是因為你們沒吃過東廠番子的苦頭……」 江鳳鳳道:「朱公子,聽你這麼說,好像你吃過東廠的虧了?可是你出身世家,本身是個文武雙全的舉子,又怎會跟東廠的番子扯上關係?」 朱瑄瑄一愣,頓覺啞口無言,甩了甩大袖,道:「兩位姑娘,我們不談這個無聊話題,何不說一些有趣的事……」 她的腳下稍停,和兩個女子並排而行,望著前面金玄白那高大的背影,狡獪的一笑,道:「譬如說你們從四川一路東來,路上所遇到的稀奇事情,或者其他的一些趣聞之類的……」 江鳳鳳對朱瑄瑄頗有好感,見她往自己身邊靠來,眼中閃出喜悅的光芒,微笑道:「我們在江湖上行走了半年多,從沒遇到過什麼趣事,只是這幾天碰到的事,反倒令人難忘,朱公子,你帶著那麼多的護院家將一路過來,想必遇過許多趣事,能不能說來聽聽?也好讓我們增廣一下見聞。」 朱瑄瑄清了清喉嚨,正準備講幾件路上遇見的趣事,卻見到靜寂的街道,突然一陣吶喊,從兩旁的橫街小巷裡,竄出數十名手持火炬的大漢,把他們五個人的前行之路一齊堵住。 朱瑄瑄嚇了一大跳,拔出腰間長劍,一把抓住江鳳鳳的玉手,道:「兩位姑娘別怕,一切有我呢!」 江鳳鳳羞澀地用力一掙,也拔出了長劍,微嗔道:「你這個人真是的,小心自己,別淨顧著我們……」 那些灰衣大漢一手持著火炬,一手拿著各種不同的兵刀,從橫街小巷裡穿出,立刻分散開來,把金玄白等人的前後通路一齊堵住,將他們圍在大路中間。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太湖水寨 正文第六十四章太湖水寨 金玄白望著那些自暗巷竄出的灰衣大漢,突然放聲大笑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還要趕來送死?呔!快點報上名來。」 他放開薛士傑的手,向前緩行而去,繼續問道:「韓永剛,你有種就出來,讓我送你和程烈一道遠行……」 他的話聲在寂靜的大街上傳出老遠,剛剛一停,只聽得不遠之處的人堆裡傳來一聲驚呼:「是金大俠嗎?請暫息雷霆之怒……」 霎時之間,人影閃動,但見一個體型壯碩的大漢和一個獨臂疤面老者從人群中穿出,奔到金玄白身前八尺之處,立刻雙雙單足跪了下來。金玄白藉著火把跳動的火光看得清楚,那兩人一個是過山虎陳明義,另一人則是李強。 他恍然大悟,知道這批人正是混跡在蘇州各處的地痞流氓,顯然聚集起來是要對付神刀門弟子的,只不過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何直到此刻才趕到? 壓下了心中的納悶,金玄白快步向前,把李強和陳明義扶了起來,問道:「兩位大哥,你們擺出這副陣仗,莫非為的是對付神刀門?」 陳明義激動地抓住了金玄白的手,顫聲道:「金大俠,你來得太晚了,在高賓客棧裡,我們有八十三個各路弟兄們都遭了神刀門的毒手……」 他的眼中泛起淚光,說著說著,淚水已忍不住奪眶而出,咽聲道:「金大俠。連李二牛和張普同大哥都已經被殺了,我跟李老爺子是僥倖逃了出來……」 金玄白道:「陳兄請慢慢說,大家也請把兵器收起來。」 李強揚聲道:「各位兄弟聽到了沒有?金大俠命令大家把兵器收起來。」 那七、八十個灰衣大漢聽到李強的吩咐,立刻便將手中的兵刀收起,手持火把,散開分立兩邊。 金玄白揚聲道:「各位大哥,請你們不必擔心,剛才神刀門主天罡刀程烈率領門下弟子在石橋那邊狙擊我們,已經被我們殺個精光……」 話聲剛落,一陣陣如雷的歡呼隨即響起,陳明義激動地問道:「金大俠,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金大俠還會騙你們不成?」 朱瑄瑄跨前一步,用手中長劍指著陳明義道:「那程烈領著將近百名弟子,用天罡刀陣圍住金大俠,被他以無上刀罡將刀陣破去,把程烈連同門下弟子一齊屠盡殺絕……」 金玄白眼中神光迸射,叱道:「閉嘴!」 朱瑄瑄一愣,畏縮地往後退了一步。 金玄白凝目望著她道:「你還不快點把長劍收起來,準備幹什麼?」 朱瑄瑄訕訕的收起長劍,一肚子的委屈,卻又不敢發作,只是嘴裡嘟囔道:「我又沒有惡意,只是一時忘了而已……」 金玄白道:「你如果對我有任何不滿,隨時都可以離去,我絕不會挽留你!」 朱瑄瑄這一輩子從未受過這種氣,看到那一雙雙的眼睛望著自己,真恨不得在地上挖個大洞鑽進去,若是依她的脾氣,早就拔劍刺出去了,但是也不知怎的,望著金玄白那股懾人的強大氣勢,她一切勇氣都融化消失,只得垂下了頭,默然不語,嚥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滿。 李強和陳明義也弄不清楚這個俊逸儒生和金玄白是什麼關係,見到朱瑄瑄受到喝叱,不敢多言,只有默然望著她。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滿臉委屈的模樣,也沒多理她,側過臉道:「陳兄,你們受到神刀門的狙殺,死傷的情況嚴不嚴重?」 陳明義道:「稟告金大俠,連同木瀆鎮的盛當家在內,一共死了三十七人,傷者三十九人,連高賓客棧裡的掌櫃和夥計都沒能逃掉,此刻全都停屍在客棧裡,還沒處理……」 金玄白問道:「既然連李二牛和張普同都沒逃脫,那麼你們是如何能夠逃過此一劫難?」 陳明義望了李強一眼,道:「這個……李老爺子比較清楚,就請他為你稟報。」 金玄白記起了這個獨臂老者李強,正是在拙政園提起滿箱金子的那個疤面老者,這時才明白陳明義便是李強手下的管事。她望著李強那滿佈滄桑的臉孔,抱拳道:「請恕在下眼拙,此刻才想起尊駕便是城西的李老兄,前天在拙政園前,我們有一面之緣……」 李強沒料到以金玄白這種尊貴身份的大俠,還能記得起自己,疤臉上泛起紅光,興奮地道:「不錯,大俠賞賜的那箱金子,還是小老兒拎起來的,當時,小老兒便曾邀請大俠到城西蝸居喝幾杯水酒……」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李老兒,在下帶著幾個朋友來此赴約,飯沒吃到,反倒引來如此多的爭端,不敢隱瞞老兄和各位大哥,此刻在下的肚子實在餓得不得了,能否先找個地方吃頓飯,有什麼事,吃過飯再說吧!」 李強「啊」了一聲,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道:「小老兒真是失禮,倒忘了金大俠和貴友都還沒用晚膳,真是太下該了。嗯!明義,你看該怎麼辦?」 陳明義抱拳道:「稟告金大俠,這次我們蘇州二十二個堂口,為了邀請金大俠一聚,在高賓客棧和隔壁的鴻賓酒樓一共擺了三十多桌,酒也準備了二百多壇,不過神刀門殺進來後,酒席全毀,那二百多壇的酒也大多打破了,所以倉促之間,準備不及,只有請大俠和貴友委屈一點,到李老爺子的湖邊水莊,吃些家常菜……」 金玄白聽他有條不紊的說了一大串,更覺腹中飢餓難當,忙道:「家常菜也好,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李強見到金玄白如此隨和,高興地揮了下獨臂,道:「明義,你還不快點帶人去準備?記住,到鴻賓酒樓去把沒打破的酒罈一齊搬到水莊裡去,還有……抬十張大桌和板凳,哦……另外交代我大妹多殺幾隻雞鴨……」 陳明義躬身道:「是,小的知道,老爺子你放心好了。」 他一招手,揚聲道:「各位兄弟們,大家隨我去辦事,等一下再好好敬金大俠幾杯酒,謝謝他老人家替我們報仇雪恨!」 那些牛鬼蛇神發出響雷似的大叫,然後隨著陳明義身後,往大街的另一端奔去,只留下十多個灰衣大漢仍然手持火把站在街邊,看來這些人都是屬於李強手下的親信。 李強恭謹異常的領著全玄白一行人往他湖邊水莊而去,一路之上,金玄白把朱瑄瑄等人介紹給李強認識,那些隨在後面的地痞流氓一聽兩位女俠和一位小俠是四川青城派的高手,全都好奇地瞅著她們,不時低聲用蘇州方言夾著一些黑話議論紛紛。 金玄白耳明目聰聽得非常清楚,發現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在讚歎二女的美貌,反倒是懷疑她們水蔥似的人兒,武藝能有多高? 至於朱瑄瑄一介書生模樣,在那些灰衣大漢的眼裡,更是認為她身上的配件僅是裝飾用的,絕對不可能用來殺人。 不過這些人鑒於朱瑄瑄是金玄白的同行友人,倒也沒人敢放肆的批評她,只是充滿好奇的不住將話題放在她的身上。 在行進之際,李強簡短地將神刀門主程烈率領門下弟子猝然進襲高賓客棧和鴻賓酒樓的經過說了出來。 金玄白靜靜地聽完之後,才明白這次神刀門出手屠殺蘇州城的各路堂口是早有計畫的,並且還取得了太湖王的同意。 而在出動木瀆鎮居住的神刀門弟子之時,散居於同裡鎮上的另一批神刀門人,—則在副門主韓永剛的領導之下,也發動了對於同裡鎮的兩個窯口進行攻擊。 不過當時幸好有四十多名黑衣蒙面人挺身而出,對抗神刀門的八十多名弟子,一場混戰之下,雙方死傷慘重,所幸那兩個窯口的當家和少數手下都逃了性命。 據李強說,那些黑蒙面人雖然人數較少,可是個個剽悍,人人不怕死,憑著連續不斷發射的飛鏢,把神刀門的八十多名弟子殺得潰不成軍,死了六十多人,只剩下十多人逃脫。 至於這些黑衣蒙面人則死傷十多人,事後屍體和地上的飛鏢暗器全數被帶走。 也就是因為這場混戰之後,有兩名黑衣人趕到了木瀆鎮來報訊,於是停留在鴻賓酒樓的人才能迅速撤走,只剩下高賓客棧裡來不及撤走的,才會在程烈率門人攻擊下,死了三十七人,受傷三十九人…… 金玄白此時才獲知這回蘇州城內外五個小幫派,十七個窯口和堂口的首領要宴請自己,幫眾全都爭先恐後的要參加,以致從原先決定的十桌酒席,一路增加到了三十六桌,這才使得各路堂口和跺子窯的老大們滿意,也才在採取抽籤的模式下,分配出席的人員…… 他聽到此處,心中非常感動,霍然記起了師父沈玉璞有次酒後跟他說過的兩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常是讀書人!」 此刻,他隱約瞭解沈玉璞當時的心情,覺得這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頭蛇,或許為了謀生常常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是基本上來說,他們人性猶存,比起那些居高位的官員們要可愛得多。 那些官員都是由八股考試之後,經過朝廷擢取任用,可是一個個本著「千里求官只為財」的信念,作了官之後,便泯滅了良心,貪污腐化,到處撈錢,也不管子尺死活,於是有些貧困的山區,老百姓才會活下下去,鋌而起險,發生暴動…… 金玄白感慨了一陣,直到聽得李強問他一句話,才讓他回過神來:「金大俠,你是否認識血影盟的盟主?」 血影盟便是由服部玉子所統帥的忍者暗殺組織的名字,金玄白早就從田中春子口中得知,分佈於蘇、杭一帶的血影盟麾下一共有梅、蘭、菊、櫻四組殺手。 而在南京,服部玉子親自統領著另外四組殺手,專門執行客戶交託的任務,施出暗殺的手段,謀取極高的報酬,來維持忍者們生存下去必須的開銷。 這瞬間,讓金玄白記起了田中春子跟他提起過的事,即便是集賢堡當初以重酬委託血影盟擄走齊冰兒、結果由於金玄白的插手,讓田中春子無功而返,因此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放話通知血影盟,要在十二個時辰內給予答覆…… 由於服部玉子已親口答應金玄白,將會在短時間之內,結束血影盟的一切任務,讓血影盟這個組織從江湖上消失,所以這一次和集賢堡的談判,除了加倍賠償程家駒所付出的金額之外,沒有其他路好走。 當然,服部玉子也曾想到,萬一集賢堡不滿賠償金額,準備和血影盟翻臉,那麼就必須有金玄白在場,才能遏止集賢堡的所有手段,對集賢堡施以最嚴厲的打擊,這才能在血影盟消失之前,保住一個良好的商譽…… 金玄白腦海中意念電轉,想的全都是血影盟的事,他坦然的點了點頭,道:「我見過你所謂的血影盟盟主。」 他的目光一閃,道:「李老兄,請你相信我,這位血影盟盟主已經答應我,要在幾天內結束血影盟一切業務,從此解散這個組織。」 李強驚訝的叫了一聲,滿臉儘是欽敬之色,道:「金大俠真是神通廣大,令小老兒敬佩萬分,唉!想那血影盟在江浙一帶名號極響,早巳紮下極深的根基,六、七年來殺了不少的土豪劣紳,使得不少人為之稱快,雖然不容於官府,想要除之而後快,卻因這個組合極為神秘,一直都查不出他們的跺子窯在哪裡,不料金大俠你卻能一舉降服血影盟盟主,果真不愧是神槍霸王!」 金玄白見他如此推崇自己,嘴裡不免客套了幾句,朱瑄瑄聽得入神,突然問道:「金大哥,他們都叫你神槍霸王,怎麼不見你帶著神槍?」 薛士傑在李強出現之後,便一直沒有說什麼話,因為李強那個獨臂疤面的形象太可怕了,加上這群牛鬼蛇神個個長相兇惡,所以使他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感,一直不敢開口。 等到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他發現李強面目雖然猙獰,態度卻很和善,尤其對於金玄白更是滿臉欽敬尊崇,故此薛士傑便放下了那顆忐忑下安的心,又回復了平常那種好奇多嘴的習慣。 此時當他聽到朱瑄瑄開口,便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呀!金大哥,怎麼從來沒看到你帶著神槍?」 金玄白腳下稍緩,側過身來,微笑道:「小傑,神槍在心即是在手,我此刻有沒有槍已經不重要了。」 他說的是一種境界,和佛家所說的「心即是佛」的道理完全一樣,有些得道的禪宗高僧便認為心在何處,佛便在何處,高大華麗的廟宇僅是一堆土木瓦礫而已,並無佛的存在,所以在寒冬之際,若無足夠的木柴取暖,可以劈開木雕的佛像點燃取暖…… 朱瑄瑄和薛士傑在武學上的修為太低,豈能明白金玄白話中的意思?而那些混混地痞的水準則更低,自然沒一個明白這句話的含意。 走在朱瑄瑄身後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大漢,一時想歪了,忍不住對旁邊的同伴道:「金大俠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說只要心裡有槍,就等於身上有槍,事實上神槍一直隨身攜帶,從沒放在家裡,人到哪裡、神槍就在哪裡。」 此言一出,那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鑒於金玄白威名太盛,再加上有李強在場,所以大多半掩著嘴、抿著唇,是以「嗤嗤」之聲此起彼落,無人敢放聲大笑。 朱瑄瑄弄不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回頭問道:「喂!這位老兄,你說金大哥人到哪裡,神槍就在哪裡,怎麼我沒看見呢?」 那個大漢忍住了笑,道:「公子爺,你身上也帶著有槍,怎麼問起我來了呢?」 「哪有?我哪來的槍?」 朱瑄瑄抓著腰際的佩劍,道:「你看清楚了,這是劍,不是槍。」 那個壯漢還待說話,卻聽到李強喝叱道:「何老六,朱公子是讀書人,你別跟他胡說八道,小心掌嘴!」 何老六受到責罵,脖子一縮,不敢吭聲。 金玄白自然明白了何老六這句話中的意思,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這個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正好看到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飛身騰掠而來,於是揚聲道:「諸葛兄,小弟在這裡。」 那十多個灰衣大漢回頭望去,只見目光之下,三條人影掠空而起,如同大鳥騰飛,數個起落便到達了面前,全都駭然色變,紛紛讓開,留出一條通道。 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穿過人群,走到金玄白身邊,道:「老弟,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你可以放心。」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老哥包涵。」 他跟李強說:「李兄,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諸葛大人,另外兩位是李大人,你們是本家,該多鄉親近親近。」 李強單手抱拳,躬下身來,道:「草民李強,見過三位大人。」 他在拙政園見過諸葛明,也親眼目睹蘇州知府宋登高對諸葛明必恭必敬的樣子,曉得這個人不僅武功高強,並且官位也極高,絕對不能得罪,所以態度極為恭敬,只差點沒有下跪。 諸葛明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倒也沒有擺出什麼倨傲的姿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李兄不必客氣,你們既是金老弟的朋友,也是我諸葛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太拘束。」 李強一臉惶恐,道:「草民一介鄉野愚夫,實在不敢承當諸葛大人如此稱呼……」 諸葛明雙眉一皺,道:「李兄,你知道我外號叫什麼嗎?」 李強見他突然又拿出在拙政園的那一套,連忙躬身道:「草民知道大人外號一筆勾銷,大人極重面子,若不給大人面子,就會躺進墳墓裡。」 諸葛明想不到自己在拙政園胡謅的那番話,這個獨臂老頭仍然記得清楚,當下忍住了笑,道:「李老哥,你知道就好了!所以你給我個面子,不必如此拘束。」 李強躬身道:「是!小的遵命。」 諸葛明瞪了他一眼,沒有再囉唆,轉向金玄白問道:「老弟,剛剛周里長知道我們還沒用飯,堅持要我們到他家去,還是我想到你們跟我一樣餓著肚子,所以才趕來通知你跟我一塊兒到周里長那兒去吃晚飯……」 金玄白為難地道:「諸葛兄,我已經答應李兄到湖邊水莊去……此刻一大群人已去準備,如果我跟你走,豈不辜負了李老哥的一番好意?」 李強也道:「諸葛大人,金大俠說得不錯,你們都是我的貴客,怎麼可以讓周里長把我的客人搶走?」 「好了!」諸葛明道:「既然李兄有這份誠意,那麼我就陪金老弟一齊到你那裡去吃飯,不過周里長那兒還有我兩個屬下……」 李強忙道:「這個好辦,小老兒派個人去通知周里長就行了。」 他似乎怕諸葛明會反悔,連忙喚過那個多嘴的何老六,道:「何老六,你帶兩個弟兄趕到周里長那兒去,告訴他諸葛大人在我的湖邊水莊用晚膳,順便把另外兩位大人一齊請回來。哦!如果周里長願意受邀,我們也很歡迎,就請他陪兩位大人一齊來吧!」 何老六應了一聲,領著兩個灰衣大漢,回頭往前街而去。 李強滿臉堆著笑,道:「諸葛大人,草民這樣做,妥當嗎?」 諸葛明扳著一張臉,道:「你若不改個稱呼,這頓飯吃起來就沒意思了,嗯!可能酒的味道也變淡了!」 李強笑道:「既然大人堅持,那麼小老兒托大,就稱你一聲諸葛老弟,這樣你可滿意了?」 諸葛明點頭道:「嗯!這樣聽起來舒服多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老哥,你舒服了,等下可要多暍幾杯酒,還有兩位李兄,一遇到了本家,更應該多敬你們同宗大哥幾杯才是。」 長白雙鶴對望一眼,李承泰笑道:「當然,這是應該的,李大哥德高望重,我們兄弟忝為同宗,更該多敬大哥幾杯。」 李強這一生中,何曾被兩位官府的大官如此看重?只覺全身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了起來,笑得都要合不攏嘴,謙虛地說了幾句話,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 他們一行人走到大街底端,然後拐向橫街,大約走了豐盞茶光景,已經來到郊區,遠遠已可聽到湖水拍岸之聲,舉目望去,但見一座莊院在週遭一片昏暗中,大放光明,眼前一條黃泥小路上,到處都掛滿燈籠,奸像宅主要辦什麼喜慶筵席。李強領著眾人走過黃泥小路,進入一座土牆圍著的大院,金玄門只見裡面一排三座瓦房,大院之前的上坪裡撐起十多根長竹竿,數根麻繩連繫在竹竿之間,麻繩上掛著幾十盞燈籠,把一座大土坪照耀得有如白晝。 此刻,在上坪中有二十多人在忙著架設大桌和板凳,其中正有過山虎陳明義在內。 陳明義看到金玄白等人趕到,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來,道:「老爺子、金大俠,你們到了,先請你休息一下,洗把臉,等一會兒便可以入席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陳兄,你別累壞了,也請休息一下。」 李強回頭對著身後那十多名大漢道:「各位弟兄,如果方便的話,請去幫個忙,早點開席,別讓金大俠和各位大人、小姐們餓壞了。」 那十多位灰衣大漢應了一聲,全都跑進去幫忙整理雜務。 這時,有三個大漢端來三個木盆放在擺好的大桌上,請金玄白和諸葛明等人洗臉拭手。李強表示這些水都是將湖水汲入水缸裡,然後用明礬澄清之後才使用的,絕對可以飲用。金玄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便喝了幾口,直到洗完臉,這才覺得通體舒暢。 那三名大漢把木盆中的污水灑在屋邊的幾畦菜圃裡,又重新在水缸裡舀水端給朱瑄瑄等人拭手洗臉。 這時,金玄白、諸葛明和長白雙鶴四人在李強的引領下,到宅院另側去參觀,根據李強的介紹,他在十五年前買下湖邊這塊二百多畝地之後,除了搭建了幾間瓦房之外,還辟有一座大池塘養魚、兩座荷塘種蓮、一座泥塘種植茭白筍,除此之外,尚建有鴨寮一間,蓄養著三百多隻鴨子,讓金玄白和諸葛明稱羨不已。 李強苦笑道:「我年輕的時候爭強鬥勝,跟我妹夫一起闖江湖,栽了好幾個觔斗,甚至連累我妹夫喪失了性命,所以我早就厭倦了這種刀頭**血的日子,總想歸隱田園做一個老農或漁夫,只可惜手下的弟兄們生計繁重,一直都無法放下,唉……」 金玄白聽到他發出長長的歎息聲,禁不住想起師父沈玉璞也常常長吁短歎,於是同情地道:「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的最好寫照吧!」 李強道:「小老兒一直想把城裡的事交給我那外甥管理,無奈他心不在此,一心苦練槍法,想要投效軍旅,我姊姊寡居甚久,老是擔心這個獨子,怕他從軍之後會有不測,所以……」 他話聲一頓,對著站在魚塘邊撈魚的一個年輕人叫道:「鍛兒,你過來,見見金大俠和三位大人。」 那個年輕人放下手中的網子,走了過來,金玄白只見他身穿一襲短衣,身形雖然不高,可是從捲起的衣袖處可以看到他賁起的肌肉和強壯的體魄,顯然也是一個練武多年的好手。 李強把外甥仇鉞介紹給金玄白,道:「金大俠,我這外甥最喜槍法,曾經到余姚拜師,一套楊家槍法耍來虎虎生風,等閒之輩七、八個莊漢也難以近身,不過在你面前,當然不堪入目,只是請你稍加點撥他一二,就夠他這輩子獲益無窮了。」 金玄白謙虛了幾句,但見仇鐵氣宇軒昂,眉目間有種憂鬱之色,道:「仇世兄不必難過,報效國家機會多得是,眼前三位大人便可設法引薦你進入軍旅……」 仇鉞雖然並沒怎麼瞧得起金玄白,可是聽他提起可助自己從軍,便霍然眼睛一亮,連忙躬身道謝。明代初期,衛所軍事的來源,一是「從征」,也就是早期參與朱元璋起義抗元時的那些官兵將士;第二種來源則是因獲罪被判充軍的;第三種則是徵兵,亦即所謂的「垛集」,這種徵兵制是按人口的比例來徵集,視實際需要,有按三丁抽一的,也有按五丁抽一,不過一戶之中如有二名男丁,就很可能被抽走一人,如是獨子則不必從軍。 明代的軍士都另有戶籍,稱為軍戶,這種軍戶常是世襲,不能隨意脫籍,並且社會地位極低,於是才有那句「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諺語產生。 明朝中葉之後,朝政紊亂,**橫行,不僅抽丁入伍之事可以用賄賂擺平,換人頂替,並且軍戶除籍之事,只要送上銀子便也可以辦到。 這些還都是小貪,到了嘉靖年間,朝廷發下的軍餉,百分之六十被奸臣嚴嵩所扣,只剩百分之四十進入軍隊,因此明代中葉之後的軍力每下愈況,終於導致大明帝國的覆亡。 此是閒話不談,且說諸葛明和長白雙鶴竟然見到仇鉞一反當時年輕人的想法,想要投效軍旅,不禁將他視為異物,好奇地多看了他幾眼。 李強是仇鉞的母舅,深知自己這個外甥的個性,眼看他將金玄白視如無物,不禁有些生氣,叱道:「鉞兒,你可知道金大俠是當代槍神,一身槍法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那神刀門主率領百名弟子圍攻,都是喪命在他手下……」 仇鉞全身一顫,這時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打量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可是再怎麼看也看不出有麼特異之處,甚至連一般高手身上所泛現的特徵都看不到一點,因為在仇鉞的心中,總認為一個高手最少應該太陽穴鼓起、兩眼燦放精光才對,而金玄白卻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金玄白微笑道:「李老哥太過褒獎了,我那神槍霸王的綽號是彭浩鏢頭替我取的,其實我哪像個霸王?」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如果仇世兄喜好槍法,在下倒可以和世兄切磋一下,無論是楊家槍、羅家槍、薛家槍、宋家槍,甚至陸家雙槍,在下都略知一二。」 仇鉞大喜,連忙躬身抱拳道:「晚輩這就去取槍來,請大俠指教。」 金玄白看他興沖沖的跑走,立刻又看到朱瑄瑄拉著薛士傑興沖沖的跑了過來。 朱瑄瑄興奮地道:「金大哥,你要不要陪我和小傑到池塘裡去撈魚?」 薛士傑也高興地道:「金大哥,他們說塘裡還有蓮藕、茭白筍好采,你要不要一起來?」 金玄白搖頭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們去吧,不過得小心了。」 薛士傑點了點頭,拉著朱瑄瑄的手往池塘那邊跑去。 李強唯恐會出意外,連忙吩咐二個大漢拿著漁簍和竹箕去幫助朱瑄瑄和薛士傑撈魚、采茭白筍。 不一會工夫,池塘邊傳來薛士傑的歡呼,引得已經洗好臉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趕來觀看,當她們見到薛士傑在塘邊撈起一條大魚,也高興地奔了過去,參與他們的捉魚行動。 李強微笑地道:「小老兒在這座魚塘裡放了數千尾鰱魚、草魚、鯽魚,此刻正生長得肥大之際,隨便一撈就是好幾條,也難怪薛少俠會如此高興……」 他揮動了一下獨臂,感慨地道:「人生就是如此矛盾,生長在城市裡的人,常常嚮往田園生活,而生長在鄉間山野的人,卻羨慕城市裡的人,朱公子出生世家,可能從沒抓過魚、采過蓮藕或茭白筍,所以一到這裡就高興得不得了,反觀我那外甥生長在此,卻總是嚮往軍旅生活,也不知他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諸葛明道:「男兒志在四方,李老哥你就讓他出去闖一闖有什麼關係?」 李強歎息了一聲,搖頭道:「小老兒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那寡居的妹妹……」 他看到仇鉞提著一根長槍匆匆走來,立刻便戛然停住,不再多言。 仇鉞橫架鐵槍於雙臂之間,抱拳道:「金大俠,晚輩這桿鐵槍重十七斤,完全是照當年楊宗保所用的鐵槍規格所鑄,而晚輩可使的槍法也是正宗的楊家槍法,敬請大俠指正。」 金玄白道:「槍身重十七斤或七十斤都沒什麼關係,端看使槍者臂力如何而定,槍法固然講究靈動,可是更顧全實用,不必太過花俏……」 他微微一笑道:「仇世兄,你得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出來,免得讓三位大人看了笑話。」 仇鉞擺了個架式,單手擎槍尾,槍頭在前點了三下,代表向長輩致敬,這才開始演練起一套楊家槍法。剎時之間,槍影閃動,在燈光之下,仇鉞使出全身的力氣,把一套楊家槍法使得虎虎生風,看起來煞是動人心魄,不過在金玄白眼裡,這種槍法完全是唬人,招式之間破綻極多。 等到仇鉞使完了所有槍招之後,金玄白毫不客氣地道:「仇世兄,你這路楊家槍法完全失去精髓,只剩下一堆糟粕,若是憑著這種槍法要上戰場,恐怕你連三天都活不下去。」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諸葛明皺著眉道:「金老弟,我看仇小哥的槍法還算不錯,當然,他要跟你比是差得太遠,可是比起一般的千戶來說也差不到哪裡去。」 金玄白看到仇鉞一臉悲憤屈辱之色,冷笑一聲道:「仇世兄,你是獨子,家中尚有老母,憑著這種槍法便想從軍殺敵,豈不是自尋死路?到時候你的老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豈不讓她太傷心了……」 仇鉞一呆,立刻跪了下來,朝金玄白磕了三個響頭,哀求道:「金大俠,請你成全晚輩,傳我槍法,讓我能夠一償夙願……」 李強見到外甥跪下,也跟著跪了下來,道:「金大俠,請你顧念仇氏門中只有這個孤子,點撥他一兩手槍法,免得他魯莽送命,讓仇家斷了根苗……」 金玄白一把拉起李強,道:「李兄請起,我……唉!實在不忍見到令甥喪命沙場,所以才對他如此嚴厲,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傳他幾路槍法吧!」 李強感動地抓住金玄白的手臂,不住地道謝。 金玄白走了過去,一手接過鐵槍,一手扶起仇鉞,面色凝重地道:「仇鉞,你仔細的看著,什麼叫正宗的楊家槍法!」 話聲一完,但見槍尖璨起點點寒星,隨著槍身的急連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在一片槍影裡,金玄白把整個楊家槍法中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看在眾人眼裡都分不清人在何處?只覺槍即是人,人即是槍,萬點寒星中,人影已經隱沒,只看到一片繁花似的槍影在綻放…… 槍上凝聚的強烈勁風向外不斷的飆去,不僅讓圍觀的人身上衣袂飄起,土坪四周高高懸掛的燈籠都在搖動不已。 剎時之間,引來數十名灰衣大漢放下手裡的工作,紛紛聚集圍觀,每個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充滿著驚懼和欽佩,而仇鉞的神情更是在驚愕後變得如癡如狂,手舞足蹈的像是個瘋子。 整個大上坪都在瞬間寂靜下來,只有不時從廚房傳來鍋杓敲擊的聲音,除此之外,便是在水塘裡網魚的薛家姊弟、朱瑄瑄、江鳳鳳發出的驚叫歡呼聲。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神槍抓影 正文第六十五章神槍抓影 一趟楊家槍法使完,金玄白藏槍頭、露槍尾,朝四周打了個羅圈揖,沉聲道:「各位, 獻醜了。」 李強忍不住大叫一聲:「好!好槍法!」 那些來自蘇州各地的牛鬼蛇神何曾見過如此精湛霸氣的槍法?一聽李強叫好,全都從震 驚中轉醒了過來,紛紛鼓掌叫好。 諸葛明大笑道:「哈哈!又一隻井底之蛙跳出了水井,開了眼界。」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走向仇鉞道:「仇世兄,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起來。」 仇鉞顫聲道:「金大俠,請你收我為徒,傳我絕世槍法。」 李強也立刻跪下,道:「金大俠,請你念在他仇世門中三代單傳,請收仇鉞為徒,傳他 槍法。」 金玄白將鐵槍插在地上,雙手虛托,發出兩股無形的氣功,硬是把李強和仇鉞兩個人虛 虛架起。 那些灰衣大漢雖然功夫低微,可是看到金玄白露出這一手,卻也明白那是高明的氣功, 於是又大聲的叫好。 諸葛明雙眉一皺,叱道:「我金老弟又不是在天橋賣藝,你們大聲叫好幹什麼?去去 去!」 李強看到諸葛明不悅,揮動獨臂道:「各位兄弟們,你們去忙你們的吧,別打擾了諸葛 大人。」 陳明義身為李強手下管事,一聽李強之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讓人打擾仇鉞向金玄 白拜師習藝,於是幫著把那些人勸走。 李強見人群散開,朝金玄白單臂抱拳,哀求道:「金大俠,請你……」 金玄白伸手制止他說下去,對著仇鉞道:「仇世兄,我無法收你為徒,不過……反正離 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就趁短短的一刻,將大唐以來已經失傳的薛家槍法、以及宋代的羅 家槍和岳家槍演練一遍給你看,你能記住多少,就憑你的本事了,嗯!現在首先使得是薛家 槍法……」 仇鉞大喜,不住地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玄白的槍法都是傳自槍神楚風神,楚風神的祖先是以經營藥材致富,在東北有極大一 片產業,他自幼喜愛槍法,故此他的父親曾花費極多的費用搜集槍法古譜,並且延請各地名 師傳以各種槍法。 這薛家槍法是大唐征東元帥,曾經奉兵打入高麗國的薛仁貴家傳的槍法,適於馬上衝鋒 陷陣時所用,故而槍法大開大闔,極具殺傷力。 金玄白雖然是一招一式的慢慢使出,方便仇鉞記憶學習,可是那股霸氣仍然使得諸葛明 和長白雙鶴動容,至於李強和仇鉞更是感到震懾不已,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大約花了兩盞茶的光景,金玄白又將宋代槍法名家周侗所傳下的宋家槍法和羅家秘傳的 一路槍法,全都演練出來,並且隨著招式的變換,隨機講解其中的利弊和使用時的注意事項, 並且分析三種槍法的優劣點,以及和楊家槍法的不同之處。 教完之後,他叫仇鉞當場演練一遍,然後又糾正了仇鉞幾個姿勢,這才道:「你趕快找 一個沒人的地方,多複習幾遍,先把招式記熱,然後才能做到槍隨身轉,人到槍到的地步, 以你的聰明和悟力,我想用不著三年便可以達到人槍如一的境界。」 仇鉞也不多言,放下鐵槍朝金玄白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提起鐵槍,跑到屋後無人處去練 習槍法了。 李強老眼之中泛起一片淚光,望著仇鉞那魁梧的背影,朝金玄白不住致謝,因為他知道, 憑著金玄白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教學,勝過仇鉞十年苦練的成效,從此之後,仇鉞縱然處 身在千軍萬馬之中,存活下來的機會也會大增。 諸葛明笑道:「李兄,如果令甥的確想要從軍,叫他到拙政園來找我,如果我已不在蘇 州,就叫他去找都司王凱旋王大人,只要告訴王大人,他是金玄白金大俠的記名弟子,我保 證他最少也可以當上個百戶。」 李強大喜過望,千謝萬謝中幾乎跪了下來。 這時,薛士傑提著個大竹簍,大聲叫嚷著奔了過來,見到金玄白,高興地道:「金大哥, 你看,這裡面有十幾條活魚,都是我網上來的喔!」 金玄白經歷過那種下河抓魚的歲月,自然能明白薛士傑心裡的感受,微笑著看了看竹簍 裡的魚兒,道:「小傑,你既然抓到了魚,還下快點送到廚房去?」 薛士傑笑容滿面,呼喚著隨後趕來、也捧著一個大竹簍的灰衣大漢道:「紀老二,你還 不快點跟我一起到廚房去?」 那個灰衣大漢愣愣地笑著,跟李強打了個招呼,領著薛士傑奔進屋去。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火光閃爍,下時傳來朱瑄瑄和江鳳鳳的笑聲,他緩步走了過 去,只見一個灰衣大漢捧著一個大竹箕從塘堤邊匆匆行來,竹箕中裝滿著茭白筍。 李強、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隨在金玄白的身後,走到水塘旁,李強指著前面的四座大水塘 道:「金大俠,這裡五十多畝地,十二年前我跟人承租下來,當時便辟了四座水塘、搭了一 做鴨寮,養些鴨子、放些魚,種上一些菱角、荷花,這些年收成還不錯……」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在五個灰衣大漢持著燈籠照明下,早巳脫下外 袍和靴子,捲起了褲管,走進池塘裡採蓮子、剝交白筍,玩得不亦樂乎,另外兩名大漢則挖 了十幾條蓮藕放在堤邊,還在繼續挖掘,看來神情也很愉快。 也不知怎麼,金玄白雖然明知朱瑄瑄是個女子,但見她和二女嬉戲著用手中的蓮蓬打鬧, 心裡竟然有股酸意,因此一時沒有理會李強之言。 諸葛明見他沒有吭聲,應聲道:「李兄,這五十多畝地,租金貴不貴?」 「不貴!」李強道:「每畝地才一分銀子,一年繳一次。」 諸葛明頷首道:「嗯!這還算公道。」 他頓了頓道:「本朝早年的規定,莊田如果租與佃戶,每畝地不得超過二分銀子,不過 近些年聽說調高不少,有的多達每畝五分銀子,讓一些佃戶都難活下去了,所以四川、山西、 陝西、江西一帶出現不少流民……」 明代中葉之後,大量的土地被皇室、勳戚、官豪、地主、權貴等階層兼併購買或巧取豪 奪,那些官豪巨富所蓋的高堂大宇,連棟而起,樓閣衝霄直上,大都是奪取平民的土地而蓋 建的,而所佔有的田地都是肥沃的土地,田連阡陌,廣達千畝、萬畝之多,至於田地被奪的 農民,則位於權貴的惡勢力都不敢反抗,再加上繁重的賦役,使得大量的農民只得走向流亡 一途,變成了流民。 大量的流民群,流竄於各省之間,達到一百餘萬人之鉅,嚴重地破壞了大明王朝的社會 秩序,許多貧瘠的省份可說千里一空,良民四竄,田地荒廢,租稅無征。 這種情形很嚴重的破壞了政府藉以控制農民們的裡甲戶籍制度,縱然各地的政府每十年 仍按照慣例編造黃冊,不過都是瞎編,僅按臆測的狀況來填報,造假蒙騙上級官府,毫無意 義。 諸葛明對於這種情形也不完全瞭解,金玄白更是完全不明白在廣裘的大明王朝領上上發 生過那麼多的怨慘事件,他更不知道明代受封就藩的王爺有五十人之多,僅就這些王爺奪取 得民田就不只百萬畝,受到剝削的農民和家屬,最少也有數百萬人之多…… 此時他們身處富庶的米倉之地,欣賞著風光綺麗的江南田園,只滿足於眼前的歡樂,怎 會顧及千萬里之外的山東、河北、江西等地的流民? 諸葛明想到那些流竄於各地的流民,對李強道:「我有個好友姓洪名鐘,在刑部當差, 他是文武雙全,也練過多年的槍法,不如讓我寫信交給你,等到仇鉞槍法練得差不多了,你 把我的書信給他,讓他投奔洪鐘,由洪鐘安排仇鉞的出路如何?如此有個照應,對仇鉞也 好。」 李強大喜過望,當場跪了下來,磕首道:「諸葛大人,你是仇鉞的再生父母,小老兒代 仇氏一門向你磕頭了。」 諸葛明把他扶了起來,道:「李兄不必客氣,區區小事哪裡當得起你這份大禮?」 他拍了拍李強的肩膀,道:「你這裡總有文房四寶吧!帶我到屋裡去,我立刻寫信,你 留著交給仇鉞就是了。」 李強歡喜萬分的領著諸葛明往大屋走去。 長白雙鶴對望一眼,老大李承泰笑苦道:「金大俠,我們頭兒從沒這麼好心過,這回完 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才肯寫信把仇鉞托付給洪鐘大人……」 李承中也道:「大概用不著幾年,這個仇鉞就可以做到游擊將軍或者總兵,金大俠,這 都是你的功勞。」 金玄白也沒料到吃一頓晚飯,竟然會發生這種事,他雖然不知道游擊將軍或者總兵是什 麼職位,但是也明白總是個武官,仇鉞如果能憑著他一時興起、傳授的幾種槍法,一償宿願, 倒也是好事一樁。 他點了點頭,道:「仇鉞他日如果有什麼成就,功勞都該歸諸於諸葛老哥才是,跟我可 沒什麼關係。」 李承泰道:「金大俠,仇鉞是你的記名弟子耶!他若非得傳你的槍法,我們頭兒才不會 花這個功夫呢!」 「記名弟子?嘿嘿!這都是說著玩的!』金玄白淡然一笑,道:「如果傳幾招武功便算 記名弟子的話,那麼我的記名弟子可多著呢!」 他所指的是那些忍者,因為他將三招的必殺刀法交由唐寅繪下圖來,讓服部玉子傳授給 忍者們學習,如果按照李承泰的說法,那麼數百名的忍者都可以算他的記名弟子了。 長白雙鶴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愣了一下,只見薛士傑連蹦帶跳的跑了過來,道:「金 大哥,你傳我幾招刀法,我也要做你的記名弟子。」 金玄白微微一笑,摸了下他的腦袋,道:「小傑,你如果答應我不再調皮,不再胡鬧, 那麼我便答應你,傳你一路劍法,憑著這路劍法,你將來長大後一定可以接任青城一派的掌 門。」 「好!」薛士傑道:「金大哥,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絕不胡鬧,一定規規矩矩……」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仰望著高大的金玄白那樸實的臉孔,正色道:「不過你傳我的劍法 一定要勝過峨嵋派的劍法才行。」 金玄白憐愛地望著他,問道:「為什麼要勝過峨嵋派的劍法?難道峨嵋派的弟子常常欺 負你們青城派不成?」 薛士傑道:「不錯,峨嵋派仗著立派數百年,弟子人數眾多,所以常常很囂張的瞧不起 我們青城派……」 他突然用四川話罵了一句:「格老子,我人他的仙人板板,那些傢伙你都不知道有多討 厭,我練好了劍法,一定要他們嘗嘗厲害。」 金玄白弄不清楚什麼是「格老子,我入他的仙人板板』,不過也明白這是句罵人的話, 皺了下眉,道:「小傑,不可以用髒話罵人,知道嗎?」 薛士傑伸了下**,咧嘴做了個鬼臉。 長白雙鶴看到他那張怪臉,相視哈哈大笑,連金玄白都忍悛不已,敲了薛士傑的腦袋一 下,道:「小鬼,你花樣真多。」 薛士傑道:「金大哥,你不知道,尤其是峨嵋派的什麼峨嵋四秀,仗著他們在武林中有 名號,更是態度非常傲慢……」 他的眼珠轉了一下,道:「峨嵋四秀裡有一個叫歐定邦的傢伙,更是特別的討厭,自從 去年冬天在成都街上看到了姊姊之後,便像螞蟻看到糖一樣,緊纏著不放,還連續好幾次跟 上了我們青城,說也奇怪,我媽對他很客氣,說他是我們家的世交子弟,金大哥,你如果對 我姊姊有意思,得要多注意這個人喔!」 金玄白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個情敵,他的思緒飛揚,忖道:「這歐定邦莫非 跟一代鑄劍大師歐峰老前輩有什麼關係不成?否則為何盛師姑會將他視為世交子弟?」 鐵冠道長的俗家姓名是盛瑜,他的幼妹盛殉嫁給了青城派掌門薛逢春,鐵冠道人生前好 友歐峰,是一代鑄劍大師,七龍槍、青溟、白虹兩劍都是出自歐峰之手。 金玄白搜尋自己記憶中關於歐峰和鐵冠道長的那一段,發現鐵冠道長告訴自己那些往事, 有些矛盾之處,其中之一便是有關白虹劍。 鐵冠道長第一種說法是歐峰鑄成青溟、白虹二劍之後,青溟劍被人以重金買走,白虹劍 贈與其弟歐岳。 而另一種說法則是歐峰鑄劍既成,鐵冠道長看了白虹劍非常喜歡,想要拿來送與剛出師 不久的幼妹盛珣,於是在酒後向歐峰索取,結果在跟歐峰下了三盤棋之後,贏了賭局,這才 取到白虹劍,將之送給盛珣。 而關於盛珣的婚姻,鐵冠道長當初跟金玄白說過,他跟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訂有婚 約,至於後來為何又未和何康白結成連理、反倒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成為青城派掌門夫 人,其中的變化為何,也是一個難以猜測的疑團。 金玄白腦海中思緒急轉,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那個歐定邦的來歷,不過他想此人多半跟 歐峰有點關係,否則盛珣不會將他視為世交子弟。 薛士傑見他默然不語,眼神望向遠處,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朱瑄瑄、薛婷婷、江鳳 鳳三人正從泥塘裡走了出來,上了塘堤之後,一手捧著蓮花和蓮托,一手拎著靴子,一路笑 談而來,至於那幾個大漢,則用竹箕裝著滿滿的蓮藕和茭白筍,也隨後向大坪這邊行來。 薛士傑心中頗不是滋味,拉了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你對那個什麼朱公子的尤其 要注意一點,我看他對我姊姊和表姊都有意思,好像想要一劍雙雕……」 他說到這裡,長白雙鶴首先忍不住暴笑出聲,金玄白也跟著大笑出來,倒把個薛士傑笑 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臉錯愕的望著這二個人。 他只有十五歲,久處西蜀,下山不到幾次,見聞不廣,自然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女扮男裝 這件事,而且朱瑄瑄個性直爽,從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中,養成那種驕縱放肆的個性,根 本就不像個女人,薛士傑如何能分辨得出她是個王室的郡主? 所以在看到三人大笑,只有滿肚子的疑惑、弄不清楚他們為何要笑成這個樣子,笑得如 此詭異? 等到笑聲稍歇,薛士傑正色道:「金大哥,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如果喜歡我姊姊或表姊, 一定要特別注意那個朱公子。告訴你喲!這個傢伙在珠寶店的時候,還花了不少銀子買金釵 首飾送給我姊姊和表姊……」 他頓了下,道:「你想想,一個男人對女人沒有興趣,怎麼會花大把銀子買珠寶送給她。 所以你要特別小心這個色瞇瞇的傢伙,免得姊姊被他追跑了,那就糟糕了!」 金玄白和長白雙鶴對望一眼,又忍不住大笑。 李承泰道:「金大俠,這個小搗蛋對你可是一片忠心,就怕他姊姊被人家追跑了,他就 當不成你的小舅子了……」 李承中也笑著道:「小傑,你這麼想當金大俠的小舅子?是不是有了這個大靠山,你就 可以到處闖禍?」 薛士傑兩眼一瞪,叱罵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小爺我跟金大哥是兩 代的世交,他的師父是我的大舅舅,他早就是我的靠山了,我還怕什麼?」 李承泰望了弟弟一眼,兩人收斂起笑容,李承中躬身道:「是!薛小爺說的極是,你跟 金大俠是兩代世交,誰敢碰你一跟寒毛?小的失禮,請薛小爺原諒。」 「思!這還差不多!」 薛士傑昂首挺胸,得意地搖了下頭,這才正色道:「金大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你 說的都是實話,請你務必要注意,千萬別忽視那個朱公子……」 金玄白收起笑容,點頭道:「小傑,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多多注意朱公子,明天就把他 趕走!」 「對嘛!」薛士傑道:「這個人滿討厭的,早點把他趕走,早一天安逸……」 他笑了笑道:「金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如果是我的話,才不管他要找什麼唐伯虎、 唐伯豹的,我一概不理,讓他自己去找,找不找得到是他家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承泰笑問道:「薛小爺,你這麼怕朱公子一劍雙雕,把你姊姊和表姊追跑了,難道你 是想你金大哥也來個一劍雙雕?」 薛士傑道:「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有本事,多取幾個老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表姊最怕黑了,從小就一直 跟我姊姊睡在一起,所以你只要娶到我姊姊,多半我表姊會跟著嫁給你。」 他看到朱瑄瑄等三人走了過來,滿腿都是泥漿,趕緊托了個長板凳走了過去,讓薛婷婷 和江鳳鳳坐下,然後又跑到屋裡去拎了兩個木盆來,舀水給姊姊和表姊洗腳,把朱瑄瑄擺在 一旁不加理會,倒把這個朱大郡主氣得七竅生煙,蛾眉倒豎。 提著燈籠回來的大漢,見到朱瑄瑄氣鼓鼓的手裡提著外袍和靴子站在屋簷下,覺得過意 不去,把燈籠插在壁縫,跟朱瑄瑄打了個招呼,也跑進屋裡端了一盆水,拎條大布巾出來, 交給朱瑄瑄洗腳。 燭光之下,看看兩雙泥足變得晶瑩雪白,金玄白一瞬之間幾乎看呆了,那兩雙秀美的纖 足突然讓他想起那天在自己的屋裡、自己的床上,握著的那雙秀美滑膩的玉足,頓時,一縷 幽思投向齊冰兒身上。 抬眼望去,一片水波蕩漾、浩淼無邊的太湖,在月色下是如此的美麗,金玄白知道,在 那水波深處的某一個地方,齊冰兒可能正如自己一般,望哲天空中的冷月孤星,思念著自己。 在他所認識的女子當中,齊冰兒並非最美的一個,但是不知怎樣,他對她的懷念卻是特 別多。 想著想著,他的心都有點酸了,收回迷茫的眼神,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兩位李兄, 你們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李承泰問道:「金大俠,你要走哪裡去。」 金玄白道:「找個茅廁方便方便。」 李承泰笑道:「金大俠,你不提我倒沒有尿意,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要去方便一下 了……」 金玄白笑道:「來呀!我們三個一起走吧!」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比翼連理 正文第六十六章比翼連理 金玄白拉著一名灰衣大漢,問過茅廁的所在,便帶著長白雙鶴繞到屋後,經過一大片菜園,這才找到了兩間茅廁。 鄉下人種菜施肥,用的便是糞坑中的屎尿,金玄白望著那一畦畦的菜圃,發現裡面不僅種了各種苣類,還有搭上棚架種瓜,月光下雖然看不清楚,但是結實纍纍,可見這塊上地極為肥沃。 望著那生氣蓬勃的一片菜園,金玄白解完了手,問道:「李兄,聽說東北地區在冬天很冷,往往小解時剛尿出來就會結成冰柱,必須帶根棍子敲打才不會讓尿水冰凍住,對吧?」 李承中霍然發出一聲大笑,望著一路笑著走去小解的兄長背影,道:「哪有這麼誇張? 金大俠,你受騙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真的啊?」 李承中道:「東北是很冷,不過也沒有冷到像你說的那種情形發生,你聽到的這個笑話,是東北人常常用來騙南方人的……」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是這樣的,看來很多南方人都被騙了……」他的目光一閃,只見遠處瓜棚的後面那塊空地上,突然出現兩條人影,在淡淡的月光下一閃即沒,似乎藏匿進瓜棚裡。 他的話聲一頓,低聲道:「李兄,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李承中見他話聲剛落,整個壯碩的身軀像是一隻巨大的夜鷹,振翅高飛,在淡淡的月光下掠過數丈空際,落在瓜棚旁的那塊空地上,禁不住心中暗暗讚賞,同時也自歎不如。 李承泰從茅廁出來,沒看見金玄白,問道:「承中,金大俠呢?」 李承中指著遠處的瓜棚,道:「那裡好像有人,金大俠趕過去查看了。」 「你去解手吧!我過去看看有什麼事。」 李承泰沒等弟弟答應,振臂掠起,兩個起落便已越過那一大片的菜圃,到達空地之前。 藉著淡淡的月華,李承泰只見金玄白昂然挺立如一棵大樹,在他的面前跪著一男一女兩人,那個年輕男子正是仇鉞,而跪在他身側的女子頭梳雙鬢,低垂螓首,看不清長相如何,不過從體態上看去,年紀甚輕。金玄白回頭望了李承泰一眼,道:「你們都站起來,有什麼困難,不僅是我,李大人也會設法替你解決。」 仇鉞磕了個頭道:「謝謝金大俠和李大人。」 那個年輕女子跟著仇鉞磕頭,嘴裡發出像蚊子似的聲音,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仇鉞拉著那個女子站了起來,她垂著頭,靦腆的雙手互握,不敢抬起頭來望向金玄白和李承泰。 李承泰很少看到這麼害羞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好個仇鉞,說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練槍法,卻跑到這裡和女孩子幽會,未免辜負金大俠一片好心……」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李兄,不必說了,想必仇鉞另有苦衷。」 仇鐵的嘴唇蠕動一下,側首望了望身邊的女子,終於鼓起勇氣把整件事的始末說了出來。 原來那個年輕的女子姓周名瑛華,現年十六歲,是木瀆鎮的首富周大富員外的三女。 那周大富富甲一方,既是鎮上的大地主,又在城裡經營當鋪、油坊、雜糧米行等等營生,加上他時常捐錢鋪路造橋、賑濟貧民,所以也有大善人之稱。 鎮前的周里長便是周大富的親弟弟周大貴,周大富憑著周大貴和官方的關係,近些年生意越發做得越大,憑著地利之便,養了不少桃花塢的工匠,進行包攬官方的建築工程,以及為人興建園林建築。 據說御史王獻臣罷官還鄉,購園造林,是邀請當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共同設計建築,而整個拙政園的施工則是由周大富運用關係承包下來,著實賺了不少銀子。 周大富共有一妻六妾,可惜只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生出一個兒子來,他的長女和次女都已出嫁,夫家都是浙江富紳,只有這個二姨太所生的三女周瑛華,至今尚未婚配,也因此更得周大富的疼愛。 去年的元宵節,周瑛華偕同堂妹在四名丫鬟的陪伴下,到蘇州城裡去看花燈,結識了仇鉞,一談起來,大家都住在木瀆鎮,所以便一路結伴而回。 由於一路之上相談甚歡,於是兩人又相約次日再度進城看花燈,逛觀前街,這回兩人玩到深夜方返,以致元宵節的第三天,周大富便禁止女兒再上街了。 不過兩人感情迅速熾熱起來,豈是周大富能禁止得了的?由於他事業忙碌,難得在家,在加上六姨太又是金屋藏嬌在蘇州城裡,所以周大富根本就沒發現幼女的異狀,直到將近一年之後,他才知道這件事,然而此時周瑛華已和仇鉞已經像窯裡的調油一樣,打得火熱,再也難以分開。 當周大富獲知女兒結識的男子是個無父孤兒,僅依賴舅父租來的地養鴨種菜謀生,便大為惱火,再又獲知仇鉞的舅父李強是蘇州城西的流氓頭子,以開設賭場和私娼館為業,更是萬分震怒,一方面下令將周瑛華禁囚起來,不許外出,另一方面則運用關係,找來相熟的衙門差役對李強施壓,訓斥李強約束仇鉞,不許他和周瑛華來往,李強畏於權勢,只得禁止外甥行動,然而自古以來,這種受到長輩壓力的戀情,都是有相同的反應—那便是壓力越大、反抗越大;壓力超大,情火超熱。 仇鉞和周瑛華這一對苦難的鴛鴦,自然也不能例外,在雙方家長的超強壓力之下,兩人的感情更加堅如金石,這也就是仇鉞急於想要投軍、謀取功名的最大一個原因。 在他的想法中,周大富是巨賈大富,鄙視自己出身太低,無法匹配周瑛華,只要自己取得一官半職,定然可以改變周大富的想法,讓他同意將女兒周瑛華許配給自己,不致遭受門不當、互不對的譏諷。 但是仇鉞沒料到周大富自從獲悉這個幼女愛上流氓之外甥、家無恆產的仇鉞後,一面使出手段逼李強對外甥施壓,一面則找媒婆四處物色人選,準備在周瑛華滿十六歲的時候,把她嫁出去。 由於周大富家大業大,又是木瀆鎮首屈一指的鄉紳鉅富,所以媒人把消息一傳出去,求親者有如過江之鯽,蜂擁而來,幾乎把周家的門檻都踏平了。 所幸周大富眼光極高,等閒之輩街不放在他的眼裡,所以東挑西揀之下,幾乎花了大半年的工夫,都沒找到一個適合匹配周瑛華的對象,所以這半年來,周瑛華才能藉著丫鬟的幫忙以及母親的暗助下,偷偷的從後門跑出來和仇鉞幽會了數次,但是半個月前,蘇州城裡一個有名的劉媒婆,終於給周大富帶來一件好訊息,那便是吳縣知縣大人的二公子馮志忠看中了周瑛華,準備迎娶周女。 那馮志忠雖是以讀書人自居,但是連考兩次鄉試都是落第,連個秀才都沒混到,卻結識了一群狐群狗黨,整日裡吃喝玩樂,行走於花街柳巷之中,仗著父親是一縣的父母宮,橫行霸道,荼毒鄉里,不過吳縣縣民忌於權勢,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所以馮志忠惡名還未外揚。 周大富一拿到馮志忠的八字,獲悉求親者是一縣父母官的公子,立刻便喜出望外,當天便叫來算命的替雙方合八字。 那算命的老者雖是個盲人,卻眼盲心不盲,一拿到周瑛華的八字,立刻便算出她是個夫人的命,誰若娶了她必能官升三級,將來旺夫相子,貴不可言,夫婿最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直把個周大富樂得幾乎笑口常開、合不攏嘴。 至於馮志忠的八字在算命老者的再三盤算推敲下,認為他命中缺水、缺木,就算能做官,官位也頂多六品,除非娶了周瑛華,否則他終此一生,也無法做到三品官,所以終結一句話,他必須靠著周瑛華的幫夫運,才有發達的一天。 馮知縣鑒於兒子已經二十三歲,連考二次鄉試都是名落孫山之後,一見算命是對於周瑛華的評監,當下喜出望外,認為替這個不求上進的兒子娶下這房妻室,有百利而無一害,不僅嫁妝豐厚,並且出身良好,再加命中富貴,可助夫運,馮志忠娶了她之後,必然可以安心讀書,說不定中了秀才之後,誠如算命師之言,接著再中舉,然後再殿試成為進士…… 由於雙方家長的認知相同,所以合完八字不久,馮知縣便攜著夫人親自登門和周大富見面,會商兩人子女的婚期,尤其當馮知縣夫婦見到長得亭亭玉立的周瑛華之後,更是歡喜無比,馮夫人當場脫下手上帶的碧玉手鐲,送給周瑛華作見面禮。 這場聚會皆大歡喜,不過可急壞了周瑛華,她被困在家中一連數日不能外出,今天還是因為周大富進城住在六姨太處,周瑛華才在千懇萬求的情況下,得到母親的答應,出來見仇鉞最後一面。 正巧這時仇鉞得到金玄白傳授的三種槍法,獨自一人在菜寮邊的一塊空地上苦練,見到周瑛華時,他喜出望外、卻又得到她將要文訂的惡訊,讓他萬分的沮喪。 這時,周瑛華大膽的提出了兩個主張,第一是和仇鉞相約一起私奔,第二是如果私奔不成,就一起自殺殉情,兩人一起到陰間去做夫妻。 仇鉞因為家有寡母,一時無法答應周瑛華的要求,所以猶疑不決,以致周瑛華感到自己不被重視,而為之痛哭流涕,仇鉞費盡了口舌,才勸得她停止了哭泣,誰知卻被趕來上茅廁的金玄白髮現瓜棚後有異,而前往查看,這才讓兩人的戀情被揭露…… 雖然金玄白的年紀只比仇鉞大一歲多,但是仇鉞鑒於他是自己舅舅尊敬的人,再加上金玄白露出的那一手無敵槍法,也使得仇鉞敬佩萬分,將他視為師父,所以在敘述和周瑛華的一段戀情時,毫無一絲隱瞞,全盤托出,其中的真情不僅讓金玄白聽了動容,連相繼趕來的長白雙鶴都頗為感慨。 李承中道:「老大,這一對年輕戀人之間發生的事,就跟去年我們在北京天橋裡聽那賈老二說的那段紅鬃烈馬的故事很相像。」 李承泰頷首道:「不錯,那王寶釧的父親王老頭也是嫌貧愛富,不肯讓女兒嫁給薛平貴,以致這對戀人遭受到千豐萬苦,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這才能苦盡甘來……」 他說到激動處,雙手互拍一掌,道:「老二,咱們絕不能讓仇鉞和周姑娘這一對成為另一個薛平貴和王寶釧,對吧!」 「不錯,這種事絕不能發生。」 李承中揮動了手臂,道:「仇鉞,你放心好了,有金大俠在,天下沒有什麼事情他辦不了的,只要你肯求他出面,別說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就算是京裡的一品大員,他也得知難而退,把周姑娘讓出來給你。」 仇鉞雖知金玄白武功高強,但本能的認為他只是個草莽人物、武林高手而已,可是李承中的口氣極大,竟然表示金玄白神通廣大,竟能壓倒官府中的一品大員。 像這種奇怪的言論,使他腦中傳來「轟」地一聲,震懾幾乎呆了,周瑛華更是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抬起了頭、睜著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眼,望著這個有點土氣的高大年輕人。 金玄白只見周瑛華長著一張圓臉,五官清秀、大眼小嘴,就算不笑也是一副富態可喜的模樣,加上體態輕盈健美,難怪仇鉞會在元宵之夜對她一見鍾情。 輕輕的咳了一聲,金玄白還未說話,只見仇鉞拉著周瑛華一起跪了下來,道:「師父,請你救救我們,救救瑛華吧,我們……」 金玄白就怕有人跪在自己面前,雙眉一皺,他趕緊上前一步,雙手一張,氣功湧出,虛虛將兩人抬了起來,道:「你們快起來,我答應替你們設法就是了!」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改變周大富要將女兒嫁給知縣少爺的主意。 可是仇鉞和周瑛華卻全都大喜,相信只要金玄白答應了,任何困難都可以解決,兩人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沒有窒礙。 故而一時之間,感謝之詞不斷的從仇鉞口中傳出,而周瑛華更是喜極而泣,淚水奪眶而出,流過面頰、滑落衣襟,映著淡淡的月華,真如一枝帶雨梨花,更顯清純可愛…… 金玄白抓了抓腦袋,不知要說些什麼,李承中拍了拍仇鉞的肩膀,道:「仇老弟,我們肚子餓了,不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談吧!」 李承泰笑道:「仇老弟,談情說愛固然重要,可是吃飯也很重要,別把肚子餓壞了……」 仇鉞訕訕地道:「多謝兩位前輩的關注,晚輩再多說幾句話,這就送周姑娘回家……」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遠處屋邊數盞燈籠高舉,傳來李強的高聲喊叫:「金大俠,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你趕快過來吧……」 仇鉞聽到舅舅的聲音,全身一震,抓住周瑛華,往瓜棚後躲去。 李承泰和弟弟相視一笑,低聲道:「金大俠,這小子膽子也真小,看到他舅舅,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 金玄白心想這種偷情的事,自然是瞞著長輩,豈能光明正大的交往?若是李強知道此事,恐怕早就逼得仇鉞和周瑛華分手了。 他望了那一對躲在瓜棚後的戀人,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設法成全他們,讓這一段美好的戀情成為永恆,不致受到環境的打擊而就此夭折。 此時,突然有一句話出現在他的腦海:「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成連理枝。』這句話他想不出來是何時何地聽來的,也想不起來是在哪本書上看來的,但是就在當下,他更能深切地瞭解這句話的意義,也深深的為這句話而感動。 夜風輕輕掠過,瓜棚上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響,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帶著芬芳泥上氣息的清涼空氣,揚聲道:「李兄,我在這裡。」 話聲揚起,他雙臂一振,騰飛數丈,掠空而過,轉眼便已橫越數丈菜園。 望著像是一隻翔空大鷹的金玄白,周瑛華不禁駭然的發出一聲驚呼,仇鉞趕緊把她的嘴巴撫住,她眨動著眼睛,但見長白雙鶴也連袂而起,掠飛一丈多高,斜斜向著大屋躍去。 周瑛華拉下了仇鉞撫在嘴上的手,低聲問道:「鉞哥,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會飛啊?」 仇鉞緊緊的把她摟住,把臉孔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他們的本事很大,我師父更是武林中的大俠,你別看他年紀看來好像比我大下了多少,其實他跟我舅舅差不多歲數……」 周瑛華只覺他說話時,嘴裡哈出來的熱氣弄得耳朵癢癢的,再被他緊緊摟住,更覺得半邊身子都要酥了,然而仇鉞這句話卻讓她從迷醉中驚醒過來。 她睜大了紅腫的雙眼,訝道:「真有這種事?怎麼看不出來呢?」 仇鉞低聲道:「武林中的大俠都是這樣,武功練到一個地步就不會老,不然我叫他師父作什麼?」 周瑛華望著遠去的幾盞燈籠,低聲道:「真的?你沒騙我吧?」 仇鉞道:「騙你是小狗!」 周瑛華「噗嗤」一笑,露出臉頰上兩顆笑渦,輕聲道:「你才是小狗呢!」 仇鉞看到她的嬌態,忍不住逗著她,嘴裡發出數聲狗叫:「汪汪汪,小狗來咬你了。」 周瑛華見他露著白森森的牙齒往自己的耳朵咬來,忍不住伸出小手把他推開,卻被仇鉞一口把她手掌咬住,直咬得她渾身一陣酥軟,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一對小兒女,剛才還在商量要殉情尋死,如今在金玄白的承諾下,頓時就忘了本來橫阻在面前的一切阻礙,盡情的享受著彼此的溫柔。 他們耳鬢廝磨了一陣,周瑛華終於擺脫仇鉞的糾纏,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裙,道:「鉞哥,我答應我娘,一個時辰就回去,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一定要立刻回家。」 仇鉞站了起來,替她把頭上掛著的兩根枯枝拔去,溫柔地整了整她已經歪掉的兩綹髮髻,再用玉簪插好,這才拉著她的手,道:「小華,我送你。」 周瑛華愉悅地一笑,點了點頭,跟仇鉞手牽手的沿著土牆而行,走到門邊,遠遠聽到大屋那邊傳來熱哄哄的鬧酒聲。 她循聲望去,但見大屋前的那塊大上坪上各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土坪上擺著十多張圓桌,幾十個人圍坐著,人聲鼎沸,好似辦什麼喜事一般。 周瑛華不解地問道:「鉞哥,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家怎麼來這麼多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仇鐵道:「那些都是我舅舅的朋友,除了我師父之外,還有幾位好像是蘇州城的什麼大人……」 周瑛華滿臉狐疑,詫異地道:「你舅舅不是在城裡開賭坊的嗎?又怎會認識官府裡的人?」 仇鉞含含糊糊的說:「這個我也不清楚,總之那些人都是我師父的朋友,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師父本事大著呢!據說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來往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人,連那些官差都怕他!」 周瑛華想起金玄白和長白雙鶴像大鳥樣的「飛」過菜園,立刻便認同了仇鉞說話,對於自己的未來,更增添不少信心。 他們倆人手牽著手走在通往大街的小徑上,有著說不完的濃情蜜意,真恨不得那條小路永遠都走不完,而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僅僅一炷香的光景,他們就己走完了小路,來到大街之上。 往昔,入夜之後,這條大街上的店舖都還開著,路上的行人穿梭來往,倒也下顯冶清,可是這個時候卻是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窗,那些店舖早就把門板上好,停止了營業。 仇鉞注異地望著冷清的街景,道:「奇怪,今天晚上怎麼店家都沒開門做生意?」 周瑛華道:「是呀!我也一直在納悶著呢?」 仇鉞問道:「小華,你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周瑛華點頭道:「對呀!所以我才心裡納悶,弄個清楚是怎麼回事。」 仇鉞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個什麼道理來,於是不再繼續想下去,拉著周瑛華的手,沿著長長的大街走去。 周大富的豪宅位於山塘老街「鷺飛橋」的西側,也是一座幽深的園林建築,一過鷺飛橋,沿著一條窄小的石板古道行去,直到底端便可到達。 周大富經商多年,財富積累不少,也是重金禮聘文徵明替他設計園林建築,不過他卻鑒於文徵明取的名字不好,硬是把原來的「古松園」改為「富貴園」,以示富貴逼人之意,他這一改,把文徵明氣的半死。 由於那段期間,文徵明和唐伯虎之間有誤會,雙方不相往來,所以文徵明找來祝枝山大吐苦水,反倒被祝枝山責怪,認為他替這種俗人設計園林,是槽塌了自已。 但是周大富的園林築成之後,想找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題字,卻找遍桃花塢都沒找到,於是逼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找上祝枝山題字。 祝枝山衝著二百兩銀子的豐厚潤筆金的份上,雖然打心底瞧不起周大富這種俗人,但還是替他寫了「富貴園」這三個大字,另外還奉送了一副對聯。 仇鉞跟周瑛華走在靜寂的山塘大街上,還沒走到鷺飛橋,遠遠便見到永安橋那邊燈籠數百盞高舉,快速地沿著大街兩側奔來。 他凝目望去,只見人影幢幢,街道上有十幾頂轎子,正在手持燈籠的數百人護衛下,朝這個方向移動。 仇鉞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怎麼蘇州衙門出動那麼多的差人到鎮上來,莫非發生什麼事情?」 周瑛華驚惶地抓著仇鉞的手臂,呆呆的望著那些快速奔行的皂衣大漢,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顫聲道:「鉞哥,那些人都是衙門裡的宮差,這麼晚出城來,莫非是抓什麼江洋大盜……」 她想起聚集在仇鉞家的那些人,吸了口涼氣,道:「鉞哥,那些差人不是來抓你舅舅的吧?」 「怎麼可能?我舅舅又沒犯法……」 仇鉞嘴裡雖是這麼說,心中也直在嘀咕,摸不準那些衙役是不是衝著李強而來。 他雖是練武之人,可是沒見過什麼世面,更沒看過這麼大的陣仗,尤其是想到舅舅雖沒犯什麼法,可是開設私娼館、經營賭坊,還暗地裡放些印子錢,收取重利,的確賺的都是些昧心銀子,難保平時沒得罪人,一狀告進官裡,於是官府才會大張旗鼓的派人緝拿…… 仇鉞一想到這裡,全身不由一陣哆嗦,拉著周瑛華往鷺飛橋奔去,一面道:「小華,你趕快回去,不管怎樣,明天我一定請師父到你家去提親。」 周瑛華一面喘著氣,一面道:「鉞哥,萬一你舅舅出了事,你千萬要顧全自己,不然你出了事,我也只有一死了。」 「不會的啦!」仇鉞道:「我師父是天下有名的高手,有他在,絕不會出什麼事,小華,你別往壞處想,更不可自尋短見,回家等著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 周瑛華站在鷺飛橋邊,不肯就此離去,側首向著數丈開外快速移動的兩行長龍望去,低聲道:「鉞哥,你跟我到路邊躲一躲好吧?」 仇鉞兩腿直打哆嗦,想了想,毅然道:「小華,你快回去了吧!我不能躲,無論如何我都要……」 話未說完,他赫然見到那第一頂轎子的前面,有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被兩個粗壯的灰衣大漢夾著雙臂而行,滿頭的汗水映著燈光,不住的從臉上滑落在衣服上。 仇鉞話聲一窒,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一震,失聲道:「小華,你看,那是你二叔!」 周瑛華藉著搖曳的燈火望去,只見那個被兩名灰衣大漢挾持走在轎前的矮胖中年人,不是她的二叔周大貴,還是誰? 周瑛華大驚失色,顫聲道:「二叔是里長,又沒犯什麼法,那些官差抓他做什麼?」 仇鉞這時認出那些灰衣勁裝大漢不僅衣著和衙役不同,連腰間的佩刀都不一樣,不禁心中一陣疑惑。 這時一陣急促的蹄聲響起,沿著兩旁的衙役和小轎之間,分成兩行馳行而來,到了轎前又併合一起,然後放慢了速度馳行,顯然是護衛那些小轎。 仇鉞大略一估,發現那些馬匹都是雄駿高大,不似民間所飼養的,似乎只有驛站和衛所才有,數目竟有四、五十匹之多,禁不住心中一陣驚惶,忖道:「這回不僅是蘇州的官差出動了,連衛所的軍士都一齊趕來,還把周里長抓了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越想心中越是慌亂,拉著周瑛華奔入橋旁的岔道,直到兩人的身影被高高的松樹遮住,這才停下腳步。 站在狹長的石板路上,他低聲道:「小華,你快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周瑛華道:「可是我二叔……」 仇鉞道:「那些人除了衙門的官差之外,還有衛所的軍工,好像都大人上回派兵下鄉一樣,這回又不知道為何再出動了,你留在這裡沒用,還是快回去吧!」 他深吸口氣,放下了周瑛華的手,道:「你二叔如果犯了法,恐怕早就被抓進牢裡去了,所以我猜想他只是被拖來帶路的,目的可能是到我家去找人。」 周瑛華睜著一雙大眼望著他,問道:「真的嗎?」 仇鉞點頭道:「非常可能!小華,你沒注意到?那些灰衣勁裝大漢的裝扮,就跟剛剛隨在我師父身邊的那兩個武林高手一模一樣……」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開朗的笑了笑,繼續道:「所以我敢認定,他們是來找我師父的。」 周瑛華沉吟了一下,道:「既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大概二叔也沒什麼事……」 「沒有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仇鐵抱著周瑛華,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往鷺飛橋而去。 周瑛華看到他的背影,心中一陣悸動,叫道:「鉞哥!」 仇鉞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問道:「什麼事?」 周瑛華搖了搖頭,道:「你小心點。」 仇鉞朝她揮揮手,轉過身去,奔向鷺飛橋。 當他到達橋邊的時候,那領先的馬隊已經距離鷺飛橋不足三丈之處。 仇鐵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了激動洶湧的思緒,沿著街邊,緩緩朝家裡行去。 可是他才走出數尺,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接著蹄聲急促響起,八匹飛騎奔來,已將仇鉞堵在路上。 仇鉞腳下一頓,右足前踏,擺了個前弓後箭之式,雙掌護胸望著圍上來的駿馬,強自鎮定的站穩了身軀。 「嘿!還是個練家子呢!」 騎在馬上的一個大漢飛身落下地來,望著仇鉞擺出的架式,沉聲道:「小子,你想幹什麼?」 仇鉞只見那個人漢生得一張馬臉,臉上一道刀疤,臉皮就跟粗糙的樹皮一樣,客貌非常兇惡,頓時心中打鼓,被對方那股氣勢所壓,說不出話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逍遙威武 正文第六十七章逍遙威武 那個馬臉大漢正是錦衣衛同知蔣弘武,他輕蔑地望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只見對方為自己的氣勢所懾,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一陣得意。 他的眼中露出幽光,叱道:「難道你不知道今晚木瀆鎮全鎮戒嚴,怎麼敢一人上街,莫非有什麼不良企圖不成?」 仇鉞看到對方氣勢太強,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再加上被圍在馬群裡,根本不容他有逃走的念頭,所以趕緊抱拳道:「稟報大人,小民是受命護送一名弱女返家,根本不知道本鎮戒嚴之事……」 蔣弘武冶哼一聲道:「無知刁民,還想狡辯?」 仇鉞退開了兩步,指著那被兩名大漢挾著走的路的周大貴道:「小民沒有狡辯,小民說的都是,大人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周里長,他認識小民。」 蔣弘武「哦」了一聲,招了招手,道:「周里長,你過來,看看認不認得這個小伙子?」 那兩名大漢將周大貴放開,他用衣袖擦了擦頭上的汗,走近一看,立刻便認出仇鉞。 他不敢多言,躬身朝蔣弘武行了一禮,道:「稟告大人,小的的確認識他,此人姓仇單名一個鉞字,是個湖邊仇寡婦的獨子,也是李強的外甥。」 蔣弘武臉色稍緩,問道:「仇鉞,有位金玄白,金大俠和一位諸葛明大人,聽說是隨著李強而行,你可知道他們此刻人在何處?」 仇鉞發現這些人果然是為了找尋金玄白而來,頓時情緒平靜下來,恭恭謹謹的行了一禮,道:「稟報大人,金大俠和諸葛大人一行,此刻正在小人家中用晚膳呢!」 蔣弘武大喜,道:「你還不快點帶路?我們可找了好一陣子了。」 仇鉞應了一聲,朝周大貴道:「週二叔,要不要小侄扶你……」 蔣弘武道:「周里長,既然找到金大俠了,你不用停留此處,趕快回家吧!」 周大貴趴在地方磕了個頭,道:「多謝大人。」 他被蘇州衙役找到時,眼看來了數百人之多,嚇得腿都軟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硬著頭皮出去,所幸老孟還留在他家裡,跟他陪著喝酒,這才讓他稍為膽大點。 老孟一見到蔣弘武、錢寧兩人領著一大群的錦衣衛和上百的蘇州衙門差役,也嚇了一大跳,再一看到十來頂小轎被招來,頓時知道張永大人和朱天壽都已全部來到了木瀆鎮。 他不明白是否金玄白一行人受到狙擊之事傳到蔣弘武耳裡,抑或是其他的原因,竟然讓張永和朱天壽都親身光臨這個古鎮,可是面對這種陣仗,他也抑不住志忑之心,連忙上前見禮。 老孟是屬於東廠系統,這次是隨諸葛明南來蘇州的第一批蕃子,他的地位低微,面對蔣弘武和錢寧這種錦衣衛大官,自然禮數不敢少,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這才敢開口。 蔣弘武劈面便問他金玄白的去處,老孟不敢多言,當下便交待了長白雙鶴所傳下的話,蔣弘武立刻命他繼續留守在周里長家,而改由周大貴陪同,去李強的湖邊水莊,去找尋金玄白等人。 周大貴自從多年前當了里長之後,就很少走路了,這十多年裡,他最少胖了二十斤,蔣弘武等一行人讓他帶路,簡直是要了他的命,走沒幾步便氣喘如牛。 蔣弘武思恐耽誤了時間,惹來張永和朱天壽的不快,於是命屬下讓出一匹馬來讓周大貴騎,誰知周大貴一輩子都沒騎過馬,被人架著從左邊上馬,卻從右邊滾了下來,連誤幾次下來,摔得他齜牙咧嘴,都無法控馬前行。 還是錢寧見他摔得可憐,這才命令兩個錦衣衛的校尉一人一邊的架著他走路,才能讓整個行程繼續下去。 此刻,當周大貴聽到了蔣弘武的吩咐,讓他回家歇息,竟像是接到了聖旨,欣喜萬分的磕頭謝恩,免除了繼續跋涉之苦。 仇鉞受命,領著這圍觀的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自己家裡而去,他不時回頭望看那數十騎前後進巡的駿馬和高舉燈籠疾行的皂服差人,彷彿覺得自己是帶領大軍前往戰場的大將軍,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觸。 他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將金玄白所教的幾種槍法練好,然後在諸葛明大人的引薦下投入軍中,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絕不能辜負金玄白的授藝之恩。 當他走到通往水莊的路口時,腳下稍停,對著騎在馬上的蔣弘武道:「稟告大人,從這條小路下去,就是寒舍了,各位大人如果一齊去,恐怕寒舍太過簡陋,無法容納如此多人……」 蔣弘武頷首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他喚來身邊的劉康,交待道:「劉康,你帶三十個弟兄就守在這個路口,至於衙門裡的差人,就命他們把大街兩側守住,不許放人進去,只可讓人出來,知道嗎?」 旋風斧劉康應了一聲,立刻下馬,點了三十個人,讓他們守在路口,然後又把率領衙門差役的許麒和薛義兩人一齊喚來,交付蔣弘武傳下的命令。 許麒和薛義兩人躬身聽令,各自招呼著手下的差行守住大街兩端,不容任何人經過,進入小路之中。 仇鉞見到蔣弘武像是一個大將軍樣的發號施令,心中十分欣羨,暗忖道:「總有一天,我會從百戶干到千戶,然後做到將軍、總兵……」 他望看那些散列開來的衙役,**了**乾燥的嘴唇,忖道:「這回出動了這麼多的衙門官差,看來這十幾頂轎子裡坐的都是蘇州衙門的大官才是,不知道裡面都是些誰?」 蔣弘武哪知仇鉞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眼看佈署完畢,這才叫過仇鉞,繼續帶路向前。 每隔一段距離,蔣弘武便留下兩名錦衣衛的校尉,讓他們看守著小路兩側,一直到了水莊之前,只剩下十多名騎馬的校尉和那隨之前來的十二頂小轎了。 蔣弘武在莊門前下了馬,看到莊裡大上坪上高懸的數十盞燈籠,笑問道:「仇鉞,你家就住在這裡?」 仇鉞躬身道:「稟報大人,這是小人的大舅所蓋的房舍,目前由家母和小人住著。」 蔣弘武問道:「金大俠和你舅舅怎麼認識的,你可知道?」 仇鉞搖頭道:「稟告大人,小人不知道大舅如何結識金大俠。」 蔣弘武沒繼續問下去,指揮著那十幾個下了馬的錦衣衛,把馬匹牽著栓在土牆邊的幾株桑樹上,然後對仇鉞道:「你趕緊進去通報你的大舅,就說京裡來的朱大公子和張大人一齊來找金大俠,讓他盡速支開閒雜人等,別驚擾了張大人和朱大公子。」 仇鉞躬身應了一聲,道:「小人敬聆大人的吩咐,這就去通知大舅……」 蔣弘武傲然道:「本官姓蔣,乃錦衣衛同知,這位錢大人是本官的同僚。」 仇鉞一聽這兩人竟是錦衣衛的官員,嚇得一顆心幾乎從嘴裡跳了出來,他嚥了口唾沫,顫聲道:「蔣大人、錢大人,請恕……小人無、無知,冒……冒犯了兩位大人虎駕……」 錢寧皮笑肉不笑的道:「廢話少說,還不快點進去通報?」 仇鉞不敢多言,轉身便跑進莊裡通報。 這時,第一轎子已抬到了莊門口之前停了下來,轎簾一掀,張永從轎中走出,他揮了下手,兩名由錦衣衛校尉充當的轎夫立刻抬著轎子往旁走去,把空轎抬放在湖邊的一塊大空地上,這才停下守看小轎。 趙定基、陳南水、范銅三人一見張永出轎,立刻從門邊走了過來,衛護在他的身邊,當第二頂小轎抬過來時,張永迎了過去,低聲對著轎門道:「大爺,已經到了,請下轎。」 錢寧走到轎前,一手扶著轎桿,似乎怕朱天壽走出轎子會摔跤,空著的那隻手則懸空放在轎簾邊,準備隨時攙扶出轎的朱天壽。 轎中傳出一聲嬌柔的女子輕笑:「朱大爺,到了,你別再摸了好不好,奴婢癢得很。」 朱天壽發出嗯嗯唧唧的一陣怪聲,這才輕咳一聲,道:「張永,已經找到金老弟了嗎?」 張永躬身道:「稟報大爺,已經找到金大俠了。」 轎簾一掀,錢寧只見一個體態輕盈的綠衣女子正坐在朱天壽的腿上,衣襟半敞,正在忙著整理衣飾,他視若未見,趕緊垂下了眼簾。 那個綠衣女子拉好了衣襟,朱天壽在她豐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道:「紫燕,快出去吧! 我的腿都麻了,你還賴在我身上不肯起來呀?」 紫燕輕笑一聲,走出小轎,朱天壽伸出手去,抓住了錢寧遞過來的手臂,這才借力走出轎外。 望看遠處一望無際的太湖,淡淡的月光下,湖面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煙霧,看得讓人心醉,朱天壽深深的吸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對著身邊的錢寧道:「錢寧,你去安排一下,找一條船,等一下我和金老弟上船遊湖去。」 錢寧應了一聲,找來範銅和陳南水兩人,領著七個錦衣衛校尉一齊去找船。 這些人都是來自北京,也都第一回光臨木瀆鎮,叫他們到哪裡去找船?自然一切都交給帶領衙役的許麒和薛義兩人去辦。 這兩人接到命令,帶著三十多名衙役,分成兩路,沿湖去找船,錢寧帶著范銅和陳南水兩人,在七名校尉的陪伴下,找了幾塊大石坐在路邊閒聊。 才聊了幾句,錢寧覺得更加無聊,從暗囊裡拿出一副牌九,叫一名校尉脫去外袍鋪在地上,又叫來五名衙役擎著燈籠照光,當下就蹲在地上睹起牌九來了。 錢寧做莊,連拿了三鋪好牌,大殺三家,把范銅、陳南水,和那七名錦衣衛校尉的銀子贏了一大半,他在高興之下,對哭喪著臉的范銅道:「范銅,你別難過,我告訴你兩個好消息,第一、你大哥范金在我江彬老弟的保舉下,上個月已經升為千戶,第二、你二哥范銀在晉王那邊受到重用,短期內可能調升指揮史……」 范銅大喜,道:「錢大人,謝謝你……」 他在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交給錢寧,道:「大人,這是小的孝敬你的。」 錢寧接過銀票,看也不看便塞進懷裡,然後一面洗牌,一面吆喝道:「來!下下下,別怕錢爺沒銀子賠,無論多少我都收下了。」 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我下五千兩,你收不收?」 錢寧抬頭一看,只見蔣弘武拉長著一張馬臉,站在路口,不禁吃了一驚,訕訕道:「蔣大人,我……」 蔣弘武道:「錢寧,等一會再賭吧!莊裡面馬上有人要出來,讓那些牛鬼蛇神看到了不大好!」 錢寧「哦」了一聲,脫下自己的外袍,往牌九上一蓋,然後站了起來,道:「各位兄弟,打起精神來,別讓那些牛鬼蛇神鬧事。」 范銅和陳南水咧嘴一笑,蔣弘武搖了搖頭,道:「錢寧,你就是好睹,這個毛病總是改不了。」 錢寧苦笑了下,道:「若要我不賭,除非重新投胎做人!」 蔣弘武懶得跟他多囉嗦,轉身向莊院而去,只見一路之上有幾十個喝得滿臉通紅的大漢,跌跌撞撞的走出來,看他們的模樣,都是些地痞流氓。 蔣弘武沒有理會那些人,不過見到那些混混藉著酒膽,敢毫不畏懼的從嚴密的警戒之中,搖搖晃晃的走過,卻也對這些人頗為佩服。 來到莊院之前,他只見十二頂轎子都已停好,坐在轎裡的十名女樂師全都出了轎,站立在朱天壽和張永的身邊,陪著觀看太湖的夜色。 此時,從大門裡走出了金玄白和諸葛明兩人,張永覷見,低聲在朱天壽耳邊道:「大爺,金大俠到了。」 朱天壽「哦」了一聲,轉過頭去,見到金玄白,頓時眼睛一亮,舉步走了過去,大聲道:「金老弟,為兄的等你一下午,一直都等不到你,現在總算找到了。」 金玄白迎上前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朱大哥,你如此尊貴,怎可到這種地方來?啊! 小弟真是……」 朱天壽熱情地拉住了金玄白的手,笑道:「這個地方很好啊!湖光山色,美不勝收,我若非是生長在北京城,直想在湖濱蓋座小樓,每日享受這良辰美景。」 金玄白苦笑道:「這種日子你若是過久了,一定會厭的。別提那捨裡面養了幾百隻鴨子,那股臭味都會把你薰得受下了。」 「哦!這裡還有養鴨子?」 朱天壽眼睛一亮,笑道:「北京烤鴨我是常吃,可從沒見過活的鴨子是長得什麼樣子。 來、老弟,你帶我去看看鴨子。」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幾乎把他當成了怪物,微微一愣,笑道:「朱大哥,你是城裡面長大的人,沒看過鴨子不稀奇,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等下陪你去撿鴨蛋、抓活魚、採蓮子如何?」 「好啊、好啊!真是太棒了!我這一輩子還沒撿過蛋,抓過魚呢!」 朱天壽高興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他笑著道:「老弟,我把天香樓的一班女樂師都帶來了,等一會我們抓魚、撿鴨蛋的時候,可讓她們在旁演奏一些應景的曲子,像什麼(湖上春色)、(農家樂)之類的樂曲,豈不美哉?」 金玄白大笑道:「朱大哥,你真是突發奇想,抓活魚、撿鴨蛋還要女樂師在旁奏曲子,真是天下奇聞。」 張永湊了上來,道:「是呀!小舅,金大俠說得不錯。這撿鴨蛋、抓活魚就不必了,單單聽女樂師演奏曲子就行了……」 朱天壽側角瞪了張永一眼,道:「我難得有這份興致,誰也別想攔我!」 張永垂下頭來,道:「是!既是小舅喜歡,就多派幾個人陪著吧!」 朱天壽拉著金玄白,道:「來!老弟,我們走,別理他。」 蔣弘武快步向前,道:「金大俠,我也沒撿過鴨蛋,讓我陪你們吧!」 張永朝身邊的趙定基丟了個眼色,趙定基也跟著湊上前去,道:「金大俠,我從沒抓過活魚,就讓我也陪著你們去抓活魚。」 「哈哈!你們是怕朱大哥有什麼閃失吧?」金玄白笑著道:「好!大家一起走,再多幾個人也熱鬧點。」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諸葛兄要不要一起去啊?」 諸葛明搖手道:「我剛才吃了那麼多的田螺、鯽魚,這回看到魚都怕了,恕不奉陪。」 朱天壽喜道:「怎麼?這裡還有田螺?老弟,咱們撈完魚再抓田螺怎麼樣?」 金玄白笑道:「這裡的主人在菜園裡種了很多的瓜、豆、蔬菜,朱大哥如果有興致,我們還可以摘瓜、豆佐菜,等一會喝酒配著親手抓來的活魚,親手摘下的瓜、豆,才更覺滋味甘美呢!」 朱天壽高興地道:「老弟,快走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金玄白看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忖道:「像這種富家子弟,生長在高牆深院之中,從來過的都是飯來張口的日子,連蔬菜和米糧從何而來的都不知道,難怪今日一聽可以撈魚、摘瓜,便顯得如此興奮。嘿嘿!反正我已經吃飽了,就陪他多玩玩吧!」 他笑了笑,道:「朱大哥,我們在撈魚之前,可要跟你約法三章。」 朱天壽訝道:「什麼?撈魚也得約法三章?好,你說說看,有哪三章?」 金玄白道:「第一,裡面有我帶來的三位姑娘,其中一個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另一個是她的表妹,而第三個則是一位女扮男裝的郡主,這三位姑娘,你都不可以動歪腦筋!」 「郡主?」朱天壽訝道:「哪裡的郡主會女扮男裝到蘇州來?」 金玄白道:「那個郡主扮成了一個遊學的書生,到蘇州來找唐伯虎的,不過被諸葛老哥認出來他是什麼王的郡主。』張永眼神一疑,投注在諸葛明的臉上,問道:「諸葛先生,有這回事嗎?」 諸葛明躬身道:「稟報大人,屬下認出來,她的確是湖廣安陸光南王的長女朱瑄瑄,目前她改扮男裝,自稱朱瑄。」 朱天壽「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那個野丫頭,難怪……」 金玄白訝道:「朱兄,你見過她?」 朱天壽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一時難以回答,張永連忙解釋道:「多年之前,王爺到過北京一趟,還是我安排他帶著家眷借住在我姐夫的莊院裡,大概我小舅是在那個時候見過的吧?」 他臨時編出來的謊話,其中漏洞百出,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可是唯獨金玄白是個鄉野之人,聽不出來。 朱天壽雙手一攤,道:「就是這樣羅!那個野丫頭當年才八歲,整日裡爬高上低的,把我家院子裡棗樹上結的棗子幾乎都采光了……」 金玄白笑道:「果然沒錯,這位郡主毛毛躁躁的,就像個沒長大的男孩子。」 朱天壽眼光一閃,低聲道:「老弟,你是不是對她有興趣?如果你喜歡她,我可以找人幫忙。」 金玄白笑道:「那個丫頭雖然野,但她到底出身尊貴,是金枝玉葉,像我這種山野匹夫,怎能動她的腦筋哩!我是想都不敢想。」 朱天壽道:「老弟,你太妄自菲薄了吧!你可是武林中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她一個區區的郡主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你有興趣,我找我外甥幫你的忙,弄個什麼功名,等你當了大官,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娶朱瑄瑄了?」 張永懂得朱天壽的意思,趕緊道:「是啊!金大俠,你是大海之龍、深溪之虎、華丘之鶴,武功之高,天下無雙,要想拿功名,可說易如反掌。這樣吧!我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文書,上稟皇上,讓他老人家封你一個什麼侯爺當當,不就把問題都解決了嗎?」 金玄白搖手道:「張兄,千萬不可以,我這人閒散慣了,可當不得官。」 蔣弘武笑道:「老弟,如果張大人肯幫忙,讓皇上封你一個逍遙侯,你還是可以一生逍遙,不受朝廷陳規的管束啊!」 「天下哪有這種好事?」金玄白笑道:「逍遙侯?這名字倒好聽,不過……」 他語氣一頓,道:「蔣兄,這逍遙侯是個什麼官?是不是比你大?」 「當然!」蔣弘武道:「我這個區區同知算什麼,怎能跟侯爺比?」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皇帝老兒又不是老糊塗,怎會封我作侯爺?朱大哥,你在逗我吧!」 朱天壽見他一副困惑的模樣,忍住了笑,道:「老弟,你說皇帝是老兒,便是大不敬,好在我們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然傳到宮裡,你就會讓那個皇帝老兒砍頭!」 他雖然一直忍著笑,可是說到後來,終究忍不住了。話剛講完,便放聲大笑起來,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附和著大笑,彷彿這句話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金玄白疑惑地望著他們,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戲裡面都是這麼演的。」 朱天壽訝道:「哦!你還看過戲?」 「看過一次。」金玄白道:「十年前,我師父帶我進城,看過一次,戲裡的皇帝老兒鬍子好長。」 朱天壽道:「老弟,北京城裡有很多戲台,改天你到了北京,我請你去看戲,好不好?」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如果到了北京,一定找你一起看戲。」 朱天壽道:「老弟,這樣吧!你我一見如故,親如兄弟,我來動腦筋,托人替你弄個侯爺當當,我也當個侯爺,以後,你陞官當公爺,我也當公爺怎麼樣?」 他得意地笑道:「以後我們兩人住在隔壁,成為通家之好,你娶十個老婆,我也十個,讓她們都成為好朋友,大家可以一道去看戲、踏青、遊玩,豈不悠遊自在?」 金玄白傻傻的一笑,道:「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可惜你爸爸不是皇帝,我們哪裡撈個侯爺當當?嘿嘿!上山做猴子還差不多。」 朱天壽大笑,張永等人也跟著大笑。 笑聲稍歇,朱天壽道:「老弟,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真的委託人幫我們弄個侯爺當當。」 「好!」金玄白道:「你儘管去進行吧!需要我出力,就跟我講一聲。」 朱天壽道:「不過我得把話跟你說在前面!逍遙侯我來當,你就當武威侯吧!嗯!神槍武威侯的名頭也很響亮,可以吧?」 金玄白想了下,道:「可以,就這麼辦吧!」 朱天壽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金侯爺,你提的約法第一章,我一遵守,第二章呢?」 金玄白道:「第二章是,無論抓多少魚,采多少瓜豆,我們都得付點銀子,免得主人吃虧。」 「當然!」朱天壽道:「這一定要的,官不擾民嘛!第三呢?」 金玄白道:「這裡的主人叫李強,只是蘇州城西—個小堂口的把子,不算什麼正人君子,不過這種人極講義氣,請各位老哥別看輕他,更別擺官架子……」 朱天壽點頭道:「我們出來玩,就是要玩得痛快!又不是出來查案的,那個李強就算犯了法,也跟我們無關,那是蘇州衙門的事,我們當然會尊重他。」 他話聲一頓,對張永道:「張永,你聽到沒有?不許有人擺官架子,誰要擺出一張臭臉,誰就別進去,站在門口喝冷風。」 張永發出一陣似母雞的「喀喀」笑聲,道:「連神槍武威侯都不擺架子了,我們算什麼玩意?誰敢擺臭架子?」 朱天壽道:「老弟,你聽到了吧?」 金玄白笑道:「嘿嘿!逍遙侯,我聽到了。」 朱天壽笑道:「老弟,你扯了半天,現在總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吧!」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啊!被你發現了!真不好意思。」 他解釋道:「是這裡的主人拜託我,要我在門口留你一下,讓他好收拾桌上的剩菜殘渣,以免對各位不敬,所以我才在這裡跟你鬼扯半天,嘿嘿!朱兄,你性好色,不過裡面的姑娘你真不可以動歪腦筋,不然我們兄弟翻臉就不好了。」 朱天壽大笑道:「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我跟你搶什麼?再是天仙美女,我都讓給你,就怕你無福消受倒是真的。」 他在低了聲音,湊在金玄白耳邊道:「我今天連御六女,弄得有點腰酸背痛,等一下可要好好吃點河鮮補一補,老弟,你還不快帶我進去?」 金玄白瞪了他一眼,道:「誰叫你風流快活過了頭?受點活罪也是應該的。」 他們倆勾肩搭背的走進大門,蔣弘武和趙定基立刻跟隨進入,張永卻被諸葛明拉住了,皺了下眉,問道:「什麼事?」 諸葛明見到紫燕姑娘和那十名女樂師仍站立在旁,忙道:「各位姑娘,請進去吧!」 紫燕扭動著豐盈的臀部,帶著十名女樂師進入水莊裡面,門外只剩下扛轎的轎夫和一干看馬的錦衣衛校尉。 請續看《霸王神槍》第九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拔牙計劃 正文第六十八章拔牙計劃 諸葛明看到所有的女樂師都已進入了大門,這才拉著張永走到一邊,把跟金玄白起所遭遇的事,詳詳細細的稟告了一次。 張永臉色陰霾地目道:「諸葛明,依你之見,太湖水寨配合神刀門人狙擊你們,純粹是江湖上的恩怨羅!可是他們手中持有弓箭,又有什麼企圖?」 諸葛明到:「據屬下判斷太湖水寨之所以設陷埋伏,多半是齊玉龍受到神刀門主程烈的蒙騙,才會派人狙擊,事實上,齊玉龍的妹妹齊冰兒是金老弟的情侶,齊玉龍若是曉得這回要派人狙擊金老弟,別說金老弟的神功無敵了,就算是衝著他妹妹的面子,他就不能這麼做! 對吧?「 張永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 諸葛明又道:「至於那十幾把弓,雖是從衛所流出,可是仔吸想來,恐怕是不肖的軍士偷資出來,賣給太湖水寨的,不然數量不會只有那麼點點……」 他左顧右盼了,再低聲道:「屬下在金老弟面前故意作出為難之態,目的便是要他感受到這賣給他的份兒情,那幾日後托他幫襯,他就無詞推拖!」 張永額首道:「嗯!你這手做得很漂亮!」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繼續問道:「太湖水寨裡派了二百多人來埋伏,再加上神刀門的一百多名弟子,全都毀在金大俠的手裡?」 諸葛明想起那場驚險的戰鬥,似乎仍有餘悸,吁了口長氣,道:「張公公,你沒親眼看到那種狀況,看到了真會吐。金大俠奪下了一柄斧頭,連砍了幾十個人,把斧刀都砍缺了,然後借用老盂的雁翎月,連殺一百多人,像砍瓜切菜樣,簡自就像從地獄出來的殺神。」 張永想起那種情況,便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神刀門主程烈真是個大蠢貨好好的一個門主不當竟然放去招惹金玄白這下可好了他命喪黃桌不說連種刀門都在江湖除名了」 諸葛明點頭道:「程烈死的時候雙眼都是睜開的看來是悔恨莫及屬下查看,他是傷於金老弟的刀罡之下……」 「刀罡?」張水目光一凝問道:「諸葛明,金大俠從刀上發出的刀罡是什麼樣子?你說說看。」 諸葛明把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況仔細的描述了一遍當張水聽到諸葛明說到雁翎刀主刀氣凝聚紅光遍佈然後一道上紅的弧形刀罡湧出從刀上射了出去不禁用拳道:〔這就是了!果然就是刀罡。「 他向諸葛明解釋道:「我的師父是宮裡的王公公他老人家是當年永樂大帝時下西洋的鄭和鄭公公嫡傳的第六代弟子據他老人家說鄭和鄭公公的刀法精湛可以運氣子刀鋒之上發出刀氣然後刀氣凝聚而成刀罡當年鄭公公就是憑著這單刀罡絕技立下汗今功勞六次出使西渾打遍海內外沒有敵手威攝諸國!」 他頓了頓他惋惜地道:〔只可惜這種絕藝後來失傳了如今宮裡沒一個人會使「 諸葛明默然無語思緒飛回到永樂年間他能想像出當年鄭和接領龐大的舟艦六次下西樣時的雄風把大明帝國的國威宣揚至西樣一帶可是如今呢? 如今的大明是採取鎖國政策不僅連東展倭國都時常派出倭寇擾亂沿海連以柱進貢的安南通羅錫蘭爪哇琉球朝鮮等都不把大明帝國放在眼裡了以柱的輝煌歲月,如今都成了泡影回想起來怎不令人感傷? 兩人傷感了一陣,諸葛明忖到:〔劉瑾此奸,決不能留!一定要設法除去,不然朝政在他的把持之下一定愈來愈壞國勢也將愈來愈弱搞不好可能就會在短短的幾十年內**也不一定而除劉瑾必須先拔掉他身上的兩顆毒牙必須借重金大俠的絕藝。「 想到這裡他心念急轉,子是將仇鉞之事說了出來,當然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也被他一五一十的稟報。 尤其是他在說到自己作主寫下引薦書,欲將仇鉞引薦給洪鐘,便得意地道:「那仇鉞我都是金老弟少數看得起的人,他肯親手授三種槍法給仇鉞練習,等於認同仇鉞是他的記名第子,如今金老弟見我肯引薦仇鉞,讓他能有前程,可以光宗耀祖,一定心中很感激我那麼以後進行除劉瑾毒牙行動時,他必然不會反對……」 張永額首道:「你連個做法很對,那仇鉞既讓金大俠看中,而目被收為記名單子,將來的成就必然不小,我朝用此勇將,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沉吟一下,道:「不過咱家認為金大俠之所以傳藝,可能並非賞識的根骨,而是基於同情」 「同情?」張水問道:「何以見得,屬下愚昧,尚請公公釋疑。」 你說的仇鉞,可是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年輕人,「張水道:」那人被蔣大人以數匹今包圍,立刻嚇得說不出話來,可見得膽識不夠,武人無勇則無威金大俠不會看中這種人,「他頓了頓道:」所以我認為盆大使是因為同情,才將三種論法傳授給仇鉞並且也毫無收徒之意。「 諸葛明默然無語,似乎在思考張才所說的話張水微微一笑,道:「據唱家這兩天得觀察,金立由此人看來好似狠毒,殺人毫不眨眼,但是那四針對侵櫃他的人而言,作記得吧!他有一句口頭禪,叫什麼『人不犯人,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這句口頭禪大概是槍神傳給他的……」 他仰首望看星空,沉聲道:「槍神老前輩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但那都是經切無數次刀光血影累積下來的,所以這句話也代表了槍神老前輩的經之談。」 諸葛明點頭道:「往句話的確是金玉良言,尤其對我們武林中人來說更是重要否則絕難闖出什麼名號更不可能成為天下名人……」 張水道:〔你說過,化銷自幼在父,由寡母在舅舅的協助下撫育**,這跟金大俠的身世差不了多少,所以當金大俠見他執意要從軍,這才在不願見他喪命沙場的情況下,授以絕傳槍治,目的便是體恤其母早年寡居,不想見到白髮人迭黑髮人的慘事發生。「 他的話聲一頓道:〔諸葛明你說唱家這個推論對不對?「 諸葛明道:〔公公睿智,事情的確如公公所料,屬下真是佩服。「 張永道:「金大俠既然管了這檔子閒事,就一定不中途放棄,所以我們可以在仇銷和周大富的女兒身上大作文章。」 諸葛明的身道:「屬下願聞其詳。」 張永道:「那姓馮的僅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子,算得了什麼人物?可是在周大富眼裡馮知縣已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大人物的兒子看上自己的女兒,自然使得他受寵若驚,想要早點把女兒嫁出去,可以攀成附鳳,這也是人之常情天下父母心嘛!誰都會這樣。」 他略一沉吟,繼續道:「本來這件事很容易辦,只要宋登高出面便可以讓周大富那廝拒絕馮家的婚事改讓女兒嫁給仇敗不過我們偏偏就不讓家登高出頭作媒而要讓金大俠親自出面替他的記名徒兒向周大富提親……」 諸葛明訝道:「金大俠出面,這恐怕不成吧!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連少從武當兩派的掌門都買帳,可是周大富是一介商人恐怕不會把他當一回事… 張永淡淡一笑道:「你忘了金大俠如今已是武威候了嗎?」 諸葛明笑道:「那是開玩笑的話,當不得真。」 張永冷笑道:「當今萬歲爺金口玉言所封,豈是開玩笑的?」 諸葛明一呆,說不出話來。 張永道:〔如果能拔掉那兩顆毒牙,殺了那條毒蛇,就算封金玄白為王爺都不為過,一個候爺又算得了什麼?「 他在前踱了兩步,又踱了回來道:「萬歲爺親口跟我說過,要不計一切代價,取得金大俠的合作,替我們除去那條毒蛇。所以我目前擔心的不是別件事而是怕金大俠不肯做這個威武候,認為這整件事都是開玩笑的,為了逼他就任威武候一職,眼前化銷和周家姑娘的事,正是個好機會。」 諸葛明低聲問道:「張公公,我們該怎樣才能把整件事辦得圓滿?」 張永道:〔誠如你所說,周大富是一個商人,完全不知道金大俠是何等人物可是如今金大俠是以候爺的身份出面,替他的記名第子向周人富求親,結果會怎麼樣呢,你想想看。「 〔嘿嘿!「諸葛明笑道:」像那種唯利是圖的奸商,一輩子連個知府都沒見見,如今候爺來自登門,還不嚇得他屁滾尿流?再一聽到候爺的徒弟要娶自己的女兒恐怕他會感謝上蒼認為自己是祖上積德這才能讓他跟候爺攀上關係當然毫不猶豫的會答應這件親事「 「你這麼說就對了周大富一定千肯萬肯的答應這樁婚事。」 張永笑著道:「尤其是在提親時不僅金大俠要出現連巡撫三司以及宋登高都得相陪這才襯托出候爺的崇高地位也給足了金大俠面子到時候不怕他不肯做威武候。」 他的眼中閃出精芒道:「只要金玄白肯做官那麼他就有一份責任替朝庭分憂解勞所以除掉保護劉瑾的高天行和聶人遠便是他的責任這兩人一除事情就成功七成餘下的事就好辦了。」 諸葛明不知道張水為何會如此怨恨劉瑾?他只曉得劉瑾權傾朝野、氣焰沖天不僅是張永,甚至連今永成、谷大用都對劉謹不滿,亟思除之而後快就由於連個共同的目標,他們在大學士楊一情的策劃下,小心翼翼的結交心腹,擬定計劃,一步步的削除劉瑾的勢力。 自己就因為是今永成的心腹,才在半年之前被拉進這個圈子裡,參與許多的機密,受到了重用由於劉瑾身邊有劍種高天行和徒兒聶人遠護衛,所以張水等人兩次派人暗人都功則重成。 唯恐引起劉管的疑心,今永成等人停吐了活動達半年之久,便是因為無法除去高天行和聶人遠這兩個絕頂劍客。 這次,諸葛明無意中在五湖鏢局裡結識了金玄白,讓他見識了金百日那匪夷所思的超絕武功,使他燃起了一絲希望,於是立刻通報人在南京的張永。 張永得到消息後,迫不及待的感到了蘇州,目的便證實這個消息的正確與否於是才連夜搜尋金玄白…… 張永親眼目睹金玄白的無上絕藝之後,對子〔拔牙「行動重新燃起了希望所以他所施用的一切手段,都是為了籠絡金玄白,目的便借助金玄白之為,除去高天行和聶人遠。 由於金玄白一直表示不想做官,以致張水只得用重金和情誼來攏絡這個年輕俠客。此刻,當他聽到了仇銷的事情,於是立刻又有了主意,準備藉著這件事把金玄自拱上威武候的爵位上,逼使金玄白接人這個組織,成為「拔牙」行動的主帥。 瞬息之間,諸葛明意念飛馳,想了許多,他也覺得張水因勢利導,想出連個主在,對子皇帝來說,是最有利也不過的事。因此,他笑了笑道:「張公公種機妙算,這一著極高一定可以讓金老弟心甘情願的為皇上所用」 「諸葛大人,事成之後,你是第一大功臣,塞上一定讓你連升三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張永在諸葛明肩上重重一用,道:「走吧!我們也該進去了。」 諸葛明受寵若驚,隨著張永走進大門,才一進入上坪,便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響起,除了那些女樂師坐在長板凳上演奏樂器之外,一大堆人都站在水塘邊看熱鬧,不時還發出歡呼之聲。 張永和諸葛明擠了進去,只見朱天壽相金玄白在用網撈魚,他們的身旁擺著兩隻大竹簍,似乎正比賽誰的網的魚多,而蔣弘武和趙定基則忙著幫朱天壽拉網手忙腳亂中,笑聲不斷。 李強看到了諸葛明,指著身邊的大竹簍遭:「諸葛大人,均是面都是朱大爺和金大俠揀來的鴨蛋,他說全都要下鍋。唉!那裡吃的了這麼多?」 諸葛明看了一下,只見竹籮是一堆蛋,最少也有七、八十枚之多,忍不住笑道:「朱大爺一輩子沒有揀過蛋,連回讓他開了眼界,當然高興,你別管他,就拿進去給你妹妹,不管是炒蛋、蒸蛋、煎蛋、燉蛋就做個鴨蛋全席吧!」 李強哈哈大笑,諸葛明笑著替他介紹張永,表示張永是自己直屬長官,李強一見這白面無鬚的瘦削中年人竟是諸葛明的頂頭上司,立刻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張永一把將他拉起,道:「唉!李凶,你這是幹什麼呢?我們都是金大俠的朋友,沒什麼身份尊卑的問題,喏!那位朱大爺是我的小舅,他來自北京巨富之家,今天能夠這麼快樂的在你的莊院裡撈魚摘菜,我就裡高興了,說起來我還該謝謝你的款待才是。」 李強見到這個大官毫無一點官架子,真是樂得幾乎上了天,他笑道:「張大人令小舅朱大爺剛才採了三斤扁豆、蠶豆、五條絲瓜、一大把莧菜、幾十根長弓豆、樂得跟個小孩似的…… 他一說到小孩,站在不遠處,被薛婷婷拉住的薛土傑突然掙開了姐姐的手大叫道:〔這是不公平,金大哥只有一個人你們三個人幫著下網,還要比賽?太不公平了。「 他在水塘奔去嚷道:「金大哥,都來幫你。」 諸葛明見到朱天壽玩得高興,唯恐薛土傑會打擾他的興致,喝道:「承泰把他抓回來。」 李承泰身形一動騰起丈許,一個起落便已到了薛士傑的身邊,一把將他右臂抓住,輕身躍了回來。 諸葛明一瞪眼,道:「小子,你別再胡鬧了,若是再不聽話,外面來了很多衙門的差役,你信不信我叫他們把你抓走關進大牢裡?」 薛士傑瞪著他道:「你別嚇我,我可不相信。」 諸葛明對薛婷婷道:「薛姑娘,你帶他到門口去看看,上百名衙門的差官在路邊,如果他不聽話,就把他交給差人帶走押進大牢。」 他說話時,擠了下眼睛,薛婷婷會意,立刻道:「諸葛大人既然這麼說,那麼我就帶小傑去門外看看。」 薛士傑頭一歪,冷哼一聲道:「我才不怕什麼官差呢,你別嚇唬我了。」 諸葛明道:「承泰,你陪兩位姑娘出去看看那些衙門的官差還在不在?如果這小子再鬧事,就把他交給官差帶走。」 李承泰報著嘴忍住了笑,應了一聲,陪著薛婷婷,江鳳鳳二人,牽著薛土傑的手到路口去看官差了。 張永水皺著眉頭看著這場鬧劇,問道:「諸葛明,連孩子是誰?怎麼連麼皮?」 諸葛明低聲道:「他是金大俠未來的小舅子,是青城派掌門薛逢春之子,頑皮透須,連蔣兄都被他罵成今面人,氣的半死!」 張水一陣怪笑道:〔這小子有意思,我喜歡,嘿嘿!真有個性。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站立在一旁,若是瞅著自己的朱低聲道:「諸葛明那邊那個書生便是你說的湖廣安陸……」 朱來走了過來,朝張永一揖道:「晚生湖廣安陸朱,來訪問大人如何稱呼?」 張永道:「我姓張,和令尊是多年好友……」 朱臉色一變道:〔你認識家父?他老人家……「 張永臉色一沉,道:「今天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蘇州不是你逗留的地方,還是趁旱離開吧!」 朱心中忐忑不安,弄不清楚張永到底是否真的看穿自己的身份,還是純粹嚇唬自己而已,她定了定神道:「大人所言,晚生實在不明白,尚請大人明生言張水冷冷一笑道:〔姑!我就明白告訴你吧!今曉你老實點。」 朱見他說完連句話,便不再理睬自己,依照她的性子,平時早就一劍劈過去了,可是張永話中透露的玄機,以及他那陰柔怪異的行為和動作,使她想起了一些什麼,不敢大膽放肆。 她默默地柱旁邊行去,站在遠處凝望在低聲說話地張永和諸葛明兩人,然後又看看遠處水塘邊撈魚的朱天壽和薛弘武,接著又將目光投放在分成兩別坐下的女樂師身上。 耳邊雖然響起悠揚的樂聲,可是她的思緒卻飛騰出千里之外,突然,她的腦中出現一個意念:〔太監他是個太監!「 太監帶著大批的錦衣衛校尉到蘇州來是為什麼?那個跟金玄白稱兄道弟的朱大爺又是誰? 朱在剎那間想了許多,卻始終得下出一個答案,因為她無過如何都想不透朝中的太監,會跟武林中的高手走在一塊,並目還如此的熱絡。 也不知過了多夫,當她霍然醒來時,已看到金玄白和朱天壽等人興高采烈的從塘邊走了回來,張水邊上前去,笑問道:「怎麼樣誰贏了?」 朱天壽歡喜萬分的道:「當然是我——輸了,哈哈!金老弟真厲害,一個人跟我們三個人比,還贏了我們七條魚。」 張永道:〔做生意你是高學,砍柴撈魚你可比不過人了,哈哈!這叫各有所長。「 諸葛明走了過去,追:「金老弟,魚簍給我,我拿到廚房去,叫他們盡快動手。」 金玄白見他已抓住魚簍,於是也就不再客套,將手中的大魚簍交給了諸葛明趙定基拿著個魚簍,也隨在諸葛明身後,而牽強則草手拎著一竹簍的鴨蛋,帶著他們走進了廚房,這時化銷端出兩隻大木盆放在水缸麼用水部舀好了水,端過來給金玄白和朱天壽洗手。 朱天壽見到仇銷恭敬地稱呼金玄百為「師父」,感到非常驚訝,金玄白解釋道:「我只傳了他三種槍法而已,並未收他為徒,他喜歡怎麼叫,就讓他叫吧! 朱天壽多看了仇銷兩眼,道:〔嗯!這年輕不錯,能得到你的垂愛,傳他三種論法也是他的造低。「 紫燕在朱天壽利金玄白比賽撈魚時,靜靜的坐在女樂師之中,拿出一隻小小的陶笛配合樂曲吹奏著,這時見到朱天壽抓完了魚,趕緊收好陶笛,走過來幫朱天壽擰收巾把子擦手。 朱天壽哈哈一笑,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道:「還是紫燕最體貼了。」 紫燕柔聲道:〔朱大爺,是你疼我佩!奴家當然體貼大爺羅!「 來天系遭:〔去!告訴樂師,奏點應景的曲子,你唱條好聽的歌給我聽,唱得站,有賞!唱不好打屁股!「 紫燕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嗲膩的聲音,朝朱天壽拋了個媚眼,裊裊行去跟女樂師的領班嘀咕了幾句,子是樂音一變,更顯柔細。 金玄白看到她那樣子,知道連個紫燕可能便皇天香樓裡的名妓之一,絕不可能是服部玉子所裝扮的,不過他卻沒有把握服部玉子不在女樂師裡,只不過剛才看了兩三遍,都一直認不出來,所以乾脆不理了。 朱天壽見到金玄百洗好了手,拉著他往大桌行去,然後大聲道:〔來!各位請坐下,我們一面喝酒,一面聽紫燕的姑娘高歌一現。「 圓卓之上碗筷和酒杯都已擺好,當然都是些粗劣的器皿,比起得月樓來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在這清風明月的太湖邊使用,倒也切合實際。 由於那些地頭蛇都被趕走了,幫忙的人手不夠,所以牽強相仇銷忙進忙出的一下子摔酒罈子,一下子端菜忙得不可開交。 而諸葛明和趙定基進人廚房之後,便一直沒有出來,他們明的是說幫助仇點做菜,實際上是負責監督,而趙定基更是負責嘗菜,以免萬一會發生下毒的情況將會釀成大禍。 眾人坐定之後,蔣弘武負責倒酒,李承中眼看小莢一盤一盤的上,還看不到諸葛明,於是跑到了廚房,總算把諸葛明替換下來,他才能人席坐下轉眼之間,桌上已擺著四盤四碗——盤中裝得是著燒田螺、醉蟹、炒蛋、扁豆炒肉絲四樣菜,碗裡則是蔥燒鯽色、荷葉蒸鴨、紅燒下巴、泥鰍燴豆腐,都是些鄉居小菜,可是眾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朱天壽,吃著自己親手採的菜,抓的魚覺得比皇宮的菜餚更加美味可口。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疑雲又起 正文第六十九章疑雲又起 朱天壽跟金玄白喝乾了面前的酒,道:「我以前只知道蘇州是替皇家織造錦緞的重鎮,據說是日出萬綢、衣被天下,卻不料這裡不但有好山好水,而且還到處是好人……」 這時,紫燕道:「朱大爺、金公子,各位大人,小女子現在要唱的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所作的煙波釣叟歌,原詩是這樣的——太湖三萬六千頃,渺渺茫茫浸天影;東西洞庭分兩山,幻出關蓉翠翹嶺。」 話聲一落,樂聲響起,紫燕也開始唱了起來,歌聲婉轉、輕柔美妙,在太湖浩渺的煙波襯托下,宛如從天際傳來的天籟,讓人聽了如癡如醉。 紫燕反覆唱了兩遍,這才慢慢停了下來,餘音繚繞,不絕於耳,在清風明月之下,讓人疑似進入仙境,聆聽仙樂。 「好!」朱天壽鼓掌大叫,然後端起面前的酒杯,道:「紫燕,來!喝杯『洞庭春色』潤潤喉,再唱一曲。」 紫燕走了近來,首先謝過朱天壽賜酒,這才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朱天壽問道:「紫燕,你剛才說作這首詩的人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不知道唐伯虎如今還在不在?」 紫燕道:「唐伯虎是蘇州解元,可惜他進士落第,完全是受人陷害所致……」 朱天壽側目望看張永,道:「哦!有這種事,你曉不曉得?」 張永道:「這唐伯虎品行不端、放蕩形骸,當年涉及科舉作弊,因而入獄,雖然頗有才華,可惜品德操守太差,不堪重用。」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 朱瑄瑄突然道:「紫燕姑娘,請問你會不會唱唐伯虎所作的另一首詩?」 紫燕道:「唐解元所作的詩不少,被譜入曲中的卻不多,請問公子說的是那一首?」 朱瑄瑄道:「唐解元所作的那首題伍子胥廟壁,是小生極為鍾愛的一首詩。」紫燕笑道:「原來是這首啊!如果朱大爺同意,奴家就唱出來,不然……」 朱瑄瑄舉起酒杯站了起來,面對朱天壽道:「宗兄,小弟請紫燕姑娘唱一曲,你不會責怪吧?」 朱天壽看她那模樣,幾乎想要笑,更想逗她一下,不過記起自己和金玄白的約法三章,只得忍了下來,正色道:「老弟,你我同宗,你說的話還有什麼問題?別說一曲,就算要紫燕唱十曲,我這做宗兄的也不會反對。」 朱瑄瑄笑道:「既然宗兄如此大量,小弟敬你一杯,先乾為敬。」 朱天壽見她一口喝乾了杯中酒,暗忖道:「這個丫頭酒量還不錯,就跟她娘一樣,並且長得跟她娘同樣的漂亮!」 瞬間,他的思緒似乎飛到了遙遠的湖廣安陸,直到紫燕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朱大爺,人家朱公子在敬你的酒呢!」他才醒了過來。 朱天壽端起酒杯,仰首喝乾,這才放下杯子,道:「紫燕,你去唱歌吧!唱完這一首歌,再過來陪我喝酒!』紫燕應了一聲,道:「各位大人慢慢用,等一下小女子再來敬各位大人的酒。」 朱天壽在她的豐臀上重重拍了下,笑道:「快去吧!還囉嗦什麼?」 紫燕故作姿態的「啊喲」了一聲,跟朱天壽拋了個媚眼,這才走到女樂師身邊。 清風陣陣吹來,帶著一股股清涼的氣息,湖水輕拍岸邊,水波蕩漾中,月影流動如銀…… 近處的水塘裡,有著魚兒在跳躍,不時發出「噗嗤」的聲響,夾在柔細的絲竹聲裡,令人陶醉。 李強和仇鉞忙著上菜,縱然金玄白喚了他幾次,他都堅持不肯入席,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跟這些人差得太遠了,不夠資格和這些貴人平起平坐,所以很守本份,不肯入席,甚至連敬一杯酒的念頭都不敢想。 而仇鉞則是從李強那兒得知諸葛明已經寫好了信函,將他推薦給在京城裡的大官,再加上金玄白答應他要促成他和周瑛華的婚事,所以一夕之間,所有讓他煩惱的事都已經煙沽雲散,此時縱然他還餓著肚子,可是情緒仍很激動,看看那一個個生命中的大貴人,他的勁兒更大了,忙進忙出的,一點都不覺得累。 張永見到仇鉞忙來忙去,低聲對身邊的諸葛明道:「這小子真的不錯,將來會有點出息。」 他見到桌上又擺上了六碗菜,其中有三種都是鴨蛋所做,忍不住笑著低聲道:「諸葛老弟,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看看,馬上鴨蛋全席就要來了。」 金玄白聽到了這句話,看到桌上的肉蒸蛋、炒蛋、煎蛋、蔥爆蛋,忍不住笑道:「朱兄,這些都是你撿的鴨蛋,你多吃點吧!」 朱天壽果真津津有味的吃著各種蛋料理,然後笑道:「我從來都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鴨蛋啊!」 席上眾人附和著哈哈大笑,杯觥交錯,紛紛敬酒。 這時古箏響起,一連幾個急驟的音符跳動,接著便聽到紫燕引吭高歌:「白馬曾騎踏海潮,由來吳地說前朝;眼前多少不平事,願與將軍借寶刀。」 歌聲反覆數次方歇,朱天壽喝著喝著,突然淚水從眼中淌落,滑過臉頰,而他卻渾然不覺。 金玄白就坐在他的身邊,眼看他突然失態,心中一驚,問道:「朱兄,你怎麼啦?」 朱天壽驚醒過來,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淚水,一把抓住金玄白的手,道:「老弟,你別介意,我只是太高興了,這才喜極而泣。說老實話,我今天一天跟你相聚,所得到的快樂是我過去二十年裡從未得到的……」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繼續道:「我沒有童年,好像在懂事以來就已經成年了,因為我從沒有像一般孩童一樣,捉過蟬、撈過魚、上樹掏鳥窩、下河摸螃蟹,甚至連在泥地裡打滾的事我都沒做過,當然也沒摘過瓜、采過豆,所以今天在這裡,讓我完成了以往二十年從來未做過的事。」 金玄白同情的望著他,安慰地道:「其實做這些事並沒有什麼很大的樂趣,我小時候爬樹掏鳥窩,碰到了毛蟲,結果只掏了兩個鳥蛋,甚得身上被刺得好幾塊紅腫,三、四天之後才消去,比起你過著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我是太可憐了。」 朱天壽歎了口氣,道:「本來我是該滿足才對,可是那份缺陷始終留在我心裡,讓我覺得很遺憾,今天能夠撈魚、采豆、摘瓜,終於讓我把這份缺陷彌補過來。」 他舉杯喝乾面前的酒,繼續說下去:「我出生在一個很富裕的家庭,可說是家大業大,各地都有分號,可是我爹在我十四歲生日剛過完不久就突然死了,我接下了偌大的產業,卻不知如何經營,所以一切都交給管家。可是那管家卻是個人面獸心的壞胚子,不但任用自己信任的人,並且還一步步的計劃要把我家的產業吞沒,唉!我明知此事,卻無能為力,故此常常以酒澆愁,以色迷醉自己……老弟,你不會笑我吧?」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朱兄,我怎麼會笑你?你能將這種家醜告訴我,便是真心把我當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除掉這個惡奴,把他送交官府!」 朱天壽苦笑道:「那個惡奴如今勢力太大,官府對他也無能為力,可說沒人敢動他了。」 「真是豈有此理?」金玄白道:「按照你這麼說,這天底下還有正義和公理嗎?蔣兄,你們身為錦衣衛高官,難道也沒有辦法把這個人抓起來?」 蔣弘武望著張永苦笑,張永沒料到朱天壽在喝了酒之後,突然把這問題以隱喻的方式端出來放在檯面上,一時想不出主意,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諸葛明苦笑道:「金老弟,若是有辦法抓人,我們還晾在這裡幹什麼?早就動手了。」 金玄白眼中神光熠熠,道:「你們怕什麼?莫非此**勢比你們還大?抑或他的武功太高,不是你們所能制伏?」 諸葛明含糊其詞道:「大概就是這樣子羅,所以沒辦法下手。」 金玄白拍了拍朱天壽的肩膀,道:「朱兄,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早晚把這個惡奴的腦袋砍下來放在你的面前。」 朱天壽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道:「好兄弟,謝謝你!謝謝你!」 張永道:「小舅,什麼事都要從長計議,慢慢來,免得節外生枝。」 朱天壽見到張永提醒自己,也知事情輕重,一定要擬定妥當的計劃才行,並且事前的保密更加重要,此時無論在時、地、人皆不相宜,決不能露了口風,以免事機敗露,使他遺恨終身。 他心念急轉,舉起酒杯邀飲,眾人一齊附和乾杯。 朱天壽暍完了酒,低聲對金玄白道:「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老弟,找個時間我會告訴你整個經過,希望你能幫幫我。」 金玄白道:「當然,我一定幫忙到底,不過眼前有一件事我也要請你幫忙。」 「哦!什麼事?」朱天壽道:「你說出來聽聽。」 金玄白道:「這裡的主人有個外甥叫仇鉞,就是剛才端菜來的年輕人。」 張永插話道:「金大俠,這件事諸葛大人已告訴我了,我一定幫你搞定。」 金玄白喜道:「有張大人出面,一定沒有問題!仇鉞這小子好事定下,我一定要多敬大人幾杯。」 張永道:「金大俠,話雖這麼說,可是你得出面才行。」 「為什麼?」金玄白楞,道:「李強兄是仇鐵的母舅,該由李強出面才對。」 張永一笑道:「如果這樣,事情一定砸鍋,你想想,周大富是何等人物,豈會瞧得起李強?只有你出面才能讓周大富心服口服。」 金玄白道:「可是我與仇鉞無緣無故,怎有立場替他說話?」 張永道:「誰說的?你不是仇鉞的師父嗎?加上你又是出了名的神槍武威侯,有你出面,何愁周大富不答應這門親事?」 朱瑄瑄一直在偷聽他們說話,這時,忍不住脫口道:「什麼?神槍武威侯?金大俠,你何時又換了個綽號?」 金玄白搖手道:「啊!這是開玩笑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張永道:「國家名譽豈能拿起來開玩笑?武威侯正是本朝第一勇將,現在雖然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可是不久之後,朝野皆知,必能名動天下。」 朱瑄瑄滿臉疑惑地望看張永和金玄白,隨即又轉移目光到朱天壽的上,發現他們眼神詭譎、神態怪異,金玄白又多了一份無奈,忍不住嘟嚷道:「你們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這時紫燕唱完了歌,走到朱天壽身邊,偎著他坐下,看到他們神情怪異,一時之間也不敢說話。 張永沒有理會朱瑄瑄,對金玄白道:「金大俠,你以武威侯的身份替令徒仇鉞出面提親,到時候我會請巡撫蔡子馨率同三司大人陪在你的身側,一齊登門,哈哈,到時候別說是一個周大富,就算十個周大富都要跪下來,磕頭如搗蒜,你想想看,他豈不能答應?」 仇鉞和李強正好端著一碗雞湯和一盤八寶鴨過來,一聽張永此言,兩人一呆,差點把手裡的菜餚打翻。 李強把八寶鴨擺在桌上,見到仇鉞人還癡楞楞的站在一旁,連忙接過他手裡的雞湯放好,這才拉著仇鉞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顫聲道:「小老兒李強,率同外甥仇鐵,謝謝各位大人成全之恩。」 諸葛明轉身將他們扶起來,道:「李老兄,這一切都是金老弟做的,我們不敢居功,你謝謝他吧!」 李強兩眼濕潤,道:「金大俠,鉞兒自幼喪父,和寡母相依為命,我這個做舅舅的又是個殘廢,沒能幫上什麼忙,多虧能遇到你這個貴人,才……」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李兄,你不必多說了,只要仇鉞能夠苦練槍法,他日多殺幾個敵寇,替國家建功,也不枉各位大人一番好意。」 他話聲一頓,道:「仇鉞,你聽到了張大人之言,他準備明天把巡撫和三司大人一起請來,陪著我到周府替你提親,這份隆情重誼,你以後得好好報答他們。」 仇鉞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地點頭。 諸葛明道:「李兄,菜已經夠多了,你和令甥沒吃飽,一同坐下用飯吧。」 李強搖搖手道:「這點菜怎麼夠?小老兒還在蒸一盤臭豆腐、一碗餚肉、一份火腿,等一會蒸好就送上來,臭豆腐是我自己浸泡的,請各位嘗嘗。」 他躬身單掌抱拳,朝眾人行了一個禮,這才拉著仇鉞進入屋裡,仇鉞卻像是在做夢一樣,悠悠晃晃的被拉著走。 諸葛明笑道:「這小子太高興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哈哈!這正是鄉下的年輕人可愛之處。」 張永笑道:「金大俠,你的婚事是由長輩定下的,用不著媒人,不然我們照方抓藥,也同樣用這一招,我想一定無往不利。」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朱瑄瑄失聲道:「弄了半天,原來你們說的是做媒的事?喂!金大哥,未免太誇張了吧!幫仇鉞說個媒,還用得著浙江巡撫和三司大人?那周大富是何等人士?為何要擺出這麼大的場面?」 朱天壽首先大笑,眾人見到她臉上的表情,也都放聲笑了出來,笑得朱瑄瑄莫名其妙。 蔣弘武見到薛婷婷、江鳳鳳在李承泰的陪同下走了回來,他在低聲道:「金老弟,你那口子回來了。」 金玄白抬頭一看,沒見到薛士傑隨著她們回來,心中疑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得朱瑄瑄大驚小怪的道:「蔣大人,你說誰是金大哥那口子?」 諸葛明和蔣弘武對望一眼,兩人大笑。 朱瑄瑄柳眉一豎,道:「笑什麼笑?你還不快說!」 諸葛明笑聲一斂,道:「弄了半天,你還不知道薛姑娘是金老弟未過門的妻子?」 朱瑄瑄一楞,道:「怎麼可能?」 她霍然站了起來,迎向薛婷婷而去,劈面就問道:「薛姑娘,你什麼時候和金大哥定了親?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薛婷婷當場楞住,江鳳鳳訝道:「朱公子,哪有這種事情?你說的?」 朱瑄瑄指著諸葛明道:「是他!就是他說的。」 薛婷婷瞥了她一眼,走到諸葛明身邊,斂身行了一禮道:「諸葛大人,請問你由何處得知我和金大哥定下親事?」 「這個……」諸葛明見到金玄白臉上似有不悅之色,也不明白他是在打什麼主意,為何不將定親之事明告薛婷婷,以致自己無意中脫口而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沉吟了一下,道:「難道令尊或令堂沒告訴你這件事嗎?」 薛婷婷沒有回答他,江鳳鳳走上前來道:「我表姐是訂過婚,不過她許配的是峨嵋劍客歐定邦,並不是金大哥。」 正文 第七十章 情事生變 正文第七十章情事生變 江鳳鳳的話,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每一個人,包括金玄白在內,都不敢相信她所說的。 蔣弘武和諸葛明都是親耳聽過金玄白對他們提起自幼定親之事,而薛婷婷則是他第一個承認的未婚妻子。 如今,薛婷婷的表妹卻證實了她的確是已經與人定過來,只不過那個未婚夫婿卻是峨嵋派的後起之秀——歐定邦,而非金玄白。 這是怎麼回事?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了一下,還沒說話,張永已拉高了尖細的嗓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薛姑娘,你和峨嵋歐定邦定親之事,是由父母之命嗎?」 薛婷婷和江鳳鳳也沒料到連些人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她們倆人全都一怔呆在那是忘了要回話。 朱天壽詭異地問道:「張永,這件事……」 張永心中焦急,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道。「小舅,這件事非常嚴重,有關於金老弟的終身大事,豈可等閒視之,如果不處理好,天下將會大禮。」 他目前急需拉攏益玄自,替他完成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若是金玄白為了婚事,一怒趕主四川,就算峨嵋派因此而覆滅,對子將要進行的國家大事也毫無幫助。 反而因為金玄白的可能離去,會給整件事添上許多的變數,隨便一個環節的差錯,就可能使得整件「拔牙」計劃為之功則重成,甚至後果不可收拾。 故此,益玄白身邊所發生的任何事情,就等於是張永自己所發生的事一樣必須全心全力的解決它,如此一來,金玄白才能以全部的精神,配合張永去執行那項不可能的任務。 就因為張永已經想到這件事的嚴重化,所以才顯得如焦慮,說話也顯得誇大了些,反倒讓朱天壽吃了一驚,而在場的眾人,除了金玄白之外,也全都駭然色變。 張永深吸口氣,揚聲道:「音樂停下來,我們要商量工事。」 輕柔的音樂一停,大坪之中頓時一片寧靜,在靜謐之中,眾人立刻便聽到了池塘裡傳來此起彼落的蛙鳴之聲。 在連清涼的夏夜色陣陣蛙鳴傳來,本是江南農村的常態但是在朱天壽耳裡聽來,卻是件新解事,不禁討道。「咦!那是什麼聲音?」 張永似是發覺自己剛才出言不遜,此時立刻轉變了態度,恭聲道:「小舅那是青蛙的叫聲」 「哦!」朱天壽道。「日天聽蟬聲,晚上聽蛙鳴,這江南的農村真是如仙境一般……」 他的目光一門,看到金立白凝肅的神情,頓時想起目前談論的是他和薛婷婷之間的事,子是馬上想起了金玄白的重要性,於是乾咳一聲,道:「兩位姑娘你們請坐下來,慢慢的說。」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懷著忐忑的心,緩緩的坐了下來。 朱道:「兩位姑娘,你們不必害怕,事情弄清楚了……」 張永凝目注視著她,道:「朱公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何不去池塘邊看青蛙唱歌?」 朱瞪了他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終究不敢出差駁斥,她賭氣側坐,不讓自己看到張永。 張永也沒和她計較,轉首望著兩位青城派的女俠,緩聲道:「兩位姑娘,或許你們認為我的話太言過其實了,不相信薛姑娘的婚姻若是處理不好,怎會引起天下大亂,」 薛婷婷的身軀有些顫抖,江鳳鳳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雙學,想要穩定她的情緒。 薛婷婷星目微門,望了金玄白一眼,轉向張永道:「小女子不知父母之命的婚配怎會引起天下大亂,尚清大人明示。」 張永道:「姑娘想必也知道,我這回金老弟不僅是槍神楚老谷子的徒弟,同時也是武當長老鐵冠道長的嫡傳弟子。」 薛婷婷默然點了點頭。 張永繼續道:「鐵冠道長是令堂的兄長,昔年曾跟金老弟的尊長老大人定下婚約,據諸葛大人說,金老弟手裡持有鐵冠道長的親筆書函,答應將你許配給金老弟為妻……」 江鳳鳳道:「張大人這件事我舅媽從來都不知道所以也不能怪我舅舅他們把表姊許配給峨嵋歐少俠……」 「當然」張永道:「這些年來令舅媽,也就是薛婷婷的令堂大從沒見過她的兄長,當然不知道鐵冠道長已代為作主,把薛姑娘許配給金老弟了,這不能怪她,可是娘舅大,既然鐵冠道長是薛姑娘的娘舅,那麼薛姑娘必須聽從娘舅的命令,跟金老弟成親才對,怎可嫁給那姓歐的?」 江鳳鳳道:「可是,張大人你怎忘了我表姊是聽從父母之命,而且這段婚事是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定下來的,男方的聘禮便是那輛白虹劍!」 金玄白聽到這是,禁不住討道:「什麼?男方的聘禮便是白虹劍?」 江鳳鳳道:「據我舅媽說,當年巨匠歐峰老前輩鑄成白虹劍時,便將之送給他的幼弟歐岳,後來歐岳遇到鐵冠道長,便以白虹劍做為聘禮,聘下我表姐作他的媳婦……」 張永問道:「這都是薛夫人告訴你的嗎?」 江鳳鳳點頭道:「峨嵋歐少俠在去年登臨青城巴到我舅舅時,摸出這件婚約我舅舅問過舅媽,證實了確有其事,這才同意我表姊的親事……」 金玄白此刻突然抬起頭來,沉聲道:「江姑娘,據在下所知,白虹劍從歐岳手中轉到薛夫人手,經過的情形與你之言頗有出人……」 他的眼中閃出熠熠神光道:「當年,歐峰鑄劍時曾鑄有一長一短兩輛寶劍長劍取名為青溟短劍取名為白虹,青溟一劍被劍神高天行以黃金千兩買走,短劍白虹則交由其弟歐岳,當時也沒說是送給歐岳,只是交給歐岳保管而已。」 蔣弘武見他說到這裡仰首望著星空,眼中露出神光,和夜空中的繁星相互。 輝映,頓時明白他是陷入回憶之中,於是伸手輕輕的用了下他的背,道:「老弟慢慢的說,別激動。」 金立白朝他微微一笑道:「往有什麼始激動的,我在六歲時便已定下了數樁婚事,直至今日只看過萍姑娘一人。她就算不承認這樁婚事也沒什麼關係……」 (tycoon76掃瞄校正,轉貼勿刪)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只是要把事情的真相理清,絕不容奸人從中干擾破壞,更不能容許黑白不分,因此耽誤了薛姑娘的終身大事。」 張永陰陰一笑,道:「薛姑娘,你聽明白了沒有?如果那歐定邦以謊言取得令尊和令堂的信任,冒昧的定下這樁親事,那麼不僅是他一人的不幸,連整個峨嵋都會牽連進去……」 他的臉色一沉,道:「兩位姑娘,如果我金老弟受到欺騙,別說是區區峨嵋一派,就算是九大門派全都在此,他都有能力把這九大門派毀於一旦,哼!更別說我們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豈能現他受到卑鄙無恥之徒的欺騙?薛姑娘,普天之下,想要與我們為敵的人,任何人都得想想後果,想想下場如何……」 蔣弘武眼中露出凶光,接下去道:「張兄剛才說會因此引起天下大亂,絕非恫嚇之言,你們諒必能夠體會。」 薛婷婷和江鳳鳳聽了這些話,嚇得花容失色,頻頻倒油冷氣。 江鳳鳳顫聲道:「可是可是……」 金玄白道:「兩位姑娘不必害怕,張大人和蔣會兄是為了幫助在下,所以向兩位施壓,這一切都是為了在下,我衷心感激不過事情的只有一個,我現在敘述的是當年都師父鐵觀道長對我說的話並無一點加油添醋的地方,無論兩位認同與否都請仔細聆聽。」 薛婷婷站了起來,朝金玄白斂過深深行了一禮,道:「金大俠請說,小女子願聞其詳。」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當年,先師鐵冠道人獲悉幼妹即將出師,於是尋思要送她一件有紀念性的禮物,適馬當時槍神相邀,所以兩人便一起同行到鑄劍谷去找歐峰大師,當時,歐大師曾取出白虹劍供兩位先師鑒賞,鐵冠道長一見大喜於是當面向對大師索取……」 他吁了口長氣,繼續道:「歐大師當時便答應下來,無奈其弟歐岳認為此劍既是其兄歐峰所贈,使該是自己所有,於是不肯相讓,先師鐵冠道長在無奈之下只得和歐岳對奕三局,在做槍神的見證下,終於從歐岳手裡贏得此劍,所以說根本就沒有以此劍作為聘禮之事,那歐定邦完全是胡說八道。」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聽了目瞪口呆,江鳳鳳悄悄道:「怎麼會是這樣?」 金玄白道:「事情真和便是如此!」 張永發出一陣怪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是歐定邦那小子在搞鬼!」 朱天壽一拍卓面,罵道:「好個猾的小子,竟然連金老弟的妻室也敢動起歪腦筋真,膽大包天!」 他滿腔憤慨,似乎在替金玄白抱打不平,側首道:「張永,你想個法子把那姓歐的小子抓起來,如果峨嵋派的一些和尚敢囉唆,全都把他們砍了!」 張永曉得朱天壽的脾氣,想要做的事情,交代下來,若是自己沒能完成,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恭聲道:「是!小舅,我立刻派人到四川去,必定抓住歐定邦那個渾蛋……J 江鳳鳳驚道:「喂!朱公子、張大人,你們千萬不可以這樣,那峨嵋派是武林正派……」 張永陰冷地一笑,道:「管他峨嵋是不是正派,得罪了我們金老弟就等著滅派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峨嵋派當馬的掌門是誰?」 蔣弘武道:「七年之前峨嵋老掌門苦因大師閉關將掌門一席讓與師弟無因禪師至馬為主峨嵋共有三代弟子那銀劍先生韓重謀是無因禪師的師弟,吳明達和姜重凱則是第二代弟子至於歐定邦既是什麼新起的峨嵋四秀想必是第三代弟子。」 他的話聲稍稍一頓,道:「七年之前,峨嵋上下一共有七百餘名僧人,俗家弟子約有四百餘名,至於馬日尚有多少不得而知了,必須去查資料才清楚實際人數。」 金玄白對子蔣弘武的記性之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更凜於他對於武林各大門派的熟悉,暗忖道:「看來錦衣衛對於武林中的各門各派隨時都在監控中,可能東廠在各派之中也潛伏有人手。」 他所揣測的沒有錯,廠、衛三大機構,除了監控朝廷大員、邊疆各衛所之外甚至分封各地的王室宗親和地方官吏都在監控之中。 當然,這些廠、衛的成員,大部分來自武林各派或江湖各地,為了維持江湖上的安定,對子各門各派的資料也都搜集得很完整,甚至有混入其中的人員,進行各種任務。 只不過數十年來,風氣日壞,人人皆爭名奪利,潛伏在各門派中的人員,由於缺少油水可撈,於是紛紛請調,或者轉而下山行道……進行撈錢之道。 就因為**的社會風氣,導致廠、衛對於江湖人士控制力大減只有在平時做做官樣文章上報直屬長官,而將各派的資料填進檔案,歸檔備查而已。 這也是各地受封的藩王,王莊日益擴七權益委員不斷侵上民田,導致農民流離失所的原因之一。 如果連些派柱各地監視圖王及封疆委員們的廠、衛將軍及校尉們沒有接受賄賂,能夠將各地的情形上報,那麼大明帶國或許不會**得如此決速。 不過,錦衣衛和東、西二廠都由太監把持,太監本身便貪財始色,所謂上行下效,連三個特務機構裡的人,就算不同流合污,也和困難了。 金玄白在沉思之中,只聽張永「喀剛一件怪笑,道:「峨嵋派的什麼很麼銀劍先生,追風劍客,都是金大俠的手下敗將,可說峨嵋派已和金大院結下了樑子如今竟然有峨嵋弟子公然以欺騙的學段,想要把我們金老弟的未婚妻子騙走,我們豈能坐視不管?」 他話聲稍頓,道:「趙定基,作帶十個自四川的手下弟兄,明天一早便起程趕柱四川,會同當地的官府,一路上峨嵋去抓歐定邦,一路到青城山去請薛掌門夫婦到蘇州來查證此事,務必讓這件事求落石以。」 薛婷婷和江鳳鳳沒料到竟有這種怪事發生,而張永的語氣更是重得嚇人,使得她們一愣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直到此刻,才想起張永的真正身份,臉色一變,忍不住問道:「你叫張永永遠的水?」 張永望了朱一眼,對朱天壽道:「小舅,她到現在才想起我是誰來,你說好不好笑。」 朱天壽微笑道:「這也不能怪她,當年你看到她時,她才幾歲也難怪她想不起你……」 他看到金玄白訝異地望著朱,而朱則是面有發嗔卻又混雜著惶恐之色表情然是複雜,另有一種特殊的風情,不由得心中評然而動想起了她美艷豐盈的母系忍不住脫口道:「朱公子令堂還好吧」 朱此時想通了張永的身份,不由得對朱天壽的身份也打了大大的問號,可是任她如何想,也不敢想到朱天壽便是來自北京城那個黃圈圈裡面的小圈圈裡的人從皇宮大內那個小圈圈裡出來的人,姓朱的只有皇帝一人,除此之外,就算分封各地的藩王,也不可能讓張永如此尊崇。 朱想著想著,只覺得坐立難安,雖然看到朱天壽和顏悅色的跟自己說話,卻更覺喉乾舌燥起來,她乾咬一聲,道:「稟告朱大爺,家母安好無恙。」 來天壽道:「你連趟出門有沒有稟用父母。」 朱道:「晚生出外學藝,的確經過父母同意……」 朱天壽道:「想必你也練過武功,和金老弟一路走來,也見識過他的功夫不知你有什麼感想?」 朱不知朱天壽怎會把金玄日加了出來,她謹慎地道:「金大俠的武功深不可測,不愧是當代高人,晚生佩服之至。」 朱天壽「呵呵」笑道:「像這麼一位當代大俠,絕世高學,竟然還有人想要把他未過門的妻子誆走,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 朱一楞,道:「此人真是色膽包天,不知死活太可惡了。」 朱天壽點頭道:「所以你也認為我們這樣處置設有錯吧?」 朱拱手作揖道:「朱大谷睿智,這和處置方法的確沒錯,薛姑娘是一代美女豈能落人騙徒之手當然要搶回來。」 朱天壽目光一閃,道:「金老弟,你聽到了,連我連同宗老弟都贊成,你可別顧忌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是我的兄弟,任何人對你不利,便是對我有害我一定盡心盡力的幫你處理,就如同你幫我們一樣,對嗎?」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唉!這件事是我的私事,豈能煩勞官家出面?」 張永道:「金大俠,你要協助我們抓住那個千里無影,勢必無法離開蘇州而這件事也有關你一生,務必在短期內解決,所以我們盡點力,把令岳二者請來蘇州也是應該的……」 他的話聲一頓,問道:「薛姑娘,你認為老夫連個決定對嗎?」 薛婷婷道:「小女子不敢說大人的決定對錯與否,不過此事攸關峨嵋和青城兩派的交情,所以還是容我和表妹返回青城稟告父母,再作打算……」 「不可以!」張永道:「你們如果回去,便落人那個騙徒的餡餅中,很可能會讓金大俠留下終身遺憾,所以上策使是我剛才所說的辦法。」 薛婷婷為難地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了,事情就連麼決定。」 張永道:「趙定基,你明日一旱,帶人走驛站,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處理好這件事……」 趙定基垂首答應,然後問道:「請問大人,是否請薛姑娘書寫一封信函較為妥當也免得薛大俠不安。」 「對!這點我倒忘了」張永道:「為了取信子薛大俠夫婦,最好薛姑娘寫一封信,詳細陳述此事,並且……」 他轉首望著金玄白道:「金大俠,你身上諒必有鐵冠道長當年留下的書函可以證實此事,何不也一起拿出來交由趙定基帶呈交令岳。」 金玄白點頭道:「先師當年曾留下了兩封信,一封是呈於武當掌門我已將之交給崩富劍客楊子威帶回武當,另一封信便是交給她幼妹盛殉的。」 他從腰際解下布囊,自內取出數封信函,再從裡面桃出厚厚的一封顏色早已泛黃的信柬放在桌上,這才重Q包好市囊,系回腰際當他拿起自上的那封信柬,眼前似乎浮現出鐵冠道長那情瘦的面容和無神的眼眸。 晚年的鐵冠道長,由於一身功力幾乎全毀於九陽神君的雷霆一擊之下,重傷雖愈卻是體弱多病,早已無法帶上他那頂名聞天下的鐵冠,平時,他僅是留起一個道土髻,用一支自己削成的木髻插在髮髻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有在看到金立白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有著笑容,眼神也似乎有了活力,尤其是在和金玄白對奕時,他那蒼白的臉龐上才會泛現難得興奮的紅暈。 在金玄白的記憶中,鐵冠道長對自己的愛護和疼惜絕不遜於槍神、鬼斧、或者大愚祥師,比起沈玉璞來,更是慈愛多子嚴厲…… 金玄白羊指在泛黃的信封上細細的摩挲了一陣,似乎想從上面感受出鐵冠道長當年對自己濃郁的垂愛。 他輕輕四了口氣,道:「這封信不知道先師是在什麼時候寫好的,但是從連厚厚的一查統而,便可看出先師生前極為疼愛盛陽師的,這裡面留下的是他老人家無盡的思念……」 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情,讓幾個身屬廠、衛的大人聽了都覺得感動,身為當事者的薛婷婷更是感同身受,幾度泫然欲淚。 她伸出學來,道:「金大哥,能不能讓我看一看二舅的字?」 金玄白將學裡的那一疊信函遞了過去,道:「先師天音聰穎,除了道法武功之外,還精通琴、棋、書、畫他深信這些都可與武學相通,所以他的書法筆鋒犀利,自成一格,就如同他的劍法,乾淨利落,絲毫不會拖泥帶水,所以他才能將書法融入劍法、將供理融人劍理,觀煤花綻放而能創出一套劍法,至可惜他老人家……」 他長歎一聲,想起鐵冠道長一生之中,僅將少部分的精力放在武學之上卻依然有此成就若不是旁騖太多,恐怕他在武功上的成就不僅如此爾爾,可能不會比九陽神君沈玉噗相差太遠。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漢玉噗和盛瑜對奕時,九陽神君十局中只能贏一、二次而已,並目經常是中押敗,棄子投降,而連種情形還是鐵冠道長看他輸太多,才故意相讓的。 到了後來,就算是鐵冠道長讓步,甚至讓二子,九陽神君都不願應戰,可見對方棋力的懸殊。 所以鐵冠道長常常當著金玄白的面,嘲諷九陽神君沈玉噗是臭棋這種情形直到他找到了金玄白作為對學之後,才稍稍好轉,沈玉噗的耳邊也才得到清靜金玄白此刻回想起來,才明白當年鐵冠道長為何會常常把沈玉噗氣得跳腳敢情是鐵冠道長武功不敵龍陽神君,受到極大的困窘,心理上也同樣的蒙受著極大的傷害,唯有藉著圍棋的對弈他才能在擊敗九陽神君之後,取得了心裡的滿足和平衡…… 朱見到他一臉淒楚的模樣,忍不住道:「武當鐵冠道長身居當年武林十大高學之六,武生上的成就驚人,使人佩不已,此刻聽金大哥之言,晚生尤其佩服他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古人云:「有其師必有其徒,難怪金大哥不僅武功超絕並目能旁及棋、畫、書法,晚生真是鈦羨……」 朱天壽道:「朱公子,你如果佩服金老弟,更該多多於他親近,如此一來對於你那飛揚跳脫的個性必能有所幫助……」 朱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望了金玄白一眼,頓時陷入沉思之中張永很快便猜到了朱天壽的用意,以詢問的眼光望著朱天壽,直到看見對方點頭,他才恍然大悟,眼神急轉直下,他見到薛婷婷把手中信箋交回給金玄白子是道:「諸葛大人,請你帶薛姑娘去找李強,準備紙墨讓她寫封家書如此一來,就不由得青城薛夫人不相信了。」 諸葛明應聲而起領著薛婷婷和江鳳鳳在大屋走去,找李強索取紙墨寫信張永見到他們離去,對金玄白道:「金大俠你放心,都讓定基以六百里加急文書的方式走驛站起柱四川,用不了幾天便可以到達青城,絕不會誤事。」 金玄白手裡抓著書柬,感激地道:「多謝張大人……尤其要麻煩趙兄走連一趟遠途真是過意不去。」 趙定基抱拳道:「能為大俠效勞,是在下的榮幸,呵呵!在下只求得將來在喜宴上能多喝兩杯。」 金玄白舉起手中酒杯,道:「趙兄,在下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 趙定基趕忙舉杯,仰首和金玄白一起喝乾了杯中水酒,只覺酒一入喉,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因為從明天開始,他便要離開張永身邊,暫時脫離上司的管束… 等金玄白敬完了一輪酒後,張永道:「金大使,你可知道官家一共設了多少驛站?」 金玄白搖了搖頭,張永繼續道:「本國的驛站,東至遼東部司、西及四川松藩、南達廣東崖州、北至北平大寧衛;西南到雲南益齒、東南至福建漳州府、西北至陝西、甘肅、永驛、馬驛、水馬驛三種驛站共有一千一百餘處。」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陳年往事 正文第七十一章陳年往事 大明帝國建國之初,明太祖為了防止各地的官吏和地方上的惡勢力結合,導致貪污腐化的情況發生,曾定下法規,嚴格禁止地方官員在原籍任官,因而實行南北更調用人的迴避制度。 為了官方人員的交通往來,以及朝廷對地方的通訊聯絡暢通需求,洪武元年,太祖便下詔各地設置水馬站、遞運所、急遞鋪,幾個月後,又將站改為驛。 當時,以約六十至八十里的距離,設下一驛,驛館所在的位置都是水路和陸路通達交匯的地方。 舉凡迎送過往官員、傳遞軍情、官方緊急公文或上報朝廷的章奏,都由驛站經過,至於軍餉錢糧等物質的運送,則交由在陸路要衝及水路碼頭設立的遞運所。 而急遞鋪的設立則是為專送政府的公文,在官府、州、縣的境內,大約每隔十里左右都有急遞鋪,如果是在衛所,則設軍站。 在正德年間,全國的馬驛已有三百六十多個,水驛則有二百三十餘處,至於設在水、陸路交匯處的水馬驛,則高達五百餘處。 難怪張永在提起此事時,臉上現出得意之色,似乎這一切都是在他的管轄下才會有如此成就。 事實上,當時的廠、衛官員分佈全國各地,都是經由驛站傳遞密報公文,所以深知驛站的重要性,故此有許多的驛官都是廠、衛的外圍組織人員掌控,遇到經由驛站到各地上任或卸任的官員,還得查訪探密一番,每月都得遞交報告。 金玄白聽到張永所說的驛站數字,不禁暗吃一驚,嚮往地道:「張大人,想不到我大明國的國土如此遼闊,以後真想找個機會利用水馬驛到各地去看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張永笑道:「當然可以……」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問道:「小舅,朝廷所設的各路水驛、馬驛、以及水馬驛,似乎都是供官員南北更調所用,如果金大俠要使用驛站,是否可以取得方便?」 朱天壽笑道:「金老弟本來是武林人士,可是只要取得朝廷的任官之令,立刻便可以使用水馬驛了……」 他話聲稍頓,道:「金老弟,不知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金玄白道:「我第一想去遼東或山東,第二則是想去福建……」 他話末說完,只見錢寧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老遠便喊著道:「金大俠,不好了,那小子發狂了,非得你去處理不可!」 蔣弘武動作極快,飛身而起,掠了過去,一把抓住錢寧,道:「錢寧,鎮定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寧喘了口氣,道:「蔣大人,是姓薛的那個小子,他發瘋似的拔出長劍亂砍亂劈,我們又不敢傷他,只得把他圍住,看來只有金大俠趕去,才能制得住他了。」 張永道:「錢寧,他只是一個孩子,好端端的發什麼瘋,是不是你們惹了他?」 錢寧道:「那小子張狂得很,我們哪敢惹他?」 蔣弘武點頭道:「張大人,錢寧說得不錯,那姓薛的小子膽大包天,連我都敢罵,只怕錢寧也被他罵慘了。」 錢寧苦笑道:「他罵我是無常鬼……」 蔣弘武笑道:「這小子,嘿嘿!還罵我是馬面客呢!」 朱天壽放聲大笑,張永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大笑,金玄白抿著嘴,忍住了笑意,道:「朱兄,還是我出去一趟,把那個小渾蛋帶回來,免得他惹出更大的麻煩。」 朱瑄瑄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我也跟去看看。」 金玄白也沒阻止她,領著蔣弘武和錢寧兩人一起出門而去,可是朱瑄瑄卻被張永叫住,只得又坐了回去。 走在小路上,蔣弘武追問薛士傑發狂的經過,才知是因為他見到錢寧等人坐在路邊賭大九牌,一時好奇便站在一旁觀看,看了幾鋪之後,就已經明白牌九的玩法。 等到薛婷婷和江鳳鳳走了之後,薛士傑便掏出銀子下起注來,錢寧作莊,忙著推牌、打骰子、收錢、賠錢,一時也沒注意薛士傑湊在人堆裡下注。 起先,薛士傑的手氣極好,無論是下注何處,都贏過莊家,以致七、八鋪下來,他贏了有三百多兩銀子。 這小子膽大包天,眼看自己用五、六兩碎銀子的本錢,在短短的時間裡贏了三百多兩,認為自己鴻運當頭,於是野心越來越大,每注都下一百兩以上,結果又被他贏走了四百多兩,直把作莊的錢寧氣得差點把自己的手剁了下來,於是掏出銀票來準備大玩一場。 薛亡傑根本沒見過銀票,也不相信上面寫著「貳仟兩」便可當二千兩銀子用,堅持要用白花花的銀子睹,所以當場就跟錢寧吵了起來。 錢寧也弄不清楚薛士傑跟金玄白是什麼關係,唯恐薛士傑會得罪金玄白,於是只得讓出莊家的位置,讓薛士傑當莊。而他則拿著銀票跟錦衣衛的校尉們換白銀下注。 豈知薛士傑搶著當莊之後,手氣卻轉壞了,三把牌下來,都是小點子,賠得他只剩下一百多兩,可是他不信邪,仍舊搶著當莊家,第四鋪牌一推出去,卻拿了個癟十,當場賠光了所有的銀子,氣得他直跳腳。 薛士傑當時已經氣不可遏了,在加上錢寧又火上加油的消遣了他幾句,把個小頑童氣得七竅冒煙,當場解下身上配的白虹寶劍,要抵押一千兩銀子,準備繼續做莊,把輸出去的銀子贏回來。 在場所有賭錢的人,沒一個敢拿出錢來,范銅於是好心相勸,豈知薛士傑卻突然向發了瘋似的拔出白虹劍,砍向范銅,若非范銅閃躲得快,已喪命在寶劍之下。 薛士傑見到自己沒砍到范銅,劍鋒一轉,又攻向錢寧,所幸范同等人取出兵刀,替錢寧擋住一劍之厄。 薛士傑看到幾名錦衣衛校尉擋住自己,當下殺得眼紅,亂砍亂殺起來,那些人包括范銅在內,全都不敢傷著薛士傑,只得將他團團圍住,錢寧不知如何收拾殘局,只得奔回來向金玄白求救。 蔣弘武沒等錢寧說完,罵道:「他媽的,你們還真有出息,連個小孩子的錢都敢騙,也難怪那小鬼會發狂了。」 「蔣大人,我們可沒有騙他,」錢寧苦著臉道:「是他手氣不好……」 蔣弘武瞪了他一眼,道:「總之無論如何,你們讓孩子賭錢就是不對。」 錢寧受到斥責,不敢再吭聲。 金玄白覺得這整件事都是荒謬透頂,怎麼錦衣衛的校尉們會蹲在地上堆牌九?並且讓一個沒到十五歲的孩童下注賭錢,而那個孩童僅以五、六兩碎銀贏了七、八百兩,卻還下肯放手,反而搶著要當莊。 這每一件事都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要如何責怪錢寧才好,暗忖道:「小傑這孩子膽大妄為,若不好好管束,長大之後不知還會闖下多大的禍。」 一念至此,他已見到數丈之外,三、四名錦衣衛校尉,包括范銅在內,全都將薛士傑圍在裡面,而薛士傑一面出劍亂砍、一面大聲罵人,惹得那些在路邊兩側站開的衙役,全都靠攏過來看這場好戲。 自從張永帶領數十名錦衣衛到蘇州之後,那些平日橫行在蘇州城內、外各地的衙門差役使全都吃了癟,不但任務加重,而且不敢有絲毫不滿,以致每一個人都裝滿了一肚子的怨氣,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刻,當他們眼看薛士傑痛罵那些錦衣衛校尉,並且殺得這些人只有招架之力,所以每個衙役心中都歡暢無比,覺得薛士傑算是替他們出了一口怨氣,於是都抱著看熱鬧、興災樂禍的心態在一旁觀賞這場鬧劇。 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大膽一點的差人不時叫好,更加鼓舞著薛士傑的勇氣,直把個范銅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刀劈了薛士傑。 但他記起了薛士傑是金玄白的徒弟,自己若是錯手傷了薛士傑,就算金玄白肯放過自己,恐怕張永張公公也不會輕饒,到時候無論怎樣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由於這種顧忌,使得范銅使出的刀法全是守招,在薛士傑的連環攻擊之下,把他手裡的一柄厚背大刀砍得處處缺口,幾乎不成刀形,氣得他幾乎要吐血。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乍然閃現,兩名圍住薛士傑的錦衣尉校尉受到兩股大力推撞,向左、右兩側跌了開去,接著一道劍風響起,向著范銅急攻而至。 范銅剛一看清那突然出現的人影是一個身穿淺藍長袍,頭梳道士髻的清瘦中年人,便發現對方點住了薛士傑的穴道,左臂一伸將他摟住,右手已奪下白虹劍朝自己攻來。 那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動作極為迅捷,劍法又非常犀利,范銅才一看清他的長相,便覺寒芒浸體,驚駭之下,刀出扇形,護住要害。 豈知他手裡的這一柄刀早巳被薛士傑砍得多處殘缺,這下再也經不起劍術高手的一劍之力了,但聽「嗤」的一聲,白虹劍削斬大刀,就跟削豆腐似的,劍鋒過處,范銅手中的一柄大刀已斷為兩截,冰冷的劍鋒從他胸前劃過,急得他在百忙中使了個「鐵板橋」的功夫,才堪堪避過那道凌厲的劍鋒。 所幸那藍衣道人志不在傷人,逼退范銅之後,挾著薛士傑,飛身躍起,像是一隻夜鷹投入蒼溟之中,幾個起落便從那些守衛的差人頭上掠過,從路邊屋頂竄去。 那個道士的動作極快,從出現時到挾持薛士傑遁去,僅只數個呼吸之間,那些衙門差役發出一陣鼓噪之聲,剛要動念追趕,已聽到一聲大喝,道:「大家都留在原處別動!」 喝聲之中,但見一條人影恍若大鳥騰飛,掠過數丈的空間,朝那藍衣道士追去,速度之快,較之脫弦之箭尤有過之。 眾人在驚慌之中,但見蔣弘武現身路上,道:「大家鎮定下來,別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那些錦衣衛的校尉以及衙門差役一聽此言,全都留在原地,不過都不約而同的望著人影逝去的方向,想要知道結果如何。 蔣弘武揚聲道:「各位可以放心,金大俠親自出馬,一定可以在最短期間內抓住奸人,絕不容他逃脫。」 金玄白的本事有多大,在場的人最少有一半都目睹過,就算沒親眼看過,也都瞭解這位當代年輕高手是昔年槍神之徒,武功深不可測,所有人的情緒都安定下來,深信此刻金玄白可能已將那個藍衣道士擒住。 他們所想的果然不錯,此刻金玄白已經追到了那個藍衣道士,並且僅以一雙肉掌,便已將他的所有劍招封住。 可是金玄白並沒有立刻擒拿那個道士,他僅是用掌勢圈住對方,不讓那藍衣道士有出劍的機會。 那個藍衣道士原自認劍術上的造詣將至登峰造極的境界,絕未想到武林中竟然會有人僅以一雙肉掌,便可以強大的氣勢封住自己劍法上的一切後路,而有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導致信心的逐漸崩潰。 他驚駭萬分,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顫聲道:「你……你是誰?錦衣衛裡怎會有你這種高手?」 金玄白望了他脅下所挾著的薛士傑一眼,道:「在下,並非錦衣衛……」 藍衣道士道:「可是你卻……」 金玄白指著薛士傑道:「道長脅下所挾之人,乃是青城派掌門之子,道長既是出身華山派,該知此子的大伯是貴派前任掌門……」 「啊!」藍衣道士驚呼一聲,道:「此子果然是盛殉的兒子,對不起!」 他在金玄白強大的氣勢逼迫下,出劍既不能勝,退後亦不能行,只要金玄白掌勢一發,他立刻便會心脈震斷,所以他在這樣進退兩難的情況下,只得道:「貧道俗名何康白,出身華山,昔年有個外號叫『白虹劍客』……」 金玄白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便收起外放的氣勁,退了一步。 白虹劍客何康白喘了口大氣,收起白虹劍,問道:「請問大俠出身何派?為何會熟識本門劍法?」 原來金玄白去勢如電。僅數個起落,便在一處尺宅之後的空地上追到了白虹劍客何康白,當時何康白正想藉著地形的變化逃避金玄白的躡後追趕,豈知雙方的輕功造詣相差太遠,何康白才逃出十多丈遠,便已被金玄白追上了。 由於何康白認定金玄白是錦衣衛的人,所以一出劍便是華山派的鎮山劍法,劍刃一動,寒梅朵朵飛起,竟然連續閃現八朵悔花,把金玄白身前所有的空隙一齊填滿。 在他的想法中,寒梅劍法的威力極大,加上對方又是空手,僅出一招便可以逼使對方退出數丈開外,自己便能找到空隙逃走。 豈知這寒梅劍法系武當鐵冠道長和其兄華山派掌門盛琦早年合力研創出來的,金玄白早在五歲時便已練會劍法整套,後來復以天縱之才補齊了三大絕招。 故此他對於寒梅劍法所有的變化都明察秋毫,何康白劍勢一發,一切的破綻都落人金玄白眼裡,未等劍式變化,他便以少林大悲掌封住了對方劍路的一切變幻,硬是以超絕的氣勢壓制住何康白,使之無法動彈。 何康白大驚,明白雙方武功相差太遠,面對那蓄而不發的雄渾掌勁,他駭懼之極,禁不住出聲詢問對方的來路。 所幸金玄白看出他是華山派的高手,故此手下留情,這才獲悉這個藍衣道人便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 當年,鐵冠道長提起盛殉在獲得白虹劍之後,曾將之贈與何康白,故此他以此劍行走江湖時,博得「白虹劍客」的名號。 在鐵冠道長的敘述中,盛殉是嫁給何康白,可是當金玄白見到薛婷婷之後,方知當年盛殉並沒嫁與何康白,而是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這件事一直放在他的心裡,所以他一聽這個藍衣道是自稱是何康白,立刻便卸下了戒心,收回外放的雄渾氣勁。 聽到了何康白之言,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是鐵冠道長之徒,當年曾蒙先師傳授寒梅劍法……」 何康白臉色一變,大驚道:「金少俠,你說什麼?莫非鐵冠道長已經仙逝了?」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先師在十三年前便已離世羽化。」 何康白如遇雷殛,全身一震,往後退了一步,喃喃道:「唉!原來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難怪這十多年來我們在江湖上奔波,都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 他凝目望著金玄白,道:「少俠方才使的武功好像不似武當掌法,不知……」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方才使的是少林大悲掌。」 何康白駭然道:「如此說來,少林大愚禪師也傳授過你武功?」 金玄白點頭道:「不僅是大愚禪師,連鬼斧歐陽先生、槍神也是在下的授業恩師。」 何康白「啊」了一聲,追問道:「他們此刻人在哪裡?」 金玄白道:「四位恩師都已經仙逝多年……」 何康白頓時目瞪口呆,無法言語,當場愣在那兒。 金玄白道:「何大俠,你何不放下小傑,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下?」 何康白「喔」了一聲,驚醒過來,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伸手便待解開薛亡傑的穴道。 金玄白連忙加以制止,道:「何大俠,且慢,我們所說之言,不宜讓這個孩子知道,免得傳出去會影響大局。」 何康白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倒也聽從他的建議,沒有解開薛士傑的穴道,將他放在身邊的草地上躺著,金玄白於是也找了塊大石坐下。 略一思忖之後,金玄白問道:「何大俠,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大俠,是否請大俠明告?」 何康白道:「少俠請問,只要貧道知悉之事,絕不敢有所隱瞞。」 金玄白略一沉吟,把當年鐵冠道長對自己說過關於盛殉和何康白之間的事提了出來,道:「何大俠,能否請你告訴我這件事,以解在下心中之惑?」 何康白的臉色變幻了數次,充滿哀傷地道:「這件事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直到此刻,經過了二十年,我仍然忘不了她,忘不了這件事對我的傷害。」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仰首望著夜空,淡淡的月光灑落在他清瘦的臉龐上,平添許多淒涼之色。 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緩緩地道:「遇到盛姑娘的時候,我才十九歲,她年方十八,那時我剛剛出師,在通往湖北的官道上遇到了她,當時她正被中州鏢局的鏢師們調戲……」 當年,盛珣長得年輕貌美,剛出師們不久便到處行俠仗義,仗著一隻鋒利的白虹劍,博得了「玉女神劍」的綽號。 卻不料她在路經湖北時,遭到走鏢襄陽城的中州鏢局鏢師們的口頭輕薄,於是盛珣在嗔怒之下,出手懲治其中一名鏢師,結果惹來綽號「狂獅」的鏢頭以九節鋼鞭攻擊。當時盛珣功力尚淺,雖然手中有寶劍,卻忌於對方的九節鋼鞭太過粗重,不敢以劍刀相碰,於是在縛手縛腳的情況下,終落於敗局。 這時何康白經過,眼見十多位鏢師圍觀起哄,於是下馬查看,才發現一個美麗少女受到狂獅李勳良的欺凌。 何康白義憤填膺,當場出手救援,截住了狂獅李鏢頭的所有攻勢,才讓盛珣喘過氣來。 何康白是當年華山大俠的愛徒,劍法凌厲,功力極高,狂獅縱然蠻力驚人,仍然不是何康白的對手,雙方大約交手了十多回合,狂獅李鏢頭便已連中二劍,流血不止。 那十多個鏢師眼看情況不對,於是上前圍攻,結果被兩人合力打退,單單傷在何康白手中電梭之下的便有六個,其他七、八人也都中劍負傷。 狂獅眼看情況下對,說了幾句場面話,便領著負傷的鏢師們逃走,連兩輛空的鏢車都棄之不要了。 何康白和盛珣相談之後,並沒有詳細詢問對方身世,僅是結伴行走江湖,然而少男少女只要稍有好感,再加上多日同進同出,雖然一路分房而睡,卻是感情日益增進,不到一個月便已情根深種,難以拔除。 當他們兩人決定稟告父母,共結連理時,何康白才發現盛珣原來是自己師父的幼妹,那時,盛珣已將手中白虹劍贈給何康白作為文定之物,而何康白則將祖傳的一塊玉交給盛殉。 何康白以一柄白虹劍行走江湖,博得白虹劍客之名,但他卻面臨生命中最大的抉擇:一是不管一切的和盛珣成親;二是就此和盛珣分手,免得鑄下大錯。 因為按輩分來說,盛珣是何康白的師父之妹,也就是他的師姑,比他大上一輩,縱然何家二老都頗為鍾意這個媳婦,可是若讓華山大俠盛琦知道此事,絕不可能善罷甘休,按照門規,何康白只有死路一條,絕無倖免。 這件事困擾了何康白許久,終於他在日夜擔驚受怕的情況下,把自己的出身來歷詳細告訴了盛珣。 當時,盛珣有如遇到晴天霹靂,震得她整個人都傻了,兩人相擁而泣,卻也知道雙方的輩分之差是一條極大的鴻溝,根本無法跨越,如果他們兩人不顧一切的結合,那麼雙方必須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在也不與任何親友來往…… 這種犧牲對於當時雄心勃勃的何康白來說,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所以他們兩人在不斷的討論後,終於決定分手。 當盛珣取回了白虹劍離開何家莊時,何康白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躲在莊裡,大醉三天三夜,之後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個月,都沒能從巨大的痛苦裡拔身而出。 何父見到獨子如此頹喪,多次痛斥怒罵,結果還是罵不醒何康白,直到大約一年之後,何康白的心情才稍稍平復。那時,他返回華山準備拜見師父,卻聽到師兄姜文斌提起,師父盛琦已趕往青城山,為的是替幼妹主持婚禮,男方正式青城派掌門之子薛逢春。 何康白當時如遭雷殛,痛恨盛珣輕易的嫁與他人,於是返回何家莊,答應了其父替他決定的婚事,娶了自己遠房的表妹,不久便生下一女…… 何康白說到這裡,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男女之間講求的是緣分,有緣則聚,無緣則散,半點都不能強求,可是我當年不明白這個道理,成了親之後,仍然時時刻刻的想著她,以致我的妻子一直鬱鬱寡歡,成親五年便猝然撒手西歸,那時我父母俱亡,於是我便將女兒攜往華山,交給我師兄夫婦撫養教育……」 他頓了一頓,道:「那時候,武當掌門青木道長派人到華山來,轉告家師關於鐵冠道長和少林大愚禪師一齊自武林失蹤之事,家師心中懸念二弟生死,於是再三思考之下,便卸下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帶著我趕往武當,而青木道長也因此傚法家師,辭去武當掌門之位……」 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武當、華山兩派掌門都為了鐵冠道長失蹤的事,辭去了掌門之位,看來我那幾位師父當年失蹤,在武林中曾造成極大的震撼……」 何康白沉默了一下,道:「當年,武當、少林、七龍山莊、巨斧山莊總共派出弟子門人約有千人之眾,分佈大江南北搜尋槍神、鐵冠道長、鬼斧和大愚禪師,可是歷經五、六年之久,一直找不到他們的行蹤,因此後來大舉搜尋的任務停了下來,改為小規模的找尋,誰知道這幾位前輩都已經……」他搖了搖頭,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金玄白道:「何大俠,在下不久之前曾遇到少林空證大師和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已將先師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親筆手書交他們帶回兩派,呈給掌門人……」 「且慢!」何康白問道:「金少俠,你的意思是你不僅是少林、武當兩位前輩的傳人,並且你還是槍神和鬼斧的徒弟?」 金玄白點頭道:「何大俠說的不錯,在下蒙四位先師垂愛,都泯除門派之見,收在下為徒……」 「難怪!」何康白眼中露出駭異的光芒,道:「你的武功造詣會如此之高,連我都遞不出兩招……」 他話聲一頓,問道:「可是……你為何要跟錦衣衛勾結一起?莫非你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劉瑾的爪牙、為禍天下嗎?」 金玄白道:「錦衣衛有沒有為禍天下,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所認識的錦衣衛同知蔣大人,卻是一個血性的漢子,也沒虧待過我,所以我不會與他為敵。」 何康白驚凜道:「難道四位老前輩沒有告訴你正邪之分?那錦衣衛作奸宦的爪牙,為害百姓……」 「何大俠,請你不必再談這件事了!」 金玄白臉色凝肅地道:「我一直秉持著我師父教我的做事原則,自認問心無愧,所以忠、奸、善、惡,正邪之分,我的心裡有一把尺。」 何康白聽他這麼說,輕歎口氣,道:「金少俠,希望你能明辨正邪,作一個堂堂正正的武林正道高手,千萬別為虎作倀,遭人利用……」 他見到金玄白神色越來越不對,於是話聲一頓,道:「金少俠,你可聽過『追龍小組』這個名稱?」 「追龍小組?」金玄白搖頭道:「沒有聽過。」 何康白道:「當年,七龍山莊和武林三大門派大舉派人搜索天下,前後花了六年的時間,結果仍然找不到槍神等人的下落,於是這四位前輩的家人朋友聚於七龍山莊,決定縮減人力、集中物力,成立一個組織,長期的搜索四位前輩下落,於是便有了追龍小組這個名稱出現,而我則是代號追龍二號,所謂追龍則是追查七龍槍……」 金玄白「啊」了一聲,幾乎跳了起來,這時候,他才明白張永和蔣弘武給自己看的那張小紙柬上寫的「追龍十七號」是什麼意思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追龍小組 正文第七十二章追龍小組 金玄白想不到「追龍」的意思是代表追查七龍槍,而不是追查皇帝的行蹤。 他暗忖道:「或許是這裡面有個『龍』字,所以讓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那一夥人會聯想到龍的代表者,以為這個組織會對皇帝不利,難怪截獲飛鴿傳書之後,會如此的緊張……」 何康白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繼續道:「這些年來,追龍小組潛伏於各地,混入各個階層之中,吃盡千辛萬苦,卻不斷的遭受錦衣衛和東、西廠的追緝**,所以當我接獲追龍十七從蘇州發出的飛鴿傳書後,立刻從南京趕來蘇州,結果一路上碰到不少錦衣衛在追查此事……」 他揮了揮手道:「昨天,我遇到西廠派出的雷神樂大力和電將魏子豪率領近五十名的好手,住宿在南京城外的鴻賓客棧,於是我便和來自巨斧山莊的歐陽旭日、歐陽朝日兩兄弟入內查探,獲悉西廠提督谷大用此次派遣他們前來,目的便是要對付追龍小組,所以我們便分開行事,他們兄弟留在南京,我則趕來和追龍十七號會合。」 金玄白問道:「何大俠,追龍十七號是誰?雷神和電將又是什麼人?」 何康白搖了搖頭,道:「我從沒見過追龍十七號,到了蘇州後也沒找到他,所以不知道他是何人。」 他略一沉吟,道:「那雷神樂大力和電將魏子豪兩人與風神吳恕、雨將田璧雙併稱為四大神將,是谷大用手下的四大高手,這次他能派出兩人,可見奸宦谷大用對於追龍小組勢在必得……」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他們弄錯了方向,只要追龍小組從此消失,就沒什麼關係了。」 何康白道:「哦?追龍小組要從此消失了?」 金玄白點頭道:「追龍小組成立的目的既是為了追查槍神等四位先師的下落,那麼如今已經找到了,追龍小組又有何理由要繼續存在? 何康白猶豫了一下,道:「可是……」 金玄白道:「何大俠,請你將訊息傳回七龍山莊,就說七龍槍此刻就在我的手裡,關於四位先師的情形,以及他們埋骨的所在,我完全知悉,希望追龍小組的所有成員,能在最短時間裡到蘇州來找我,我自然會將先師楚風神、歐陽玨留下的遺書交給他們的後人。」 何康白想了一下,點頭道:「好!貧道立刻就去蘇州城找到追龍十七號,向七龍山莊發出訊息……」 他頓了頓道:「金少俠,貧道這回趕來木瀆鎮,是因為沒有聯絡上追龍十七號,復又聽人說大批錦衣衛來木瀆鎮緝拿要犯,所以才存心趕來查探消息,誰之卻見到白虹劍在此子手中,而他正被錦衣衛的爪牙圍攻,所以我才出手相救,不料竟然看到故人之子,並且更幸運的能夠找到你……」 金玄白也覺得這是一種巧合,想了一下,問道:「何大俠,你既然對錦衣衛如此熟悉,那麼應該知道張永這個人吧?」 「張永?」何康白臉色一變,道:「金少俠,你聽過京城八虎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只聽蔣大人提過什麼九千歲……」 「九千歲就是奸宦劉瑾。」何康白道:「圍繞在皇帝身邊的一群奸宦,在北京城裡無惡不作,橫行霸道,其中勢力最大的八個人,被人稱為『京城八虎』,這八虎以司禮太監劉瑾為首,黨伙包括馬永成、谷大用、高鳳、羅祥、魏彬、丘聚以及張永等人,其中馬永成掌東廠、谷大用掌西廠、張永便掌控錦衣衛……」 金玄白恍然道:「喔!原來如此。」 他仰首望著夜空,整理了一下思緒,把這些天來跟張永等人一起的事仔細地想了一遍,隱隱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但是卻又想不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他暗自思忖道:「蔣大哥曾經說過張永時時怕人暗害,莫非他們如此禮遇我,是為了要拉攏我對付其他的太監?」 何康白沒注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繼續道:「那劉瑾原是宮裡一個敲鐘的小太監,出身陝西興平縣鄉下,因為家境貧寒,才淨身入宮,豈知他得到了侍候東宮太子的機會,竟然用盡手段,取得太子的歡心,於是對他極為信任,等到太子登基為皇帝之後,更加寵信他,因而劉瑾聚合其他七名奸宦組成強大的勢力集團,一方面建豹房供武宗皇帝酣酒嬉樂,另一方面則趁機掌握軍政大權……」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何大俠,請問,當今的皇帝叫什麼名字?」 何康白道:「武宗皇帝姓朱,叫朱厚照。」 「喔!」金玄白道:「朱厚照,不是朱天壽!」 何康白訝道:「朱天壽是誰?」 金玄白道:「那是張永的一個親戚。」 何康白一愣,試探地問道:「金少俠,你和張永見過面?」 金玄白點了下頭,差點便要脫口說出張永就在湖邊水莊裡,卻又把這句話吞了進去。 何康白道:「京城八虎中,據說張永常遭劉瑾責罵,曾經數度要把張永趕走,還有一次甚至要派人砍張永的頭,逼得張永跪在劉瑾面前兩個時辰,痛哭流涕的表明對劉瑾的忠誠,這才倖免於難……」 金玄白微微一怔,道:「這種事是屬於宮裡的秘辛,不何大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何康白道:「這些消息都是天師教邵元節邵真人跟我師父說的。」 何康白慢慢的解釋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當年槍神等四大高手失蹤之後,武當、華山等三大門派的掌門和巨斧山莊的歐陽夫人曾在七龍山莊會合,決定以他們為**,組織一個追龍小組,滲入各地去追查失蹤四大高手的下落。 這個組織本來跟朝廷毫無關係,完全是在武林中進行追查,可是由於他們是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傳遞消息,因此常有鴿子失蹤的事發生。 那些失蹤的鴿子落入官府之手,很快便被上呈到東廠、西廠、錦衣衛等特務組織,因此引來許多錦衣衛將軍校尉或東、西廠的檔案追查。 這種追查的範圍,遍及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因此也引起追龍小組的注意,於是當下緊急開會,決定暫停一切活動,以免被廠衛視為頭號目標。 就在那個時候,武宗皇帝敕封天師敦道士,於是憑藉著護國妙法真人的名義,正一派的道士便能出入豹房,傳授皇帝房中術。 邵元節是三十六名護國妙法真人的師叔,年紀雖不大,輩分卻是極高,由於他早年曾隨華山大俠練過兩年武功,且又是華山大俠的一房遠親,於是盛騎便親自出馬,找到了邵元節,因此得悉許多宮廷秘辛…… 金玄白點頭道:「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摸了下腦袋,道:「那什麼護國妙法真人被我一口氣打傷了四個,看來我跟天師教是結下了仇,那個邵元節可能是陶真人的徒弟,他看到我,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何康白道:「邵真人心胸寬闊,他一定不會計較那種小事,不過,貧道倒要勸金少俠,像張永、馬永成等奸宦都是虎狼之人,你最好距離他們遠一點,免得以後會中了他們的算計。」 金玄白道:「何大俠請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想起張永許下的重酬,當下對於朱天壽的身份起了懷疑,不過再怎麼想,他都沒把朱天壽當成朱厚照,因為如果朱天壽是皇帝的話,又怎麼有可能輕率的離開北京成呢? 他搖了搖頭,甩掉那份胡思亂想,決定如今有這個機會讓自己賺下供養妻室的銀子,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否則要他再回去打柴、每月賺二兩銀子,又如何供養那幾房末過門的妻室? 何康白不知他搖頭是做什麼,問道:「金少俠,總之你和虎狼為伍,定要小心才是。」 「這個我曉得,」金玄白道:「他們就算是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他們?否則我單靠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那個職位,賺下了幾個錢,將來要如何供養妻兒?」 何康白苦笑道:「少俠所想的也有道理,想我們武林人士,一無田產,二不營生,除了做護院、做鏢師之外,還能做什麼?我們既不能進入官府作鷹犬,又不能到廠、衛去混,日子也只得越過越苦了……」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這十多年來,七龍山莊耗盡了人力物力,幾乎將要面臨斷炊的地步,我們華山若非還有點山產,每年賣幾百兩銀子,日子也很難過,所幸現在找到了你,追龍小組的任務可以結束了……」 金玄白聽他說得淒慘,毫不考慮的便從懷裡掏出蔣弘武塞給他的那個錦囊,解了開來,從裡面取出那張五千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何康白接過銀票,藉著淡淡的月光一看,登時嚇了一跳,顫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金玄白道:「這五千兩銀子是我的一番心意,請何大俠收下,作為追龍小組的運作費用……」 何康白道:「這怎麼可以?如此大的一筆錢……」 金玄白笑道:「這是錦衣位蔣大人從什麼按察使洪大人那裡敲竹槓敲來的,他借花獻佛送給我,我又轉送給七龍山莊,有何不可?請大俠收下,聊表在下一份心意。」 何康白揚了揚手裡的銀票,笑道:「既是**之物,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金玄白見他把銀票揣進懷裡,也一笑把錦囊放入懷中,道:「何大俠,你晚上住在哪裡?」 何康白道:「我投宿在城西的大發客棧,大概三天之內不會離開,因為我一來要跟師父和歐陽兄弟會合,二來要找我女兒。」 金玄白道:「我住在拙政園,不過這兩天住在天香樓房的園林裡,你如果要找我,可以去找蘇州衙門的大捕頭王正英,他可以帶你去找到我。」 何康白點了點頭,道:「金少俠,你和錦衣衛的人一起,總之要小心點……」 話聲一頓,問道:「對了,金少俠,不知你是否聽過江南三女俠的名號?」 金玄白一愣,隨即想到了何玉馥,當下一拍腦袋,忖道:「我怎麼反應這麼遲鈍?何玉馥既是出身華山,又是掌門的嫡傳弟子,恐怕便是白虹劍客何康白的女兒了。」 果然何康白得意地道:「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何玉馥,便是小女。」 金玄白「喔」了一聲,本想把何玉馥的下落告訴何康白,可是不知怎麼,竟然一陣心虛,沒有說出口。 何康白沒有察覺出他的神色有異,道:「我那女兒也夠可憐了,自幼喪母,由我師嫂將她扶養長大,去年隨我師嫂返回高淳娘家,結果竟被她闖出個逸電女俠的名號,真是不簡單了……」 金玄白覺得有些尷尬,趕忙把話岔開,道:「何大俠,這次薛士傑是隨她的姊姊薛婷婷一起來到蘇州的,你是否想要見一見她?你想見她的話,我會轉告她到大發客棧去看你。」 何康白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事過境遷,人事全非,為了避免尷尬,我還是不要見她,免得引起我心底的傷痛……」 金玄白正待說話,突然神識一動,拔地而起,躍高三丈有餘,然後在空中連跨六步,站在一株高達四丈開外的大樹頂梢,往下面大街望去。 何康白看到金玄白鬼魅似的消失在眼前,仰首望去,正見到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凌空渡虛,此時冷月當空,仰望上去,彷彿神仙中人,更似要飛往廣寒宮而去,讓人見到之後,心底下由起了一陣悸動和崇敬。 何康白只覺全身毛髮豎立,通體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凜然忖道:「他這是什麼輕功?既不是少林的凌空渡虛或一葦渡江,又不是武當的八步趕蟬,更非江湖上常見的草上飛,那麼是……」 意念尚在腦海盤桓,他的眼前一亮,金玄白己從樹梢躍落,出現在他的眼前,低聲道:「何大俠,你快走吧!他們趕來找我了。」 何康白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抱拳道:「金少俠,貧道就此別過,如果有消息,貧道會很快跟少俠聯絡。」 金玄白抱拳道:「後會有期。」 何康白不再多言,轉身朝山裡掠去,很快便消失無蹤。 金玄白從地上拎起昏睡未醒的薛士傑,飛身往下掠去,還未到大街,便已截住了蔣弘武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 蔣弘武一見金玄白,登時大喜道:「金老弟,總算找到你了,薛姑娘可急死了。」 薛婷婷看到金玄白,臉上一紅,問道:「金大哥,我弟弟他……」 金玄白解開了薛士傑的穴道,將他交給薛婷婷,道:「薛姑娘,你這個弟弟真該好好管一管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竟然學大人賭錢,輸了還耍賴……」 薛婷婷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抓住了薛士傑,伸手便給了他一耳括子,薛士傑穴道剛被解開,挨了這一巴掌,頓時眼冒金星,痛得他「哇哇」大叫。 金玄白看到他那樣子,突然覺得心中一冷,忖道:「就算我依照師父的吩咐,娶了薛婷婷,將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混球也是個大麻煩,真是令人頭痛……」 他從懷中取出鐵冠道人留下的那封手書,交給了薛婷婷,道:「薛姑娘,這封先師留給令堂的信函,就交由你帶回青城,明日一早,希望你和江姑娘帶著小傑盡速回山,短期內不要再下山了……」 薛婷婷接過信函,微微一愣,還沒說話,只聽江鳳鳳道:「金大哥,剛才張大人不是說要我們留在這裡嗎?為何現在要趕我們回青城去?」 金玄白道:「此刻蘇州城內局勢混沌,頗有風雨欲來之勢,你們留在這裡非常危險,尤其是小傑,到處闖禍,實在很難分神去照顧他。」 江鳳鳳道:「可是有你在呀!你的武功高強,定然可以保護我們,還怕什麼?」 金玄白苦笑道:「我已經答應張大人,要作為朱大爺的保鏢,勢必全天候的守護著他,所以無法分心照顧你們,為了你們的安全,最好還是回青城去……」 他望了薛婷婷一眼道:「關於先師為我定下的親事,比較起來,還是薛大俠夫婦的意見比較重要,如果他們願將薛姑娘許配給在下,當然我是求之不得,可是萬一他們仍然只鍾意峨嵋歐定邦,在下也只有為薛姑娘祝福……」 薛婷婷怔怔地望著金玄白,星眸之中似乎起了一層霧,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麼,可是江鳳鳳卻嘟起了嘴,道:「金大哥,你不是說歐定邦是個騙子嗎?怎麼現在又改口了?」 金玄白道:「我沒有改口,只是我認為人和人的緣分是無法強求的。薛姑娘,令尊和令堂如果垂愛歐定邦,認定他便是乘龍快婿,那麼在下就算傾力毀去峨嵋,殺了歐定邦,對事實也無補。」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當年何康白和盛殉的那段戀情在腦海之中又如電光閃過,使他感觸良多,眼中射出凌厲的鋒芒,道:「如果我和薛姑娘有緣,而薛大俠夫婦也同意這樁婚約,那麼別說是峨嵋來搗亂,就算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出手干預,在下也會一舉將之摧毀。」 蔣弘武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吭聲,這時鼓掌道:「好!這才是霸王的豪氣!」 薛婷婷不知是受到感動,抑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影響到了情緒,此刻竟然珠淚盈盈,敘衽深深一福道:「多謝金大哥抬愛,婷婷感銘心中,永難忘懷,就依大哥之言,明日當隨趙大人趕回青城,無論家父如何決定,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是我敬愛的大哥……」 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金玄白很清晰的看到從她那長長的黑睫落下的兩串淚珠,就如同兩串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如此的動人心扉。 金玄白忖道:「我讓她就此回去,不知道是對還是錯,難道我不該努力的爭取這門婚事嗎?」 薛婷婷一拉薛上傑的手,道:「大哥,我們先下去了。」 金玄白只覺心頭一熱,叫道:「婷婷、江姑娘,你們等一等。」 他伸手入懷,把那兩個得月樓蔣弘武和諸葛明給的錦囊掏了出來,將裡面仍裝有銀票的錦囊遞給薛婷婷,另一個僅剩一顆明珠的錦囊則給了江鳳鳳,道:「這是大哥給你們的見面禮,請你們務必收下,最低限度可以做個紀念。」 薛婷婷和江鳳鳳收起錦囊,向金玄白欽衽致謝,薛士傑卻伸手道:「金大哥,我呢?你也得送我見面禮呀!」 江鳳鳳曲指在他腦袋上敲了下,道:「送你一顆糖炒栗子!」 薛士傑兩眼一翻,嚷道:「江鳳鳳,你幹嘛打我?你這惡婆娘,如此凶悍、討厭,保證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做個老姑婆……」 江鳳鳳伸手便點住了他的啞穴,瞄了金玄白一眼,拉著薛婷婷轉身走去。 蔣弘武低聲道:「老弟,我看這個小姑娘也看上你了。」 金玄白苦笑道:「她是看上了風流瀟灑的朱公子,又怎會把我這粗人放在眼裡?」 蔣弘武神情古怪地道:「不會吧?」 金玄白道:「怎麼不會呢?她在集寶齋裡便收了朱瑄瑄的禮物……」 他見到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飛身奔了過來,又道:「不相信的話,可以問諸葛大哥。」 諸葛明和薛婷婷擦身而過,不過見到金玄白和蔣弘武站在路邊說話,也沒攔住她,老遠便叫道:「金老弟,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強敵?」 金玄白還沒答話,蔣弘武已迫不及待的道:「諸葛兄,朱郡主真的在集寶齋裡買首飾送給兩位姑娘?」 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到蔣弘武之前,頷首道:「的確有這件事。」 蔣弘武一愣,道:「這丫頭是什麼意思?」 諸葛明冷笑道:「他女扮男裝扮久了,總以為自己是個男人,見到漂亮的女孩子,當然要表示她風流瀟灑、慷慨多金的一面,買首飾送人是非常自然的事。」 蔣弘武繃著一張馬臉,道:「真是胡鬧!這個丫頭,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諸葛明道:「張大人說了,她若是再胡鬧,就派人押她回湖北,交給王爺嚴加管束。」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金玄白,道:「金老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是不是遇到了強敵?那人又為何要擄走薛士傑這個頑皮鬼?」 金玄白道:「擄走小傑的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因為他認出了小傑手中的那柄白虹劍,誤以為小傑受到差人的**,所以出於好意救他。」 諸葛明「喔」了一聲,顯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卻見到蔣弘武滿臉疑惑的望了自己一眼,心知蔣弘武也不相信這個解釋。 他輕咳一聲道:「老弟,那白虹劍客的武功如何?他成名江湖已有二十年,想必功力匪淺……」 金玄白道:「白虹劍客功力深厚,已能從劍上發出八朵寒梅,比起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尤要技高一籌……」 蔣弘武笑道:「不過白虹劍客縱然武功高強,遇到老弟你也得甘拜下風,對吧?」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我們只交手了一招,他便認出我的來歷,當場收劍後退……」 他雖然說得輕鬆,可是蔣弘武和諸葛明心裡有數,知道華山白虹劍客必是吃了苦頭,這才棄劍投降,而長白雙鶴是親眼看過金玄白一身絕藝,更深信白虹劍客可能連一劍都沒能遞出來,若非金玄白放手,恐怕白虹劍客將會非死即傷。 金玄白話聲稍頓,道:「諸葛兄,記得你曾說過你是東廠的官員,請問西廠的人你熟不熟?」 諸葛明一愣,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突然提出這件事,他望了蔣弘武一眼,只見對方也是滿臉錯愕。 略一思忖,他小心翼翼的說:「西廠是由谷大人所統領,裡面的人有部分是由東廠撥進去的,那些人我大多認識,至於後來招募了許多各地的英雄好漢,我就不清楚了。」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谷大用身邊的所謂四大神將,你認識嗎?」 諸葛明道:「那什麼四大神將我都見過,但是並沒有深交……」 他停了下,問道:「金老弟,你為什麼突然提起四大神將?莫非有什麼事要發生?」 金玄白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反問道:「諸葛兄,能否請你告訴我,有關於西廠的情形?」 諸葛明一愣,望了蔣弘武一眼,道:「這個蔣兄比我清楚,就請他告訴你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名求利索 正文第七十三章名求利索 蔣弘武見到諸葛明把問題丟給自己,他雖然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突然提起西廠之事,心想一定有什麼原因,自己若是蓄意隱瞞,可能會引起金玄白的下快,後果影響極大。 於是在忖思之下,他清了清嗓子,道:「西廠成立於成化十三年春正月,距今已有二十七年了……」 成化年間,憲宗皇帝寵信太監汪直,為了加強汪職的權力及活動範圍,於是正式成立一個機構。 因為,在永樂十八年的時候,太宗皇帝已成立一個以宦官為首的特務機關「東廠」,所以便將這個新成立的單位命名為「西廠」。 憲宗朱見深是英宗之子,十六歲登基,在位二十三年之久,僅召見過內閣大臣一次,所以內外朝政都被奸佞所掌控。 朱見深是朱厚照的父親,他一生荒唐,嗜奸女色、珠寶、珍物,崇信旁門左道,為了提升性能力,不但服用坊問**,並且還吃丹喝符水。 他有強烈的戀母傾向,寵信比他大十九歲的昭德宮萬貴妃,而汪直便是在萬貴妃身邊當小內侍的。 汪直是廣西大籐峽的瑤族土人,因為親人參加叛亂而被株連,當時,都御史韓雍上奏皇帝,於是將一批「小罪人」施以閹割,進入宮內做太監。 由於汪直慧黠多智,不久便被升為御馬太監,就在那個時候,有一個武林高手李子龍和一個太監韋捨勾結,經常進入宮內,和許多宮女發生**的行為,被汪直察知後,密報憲宗。 憲宗雖然以「圖謀不軌」的名義,布下天羅地網,將李子龍逮捕誅殺,但是自尊心大受損傷,使他對朝廷內外的官僚產生極大的不信任之心。 於是他便命令汪直領著一群信任的太監易容化妝,在吸收數名可靠的東廠校尉,不斷的來回朝廷內外,伺察官僚們的各項活動。 逮捕「妖人」李子龍的事是在成化十二年,幾個月後,憲宗便成立西廠,權力比東廠更大,上自王公貴族、下至民間鬥毆等雞毛蒜皮小事,都在西廠管束的範圍之內。 不僅如此,西廠甚至於對宮內宦官也有偵緝的權力,這個特務機關逮捕朝廷中的官員有權先下獄再上奏,於是中間便有極大的迴旋空間,許多被逮捕者的家人,只要送足了銀子,便可以在奏聞上級之前釋放。 而那些財力不足,或者關係不夠的人,往往在親人入獄後,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到酷刑的折磨,而無力救援…… 西廠從成化十三年成立,直到成化十八年二月廢除,這六年中,西廠一度罷廢,不過僅僅停了一個月而已,在這段期間,冤死者不計其數,朝廷大關無故入獄者達數百人之多,被株連的更是數十倍此數。 當汪直權傾一時之際,還代表皇上巡視九邊,可說威脅權傾天下,當年曾有「知有汪太監,不知有天子」的諺語…… 西廠罷廢後,次年六月,汪直被「下放」到南京御馬監,八月,又破降為奉御,而他的黨羽也先後遭到罷黜,自此汪直勢力瓦解。 直到政德元年底,武宗皇帝認命劉瑾為司禮太監時,才重新設置西廠,交由谷大用掌管,期間經過二十多年,歷經許多的轉折。 蔣弘武大概地把設置西廠的歷史對金玄白說了一遍,最後感慨地道:「據說當年西廠高手林立,就算彙集東廠和錦衣衛的全部好手,都無法對付他們,後來是掌東廠的太監尚銘找來閣臣萬安和李孜省等,請到了一位當代武林高手九陽真君相助,這才直搗西廠,拿下了太監汪直…… 九陽真君姓沈,單名一個重字,據說他是本朝初年鉅富沈萬山的後代子孫,一身九陽神功幾乎到了天下無敵的地步,那個時候還沒什麼天下十大高手,太清門也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而已,可是九陽真君已經名聞四海,而他的獨子後來更成為武林巨擘,那便是九陽神君……」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九陽真君竟然是師父沈玉璞的父親,可是,為何他在隨師留藝的十五年之中,竟然從未聽到沈玉璞提起自己的出身來歷,更沒聽他提起過有關於九陽真君沈重的一個字。 莫非他們父子之間有什麼問題嗎? 莫非九陽真君做了什麼錯事,以致使得九陽神君羞於提起父親? 金玄白滿腹的疑問,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詢問,只有不斷地思忖著這對父子間所發生的事…… 就在他雜思紛亂之際,只聽得蔣弘武繼續道:「九陽真君在率領東廠各大檔頭和錦衣衛數名千戶攻入西廠時,據說曾經受了重傷,後來他功成身退,尚銘尚公公還派人到四明山九陽宮去探訪,結果宮廟裡只留了幾名老道,卻不見真君的行蹤,直到數年之後,九陽神君以一身無儔功力打遍天下,上少林、闖武當、戰崑崙,全部安然下山,我們錦衣衛才知道九陽神君便是昔年有功於朝廷的九陽真君之子……」 諸葛明突然搭腔道:「蔣兄,關於九陽真君的行蹤,我們東廠存檔的冊籍裡,似乎有他的一段紀錄,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們廠裡的一位海大人奉令參與當時天下十大高人論劍泰山之行,據他的紀錄,當時有一個蒙面人上山,參與各派高手論劍,被評為排名第八……」 他見到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繼續道:「那個蒙面人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並且也不肯報出名號,所以當時眾人就以無名氏稱呼他,由於他運功時,全身會發出一層淡紅色的霞光,所以在會後許多人懷疑他便是昔年縱橫天下的九陽真君。」 蔣弘武恍然道:「喔!原來如此!」 他突然拍了下手,道:「這件事非常可能,因為當年他領軍攻入西廠時,身受重傷,雖然後來尚公公請來十位御醫替他治好了傷,可是功力畢竟受損,恐怕數年之間也難得痊癒,所以九陽真君既想參與泰山論劍,又不願弱了昔年名頭,只得蒙面前往。」 諸葛明讚賞道:「想那九陽真君果真不愧是一代人傑,受傷之後,依然能奪得天下第八的尊榮,令人佩服之至。」 直到此刻,金玄白可以九成的認定,那被視為天下第八高手的無名氏,的確便是師祖九陽真君。 當然,誠如蔣弘武和諸葛明之言,九陽真君沈重若非當年帶領東廠和錦衣衛的高手攻進西廠,擒拿太監汪直時受了傷,怎麼可能在泰山論劍時名次那麼落後? 想必是沈玉璞當時九陽神功還沒練到家,甚至可能還沒出師,所以一直不知道此事。 等到後來九陽神君出師之後,行走江湖時,不斷地聽到有關於當年武林十大高手的傳言,於是便發現了無名氏的秘密。 沈王璞憤於父親僅排名武林第八,於是等到神功稍有成就,便到處挑戰各大高手,由於他心狠手辣,武功又高,在極為霸道的九陽神功之下,很難有人能倖免於難。 可能就如沈玉璞所言,他當年也不知道滅了多少門派,因而江湖上樹敵眾多,隨著名號的日益響亮,畏懼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後來,九陽神君和東海釣鱉客打敗橫行於東海海域的海盜王七海龍王邊巨豪,三人惺惺相惜,結為好友,並且一齊同乘巨艦赴東瀛扶桑倭國遊玩。 由於一時的湊巧,讓九陽神君救下了伊賀流忍者組織的上忍服部半藏,並且和東海釣鮸客成洛君進入甲賀流的居地,連敗甲賀流的三十七名中忍,博得了火神大將的名號。 這個火神大將的尊號,從東瀛傳回中國,讓沿海的武林人士尊崇為海外三仙,而火神大將便是排名第一,東海釣鱉客成洛君排第二,至於排第三的則是海南劍派的掌門天機道長…… 九陽神君沈玉璞返國之後,繼續挑戰天下十大高手,因而引起各大門派極大的憂慮和震驚。 就在泰山之巔,九陽神君遇到了當年排名第一的太清門主漱石子,以本身已經練成的六重九陽神功,挑戰漱石子的「太清罡氣」,結果激戰八百餘回合之後,沈玉璞以一招落敗,大笑三聲,翩然飛身下山…… 金玄白在瞬息之間,意念飛馳,想起了當年槍神、鬼斧、鐵冠道長、大愚禪師追躡在九陽神君之後,達千里之遙,準備狙殺九陽神君。 因為當時槍神認定以九陽神君之能,以及他狠辣的手段,若不趁他未練成第七重九陽神功之前將他除去,那麼將來九陽神君如果神功大成,恐怕連漱石子都無法制住他了。 如果到了那個地步,九陽神君為禍武林,必將有更多的正派高手死在他的手下。 故此,為了防患未然,槍神邀集了好友鐵冠道長、大愚禪師和鬼斧,一路追趕而去,目的便是消除未來的武林大劫。 經過千里追緝,一路拚搏之後,這五個當代高手全部身受重傷,一齊掉落在靈巖山中的洞窟裡,從此未曾現跡江湖…… 這段往事,金玄白都可以背出來了,然而再一想起這件事,他仍然覺得非常驚心動魄,忖道:「九陽神功和九陽劍法不愧是天下絕學,師父當年憑著練到第六重的神功,便可力敵其他四位先師的不斷攻擊,結果雖然落得個同歸於盡的淒慘下場,可是也確定只要神功能練到第七重,便可力拚漱石子的太清罡氣……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沉靜不語,問道:「金老弟,難道你沒有聽過令師槍神老前輩跟你提過關於九陽神君的那段武林軼事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默然無語。 蔣弘武道:「想必令師鑒於九陽神君昔年為患武林,造成各大正派的高手驚慌,唯恐你會心情受到影響,所以特意沒有告訴你……」 他這番揣測之詞,使得金玄白聽了啼笑皆非,因為金玄白搖頭並非表示槍神沒有提過有關九陽神君的事,而是不想把話題轉到九陽神君身上。 「蔣兄、諸葛兄,你們常常提起天下十大高手,請問這十大高手有哪些人?」 蔣弘武和諸葛明互望一眼,這才輕咳一聲,道:「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歷年以來,我們都有紀錄,也一直投注不少心力去關注一些門派的崛起和覆亡,這點想必東廠也同樣投入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他深吸口氣,道:「我們為了維護國家的安全、社會的安定,一定要插足江湖上許多門派之間的恩怨,絕不能讓江湖人聚眾成寇,擾亂社會安寧,影響朝廷安全,所以我們都是來自武林,也更關切武林,這點希望金老弟你能瞭解。」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個我可以瞭解。」 蔣弘武道:「關於當年武林各大門派會師泰山論劍,評定天下高手的前因,我們並沒有詳細的記錄,不過那十大高手的排名先後,我們的確是有記錄下來,並且還曾派人監控一段時期,不過那些派去的人都先後喪命,有的就此消失,於是錦衣衛只能撤除監控的命令……」 他說到這裡,想起張永跟他提起過,曾經派趙定基帶著二十個錦衣衛校尉到小鎮去調查金玄白的出身,想要證實槍神這些年來是否的確隱居於山野。 結果那二十名校尉有七人失蹤,有九人全都是眉間印堂中了一指,指力透腦而入,腦漿成為一堆亂渣而死,只剩下四名投宿鎮上客棧的校尉,隨著趙定基逃了回來。 這件事情和當年派出去的數十名錦衣衛校尉,結果有些失蹤、有些死於非命,完全同出一轍,可見以那十大高手的脾氣,是不容受到錦衣衛或東廠的人員監視的。 蔣弘武苦笑了下,忖道:「金老弟得到當年四大高手的傾囊相授,武功上的成就早巳超出他們甚多,幸好被我們發現,加意的攏絡,不然被九千歲發現了,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心念急轉之下,他不敢怠慢,唯恐會引起金玄白不悅,道:「據本衛冊籍上的記錄,當年天下十大高手中,太清門門主漱石子雄踞第一之位,依次排列,第二是劍神高天行、第三是槍神楚風神、第四是少林大愚禪師、第五是崆峒掌門破玉子、第六是武當鐵冠道長、第七是崑崙掌門悟明大師、第八便是無名氏……」 他稍稍一頓,望了金玄白一眼,道:「第九是鬼斧歐陽玨,最後一位則是長白派的掌門九指神劍……」 長白雙鶴一聽到九指神劍之名,齊都臉上泛現驕傲、得意之色,李承泰道:「九指神劍便是在下的師祖,他老人家至今已有七十歲,綽號自十年前便改為長白九指仙翁……」 諸葛明叱道:「承泰,九指仙翁排名最後,你有什麼好得意的?難道你不知道金老弟一人得傳槍神、鐵冠道長、大愚禪師三位老前輩的絕藝,一身武功超古邁今,不但劍神高天行不是對手,恐怕漱石子也無法力敵了……」 金玄白道:「諸葛兄,你把小弟抬得太高了,我心裡明白,此刻的修為恐怕跟劍神高天行在伯仲之間,距離天下第一高人漱石子,恐怕還差上不只一籌……」 蔣弘武喜道:「老弟,照你這麼說,那麼劍豪聶人遠此刻也絕不是你的對手了?」 「劍豪?」金玄白道:「那聶人遠竟有劍豪的名號?嘿嘿!到時候我不但要讓他嘗嘗我神槍的滋味,並且還要以劍法將他擊敗!」 諸葛明道:「金老弟,你已能從刀上發出刀罡,想那聶人遠恐怕也敵不過你的必殺九刀。」 「必殺九刀,刀刀必殺!」金玄白道:「聶人遠如果能擋得過我七刀,便可以引為自豪了。」 諸葛明和長白雙鶴是下久前才見過金玄白施展出必殺九刀,因此一想起那等凶狠凌厲的刀法,都禁不住心頭一凜,彷彿覺得有股寒氣從脊樑骨尾端竄起,一直竄上了腦門,使得頭皮發麻…… 蔣弘武默然半晌,問道:「老弟,你剛才提起西廠,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問道:「蔣兄,你們錦衣衛和西廠的關係如何?雙方有沒有什麼恩怨?」 蔣弘武一愣,道:「我們雖是不同的單位,可是大家都是為了皇上辦事,平時相處的倒還可以……」 他望了諸葛明一眼,道:「不過東廠和西廠的性質較為接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較不好,只有競爭和搶權,並不像我們,和西廠的關係是既合作又競爭,比較沒有衝突。」 金玄白道:「蔣兄這麼說,那麼這回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中的雷神樂大力、電將魏子豪,率領五十名好手到南京來,目的便是對付東廠,而非錦衣衛羅……」 蔣弘武一愣,諸葛明相長白雙鶴卻是大驚失色。 諸葛明急忙問道:「金老弟,你從哪裡聽到西廠派出這些人到了南京?」 金玄白道:「這是華山白虹劍客剛才無意中提起的,據他說,他以前和西廠的人打過交道,所以這回在南京見到雷神和電將時,立刻便認出來了。」 蔣弘武問道:「金老弟,他有沒有提到風神和雨將兩人?」 金玄白搖頭道:「風神吳恕,雨將田璧雙兩個人的名號,他是敘說過,只是並沒提起這兩人,想必他們此刻仍在京城吧?」 諸葛明搖頭道:「不可能,這四大神將一向都是結伴同行,既然雷神和電將到了南京,那風神和雨將一定也已經南下……」 蔣弘武頷首道:「諸葛兄說得不錯,這四個傢伙膽小如鼠,從來不敢單獨行動,進出都是四人同行,恐怕另外兩人也都離開了京城。」 他話聲一頓,道:「金老弟,這件是愚兄必須立刻稟報張大人才行,否則會受到斥責……」 諸葛明也道:「金老弟,我們快走吧!留在這裡也太久了,此刻恐怕張大人在著急呢!」 金玄白見到他們的神態,頓時明白錦衣衛、東廠、西廠之間果然有極大的矛盾,而蔣弘武和諸葛明之間的融洽態度,恐怕也非表面上那樣,大概和他們之間的交情無關,而純粹是因為利害的結合所致。 但是那促使他們如此融洽相處的利害關係,究竟是什麼呢?金玄白在一時之間,根本就想不出來。 尤其他憑著白虹劍客何康白的一番話,對於朱天壽的身世更加好奇起來。 這個好色如命、奢侈放蕩的富家子弟,真的是張永這個太監的親舅舅嗎? 如果他不是張永的小舅舅,那麼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 王爺嗎?抑或是豪門鉅富? 金玄白一時之間找下出答案,於是也不再多想,點了點頭,道:「好!我們走吧!」 他領先而行,帶著蔣弘武等四人穿過大街,走進小路,回到了李強在湖濱的水莊。 走到水莊之前,他只見一排跪了十幾個人,每一個人都直挺挺的面對太湖而跪,凝目望去,只見領頭的那人竟是錢寧,范銅和劉康也混雜在裡面,其他的數人則是錦衣衛中的校尉。 金玄白望著那十多個矮了一截的錦衣衛校尉們,腳下一頓,心中卻是發噱,蔣弘武一拉他的衣袖,低聲道:「這些傢伙,叫他們去找船,他們卻推給衙門的差人,蹲在路口賭錢,所以張大人罰他們跪兩個時辰,各扣半個月薪俸。」 金玄白忍住了笑,走進大門,不再理會這些人。 他一踏進水莊,遠遠便看到朱天壽摟著紫燕坐在懷裡,正在嘴對嘴的餵著喝酒,張永和朱瑄瑄分坐兩邊,各自夾菜食用,對這種情形視若無睹。 而那些女樂師們仍舊在演奏著音樂,完全不管欣賞的人僅剩下那麼幾個人,更不管他們有沒有專心在聽音樂,僅是盡自己的職責,把曲子奏好。 朱瑄瑄臉孔對著大門,見到金玄白走了進來,臉上現起一種驚喜交集的神情,腦海之中立刻浮起剛才金玄白離去時,張永把她拉到荷塘邊所說的那番話。 由於張永開門見山的便點出了朱瑄瑄的身份,朱瑄瑄震愕之下,差點都沒跌進荷塘裡。 她在驚魂稍定之際,張永更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此次南來的目的便是陪正德皇帝游江南散心。 朱瑄瑄雖然私心揣測到朱天壽是皇族要人,卻不曾把他當成皇帝,如今,當張永把朱天壽的身份擺明在她面前時,一向刁蠻放肆的朱瑄瑄也禁不住心中一陣驚慌。 因為她女扮男裝,遠從湖廣安陸來到蘇州,帶著一堆家將護衛穿州過府,並沒有取得安陸王的同意,如果皇帝要追究下來,那麼只要將她往宗人院一送,結果不但可使她遭致終身監禁,甚至連安陸王都要牽涉在內,受到株連。 這件事可大可小,權力完全操縱在皇帝的手裡,而朱天壽之所以不出面,交由張永來和朱瑄瑄洽商,便是顯示其中尚有轉圜的餘地。 朱瑄瑄個性雖然野,本性卻是善良而聰穎,她一聽張永的語氣,立刻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求,於是不多廢話,馬上轉入正題。 張永點明了利害之後,見到朱瑄瑄很快便明白事情的輕重,於是整理一下思緒,要求朱瑄瑄能夠協助朱天壽把金玄白拉攏過來,替皇帝效命。 當時,張永分析了金玄白的個性以及目前的所求,很明確的告訴朱瑄瑄道:「皇上的意思是你要盡量和金玄白接近,取得他的好感,如果可能的話,甚至讓你和他成親,成為皇家的一員……」 朱瑄瑄又再度受到了驚嚇,她不明白金玄白僅是武林高手,又為何受到朱天壽如此器重?竟然想出這種「和親」的方式,要用朱瑄瑄這個郡王來拉攏他。 張永見她默然無語,繼續道:「當然,你的身份尊貴無比,豈能作人之妾?我們一定會讓你成為金大俠的正妻,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朱瑄瑄道:「可是金大哥不是說過,他已有幾房妻室,全都是幼年時訂下來的……」 張永道:「不錯,他是已有三、四房自幼訂下的妻室,可是不管他將來娶多少,你都是正妻……」 朱瑄瑄道:「薛婷婷是他的妻室之一,她……」 張永道:「不要去管薛婷婷了,那是個蠢女孩,她跟金大俠之間無緣。」 朱瑄瑄道:「你是個聰明人,難道看不出她的心情嗎?她和峨嵋歐定邦之間,常相往返,可能早有情愫,雖然眼前他看到金大俠的絕世武功,而對金大俠產生好感,可是一時之間,要她捨棄歐定邦,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望著深思的朱瑄瑄,頓了一下又道:「所以當他聽到金大俠提起當年鐵冠道長許下的婚事,立刻就把她的父母拿出來作為擋箭牌,想必是她要深思之後,甚至要跟她父母商量之後,才能做出決定。」 朱瑄瑄道:「父母之命非常重要,她這麼做並沒有錯啊!」 張永道:「話雖然這麼說,可是舅舅的遺命更是大於父母,鐵冠道長既留下遺書,按照情理來說,連青城薛逢春都不能反對,如果薛婷婷心中的確對金玄白有意,那麼當時的態度就會不同,可見她還是想到那個峨嵋派的歐定邦。」 朱瑄瑄仔細的想了想他的話,也覺得頗有道理,問道:「張公公,你既然看出這點,又為何表示要將薛婷婷留在這裡,僅派趟定基到青城和峨嵋去送信?」 張永輕笑一聲,道:「我這麼說,一來是討好金大俠,讓他認為我們是全心全力的協助他,二來是給薛姑娘壓力……」 朱瑄瑄不解地問道:「張公公,你這句話我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永道:「薛姑娘的個性是外柔內剛,我們特意強調她的婚事事關重大,如果金大俠好事不成,可能一怒上峨嵋,親手殺了歐定邦,甚至毀了整個峨嵋派,當然,青城派掌門成了背信之人,也會受到武林各派的責難,這些壓力一定會使薛姑娘產生反應……」 他吐出胸中的濁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道:「依她的個性來說,可能在天明之前,她便會提出要親自返回青城、稟告父母的要求,而依照我的估算,她此次一回青城,便會立刻找來歐定邦商量自己的婚事,那麼結果只有一個,不是她和歐定邦相偕私奔,便是薛逢春夫婦拗下過她的要求,同意讓她和歐定邦成親。」 朱瑄瑄默然的望著這個瘦小的太監,只覺全身寒毛直豎,拂過荷葉的晚風,竟使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張永默然片刻,繼續道:「金大俠對薛姑娘的態度,既不冷漠也不算熱情,依我的看法,他是不擅於和美女相處,有點靦腆,可是在內心裡,他還是希望能完成鐵冠道長的心願,和薛姑娘成親。」 朱瑄瑄想了想,也覺得張永分析得極有道理,金玄白表面上看似冷漠,其實對於薛婷婷和江鳳鳳是頗為關切,絕不會毫不介意她嫁給他人,甚至被歐定邦搶走。 以金玄白的個性來說,如果發起狂來,單憑他顯露出來的那身絕世武功,恐怕僅是必殺九刀,便可將峨嵋上下一齊誅滅。 到時候就算朝廷不派出錦衣衛或東廠相助,金玄白也會在武林中掀起駭人的驚天波濤。 由於金玄白身兼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之徒的雙重身份,在當今武林之中輩分極高,就算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礙於他的獨特身份,恐怕也不會為峨嵋出面,只怕峨嵋一亡,青城也將隨之遭到覆滅…… 朱瑄瑄隱隱覺得張永有極大的陰謀,想要藉金玄白的力量去完成一些朝廷無法做到的事,否則便不會如此巴結金玄白,甚至要把她的幸福也當成籌碼,押了下去…… 張永道:「男女之間講求的是緣分,薛姑娘如果和金大俠有份無緣,那麼儘管鐵冠道長早早替他安排,結果也是一場空……」 他面對著浩渺的太湖,發出一陣冷笑,道:「到時候金大俠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內心一片空虛,便是郡主你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請你務必要把握這個機會,把金大俠一舉擄獲過來,讓他的身心都依賴你,那麼對於皇上來說,便處於絕對有利的情況了。」 朱瑄瑄想了下,突然問道:「張公公,錦衣衛和東廠裡有那麼多的武林高手,為何一定非要拉攏金大哥呢?」 張永道:「詳細的情形,此刻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時機,等到你和金大俠成了親,皇上便會全盤的告訴你,絕不會有絲毫隱瞞……」 他凝目注視著朱瑄瑄,道:「我知道你對金大俠也頗有好感,放眼天下,以他的武功、學識、長相、體魄來說,他都是武林中美女的追逐對象,以他匹配你一個郡主,絕下會讓你丟人,當然,在你和他定親之前,他的官位會下斷的高昇……」 朱瑄瑄訝道:「你們真要給他官做?」 張永點頭道:「自古以來,名求利索,都是奪取英雄豪傑的最好工具,如果不給金大俠官位,如何能攏絡他?又如何可以取得令尊興獻王的同意,讓你嫁給他?」 朱瑄瑄道:「他的個性不適合做官,也不會答應你們,接受什麼官位……」 「金大俠早就表明不願做官!他只想多賺點錢供養未成親的幾房妻室!」 張永喉裡發出一陣老母雞似的「喀喀」笑聲,道:「不過他一時心軟,收下了仇鉞這個記名弟子,並且決定要替仇鉞完成和周瑛華周姑娘的婚事,便提供了我們最好的機會。」 朱瑄瑄訝異地望著張永,—時之間想下出仇鉞和周瑛華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竟會讓金玄白想要做官。 張永笑道:「郡主,難道你剛才在席上沒聽到皇上親口封金大俠為武威侯嗎?」 朱瑄瑄訝道:「我以為那只是酒後玩笑之詞……」 「皇上之言,豈是玩笑之詞?」 張永板起了臉孔,道:「皇上乃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是一言九鼎,豈是玩笑?過兩天聖旨一下,金大俠便是不折不扣的武威侯了!」 朱瑄瑄嘴唇蠕動一下,道:「他不會接受的。」 張永冷冷一笑,道:「情勢的發展,絕不容許他不接受!」 他的眼中閃出狡黠的光芒,道:「仇鉞和周姑娘暗戀多時,卻不容於嫌貧愛富的周大富,再加上吳縣馮縣令之子的登門求親,眼見這對情人便將勞燕分飛,金大俠既然答應出面替仇鉞向周大富提親,以他一個武林人物來說,周大富那個市儈豈會放在眼裡?所以逼於情勢,金大俠勢必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周大富面前,才夠份量,也才可以逼使周大富改變主意……」 朱瑄瑄駭然望著張永,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覺得這個人智計百出,卻又有如蛇蠍,僅僅由於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便想出這麼多的主意,讓金玄白一步步走進他設下的局裡而不自知。 這種人真是可怕! 難怪他會在宮中數百名太監中脫穎而出,成為權勢極大的京城八虎之一。 朱瑄瑄心裡這麼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她明白自己已被張永設計進去,成為這一個「局」裡的一枚棋子,那麼便不容自己退出。 因為張永之所以能夠設下這個局,背後撐腰的人乃是皇帝,甚至可能真正的主持人才是皇帝朱厚照,而張永本身也僅是一枚活用的棋子而已。 以皇帝之尊,擁有四海,為何要設下這個局? 皇帝設局引金玄白進入,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以皇帝手中握有的權力,都無法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而必須借重金玄白的力量? 金玄白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是絕世武功?還是隨在他身後的武林兩大門派以及槍神的超絕名聲?在瞬息之間,朱瑄瑄想了許多,然而她縱使極為聰明,卻沒能找到問題的**,所以始終也得不到答案。 張永見到她默然無語,繼續說下去道:「明天下午,金大俠將以武威侯的身份出面替他的記名弟子仇鉞向周大富提親,到時候隨行的有蘇州知府、三司長官,還有浙江巡撫、錦衣衛同知大人、東廠鎮撫大人,你想想看,周大富那個市儈會不會推掉一個小小的吳縣縣令的婚事?」 朱瑄瑄苦笑了下,道:「你們擺出這種陣仗,就算我父王都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是一個市儈?」 「這就是了!」張永道:「到時候這些人一出現,恐怕周大富會嚇得屁滾尿流,趴在地上站都站下起來……」 朱瑄瑄聽他說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永笑道:「到時候最好馮縣令和他的寶貝兒子也都在現場,那麼更有看頭,情況也更妙了!」 朱瑄瑄可以想像出那種場面,一定極為有趣,不由問道:「皇上也要去嗎?」 張永笑道:「皇上最喜歡看熱鬧了,這種有趣的事、有趣的場面,你想他老人家會捨得下去湊一腳嗎?他當然要去。」 朱瑄瑄道:「你們也真是的,帶著皇上一起胡鬧!」 張永淡淡一笑,道:「他巴不得每天都過這種日子,還用我們帶著他嗎?你想想看,他為什麼要游江南?還不是宮裡的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朱瑄瑄脫口道:「你們和劉瑾……」 話一出口,頓時想起劉瑾如今氣焰沖天,有九千歲之稱,京城八虎之名震動朝野,如果自己得罪了張永,恐怕這批閹人會把興獻王都給活吞了。 她話聲梢頓,道:「實在不應該讓皇上如此胡鬧。」 張永臉上泛起一絲獰笑,道:「是不是胡鬧,皇上心裡明白,總之,我已將皇上交代的事對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斟酌著去辦,不過最好別讓金大俠起疑心。」 朱瑄瑄無法拒絕張永的建議,只有答應他。 當她和張永回到席上時,朱瑄瑄見到朱天壽毫無顧忌的把紫燕摟在懷裡,放肆地伸出祿山之爪在她衣襟裡掏掏摸摸的,惹得紫燕發出一陣陣放浪的嬌笑,禁不住心中一陣難過,於是睹氣不看他們胡鬧,全神聆聽女樂師們演奏的「荷塘月色」曲子,讓自己沉浸在音樂聲裡。 不久,薛婷婷、江鳳鳳拉著薛士傑的手走了回來,果真如張永所科,請求張永答應她們返回客棧。 張永挽留了一下,薛婷婷執意要離開,並且表示巳取得金玄白的同意,張永才喚來趙定基,帶著十名錦衣衛的校尉一齊走出水莊大門。 錢寧和范銅、劉康等人垂頭喪氣的站在莊門口,一見張永,立刻低下頭來,張永當著薛婷婷和江鳳鳳的面前,狠狠的斥責了他們一頓,並且當場罰這些蹲在路邊賭牌九的錦衣衛,全部面湖而跪。 看到了那十幾個人都跪在那裡,薛婷婷更覺顏面無光,連張永遞過來的二百兩銀子都沒收下,急著要回去客棧。 張永把銀子交給趙定基,反覆叮嚀了兩句,這才眼看薛婷婷帶著弟弟和江鳳鳳搭乘兩頂小轎離去。 張永見到她們上轎後,又在趙定基耳邊說了幾句話,交代一些重要事項後,這才目送趙定基帶著十名錦衣衛校尉,護送兩頂小轎返回蘇州城內。 當張永返回水莊時,朱瑄瑄很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一絲微笑,所以當朱天壽開口問道:「兩位姑娘都已經走了?」朱瑄瑄一點都沒有吃驚。 她僅是沒有弄清楚,薛士傑會貿然加入賭局,究竟是張永原先設計的,抑或僅僅是一件單純的突發事件?若非是薛士傑小小的年紀便賭錢鬧事,薛婷婷也不會覺得顏面大失,或許她不會就此急著返回青城。 如果事情真的如張永所料,那麼她這一返回青城,很可能掀起武林中驚天波濤,造成青城和峨嵋未來的劫難…… 朱瑄瑄一想到這裡,真恨不得趕去挽留薛婷婷,可是張永就在身邊,能容許她這麼做嗎? 她就在胡思亂想中,看到了金玄白和蔣弘武、諸葛明,以及長白雙鶴相偕而回。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良辰美景 正文第七十四章良辰美景 朱瑄瑄一見到金玄白,立刻奔了過去,道:「金大哥,薛姑娘已經走了,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朱瑄瑄問:「你不去挽留她?」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她如果心中有我,到了任何地方都不會忘了我,如果心裡沒我,就算我把她留在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朱瑄瑄沒料到金玄白會說出這番話來,當場愣了一下。 朱天壽推開身上的紫燕,站了起來,手裡舉著一杯酒,笑道:「說得好!金老弟,衝著你這句話,為兄的就要乾一杯!」 說完,他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金玄白淡然一笑,也覺得自己對於感情的看法有了轉變,不知是受到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所影響,抑或是聽了何康白和盛珣那段沒有結局的苦戀之後,心理上起了變化所致。 總之,他早先對於父親在幼年自己定下的親事,僅是抱著一種順從的態度,認為自己受到諸位先師的栽培,既然他們看重自己,替自己定下了婚約,那麼自己必須完成他們的遺命,來安慰他們在天之靈。 然而他一直沒有想過,如果女方並不承認這件婚約,那麼自己將要以什麼態度面對? 難過嗎? 仔細想想,他面對薛婷婷和歐定邦之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難過的地方,僅是心底有一份苦澀而已。 那種苦澀的滋味是淡淡的,跟他對齊冰兒的思念恰巧相反——思念是甜蜜的、濃郁的。 默然望著浩瀚的太湖,只見水面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散去,月光灑落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似乎像是灑落片片的碎銀,另有一番美的意境。 剎時,他的心湖澄清如鏡,那絲淡淡的苦澀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敞笑一聲,走了過去,道:「大哥,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辜負?我陪你浮一大白,就算醉倒在這夏夜之中,又有何妨?」 朱天壽大笑道:「老弟,說得好!」 他親手為金玄白把酒杯斟滿,遞了過去。 金玄白道謝一聲,舉杯相邀,朱天壽替自己斟了一杯,只見朱瑄瑄搶前一步,也抓起一個杯子,道:「金大哥,宗兄大哥,讓小弟也陪二位乾一杯!」 朱天壽瞇著眼睛望了她一眼,笑道:「好!我們乾!」 他們三人仰首喝乾了酒,紫燕立刻端起酒壺替他們把酒斟滿。 朱天壽笑道:「老弟,古人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你能看開,便是智者,老哥我是佩服得緊。」 他目光斜睨,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長白雙鶴四人一齊站在張永身邊,揮了揮手道:「喂!四位大人,你們站在那裡做什麼?坐下呀!」 蔣弘武道:「朱大爺,在下有事要和張大人磋商,等一下……」 朱天壽皺眉道:「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如今是喝酒談笑的時候,談什麼公事?」 他拍了拍坐在身邊的金玄白肩背,道:「誠如今老弟所說,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辜負?你們坐下來陪金老弟喝一杯吧!」 蔣弘武和諸葛明本來想要把張永拉到一旁,跟他討論西廠四大神將帶著數十名手下來到南京之事。 然而朱天壽既然這麼吩咐,他們豈敢不遵,只得臉上堆苦笑,傍著張永身邊,依次坐了下來。 朱瑄瑄看到他們的神態,心中暗笑,此時一聽樂聲變奏,一片柔美的樂聲中,充滿著歡愉和喜悅,彷彿每個音符都在跳躍。 她撫掌道:「金大哥,你聽,現在樂師演奏的正是前朝顧大師所作的(良辰美景)樂曲,你看能不能表現出今夜的美景?」 金玄白仔細地聆聽一下,道:「好像不大相同,這首曲子表現的似乎是秋夜的美景,我彷彿能聽到蕭瑟的秋風在耳邊拂過的聲音……」 「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 朱瑄瑄道:「據說當年顧大師在秋夜讀詩,仰望一輪皓月當空,於是便以這兩句詩作為主軸,憑著靈感寫出這首(良辰美景),全曲沉湎在歡愉中,卻又有那麼一點惆悵和憂愁……」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朱公子,你到底是讀書人,說得真好……」 他舉起酒杯,道:「來!我敬你一杯。」 朱瑄瑄秀靨似花,在淡淡的月華下露齒一笑,另有一番嫵媚的神態。 她端起酒杯,仰首乾盡,豪爽的照了照杯子。 金玄白暍乾杯中美酒,朱天壽笑道:「老弟,想不到你武功高強不說,連音樂上的素養也不差,竟能從絲樂弦聲裡聽出清風從耳邊拂過,真是令為兄的佩服!」 他的目光從朱瑄瑄和金玄白臉上閃過,道:「談詩作詞不是我們的專長,八股文更是讓人看了頭疼,這樣吧,我們來說說笑話,每一個人講一個笑話,講得好有賞,講不好,罰酒。」 張永湊趣道:「各位,最好笑話裡多加點料,因為小舅不喜歡吃素,最好說的是葷笑話。」 他瞄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你專攻八股文,恐怕是沒聽過葷笑話吧?如果不想聽可以掩起耳朵。」 大明皇朝實施科舉制度,科舉是以八股文來取士,以「禮記」、「春秋」、「詩經」、「書經」、「易經」命題,要求考生作文,而「八股」的意思則是指的作文章的格式是由破題、承題、起講、人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等八個部分組成。 朱瑄瑄冒充主子,當然知道八股文,更明白張永這句話的意思。 她抬頭道:「笑話!我為什麼要掩耳朵?宗長大哥,要說笑話我先來。」 朱天壽手撫苦酒杯,一手摟著紫燕,笑道:「好!就讓你先說。」 朱瑄瑄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有—位王爺,想要找一個劍術高強的劍客來教自己兒子劍術,於是貼出告示,許以重金招聘劍客……」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當然,應徵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後來經過一番篩選,終於留下了四個劍術高手,一齊在王爺面前接受測試。」 金玄白知道她是王府的郡主,扯上了王爺,也不知是真實之事還是編出來的,凝目掃過,但見朱天壽等人也都滿臉含笑的聆聽著。 他暗忖道:「這種笑話牽扯到劍術修為,怎會是葷笑話呢?」 心念電轉,他只聽到朱瑄瑄以平和的語氣繼續說下去:「那四個高手分坐兩側,王爺坐在大堂中央,當第一位高手出列時,但見他拔劍出鞘,劍光一閃,便將他面前點燃的一根蠟燭削為四截,隨著劍刀橫胸,半寸的燭火仍穩穩的平置在劍上,沒有熄滅。」 她笑了笑道:「這種劍術當然比不過金大哥,可是王爺卻認為他的劍術已經了不起了,於是當場鼓掌嘉獎,豈知第二位劍客卻在冷笑,認為蠟燭乃是死物,劈為四段沒什麼了不起,於是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言明裡面裝著不久前他所抓來的幾隻蒼蠅……」 張永「喀喀」一陣怪笑,道:「莫非他要蒼蠅作活靶,來個劍劈蒼蠅不成?」 「張大人真聰明,事情就是這樣!」 朱瑄瑄道:「那個劍客把瓶子放在面前下遠的桌子上,採了個蹲襠坐馬勢,左手一開瓶蓋,見到一隻蒼蠅飛了出來,立刻便把蒼蠅劈為兩半……」 朱天壽吁了口氣,道:「這個人劍術算不錯了,能把在飛翔中的蒼蠅劈為兩半,無論眼力、腕力、劍術都已算得上是高手……」 他側目望向金玄白,道:「金賢弟,你是劍術宗師,認為愚兄說的話對不對?」 金玄白微笑道:「大哥,我們聽笑話吧,別打亂了朱公子說笑話的節奏。」 張永嘴裡嘟嚷道:「這是什麼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朱瑄瑄沒有理他,繼續道:「第二位劍客劈完蒼蠅之後,得意洋洋的收好瓶子,準備退下,結果第三位劍客出場,表示要同樣的以蒼蠅來展示劍法,於是王爺就令人接過小瓶,當場開瓶放出蒼蠅,果真那位劍客並未胡說,他一揮長劍,飛在半空中的蒼蠅立刻墜落下來,在地上打轉,卻無法再度飛起……」 朱瑄瑄頓了一下道:「那位劍客表示,這只蒼蠅的左邊翅膀已被削斷,當然無法飛起,王府的護衛撿起蒼蠅一看,果真發現蒼蠅的左邊翅膀已被長劍削斷,於是呈給王爺查看,王爺一見大驚,認為這種劍術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於是當場便要聘下那名劍客……」 她等了一下,沒見有人答腔,於是繼續道:「可是第四名劍客卻出席表示,他也要以蒼蠅作靶,施展無上劍術,王爺答應他的要求之後,果真見到他揮劍的速度更快,可是劍光一閃之後,那只蒼蠅卻沒有掉下來,仍舊繼續的飛行,在屋裡不規則的繞著,王爺非常不解,於是便出言詢問,那個劍客卻表示他這一劍下去,已把那只公蒼蠅的卵蛋閹了……」 她說到這裡,紫燕首先便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便發現自己失態,立即以袖掩唇。 朱瑄瑄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道:「王爺當然不相信有這事,於是命人抓下那只蒼蠅,查看之下,果真發現那只蒼蠅已經沒有卵蛋,成為一隻蒼蠅太監。」 張永見她突然停住不說,於是問道:「下面呢?」 朱瑄瑄手撫酒杯,微笑道:「下面沒有了。」 張永一愣,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朱天壽已爆笑出聲,道:「好一個下面沒有了!哈哈哈哈!」 金玄自立刻聽出這個故事中的笑點,跟隨著大笑,蔣弘武和諸葛明正好互敬一杯酒,酒未落喉,立刻便噴了出來,害得他們立刻用衣袖掩嘴,結果噴得整個衣袖都是濕漉漉的,滿臉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長白雙鶴更是忌於張永在座,不敢笑出來,死命的憋住,瞼上表情極為怪異。 張永直到此刻才聽出這個故事的重點所在,也明白朱瑄瑄是在損自己,可是「太監下面沒有了」這句話是事實,卵蛋已被閹割,當然下面沒有了,他若是繼續跟朱瑄瑄爭辯,只怕會引來更大的侮辱。 故此他縱然心中惱怒,吃了個啞巴虧,也只能乾笑兩聲,把所有的不悅都嚥了下去,不敢發作。 朱天壽笑完了,伸手一指李承泰,道:「李承泰,現在輪到你了,你也說個笑話吧!」 李承泰受寵若驚,望了朱天壽一眼,道:「下官說一個我家鄉流傳的笑話,雖然粗鄙,卻是事實。」 他清了清嗓門,道:「我是山東萊陽人,我們那裡鄉下,有個王寡婦,自年輕時就守寡,獨立撫養一個閨女,一直百般呵護,不讓閨女出門,就是唯恐她會受到傷害,所以那個小閨女一直長到十五歲,長得花朵似的,都沒見過什麼世面……」 他望了微笑看著自己的李承中,深吸口氣,繼續道:「有一天,王寡婦要進城去喝喜酒,於是交代她的閨女,最好不要出門,如果出門時遇到了壞人,也千萬不可以吃虧,讓人佔了便宜,就在她千叮嚀萬囑咐的情況下,閨女向她再三保證,王寡婦才放心的出門進城去,誰知道她在傍晚回家時,只見閨女衣褲全被脫光,光著屁股躺在床上,頭髮披散,身下一灘血……」 朱瑄瑄驚呼一聲,道:「她遇到歹徒,被姦殺了?」 李承泰笑道:「王寡婦起先也以為女兒被人姦殺了,她搶天呼地的一叫,卻見到閨女醒了過來,王寡婦驚喜交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追問閨女是怎麼回事,只聽她閨女告訴她說:『親娘,你出門之後,俺一直待在房裡繡花,沒有跨出大門一步,後來聽到賣貨郎敲著小鼓到我們村子裡來,俺想,紅絲線和黃絲線快用完了,於是揣了幾個銅錢出門去買絲線,誰知道那個貨郎好壞,竟然趁沒人注意,摸了俺的屁股一下,親娘,俺想你告訴過俺不可以吃虧,所以俺就摸了他一下屁股,把他摸回來。』……」 金玄白忍悛不住,當場笑了出來,朱天壽也跟著一笑,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也附和地大笑。 朱瑄瑄星眸圓睜,道:「哪有這麼蠢的大閨女?分明是瞎說。」 李承中道:「朱公子,咱們山東民風樸實,鄉下的大閨女經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常識不夠,不能怪她蠢。」 朱天壽見到朱瑄瑄還想插嘴,雙眼一瞪道:「不要插話,安心聽笑話。」 朱瑄瑄不敢多言,只得閉上嘴,默然無語。 李承泰見到她不再吭聲,繼續說下去:「那王寡婦一聽她閨女這麼說,心知要糟,果然她閨女又說:『親娘啊!那個貨郎壞透了,他摸了俺的屁股還不夠,見到俺拿著絲線回家,便跟著俺,到了家門口,他又伸手摸了俺的胸部一下,俺想,俺不可以吃虧,所以也伸手重重的摸了他的胸部兩下,誰曉得這個貨郎真壞,他隨俺進了房,抱著俺便親俺的嘴兒,還要脫俺的衣服,俺可不能吃虧,也親他的嘴,用力的脫他衣服,可是娘啊!那貨郎把衣服脫了以後,俺才發現他帶了一根槍,他壞死了,用那桿槍用勁的戳俺,把俺的肚子都戳了個洞,留了好多的血』……」 朱天壽聽到這裡,把紫燕剛餵進他嘴裡的一口酒整個噴了出來,放聲大笑道:「妙!真是妙!」 眾人大笑,朱瑄瑄兩頰扉紅,垂下了頭,抿嘴偷笑。 紫燕一面笑著,一面替朱天壽擦拭身上的酒水,還低聲罵道:「真是缺德。」 那些女樂師聽到這裡,已經完全不能演奏曲譜,全部撫著臉在笑。 惟獨李承泰臉上沒有笑容,眼看眾人笑聲梢歇,又繼續說道:「那個上寡婦一聽閨女說到這裡,禁不住唉聲歎氣的叫道:『哎喲!俺的閨女啊,你吃了大虧了!天吶!這怎麼是好?』可是王寡婦的閨女卻說:『娘呀!俺沒吃虧,那貨郎拚命用槍戳俺,俺也用力的夾住那桿槍,結果把槍夾斷了,流出好多的白漿漿,娘啊,原來他帶的是一桿水槍……』」 李承泰說到這裡,全場爆笑,朱瑄瑄滿臉窘迫之色,拂袖道:「真是無聊!」 朱天壽笑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了,他伸手指著朱瑄瑄大笑道:「叫你不要聽,你偏要來湊熱鬧,哈哈!不好意思了吧。」 朱瑄瑄嘟著嘴道:「下流!」 張永冷笑道:「不管下流還是上流,承泰說的笑話能讓所有人聽了哈哈大笑,就是好的笑話,朱公子,你不想聽,趁早離席,免得壞人興致!」 朱瑄瑄賭氣道:「我偏要坐在這裡聽下去,哼!有什麼大不了?葷就葷吧!」 朱天壽笑了笑,舉杯道:「承泰說的這個笑話很好,大家一起敬他一杯!」 李承泰見到朱天壽舉杯相邀,情緒激動,幾乎跪了下來,雙手顫抖地捧著酒杯,道:「謝謝朱大爺賜酒!」一仰首喝乾杯中美酒,只覺甘美香甜,勝過以往喝下的任何一杯酒。 蔣弘武笑道:「我也說個笑話,跟承泰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略為一頓,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我們樊城有個老實人叫李二狗子,他賣炊餅為生,十多年下來,也攢了不少銀子,於是媒婆上門,鼓著他娶房媳婦,那李二狗子經不起媒人的再三遊說,於是終於接受安排,娶了一房妻子……」 他頓了頓道:「那李二狗子人既老實,又憨厚,更有三分愚癡,完全不知娶妻要用來作什麼,一切作息都是如常,所以讓他妻子吳氏非常納罕。這種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之後,吳氏終於按耐不住,當天晚上灌了李二狗子幾杯酒後,在床上趁著酒興幫丈夫脫去衣服,自己也解衣而臥……」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眾人全都凝神聆聽,連朱瑄瑄也一手撫著面前的竹筷,一手撫著酒杯,默然注視自己,而金玄白更是滿臉含笑的住箸不言,於是他清了清喉嚨,繼續道:「誰知那李二狗子未經人道,可說跟白癡沒有兩樣,妻子裸臥在側,他毫無反應,於是吳氏無奈,只有抓著丈夫的手,撫摸自己的身體,誰知不摸還好,那李二狗子摸到一個地方,卻突然嚇得坐了起來,追問吳氏,為何身上有那麼長的一條傷口?竟然還在流膿?」 紫燕笑得花枝亂顫,一頭鑽進未天壽懷裡,朱天壽緊緊把她摟住,笑道:「這個傷口我們小燕子身上也有的……」 朱瑄瑄啐了一口,滿臉通紅,卻不敢再發表意見,只是緊抿著紅唇聽著。 金玄白饒有趣味的看著她,覺得她滿臉嗔羞之色,別有一番風味,一時之間倒看得呆了。 他跟沈玉璞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雖然九陽神君不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可是從沒聽他說過一個笑話,此刻乍一聽到葷笑話,只覺新鮮、刺激,心情極為歡愉,頓時使他忘了薛婷婷帶給他的不快。 蔣弘武沒有注意眾人的表情,繼續說道:「那吳氏雖已成親,卻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閨女,聽到丈夫詢問,卻是含羞帶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在唉唉唧唧的不住的呻吟,那李二狗子一聽妻子呻吟,還當她受傷太重,於是一等天亮,立刻爬起來要找郎中替妻子看診服藥……」 他頓了下,道:「豈知那時天色甚早,藥鋪還沒開門,李二狗子正在藥鋪前徘徊的時候,看到修鞋的張三挑著擔子到藥鋪旁準備擺攤營業,李二狗子靈機一動,想起張三經常替人補鞋,心想鞋破了能用線補,那麼吳氏身上破了一長條傷,也可以用線修補羅。於是李二狗子當下便找上修鞋的張三,把妻子吳氏的情況說了出來,請求張三跟他回去幫妻子縫傷口……」 朱瑄瑄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紫燕和那十多名女樂師也一齊撫嘴而笑。 朱天壽重重的拍了紫燕的豐臀一下,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蔣弘武提高嗓音道:「鞋匠張三一聽李二狗子的話,曉得這是個呆子,於是便叫李二狗子替他守著擔子,自己就趕往李家去替吳氏治病。過了一個時辰之後,鞋匠滿頭大汗的趕回來,告訴李二狗子說已經治好了吳氏的病,於是李二狗子興沖沖的付了兩弔錢給張三,立刻趕回家裡,只見妻子吳氏全身光赤著躺在床上,滿臉快樂的表情,李二狗子還當妻子的傷被縫好了,於是仔細一檢查——」 他拉長了嗓音,稍一停頓,道:「那李二狗子當場暴跳如雷,大聲怒罵道:『這個混帳王八蛋的張三,我叫他替你用線好好的縫補傷口,他卻偷工減料的胡亂用漿糊黏一黏就交差了事,竟還還敢收我兩弔錢,我找他算帳去!』……」 他這句話未說完,整個土坪裡傳出哄堂大笑,朱瑄瑄瞪著蔣弘武,罵道:「下流!你們都是下流鬼!」 朱天壽不斷拍打坐在身上紫燕的豐臀,笑得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直打得紫燕媚眼如絲,笑顏煥發,喉中不斷抽氣,彷彿隨時會笑斷了氣。 諸葛明和長白雙鶴捧腹大笑,顯得張永那像老母雞一樣的「喀喀」笑聲更是難聽。 金玄白一面大笑,一面想道:「服部玉子、伊籐美妙、松島麗子、田中春子,這些來自東瀛的女忍者,大概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葷笑話吧?回去之後,得找個機會講給她們聽!」 朱天壽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只見身後的那班女樂師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忽然突發狂想:「哪天找個樂師編一出笑劇,把葷笑話混雜在弦音笛聲裡,想必更有看頭……」 他望著蔣弘武那張冷峻凝肅的馬臉,大笑道:「蔣大人,朕……真不曉得你竟然還是個冷面笑將,說起笑話來面不改色,真是令人佩服,嘿嘿!這個笑話說得好,直得賞十兩金子。」 蔣弘武站起來抱拳行禮道:「多謝朱大爺賞賜。」 朱天壽眼光一閃,道:「李承泰剛剛說的笑話也很好,張永,記得也賞他十兩金子。」 張永欠身行禮,道:「是!回去之後,甥兒立刻便頒發這二十兩賞金給他們。」 朱天壽道:「諸葛大人,你有沒有什麼笑話?也說一個來聽聽吧!」 諸葛明道:「下官也少聽笑話,更不擅長說笑話,不過下官去年到浙江來,碰到一件事,倒是頗為好笑,不知道朱大爺想不想聽?」 朱天壽道:「你儘管說就是了,說得好,有賞。」 諸葛明笑了笑道:「金老弟,你想不想聽愚兄遇見的那件趣事?」 金玄白道:「諸葛兄既說是趣事,一定非常有趣,小弟我洗耳恭聽就是了。」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朱公子,你呢?想不想聽在下遇見的那件趣事?」 朱瑄瑄望了金玄白一眼,道:「既然金大哥想聽,我也要聽,不過……這多半也是個下流的笑話。」 諸葛明笑道:「下不下流請勿先行論斷,在下也只是說出來博君一粲而已……」 朱天壽皺眉道:「快說啊!跟她囉唆什麼?」 諸葛明不敢多言,清了清嗓子,道:「去年,下官奉命到浙江公幹,一天早上,正經過一座石橋,見到兩個蓄著長髯的老者攜手而行,這兩個人好似私墊中的冬烘老秀才,左邊那人走著走著,詩興大發,當場吟道:『二老攜手過橋西——』」 他頓了一下道:「右邊的那個老者接著吟道:『兩人鬍鬚一般齊』,輪到左邊那個老者接第三句時,他卻站在橋上吟哦半晌,都無法繼續下去,一直在不斷的低吟:『二老攜手過橋西,兩人鬍鬚一般齊』,卻無論如何絞盡腦汁都無法接下去……」 朱瑄瑄皺眉道:「這種狗屁的打油詩,都沒有辦法接下去,難怪那兩個老冬烘不能中舉。」 朱天壽叱道:「你再說廢話,就罰你到門口罰跪半個時辰!」 朱瑄瑄縮了下脖子,伸了伸**,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多言,她明白朱天壽的身份,如果真的惹惱這個堂兄,朱天壽會下令砍她的腦袋,也僅是一句話而已。 金玄白看到她那可愛的樣子,笑了笑,暗忖道:「這朱瑄瑄既是一個郡主,卻對朱天壽如此忌憚,看來這裡面的確是有蹊蹺,並非單純的懼怕張永那個太監而已,否則她不會說那個笑話來諷刺太監……」 他心念急轉,默然望著朱天壽那副輕狂的模樣,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朱瑄瑄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見到朱瑄瑄不再言語之後,繼續道:「當那兩個老冬烘上橋之時,橋下的石壩邊,正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在蹲著洗衣服,她見到兩個老頭吟來唱去的總是那麼兩句,氣不過了,於是大聲接下去道:『你們這兩個老頭,真是太差勁了,怎麼這兩句狗屁詩都接不下去,枉費你們是讀書人。』,嘿嘿!她這話一說完,左首的那個老頭罵道:『爾乃一村野婦人,懂得什麼吟詩作對,竟敢嘲笑吾等二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本事的話,你就對上兩句吧!』」 他停頓了一下,接下去道:「那個洗衣婦人叫道:『老頭子,你們聽著啊,我這就替你們接下去!』我當時站在橋頭,只見那個洗衣婦人站了起來,抬頭吟道:『這樣鬍子我也有,命運不濟生得低』……」 話未說完,爆笑連連,紫燕啐了一口,道:「要死了,怎麼可以拿那個地方的毛開玩笑!」 朱天壽伸手在她的小腹掏了一把,笑道:「哈哈哈!這兩句詩接得好,對得妙,呵呵!真是***妙透了!」 朱瑄瑄漲紅著臉,道:「胡說八道,女人哪有那麼長的……鬍子……」 蔣弘武那張馬瞼泛起了微笑,看來更為可怕,但見他咧開大嘴,露出一嘴黃牙,道:「***真是絕,好一個『這樣鬍子我也有,命運不濟生得低』,可把那兩個老傢伙罵慘了。」 一片笑聲之中,但見羅三泰捕頭奔了進來,當他看到每一個人都在大笑,禁不住愣住了,畏縮不敢前行。 李承中所坐的位置距離大門較近,只見羅三泰站在那裡,滿瞼錯愕的神情,笑著走了過去問道:「羅捕頭,有什麼事?」 羅三泰躬身行了個大禮,道:「稟報大人,我們已經微調了十艘遊船,此刻停在前面的碼頭候命。」 朱天壽哈哈大笑聲中,把紫燕推開,道:「李承中,你進去屋裡轉告屋主,我們酒足飯飽,這就去遊湖了,要他替仇鉞準備準備,明天下午我們會帶著仇鉞到周家提親。」 李承中聽命而去,朱天壽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老弟,走!我們遊湖去!」 請續看《霸王神槍》第十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太湖一賭 正文第七十五章太湖一賭 十條遊船一字排開在水碼頭邊的確非常壯觀。 朱天壽在紫燕相錢寧的攙扶下,和金玄白上了第一條遊船,而朱瑄瑄則在張永的示意下,也上了同一條船。 至於張永則和蔣弘武、諸葛明、長白雙鶴、范銅等人上了第二條船,金玄白冷眼旁觀,知道他們必定是商討有關於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之事。 那些女樂師全數上了第三條船,其他的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役則把其他七條船都擠滿了。 十條遊船劃破了湖心月,泛游在湖面上,迎著晚風,聽著不時傳來的魚兒跳出水面的「潑喇」之聲,另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金玄白所在的這條船上有一個老船夫在搖著櫓,船頭有一個梳著兩條大長辮子的黑妞正燃起一個紅泥小爐,用大瓦罐燉著魚湯。 朱天壽不知是醉了抑或是累了,一上船後,立刻便以紫燕的大腿作枕頭,斜躺在她的腿上,瞇著眼睛養神,一句話都不說。 錢寧因為推牌九被罰跪了半個多時辰,變得老實多了,他見到朱天壽似是睡著了,而金玄白和朱瑄瑄兩人分坐兩邊,背靠著烏篷,沒有交談,於是識趣地摸摸鼻子,跑到船頭去坐著,看著紅紅的爐火發呆。 那個船娘黑妞原先便是隨著父親在太湖裡載客遊湖的,不過這兩天太湖水寨封湖,讓他們父女倆歇息了兩天,這回蘇州衙役出面微調遊船,逼他們非入湖不可,只—得戰戰兢兢的駕著船進太湖了。 黑妞見過的遊客不少,可是從沒遇過如此氣派的遊客,入湖遊玩時不但帶著一班女樂師,還有數十上百的衙門差人護衛,所以她直覺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絕對不能得罪。 當錢寧走到船頭坐下時,她根本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逕自低垂著頭煮魚湯。 遊船泛波而去,不一會光景,鄰船響起美妙的絲絃樂聲,黑妞望著太湖深處,心底有些疑惑,不知太湖水寨既已傳令封湖,如今這群人浩浩蕩蕩的進入太湖,會不會引來太湖水寨的巡湖寨丁們干涉? 悠揚的樂聲裡,四條滿載錦衣衛校尉和蘇州衙門差役的遊船傍著黑妞的遊船而行,顯然是為保護這條船裡的客人。 黑妞警覺地望了望坐在船頭的錢寧,忖道:「這個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大官,怎麼連船艙裡都不敢待著?唉,都怪太湖裡的那幫人,平時有二十多艘畫舫,這回都被拖到了東洞庭,連我們這種小船都被大老爺派上了用場,真是的……」 太湖的「船宴」非常有名,遠從唐宋以來便發展出一種獨特的飲食文化。 這種船宴是在豪華的畫舫上舉行的,當地的巨商政要或騷人墨客經常相聚於畫舫上,有的是吟詩作對,有的是洽談生意、聯絡感情,更有人攜妓上船狎玩… … 這種畫舫上不僅有船娘烹調美食,並且還有歌女彈琴弄瑟來助興。 畫舫佈置華麗,艙內多半以紫檀木或紅木鑲嵌內艙,並且四周懸有宮燈;可是遊船到底受到限制,不能像大餐館一樣,故烹飪的船菜以雅、潔、精、巧為特色。 朱天壽臨時決定遊湖,適巧太湖水寨封湖,把所有的畫舫都拖回湖中的東山碼頭停靠,羅三泰捕頭逼不得已,只得徵調十艘小船充當遊船,以致朱天壽竟然沒能嘗到名聞阱塹你]按p恕薄? 所幸羅三泰顧慮周到,唯恐張永等錦衣衛大員們遊湖會游得太晚,於是命令船夫都準備了酒菜魚鮮,帶上紅泥小火爐,準備在船上煮食一些魚鮮供各位大爺們夜宵之月。 黑妞默默地煮著魚湯,看著魚湯初滾,立刻又從船邊把細網拉了起來,網裡有著數百隻的活蝦在跳動著。 錢寧從沒見過這種情景,從船板上跳了起來,準備幫黑妞把漁網拉起,倏然聽到艙內傳來朱天壽的話聲:「金老弟,你說,身為一個男人,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錢寧側目望去,從鳥篷上掛著的兩盞油燈黯淡燈光下,看到了朱天壽翹著二郎腿,側臥在紫燕大腿上,臉上的神情竟是那樣嚴肅。 錢寧嚇了一跳,悄悄的走到黑妞身邊,幫她拉住漁網,黑妞有些慌亂,看了這個氣宇不凡的男子一眼,正想開口,只見他湊在自己身邊,低聲道:「不要說話,裡面大人在談論要事。」 錢寧見到黑妞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吭聲,於是微微一笑,幫著她把一網的蝦子都拉上船板。 這時,他很清楚的聽到金玄白道:「朱大哥,我認為最快樂的是領悟到了武學上的玄奧,讓自己的修為更上一層樓。」 朱天壽道:「當然,你是武林高手,有這種想法沒錯,就如同一個上京趕考的舉子,他的最大快樂便是金榜題名,榮登三甲。」 他深手撫著紫燕那豐腴的大腿,繼續說道:「可是身為一個大丈夫,我認為最大的快樂便是醉臥美人腿,醒掌天下權。」 金玄白笑道:「醉臥美人腿容易,醒掌天下權何其困難,朱大哥,我可沒這麼大的野心。」 朱天壽豁然坐了起來,道:「老弟,對別人說,這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是你憑著一身超凡人聖的武功,只要我和張永幫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金玄白搖了搖頭,笑道:「朱大哥,我可沒這份奢想,嘿!醒掌天下權,最少要做到大將軍或總兵才行,我怎能當總兵?」 「有什麼下可以?別說是總兵,就算是手握兵符的大將軍你也夠資格做!」 朱天壽笑道:「難道你忘了大哥我在朝廷裡有許多好朋友?除此之外,我外甥張永也會幫我們,到時候,你弄個武威侯做做,我則做逍遙侯,再過幾年,立幾件大功,你就高昇為安國公,我嘛,就升為鎮國公,豈不痛快?」 他揮動手臂,興奮地道:「嘿嘿!那時你便成為總督軍務武威大將軍總兵官金玄白,我則是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天壽,我門兄弟倆都醉臥美人腿,醒掌天下權,豈不快哉?」 金玄白見到朱天壽那興奮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正要說話,只見朱瑄瑄滿臉怪異的神情,於是問道:「朱公子,你也認為我們是癡人說夢話吧?」 朱瑄瑄搖了搖頭,道:「不!我認為你們一定可以做到……不過,一個安國公、一個鎮國公,未免太奇怪了。」 朱天壽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金老弟當了安國公,我總不能輸給他,最少也要撈個鎮國公當當吧!」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皺起了雙眉,笑道:「朱公子,我大哥喝醉了說醉話,你別跟他計較,嘿!除非令尊大人肯幫忙,我們這什麼武威侯、逍遙侯,全是說來過癮的。」 朱瑄瑄疑惑地望著金玄白,問道:「金大哥,我爹有什麼力量幫你的忙?你別弄錯了吧!」 金玄白清笑一聲,朝朱天壽擠了下眼睛,忖道:「這個丫頭,明明是個郡主,還在跟我裝蒜,當我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嘿!若是比較易容改扮之術,這丫頭比起玉子來,可說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朱天壽見他擠眉弄眼的,一時也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笑了一笑,只聽金玄白道:「朱公子,令尊大人肯不肯幫忙,全看你了……」 她的眼珠一轉,道:「那什麼武威侯、逍遙侯的也都僅是爵位而已,爵位是虛銜,是沒有實權的,你若沒有實權,又如何能做大事,對不對?」 朱天壽鼓掌道:「對!對極了。」 他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頭腦清楚,看來並沒有醉,反倒顯得我們在說夢話。」 金玄白從陰暗昏黃的燈光下望去,發現朱瑄瑄另有一種朦朧的美,禁不住暗暗思忖,她若是換上女裝,會是一種什麼模樣? 朱瑄瑄見到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的光芒,彷彿要穿透自己心底—般,她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強自鎮定,咬了咬豐潤的紅唇,道:「金大哥,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哦?」金玄白問道:「你要和我打什麼賭?」 朱瑄瑄斜睨了朱天壽一眼,道:「我賭你將來一定能名留青史,做到當朝一品安國公。」 金玄白朗聲大笑,朱天壽也莫名其妙的跟著他笑了起來。 朱瑄瑄拔出摺扇,用扇骨敲了金玄白的大腿一下,嗔怒道:「笑什麼?」 金玄白笑聲一敘,道:「你真的對我有這份信心?」 朱瑄瑄點了點頭。 金玄白揚聲道:「喂!有沒有酒?快拿酒來,我要敬鎮國公一杯!」 錢寧在船艙外應了一聲,連忙向黑妞索討酒來,黑妞移開船板,取出兩壇私釀的糯米酒,交給錢寧,低聲道:「請你告訴艙裡的大老爺和小姐,魚湯快好了,先喝碗魚湯再慢慢喝酒,比較不會醉。」 錢寧摸了下她那黝黑的手,低聲道:「你比我以前看過的任何女子還要動人。」 黑妞羞澀地一笑,道:「老爺你說笑了!」 錢寧低聲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黑妞道:「我姓范,叫黑妞。」 錢寧道:「胡說!哪有這種名字?」 黑妞一笑,皓白的牙齒燦得錢寧眼都花了,只覺得這個婀娜結實的船娘比起自己家裡的妻子漂亮一百倍。 他心頭一陣蕩漾,正想輕薄幾句,只聽得艙裡傳來朱天壽的聲音:「錢寧,快把酒拿來!」 錢寧嚇了一跳,捏了捏黑妞的手,接過兩壇米酒,走進艙內。 金玄白把他手裡的酒罈接過來,遞給朱天壽,錢寧道:「我去拿酒杯。」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們就這麼捧壇而飲,別有一番滋味。」 錢寧道:「金大俠,船上的黑妞說,她在煮魚湯,各位先喝碗魚湯再喝酒,比較不會醉。」 朱天壽道:「好!我們先聊一聊,等魚湯暍完了再喝酒吧!」 他揮了揮手,錢寧識趣的走出船艙,紫燕低聲問道:「朱大爺,要不要奴家去幫忙?」 朱天壽稍一沉吟,笑道:「你出去幫忙端個什麼東西也好。」 紫燕湊在他耳邊道:「如果船上有生鮮活蝦,奴家做兩道菜給大爺你嘗嘗。」 她原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被朱天壽以高價買下她的初夜權,又從十多名的紅妓中挑出來陪他出遊,心裡對朱天壽感激得很,所以表現出格外的溫柔,希望能夠得到貴人的青睞,替她贖身,並且納她為妾,攜往京城。 朱天壽輕輕拍了下她的臀部,道:「好!你快去吧!」 紫燕誇張地叫了一聲,然後撫著屁股走出船艙去,朱天壽斜眼一睨,道:「這個紫燕知情識趣,我準備帶她回北京。」 朱瑄瑄從鼻中「哼」了一聲,道:「你的女人還不夠多嗎?還要再帶一個?」 朱天壽朗聲大笑道:「對於男人來說,銀子和女人沒有哪個男人會嫌多的,老弟,你說對不對?」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不住點頭,嗔道:「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金玄白道:「什麼話?」 朱瑄瑄道:「打賭啊!」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笑道:「我若是做不到安國公,你就輸了,對下對?」 朱瑄瑄點頭道:「對!」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爹既不是皇帝,又不是什麼九千歲,憑什麼要讓我做安國公?」 朱瑄瑄吃了一驚,問道:「金大哥,你知道九千歲?」 金玄白搖了搖頭,突然發現朱天壽臉色沉了下來,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道:「我只聽到蔣大哥提起,差點讓那什麼九千歲的給害死了,其實九千歲到底是誰,我也不清楚。」 朱瑄瑄見到朱天壽臉色陰沉,忙道:「金大哥,我們不談這個人,談我們打賭的事。」 金玄白拍了拍朱天壽的肩膀,道:「大哥,她要跟我打賭,你說賭不賭?」 朱天壽換下陰沉的臉色,笑道:「賭!當然賭!嘿嘿,你是絕世高人,怕什麼?」 金玄白道:「好!我就聽大哥的話,跟你賭了!」 朱瑄瑄道:「你如果賭輸了,就要聽我的話,做一件事,不可以抵賴。」 金玄白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怎會抵賴?」 朱瑄瑄伸出手來,道:「好!我們三擊掌,有朱大哥在此作證,也不容你將來抵賴。」 金玄白伸出手掌,跟她輕輕的拍了三下,忖道:「這個丫頭,身為郡王,竟敢假扮男人,隨便跟人打賭,嘿嘿!讓你輸得連褲子都沒得穿……」 他一想起朱瑄瑄沒穿褲子的模樣,禁不住發出一聲怪笑,朱瑄瑄兩眼一翻,道:「笑什麼?你輸定了!」 朱天壽直到這時才明白朱瑄瑄的用意,忖道:「這丫頭就跟她娘一樣,真是聰明,如此一來套住了金老弟,他無論如何都是輸定了。」 事實上,什麼安國公、武威侯都僅是個頭銜而已,只要皇帝下個詔書,任何人都可以馬上成為安國公,就算朝中大臣反對,也無濟於事。 朱瑄瑄似乎想到了這點,立刻道:「金大哥,我們話說在前面,若是皇帝封你做安國公,你不可以拒絕,不然你還是算輸了!」 余玄白朗聲大笑,道:「皇帝又不是瘋子,無端端的封我做安國公幹什麼? 哈哈!朱公子,你是輸定了!「 金玄白探過頭去,湊首在朱天壽的耳邊低聲道:「大哥,我若是打賭贏了,就罰她脫光褲子,看這個郡主姑娘敢不敢在我面前脫褲!」 朱天壽沒料到金玄白會打這個主意,撫掌大笑道:「妙啊!妙極了!」 朱瑄瑄似乎覺察金玄白在說什麼話,瞪大了眼望著他,道:「金大哥,你在說什麼悄悄話?呸!兩個大男人不幹好事,竟然咬起耳朵來,真是沒出息。」 朱天壽和金玄白相顧大笑,笑聲中,紫燕拿了四個碗走了進來,錢寧則雙手捧著瓦罐,隨在她的身後,滿臉笑容的道:「安國公金大俠,恭喜了。」 金玄白拍了錢寧的肩膀一下,道:「錢大人,你也來消遣我?」 錢寧放下手中的瓦罐,掀起蓋子,只聞得一陣香濃的氣味撲鼻而來,瞬間佈滿艙內。 他朝金玄白跪下,道:「安國公,衝著今天下官替大人端湯的情誼,他日還請大人多多提攜下官。」 金玄白指著錢寧大笑,朱天壽踹了他一下,笑道:「錢寧,滾出去吧!以後少賭點,包你官會越做越大!」 錢寧磕了個頭,道:「謝主隆恩!」 他高高興興的爬了起來,拿著瓦罐蓋子走出艙外,心裡盤算著未來美好的前程,忖道:「這個黑妞另有一番風味,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帶回北京去,嘿嘿!看她這結實的大屁股,必定很會生孩子,將來替我多生幾個兒子,我若是封了侯,爵位俸祿才有人繼承下去……」 這時他聽到朱天壽在艙裡笑道:「嗯!這魚湯清而不腥,香氣撲鼻,可見那個大辮子船娘烹調手藝不錯。」 錢寧心想:「嘿嘿!老子把這黑妞弄到手,每天都叫她煮這麼好吃的魚湯給我吃,饞死你……」 朱天壽接過紫燕遞來的魚湯,喝了一口湯,又吃了兩塊魚肉,發現肉質鮮嫩,美味甘甜,入口即化,不禁讚賞道:「這真是天下美味,朕……正是我嚮往的魚鮮美味……」 他側首問道:「紫燕,這是什麼魚做的?怎麼這樣好吃?」 紫燕道:「剛才我問過船娘,這是用太湖裡特產的斑魚作為食材,以魚肉混合著魚肝慢火細燉而成!叫做斑肝湯。」 朱瑄瑄和金玄白嘗了幾口,齊都讚不絕口。 金玄白又喝了幾口湯,道:「我想起來了,我師父曾經跟我提過,這種魚湯好像並非僅有斑魚,裡面還混雜有河豚肉,所以肉質才會如此鮮嫩可口,入口即化,齒頰留香……」 斑肝湯的美味色聞天下,流傳至今,清代的美食名家袁枚在品嚐過斑肝湯之後,曾將之記載於他手著的《隨園食單》中,認為此乃魚湯之最。 朱天壽喝完了一碗湯,紫燕又接過來盛上第二碗,他回味著齒頰之間的美味,道:「河豚肉如此鮮美,難怪古人說:」拚死吃肉豚『,真是值得啊!「 自古以來,皇帝的飲食都由御膳房供應,食材都幾乎是固定的,種類雖多,卻不容許標新立異,唯恐皇帝會吃出癮來,而無法供應,以致有人掉腦袋。所以像河豚這種食材,大明皇朝的御膳房裡根本沒有,更沒一個廚師敢把河豚肉放入菜餚裡,難怪朱天壽吃了以後還要再多盛一碗。 金玄白喝完了一碗湯,拿起酒罈,拍開封泥,仰首喝了一大口,這才回味無窮的道:「好!喝完了斑肝湯後,再喝一口米酒,才是真的回味無窮!」 朱天壽吞下了嘴裡的魚湯,放下了碗,伸手道:「老弟,把酒罈給我,也讓我嘗嘗米酒的滋味。」 金玄白將手中的酒罈遞了過去,正要說話,卻是神情一凝,道:「大哥,我出去一下,你慢慢喝。」 朱天壽喝了一口酒,笑道:「哈哈!是不是尿急了?老弟,船頭有年輕的船娘,不太方便,你還是到船尾去尿吧!」 金玄白沒說什麼,笑了笑,便走出艙外,到了船頭之上。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一葦渡江 正文第七十六章一葦渡江 他一出船艙,便見到錢寧蹲在那個船娘身邊,竟然幫她剝起蝦殼來,那個船娘一張黑裡俏的臉孔,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在黯淡的燈光下更是醒目。 金玄白暗忖道:「這個錢寧好像是錦衣衛裡的大人,又像是朱大哥的私人護衛,不論怎樣,總是有點身份,怎麼蹲在這裡調戲起船娘來了?」 此刻,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錢寧竟會對黑妞一見鍾情,動了要娶她為妻的念頭。 夜風從湖上吹來,拂面清涼,耳邊聽到美妙的樂聲,泛舟湖上,如履仙境,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金玄白沒有打擾在低聲細語剝著蝦殼的兩個人,身形一動,像是電魅樣的躍上了鳥篷頂端。 他循著剛才所感應的方向望去,只見太湖深處,水波蕩漾,果然有四、五十艘小船集結,在一艘大船的帶領下,往這邊行駛而來。 冷哼一聲,他暗暗思忖道:「太湖王終於有行動了,哼!我倒要看看你們打的什麼主意?」 那些船隻散列開來,圍成半圓之勢,緩緩往這邊包抄而至,以金玄白的眼力望去,只看到隱約的人影和閃動的刀光。 他打量了一下,發現雙方相距約有三、四十丈遠,此時不宜行動。 過了一會,他聽到船艙內傳來朱天壽的叫聲:「金老弟,你是不是摔下去啦?怎麼尿這麼久?」 金玄白沒有應聲,只見朱瑄瑄從艙裡走了出來,他從烏篷上一躍而下,道:「朱公子,好像太湖裡派人過來了,你進去陪著朱大爺,別讓他受到驚嚇,一切有我!」 錢寧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一面取出汗巾擦著手,一面問道:「金大俠,怎麼回事?」 金玄白道:「錢兄,你通知張大人他們,請他們全神戒備,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彎腰拿起一塊船板,飛身躍出,身軀有如脫弦之箭,在湖面上飛出四丈多遠,然後一擲手中木板,使出當年達摩東來、一葦渡江的輕功,運氣催動腳下木板,浮水滑行,朝著太湖深處而去。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衣袂飄飄,站立在水波之上,急速滑行過去,有如神仙一般,登時看得呆了。 而蹲在船頭的黑妞一見這種情形,嚇得當場放下了手中的蝦子,跪在船板上,不住地磕頭,因為她以為自己看到了湖神顯靈,心中萬分震駭。 錢寧愣了一下,隨即揚聲道:「張大人、蔣大人,前面有湖匪出現,金大俠吩咐你們全神戒備。」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三人正在第二艘小船裡商討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之事,他們一聽錢寧的叫聲,全都從船艙裡走了出來。 張永一出船艙,只見錢寧伸手指著遠處,道:「張大人,你看,金大俠在那裡。」 張永抬頭望去,但見湖面大約十多丈遠處,一個人踏波而行,去勢有如奔馬,雖然看不到面貌,但是從背影看來,很清楚的便知道那是金玄白無疑。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剛出船艙,便看到金玄白負手踏波滑行,全都心神一驚,蔣弘武敬畏地道:「當年達摩一葦渡江,大概也不過如此吧!金老弟真是神人……」 諸葛明點頭道:「憑金老弟這身工夫,湖匪遇到了他,算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張永道:「縱然金大俠神功蓋世,不過這是太湖,也不知他的水性如何,我們還是小心點好。」 蔣弘武也認為他說得有理,於是喚來範銅,吩咐他逐船交代,全體警戒。 朱天壽這時才從船艙裡走了出來,問道:「錢寧,什麼事大聲嚷嚷?」 錢寧大概說了下眼前的狀況,指著遠處的一條人影,道:「大爺,你放心,金大俠既然趕過去了,一切都沒有問題的。」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失聲道:「他……他怎麼能夠站在湖面上而不沉下去?」 朱瑄瑄道:「大哥,你放心,當年達摩東來,僅靠一根蘆葦便可飛渡長江,如今金大哥腳下有一塊木板,足可供他橫渡太湖了。」 朱天壽望著湖面漸漸遠去的人影,喃喃道:「金賢弟真神人也!我能看到這種絕世神功,真是不虛此生……」 金玄白催動真氣,不時以袖後拂,讓腳下的木板滑行在水波上,保持一定的速度前進。 大約離船十多丈遠,已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數十艘小船以及大船上的人影,金玄白搜索之下,果真看到了大船船頭上站著一個身穿藍色勁裝的年輕漢子,正是齊玉龍。 由於距離尚遠,以齊玉龍的目力來說,根本看不到浮在十多丈水面上的金玄白,他的雙眼只是盯著遠處的燈光,手中把玩著兩根分水剌,也不知在想什麼。 金玄白正想出聲和齊玉龍打個招呼,只聽身外丈許之處水聲急響,一條黑色的大魚從水底躍起。 他凝目望去,發現那不是大魚,而是全身穿著黑色水靠,頭戴黑色皮帽的一個人。 那人背上背著一個用羊皮縫製的圓形皮囊,全身穿著件緊身水靠,猛一看去,就像一條大魚,可是仔細一瞧,卻發現那人竟然是服部玉子。 金玄白身形一轉,催動木板向服部玉子滑去,到了她的身邊,訝道:「玉子,你怎麼來了?」 服部玉子抹了下臉上的水跡,笑道:「少主,不但我來了,我還把梅、蘭、菊三組忍者都帶來了。」 她的話聲一說完,湖面上不斷發出「潑喇」的水聲,數十名忍者全都從湖面下浮了上來,其中有田中春子、松島麗子、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裝束相同,全都穿著皮製的緊身水靠、背上背著個羊皮縫製的圓形皮囊、腰中插著把忍者刀。 這些人腳下踏水浮在湖面上,立刻便可以分出水上功夫的高低了,服部玉子到底是上忍,她浮立在水面時,湖水只到她的臀部,而松島麗子則是湖水漫到腰部,更於田中春子和其他忍者都僅是胸部以上在水面…… 他們一出了水,齊都恭敬地道:「拜見少主。」 金玄白立身在船板上,抱拳道:「各位好。」 他目光一閃,問道:「田春,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了,你忙些什麼?」 田中春子道:「稟告少主,屬下奉命到常熱柳家莊去追查柳月娘的下落,一個時辰前才趕回來。」 金玄白訝到:「哦?原來你是替我辦事去了,快!快告訴我,找到柳月娘沒有?」 田中春子道:「稟報少主,那柳月娘在十七年前便已改名為柳念玉,隨著她的一個遠房表弟遷來蘇州居住。」 金玄白大喜道:「這麼說,你已經找到她了?」 田中春子道:「稟報少主,柳念玉的表弟便定集賢堡堡主程震遠,要找柳念玉,一定要找程堡主才能清楚她的下落……」 金玄白點頭道:「好!明天我就到集賢堡去找姓程的問個明白。」 服部玉子道:「少主,集賢堡主到黃山去請天刀,尚未返回堡中,少堡主程家駒本來要聯合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設計摧毀血影盟,結果被我們在四個時辰內分別摧破,韓永剛已被擒,不過程家駒已經帶著人逃進太湖裡。」 金玄白望著遠處的太湖水寨船隊,問道:「原來你們這回到太湖,是準備對付程家駒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要想查出柳月娘的下落,只有擒下程家駒才能夠明白整個真相,所以我們未等請示少主,便貿然行動了……」 她頓了一下,道:「不僅如此,我們尚有一個打算,希望能救出齊冰兒姑娘,讓少主驚喜一下,不料你們正好在遊湖……」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神刀門門主程烈串領手下一百名左右的弟子,埋伏在木瀆鎮,配合著太湖水寨的湖勇,準備置我於死地,結果破我殺光屠絕,那神刀門已經滅門了,如今這些不識好歹的傢伙竟然還敢找上我,真是不要命……」 服部玉子道:「少主,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太湖王齊北嶽相齊冰兒姑娘已遭囚禁,目前太湖水寨是齊夫人和齊玉龍在當家……」 金玄白冷笑道:「齊玉龍當家最好,擒下了他,還怕他不把齊冰兒乖乖的獻出來?」 望著乘風破浪而來的數十艘快船,他仰天長嘯一聲,嘯聲穿雲而上,迴盪在水波之間,引起遠處湖面船隻的一陣騷動。 服部玉子和那數十名忍者全部浮現驚凜敬畏之色,仰望著隨波浮動的金玄白,將他視為神人。 那些忍者僅憑著初練的必殺九刀中的三招刀式,便輕而易舉的配合著十字暗鏢,把韓永剛帶領的近百名弟子,在同裡鎮外幾乎屠殺殆盡。 接著,在兩個時辰後,他們又在和程家駒的談判破裂後,突然出手,殺得程家駒手下的四十多名鐵衛,毫無還手之力,只有程家駒帶著不到十名的好手,逃了出去,乘坐著預先準備的船隻,進入太湖。 服部玉子獲悉齊冰兒和齊北嶽已遭囚禁的消息,於是返回樓中,準備水靠,想要趁金玄白和朱天壽等相眾赴宴時,偷襲太湖水寨,進入東山搶救齊冰兒,好讓金玄白刮目相看。 豈知非常湊巧,太湖封湖之際,讓她們看到了十艘小船進湖遊玩,並且還發現了僅以一塊船板踏浪而行的金玄白……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那刀削似的鮮明輪廓,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激和敬意,她感激的是父親果真明智,在她幼年時便將她許配給了火神大將的徒兒,因而使她能看到這種不世出的英雄。 忍者崇尚的便是武力,武力越強,越能得到忍者敬畏,如今金玄白的武功更勝於當年的火神大將,怎不使這一班東瀛忍者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服部玉子看到自己未來的丈夫如此神奇的站在水面上,那份欽敬和畏懼真是難以言喻。 倏然之間,她想到了一件事,仰首道:「稟告少主,南京傳來消息,有人出重金委託血影盟狙殺三個人,第一個是杭州的朱壽,第二個是南京的王宗武,第三個便是在天香樓的朱天壽!」 金玄白一驚,問道:「委託人是誰?誰要殺朱天壽?」 服部玉子道:「那些人好像是來自北京西廠,不過詳細情形尚在調查之中。」 金玄白脫口道:「四大神將!一定是西廠的四大神將!」 這時,遠處數十艘船隻,在大船的帶領下,已駛航而至距離金玄白不足十丈之遙……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凌波渡虛 正文第七十七章凌波渡虛 夏夜,星空燦爛。 湖面、數十艘小舟鼓浪而來。 舟上所點燃的燈火原先如同螢火,映著蒼穹裡的繁空,別有一番詩意。 可是在金玄白髮出那一陣震撼天際的長嘯之後,從領頭的大舟上便開始燃起了火炬。 轉瞬之間,每一小舟之上都有數枝火炬被點燃,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映著湖水,聲勢分外嚇人。 齊玉龍站在大船的船頭;在他的身後,站著四個身穿緊身勁裝的年輕人,其中兩人是寨中的舵主,另兩人則是不久前剛從四川唐門來的新一代高手唐麒和唐麟兩兄弟。 這兩人雖不是雙胞眙,可是長得頗為相像,體型也同樣是瘦高結,比起站在他們身前的齊玉龍,足足高出半個頭之多。 川西唐門以暗器聞名天下,這兩兄弟的身上便最少佩帶有四隻盛放暗器的皮囊,還有一付柔軟的鹿皮手套掖在腰帶上,那是施放毒藥暗器之用。 唐麒目光炯炯的望著湖面遠處,兩隻手不住地握緊又放鬆,活動著十指,顯然面對這種奇詭的情形,產生了極大的警戒心,準備隨時發射暗器。 而站在他身邊的唐麟也是同樣的一臉凝肅,修長的十指不斷地運動著,全神注視太湖深處。 至於站在船頭的齊玉龍則是情緒更加繃緊,濃濃的雙眉緊皺,把眉心都刻下一條深痕,顯見他的心情更是緊張。 因為那聲裂帛似的長嘯倏然而起,綿綿不斷地穿雲而上,久久方歇,所造成的聲勢震撼雲霄。 更令他們驚駭的則是,縱然燃起了一百多枝火炬,卻仍沒能看到那發出長嘯之人究竟是在何處? 以他們的目力所及,十丈之外,就看不到什麼了,可見那發出長嘯之人遠在十丈開外,如此遠的距離,能發出如此悠長綿延的嘯聲,就算是一個湖勇也明白那人並非常人。 齊玉龍四下搜索,不見人影,揚聲道:「各位兄弟,全神警戒!」 話聲一落,站立在大船兩旁船舷的二十多名壯漢立刻應聲大暍。 匯聚著這陣暍叫之聲,大船兩邊的數十艘小船上也接續地發出暍叫聲,這些叫聲一波接著一波的傳了出去,聲勢倒也驚人。 水波蕩漾,聲波遠揚、漸遠漸渺,終於消失在太湖深處。 唐麟是唐門新一代的高手,從小不僅要訓練施放暗器的各種手法,並且更注重眼力的鍛煉。 他首先看到遠處水面上浮著一個東西,並非是小船或漁舟,起先還以為是一枝巨大的浮木,由於枝啞太長,所以伸出湖面。 可是沒一會光景,他立刻便看到那浮在水面、不住移動的東西並非什麼枯木,而是一個身穿長衫的男人。 唐麟驚聲道:「凌波渡虛!」 唐麒嚇了一跳,問道:「二弟,什麼事?」 唐麟伸手指著遠處的湖面,道:「大哥,你看,有人使出凌波渡虛的輕功,踏波而行……」 「凌波渡虛」是傳說中武當的最高輕功身法,和少林的二葦渡江」輕功相媲美,據說是創派祖師張三豐在五十二歲時,參改少林「一葦渡江」和「凌空渡虛」訣要而改進的輕功身法。 一百多年以來,張三豐仍是武林中的傳奇人物,據說他生於元末,自幼孤苦,幸得一儈人收養,後來攜入少林寺,在廚房裡幫忙炊事以及打掃的工作。 十多年下來,張三豐練得一身紮實的少林基本功夫,後來有機會進入藏經樓整理經書,使他更窺得少林高深的絕藝。 然而當時少林寺中,除了那個將他攜入寺中的火工頭陀之外,竟然沒有儈人知道他已練成了少林許多絕藝,仍將他視為外人。 張三豐直到將近三十歲時,才下了少林,他浪跡各地,潛修武學,後來又採取玄門功法之長,另闢蹊徑,然後定居武當,在離開少林將近五十年之後,這才開宗立派,創立了武當一派。 據說張三豐身高八尺、頭大如斗,不修邊幅,放浪形骸,所以當時有張瘋子的稱號。 不過由於他武功高強,心法融匯佛、道兩門之長,理論根據極為紮實,再加上幫助朱元璋抗元,累聚不少力量,以致大明帝國一成立,張三豐的聲望便扶搖直上,急追少林一派。 尤其是燕王奪位時,得到武當弟子的幫助更大,所以明成祖就位之後,便曾多次撥下鉅款,替武當派修建宮殿,以致使武當的聲望一度蓋過了少林,成為武林第一派。 唐門以暗器功夫傳世,縱然實力不小,可是究竟是身處西陲,比起中原的各大門派來就低了不止一籌,更遑論立派百年以上的武當派了。 故此當唐麟一提起有人使出武當派的上乘輕功「凌波渡虛」在太湖踏浪而行,不禁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吃了一驚。 他們沒人敢想像,竟然有人敢憑著輕功在太湖裡踏波而行,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尤其是齊玉龍,他在太湖裡長大,深知太湖水性,更不相信有人能不憑舟楫可以在湖中施展輕功而行。 因為太湖的總面積達到兩干四百多平方公里,是中國第三大淡水湖,誠如唐伯虎的那首「煙波釣叟歌」中之言:「太湖三萬六千頃,渺渺茫茫浸天影」,太湖似乎是無邊無際的,又不是神仙,何人能踏波泛行太湖? 唐麒叱道:「胡說,哪有這種事?」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立刻看到金玄白浮身水面,踏波而來,遠望過去,一襲黑色衣衫,衣袂飄飛,如同水上飛仙。 頓時,他如遇雷殛,全身一僵、目瞪口呆,驚駭萬分的呆住了。 齊玉龍的目力比起唐氏兄弟來要差上甚多,他極目望去,都沒看到湖面上有什麼東西,訝異地間道:「唐麟兄,哪裡有什麼人?你莫非眼花了?」 唐麟上前一步,伸手指著湖天深處,結結巴巴地道:「玉龍兄,你、你沒看到嗎?那……裡,就在那裡呀!」 齊玉龍凝目望去,縱然藉著數十枝火炬的光亮,仍然看不到湖面上有什麼人。 他側首笑道:「唐鱗兄,我沒看到什麼東西,是不是你弄錯了?」 唐鱗道:「我……」 唐麒搶著道:「玉龍兄,我二弟沒有弄錯,是有人施展武當的凌波渡虛輕功……」 「真有這種事嗎?」齊玉龍不解地道:「蘇州怎會來了這麼多的絕頂高手?」 他在說這話時,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那天晚上離開天香樓的秘室,乘車返回太湖水寨之際,距離渡船口不遠處,所遇到的那個絕世高人。 當時,有十幾個黑衣蒙面人猝然出現,施出凌厲的刀法攻擊,四名護車的湖勇已經身受多處刀傷,而齊玉龍本人也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死於蒙面人的利刀之下,卻有一個身穿一襲藍衫,披散一頭黑髮的年輕人挺身而出。一那個年輕人憑著手中一根樹枝,便重創了數名黑衣人,而最令齊玉龍印象深刻的是他看到了樹枝砍斷鋼刀,且能穿透刀刀的怪異現象。 那種奇詭的情景使得齊玉龍如同陷入一個詭譎的夢魘裡,心中的感受難以言喻,似是靈魂都已受到震懾。 所以當時那個年輕人雖然叫他留在渡船口等候,齊玉龍卻禁不住心中的驚駭和畏懼,而趕緊乘車上了大船,立刻趕回太湖水寨。 事後,他曾將此事在眾義廳裡提了出來,經過寨中兩位副寨主和八名分舵主的熱烈討論後,認定那個年輕人施展出來的是絕頂的武功,而非是什麼障眼法。 基於那名年輕高手現身救了齊玉龍,故此所有的人都認為齊玉龍一時瞻怯的逃回太湖是不智之舉,否則,說不定可以藉此機會結識這個絕世高手,將他引入太湖,收為己用。 齊玉龍曾為此懊惱了甚久,頗為悔恨自己的懦弱行為,尤其是水寨之中正當多事之秋,面臨許多難以解決的問題之際,更是需要高手相助。 故此,齊玉龍越想越是難過,認為自己果真在個性中有了很大的缺點,這才在行為中造成如此大的錯誤。 所幸他適時得到了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駒之助,不但替他帶來了唐門五傑,並且還得到神刀門主程烈的親口承諾,這才穩住了局面,使他重新掌握了水寨大權,成功地壓制了另一股反對勢力…… 不過在心底,他仍為自己未能結識那一個神秘的年輕高手而感到深深的遺憾,故而一聽唐麒之言,腦海中立刻便浮起那天夜裡在渡船口附近發生的受狙擊之事,那張樸實中帶著狂野的瞼孔,也更清晰地浮現眼前…… 齊玉龍在忖思之際,大船繼續破浪前行,火光照射的範圍也更擴大了,就在這時,他的眼前霍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張臉孔和他腦海中留存的影像很快地疊合在一起,幾乎毫無差別,所差的只是一原先披散的黑髮此刻已經扎奸,全被一頂藍色的英雄巾罩住。 齊玉龍的目光如同碎鐵被磁石吸引,緊緊的凝住在那張熟悉的臉孔上,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臉上的表情從震愕變為驚喜,隨即又轉為震愕和駭懼…… 因為這時他發現那人身穿一襲深藍色的衣衫,雙手背負在身後,就那麼從容自在地踏波而行,恍如神仙一般,果真便是他在那天晚上失之交臂的神秘高手。 齊玉龍全身一震,想起了傳說中少林的無上輕功「登萍渡水」,脫口道:「是他,果然是他!」 他急速地喘了兩口氣,一把抓住了湊身向前的唐麒,道:「唐麒兄,那是少林的登萍渡水輕功,而非武當凌波渡虛……」 唐麒也沒跟他爭論雙方的觀點何者對錯,訝道:「齊兄,你認得這個人?」 齊玉龍拚命點頭,道:「我見過他,他救過我……」 唐麟湊上前來,道:「玉龍兄,這人是誰?輕功身法之高,已至驚世駭俗的地(步,想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齊玉龍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 這時,所有小船上的湖勇們都已看到湖面上出現一個踏波而行的人,全都驚駭地發出嘩叫之聲,一時之間齊玉龍的話聲都被掩蓋過去,唐麟根本聽不清楚。 金玄白見到雙方距離漸漸接近,回頭對著身側不遠處,以踏水之式半身浮在水面的服部玉子道:「玉子,你們留在原處,讓我過去說幾句話。」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眼中充滿欽敬的神色,聞言自然而然的應了一聲:「嗨!」 接下去,她是用東瀛話說出來兩句話,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她自幼及長,面對著大哥服部半藏所說的話。 由於忍者的制度極為嚴謹,訓練也非常嚴格,屬下對於上忍是絕對服從,絕不可容許有一絲不敬,故此服部玉子在未能成為上忍之前,面對兄長時,是採用著絕對服從的最敬語。 自從她通過考驗,成為上忍之後,這種應答之詞已用不著了,尤其是打從多年之前,她率領著屬下來到大明帝國之後,更是被她拋諸腦後。 可是如今她卻在看到金玄白僅憑一塊小小的船板,便能逐浪而行,使得她的心底湧起了無限敬意,已在瞬間把金玄白視為和服部半藏同等級的尊者,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說出那句早已遺忘的話。 服部玉子話一出口,雖是微微一驚,更覺心底湧起一股甜蜜的滋味,仰望著踏波逐浪而去的那個人,她只覺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也不知是湖水還是淚水,總之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動。 她喃喃地道:「這就是我的丈夫,是我終身倚靠的人,我要好奸的對他,要用全部的生命來愛他……」 金玄白根本聽不懂服部玉子所說的東瀛上話,他不知她心裡會有如此多的感慨,他險是駕馭著體內的一股真氣,催使腳下的那塊船板破浪前行。 雙方大約相距五丈之遠,全玄白只見齊玉龍抱拳揚聲暍道:「大俠神功蓋世,在下齊玉龍深感佩服,不知大俠此番前來太湖,有何指教?」 金玄白抱拳道:「不敢,在下金玄白,有事要請教齊兄,不知能否登舟一敘?」 他浮在水面之上,依然能夠從容開口說話,使得每一個稍有武學修為的人都為之一驚。 齊玉龍雖覺這「金玄白」三個字有些熟悉,似是聽人說過,一時之間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 他不及細思,躬身抱拳道:「大俠,請——」 金玄白沒有多言,體內真氣澎湃運行,就那麼虛空舉步,沿著水面而起,連走二十九步,輕鬆從容的登上了大船船頭。 他此刻施出的乃是武當「梯雲縱」的秘傳輕功身法,這種身法從四十年之前,便一已經失傳了,金玄白僅是在五湖鏢局裡露了一次,那些湖勇們何曾見過。 故此見他凌空舉步,如履平地,小船上的一些湖勇還以為見到了水神,有些人嘴裡唸唸有詞,當場便跪倒於地,磕起頭來。 至於齊玉龍,唐氏兄弟以及身後站著的兩名分舵主全都看傻了眼,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幾乎無法動彈。 他們看到金玄白身形斜斜升高,連跨二十多步,便已超越這廣達十丈的距離登上船頭,恍惚覺得置身夢境。 而齊玉龍的感受更加強烈了,他在那天晚上眼見金玄白以一根樹枝砍斷鋼刀,便受到極大的震撼,如今再度看到金玄白施展這等令人難以想像的輕功,又使他的感受加深了不少,以致全身麻痺,感到一股寒流從尾椎竄起,凍得他無法動彈。 金玄白並非賣弄,只是盱衡自己和大船之間的距離,決定施出這種輕功身法而已,他豈知那些人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上了大船的船頭,他略看了看腳上已被湖水浸濕的靴子,另有一個念頭:「我的輕功練得還是不到家,否則水波也不會漫上腳背,讓鞋襪都浸濕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見到齊玉龍等人表情僵硬,滿臉驚駭,不禁微微一笑道:「對不起,讓各位受驚了。」 唐麒首先醒了過來,道:「金大俠神功蓋世,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失態之處,尚祈大俠諒解。」 唐麟迫不及待的問道:「請問金大俠,你施展的輕功是少林的「登萍渡水」,還是武當的「凌波渡虛」?」 他這個問話在武林中來說,一件極為不禮貌的事,也正表示他的江湖經驗不夠,才會說出這種蠢話。 可是齊玉龍並沒有怪他,金玄白也沒介意,僅是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輕功是融匯這兩功法之長,而另闢蹊徑,獨創而成的……」 此言一出,唐氏兄弟大吃一驚,卻又滿臉的疑惑。 因為輕功身法不僅是有固定的動作,並且運氣的功法也有一種固定的方式,像江湖上所謂的「草上飛」、「八步趕蟬」,只是尋常的輕功,都有不同的運氣驅動的要訣,更遑論各大門派的深奧輕功身法了? 故此金玄白說出他的輕功身法是匯聚「武當」、「少林」兩派的心法而另闢蹊徑,任何人聽了都不會相信。 齊玉龍驚懼之際,只聽唐麒訝道:「金大俠,照你的說法,你是身兼武當和少林兩派之長?那麼你究竟是武當派的,還是少林派的?」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此來不是炫耀師門,而是要和齊兄談幾件事!」 齊玉龍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了「金玄白」這個名字,頓時如遇雷殛般的退了一步。 他大大的喘了口氣,顫聲道:「你……你是冰兒所提到的神槍霸王?」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在下的外號正是神槍霸王!」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湖上月光 正文第七十八章湖上月光 湖水輕拍小船的船舷,發出低低的聲響。 朱天壽斜靠在紫燕的身邊,右手撫著她的大腿,喃喃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身外,圍坐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和朱瑄瑄四人。 由於小船的船艙太過狹小,所以錢寧蹲坐在艙邊,把半個頭伸進艙裡,卻不時目光閃動,斜睨蹲坐在船頭小火爐邊的黑妞,顯見他的心神並不寧靜。 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剛剛從鄰船躍過來,他們都目睹金玄白就那麼憑著一塊木板踏波而去,將太湖視為一片平坦大道。 他們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修為,雖是驚詫於金玄白的輕功身法如此高深奧妙,卻還能理解他的修為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 可是朱天壽、朱瑄瑄、錢寧等人親眼目睹金玄白掠身湖中,憑著一塊船板便御波而去,幾乎都嚇呆了,久久無法平復激動的情緒。 至於那原先在船頭烹煮食物的黑妞,則更是以為看到了神仙,當場便跪在船頭,不住地磕頭。 直到人影遠去,金玄白的背影消失在湖天深處,張永和蔣弘武才扶著仍在震愕中的朱天壽進入船艙裡。 朱瑄瑄癡癡地望著太湖深處,她見到諸葛明要轉身跟進船艙,一把將他拉住,問道:「諸葛大人,等一等!」 諸葛明皺了下眉,道:「朱公子,什麼事?」 朱瑄瑄問道:「諸葛大人,你和金大哥熟識,曉不曉得他使的是什麼輕功?怎麼可以僅憑一塊木板就能浮行水面?」 諸葛明道:「武林傳言,當年達摩大師東來時,曾以一枝蘆葦橫渡長江,可是誰也沒有見過,而百年以來,也沒聽說哪一位少林的高僧大德可以施展出絕頂的輕功,以一葦渡江……」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金老弟身兼數家之長,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所以他施出這種一葦渡江的身法履太湖如同平地,我是一點都不吃驚。」 朱瑄瑄「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少林的;早渡江絕頂輕功,難怪會有如此駭人的情景,果真不可思議……」 諸葛明道:「金老弟的一身修為可說是深不可測,放眼當今武林,難得有幾個人能望其項背,我們能有這份榮幸作為他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目光一閃,道:「朱公子,你認為在下所言對不對?」 朱瑄瑄不住地點頭,顯然完全贊同諸葛明之言。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道:「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我們張大人希望能拉攏,希望你也能助一臂之力,別讓他受到他人之誘惑加入其他組織……」 朱瑄瑄眼中泛出異采,頷首道:「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離開,一定要留在身邊……」 諸葛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忖道:「如果這位郡主姑娘肯放下身段,以她的美貌和聰慧,定然很快便可擄獲金老弟的心,嘿嘿!到時候用名韁、利索、情網來對付他,也不怕他會逃走!」 他彎身鑽進了船艙,坐奸之後,往外望去,只見朱瑄瑄依舊癡癡地望著湖天一色在發呆。 至於那個原先傻傻站在艙邊的錢寧,則已走到跪在船頭的船娘身邊,彎腰把她扶一了起來,並且還低聲低氣的和她說著話。 諸葛明早年和錢寧是同僚,兩人的官銜相同,都是將軍之職,後來他轉到了東廠,錢寧仍然留在錦衣衛裡。 不料一別數年,錢寧已經連升數級,成為錦衣衛的千戶,並且得到正德皇帝的寵信,一直留在身邊,並且還將他調入豹房之中。 根據諸葛明的記憶,錢寧極為好賭,對於美色方面倒沒有什麼特殊嗜好,家中僅有一妻,結縞多年只為錢寧生下一女而已。 而錢寧公務繁忙,幾乎二、三個月才回家一趟,也從未聽過他有什麼抱怨,更沒有納妾的打算。 故此諸葛明乍一見到錢寧溫柔的扶住那個面孔黝黑的船娘,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看見錢寧和那個黑妞在低聲私語,才暗吃一驚,忖道:「莫非錢寧這廝對那個船娘有意?不然為何會擺出這種姿態?」 他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了,因為以錢寧的閱歷和眼光,看過的。美女何止千百?別的不說,光講在豹房裡的數百名女子,哪一個不是經過千挑萬選才能被送進豹房的? 雖說那些女子都是屬於正德皇帝一人的玩物,絕不許錢寧染指,可是至低限度會使得錢寧的眼光提高不少。 在這種情形下,諸葛明真不相信錢寧竟會看中這麼個粗壯黝黑的船娘? 諸葛明嘴角含笑,忖思道:「或許他看多了纖細白皙的美女,所以對這碩乳豐臀的黑妞覺得好奇,而想換換口味也不一定,嘿嘿!我得找個機會諷刺一下他,看他怎麼說……」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朱天壽不住地喃喃自語,一會兒手舞足蹯,一會兒放聲狂笑。 諸葛明吃了一驚,聽到朱天壽不住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是東廠的大檔頭,可是身份地位距離朱天壽太遠了,雖見到這位朱天壽有點瘋瘋癲癲的,卻是吭都不敢吭一聲,偷偷望了張永一眼,只見張永神色自若,毫無異常,而蔣弘武也是默然無語。 朱天壽突然在紫燕的臀部重重拍了一下,道:「張永,你認為我講的話有沒有道理?」 張永對紫燕誇張地尖叫之聲當成未聞,微笑道:「小舅說的不錯,金大俠的確是神人也!不然豈能履太湖如平地?恭喜小舅,有此神人相助,何事不成?」 朱天壽目光一閃,只見朱瑄瑄走進船艙,他拍拍身邊,道:「朱公子,你到這裡來坐。」 朱瑄瑄不敢違逆,依言坐在朱天壽身邊,抱著雙膝,恭謹地聽他說話。 朱天壽默然望著朱瑄瑄一眼,眼中漸漸露出柔和的光芒,道:「瑄瑄,每回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你的母親,說起來,你真和她滿像的。」 朱瑄瑄沒料到他會突然稱呼自己的名字,吃了一驚之後,頷首道:「我爹也曾提過我像我娘……」 朱天壽道:「你跟我們回去之後,立刻就換回女裝,別再玩這女扮男裝的遊戲了,好不好?」 朱瑄瑄默然無語,紫燕卻驚愕地望著她,道:「什麼……」 她一觸及蔣弘武嚴厲的眼神,立刻閉上了嘴不再吭聲。 朱天壽摸著她的大腿,笑了笑,道:「蔣大人,你別把我的小燕子嚇壞了,她沒有惡意,只是吃驚而已。」 蔣弘武垂首道:「是!大爺,您說的沒錯,任誰都會吃驚。」 朱天壽的目光在朱瑄瑄臉上打量了一下,道:「瑄瑄,你弟弟今年幾歲了?」 朱瑄瑄道:「他按照虛歲來說,已經五歲了,不過實足年齡只有四歲。」 朱天壽摸了摸臉孔,道:「我記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朱厚熄,對不對?」 朱瑄瑄點頭道:「宗兄說的沒錯。」 朱天壽道:「我在十五歲的時候,見過你娘,那時她長得真是美麗,正當二十五、六歲的年華,渾身散發出的光采,把人的眼睛都燦花了,可惜我只跟她相聚不到一個月……」 朱瑄瑄不知朱天壽此時為何會突然提起這段往事,只得沉默不語。 當她的目光挪開時,她看到張永滿臉驚訝地望著朱天壽,顯然不清楚這件事。 朱天壽揮了揮手,道:「張永,這件事的始末,劉……劉賊完全知道,你也給我記住就是了。」 張永訝道:「小舅,你的意思……」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你曉得就好,千萬不可說出去。」 張永默然點頭。 朱瑄瑄見他們在打啞謎似的,聽得一頭霧水,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也不明白他們這段對白是什麼意思,不過以他們的身份,在這種場合中,絕不可以主動開口,所以兩人都沉默無語。 船艙裡靜寂了半刻之後,朱天壽道:「張永,你記住要提醒我,以後我會親筆寫封信證實此事,如果以後有什麼情況,你就將信交給我娘。」 張永忙道:「小舅,你老人家正當青年,身強體壯,最少也要活個百兒八十年的,說這種話太無聊了!」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我不是無聊,只是看到金老弟御波而行,產生一種想要隨他修練武學的意念,這才想起許多很久都沒想到的事……」 張永嚇了一跳,道:「小舅,你繼承祖上那麼大的一片產業,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的守著,怎可生出要隨金大俠修練的念頭?萬萬不可啊!」 朱天壽笑道:「我以往總認為那些西藏活佛、蒙古法王有解脫生死的**,後來玉陽真人、邵真人也教過我一些修練的法門,可是看來看去,還是金老弟這一套比較厲害,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傳我**,讓我也能跟他一樣……」 他想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忍不住心頭癢癢,道:「張永,我們叫船夫趕去,看看金老弟大展神威如何?」 張永又嚇了一跳,忙道:「小舅,我們所乘的都是小船,太湖氣候變幻莫測,萬t起了風浪,小船就危險了,更何況金大俠神功蓋世,如果遇上湖匪,憑他一人之力,就可以燼數殲滅,我們不必去湊熱鬧了,免得金大俠會為之分心……」 他在說話之間,使了個眼色,蔣弘武連忙接著道:「對呀!朱大爺,咱們這些人來自北方,大都不善水性,萬一小船翻了,可就麻煩大了,還是別去看熱鬧的好。」 「不僅如此,依小的之見,最好立刻回頭登岸較為妥當。」 張永說完話,湊過身去,壓低聲音道:「不久之前,金大俠告訴蔣大人,說是西廠的四大神將已經到了南京,不知他們有何用意,所以我們還是回拙政園的好……」 朱天壽雙眉一軒,道:「谷大用派出四大神將豈有惡意?張永,你多慮了吧?」 張永道:「小舅,凡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朱天壽道:「谷大用這個人我是信得過的,不過高鳳、魏彬、邱聚那三個傢伙的確該小心點……」 他略一沉吟,一拍紫燕的大腿,道:「好!吩咐船家靠岸,我們先回天香樓去。」 張永大喜,揚目一望,見到錢在船艙邊探首,喚道:「錢寧,你去通知船家,我們這就折返登岸。」 他回到船頭,揚聲朝護衛小船的四艘船喊道:「大家聽著,張大人有令,即刻折返登岸。」 四艘小船上的錦衣衛校尉們齊都應聲歡呼,紛紛指揮船夫隨同小船一齊回航。 錢寧走到船娘身邊,低聲道:「姑娘,我們這就要登岸了,你還不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宇?乙那個黑妞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錢寧一下,低聲道:」大老爺,小女子是鄉下賤民,何勞大人詢問?「 錢寧道:「你可別這麼說,我並沒有看輕你喲!你也別看輕自己。」 黑妞眨了眨大眼,道:「大爺,你我身份相差太遠,今日相遇只是偶然,如同萍水一聚,轉眼便各分東西,形同陌路……」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大人,請你別再戲弄小女子了,好吧?」 錢寧聽她談吐不俗,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想不到蘇州鄉下的一個船娘,談吐競也如此高雅,看來這個丫頭是念過幾年書,認識不少字……」 黑妞說的一口吳儂軟語,聲音嬌柔,談吐不俗,更讓錢寧心裡癢癢的,多年未動的心旌竟然蠢蠢欲動起來。 他雙眼緊盯著黑鈕,低聲道:「我可不是什麼大爺,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供艙裡面幾位大爺差遺的小人物而已,今天能夠見到你,也是有緣,希望以後……」 黑妞道:「大爺,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奸吧?我們的身份相差得天高地遠,是沒有什麼以後的。」 錢寧道:「不管有沒有以後,你告訴我名字,總沒有關係吧?」 黑妞低下頭去,撥弄著鍋裡的食物,沒有吭聲。 錢寧道:「你不告訴我,我到後面去問你爹去……」 黑妞見他作勢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道:「喂!你別去,我……」 錢寧嘴角泛過一絲微笑,又蹲了下來,道:「你快說吧!叫什麼名字。」 黑妞看他一臉賊兮兮的詭笑,紅著臉道:「你真壞!」 錢寧被她罵得全身酥麻,忖道:「這個丫頭真是迷人,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不可……」 他咧嘴一笑,道:「像我這種男人如果算得上是壞男人的話,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男人了。」 黑妞嘟起了唇,一臉不信的模樣。 錢寧道:「你翹什麼嘴?還不快說?」 黑妞用木杓舀起鍋裡的湯,道:「喂!你要不要嘗一嘗?」,錢寧沒有接過她遞來的那杓湯,道:「我不姓喂!我姓錢,單名一個寧字,錢寧,聽到了沒有?」 黑妞收回木杓,把湯水放回鍋裡,低聲道:「奴家小名叫牡丹。」 「牡丹?」錢寧笑道:「真是個好名字。」 他的目光一閃,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姓什麼呢?」 黑妞一面用木杓攪動著鍋中的食物,一面低聲道:「奴家姓花,花木蘭的花。」 「花牡丹?」錢寧輕輕地拍了下手,道:「真是個好名字。」 花牡丹道:「還說呢!從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笑我,說這個名字太俗氣。」 錢寧忙道:「不俗氣,很好聽、真好聽……」 他絞盡腦汁,想要多說幾乎讚美的話,卻陡然聽到船艙之中傳來朱天壽的呼喚聲,連忙伸了下**,道:「牡丹,我的主子叫我,我得趕快過去,不跟你多說了。」 急忙走了過去,只見船艙裡每一個人都盯著自己,錢寧不禁心虛地垂下頭來,跪在艙門邊,道:「大爺,你叫屬下有何吩咐?」 朱天壽道:「錢寧,那個船娘在煮什麼東西?味道很香,如果煮好,趕快端上來,吃完了我們好登岸回天香樓。」 錢寧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只聽張永道:「錢寧,等會我們上車回天香樓,你帶二十個人留在渡船頭,等候金大俠,沒見到他,你們都得繼續等候下去,知道嗎?l錢寧聽到這個命令,心中非常歡喜,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時,卻見到諸葛明和蔣弘武朝自己擠了擠眼睛,滿臉曖味的神色。 錢寧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莫非我逗牡丹的事被他們發現了不成?一他愣了一下,只見蔣弘武有意無意的揮了下手,也不知足何用意,只得懷著滿腹的疑竇,轉身走回船頭。 蔣弘武見他走向船頭而去,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張大人,你看到了哦!錢寧這小子果然看上了那個船娘!一直繞在她身邊,像個發情的公狗一樣……」 朱天壽笑道:「弘武,你這句發情的公狗,講得真好,我看錢寧這廝就是那個樣子,沒錯。」 張永也發出一陣母雞似的怪笑,道:「小舅,錢寧成親的時候,我跟蔣大人都去暍過他的喜酒,倒是諸葛大人那時候到山東公幹,沒有能夠趕回來……一諸葛明笑道:」大人說的沒錯,那回屬下是為了劉七的事件趕去山東,沒能趕回來暍這杯喜酒,不過我可是包了二百兩銀子的重禮。「 張永道:「錢寧這小子就是好賭,新婚洞房之夜,沒有進房陪新娘,反倒擺了一桌天九牌,聚眾大睹特賭,且到天亮之後才散……」 蔣弘武道:「張大人,你那時候已經走了,不曉得後來的結果……」 他的話說到一半,忍不住笑道:「從那場睹局之後,錢寧得了個三光道人的封吧號,每回只要有人提起這個封號,他就恨得牙癢癢的……」 朱天壽頗感興趣,問道:「弘武,什麼三光道人,真是難聽!是誰替他取的這個封號?」 蔣弘武道:「奸像是魏彬魏公……大人取的。」 他頓了頓道:「據魏大人說,三光是指天光、錢光、人光,因為那時候錢寧作莊,連賠二十七鋪,不但把禮金賠光,連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賠都還不夠,又押了棟宅子,這才賠完,那時候正好天亮,大伙眼見他無錢可賭,又全都贏得滿荷包都是銀子,都一哄而敵,剎時就走個精光,所以說天光、錢光、人光,是為三光!」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紫燕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亂顫。 朱天壽笑聲稍歇,問道:「這三光比擬得不錯,那道人二字又作何解釋?」 蔣弘武道:「天底下的道人在見到任何人時,都會打個稽首,自稱」貧道某某「,這道人二字正是諷刺錢寧當時一貧如洗之意。」 張永發出一陣「咯咯」怪笑,道:「魏彬這傢伙,嘴巴就是這麼刻薄!早年就是因為貧嘴,挨了高鳳一個大耳括子。」 「哦!有這種事?」朱天壽挪了挪身子,笑道:「怎麼我沒聽說過?」 張永道:「小舅,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怎會讓你知道?他不想要命了?」 朱天壽得意地道:「這倒也是。」 這時,錢寧端了一個陶碗,走到艙門邊,道:「朱大爺,河鮮粥已經好了,你要不要嘗嘗?」 諸葛明把他手中的陶磁接過來,低聲問道:「錢兄,你有沒有試吃?」 錢寧點頭道:「我嘗了一下,味道好極了。」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這個船娘長得還不錯,煮出來的食物更是媲美易牙,的確不可多得,誰若是把她娶回家,可就有口福了!」 錢寧一愣,問道:「諸葛兄,你沒打她的主意吧?跟你說……」 諸葛明笑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年紀一大把了,就算要跟你搶,也搶不過你呀,還不快點去端粥來?」 錢寧咧嘴一笑,轉身而去。 諸葛明把手裡的陶碗遞了過去,張永順手接了過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根銀針,準備刺進粥中,試試裡面是否有毒。 朱天壽道:「別試了,沒問題的。」 他的心情頗好,拍了下紫燕的大腿,道:「小燕子,你吹冶了餵我吃。」 紫燕應了聲,接過陶碗,用湯匙舀起碗中湯水,看了一下,道:「朱大爺,這碗河鮮粥裡配料真多啊!這是銀魚、這是鮮蝦、還有蟹肉、香菇、小白菜、豆腐……」 朱天壽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道:「光聞這股香味,就知道這碗粥不錯,嘿!裡面的材料這麼多,看來比豹房的魚翅鮑魚粥還要紮實……」 他嘗了一口紫燕遞來的湯匙裡的河鮮粥,瞇起眼睛,道:「思!真是好吃!」 睜開了眼,他只見錢寧和船娘一人捧著一個砂鍋、一人拿著數個碗走過來。 錢寧把砂鍋端進船艙,放在眾人之前,訕訕地道:「花姑娘說這河鮮粥要趁熱吃才好吃,所以我把它端進來,讓各位舀著吃,滋味比較鮮美。」 蔣弘武發出一陣怪笑,道:「喲!錢老弟,你連人家姓什麼都問清楚了,真是不合單。」 諸葛明笑道:「何止這樣?恐怕錢寧連人家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弄清楚了……一花牡丹站在艙門口,聽到他們兩人在戲弄錢寧,更覺窘迫不已,手裡捧著幾個碗和數雙竹箸,不知是進還是退,一張黝黑的瞼孔漲得通紅。 張永笑道:「你們兩個別再笑錢寧了,沒看到她一臉的難過樣?」 朱天壽兩眼張的老大,望了望錢寧,又看看站在艙邊的那個船娘,問道:「錢寧,你成親幾年了?」 錢寧微微一愣,道:「稟告大爺,屬下成親已有三年了。」 朱天壽道:「你還沒有兒子,是吧?」 錢寧答道:「屬下僅有一女,現在兩歲……」 朱天壽笑了笑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喜歡這個花姑娘,對不對?」 錢寧支支吾吾了一下,道:「稟告大爺,屬下三代都是一脈單傳……」 「少說廢話了,你若是喜歡這個姑娘,就坦白的講出來!」 朱天壽瞪了下眼,道:「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幹什麼?」 錢寧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屬下不敢隱瞞大爺,心裡的確很喜歡這位牡丹姑娘……」 「哦!原來她叫花牡丹。」朱天壽道:「這名字還真好聽。」 他笑了笑,道:「這樣吧!我來替你作主,就讓你娶了這位牡丹姑娘,回去通知梟知府,要他連夜準備兩份聘禮,一份讓金老弟帶著給仇鈑去周府求親,一份就給你去向花家求親吧!」 錢寧沒料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當下喜出望外,跪著連磕三個響頭,道:「多謝主上隆恩!多謝主人隆恩,屬下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起來吧!看你高興的那個樣子,真是沒出息。」 他轉首對張永道:「你記住了,回去之後就派人把宋知府叫來,通知他準備兩份聘禮,哦!還得派人去通知三司和宋大人,要他們明天準備到天香樓來,下午一併把這兩件事辦了。」 張永雖覺這種求親的事做得太小題大作了,可是看到朱天壽興致甚高,卻也不敢多說,只得垂首答應。 錢寧興高采烈的走出船艙,接過花牡丹手裡的碗筷,花牡丹臉上紅靨未褪,瞄了他一眼,轉身走回船頭。 錢寧放好了碗筷,朱天壽道:「錢寧,你這位花姑娘煮菜的功夫一流,明天就讓她到天香樓來,幫著大廚作宵夜,此外她爹也可跟著來打雜、脫離這辛苦的水上生涯,等我們返京時,你就連老丈人一齊帶回北京吧!也好讓他享享清福。」 錢寧大喜過望,又跪下來磕了個頭,這才歡喜萬分的出了船艙。 朱天壽嚥下一口河鮮粥,笑道:「我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替人作媒,嘿!這個滋味還真不錯!」 眾人也弄不清楚他說的是河鮮粥滋味不錯,還是作媒的滋味不錯,只得含糊答應。 朱瑄瑄道:「大哥你這是**之美,做了件好事,當然覺得滋味不錯了……」 朱天壽斜眼睨著她,道:「打鐵趁熱,第二個媒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他目光一閃,道:「諸葛明,金老弟跟你比較談得來,你先試探他一下,如果他沒有反對,我就出面作這個媒。」 諸葛明笑嘻嘻的望著朱瑄瑄道:「大爺,你這個媒是作定了,屬下保證絕無問題!」 朱瑄瑄秀眉微蹙,道:「宗兄,你別開玩笑了好吧?人家有那麼多的妻子,還不一定會看上我呢……」 「所以你要趕快換回女裝,讓金老弟有驚艷之感!」 朱天壽道:「我不相信我們朱家的女孩會輸給別人,所以你要努力了!」,朱瑄瑄默然無語。 朱天壽道:「你別在意你爹,過一陣子,只要你的事情有了著落,我會派人通知他,絕對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金老弟作正妻。」 朱瑄瑄應了一聲,不再多言,默默地吃著河鮮粥,眾人也都一齊品嚐著船娘花牡丹煮的河鮮粥,覺得滋味無窮。 朱天壽吃完紫燕喂的河鮮粥,見到諸葛明還要舀第二碗,忙道:「諸葛明,你別再吃了,留點給我金老弟回來嘗嘗吧!」 諸葛明訕訕地放下手中的陶碗,自我解嘲地道:「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不知不覺得想要多盛一碗,竟然把金老弟給忘了,真是該死……」 蔣弘武笑道:「還真便宜了錢寧這小子,到蘇州這一趟,倒讓他娶了個女易牙回去,真是有口福了。」 張永笑道:「回到北京之後,咱們天天往他家跑,每天都讓這花姑娘煮河鮮粥給我們吃,還不是一樣?」 蔣弘武道:「咱們這麼做,正中錢寧的下懷,只怕他會招朋喚友的擺六兩桌牌九,大推特推起來……」 張永大笑道:「碰到這個三光道人,有誰害怕?要推牌九,我們就推吧!」 朱天壽笑道:「那天我來作莊家,帶上金老弟,一齊到錢寧家去推牌九,大概他會樂不可支吧?」 這時錢寧正進來收碗,一聽朱天壽之言,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道:「朱大爺,你若作莊,還不大殺各方?屬下就是幫莊,恐怕贏來的銀子連籮筐也裝不完!」 朱天壽笑道:「錢寧,你想得可真美,我就算要人幫莊,也要找金老弟,誰要找你這三光道人?」 錢寧眉頭一皺,苦著臉道:「朱大爺,我這三光道人的名號足足被人臭了兩年,好不容易才讓人忘了,你又提起來,真是讓屬下心如刀割……」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 朱天壽等到笑聲稍歇,突然道:「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不知我金老弟此刻是否已經把那些湖匪殺光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太湖伏寇 正文第七十九章太湖伏寇 金玄白默然坐在大船的船艙裡,目光冷冷地艙內眾人臉上掠過,然後凝望在齊玉龍的身上。 這艘大船的船艙極為寬敞,足足比小船大了十倍之多,裡面縱然坐了六個人,仍有足夠的空間讓人活動。 由於金玄白上船時的氣勢太過懾人,再加上他所報出的外號使得齊玉龍大吃一驚,雙方的氣氛曾經一度僵住,故而此刻大家能一起坐在艙中,使得他有如做夢一般,腦海不斷浮現金玄白上船時的狀況…… 齊玉龍曾聽神刀門的副門主韓永剛和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提起過神槍霸王個名號。當時這兩人再三的在齊玉龍面前詆毀金玄白,認為他冒稱武林十大高手槍神楚風神的徒弟,是為了欺騙齊冰兒。 由於這兩人言之鑿鑿,再加上槍神的武林地位崇高,以致齊玉龍直覺地認為他們言之有理,自己的妹妹的確是遇到了個騙子。 他頓了頓,抱拳道:「在下尚未謝過金大俠救命之恩,豈敢行此不遜之意念?」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齊兄也不必介意……」 他的目光一閃,道:「令妹遭神刀門狙擊,在下受五湖鏢局彭鏢頭之請,替令妹解圍,原先僅是看著賞金的份上而為,不過自從神刀門二門主風雷刀帶著手下數十名弟子再度夜襲之後,我跟令妹已成為朋友,所以神刀門和集賢堡巳成為我們共同的仇人……」 齊玉龍「啊」了一聲,追問道:「金大俠,我們和神刀門一向友好,何況那程少堡主亦是在下的好友,不知他們為何要追殺舍妹?」 「難道令妹沒有跟你提到其中的原因嗎?」 金玄白冷笑道:「恐怕她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吧?對不對?」 齊玉龍嘴唇蠕動了一下,臉上泛起苦笑,道:「這件事太難以令人置信……」 金玄白冷笑道:「風雷刀張雲被我殺死之後,神刀門將我視為頭號敵人,難怪他們會講述一些中傷我的話,至於程家駒少堡主,則是早巳看中令妹,不容他人染指,眼見令妹結識我,將我視為情敵,也理所當然……」 他的濃眉一軒,道:「在下於傍晚時分,應蘇州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的把子之邀,到木瀆鎮赴約,結果卻遭到神刀門主傾全門之力襲擊,這件事想必齊兄不知道吧?」 齊玉龍驚道:「啊!有這種事?在下……並不知道……」 他的臉色變幻了數次,問道:「不知程門主如今怎樣?」 金玄白道:「齊兄,你是個聰明人,看到了在下安然無恙,難道不知道程門主有何下場嗎?」 齊玉龍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金大俠,你的意思是程門主已經……」 「不錯!天罡刀程烈已經死於我的刀下!」 金玄白眼中閃出爍亮的光芒,沉聲道:「不僅如此,神刀門自門主以下,近二百各弟子,幾乎全部部被我斬盡殺絕,從今以後,神刀門已在江湖除名。」 他這番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鎚一般,重重的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大船上所有的人都臉色一變,浮起驚駭之色,彷彿看到一個死神站在他們面前,有些膽小的人嚇得顫抖起來。 齊玉龍面如死灰,半晌方始顫聲道:「你……你把神刀門滅了?天下竟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沉聲道:「在下秉持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神刀門接二連三的襲擊我,遭我滅門也是合乎武林公義,又有什麼奇怪?」 他頓了頓,道:「在此之前,雙劍盟傾全盟之力進犯五湖鏢局,也被我殺了一百多名弟子,若非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向鄧總鏢頭賠罪,我也會把雙劍盟滅了!」 齊玉龍只覺自己思緒紊亂,幾乎無法思考,這接二連三來的訊息,讓他的心中受到極大的震撼,不知要說些什麼。 唐麒駭然道:「金大俠,你所言之事當真?」 金玄白冷笑道:「我用得著騙你們嗎?」 唐麟問道:「金大俠,你說神刀門跟你結仇,再三狙擊你,所以你把神刀門滅了,這沒有話說,可是那雙劍盟進犯五湖鏢局,又跟你有何關係?你竟然殺了他們一百多名弟子,難道你不怕引起武林公憤?」 金玄白斜睨唐鱗一眼,道:「我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難道要眼見雙劍盟進犯鏢局而束手旁觀嗎?所以在下出手是完全合理……」 齊玉龍心情稍稍平復,問道:「金大俠,不知那程門主究竟在多少招之下敗於尊駕之下?」 金玄白道:「兩招!」 齊玉龍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才兩招?」 金玄白道:「不錯!」 齊玉龍喃喃道:「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如果你見到程家駒,可以問一問他,此事的真實性如何!」 齊玉龍訝道:「這跟程少堡主有什麼關係?」 金玄白默然望了他一下,歎道:「齊兄,你真是糊塗。」 齊玉龍一怔,不知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道:「你直到現在還是被蒙在鼓裡,完全不知道真相如何……」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齊兄,老實告訴你,那天夜裡,你的馬車在渡船口之前遇到襲擊,那些蒙面殺手便是集賢堡秘密訓練的鐵衛。」 齊玉龍愣了一下,笑道:「金大俠,哪有這種事?你在開玩笑吧?」 金玄白道:「不管你相信與否,事實的真相便是如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因為在此之前,集賢堡也派了二十二名鐵衛在路上暗殺我,結果全被我誅殺怠盡、橫屍街頭。」 齊玉龍還沒開口,唐麒插了句話:「不可能的,我們和程少堡主是何等交情?他怎會派人暗殺齊大哥呢?」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齊兄,你還沒介紹,這幾位是什麼身份,為何在你我交談之際無禮插話。」 「哦!對不起。」齊玉龍道:「這兩位都姓唐,他叫唐麒,旁邊這位則是弟弟唐麟……」 金玄白道:「他們都是四川唐門弟子?」 齊玉龍道:「不錯,他們在川西一帶極負盛名,是唐門後起之秀,人稱唐門五傑。」 金玄白不由衷地道:「久仰!久仰!」 唐麒和唐麟一齊抱拳道:「不敢!不敢!」 金玄白沒有理會他們,眼望著齊玉龍身後的兩名壯漢,道:「那兩位朋友也是來自唐門?齊兄怎不一起介紹?」 齊玉龍道:「哦!對不起。」 他轉身指著站在左手邊那人道:「這位是於千戈,他跟旁邊的宋強一樣,都是太湖水寨的分舵主。」 那名分舵主恭敬地抱拳行禮,道:「在下於千戈有幸能見到金大俠,深感榮幸。」 金玄白見他恭謹有禮,也抱拳還了個禮。 宋強也自報名號,向余玄白行了一禮,當然,金玄白也老老實實的還了一禮。 直到此時,雙方的氣氛才悄稍和緩下來,不像剛才那樣緊繃。 說來說去,這種情況完全是由金玄白一手造成的,他一開始就以傲視群雄之勢,從湖面踏波而來。上了船之後,他又立刻把殲滅神刀門、大破雙劍盟的事全數說出,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讓齊玉龍等人受到震懾而不敢蠢動。因為他投鼠忌器,和太湖水寨之間,夾著一個齊冰兒,萬一不能讓齊玉龍心生畏懼,而下令攻擊朱天壽等人所乘的小船,那麼他勢必非要出手不可。憑著他的武功,還有那數十名潛藏在水裡的忍者,金玄白相信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齊玉龍等人誅滅殆盡! 可是殺了太湖群雄之後,金玄白該如何面對齊冰兒? 假使他忌憚齊冰兒,在心軟的情形下放過齊玉龍,那麼結果將會更糟! 因為只要太湖的湖勇侵犯張永等人所乘的船隻,無論雙方傷亡如何,唯一的結果便是引來無數的官兵圍剿太湖水寨。到那個時候,縱然太湖水寨中有上千名的湖勇,結局也僅有一個——寨破人亡,死傷殆盡,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金玄白故此一上船便擺出高姿態,希望能盡自己一人之力,避免慘劇的發生,讓太湖能安然無恙。因為若非是他竭力阻止,諸葛明在受到前天攻擊後,便主張派人通報衙門,以叛亂的罪名,要巡撫大人派出重兵包圍太湖。就是金玄白把一切的責任都承擔下來,太湖水寨才能平靜如昔,沒有遭到官兵圍攻。 金玄白不知道太湖水寨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連續兩天封湖,但他明白的兩件事,一是齊玉龍的確把程家駒當成了姻親好友;二是齊冰兒果真被軟禁在水寨裡,無法自由行動。 故此,如何能讓齊玉龍相信他的話,遠離程家駒、以及遊說齊北嶽將軟禁的齊冰兒釋放出來,便成為金玄白首先要考慮的問題了。 當緊繃的氣氛梢稍鬆弛下來,齊玉龍道:「金大俠,有什麼話,我們到艙裡去坐下說吧!何必站在這裡吹風?」 金玄白猶疑一下,道:「也好!我們進艙慢慢說吧!」 齊玉龍恭敬地引著金玄白進入大艙,然後命人端上香茶,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看了唐氏兄弟一眼,道:「你們剛才提出的疑點,我也不明白,所以不能答覆你們。我只知道神刀門和集賢堡連成一氣,與來自東海的海盜結盟,準備奪下太湖水寨……」 唐麟沒等他把話說完,霍地站了起來,道:「不可能!程兄不可能這麼做!」 唐麒更是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 金玄白冷哼一聲,提起全身功勁,頓時之間,但見他雙目神光熠熠,炯炯懾人,強大的氣勢有如重波疊浪、滾滾而來,逼得唐氏兄弟幾乎無法呼吸。 他們臉色大變,眼中露出萬分驚駭的神情,恍惚覺得自己兩人面對著一波將拍擊而來的巨浪,毫無反抗的力量。 齊玉龍顫聲道:「金大俠,你……」 金玄白凝目注視著唐氏兄弟,沉聲道:「你們若是再敢無禮,別怪我也不客氣,把你們教訓一頓!」 說完了話,他一收雄渾的氣勁,眼神立刻回復平常,那勃然鼓起的衣袖也緩緩落下…… 唐麒和唐麟兩人連喘幾口大氣,形同死灰的臉色才漸漸復原,可是他們兩人一臉涔涔冶汗卻仍在不斷的流著。 他們驚懼地望著金玄白,不敢一個動念想要出手施放暗器,因為那股強大的精神壓力已讓他們喪了膽。 金玄白的目光從齊玉龍和兩位太湖水寨分舵主的身上閃過,落在唐氏兄弟身上,沉聲道:「四川唐門創派至今已有六十餘年,其間雖然—度險遭滅門之禍,卻仍然繼續傳承下來,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唐麒和唐麟兩人互望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金玄白道:「你們身為唐門弟子,應該知道二十多年前掌門唐人先生與門下七大弟子遭遇強敵的那件事吧?」 唐氏兄弟一聽此言,幾乎跳了起來,瞬息之間,但見他們全身顫抖,臉頰抽搐,如同中邪一般。 齊玉龍駭然問道:「唐兄,你們怎麼啦?」 唐麒直直盯著金玄白,啞聲道:「你……你怎麼知道那件事?」 二十多年前,四川唐門出了個絕世奇材,雙手能夠同時發出十四種暗器,可在瞬間射中二丈之外的紅豆。 此人便是被當時江湖譽為千手神射的唐門掌門人,唐大先生。 在唐大先生的銳意經營之下,唐門極為興盛,江湖上的地位也愈來愈高,直追已經成名九十多年的江南霹靂堂,變成名聞天下的暗器世家。 可是就在唐大先生聲名奮起之時,他卻突然遭到了極大的打擊,某日被兩名弟子帶回莊院時,雙手十指竟然遭人全數拗斷,成為一名殘廢。 唐大先生以「千手神射」成名,如今竟被人拗斷十指,可說對唐門是極大的打擊,也因而如此,唐大先生見到自己再也無法使用暗器時,留下了遺書,自盡身亡。 唐大先生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根據兩位負傷將他背回唐家莊的弟子表示,他們是在採藥時,與苗疆銀牙峒主發生爭執。 後來銀牙峒主召來其他三十五峒的峒主,對唐大先生施以壓力,希望他們付錢購買藥草。可是唐大先生倨傲異常,當場就加以拒絕,故此雙方翻瞼,於是唐大先生率領門中七大弟子,施放毒藥暗器,當場便殺了二十七名苗疆峒主。 誰知就在那時,鬼斧歐陽玨適巧經過,眼見唐大先生等人痛下殺手,於是拔出巨斧助銀牙峒王一臂之力,結果當場擊斃五名唐門弟子。 唐大先生眼看歐陽玨神力驚人,斧法橫霸,心知不是對手,於是戴上鹿皮手套,雙手連發各種暗器,攻擊歐陽玨。豈料歐陽玨不僅斧法神奇,並且練成了一種失傳百年之久的「萬流歸宗」神妙手法。 這接收暗器的神奇功法,能憑藉著真氣的巧妙運轉,而產生一種類似磁吸的效應。任何的暗器,無論它的飛行弧度如何,只要進入「萬流歸宗」的真氣範圍中,都會自動投進真氣組成的磁網裡,消失了力量,而無法發揮原有的效力。 歐陽玨就憑著這種奇妙神奧的手法,收盡了唐大先生所發出的所有暗器,甚至連那兩名弟子也都落到手無寸鐵的地步,依照歐陽玨原先的個性,巨斧一落,當場便要將唐大先生劈死,可是當他看到唐大先生奮勇空手相搏,這才收起巨斧,僅將唐大先生十指拗斷,放了他一條生路,並且制止那九名苗疆峒主的出手加害,而讓唐大先生能夠安然返家。 這件事是唐門的恥辱,也是武林的秘辛,知道的人只有唐門家族以及九陽神君等五大高手以及金玄白了,江湖上幾乎沒有人曉得這段秘聞。 故此當金玄白說出時,唐氏兄弟才會如此的氣怒憤慨,難以壓抑激動的情緒…… 金玄白並不明白唐門上下將這件事視為立門以來最大的恥辱,二十多年來,唐門曾八次以上,派出門中弟子往返苗疆,追查當年那位施出絕技,收盡唐門暗器的高手,傾盡全門之力也要報仇雪恥。 然而,因為鬼斧歐陽玨的出現純屬巧合,當時也沒報上名號,以致連苗疆倖存的那九名峒主也不知道這個救命恩人到底是誰? 唐門弟子前後進入苗疆八次,把九個峒主全都擒獲,殺了三百多名苗人,結果仍然查不出那個使斧的高手是誰! 其間雖然有人猜測那名使用巨斧的怪人是武林十大高手的鬼斧歐陽玨,不過因為鬼斧的武功高強,他們無人敢追查鬼斧的行蹤。 而最重要的原因則是鬼斧在拗斷唐大先生十指之後,不到三年的時間,便因參與緝拿九陽神君而武功全毀,身陷深山巨窟,就此從武林中消聲匿跡,故而這件事便成了懸案,成為唐門永遠的痛。 如今,金玄白監於要「立威」的心態下,將這段往事說了出來,等於又再度一次揭開了唐門的瘡疤。 所以,唐氏兄弟心情之激動,可想而知了。 金玄白怎能瞭解他們的心情?他的神色一凝,沉聲道:「武林之中的秘聞,在我眼裡完全不是秘密,這件事知之者甚多,何止我一個?」 唐麒深吸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道:「請問金大俠,你可知道當年那個出手拗斷我大伯祖十指的高手是誰?」 金玄白點頭道:「我當然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麟已追問道:「那人是誰?」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那人是誰?你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則你們將會面臨滅門之災!」 唐氏兄弟頹然而坐,面色鐵青,沒有吭聲。 金玄白道:「那位前輩高人,當年之所以饒過唐大先生一命,僅拗斷他十指,不是因為心地慈善,而是監於唐大先生的勇氣可嘉,這才手下留情……」 他的話聲一頓,望了唐氏兄弟一眼,繼續道:「當年他曾說過,如果唐門弟子仍舊不思悔改,繼續使用毒藥暗器害人,那麼他將會進入川西,一舉摧毀唐門,讓唐門自此從江湖上消失,不知你們信還是不信?」金玄白道:「坦白告訴你們,那人是我的尊長,他一身接收暗器的功夫,天下無雙,無論是霹靂堂或者是唐門的暗器,在他來說都只是不起眼的小玩意而已,輕而易舉便可將之摧毀!」 唐麟記起了兩位師伯所說的話,驚駭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這句話。」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我跟你們說這麼多,目的便是要告訴你們,光憑暗器功夫,並不能稱雄武林,希望你們千萬不要助紂為虐,把唐門的前途一齊賠進去!」 唐麒嘴唇蠕動一下,沒有吭聲。 齊玉龍望了望唐氏兄弟,心中狐疑地問道:「金大俠,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齊兄,在下此來是有三件事要跟你商量。」 齊玉龍道:「金大俠,請說。」 金玄白道:「第一,我不知道你們太湖發生什麼事,只請你回去之後,轉告令尊,立刻釋放令妹,因為她所言之事,句句真實,在下的確並非騙子,他可以放心讓冰兒和我交往。」 齊玉龍頷首道:「這件事,小弟一回到水寨,立刻會向家父稟報,至於家父要如何打算,在下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道:「第二,我希望你能立刻斷絕和集賢堡程氏兄妹的往來。」 「這個……」齊玉龍問道:「為什麼?」 金玄白道:「誠如我剛才所言,集賢堡和神刀門聯合一起,和東海海盜有所勾結,他們以程嬋娟為餌,準備引你入殼,好一舉奪下太湖……」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道:「這件事我絕不容許它發生,為了冰兒,我將殺入集賢堡,屠盡堡中之人,哼!就算天刀來此,只要他幫著集賢堡,我也要他死在我的刀下!」 齊玉龍打了個寒顫,兩眼瞪著金玄白,彷彿看到了一尊魔神,打從心底寒起,冷得他都說不出話來。 唐麒倒吸一口涼氣,道:「天刀余斷情刀法已至天人之境,你卻說要他死於你的刀下,你……你是不是瘋了?」 金玄白冷笑道:「程烈僅擋住我兩刀,那天刀余斷情來此,恐怕也只能擋得了我三刀。」 他的話聲一頓,道:「你們若不相信,可以去問一問程少堡主。」 齊玉龍忙道:「這兩天我們都沒看過他,不知道他到了那裡……」 金玄白道:「如果你見到了他請你轉告他,說我限他十二個時辰離開蘇州,不然我十二個時辰之後,殺進集賢堡裡,他必然難逃一死!」 他的目光掃過齊玉龍等人,繼續道:「東海海盜日前是由羅氏兄弟掌權,等我處理好此事之後,我就會去找羅龍武和羅龍文算帳,所以你們可以告訴程家駒,勸他千萬別投靠羅氏兄弟,以免受到牽連!」 齊玉龍只覺脖子有些僵硬,心中壓力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他扭動了一下頸項,道:「如果我碰到了程少堡主,一定會轉告他。」 金玄白喝了口茶,潤一潤喉,道:「至於第三件事,則是請你們立刻返回水寨,不可繼續前進,以免驚擾到了隨我前來的貴賓!」 齊玉龍望了兩位分舵主一眼,訝道:「貴賓?金大俠之意……」 金玄白道:「齊兄,你身為太湖水寨的少寨主,消息怎會如此不靈通?難怪你會受到程家駒所惑,而妄自派人相助!」他身形前傾,問道:「你坦白說,那些埋伏在木瀆鎮街道兩側的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齊玉龍眼中掠過一絲慌亂之色,道:「當然不是,太湖已經封湖兩天,怎會派人到木瀆鎮去埋伏?」 金玄白見他不願承認,也沒追問下去,道:「那些人不是從太湖水寨去的就沒有關係了,不然惹來極大的麻煩,太湖恐會招致毀滅性的打擊。」 齊玉龍駭然道:「金大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 「在下和齊冰兒姑娘是好友,豈會對太湖不利?」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若非在下極力阻止,只怕此刻水師雲集,已經將太湖水寨團團圍住了。」 齊玉龍等人全都神色大變,一時之間無人開口。 金玄白道:「齊兄,聽說太湖水寨在城裡經營了許多生意,那麼想必你們知道蘇州城這兩天來了些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齊玉龍臉色微變一下,點頭道:「知道。」 金玄白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說廢話了,明白告訴你,那些要人就在小船之上,他們陪我一起遊湖,此刻還未離開。」 齊玉龍「啊」了一聲,看了於千戈一眼。 於千戈忙道:「稟報少寨主,屬下雖有派人在城裡探查,可是……」 齊玉龍揮了下手,道:「不要多說了。」 唐麒見到齊玉龍臉色大變,連忙問道:「齊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齊兄,那些小船上坐的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重要人物,若是受到了驚擾,只怕你太湖水寨在三日之內,便會化為一片灰燼。」 齊玉龍滿臉驚恐,兩名分舵主也是面如死灰。 唐氏兄弟互望一眼,也禁不住心頭的震駭,唐麟吃力地道:「金大俠,你說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重要人物到了這裡?」 金玄白從懷裡掏出諸葛明交給自己的那面木牌,「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沉聲道:「這是東廠大檔頭的腰牌,你們大概沒見過吧?」 頓時之間,艙中一片靜寂,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塊繫著五色絲繩的腰牌上,沒有一人敢眨眼。 齊玉龍久聞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橫行霸道,連地方官府都可無視肆為,甚至連綠林盟主都得退讓三分,不敢和錦衣衛為敵,更別說權勢更人的東廠了。 此刻,當他看到那塊腰牌,眼見上面「東廠」兩個大字,只覺魂魄都被抽走,耳中「嗡嗡」的直響,腦袋一片空白…… 唐麒和唐麟兩人也似中了「定身法」,呆在那兒無法動彈,至於那兩各分舵主更是臉色蒼白,嚇得全身顫抖起來。 金玄白沒想到這塊在自己眼裡毫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功效,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嚇成這副德性。 他看到這種情形,自己也嚇了一跳,忖道:「齊玉龍又怎會如此害怕東廠?竟然好像嚇得魂不附體,要曉得這塊腰牌那麼好用,我早就拿出來了,也不必裝神弄鬼半天,想要製造什麼威勢嚇人!」 其實像齊玉龍這種出身於水上大豪的子弟,由於明裡暗地經營的生意極多,和官府的關係極為密切,糾葛非常複雜,絕非金玄白所能想像的。 是以齊玉龍也深知錦衣衛和東廠的權力之大,手段之狽,比起江湖上的黑道綠林人物更甚一籌。如果得罪了武林高手或黑道大豪,太湖水寨尚可憑藉本身的力量與之一拚,可是得罪了錦衣衛或東廠,就算傾家蕩產也難以挽回家破人亡的局面。 所以他一看到那塊東廠的腰牌,如同見到了催命符,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難以言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回復,立刻暗暗叫起苦來,暗罵道:「該死的韓永剛,竟然騙我說金玄白是個江湖淫賊,誰知道他不但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槍神的徒弟,並且還是東廠的大檔頭,糟糕了!得罪了這個人,我該怎麼是好?」 他早就聽人提起,東廠和錦衣衛裡能人異士甚多,許多人表面上是江湖俠士,武林大豪,暗地裡都成為這兩個機構的成員,專門負責武林中各種事務,一方面維繫武林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監視武林各派,避免有叛亂的情況發生。 由於這些人的身份極高,行蹤隱秘,故而罕有人發現,不過錦衣衛和東廠每年都造有黃冊記載江湖重大事件以及重要人物,所以他們對於江湖秘聞反都可憑冊指認。當然,這是朝廷控制江湖的一些手段,主其事者並非刑部,而完全歸屬於錦衣衛和東廠,近些年西廠成立,也將觸角伸入武林,三大特權機構形成競爭的局面。 齊玉龍一想到這裡,立刻悟出金玄白為何連唐門中的秘聞也洞悉無遺,也更加肯定了金玄白的身份。 他眼見金玄白把腰牌收了回去,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來,道:「草民齊玉龍,不知大人身份,多所冒犯,尚請大人恕罪。」 說完,連磕三個響頭。 金玄白一愣,只見那兩名分舵主也跟著齊玉龍下跪叩首,而唐氏兄弟驚駭之餘,同樣也跪了下來。 他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彎腰扶起齊玉龍道:「齊兄請起。」 齊玉龍雙腿在顫抖,顫聲問道:「大人已經原諒小的不知之罪?」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不知者不罪,你不用害怕,一切的事情,我都會看在冰兒姑娘的面子上原諒你。」 他的目光一閃,道:「各位,你們也可以起來了,不必如此。」 唐氏兄弟和兩名分舵主緩緩站了起來,束手而立,不敢放肆。 金玄白道:「我走了,你們立刻返回水寨去吧!」 齊玉龍躬身道:「金大人,小人派船護送大人過湖,也免得大人……」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怎麼來就怎麼去!」 他走出船艙,揚目望去,只見那塊船板仍舊浮在水面上飄來飄去,倒是看不見水裡的忍者,也不曉得他們到了哪裡去了。 他腳下稍頓,回過頭來,只見齊玉龍等人也走出了船艙,於是說道:「齊兄,在下之言,你都聽清楚了?希望你明日就能解除封湖之令,以免影響漁民生計。」 齊玉龍恭敬地抱拳道:「大人的吩咐,小的一定遵辦,決不辜負大人維護太湖水寨的隆情深誼。」 金玄白看他那副樣子,也沒說破自己的身份,免得多費口舌,笑了笑,跨步走向船頭。 當他跨出船頭之際,已經提起渾身真氣,施出武當的「梯雲縱」心法,舉步踏虛而行。 齊玉龍奔到船頭,只見金玄白衣袂飄拂,雙足在空中踏行,如同履行天梯,就那麼一步步的跨出,一直走到十丈之外,這才落在水面,然後浮水踏波而去。 他喃喃道:「這人的武功太可怕了,難怪他敢說天刀也只能擋得了他三招!」 於千戈在他身旁道:「少寨主,他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們太湖也不見得會怕了他,不過他同時也是東廠的大檔頭,我們就得格外小心了!」 齊玉龍被湖面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道:「走!我們快回寨裡,一切從長計議!」 正文 第八十章 情之所鍾 正文第八十章情之所鍾 湖上晚風拂面,水波喃喃低語。 金玄白踩著一塊船板,踏波而去,真是恍如神仙中人。 他滑行了十餘丈遠,只見那數十艟的大、小船隻全都轉向返航,心中頗為感慨。 因為齊玉龍給他的印象實在太差了! 他怎樣都想不到齊冰兒聰慧靈巧,竟有這麼一個糊塗的兄長,受到了美色的誘惑,竟然連太湖的基業都無法顧及。 看到他瞳上的表情,金玄白明白此刻那程家駒和程嬋媚兄妹可能已經到了太湖水寨。而傍晚時分,木瀆鎮的大街兩側所埋伏的那些人,有八成可能便是來自太湖水寨,並非集賢堡派出來的鐵衛。 回想起齊玉龍眼中閃爍的神色,很可能他是應韓永剛或程家駒的請求,才派出那批人在木瀆鎮上設下陷阱,準備誅殺金玄白。 當然,韓永剛和程家駒所陳述的說詞,必定是使得齊玉龍心動,這才會派出人手協助神刀門。 可是為何齊玉龍和集賢堡的關係如此密切,集賢堡還會派出鐵衛在渡船口前對齊玉龍施以毒手? 想起當時那些蒙面鐵衛的手段,顯然是準備把齊玉龍置之死地,既然齊玉龍是程家駒攫取太湖的關鍵人物,程家駒究竟又有什麼理由要殺了他呢? 金玄白意念一轉,突然想起了那個美麗的程蟬起來,忖道:「莫非程家駒勾結神刀門,想要拿下太湖水寨之事,程嬋媚並不知情?而她為了要和程家駒做個長久夫妻,所以才私下瞞著程家駒,派出鐵衛在齊玉龍返家的路上攔截,準備一舉除去這個障礙……」 想來想去,這個推測極有可能,心意一轉,他又想起子服部主子所言,忖遭:「如果忍者追查的結果沒錯,柳月娘竟然跟集賢堡主程震遠有親戚關係,那麼我豈能魯莽行動,殺進集賢堡?看來只有找到程家駒,問出柳月娘的下落之後,再作打算了。 想到這裡,他聽得湖中水聲急響,目光閃處,只見服部主子從水裡躍出,就像一條美人魚般,在半空中翻了個滾,又落回水中,就那麼半浮半沉的距離他身旁不足五尺之遙。 金玄白看到水珠從她的臉上滑落,一張素面美麗皎潔,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禁不住呆子一下,忖道:「主子看來要比程蟬娟還要勝上三分,只有詩鳳才能跟她一較長短!」 這個意念一閃既逝,他揚目望去,不見其他的忍者,問道:「玉子,其他的人呢?他們到哪裡去了?」 服部主子腰部以上浮在水面,雙手扶去了臉上的水珠,笑道:「少主,主子見到那些船隻已經折返,曉得沒有事了,所以就命令他自回去休息。」 金玄白問道:「他們既是泅水而去,怎麼我看不到人頭浮在水面上?」 服部主子笑道:「他們都是潛水而去,為的是怕驚動船上的官差!」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坦些忍者能一口氣潛泳上岸,也真不簡單,看來每個人的水性都很強。」 服部主子道:「少主猜錯了,他們的泳技固然不錯,可是也不可能憑著一口氣潛那麼遠,他們靠的是這個羊皮袋裡的氣,可以讓他們潛在水裡半個時辰多。」 金玄白望了服部主子背上背著的皮囊,道:「這倒很新鮮,改天我也得試試嘿!想不到忍者裡面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竟能想出用羊皮嫂囊灌氣,以供潛水所需,真不簡單。」 眼部主子道:「我們那裡四面環海,最少有一半的人是靠海為生的,有些地方產珍珠,便是靠著採珠女潛到海底採取大蚌,所以她們很多都擅於閉氣的功夫,當年我祖父看到那些採珠女潛水,於是靈機一動,做了這麼一個羊皮氣囊……」 她笑了笑,道:「這種皮囊縫起來很麻煩,還要用一種特殊的樹汁封口,才不會漏氣,所以數量一直不多,在我們族裡,連百地家的忍者都沒有呢!」 金玄白遠遠看到小船的燈光,忙道:「主子,你先回去吧!我們等一會在樓裡面子面再譯談!」 服部主子揮了揮手,一個翻身沒入水中,轉眼便消失子蹤影。 金玄白催動真氣,御波而行,大約費了半柱香的光景,便已到達岸邊。 那些小船傍靠在碼頭岸邊,船夫都已上岸,排隊向錢寧領取工錢。 金玄白悄然無聲息的上了岸,發現原先停靠碼頭邊的轎子和數匹駿馬都已不見,只剩下不到二十十差人和幾十錦衣衛校尉守在錢寧身邊。 他緩緩走了過去,那些差人見到了他,紛紛躬身行禮,退讓開去。 錢寧見到他,頓時臉上堆苦笑,把手裡的碎銀和銅錢交給了站在他身邊的羅三泰,客氣地道:「羅頭兒,你代我發吧!」 羅三泰受寵若驚的接過了碎銀,錢寧湊在他耳邊,低聲道:「羅頭兒,張大人吩咐,那個姓花的船夫侍候得非常周到,多給他二兩銀子。」 羅三泰應了一聲,錢寧似是想到什麼,又吩咐道:「哦!對了,張大人說那個花姑娘的廚藝不錯,要請她到天香樓去打理朱大爺的宵夜,所以你叫他們父女等一下,等我見過金大俠之後,再跟他譯談。」 他把事情交待完後,這才走向金玄白而去,躬身行了個禮,道:「金大俠,張大人為了朱大爺的安全,所以提前回去了,他命小的在這裡等候您……」 金玄白道:「你忙你的,別管我了。」 錢寧道:「張大人已經下令要小的陪太快一起回去,小的絕不可有違命令,還請金大俠稍候片刻,等我發完了工錢,交待一些事以後,就可以立刻動身了。」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那個紮著大辦子的船娘靠坐在碼頭邊的石墩上,不住地往這邊探首,目光直直投注在錢寧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道:「錢兄,那兒有個姑娘一直在看你呢!」 錢寧望了過去,只見花牡丹用手把弄著大辮子,一雙大眼眨呀眨的,眨得他的,心跳都加決了速度。 他訕訕地道:「朱大爺吃了她煮的魚湯,覺得美味可口,要我請她到天香樓去做夜宵,等一會我要找花老爹去商量這件事。」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錢兄,我看人家姑娘奸像對你有意思哦! 你不會趁機把花老爹的閨女拐跑吧?」 錢寧棋子摸臉,瞄了花牡丹一眼,壓低聲音道:「小的不敢隱瞞,其實我有意要將這位姑娘娶進門,此事張大人也沒反對,還說要請宋知府出面替我求親下聘……」 「奸呀!」金玄白道:;坦是喜事一樁,正好明天下午我要帶著仇鐵向周大富提親,乾脆兩件喜事一起辦,豈不是美事一椿?」 錢寧大喜,道:「多謝太俠成全,小的終身感激,永銘於心!」 他雖然身為錦衣衛的千戶,可是此刻是以朱天壽的貼身護衛身份出現,面對著受到朱天壽萬分重視的金玄白,他一方面敬佩對方的卓絕武功,另一方面監於金玄白的前程無可限量,所以在金玄自之前,他的姿態擺得匝底,把官場中阿諛奉承的那一套功夫,完全拿了出來。 金玄白道:「錢兄,你不必這麼客氣,我只是順水推舟,作個人情而已,不過我得警告你,那位姑娘雖然出身船戶,卻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娶了她之後,一定要善待她,不然我可不饒你喲!」 「當然!」錢寧拍胸脯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喜歡牡丹,一定不會讓她受苦,如果她能替我生個一兒半女,我更是把她供起來奉養……」 金玄白笑道:「你胡扯些什麼?她是你的妻子,你好好疼惜她就行了,供起來做什麼?」 錢寧咧開大嘴跟著他一陣狂笑,然後問道:「金大俠,你的名諱如伺稱呼?」 金玄白微微一楞,隨即說道:「我生下來的時候多病,所以我爹替我取了十永安的小名,後來遇到我師父,認為我父親既叫永在,我豈能不避諱? 於是替我取了玄白二字。 錢寧高興地道:「永安很好呀?金大俠,為了感念你的成全,如果我跟牡丹成婚生子,就替他取名永安,以作記念,並且讓你作他的乾爹,我們結十親家,你說好不好?」 金玄白沒料到錢寧會來這一招,想了一下,點頭道:「奸吧!到時候我們就結個親家也無妨。」 他只當是個玩笑而已,不料錢寧真的把他的話當真,花牡丹嫁進錢家之後,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個白白畔畔的兒子,果真取名錢永安。 由於金玄白的緣故,錢寧的宦途極為順利,一路累功陞遷,做到左都督,執掌錦衣衛,正德皇帝對其之言,無不聽從。 而他的兒子錢永安則更是不得了,因為是金玄白的乾兒子,六歲便被封為都督,而花牡丹則被封為一品夫人。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錢寧見到金玄白答應收自己未來的兒子作乾兒子,真是喜出望外,趴在地上就朝金玄白磕了個頭。 金玄白一把將他拉起,道:「錢兄,你這是做什麼?為何行此大禮?」 錢寧還未說話,只聽得有人道:「錢寧,你是不是輸光了銀子,想要打土意和金大俠借錢啊?」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朱瑄瑄緩步輕踱的走了過來。 錢寧一見朱瑄瑄,慌忙道:「金大俠,我去跟花姑娘說幾句話,馬上回來,你等我喲!」 沒等朱瑄瑄走近,他一溜煙的朝花牡丹而去,看來確實是不想和朱瑄瑄照面。 金玄白不知道錢寧為何會怕起朱瑄瑄來,詫異地望著他拉起花牡丹的手,向碼頭旁另端岸邊的柳蔭下行去,禁不住笑了笑,忖道:「錢寧這個人做事可真積極,僅僅追了十湖,就跟船娘勾搭上了,還急著要成親,洞房還沒進,倒把兒子的名字取好了,好像他很有把握會生兒子似的……」 心念輾轉之際,只聽朱瑄瑄在身邊道:「金大哥,你在看什麼?」 金玄白道:「哦!沒什麼。」 他轉過身來,望著朱瑄瑄道:「你怎麼還留在這裡,怎不跟諸葛兄他們一齊走一呢?」 朱瑄瑄道:「你答應帶我去找唐伯虎的,人設找到就想溜啊?」 金玄白笑了笑,也懶得解釋。 朱瑄瑄望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在閃爍的火把光芒映射下,照出臉上光影明喑分隅的楔樣,雖然稱不上很英俊,更談不上瀟灑,卻另有一種攝人的氣勢。 尤其是他那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眸,深邃幽遠,讓人看了心悸不已,直想望進裡頭去探視一番……她經張永和朱天壽的再三遊說之後,心境已有極大的改變,原先對金玄白,她只有敬佩和畏懼的心情,並無其他,此刻卻又混雜著仰慕和愛意。 故此,當她看到金玄白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時,更覺得他渾身上下充滿著豪邁、英武的男子氣概,比起那些文人雅亡來,要多子種威武的氣勢,而較之一般的江湖武人又多了份儒雅。 剎時之司,她幾乎都看癡子,眼中的神色愈來愈是溫柔,心跳的速度亦是愈跳愈快……金玄白見她癡癡地望著自己,眼波似水,一片迷迷濛濛,竟有熟悉之感,回想起來,這種眼神他好像在秋詩鳳和何玉馥眼中看到過。 金玄白忖道:「不會吧!這個刁蠻的郡土姑娘,竟然也會看上我?」 他可不知道像這種金枝玉葉的郡土,出生在優渥的環境裡,一向眼高於頂,對於所有的人都是頤指氣使,難得看上一個順眼的男人。 可是只要讓她看上了,以她那種敢愛敢恨的十性,就會不計一切的去追求她的真愛。 她本來對金玄白並沒什麼意思,可是在張永點破了她的身份之後,不斷地暗示她,金玄白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此後的前途未可限量,希望她能放下身段,敞開困懷的接納他。 而朱天壽則更是明著要她纏住金玄白,務必讓金玄白更加依附朝廷,為朝廷所用,而不生貳心。 朱天壽雖未明白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朱瑄瑄從張永等人的態度上,已隱隱可以猜測出他的真實身份。 只不過朱天壽既未說明,她也不能加以說破,以免引來殺機或其他料想不到的問題。 可是朱天壽為何要蓄意攏絡金玄白?並且還和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一搭一唱的說要奏請皇上封金玄白為武威侯,朱瑄瑄就猜不出是為什麼了。 她只知金玄白武功已臻化境,放眼天下難有幾十對手,或許就因為朱天壽賞識他的絕世武功,這才用盡手段加以拉龍吧! 至於她自己被朱天壽拿來當作攏絡金玄白的工具,朱瑄瑄則是渾然不覺,只是認為他們出於好意的要替自己的未來作盤算而已。 由於女性本能所致,以及絕不服輸的精神所驅使,當朱遣值得知金玄自已有幾房妻室之後,她的心境有了極大的改變。這種改變是由好奇和爭勝心態驅使的,若是再加上男方的條件不錯,那麼任伺一個女人都會很決地落入愛的陷阱中而無法自拔。 為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能夠成立?它的基礎便是立在女子的好奇和爭勝的兩種心態上。 一般稍有姿色的女子,總認為自己魅力非凡,勝過別的女子,如果讓她結識一個花名在外的浪子,起先她會因為好奇而接近這個男子,因為她想要弄清楚他究竟有伺魅力,竟能不斷的玩弄女性? 當這個女子接近這種花司浪子時,眼看他身邊聚集三、四十,甚至七、八十女子,她就會生出爭強鬥勝之心,施出渾身解數想要將他攫獲,讓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總認為自己不會像別的女子一樣,被這個花司浪子給玩弄之後拋棄,總以為自己的魅力驚人,一定可以讓這個男子「改頭換面」,把全部的身心郡奉獻給自己。 這種事自古以來層出不窮,它的結果只有兩個,一是那個壞男人終於回心轉意,從此金盆洗手、不再留連花叢,情歸妻子,永愛不渝。而第二十結果則是這個充滿自信的女人,仍然和其他的女子一樣,被風流浪子玩弄之後,棄如蔽屣。 放眼望去,前者居於極少數,後者要佔九成以上。 所以「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害死了世上多少有自信的美麗女子,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到時候後晦奠及就晚了。 奉勸天下美女,邁人情關之際,千萬三思,切勿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的毒,一個風流浪子永遠是壞男人,絕不會固你而變好的……金玄白不是個花叢浪子,他之所以擁有幾房妻室,完全是由長輩所決定的,而他之能得到秋詩鳳、何玉馥之垂青,是由於他超絕的武功讓她們由敬生愛。至於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等人的糾纏,則完全是因為他是火神大將之徒,是伊賀流忍堵們心中的少主。 由於權威和金玄白本身出類拔萃的條件,引發東瀛女子「借種」的積習,所以這幾十女忍者也將一縷情絲牽在金玄白的身上。 然而對金玄自來說,這種談情說愛的本事,他是一點都不會,他僅是憑著男性的本能慢慢地摸索而已。 故此他看到朱瑄瑄眼中出現那種神色,禁不住心中一陣迷惑,弄不清楚朱瑄瑄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整理了一下思緒,他把這個意念摒陳在外,因為他認為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了,自己僅是一時的錯覺而已。 他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異態,問道:「朱公子,你在想什麼?」 朱瑄瑄「哦」了一聲,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不自覺的臉上泛起一絲暈紅,所幸火炬的火光昏黃,看不出她的窘態。 她笑了笑,問道:「大哥,你把那些湖匪都殺光了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今天殺戮已經太重了,我不想再殺人,所以嚇唬他們一下,就把他們嚇跑了。」 朱瑄瑄眼中閃出欽敬的神色,道:「大哥,你僅憑著一塊木板就能浮水而去,是不是少林派的「一葦渡江」輕功身法?」 她連叫了兩聲「大哥」,金玄白仍渾然不覺,笑了笑道:「我這種輕功身法是融匯了少林的「登萍渡水乙和武當的「凌波渡虛」兩種輕功之長,另闢蹊徑,獨創而成的……」 朱瑄瑄知道他身兼數家之長,在武當和少林兩派之中的輩份極高,故此聽了金玄自之言,絲毫沒有驚訝,道:「大哥,你把這種輕功身法傳授給我奸嗎?如果我練成了,就可以跟你攜手凌波而行,豈不是像神仙一樣?」 金玄白笑道:「你以為這種輕功好學啊?沒有十年以上的苦練,絕不可能練成的,你的根基太差,還是不要學的奸。」 朱瑄瑄道:「大哥,我求求你啦!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肯吃苦,好好的練……」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喜讀書、繪畫、音樂、練這個幹什麼?浪費時間而已。」 他見到朱瑄瑄嘟著一張嘴,忙道:「今晚回去之後,你好奸的歇息,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見唐解元,請他收你為徒,教你繪畫,可好?」 朱瑄瑄高興地道:「謝謝大哥!」 她的眼珠子一轉,又道:「不過我也要跟大哥學武,非得把輕功練好不成。」 金玄白見她身穿男裝,卻又不自覺的露出女子之態,心想自己一時多管閒事,傳了仇鍛幾路槍法,就奠名其妙的成為仇鈸的記名師父。此刻又遇到了朱瑄瑄纏著自己要學輕功,若是再一心軟,只怕這位郡土會更糾纏不下去,自己豈不又收了個女徒弟? 想一想,自己才出師沒多久,就遇上這麼多的事情,連師父交待的事都沒辦,未—來的兩個月還得作朱天壽的保鏢,哪來的時間可以收徒? 故此他一見朱瑄瑄靠了上來,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問道:「朱公子,那錢寧為何怕見到你,急著離開?」 朱瑄瑄笑道:「他當然怕我,因為我一見到他,就會糗他。」 看到金玄白一臉不解的神色,於是她把錢寧在新婚之夜未進洞房,卻招朋呼友的連賭一個通宵,結果一直睹到天光、錢光、然後賭者**,於是搏得一個三光道人的綽號之事,說了出來。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天光、人光、錢光是為三光,倒還有點道理,可是這道人一詞又有伺玄妙?」 朱瑄瑄於是又把道人見面時,皆自稱「貧道」之事說了一遍,金玄白笑了笑,道:「和尚見到人也大都自稱貧儈,為何不說他是三光和尚?」 朱瑄瑄眼珠一轉,道:「傻大哥,你難道不知和尚是光頭,只有道土是蓄髮的嗎?」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錢寧這個人好賭成性,冷落了妻子,讓她在新婚之夜獨守,真是不該!」 朱瑄瑄道:「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錢寧不珍惜新婚之夜,難怪他一夜狂賭下來,輸了足有二萬多兩銀子,據說連城裡的宅子都押出去了。」 「這個傢伙,真是該打!」金玄白問道:「他的妻子呢?豈不要『阻死他?」 朱瑄瑄道:「據蔣大人說,錢寧的妻子頗為賢淑,自從成親之後,也一直遵守婦道,只不過他體質太弱,經常生病,僅替錢寧生了十女兒,便不再生育,於是一直要錢寧納妾,不過錢寧都不答應,拖了幾年……」 她笑了笑道:「不曉得這回他喝了什麼迷魂湯,一見到那個長得又黑又水的船娘,便看對於眼,一直纏在她身邊,僅僅一個多時辰就決定要娶她……」 金玄白道:「這叫一見錘情,那個姑娘身體健壯,長得也不錯,只是皮膚黑了點,錢寧看上她,也有道理的……」 他見朱瑄瑄笑十不停,道:「你別笑他,有人說「青菜蘿蔔,各有所好」,錢寧喜歡這種女子,自有他的道理。」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陡然聽到蹄聲急響,凝目望去,只見大路之上,五匹快馬急速馳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假鸞虛鳳 正文第八十一章假鸞虛鳳 急驟的蹄聲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有如天際響起的一陣密雷。 那數十名聚在路邊的衙門差人和錦衣衛校尉全都被蹄聲驚動,迅速地擺開陣式,舉著火把迎了上去。 五騎快馬馳近,速度也放緩下來,這時金玄自己看清那領先一人是個女子,其他四人都是錦衣衛武士。 他的目光一閃,對朱瑄瑄道:「是江姑娘回來了。」 朱瑄瑄詫道:「她不是跟薛姑娘到了驛站,準備明日一早返回四川嗎?她回來做什麼?」 金玄白身形一動,掠出數丈,到了那些按刀警戒的衙門差人之前,道:「大伙不要緊張,是江姑娘從驛站回來了。」 那些差人見到金玄白出面,全都退了下去。 羅三泰這時發完了船夫們的工錢,按照錢寧的吩咐,單獨把老船夫留下,直把花三嚇得五官都揪在一起,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眼看那些船夫紛紛上船離去,自己卻被留下,不禁急得渾身顫抖。 他聽到蹄聲急響,看見羅三泰把注意力放在奔來的馬匹身上,趕緊朝湖邊奔去,卻被朱瑄瑄攔住。 老船夫花三一向畏懼那些如狼似虎的衙門差人,被逼著駕船出湖,本來便非他心中所願,也只當出回勞役,白忙一夜。 誰知劃完了船,竟然想不到的有錢好拿,並且還比旁人多出二兩銀子,可是他心裡卻沒有一絲歡喜,反倒更擔心。 果然羅三泰在發完錢後,要他單獨留下,怎叫花三不驚嚇萬分? 他見到自己偷溜被逮住,駭然跪下來,從懷裡掏出那塊碎銀,雙手捧著道:「差官大人,小老兒不要銀子了,就放我回去吧!」 她看到錢寧閃身從柳蔭下走了出來,喝道:「錢寧,你還不快過來,躲在那裡幹什麼?」 錢寧應答一聲走了過來,朱瑄瑄道:「你的老丈人交給你去處理,記住,別嚇著人家了,要慢慢說!」 她快步往金玄白站著的地方走去,遠遠便見數騎駿馬停在金玄白身前不遠,接著便看到一個女子飛身從馬上躍了下來,長呼道:「謝天謝地,金大哥,你還沒走,真把我急死了。」 朱瑄瑄看到那個女子衝到金玄白身邊,拉著他的手,一副雀躍的模樣,只覺一股酸意從心底湧起,凝神望去,但見那個女子正是江鳳鳳。 她的臉色一沉,忖道:「這個死丫頭,不是跟薛婷婷和薛小傑那個小搗蛋一齊到驛站了嗎?怎麼隔不到二個時辰又趕回來了?真不曉得她想要幹什麼?」 她急忙走去,只聽金玄白問道:「江姑娘,你趕回來做什麼?為何不和你表姐一起……」 江鳳鳳道:「我在路上想起那個歐定邦,越想越愈不對,於是勸我的表姐留下,就讓別人上山去報訊好了,誰知表姐不肯,反而罵我一頓,於是我和她大吵一頓,這就回來了!」 她說話之時,臉色漲得通紅,顯見心中頗為激動,說完這句話,喘了口氣,問道:「金大哥,朱公子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嗎?怎麼沒看到他?」 金玄白見她四下張望,一臉企盼的神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江鳳鳳藉理由和薛婷婷大吵一頓,目的便是為了朱瑄瑄。 顯然她見到朱瑄瑄化身的書生,氣度風流倜倘、俊俏飄逸,並且文武雙全,已經喜歡上那個書生朱瑄瑄了。 金玄白哈哈一笑,回過頭,只見朱瑄瑄正急步走過來,忙道:「呶!那不是文武雙全、風流倜倘的朱公子嗎?」 江鳳鳳一見朱瑄瑄,眼中散出異采,飛也似的奔了過去。 她奔到了朱瑄瑄之前,停住了腳步,深吸口氣,矜持地行了個萬福,嬌聲道:「朱公子,別來無恙?能夠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朱瑄瑄看到她那歡喜的模樣,自然猜透她的心思,起先還有些為難,可是轉念一想,臉上立刻浮起了笑容,瀟灑地作了一揖,道:「小生何其榮幸,能夠再度見到江小姐秀靨,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江鳳鳳抿唇一笑,道:「你又不是老冬烘,幹嘛搖頭晃腦的蹈起文來了?」 朱瑄瑄故意搖頭晃腦道:「敢問小姐,豈非愛慕小生文采風流,而效文君夜奔乎?」 司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風流韻事,傳誦千古,江鳳鳳當然知道,她「啐」了一口,道:「你別胡說八道,誰愛慕你來了?不知羞恥。」 朱瑄瑄哈哈一笑,道:「小姐若非愛慕小生,為何滿臉羞怒?可見你口雖不言,其實心中愛慕得緊……」 江鳳鳳跺了下腳,道:「我說不過你,不跟你說了!」說著,轉過身去,卻掩著嘴在偷偷暗笑。 朱瑄瑄道:「不說!不說!小生讓你看一樣東西,你要不要看?」 江鳳鳳轉過身來,問道:「什麼東西?」 朱瑄瑄抬頭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原地,雙手負在身後,火光照射在他頎長的身軀上,投下一條長長的身影,恍如一座雄偉的高山,讓人生起景仰之心。 她愣了一下,只覺心底一陣迷亂,忖道:「怎麼我初次見到他時,只是覺得他的武功高得驚人,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可是現在卻愈看他愈覺得他是個頭角崢嶸的奇男子,全身上下都散放出迷人的魅力,讓人久觀不厭!為什麼?」 她不知道這正是佛家所說的「境隨心轉」的道理,早先她的心中並沒有金玄白,此刻經過張永、朱天壽等人再三的明示、暗示,以致對金玄白的觀感改變了,漸漸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夫婿看待。 就由於這種心情的轉變,使得她將金玄白的身影嵌進心底,逐漸地隨著雙方不斷的接觸,而起了變化,以致金玄白的一言一行都彷彿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江鳳鳳見他突然發起呆來,臉上現出癡迷的神色,還以為他是被自己所迷,羞澀地抿唇一笑,走過來拍了朱瑄瑄一下,道:「朱公子,你怎麼啦?好端端的發起愣來。」 朱瑄瑄驚醒過來,伸手一把抓住了江鳳鳳的手,低聲道:「我是看到你的美麗容顏,這才發起愣來!」 她一面說話,一面抓著江鳳鳳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江鳳鳳只覺全身一陣酥軟,半個身子偎了過去,朱瑄瑄趁機把她摟進懷裡,低聲道:「小鳳兒,你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反倒讓江鳳鳳嚇了一跳,趕緊把手一摔,翩然躍了開來,啐道:「枉你還是個讀書人,怎麼老不正經?」 朱瑄瑄笑道:「小生還沒老,所以正經得很呢!」 她從背後取下一個長形的包袱,笑道:「小鳳兒,這是諸葛大人買來送給金大哥的名畫,你要不要看一看?」 江鳳鳳走過來,問道:「是什麼畫?」 朱瑄瑄揚聲道:「金大哥,你拿枝火把過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金玄白站在原地,一直偷偷地看著朱瑄瑄和江鳳鳳兩人,他明白江鳳鳳至今仍然不清楚朱瑄瑄其實是一個女子,還以為她是個英俊瀟灑的書生,所以把一縷情絲牽在朱瑄瑄身上。 他看到兩人在打情罵俏,那種親暱的態度如同一對情侶,禁不住心中暗笑,想要看看這種假鳳虛凰的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可是他卻又為江鳳鳳擔心,不知她在獲悉朱瑄瑄的真實身份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結局是喜劇還是悲劇? 遠望著錢寧帶著花牡丹和老船夫花三在比手劃腳的解說不停,他不禁覺得花牡丹比起江鳳鳳來,要幸福多了。 他搖了搖頭,輕歎道:「朱瑄瑄,我看你到底要玩出什麼花樣來?到時候你又如何收這爛攤子?」 正在沉忖思考之際,他聽到了朱瑄瑄的叫聲,順手從一個衙役手裡拿過一枝火把,走了過來,挪揄地道:「朱公子,你又玩什麼花樣?想要逗江姑娘開心啊?」 朱瑄瑄還沒說話,只見江鳳鳳羞怯地道:「金大哥,連你也不正經起來,真是的!」 金玄白笑道:「原先我見你回來,還以為你是可憐我被你表姐拋棄了,所以要回來安慰我,豈知你卻完全是思念朱公子,這才趕回來的,呵呵!我真是羨慕朱公子艷福不淺哪!」 朱瑄瑄斜睨他一眼,道:「大哥,你若是對小鳳兒有意,我可以讓賢啊!」 金玄白笑道:「千萬不要,江姑娘喜歡的是你,你留下來慢慢的疼她吧!我有那麼多的未婚妻子,想起來就頭痛,還不知道要怎麼擺平呢!」 朱瑄瑄道:「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有個三妻四妾是件很平常的事,怎麼會頭痛?」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難唷!」 朱瑄瑄笑道:「大哥,你別忘了,你可是武林高手,天下聞名的神槍霸王哦!除此之外,還是未來的朝廷重臣,名動天下的武威侯,連幾房妻妾都擺不平,豈不讓人笑話了?」 「什麼武威侯?那是開玩笑的啦!」 金玄白道:「這都是為了仇鉞那個小子,張大人才要我冒充武威侯,如此一來明天下午替仇鉞上門求親,才會讓周大富瞧得起!」 朱瑄瑄白了他一眼,道:「張大人說你是武威侯,你就一定是武威侯,哪來什麼冒充之事?」 金玄白笑道:「張大人就算執掌錦衣衛,也不可能封我做什麼武威侯,他險是要我充殼子的啦!嚇一下周大富還可以,騙別人可不行!」 朱瑄瑄正色道:「國家的名譽豈可拿來騙人?大哥我跟你打個賭,幾天之內聖旨就會下來,封你做武威侯。」 金玄白一愣,想起朱瑄瑄是郡主,這件事恐怕她也有出力,搞不好自己真的會莫名其妙的成了什麼武威侯。 想起了朱天壽之言,他忍不住問道:「朱公子,你真的有辦法讓我成為武威侯,我朱大哥成為逍遙侯?」 朱瑄瑄道:「你不管我有沒有辦法,敢不敢跟我打這個賭?」 金玄白想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是錢寧,不跟你賭!」 朱瑄瑄笑道:「你怕也變成另一個三光道人,是吧?」 江鳳鳳滿臉困惑,不解地問道:「朱公子,你既然在朝廷有人,為何不在大考時動個腦筋,考個狀元做做?」 朱瑄瑄失聲笑道:「傻小鳳兒,我是在跟大哥說笑,你當我在幹什麼?」 她突然伸手捏了下江鳳鳳小巧的粉鼻,笑道:「呵呵!你以為我是當今聖上,要封誰當侯爺,誰就是侯爺了?真是個小傻瓜。」 江鳳鳳雖覺朱瑄瑄的動作唐突,心裡卻是覺得甜甜的,啐了她一聲,道:「金大哥,你跟他賭啊!這種賭注一定贏,你怕他什麼?」 金玄白沒有理她,問道:「朱公子,你找我來要看什麼?」 朱瑄瑄一揚手裡的包袱,道:「這是諸葛大人臨走之前交給我,要我轉給你的武功秘笈!」 「武功秘笈?」金玄白笑道:「諸葛兄又哪來的什麼武功秘笈?他一定是在騙你的。」 朱瑄瑄道:「他說這裡面有八幅畫,裡面藏著你急需修練的絕世武功,所以要你一定要仔細鑽研,好好的學習!」 江鳳鳳迫不及待地道:「金大哥,快打開來看看,我也想知道裡面畫的到底是什麼絕世武功招術……」 朱瑄瑄道:「大哥,這是諸葛大人送你的東西,必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可以打開來,你說,我們可不可以打開來看看?」 金玄白不明白諸葛明在玩什麼把戲,猶疑一下,道:「好!你就打開包袱,看一看吧!」 朱瑄瑄解開包袱,只見裡面捲著一疊雪白的絹素,她緩緩開啟,只見第一面絹素上繪著園林假山,叢花生樹,穿著一身綠裳的女子躺住一座涼亭的石桌上,下半身裙子已經褪去,在石桌之前,一個頭戴唐巾,身穿短衫的男子,雙手各托一條粉腿,而在他的腳邊,一條綢褲褪落一邊,身後卻又站著一個丫鬢裝束的少女,正雙手推著男子的臀部。粉牆房邊,一株高大的杏樹枝幹槎枒,怒放盛開的大紅杏花,斜斜伸出粉牆之外,似乎隨風搖曳。而杏樹旁的數株芭蕉卻是綠意盎然,襯著枝頭紅荔和一片粉牆,格外賞心悅目。尤其是涼亭中的一男二女,不僅衣著、裝飾、面貌、表情,都是以工筆的手法繪製而成,栩栩如生。 這是一幅精美的春宮畫,金玄白一瞥之下,立刻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住了。 隨著火光的不住閃動,畫裡的人物似乎活過來了,就那麼活靈活現的動著,耳邊彷彿聽到低低的喘息之聲,微風拂過,那一大片綠色的芭蕉樹像在搖晃不定…… 金玄白看到絹畫上提了「一枝紅杏出牆來」一個字,而署名的人則是「江南仇十洲」。 他定了定神,發現喘息之聲來自江鳳鳳,而朱瑄瑄則是雙眼圓睜,死盯著絹畫,拿著絹素的一雙手在不住的顫抖,以致畫上的所有東西都在晃動,造**物已經活過來的錯覺。 金玄白乾咳一聲,尷尬地道:「朱公子,不要再看了,這不是什麼武功秘笈……」 江鳳鳳被他的話聲驚醒,「啊」了一聲,轉過頭去罵道:「這是什麼狗屁秘笈嘛!完全是……」 話一出口,她又忍不住偷瞄絹畫一眼。 朱瑄瑄覺得自己雙煩滾燙,卻詳裝鎮定,讚歎道:「仇十洲不愧是和唐解元齊名的大畫家,這幅畫的構圖、畫工、色彩、明暗對比,簡直妙不可言,難以言喻……」 金玄白道:「好了,女孩子家看這種東西幹什麼?還不快捲起來?」 朱瑄瑄道:「大哥,你這就錯了,我們欣賞名師繪畫,豈可心有成見?難道你沒說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兩句話嗎?」 金玄白在跟隨大愚禪師習武練功的那段時間,除了練習少林派的氣功、刀法、拳法、掌法之外,還不時聽大愚禪師說一些武林軼事。除此之外,大愚禪師還不時為他講解佛經,只不過他跟大愚禪師相聚的日子不長,加上當時年紀又太小了,所以對佛理的瞭解不深。 不過,他雖是受到九陽神君的影響極大,童年的記憶卻仍然清晰。 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乃是《心經》中的兩句,金玄白在八歲時便已背得滾瓜爛熱,只是多年未念,便一直忘了。 此刻,當朱瑄瑄一提起來,心經的文字立刻便閃現腦海,低吟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朱瑄瑄和江鳳鳳驚訝地望著他,只見金玄白笑了笑道:「朱公子,你誤解了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這麼解釋的,裡面蘊含的道理非常深。」 朱瑄瑄道:「現在不是談佛理的時候,是看武功秘笈的時候。」 她翻過第一張絹畫,只見第二張畫上人物更多,一男三女棗在水榭之中,行那男歡女愛之事,池中水光瀲艷,映著藍天白雲,只覺美不勝收,絲毫沒有猥褻的感覺。 朱瑄瑄「嘖嘖」稱奇,道:「這仇十洲僅憑著這幾幅畫,便可以流傳千古,和唐解元齊名……」 金玄白心情漸漸平復,僅以監賞的眼光觀看絹畫,果真發現這幅畫的優美之處,並非完全強調男女情事,而足以烘托的手法,表現出男女之間的喜悅歡愉。 他暗忖道:「諸葛兄送我這幾幅畫,顯然是監於我有數房妻室,這才挑了這種多人相聚的絹畫供我參考練習,難怪他會說這是武功秘笈……」此後的數張絹畫全都是繪的一男多女,景物變化無窮,四季分明,色彩豐富,讓人不僅目不暇給,且有眼花撩亂之感。 朱瑄瑄看完了最後一幅絹畫,只覺喉乾占燥,勉強笑道:「大哥,你以後憑圖練功,幾位大嫂就不會發生閨怨之事……」 金玄白把那八幅(四季行樂圖)拿了過來,捲起放進包袱包好,叱道:「你真是胡鬧,一個女孩子家……」 他想到朱瑄瑄如今冒充書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曉得她的身份,若是貿然揭穿她的真面目,恐怕不安,於是話聲一頓,改口道:「你讓一個女孩子家看這種畫,是不是想讓她羞死?」 朱瑄瑄一怔,果真見到江鳳鳳雙手撫面,蹲在地上,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她自己身為女子,當然瞭解江鳳鳳初次觀看這種春宮畫的反應。想起三、四年前,她自己躲在母親的房裡,不小心的從枕頭匣內翻出數幅春宮畫時,那種好奇、驚駭、歡喜等等複雜情緒,想必江鳳鳳也是同樣的感受。 只不過她和兩個男子一同觀賞這種春宮絹畫,恐怕還混雜著羞怯、刺激,或其他不同的特殊情緒。 由於這幾幅畫的影響,恐怕自此以後,她的整個觀念都會改變,可說是已從懵懂的少女歲月,心裡迅速地蛻變為一個成熟的女子…… 朱瑄瑄心中有些歉意,走了過去,撫著江鳳鳳的肩膀,輕輕的拍了兩下。 江鳳鳳「嚶嚀」一聲,投進朱瑄瑄的懷裡,低聲道:「朱郎,抱緊我。」 朱瑄瑄輕歎口氣,把她摟緊,低聲道:「小鳳兒,我不會辜負你的。」 金玄白捲好包袱背在背上,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摟在一起,暗罵一聲:「荒唐!」 這時,錢寧走了過來,道:「金大俠,小的已經和花老爹談妥了,今晚他們父女隨我到拙政園去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帶他們上街去買衣服。」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你要讓那老船夫同意你娶他女兒,恐怕費了不少口舌吧?」 錢寧苦笑道:「怎麼不是?我差點沒把嘴皮子說破了,花老爹死都不肯答應,還三番兩次的跟我下跪,求我放過他的女兒,***!好像我要抓他女兒送到妓院去一樣,氣得我差點沒一拳把他打死!」 他看到金玄白皺起了眉,訕訕一笑道:「當然我再生氣,也不會這麼做,不論怎麼說,他總是我未來的老丈人,我得照顧他後半輩子……」 金玄白頷首道:「你這樣想就好了。」 錢寧道:「我在生氣的當頭,牡丹都急得哭了出來,於是我靈機一動,想起了宋知府,於是告訴花老爹,明天下午宋知府會陪著我登門求親,嘿!這下一來,花老爹的神態完全改變了……」 他罵了一個「***」,繼續說下去,道:「這些鄉下人,原先怎麼說都跟他說不通,在他的眼裡,恐怕一個捕頭都比我要大上三級,直到我把宋知府抬了出來,他才肯相信,還問我和羅捕頭比,哪一個人的官比較大,唉!我真是被他氣死了!」 金玄白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這也沒什麼好氣?鄉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嘛!在他們的眼裡,恐怕一個知府部比巡撫要大得多。」 「可不是嘛!」錢寧道:「我為了證明我的話沒有虛假,還把羅三泰這小子給叫來,嘿嘿!羅捕頭只說了幾句話,花老爹就完全相信我是個官,不過在他的心裡,宋知府比我最少要大上十八級……」 他壓低聲音,道:「金大俠,我準備把花老爹帶到拙政園,今晚就把宋登高知府叫來,當著花老爹的面,罵宋知府幾句,如此一來,也好讓他明白我錢某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金玄白道:「這樣不好吧!你要托人宋知府替你提親,又要罵他幾句,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我想,花老爹只要看見宋知府客客氣氣的向你行禮,就會相信你的話了。」 錢寧連忙應聲道:「對!對!金大俠的話對極了,小的敬領教誨。」 金玄白道:「你既然已經談妥,我們就走吧!」 錢寧應了一聲,走向羅三泰而去,吩咐一些事情,不一會功夫,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便在數匹駿馬前行,數十名錦衣衛校尉和蘇州衙門差役的護送之下,返回蘇州城。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月下寒梅 正文第八十二章月下寒梅 金玄白在田中姐妹的侍候下,漱洗完畢,用完民早餐,只見那服部玉子姍姍走了進來。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原先都是站在圓桌邊,含情脈脈的看著金玄白在用餐,可是一見服部玉子走了進來,立刻束手而立,兩眼低垂,不敢平視。 等到金玄白一用完早餐,田中美黛子恭敬地擰好手巾遞了上去,田中春子則勤快地收拾殘餚放在食盒內。金玄白擦完了嘴,田中春子帶著美黛子立刻便行了個大禮,悄悄退了出去。她們無微不至的動作,讓金玄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是服部玉子卻認為是理所當然。 金玄白想起至今沒有聽到鐘聲,連忙問道:「玉子,你說的果真不假,我到現在還沒聽到過鐘聲。不過,紫燕要那座鐘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她只是救了那座鐘,並沒想怎樣,過些日子等朱大爺他們走了,就會還給寒山寺的。」 「這樣就好了,我去找蔣大哥,有件事要跟他談談!」 金玄白走向屋外,服部玉子隨在他的身後,不敢有絲毫逾距。 一出了房門,只見兩個盛裝麗人站在廊前,正在低聲說話,她們一見金玄白,立刻停住了交談,一齊斂衽行禮。 剎那之間,金玄白只覺眼前似乎燦放著兩朵名花,看得眼睛都幾乎花了,直到她們開口,他才發現這兩個美女就是秋詩鳳和何玉馥。以往,她們是勁裝打扮,如今副閨閣淑女的裝扮,更添幾分嫵媚和俏麗,倒使金玄白吃了一驚。 他似乎有點手足無措,慌張地還了一禮,囁嚅道:「原來是你們兩個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秋詩鳳抿唇一笑,更是艷光四射。 何玉馥在金玄白面前搔首弄姿了一下,笑道:「金大哥,你看我們這樣打扮,怎麼樣啊?」 金玄白很坦白的道:「漂亮!真的很漂亮。」 何玉馥得意地一笑,一臉歡愉之色。 金玄白本想告訴她,自己昨夜曾遇見白虹劍客何康白,卻破她一笑之後忘了一乾二淨。 面對這兩個儷人,當他從服部玉子處獲知她們已經同意要和玉子一起嫁給他之後,心情便起了變化,見到她們時,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自然,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反而有些隔閡、有些尷尬。 他輕咳一聲,平息一下情緒,道:「何姑娘,聽說你和秋姑娘兩個隨唐解元學畫,對不對?」 何玉馥頷首道:「我們一方面是學畫,另一方面則是看他繪十美圖。」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穿的這麼漂亮,竟是去讓唐解元入畫……」 秋詩鳳道:「才不是呢!我們打扮成這樣,只是為得讓大哥你多看兩眼而已,並沒其他的意思。」 金玄白心中一陣感動,道:「秋姑娘,謝謝你,我……我只是一個鄉野武夫,承蒙兩位姑娘如此錯愛,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秋詩鳳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低聲道:「大哥!你別妄自菲薄,你別忘了你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 金玄白哈哈一笑,只覺滿腔的豪情,把心底那份隱隱浮起的自卑感壓了下去,再也沒有不自在的感覺了。 何王馥又再度見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份男子氣概,微微一愣,道:「大哥,你一身的英雄氣概,我想,就算當年的楚霸王也不過如此,難怪秋妹妹會對你魂牽夢縈、日思夜想。」 秋詩鳳嬌嚶了一聲,不依地抓著何玉馥的袖子,道:「何姐姐,你還敢取笑我?昨天晚上你在夢裡還在叫著大哥的名字呢!」 何玉馥兩頰泛起紅暈,星目如絲,瞄了金玄白一眼,然後拉著秋詩鳳,道:「小妮子,你敢胡亂編派我,小心我撕你的嘴!」 她們兩人嬉笑地追打著,金玄白明知她們是鬧著玩的,也忍不住走向前去勸架,一邊一個拉了開來,她們則趁機偎在他的懷裡,不再亂動,彷彿已點被了穴道。 金玄白但覺胸臆之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鼻中嗅的是馥郁的芬芳,眼中看的是如花的玉靨,使他不由得眼現異采、心神沉醉。 秋詩鳳似乎不堪被他的炯炯目光逼視,長長的黑睫一陣眨動,隨即像簾子一樣的垂掛下來,把明亮的黑眸遮住,小巧的粉鼻輕輕顫動,紅唇有如一顆櫻桃般,顯得極為誘人。 金玄白心中一陣悸動,情不自禁地垂下頭去,雙唇含住了那顆紅色的櫻桃,瞬間,他只感受到秋詩鳳緊緊的抱著自己,似乎要把整個柔軟的身軀鑽進自己體內,接著,大腦一片空白,再也感受不到什麼了。 不久他的靈魂似乎在悸動,甜蜜的滋味充斥著全身,心扉敞開著,耳邊似有天籟傳來,使他幾乎想要振臂飛入雲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回復過來,睜眼一看,發現秋詩鳳全身癱了似的,就那麼「掛」在自己身上,兩眼緊閉,滿臉通紅,紅唇微張,卻是在不停的嬌喘。 金玄白深吸口氣,只覺滿心歡喜,直到如今,他在面對秋詩鳳時,心底不時湧現的自卑感才完全地被驅除乾淨,睜大眼睛,他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可是回目一看,卻發現被自己左手摟住的何玉馥卻滿臉哀怨的望著,一雙星目之中似有無盡的愁緒。 金玄白心神一陣顫動,憐愛地凝視著她,緩緩的吻住她的紅唇,只聽得何玉馥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緊緊地將他摟住……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金玄白才栘開了啜吸中的嘴唇,一張開眼,卻看到了服部玉子清秀的素顏就距離自己面前不遠。 金玄白吃了一驚,只見秋詩鳳和何玉馥偎依在自己懷中,就像兩隻柔弱的小貓,動都沒動一下。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張開雙眼,似笑非笑地道:「少主,滋味如何啊?」 金玄白道:「美!美極了。」 服部玉子湊上前來,嘟起紅唇,道:「少主,我也要!」 金玄白雙手微張,道:「來吧!」 服部玉子撲了過來,踮起腳尖,投進金玄白懷裡,摟著他的頸項,輕輕地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後接下來是長長的深吻…… 在這剎那,金玄白的腦海裡浮現起仇十洲所繪的(四季行樂圖)中的畫面,忖道:「等以後成了親,總得找個時間試試看那些招式管不管用……」 此時,他整個心神都已沉醉了,根本就沒有想到齊冰兒,更忘了薛婷婷,至於他另一個未婚妻子——槍神的孫女則根本連影子都沒看過,當然不在記憶之中…… 耳邊聽到秋詩鳳銀鈴似的輕笑,金玄白張開眼睛,看到她含羞帶怯的仰首望著自己,笑了笑,他還沒說話,何玉馥已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壞死了!」 金玄白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已不知何時順著她纖細的腰肢往下移動,正按在她的臀上。 他趕緊把那只放肆的手縮了回來,故作正經地道:「玉馥,我交給你的那本《寒梅劍法補遺》,你有沒有好好的練習啊?」 何玉馥喜孜孜地道:「我是有在練,不過一直沒能掌握要訣,大哥,你再教我一次嘛!」金玄白道:「好!我再把這三招演練一次給你看,你可要專心學啊!」 何玉馥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把人召來,你也當著他們的面,再演練一下那三招魔刀……」 金玄白道:「唐解元不是繪了刀譜嗎?你讓他們按照刀譜練習,不就行了嗎?」 服部玉子道:「少主,那三招刀法裡的變化太複雜了,我們都很愚笨,一時學不來……」 金玄白道:「好吧!我就再教一次。」 服部玉子高興地道:「謝謝少主。」 她躬身向金玄白行了一禮,道:「少主,請這邊走!」 何玉馥高興地從金玄白懷裡跳了開來,隨在服部玉子身後,秋詩鳳卻一把抓住他的右手道:「大哥,你偏心!」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我又怎麼偏心了?」 秋詩鳳道:「你教何姐姐劍法,教傅姐姐刀法,卻什麼都不教我,你不是偏心是什麼?」 金玄白牽著她的手向前行去,問道:「詩鳳,這樣好了,我也教你一套劍法,好不好?」 秋詩鳳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學劍法。」 金玄白訝道:「難道你想學槍法?」 秋詩鳳抿了下紅唇,道:「我要學你接暗器的那套手法!」 金玄白道:「你是說『萬流歸宗』?」 秋詩鳳道:「原來那神妙的接收暗器的功夫叫『萬流歸宗』啊?」 她笑了笑,道:「大哥,我就是想學這『萬流歸宗』的功夫!」 何玉馥腳下一頓,回過頭來,道:「大哥,我也要學!」 秋詩鳳兩眼一瞪,道:「喂!何姐姐,你不要太貪心了好不好?明明已經有三招劍法等著你學,還要搶著跟我一起學『萬流歸宗』幹什麼?」 何玉馥道:「你能學,難道我就不能學?大不了我把整套寒梅劍法教你就是……」 秋詩鳳道:「我可不稀罕,我要大哥另創一套劍法教我。」 何玉馥還未說話,只見秋詩鳳眨了下眼,她微微一愣,笑道:「大哥,你如果再創一套劍法,我也要學!」 金玄白聽她們吵來吵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忙道:「好好好!都學!只要你們肯用功,我一定把我的所學全部掏出來。」 他咧嘴一笑,道:「就怕你們到時候怕吃苦,那就不能怪我了!」 何玉馥道:「我發誓,絕對不會放棄,一定把功夫練好!」 秋詩鳳笑著道:「大哥,我也發誓,一定會練好你教的武功!」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恭禧你收了兩個女徒弟,你有沒有興趣收第三個呀?」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連你也來起哄呀?」 三個美女一齊哄然大笑,全都笑得花枝亂綻,燦得金玄白的眼睛都花了。 他暗捏一把冷汗,忖道:「難怪古人說『齊人之福非福』,眼前這三個美女,我都不容易擺平,以後如果再多上幾個,豈不是要我的命?」 見到三位美女高高興興的地談著,他在思考著該向何人請教御妻之法,想著想著,已經走到了迴廊轉角之處,忽然見到兩個身穿素白衣衫,頭梳雙髻的少女就站在那兒,背靠著圓柱低聲說話。 那兩個少女一人捧劍、一人捧著琵琶,面貌生得清秀姣好,雖猶年幼,卻可知道再過幾年便會成為兩個美女,絲毫不比田中美黛子遜色。 她們一見到金玄白等人走了過來,立刻斂衽行了個萬福,左首那個稍為年長的少女,首先啟唇道:「婢女詩音見過三位小姐,向小姐們請安。」 右邊那個少女則說道:「婢女琴韻向姑爺和三位小姐請安。」 金玄白從未聽過有人叫自己「姑爺」,愣了下,凝神望去,發現這兩個少女有些眼熱,仔細一想,才記起她們是秋詩鳳的婢女。 在渡船口遇見秋詩鳳和何玉馥下船時,這兩名婢女一個捧著琴,一個拿著獸爐,下船時的輕功身法不錯。金玄白「哦」了一聲,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只聽服部玉子「咯咯」笑道:「琴韻,看來你比詩音要聰明多了,說得好,等會兒有賞!」 琴韻大喜,躬身行禮道:「謝謝傅小姐賞賜!」 金玄白見到詩音的小嘴撅了起來,不禁笑道:「詩音,你別難過,等會傅小姐賞什麼,我也同樣的賞你一份,不會讓你吃虧就是了!」 詩音喜出望外的跪了下去,道:「多謝姑爺賞賜!」 金玄白右掌一翻,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詩音的身軀托了起來,微笑道:「不要客氣,站起來說話!」 詩音和琴韻都曾在渡船口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將武當游龍劍客方士英手中的長劍擊斷,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測。 就因為這個原因,使得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為之心儀不已,漸漸為金玄白豪放威武的男子氣概所吸引,而蓄意接近金玄白。 她們原先是被秋詩鳳安置在客棧裡,昨日黃昏才被服部玉子派人到客棧把她們帶回來這間庭園大宅裡。 這兩個少女年齡雖小,可是自幼和秋詩鳳一起長大,當然深深瞭解秋詩鳳的心意,而見到服部玉子和秋詩鳳、何玉馥親暱如同姐妹,立刻明白她們已取得妥協,要共侍金玄白一人。 詩音和琴韻兩人見識過金玄白的絕世武功,自然也明白秋詩鳳心動的原因,她們此刻見到金玄白高大威猛,而秋詩鳳滿臉春風,自然為她高興。同樣的,她們的心底也有了一份企盼,那份企盼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形成…… 詩音被金玄白髮出的氣勁托起,眼中閃著敬佩的神色,衷心地道:「姑爺的武功真高,恐怕已經是天下第一了!」 金玄白搖頭道:「天下第一談何容易?恐怕我再練三年,也不一定是漱石子的對手。」 太清門門主漱石子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何玉馥和秋詩鳳當然清楚,不過服部玉子卻不大明白,問道:「少主,漱石子是誰?」 金玄白道:「漱石子是太清門的門主,一身玄門罡氣,天下無敵,二十年前便已是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老主人在武林中排名第幾?」 金玄白道:「我師父沒有參加武林大會,不過,以他的實力來說,大概在二、三名之間。」 服部玉子吸了口涼氣,道:「老主人武功那麼高,還只能算上二、三名,那……」 她頓了下,隨即笑道:「少主,沒關係,那漱石子已經老了,你還年輕,再練三年、五年的也沒關係,早晚把這天下第一的頭銜給搶過來。」 何玉馥恍然道:「對呀!大哥,傅姐姐說的不錯,你年紀這麼輕,武功造詣已經這麼深了,再練幾年,漱石子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秋詩鳳也道:「哥!兩位姐姐說得對極了,你是槍神的嫡傳弟子,又是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長老級人物,一身武功兼具數派之長,再練幾年,包準可以打敗漱石子!」 金玄白心情豁然開朗,取過詩音手裡捧著的秋水劍,道:「走!我這就把寒梅劍法練給你們看!」 他們一行六人,穿過迴廊,從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旁的小徑走過,來到天香樓的一角空地上。 金玄白脫下外袍,詩音立刻接下抱著。 他走了幾步,然後拔劍出鞘,頓時一泓秋水漾動,映日閃出波光,接著見他反手一擲,劍鞘已插在地上,沒入土中半寸。 服部玉子伸手拍了兩下,何玉馥和秋詩鳳當她在鼓掌,豈知掌聲未歇,從草叢、樹上、石後、鑽出了三、四十個身穿灰衣、背背長刀的彪形大漢。 他們見到金玄白,全都單足跪地,道:「屬下見過少主!」 金玄白聽到這些忍者,以流利的漢語整齊劃一的說出同樣一句話,心中頗感驚訝,於是劍刀向下,抱劍欠身道:「各位請起。」 那些忍者立起,遠遠圍成一個半圓,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金玄白,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極為凝重。何玉馥、秋詩鳳以及詩音、琴韻都在渡船口見過那些黑衣蒙面、滿身殺氣的忍者,只不過當時他們由田中春子帶領,人數也僅有十三個而已。 此刻有三、四十名的忍者,每一個人都是剽悍健壯、一身殺氣,使得她們看了有些不安,弄不清楚這些人為何跟服部玉子一樣,稱呼金玄白為少主。 服部玉子原先並沒跟她們解釋,此時雖見她們神色不安,卻也找不到機會解釋,只得道:「兩位妹子,你們專心觀看少主練劍吧!有什麼問題,我等一會再向你們解釋。」 何玉馥和秋詩鳳對望一眼,一齊點了點頭,全都把視線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對那些灰衣大漢視若無睹。 金玄白左手一掐劍訣,長劍一翻,道:「第一招!」 秋水劍一動,隨著劍影閃爍,何玉馥只見劍上浮現朵朵梅花,第一招的九朵,變化為第二招的十朵,直到第三招,劍芒「嗤嗤」直響,突射出近三寸的芒尾,竟然凝結有十一朵梅花之多。 何玉馥看著看著,眼眶濕潤起來,忖道:「大哥的功力真是深厚,我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成讓劍上生花十一朵之多……」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寒梅劍法,深吸口氣,以氣御劍,剎時,只見那柄秋水劍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放進五尺之外的劍鞘裡。 他露出的這一手,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可是金玄白自己卻暗叫一聲慚愧,知道自己的功力還是不夠,以致只能控制寶劍飛出這種距離,如果劍鞘再遠離二尺,那麼自己就會當場出醜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看得如癡如醉,詩音突然脫口道:「飛劍!」 傳說之中,劍仙能使飛劍,可在十里之內取人首級、猶如探囊取物,詩音聽過不少關於劍仙的故事,在她的印象中,詩仙李白都是一個可使飛劍的劍仙。 如今一見金玄白施出初練的「御劍飛空」之術,在一怔之下,立刻脫口說道。 秋詩鳳駭然失色,旋即大喜,奔了過去,道:「哥!你練成了飛劍?」 金玄白這時才聽出她把原先對自己的稱呼減了一個字,從「大哥」變成了「哥」,更顯出她對自己的親暱程度。 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長劍,遞了過去,道:「我修練的時間不夠,火候還差得遠。」 秋詩鳳接過秋水劍,正要說話,卻陡然發現不知何時園中男男女女的來了一大堆,幾乎超過一百人。 那些後來的人也都是身穿灰衣,背上背著狹長形兵器,全部都是在金玄白練劍時悄然出現的。 秋詩鳳只覺默然走回何玉馥身旁,側首望了望服部玉子,但見她神色自若,身邊不知何時,站著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兩人。 秋詩鳳曾經見過田中姐妹,並且聽服部玉子介紹過,她們是金玄白的貼身婢女,侍候他的起居生活。 不過此刻見到她們也換了一身灰衣,捧著柄長長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刀,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服部玉子神色凝肅的取過田中春子手中的武士刀,緩緩走到金玄白面前,道:「少主,請以此刀向屬下等展示三招無敵的刀法。」 金玄白接過武士刀,斜斜插在腰帶上,沉聲道:「各位,天下沒有無敵的刀法,任何刀法都有破綻,只不過我傳你們的這三招刀法完全以快、狠、準為刀法的心訣,把繁雜的虛招全部摒棄,每一刀出去,都要把它當作生命中揮出的最後一刀,如此才能產生力量。」 他拔出武士刀,單手高舉,這時,一陣微風拂面吹來,他的靈智一動,道:「第一刀,迎風一刀斬!」 話聲出口,刀光直劈而下,尖銳的嘯聲響起,如同蒼穹裡劈下的一道電光,威勢懾人至極。 漾動的刀光,射出的刀芒,彷彿將人的心志劈為兩半,隨著長刀的劈落,地面灰土翻騰,一條深約五寸的細長上溝霍然形成。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倏然色變,傾身往後,本能地想要閃躲開去。 金玄白一刀劈下,劃了個半弧,武士刀取斜角劈出,腳下已側移三步,隨著刀光閃爍如電,他高聲喝道:「第二招,破岳一刀斬!」 第二招施完,他一收長刀,刀刀向下,斜斜從左側舉起,刀身映著日光,劃出一條圓弧形的軌跡,直到頭頂,然後疾走兩步,挾著強大的刀勢,自右向左回劈而下,刀光泛起一個優美的弧線落下,刀氣縱橫,瞬間消失,而他手中的長刀也已經收回鞘內。 園中一片靜寂,似乎連風聲都不敢吹過這裡,每一個人都像看一場讓靈魂都會震撼的表演,雖然精采萬分,卻在一時之間無法從情境中走出,而發生任何反應。 金玄白拔出插在腰上的武士刀,道:「這第三招我還沒想出名字,不過這三招只是分解動作而已,如果以我的能力使出,速度要快十倍……」 話聲一完,他陡地沉喝一聲,武士刀再度出鞘,在眾人眨了兩次眼睛的速度下,連揮三刀,接著便又回刀入鞘…… 何玉馥和秋詩鳳只覺毛骨悚然,幾乎被凌厲的刀氣逼得喘不過氣來,一直等到金玄白收刀入鞘,何玉馥才喘了口大氣,道:「這種刀法大可怕了……」 金玄白朗聲道:「刀者,凶器也!我這三招刀法全是用來殺人的,當然可怕。」 他把武士刀拿在手裡,道:「你們沒有練過內功,力道不足,可每天揮刀一千下,鍛練腰力和腕力,一個月之後,自然會有成效。」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雙足跪下,心悅誠服地朝金玄白磕了個頭。 金玄白道:「各位請起!不必客氣。」 服部玉子走了過去,道:「少主,第三招刀法,屬下想取名『圓月一刀斬』,可不可以?」 金玄白這第三招刀法,原是利用九陽劍法中的升陽之劍,劍走圓弧,象徵日行穹空之形,眼下聽到服部玉子之言,曉得她誤認為自己取的是圓月高昇之意。 不過他卻不能明白指出她的錯誤,只得點了點頭,道:「很好,就叫『圓月一刀斬』好了!」 他這三招刀法,日後傳進東瀛,成為伊賀流的鎮派刀法,並且衍生了六招,變成所謂的圓月殺陣。 服部玉子接過武士刀,揚聲道:「各位,你們既已見識過少主的絕世刀法,應該趁記憶猶新之際,立刻下去各自練習!」 她的話一說完,那一百多個忍者立即紛紛散開,轉眼之間便走得精光。 秋詩鳳奔向金玄白而來,道:「哥,這種刀法威力太大了,我也想學,你教我好嗎?」何玉馥也湊上來道:「哥!你也教我……」 金玄白還沒說話,陡地覺得靈識一動,彷彿感應到有人從遠處偷窺。 他的目光一閃,把靈識提升至最高的境界,果真發現牆外某處有人凝神望向此處。 服部玉子見到他的神態怪異,走過來問道:「少主,你怎麼啦?」 金玄白臉色一變,道:「我發現好像有人從遠處窺探此處……」他深吸口氣,道:「你們留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看看就來!」 話聲未落,他已騰空而起,像只大鵬鳥般飛上了假山,一個起落便已掠出牆外。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金銀鳳凰 正文第八十三章金銀鳳凰 夏天的早晨,微風輕拂,金色的陽光斜斜照射大地,還未發揮威力,因此,蘇州城仍在一片和煦中。 金玄白飛身掠出庭園,來到那條靜謐的長街之上,稍稍打量一下四周的環境,發現天香樓遠在二十餘丈之外,三層高樓似是一隻盤踞在大地的怪獸,靜靜的伏在那兒,曬著太陽。 可是在天香樓前,站著一堆身穿皂衣的差役,全都身佩腰刀,雄赳赳、氣昂昂的,顯然是換好班的警戒人員。 這種情形在外人眼中看來,還以為天香樓是官府中哪一位要員的住宅,必須要如此嚴密的警戒。 金玄白收回目光,往左首望去,但見街道之上一片平靜,連一個行人都沒有,顯然這整條街已被封鎖起來,行人出入都已改道。 可是縱然如此,他卻仍舊無法除去心中的那份疑惑。打從他的九陽神功突破第五層的高峰,跨進第六重之後,他的神識較之心經更加敏銳,只要集中精神,十丈之內,連蟲蟻活動的情形,他都能查覺。 在傳授刀法時,他明顯地覺察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自己,然而出了園林之後,那種感覺卻倏然之間消失了,彷彿一切都是他太過於敏感所致。 金玄白站在街上沉吟一下,凝聚精氣把神識提起,隨著意念雜思的逐漸沉澱,他感受到數丈開外的一條長長的小路上似乎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他此刻背對太陽,面向西方,那條小路從西北方延伸出去,也不知有多長,道路二邊種植著高大的梧桐木,繁枝茂葉隨風吹動,傳出一片「簌簌」的聲響。 霍然之間,他抬起頭來,只見遠處的樹蔭中閃出一點亮光,好像是金屬的反光,然而隨著樹葉的拂動,反光立刻又消失無蹤。 一個意念跳進他的腦際:「果然我的感應沒錯,是有人躲藏在樹蔭裡窺視我!」 那天晚上,他在小街之上,遇到了集賢堡的鐵衛狙擊時,便有這種相同的感覺,可是再三察視,始終找不到窺視者藏在何處。此刻,那種同樣的感覺又來了,並且在這麼遙遠的距離下被他發現,也使得他不由得吃了一驚,發現自己的功力提升,竟然遠達二十多丈。 他壓下心中的雜念,轉身向左側行去,到了兩條小路的交叉口,稍停片刻,作出猶疑不決之態,然後才轉向邁步前進。 他之所以作出這種姿態,是要使得那個藏身在梧桐樹裡的人沒有防備,不會驟而逃走。 果然,隨著他腳下緩緩移動,那排高大的梧桐樹上,除了枝葉隨風拂動之外,沒有一絲其他的動靜。 金玄白目光望向遠方,卻把神識放在那排梧桐樹上,才走出數丈,他便可清晰地感應出樹上分別藏了三個人,而在樹下下遠處,也散坐著十六個人。 凝目望去,那些人全都頭戴斗笠,身穿褐色布衣,三、五成群的坐在樹蔭下,裝束既不像農人,又不像小販,更不像居住在這種高雅園林的居民。 金玄白的嘴角噙著冷冷的微笑,忖道:「又來了!這些人真是不怕死!」 他彎下腰去,撿起地上一塊扁平的石塊,順看上伸直之勢,那塊碎石已快逾電掣的射向梧桐樹蔭裡。 他從未施展過暗器,也沒隨身攜帶過暗器,然而這並不表示他不會使用暗器,反而,他在鬼斧的訓練下,對於暗器的收放,下過最少半年的苦功。 縱然此刻他的手法比不過唐門的掌門唐大先生,能夠雙手齊施,瞬間發出十餘種不同的暗器,可是憑著他精準的眼力和手法,這枚碎石較之唐門任何一種暗器尤要厲害。 隨著尖銳的破風聲傳出,從數丈之外的高大梧桐樹上,立刻便傳來一聲悶哼,接著便看到一個天藍色的人影從樹上掉落下來。 金玄白手中的碎石一發出,身形便急速掠起,騰越三丈有餘,半空之中便將那個從樹上掉下的藍衣人接住,隨著單足一點魁偉的桐樹樹幹,他又像脫弦之箭,掠了回來。 人在豐空之中,他垂首望去,只見那被自己碎石擊中的藍衣人已經暈了過去,俊俏的臉上,仍然有著驚訝的神情,只是臉上肌肉僵硬,顯不出他原先的風姿。 這張臉孔在金玄白的記憶裡是非常熟悉的,恐怕打死了也不會忘記,因為這個藍衣人便是他痛恨之極的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 程家駒雙眼緊閉,雙手緊緊握著一根長約尺許的短銅棍,顯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遭到金玄白的「暗器」攻出,本能地握緊手裡的東西,想要打飛那枚碎石,卻因動作不夠快,以致被石子封了穴道。 金玄白看他手裡握著的銅棍,忖道:「原來就是他手裡的這根銅棍反映陽光,這才讓我發現他的行蹤……」 心念掠過,他的雙足已經落地,然而隨即金風破空,九枚暗器已從二株高大的梧桐樹上疾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朝金玄白半邊身子射到。 這九枚暗器似乎飄浮不定,可是很明顯的避開金玄白右手抱著的程家駒,目標完全是對準他而來。 金玄白朗笑一聲,左手揚處,劃起一個大弧,獨門的「萬流歸宗」手法已經施出,但見那九枚暗器原先呈現三個品字形,卻在陡然間似被無形的網子網住,全都東合一起,投進金玄白張開的大手裡。 斜斜的陽光下,那些暗器在金玄白的掌中閃閃發光,只見是三枝飛刀、三枝銀鏢、三枝袖箭。 金玄白抬起頭來,揚聲道:「唐麒、唐鱗,你們還下下來,莫非要我去請你們不成?」 他之所以認定那發射暗器的人便是唐門中的唐氏兄弟,只因這三種暗器上蘊含的巧妙勁道被他掌握住了,知道絕非普通的手法。 可是他話一出口,這處高大的梧桐樹上卻躍下了兩個女子,而在這個時侯,那些三、五成群散坐在遠處梧桐樹下的布衣漢子,也紛紛奔了過來。 那些大漢的裝束類似此地的水上人家,可是每人都生得健壯結實,一臉栗悍凶狠,完全不同於船夫的樸實溫馴。再加上他們每人身穿快靴,背上斜背厚背鋼刀,更與裝束有異,反倒顯得不倫不類,處處破綻。 這些人顯然是由程家駒帶來的,他們都坐在樹蔭之下守候,沒有得到命令,所以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沒料到金玄白的手法太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碎石,競在三丈之外,打倒了程家駒,以致每一個人臉上部掩下住驚駭。 金玄白一見從樹上躍下了兩個年輕女子,起先微微之驚,等到細看之後,更覺訝異。 因為這兩個女子不僅穿著、裝束完全一樣,連臉孔也長得完全相同,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在之前曾經見過五個服部玉子,不過那是子玉憑著精湛的易容之術,所做出來的結果,絕不像這兩個年輕的女子,完全是渾然天生,絕無經過人之易容。 那兩個女子見到金玄白面上的訝異之色,卻更掩不住她們面上的驚詫駭懼。 她們兩人互看一眼,左首的那個女子問道:「你使的是什麼手法?竟然能把我們的暗器收起來!」 金玄白把手中的九枚暗器丟下,拎起程家駒,準備將他丟在路邊,再慢慢跟這兩個唐門的女弟子說話。 可是卻在移動之際,發現程家駒手中的那根銅棍一端反射出耀眼的陽光,燦得眼都幾乎花了。 他輕輕的「咦」了一聲,把程家駒的身軀放在地方,彎腰取下那根銅棍,這才發現銅棍兩端嵌鑲著有琉璃鏡片,一端略小、另一端較大,也不知作什麼用的。 他站了起來,只聽另一名女子嚷道:「喂!我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金玄白瞥了她們一眼,只見那十六名褐衣大漢氣勢洶洶的奔了過來,奔行之際,調整位置相距離,竟是一個陣法。 他冷冷一笑,道:「你們這些傢伙真的不怕死?我已經再三警告,你們還要來惹我?」 舉起手中那根尺許長的銅質鏡筒,他揮動一下道:「誰想送死,誰就先上吧!」 那排在陣式之前的一名年輕漢子領著十五名鐵衛,奔到了兩名女子身後,沉聲道:「兩位唐姑娘,請讓開!」 那兩個年輕女子略為猶疑一下,閃了開去,左首那個女子道:「魏大俠,千萬不可魯莽……」 那個年輕漢子沉聲道:「兩位姑娘放心,我們少堡主既然落入敵人之手,便是魏虎護衛不周所致,我們定當奪回少堡主,一切代價都……」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魏虎!你們難道沒聽到我昨向齊玉龍提出的警告?竟然還敢來此窺視我?莫非你們真的不怕死?」 魏虎抱拳道:「在下魏虎,是集賢堡程堡主門下弟子,請問少俠尊姓大名,作何稱呼?與太湖齊少俠有何交情?又為何要對敝堡提出警告?」 他一連幾個問題,反倒把金玄白問得一楞,道:「原來程家駒昨夜並沒在太湖水寨裡,難怪你們沒聽到我提出的警告……」 他的目光在那群褐衣漢子身上掠過,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想必你們都已經聽過了?」 魏虎一怔,看了身旁的兩個女子一眼,只見她們齊都搖頭,於是也搖了搖頭,道:「對不起,請恕在下孤陋寡聞,竟未聽過少俠威名,真是失禮。」 金玄白暗暗苦笑,揮著手中的鏡筒指著躺在腳邊的程家駒,道:「程家駒認得我,他卻不告訴你們,顯然是怕你們因而膽怯……」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兩天之前,程家駒派出二十四名鐵衛在前面那條路上偷襲我,結果被我一刀一個,全部殺光……」 他這句話像是一枝無形的巨錘,重重的敲擊在那十六名大漢心裡,每一個人都在瞬間色變,嚇得全身一震,退了一步。 程家駒雖然為了穩定人心,沒有向這些堡中的鐵衛說起,可是這些人群聚在堡裡,食住都在一起,自然明白同伴出外執行的任務,結果遭人殺死之事。 他們萬萬沒料到二十四個人,竟然全都喪命在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手裡,那種驚駭真是言語難以形容。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僅如此,昨晚在木瀆鎮上,神刀門下連同門主程烈在內,全都被我誅絕,自然,神刀門已自江湖除名!」 魏虎等十六名鐵衛如遇電殛,震得全都呆住了,瞬間成為木頭人一樣,而那兩個相貌一樣的唐門孿生姐妹也都像看到了煞神,全都駭然色變,無法言語。 金玄白看到他們的神態,輕輕歎了口氣,舉起手裡的那個鏡筒,想要說話,卻發現鏡片透視過去,可以看到東西。 他好奇地把黃銅鏡筒放在眼前一看,霍然發現數丈之外的人物瞬間來到眼前,頓時嚇了他一跳,單掌一立,凝氣護身,趕緊放下鏡筒,準備迎敵。 可是鏡筒方一放下,他立刻發現那些人仍舊留下原處在發呆,沒有一個人挪動。 「咦!這是什麼東西?竟然可以讓遠處的物件移至眼前!」 金玄白在驚詫中又好奇地舉起鏡筒湊在眼前一看,果然,隨著鏡筒的移動,遠處的樹木全都移至眼前,清晰可見。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忖道:「敢情這是一具可以遠窺的神器?難怪那天晚上我覺察出有人在遠處窺探,卻一直查不出來,原來程家駒便是憑藉著這個東西在遠處監視著,怪不得他學了幾招形似而神非的必殺九刀,在秘窟裡比劃好久……」 想到這裡,多日以來心中的疑惑已豁然開朗,果真並非自己在疑神疑鬼,也並沒有人懷有「天眼」神通監視自己,而是程家駒憑著這個鏡筒,監看他在練刀而已。 想必程家駒見到金玄白的刀法凌厲,想要全盤學會,所以不借親身犯難,利用這個鏡筒在遠處窺視。 在程家駒的想法中,憑著這種「神器」在數十丈之外窺視金玄白練刀,定然不會被發現,豈知金玄白神識遠達二、三十丈之外,再加上他隱身的梧桐樹位於西北方位,上午的陽光斜射,黃銅的鏡筒及鏡片反射著陽光,以致被金玄白髮現端倪,這才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金玄白以一塊碎石擊中穴道,跌落下來…… 金玄白一覺察出手中的黃銅鏡筒竟有如此奇妙的功用,高興地放進懷裡,斜插在腰帶上,忖道:「這個鏡筒可窺千里,若是交給忍者,定能發揮出極大的功效,探查出許多秘事……」 轉念一想,又忖道:「可是若將這個東西送給朱大哥,恐怕他會用來偷看遠處的閨閣少女洗澡,一遂他喜歡窺視的慾望……」 他在胡思亂想,可是那兩個唐門女子和集賢堡鐵衛們都不知道,他們都被金玄白的話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全都無法思考,甚至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的確如此,神刀門在江南立起山門以來,有近二十年的歷史,門下弟子有二、三百名之多,除了替人作護院保鏢之外,還有下少人投入衙門。 所以多年以來,神刀門在蘇州一帶的勢力極大,各地的堂口都要按時孝敬才不會受到威脅。 而神刀門的三位門主,刀法修為都已臻上乘,尤其是大門王天罡刀程烈,更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一,創下的天罡刀陣,據說與少林十八羅漢陣齊名。 魏虎真的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說的話——神刀門已經毀在他一人之手,遭到滅門之禍…… 可是一看對方那等從容的神態,以及剛才一伸手便收了唐門高手的九枚暗器,再一想想,以程家駒之能,竟然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遭到攻擊,而從高大的桐樹上跌落下來…… 這種種的情況,莫下顯示出他們所面對的這個樸實年輕人,果真是一個絕世高手。 魏虎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道:「尊駕之言可真?神刀門已經遭到滅門之禍?」 金玄白未及回答,那左首女子已尖聲道:「不可能的,魏少俠,他在唬你!」 而右首的女子也跟著道:「不錯,魏少俠,我姊姊說的沒錯,神刀門程門主的刀法何等厲害,豈是這種人能夠力敵的?」 左首那個女子接著又道:「魏少俠,我們金銀鳳凰行道江湖已有一年,從沒聽過武林中有什麼神槍霸王,你別讓他給騙了!」 金玄白聽這兩個孿生姐妹左一言、右一語的,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問道:「哦!原來二位是金銀鳳凰,不知二位姑娘和唐麒、唐麟兩兄弟……」 左首那個女子沒等金玄白把話說完,立刻便道:「我叫唐鳳,這是我妹妹唐凰,你所說的唐麒和唐麟是我堂兄!」 金玄白「哦」了一聲,只聽得唐凰道:「我們是二房,他們是三房,喂!你見過唐麒和唐麟呀?是不是又在騙人?」 金玄白沒好氣的道:「我出道以來,被人當成淫賊,當成大俠,卻第一次讓你們看成騙子,哩哩!真是荒唐透頂!」 他深吸口氣,眼中寒芒畢露,沉聲道:「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懶得跟你們囉唆了,現在我要把程家駒帶走,誰要攔我,誰就留下一條胳膊!」 魏虎上前一步,拔出背上的厚背鋼刀,道:「在下不管你是騙子也好,大俠也好,若要帶走少堡主,就得把我們這十六個兄弟一齊殺死,否則……」 他說到這裡,遠處傳來一陣梆子聲響,接著人聲嘈雜,喧囂不停,抬頭望去,只見數十名身穿皂衣的差人沿著大街急奔而來。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們還不快走?只要再等片刻,那些差人一趕到,你們便是死路一條!」 魏虎一咬牙,道:「你把我們少堡主留下,我們立刻便走!」 金玄白道:「我正要找程家駒算帳!他送上門來,我豈能放過?」 魏虎一揮單刀,道:「既然如此,我們得罪了!」 他喉中發出一聲低嘯,引刀進攻,刀光閃爍間,身後那十五個鐵衛也一齊拔出鋼刀,成弧形向金玄白圍來。 剎那之間,刀網布起,金風破空急響,十六柄鋼刀似乎幻化成數十道刀影,纏住金玄白。 而在這時,唐鳳和唐凰也機靈地向倒臥路邊的程家駒撲去,想要把他救了出去。 可是她們的身影剛動,眼前人影一花,已看到金玄白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程家駒身邊。 唐鳳嬌叱一聲,拔出腰間的雙劍,一式「臥看巧雲」劍分兩路,攻向金玄白左脅,而在同時刻,唐凰也拔出了雙劍,從另一個角度施出一招「紫燕雙飛」,向金玄白右脅攻到。 她們是孿生姐妹,自幼一起練功,可說心意相通,這兩招劍法施出,完全將金玄白和程家駒隔離,形成一座劍山,封住他的前進和後退之路。 在她們的想法裡,金玄白就算功夫再高,也難以抵擋這合璧的兩招劍法,無法逃脫受傷的命運。 然而四枝短劍出手,劍山剛一布起,她們便看到一個奇怪的情形,分明這四劍已剌進金玄白的體內,可是卻沒有鮮血濺出。 隨著劍式快速的運行,金玄白已消失在空氣中,這兩招劍法在犬牙交錯中,落了個空,完全沒有觸及任何東西。唐鳳和唐凰大驚至極,以為自己看到了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可是叫聲剛一出口,她們便聽到耳邊傳來金玄白的話聲:「你們這種劍法還差得太遠。」 話聲未了,她們二人只覺手腕一麻,雙劍已經脫手,接著一股大力湧上身來,順著她們劍式的運行方向,把她們推出數丈開外,跌倒在街道的兩側。 從唐鳳和唐凰出劍合擊,直到她們四劍落空,身軀跌飛出去,僅僅不過兩個呼吸之間,那種快速的變化卻已讓魏虎看得眼花撩亂。 以他的修為,根本摸不清楚金玄白為何能夠從交織的劍刀中脫身,並且還能奪下唐鳳和唐凰的手中利刀。 不過他的刀勢已經蓄足,雙方的距離也已接至剛好出招的地步,不容他再多想,大吼一聲,劈了出去。 他的鋼刀方一劈出,那十五個大漢循著刀陣原有的軌跡交錯栘動,剎那之間,每人連劈三刀。就在刀陣剛一展開的時候,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清晰地聽到金玄白說了一句話:「不知死活的東西!」 這句話一入耳,他們便看到眼前的劍光燦爛,寒氣逼人,才凝聚而起的刀山立刻便在劍光之前摧破,每一個人手中的厚背鋼刀都遭到削斷,手裡僅剩下一截刀柄。 刀陣雖破,往前衝刺的身軀依然繼續前進,直到丈許之外才停了下來,這時突然來唐鳳和唐凰驚駭的尖叫之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魏虎等十六個人發現了他們手中的鋼刀全都被削斷,每個人頭上的髮髻都遭利劍切斷,長髮披散落下,如同野人。 頓時,每一個人心頭湧起驚駭震懾的情緒,僵直的立著,不知是中了魔法或者被點住穴道,全都無法動彈。 唐鳳尖叫道:「你……你這是什麼劍法?」 魏虎勉強挪動頸子朝金玄白望去,但見原先屬於唐鳳和唐凰所有的四枝短劍,此刻在金玄白雙手之中,此起彼落的飛起,落下,旋轉如輪,幻化成一道橢圓形的光環,映著璀璨的陽光,恍如一尊頭頂光環的神人。 魏虎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喃喃道:「御劍飛空,這是御劍飛空……」 金玄白直到看見那十六張驚駭的臉孔全都轉過來時,這才現聲道:「今天陽光燦爛,我的心情甚好,不想聞到血腥味,姑且斷髮代首,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快走吧!」 魏虎舉起仍在顫抖的右手,望了望手上的一截刀柄,嘴唇嚅動了一下,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的目光落在躺臥路邊的程家駒身上,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咬了咬牙,啞聲道:「兄弟們,我們走!」 那十五個頭髮披散的鐵衛打從入堡以來,執行過多次任務,從未遇過這等超強的高手,他們縱然不明白金玄白御劍輪飛的奧秘,卻也明白這個年輕高手的武功太不可思議了,每一個人都已是從鬼門關前走過了一遭。 故而他們在聽到了魏虎的話,全部頹喪地垂著頭,隨在魏虎身後,向前奔去。 唐鳳和唐凰兩人看見數十名衙門差人遠遠朝這邊奔來,已經距離不到十丈,連忙隨在那些鐵衛身後而去。 可是她們才奔出數步,便不約而同的腳下一頓,唐鳳轉身叫道:「喂!神槍霸王,我們的寶劍,你該還我們了吧!」 金玄白真氣駕馭著四枝短劍運行,正在體會其中的奧妙,聞聲看了唐鳳一眼,道:「你們還不快走?等到衙門差人來了,就逃不了啦!」 唐鳳道:「喂!我叫你把寶劍還給我們,你聽到了沒有?」 金玄白沒有理會她們,十指輪轉,氣勁沛然,控制著四枝短劍上下騰飛輪動。 唐鳳一跺腳,嗔道:「喂!你是大俠耶!怎麼搶了我們的寶劍不還?真是賴皮!」 金玄白見她一臉嬌態,說起話來如此幼稚,看來她的確是初出江湖不久的小姑娘,自己若不把短劍還她們,恐怕她們會說出更難聽的話。 他微微一笑,還沒開口,只聽唐凰又道:「大家快來看唷!一代大俠,神槍霸王金玄白搶了唐門金銀鳳凰手裡的寶劍不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們剛對是罵我是騙子嗎?現在尊稱我是大俠了?」 唐鳳見到那些衙役越奔越近,焦急地道:「金大俠,是我們錯了,我們向你賠罪好吧?求求你把寶劍還給我們!」 金玄白沉喝一聲:「不要動!」 唐鳳和唐凰兩人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在金玄白手裡跳動輪飛的四枝短劍,如同活物一般,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形,依次投入她們腰際懸著的劍鞘之內……唐鳳和唐凰駭然大驚,互望一眼,唐凰搶先開口道:「你……你這是什麼暗器手法?」 唐鳳接著問道:「喂!你是嶺南霹靂堂的弟子嗎?」 金玄白嘴角噙著微笑,道:「你們還不快跑?莫非真想被抓進大牢裡不成?」 唐鳳道:「你也快跑吧!惹上了差人,麻煩就大了!」 她眼看那些衙門差役已奔到五丈開外,不敢再多逗留,一把拉著唐凰的手,並肩飛奔而去。 金玄白望著這對唐門孿生姐妹的背影,忖道:「這對雙胞倒也很有意思,不但長相一樣,連脾氣也差不了多少,滿好玩的……」 身後腳步聲急驟響起,數十名衙役已經奔近,刀光閃動,將他圍住。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太監亂權 正文第八十四章太監亂權 天香樓倚紅閣的內室裡,金玄白腰幹挺得畢直的坐在一張寬敞的大椅中,椅旁的茶几上放著香騰騰的一杯茶,熱氣仍然不斷上冒。 在他旁邊的一張大椅裡坐著諸葛明,至於褚山和褚石兩人則坐在另一側的大師椅中,裝模作樣的學著諸葛明端著茶盅在品茗聞香。 這間屋子佈置得極為雅致,不僅壁上懸有十餘幅字畫,並且房角四處都放有盆景。那些盆景把小樹、山丘、亭名、假山都縮小在小小的空間,具體而致的表現出蘇州園林的一角,另有一番美景。 金玄白的目光投落在一座湖石的假山上,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化為一個小人,在假山裡佇足,在大樹下徘徊。 剎那之間,他似乎有種感觸湧上心頭,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神遊在小宇宙裡,就有如那晚在聽雨軒裡的感應一樣,靈識空明、似乎能聽到假山旁那株大樹被風拂過的聲響。「老弟,你在想什麼?」 諸葛明的一句話,讓他的神識從遠遊中收了回來,目光一閃,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氣,笑道:「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還是不說的好!」 「哦!』諸葛明欠身側栘,道:「你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或許我能明白。」 金玄白伸手指著屋角的那盆景,道:「剛才我的神識出竅,到那座盆景裡去了,很明顯地感受到那株老樸樹,似乎告訴我,它已在這種形態下生長了七十多年……」 諸葛明訝異地道:「哦!有這種事?」 金玄白只見褚山和褚石面上齊都浮起難以置信的神情,於是笑了笑,道:「老哥,我們不談這個了,說了你也不懂。」 葛明有些尷尬地道:「我既未信佛,又未奉道,對於這種神奧的靈識出遊之事,完全一竅不通,不過蔣兄是全真派出身,對於這種事應該清楚,你等一會兒跟他談談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老哥,你叫我來作什麼?我還要去問程家駒一些事情。」 諸葛明道:「那種事不急,慢慢問就行了……」 金玄白道:「這件事有關於追查家師昔日愛侶的下落,也不可拖延太久……」 諸葛明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延遲幾個時辰總是沒有關係吧?」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老哥,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吧!小弟洗耳恭聽。」 諸葛明輕輕咳了一聲,問道:「老弟,關於朝廷的事,你知道多少?」 金玄白一楞,坦然道:「朝廷之事,小弟完全不知,尚請老哥明示,否則恐怕會鬧笑話。」 他以為諸葛明提起朝廷的事情,完全是為了自己下午替仇鋮去提親而預作準備,免得自己會到時候應對失宜,讓周大富看笑話,故此才坦率的回答。諸葛明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本來在中書省沒有左、右丞相之職,後來因左丞相胡惟庸謀反,遂廢丞相制度,提高六部的地位……』他頓了頓,繼續道:「六部是為吏、戶、禮、兵、刑、工等,這些部門分擔朝政,由皇帝直接指揮……」 洪武十三年九月,明太祖監於總攬六部、事務龐雜,於是又設四輔官輔佐朝政,這春、夏、秋、冬四官,位於皇帝身邊講論治道,封駁形官的疑獻。 可是到了洪武十五年的時候,太祖又廢除四輔官,設武英殿、文華殿、華蓋殿、文淵閣、東閣等大學士。 這些大學士侍從皇帝、輔導太子,除了詳看諸司章奏之外,又兼皇帝之顧問。由於大學士辦事的地方在宮內殿閣,遂被稱為內閣大學士。 除了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之外,朝廷尚有都察院、設左右都御史,通政史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等。諸葛明把各部門的長官名稱,及所掌職權及任務,詳細的說完,金玄白對於朝廷架構才勉強的有了個概念和意識。 他心中暗驚,訝異於這個國家的龐大、架構的繁複,感慨地道:「要統御這麼多的官員,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見皇帝真的不是人幹的事!」 他這句話一說完,便聽到有人鼓掌道:「兄弟,你這句話說得太好了,皇帝真的不是人幹的。」 金玄白一聽聲音便知來人是朱天壽,他見到諸葛明和褚山褚石站了起來,於是也跟著立起。 轉首望去,只見朱天壽精神抖擻的走了進來,身後隨著的張永和蔣弘武兩人也同樣神清氣爽,顯然經過昨夜的折騰之後,都睡了個好覺。 金玄白一想起服部玉子的話,便忍不住多看朱天壽兩眼,忖道:「宋大哥昨晚不知是抱著幾個女子在睡覺?怎麼今天還會有這麼好的精神。」 朱天壽走到金玄白的身邊,抓住他的手,道:「兄弟,昨晚辛苦你了!」 金玄白也不知他說的是哪件事,含糊其詞的應了聲,道:「哪裡?讓大哥受驚了。」 朱天壽笑道:「哈哈!昨天晚上太愉快了,也太刺激了,是我這一生中從未經歷過的……」 他的目光一閃,望了諸葛明一下,問道:「諸葛大人為我金賢弟講解朝廷之事,莫非賢弟果真有意為朝廷效力了?」 金玄白道:「這個倒沒有,只是諸葛兄讓我對朝廷的架構有個概念而已。」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誠如賢弟之言,處理這麼一個龐大的帝國,皇帝真是難為,稍一不慎,便會引起莫大的禍端……」 金玄白見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黯然,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沒有繼續搭腔。張永忙道:「小舅,關於四川地區農民的暴動,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我已經有了腹案……」 他笑了笑道:「金大俠的記名弟子仇鋮,槍法已得到了真傳,下午替他辦完了提親之事後,他在三日內便可動身去找洪鐘洪大人處報到,到時候協助洪大人趕往四川平寇,必然可以馬到成功……」 正德年間,因為宦官劉瑾的亂政,皇莊的不斷擴張和土地的不斷遭到兼併,日益嚴重,於是促使社會上的矛循越來越是激化,農民的反抗運動逐漸發展、擴大。 正德四年冬,四川保安人藍廷瑞、廖惠等發動農民暴動,一時之間風起雲湧,參加的民眾累至十萬人之多。 藍廷瑞自封「順天王」,廖惠則自封「掃地王」,把部眾置四十八總管,勢力日益擴大,發展到了湖廣、陝西等地,引起朝廷的震動。 朱天壽默然點了點頭,只聽張永又道:「四川巡撫林俊林大人還是個人材,配合洪大人必定可以剿去民亂,小舅你可以放心。」 朱天壽臉上憂色一去,道:「金賢弟,這回借重你的弟子,務必要請你全力協助才行。」 金玄白笑了笑道:「其實仇鋮也算不上是我的徒弟,我只傳了他幾路槍法而已,不過他的舅舅對他的期望很高,他也願意投效軍旅,這回能有機會讓他為國效命,倒是遂了他畢生之願,想必他也會很高興。」 朱天壽坐了下來,示意金玄白也落坐,張永道:「蔣大人、諸葛大人,兩位也請坐下,我們慢慢的談。」 諸葛明走到褚山身邊、低聲道:「你們到門外守著,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褚山和褚石兩人應了聲,默然走了出去,然後把房門關上。 張永見到眾人人坐之後,望了朱天壽一眼,直到看見他點了點頭,這才開口道:「金大俠,關於下午陪仇鋮到周府提親之事,我已派人去通知蔡巡撫和三司大人,務必讓你做足面子,一舉把仇鋮的親事談成,讓這對苦戀多時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金玄白欠身抱拳道:「多勞張大人了。」 張永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他笑了笑,道:「不過為了避免周大富那廝起疑心,你務必承認已受朝廷封為武威侯,否則到時候蔡人人等的稱呼不對,就會鬧笑話了。」 金玄白還以為昨晚朱天壽說的只是一番閒話而已,卻不科張永卻當真了,他抓了抓頭,道:「張大人,玩笑之詞,當不得真,萬一穿了邦豈不更糟?」 張永道:「關於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已發出六百里加急文書,派人趕赴京城,向皇上請旨,推薦你的才能,想必不日之內便有好消息傳來。」 金玄白為難地道:「我早已說過,不願意任職朝廷為官,這樣一來……」 張永道:「武威侯只是一個爵位而已,並不是官位,你也沒有實職,不受任何約束,有何打緊?」 諸葛明點頭道:「老弟,張公說的不錯,這個頭銜只是讓你行事更方便而已,有何妨害?」 金玄白苦笑道:「我還以為是開玩笑的,誰知會弄假成真?」 朱天壽道:「賢弟,我也托張大人幫我弄一個逍遙侯的爵位幹幹,到時候我們兄弟倆縱橫天下,既是武威蓋世,又能逍遙一生,豈不痛快?」 金玄白笑道:「老哥,你說得真好,什麼武威蓋世、逍遙一生的,依小弟之見,光是幾房妻室就會把我們弄得逍遙不起來了。」 朱天壽大笑,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附和著一起大笑,一時之間,屋內笑聲盈室,顯得輕鬆不少。 朱天壽等到笑聲梢歇,道:「賢弟,你我都是人中之龍,並非俗世英雄,雖然俗話說:『溫柔鄉便是英雄塚』,可是你我二人絕不會被區區婦人困住,該逍遙時還是得逍遙,對吧!」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男子漢大丈夫若是沉迷在女色之中,不能在世間有一番作為,還算得上是人嗎?」 張永撫掌笑道:「金侯爺說得不錯,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l金玄白聽到「金侯爺」,頗覺有些刺耳,卻見到蔣弘武抱拳道:「金侯爺,你的高論讓愚下聽了敬佩不已……」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蔣老兄,你可別把『拍』字訣用在我的身上,小弟可擔當不起!」 蔣弘武臉上現出尷尬之色,諸葛明聽到金玄白之言,卻浮起會意的微笑,張永不解地望看蔣弘武,問道:「蔣大人,什麼『拍』字訣?竟然這麼厲害,連金侯爺都擔當不起?」 蔣弘武乾咳一聲,臉孔漲得通紅,一張馬瞼幾乎揪在一起,卻說不出一句話。朱天壽似乎覺得有趣,欠了欠身,問道:「賢弟,你且說說看,什麼『拍』字訣?」 金玄白道:「蔣兄曾經對我說過,為官之道,講究的是吹、拍、哄、貢四字真訣……」 他把蔣弘武對自己提過的為宮之道四字真訣提了一遍,聽得朱天壽不住的點頭,而張永也是臉色不住變幻,也不知在想什麼。 金玄白說完了四字真訣之後,又道:「不過另外還有狠、準、穩、忍四字心法,蔣兄可沒告訴我了。」 朱天壽斜眼睨著蔣弘武,道:「蔣大人可真是深悉為官之道,難怪會成為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 蔣弘武滿頭大汗,全身一震,幾乎要跪了下來,還是諸葛明在旁把他按住,他才沒從太師椅裡跌出來。張永臉上似乎布起一層寒霜,冷冷的瞅著蔣弘武,看得他心裡直發毛,啞聲道:「這四字真訣是多年前我從劉公公那裡聽來的,可是屬下愚昧,一直……」 朱天壽皺了皺眉,道:「不要再提這個人了。」 蔣弘武緊緊閉上嘴巴,不敢吭聲。 朱天壽一拍茶几,道:「這個賊子,果然包藏禍心,難怪他……」 他懊惱萬分的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卻長長的歎了口氣。 室內的氣氛一僵,金玄白卻茫然道:「怎麼回事?朱兄,下弟說錯話了嗎?」 朱天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頭道:「賢弟,跟你沒有關係。」 金玄白道:「朱兄,張大人,依我之見,蔣老哥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縱然不知從何處聽來這四字真訣,可是我想以他的個性來說,也做不出來,所以你們怪他是沒有道理的……」 張永頷首道:「小舅,金侯爺說的不錯,蔣大人是我多年舊識,我明白他的個性,絕不可能學會這什麼狗屁的四字真訣。」 朱天壽笑了笑,道:「蔣大人,能不能請你說一說那四字心法呀?在下洗耳恭聽。」 蔣弘武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定下心神,道:「劉公公當年說的狠、準、穩、忍四字心法,指的是受到排擠或不得意時,必須忍耐,千萬不可莽動,以免壞事……」 諸葛明見他頭上的汗水涔涔落下,遞過一條汗巾過去,蔣弘武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過布巾擦了把汗,繼續道:「至於『穩』字訣則是指做官時必須四平八穩,絕不能任意的得罪人,以免樹敵太多,遭人暗算。」 張永冷笑一聲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這些年來,他得罪的人還算少嗎?」 朱天壽道:「張永,別多嘴,讓他說下去!」 張永垂首道:「是!」 蔣弘武繼續道:「關於『准』字訣,則是若要打擊對手時,必須看準時機,看準對方弱點才下手,而下手時務必講求一個『狠』字,必須要狠毒,毫不留情的將對手置於死地,令他永無翻身的機會。」 朱天壽冷哼一聲,道:「果真劉賊的為人便是如此,一擊之下,令人永無翻身之日。」 張永想起自己跪在劉瑾面前,一日一夜都不敢爬起來的往事,禁不住心頭震顫,也同時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忖道:「如果他當年狠下心來,賜我一死,恐怕今日我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他腦識中意念轉動之際,聽到朱天壽道:「張永,你謹記這四字真言,以後對付劉賊時就拿來還諸其人之身,絕不可心軟。」 張永眼中掠過一絲凶光,頷首道:「是,小舅,我一定將小舅的話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金玄白聽了一會,也沒弄清楚他們口中的「劉賊」是誰,忍不住問道:「大哥,你說的劉賊是誰?」 朱天壽搖了搖頭,輕歎口氣,道:「張永,你告訴他吧!」 張永清了清嗓子,道:「金侯爺,我小舅口中的劉賊,乃是當今宮中司禮太監劉瑾……」 「劉瑾?」金玄白恍然道:「蔣兄,原來這個劉瑾便是你口裡說的九千歲……」 此言一出,滿室大驚,蔣弘武、諸葛明二人滿臉驚恐,張永是一臉憤怒,朱天壽則是面罩濃霜。 金玄白訝道:「你們怎麼啦?」 朱天壽冷哼一聲,道:「這個亂臣賊子,你曉得北京城裡如何稱呼他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 朱天壽道:「北京城內外都說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立皇帝;一個朱皇帝、一個劉皇帝。」 金玄白恍然道:「朱皇帝指的是當今的皇上,這劉皇帝指的是便是劉瑾了?」 朱天壽默然點頭。 金玄白臉上泛起怒色,道:「真是豈有此理,一個沒卵蛋的太監,竟然敢擾亂朝政,果真是亂臣賊子!理當該殺!」 朱天壽頷首道:「不錯!這種人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才能解天下人之恨!」 金玄白見他語氣間怨恨之意極濃,沉聲道:「不過說起來,皇帝本身也有責任,他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容忍一個太監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不敢應聲,張永則是被他那句「沒卵蛋的太監」,刺得心裡發痛,臉色灰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朱天壽臉色沉重地道:「賢弟說得不錯,當今的皇帝有極大的責任,據張永對我說,他好幾次氣得想要自殺,不過監於所負的責任太重,所以……」 金玄白見他話未說完便長長的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忍不住道:「皇帝既然覺察出劉瑾的不法,為何不下令把他抓起來殺了。」 朱天壽苦笑道:「賢弟,投鼠忌器哪!」 「什麼投鼠忌器?」金玄白兩眼一瞪,道:「我不明白。」 朱天壽道:「張永,你來跟金賢弟說清楚。」 張永心中忐忑不安,望了朱天壽一眼,道:「孝宗先皇帝在位十八年,駕崩時太子才十五歲,當時劉瑾隨侍東宮,因為善於俳弄、頗得太子寵信,因而武宗皇帝即位後劉瑾不次拔擢,可是劉瑾卻趁機掌握軍政大權,事無大小、皆任意剖斷,然後假傳聖旨而行,此事武宗皇帝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當初、身為朝廷顧命大臣的內閣大學士謝遷、劉健和戶部尚書韓文等人,見到宦官勢力的迅速膨漲坐大,於是決定合外庭九卿諸位大臣,誅除劉瑾等人的惡勢力,替朝廷除害。在正德元年的十月,謝遷、劉健連續上疏請求皇上誅殺劉瑾,而戶部尚書韓文則帶著多位大臣一起響應,並且得到當時宮中的司禮太監王岳之助,進言武宗皇一節。 武宗迫不得已,於是派司禮太監李榮、陳寬、王岳到內閣去和大學士們商量處理的辦法。 當時的提議是讓劉瑾等人貶謫南京,因為兵部尚書許進勸劉健、謝遷等人適可而止,以免過激會生變。 可是劉健、謝遷等人認為他們是先朝的老臣,又是顧命大臣,堅持要誅殺劉瑾,並且還要把馬永成、谷大用,等「八虎」齊除去。 劉瑾得到密報,心中大懼,於是連夜領著馬永成、谷大用、張永、高鳳、羅祥、魏彬、丘眾等七人圍跪在武宗的身邊哭泣。 當時劉瑾等所說出的一番話,便是繞著外廷欲藉此機會挾持天子打轉,並暗示武宗年幼,大臣欺主,因而正好投合武宗猜忌外廷大臣的心理。 根據「明史紀事本末」一書的記載,劉瑾說:「岳結合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鷹犬何損萬幾,若司禮監得人,左班官安得如此?」 這句話充份表示出司禮太監王岳勾結外庭官員,要限制武宗往豹房尋歡作樂的行動自由,以致武宗皇帝大怒,當下便命令劉瑾掌司禮監,馬永成掌東廠,然後設西廠,由谷大用掌管。 連夜之間,出動大批東廠及錦衣衛人馬,把贊同誅殺劉瑾等「八虎」的司禮太監王岳和徐智、范亨等人逮補,發往南京充淨軍。 到了第二天早上,諸位大上臣上朝,正要爭論該誅劉瑾或僅將之遣放南京,卻發現形勢已經大變。 據明史的記載,「健等知事不可為,各上疏求去。瑾矯詔勒健、遷致仕,惟東陽獨留。」於是一場剷除京城八虎的行動,徹底的失敗。正德二年的二月,劉瑾為了更進一步打擊朝中外廷的異己,於是把對他不善的原大學士謝遷、劉健、尚書韓文、林瀚、都御史張敖華等五十三名大臣,列為奸黨,並且立榜明示於朝堂之上,因而朝中反對宦官的勢力受到了更大的打擊。 在正德之前的年代裡,能和內庭宦官司禮監分庭抗禮的是內閣大學士和六部長官,故此,當劉瑾得勢之後,加緊排斥異已之餘,復加速培植黨羽,準備控制內閣。 當時,劉瑾用吏部尚書焦芳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辦事,由於有劉瑾的支持,焦芳很快便掌握了內閣的大權,其他數位閣臣只得見風使舵,順從焦芳之意。 不久之後,劉瑾又將私黨曹元、劉豐引進內閣,自此內閣大權完全掌握在劉瑾手裡了。 除此之外,劉瑾也派出大批親信進入六部及其他重要部門,操縱控制政務,於是勢力更加龐大。 張永說到這裡,輕輕的歎了口氣。 金玄白怒道:「張大人,恕在下直言,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難道皇帝是個呆子不成?怎麼忠奸不分,奸壞不明?」 張永不敢相應,蔣弘武和諸葛明則是臉孔緊繃,一副駭然之色。 朱天壽楞了一下,苦笑道:「賢弟說的不錯,皇帝的確是個呆子!」 他頓了一下道:「依我之見,他不僅是個呆子,並且還是個雙眼受人蒙蔽的瞎子,不然怎麼會忠奸不分,好壞不明?」 此言一出,張永那瘦削的臉孔上,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蔣弘武和諸葛明則更是如遇雷殛一般。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大事底定 正文第八十五章大事底定 室內的氣氛凝滯,彷彿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靜默了一會,金玄白緩聲道:「大哥,我言重了,其實皇帝當時年紀太輕,才十五、六歲而已,尚未長大**,心智皆未成熟,驟然擔此重任,當然無法辨識身邊的人誰好誰壞!故而他的所作所為應該值得原諒……」 他頓了下,道:「所以按照常理來推斷,應該擔負起妄用奸人責任的是皇太后和那些老臣!」 朱天壽眼神一亮,問道:「賢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皇帝縱然有責任,可是應該負起更大責任的還是太后和那些老臣才對。」 金玄白沉聲道:「就如同我們所見到的薛士傑,他頑皮搗蛋,渾然不知天高地厚,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如此青城派掌門的位置驟而落在他的身上,你說會不會出亂子?搞不好三個月內,青城便會遭到滅派之禍了。」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不住點頭,朱天壽更是一副「甚得吾心」的表情。 朱天壽無意義的揮動了一下雙手,上身前傾、道:「賢弟,你講的話真是有道理,請繼續說下去。」 金玄白繼續道:「剛才聽諸葛老哥說起朝廷的架構,比起江湖上的門派來,可要複雜龐大得多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驟然擔起如此重擔,沒被他搞垮了,就已經算不簡單了,我們何忍苛責?」 張永瞄了朱天壽一眼,道:「金侯爺,如果皇上能夠親耳聽到你這番論述,心裡一定非常高興……」 金玄白道:「我說的話都是持平之論,並不是讓皇帝開心的,張大人,如果你見到皇上,可以轉告他,我說的這番話,不過我也希望他能速除奸倭,重振朝綱,如此一來天下百姓才能安寧,也就不會有什麼暴民造反的事發生了。」 朱天壽鼓掌笑道:「賢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依我之見,你比朝裡那些什麼大學士要高明多了,那些人自認飽讀詩書,卻全部讀到屁股裡去了,滿口不說人話……」他似是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咬牙道:「那些傢伙若是稍有骨氣,又怎會屈服於劉瑾淫威之下,作他的爪牙?」 金玄白見他一臉痛恨的神情,問道:「大哥,想必你吃過那些奸黨大臣的虧?不然怎會對他們如此痛恨?」 朱天壽點頭道:「賢弟說得下錯,我被那些奸臣害慘了,差點連祖上遺留下來的產業都被敗壞殆盡,唉!真是可恨!」 金玄白略一沉,問道:「張大人,你身為錦衣衛的大官,難道不能把那些奸臣逮捕起來,替皇上除去大禍,又可以保全朱大哥的身家性命?」 張永尷尬地笑了笑,搓著手道:「金侯爺,劉瑾的勢力龐大,黨羽又多,我們三番二次的要下手,可是一直不敢妄動……」 他喘了口大氣道:「這件事你可以問蔣大人,他可證明我此言非虛……」 蔣弘武順著他的話,道:「金侯爺,張公說的話不假,我們曾三次派人進入劉瑾府中暗殺他,結果沒有一次成功。」 張永接著道:「去年冬天,劉瑾對我起了疑心,曾逼我表態,所幸我處置得宜,才末遭到毒手……」 他一想起自己在劉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著,不斷發誓效忠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覺得心中一陣絞痛,再也說不下去了。 金玄白問道:「蔣兄,你是錦衣衛裡的同知大人,難道沒查出來劉瑾身邊有什麼能人,竟然連續三次派人進入劉府,全都失敗而回。」 「不是失敗而回,而是進去之後,沒一個回來,全都消失無蹤!」 蔣弘武面泛苦笑,道:「直到今年春天,我們才查出住在劉瑾府中,充當他護衛的高手乃是近二年來崛起於京城的劍豪聶人遠……」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張大人,原來你找我出來和聶人遠決鬥,便是想要藉此除去劉瑾?」 張永似乎責怪蔣弘武多嘴,瞥了他一眼,老老實寶的說道:「實在很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用了一點心機,不過劍神師徒兩人受劉瑾的供奉,保護他的安全,放眼天下,實在找不出幾個人能夠突破這層防護線,所以我……」 金玄白並沒有現出什麼不悅的神情,問道:「張大人,難道除了暗殺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可公除了劉瑾這個賊子嗎?」 張永訝道:「你的意思是明著來呀?」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 張永苦笑了一下,道:「劉瑾的勢力通布各地,朝廷內外都有他的人,到底有幾個是確實忠於皇上的,我們都還沒查清楚,如何能明著來?」 金玄白問道:「難道出動軍隊都不行嗎?」 張永道:「先且不說調動軍隊的手續繁複,就拿朝臣的忠誠度來說,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打草驚蛇,引起劉瑾的注意,到時候恐怕衛所的軍士還未出發,劉瑾已經發動叛逆行動,入宮弒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除去護衛在劉瑾身邊的劍神和劍豪兩師徒,然後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劉瑾逮捕!」 金玄白默然頜道,道:「原來如此……」 張永望了朱天壽一眼,右手比了個手式,見到朱天壽點頭,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道:「金侯爺,這裡面記載的是我們截至目前為止,查出來的外廷官吏和劉瑾有關的人員名冊,請你看一看。」 蔣弘武走了過去,把小冊子接過,傳到金玄白的面前。 金玄白一面接過那一本小冊,一面說道:「其實你給我看過這東西沒什麼用,這些官員我也不認得……」 嘴裡雖是這麼說,他還是把小冊子掀了開來,只見裡面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堆,全都是人名。 第一項吏部之下的人員有尚書張彩、侍郎李瀚、柴升,其他十多個人員都沒有職銜,顯然都是吏部的低級官員。 第二項戶部,則有尚書劉璣,侍郎韓福,以下八人俱無官銜。 第三項兵部,頭一個名字便是尚書王敞,下面則是侍郎陳震、陸完,以下十餘人的人名全沒寫上職銜。 第四項刑部,尚書劉璟擺在第一位,侍郎張子麟則排在第二位,以下又有五人,沒有寫上職銜。 第五項工部,尚書畢亨排第一位,侍郎之下有三個名字,崔巖、夏昂、胡諒,之後有十餘個人俱無登錄職銜。 第六項禮部,尚書兩字下面是空白,侍郎則有李遜學,下面另有三人,只有名字,沒有職銜。金玄白翻到了第七頁,見到上面寫著南京二字,然後下面列了數行。 第一行寫的是戶部、尚書張潔,下面另有三個名字,全都沒有寫上職銜。 第二行登載的是禮部,尚書朱恩,侍郎常麟,下面也同樣的有三個人,沒記上職銜。 第三行記的是刑部、尚書劉纓,下面七個人名,全都沒有職銜。 第四行則是工部,尚書李善,侍郎張志淳,以下又有六個沒職銜的人名。 金玄白看到這裡,合起小冊,運起一股真氣,那本小冊如同受到一隻無形的手托起,緩緩在空際飛行過去,然後穩穩的落在張永身邊的茶几上。 他突然之間露了這一手,讓宋天壽和張永看得目瞪口呆,蔣弘武和諸葛明更是滿臉的驚容。 張永呆了半晌,有些激動地問道:「金侯爺,你這施的是御劍手法?」 「手法是不錯,只是功力還是稍差,二丈之內還能殺人,超過這個範圍就不行金玄白道:「我想只要再下二、三個月的苦功,便可以達到五丈之內,御劍殺人,飛空回返的境界!」 朱天壽激動地道:「賢弟,你答應為我們除去劍神和劍豪?」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早巳答應幫張大人對付聶人遠,這是不會改變的,可是要對付劍神高天行,目前還沒把握……」他頓了一下,正色道:「不過在此之前,尚請張大人切勿再稱呼我什麼金侯爺了,你叫得我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太難受了。」 張永尷尬地一笑,朱天壽卻是敞聲大笑,引得蔣弘武和諸葛明也一起笑了出來。 金玄白等候笑聲稍歇,沉聲道:「張大人,如果你們的調查屬實的話,如今六部的首腦人物全都是劉瑾的爪牙,那麼錦衣衛、東廠、西廠這三個組織,是否也受到劉瑾的控制?」 張永道:「表面上是這樣,可是實際情形並非如此,我們有許多人都是偏向皇上這一邊,恨不得早日剷除劉賊,只是力有不逮而已。」 金玄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道:「張大人,你是否能告訴我,如今皇上在宮裡,還是已經離開北京,到了南京、蘇州、杭州……」 張永一楞,問道:「金大俠,請問你為何想要知道此事?」 金玄白道:「我這麼問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就行了!」 張永猶疑了一下,道:「打從前年開始,皇上一警覺劉瑾有貳心之後,便聽從天一教邵真人之言,由他請來昔年名動江湖的百變郎君夏君佑施以易容之術,讓皇上有三個替身,所以至今皇上的真身究竟在何處,我也不太清楚……」 金玄白想起了服部玉子神奧的易容術,忖道:「那百變郎君夏君佑的易容手法跟子玉比較起來,不知哪一個比較更神似?倒想找個機會讓他們比試一番……」 張永見他沒有說話,繼續道:「那百變郎君夏君佑的武功僅是二流,可是易容手法天下無,他以前在河南、河北犯下極多的刑案,大部是淫盜之案,受到官府通緝多年,始終抓不到他,後來幸得邵真人將他擒住,而夏君佑也自此悔改,留在龍虎山裡修,直到後來皇上的安危受到威脅,於是邵真人才想起借重他的長才,找人易容作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長串之後,突然問道:「大哥,你不是皇帝的替身吧?」 朱天壽一怔,隨即笑苦搖頭道:「我當然不是,賢弟多疑了!」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為何西廠的四大神將到了南京之後,要花費大筆的銀子付給血影盟,要取你的性命?」 朱天壽一楞,張永卻發出一聲驚愕的叫聲。 蔣弘武和諸葛明訝異地對望一眼,諸葛明問道:「老弟,你是從何人之處聽來有這種事?」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蔣弘武加了一句:「哦!莫非金老弟又見過華山白虹劍客何大俠了?」 金玄白道:「在下的確見過某人,不過此人並非華山何大俠……」 他望著朱天壽,道:「大哥,你知道的,我有幾個師父,他們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淵源極深,昔年在江湖上留下下少人脈,如今這些人都幫著小弟我,希望我能迅速完成家師的一些心願,所以我的消息來源極廣,並非一處,希望大哥別怪我有所隱瞞。」 朱天壽欣然道:「賢弟的力量越大,對我們的幫助越大,愚兄怎會怪你呢?」 金玄白目光一閃,望向張永,道:「張大人,我的消息來源除了數大門派之外,尚有其他地方,只不過由於這些人不願見官,所以在下也無法把他們帶來給大人見面,不過我可保證,這一切消息來源都是正確的,毫無虛假之處,請大人放張永在金玄白說話之際,心中意念已轉了幾十遍,此時臉色凝肅地問道:「金大俠,你的話,我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絕不敢有所懷疑……」 他頓了頓,道:「不瞞你說,從太祖立國以來,朝廷對於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門派都非常注意,並且派有臥底潛伏各派之中,搜集資料、匯報朝廷,不過這些列入黃冊的記錄以前是由刑部的一個特別部門處理,直到前幾年,錦衣衛想要插手,那份黃冊已經不知何時從刑部庫房裡失蹤了,經過數年的努力,目前錦衣衛和東廠所搜集的仍然資料極少……」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停了一下,又道:「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如能有特殊管道來源,對我們來說,助益極大,他日掌控江湖之事,要完全依靠你了。」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沒有開口,接著下去道:「老弟,我們在找不到刑部黃冊時,曾經推測這本冊子已經落入劉瑾之手,所以他才能一手掌控朝廷軍政大權,一手插入江湖,掌控江湖黑白二道……」 金玄白點頭道:「你們這番推測極為有理,我想在除去劉瑾之前,還需要把部份注意力放在江湖之上,免得引起變故!」 朱天壽同意地道:「賢弟說得沒錯,江湖**,如果結合農民暴動,恐怕後果更難收拾了。」 張永道:「金大俠,那血影盟是江湖亡最神秘的暗殺組織,我們多年來一直派人追查這個組織的山門所在和首人物,卻一直查不出個究竟,不知竟有人能打進那個組織,實在不簡單了……」 他輕咳一聲,問道:「你剛剛說,西廠的四大神將花費大把銀子,僱請血影盟暗殺我小舅,是怎麼一回事?能否請大俠詳告?」 金玄白把服部玉子下說的話,詳詳細細三轉述出來,聽得眾人臉色幻變不已,轉述完了之後,他問道:「張大人,你認為西廠出這麼高的價錢要買大哥和其他二人的命,是為了什麼?是否表示西廠已經完全受到劉瑾的掌控?」 張永道:「表面上谷大用掌西廠,實則大權完全操縱在劉瑾手裡,這個殺小舅的命令,可說完全由劉瑾所下的,谷大用只是執行而已……」 他望著朱天壽,道:「小舅,谷大用撥出庫銀,命令四大神將僱請血影盟的殺手收買你的性命,表面上是遵從劉瑾的命令,實則是要告訴我們,劉瑾尚未完全肯定皇上是否出宮,他之所以出高價僱人出手,把三個人全都殺死,顯然猜不出哪一個是真的皇上,所以寧可三人一齊下手……」 朱天壽不住點頭道:「你推測的不錯,是這麼回事,否則他不會連我一齊計算在內……」 他的話聲一頓,略為沉吟之後,道:「我之所以被涉入,可能是在杭州時,行動太過招搖,以致有人把消息傳回京城。」 張永問道:「小舅,你認為是杭州知府?」 朱天壽搖了搖頭,道:「不一定是他,杭州是個大埠,劉賊派的人一定不少,就如同蘇州一樣,你知誰是劉賊的心腹?誰又是他派出的暗樁?」 張永點了點頭道:「小舅說的有理,的確如此,所以他才會下令通殺,以免有人漏網……」 他轉過頭來朝金玄白笑了笑,道:「金大俠,老實說這次皇上出遊之事,是我們原先的計劃,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其實皇上此刻仍然在西華門的豹房裡。」 金玄白問道:「張大人,依你之見,那朱壽和朱宗武都是皇帝的替身羅?」 張永望了朱天壽一眼,頷首道:「不錯,他們兩人都是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想了下,問道:「這兩個替身的身邊,是否都有天一派的道人隨侍身側?」 張永道:「他們的身邊不僅有十二名道長隨從,並且還有十名喇嘛,兩名法王隨侍,另外尚有錦衣衛百名校尉護衛……」 他笑了笑道:「以如此龐大的陣容,你想,憑著血影盟的殺手,如何能夠完成暗殺任務?」 金玄白想了想,默然點頭。 張永道:「所以我估算四大神將授命買通殺手之事,完全是放出消息的煙幕,目的之一是要劉瑾安心;之二是要通知我們,劉瑾已得到消息,準備出手……」 他說到這裡,聽得門外一陣喧嘩,皺了下眉,道:「諸葛大人,請你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行去。 金玄白道:「張人人,依你之見,目前一切如常,不需採取什麼行動羅?」 張永點頭道:「我們以靜制動,等候四大神將的下—步行動,如果他們由南京趕來蘇州,到時尚要煩請大俠出手,把他們一舉殲滅,如此一來,谷大用才有藉口請劉瑾派出劍豪聶人遠到蘇州……」 他冷冷一笑,道:「只要大俠能除去聶人遠,劍神高天行一定會離開北京,趕來蘇州,到時候我們以逸待勞,把他殺了,劉瑾必然慌了手腳,皇上便可藉個理由把他除去!」 朱天壽道:「賢弟,除去這兩個大害之後,劉瑾便像沒有毒牙的毒蛇,縱然他身懷歷代宮中所傳的武技,也非賢弟你的對手,到時候你帶人去抄劉瑾的家,必定可以獲得極大的好處……」 金玄白笑道:「大哥,你又在胡扯什麼?我既非錦衣衛的官員,又不是東廠的提督、鎮撫,皇上怎會派我去抄劉瑾的家?」 朱天壽也笑道:「賢弟,你忘了不久之後,你就是武威侯了,到時候皇上見你拔除劉瑾的毒牙有功,說不準會派你率人去抄劉瑾的家,到時候,你可要提拔我這個大哥,咱們一起行動,讓我也可分點好處。」 金玄白笑道:「天下哪有這種荒唐的事?」 張永滿臉詭異的笑容,道:「金大俠,你只要能替皇上除去劍神和劍豪,就算要求封王,皇上也會答應,遑論其他了!」 金玄白趕忙搖手,道:「我可不幹什麼王爺,你千萬別出餿主意了,免得害我行動不得自由。」 朱天壽大笑,張永和蔣弘武也一齊跟著大笑。 金玄白摸了摸頭,嘀咕道:「這又有什麼好笑的?」 朱天壽笑聲一歇,道:「賢弟,封王你既然不願,這抄家賊之事,可千萬別推辭了,我聽說劉賊斂財多年,身家極厚,可能有一、二千萬兩銀行的財產,到時候你帶著我去,弄他個四、五百萬兩銀子出來花花,就算你娶十個妻子,也不愁下半輩子沒錢花了……」 金玄白訝道:「大哥,你說是真的?」 「當然!」朱天壽道:「固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可是劉賊所聚之財都是不義之財,我們兄弟拿他一半出來花花,又有何不可?」 金玄白道:「可是……」 朱天壽道:「還可是什麼?你如果立下大功,皇上歡喜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怪你和我趁機撈銀子?更何況我們有張永作掩護,到時候把劉府團團圍住,抄出多少銀子又有誰知道?咱們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和張永一半,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的目光一轉,看著蔣弘武笑道:「當然,我這一份禮,最少也得分給蔣大人十萬、八萬兩銀子,免得他去向皇上告密!」 蔣弘武明知朱天壽在說笑,聽了之後也不禁全身一震,道:「朱公子、朱大爺,小的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曉得你不會。」朱天壽笑道:「不過到時候煩勞你把風,你可要盡忠職守,不可讓任何人進屋來唷!」蔣弘武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笑道:「當然,把個風有十萬兩銀子好拿,就算是一隻蒼蠅,我也不會放進去!」 張永跟隨朱天壽也有多年,可是至今還是摸不準他的脾氣,只不過知道他說到風便是雨,有時就跟個孩子一樣。 故此當他看到朱天壽興奮地說著要隨金玄白去抄劉瑾的家時,也弄不清楚這些話是說笑,或者真的會這麼做。 不過張永明白,朱天壽此刻所作的一切,都是為的攏絡金玄白,看望能憑他一)身超凡的武功,除去劉瑾身邊的劍神和劍豪。 雖然自從太祖年間便留下訓誡,外姓不得封王,可是誠如朱天壽所說,就算金玄白想要封王,以目前來說,皇上很可能會廢除祖訓,下詔封金玄白為王爺。 既然金玄白毫無野心,那麼多付銀子作為犒賞,也是應該的,抄了劉瑾的家,分出一半家產給金玄白,倒也不是件難事。所以張永想了好一會,也弄不清楚到時候朱天壽會不會的跟金玄白攪和一起,進入劉宅去抄家…… 朱天壽高興地拍了拍手,道:「賢弟,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來!大家擊掌為證,絕不得將今日所說之事洩漏出去!」 金玄白猶疑一下,道:「大哥,諸葛老兄雖未在場,可是……」 朱天壽道:「賢弟,你放心,諸葛大人單憑引薦你的功勞,便大得不得了,到時候也分他個十萬兩銀子,他一定很高興。」 金玄白忙道:「不!這怎麼可以?他那一份還是由我這裡撥給他好了!」 朱天壽和張永互望一眼,笑道:「好!賢弟,你說的算,就這麼辦好了!」 他很高興的站了起來,伸出單掌道:「來,我們擊掌為記。」 金玄白笑著站起,伸手跟他一擊掌,接著張永、蔣弘武也走了過來,四人相互一擊掌。 「啪」、「啪」之聲未歇,諸葛明已跨開大步走進室內,當他看到眾人聚在一起,相互擊掌,禁不住一呆。 朱天壽笑道:「諸葛大人,你也過來跟我們一擊掌吧!」 諸葛明壓下滿腹的疑惑,走了過去,伸出手掌和眾人擊掌。 擊完了掌之後,大家相視而笑,諸葛明不由自主的也跟著咧嘴笑了出來,只聽張永問道:「諸葛大人,是誰在門口喧鬧?」 諸葛明躬身道:「是朱公子和江姑娘在門口吵著要見金大俠……」 朱天壽雙眉一皺,道:「這個傢伙真是胡鬧……」 金玄白忙道:「朱大哥,是我答應她,今天中午之前要陪她去見唐解元的……」 他笑了笑道:「目前沒事,我正好陪她走一趟,之後,我要到城裡去會見齊姑娘,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回來了。」 朱天壽笑著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賢弟,愚兄真羨慕你艷福不淺哪!」 「彼此、彼此!」金玄白笑道:「大哥你身居溫柔鄉,夜夜春宵,小弟才羨慕得緊哪!」 朱天壽興致勃勃地道:「你不用羨慕我,今晚用完晚飯之後,咱們兄弟就來個同室而眠,叫她十個姑娘作肉屏風,較量一下我的陰陽雙修**……」 金玄白伸了下**,道:「較量這方面的功夫,小弟可是甘拜下風,不敢領致,大哥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走到門口,諸葛明問道:「老弟,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金玄白道:「不用了,我傍晚就回來,絕不會耽擱晚上抓千里無影的事。」 他打開大門走了出去,果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站在門口一副氣憤的模樣,而褚山和褚石則是滿無可奈何的神情。 朱瑄瑄一見金玄白出門,眼睛一亮,迎了過來,道:「金大哥,你……」 金玄白抱拳道:「對不起,在下有點事情和朱大哥商議,一時忘了和公子有約,尚請恕罪,來!我們這就去找唐解元罷!」 朱瑄瑄興奮地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謝謝你了,金大哥!」 金玄白不好意思甩掉她的手,只得任由她拉著,諸葛明在門邊敞笑一聲,招呼褚山和褚石進屋。 江鳳鳳見到金玄白和朱瑄瑄攜手而行,嘴角含笑,癡癡望著朱瑄瑄臉上的表情,覺得有股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於是默默地隨在他們身後行走。 金玄白憑著記憶,下了閣樓之後,經過兩條長廊,步入園中小徑,找到了唐伯虎所住的那間畫室,老遠便聽到有人在吟哦著詩句。 穿過一座月洞門,進入另一座庭院裡,金玄白果然看到唐伯虎穿著一襲白綢長衫,負手站立在太湖石之前,在搖頭晃腦的吟著詩。 仔細一聽,發現那句詩是這樣吟的:「人生七十古來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中間剩下五十年,睡眠又佔去了一半……」 朱瑄瑄嗤之以鼻道:「這傢伙在胡謅些什麼?既不是詩,又不是謁,全是荒唐!」 金玄白正想要指責朱瑄瑄,只見唐伯虎轉過身來,笑道:「人生本來就是荒唐的,難道你沒聽過是非成敗皆是空的道理嗎?」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不堪回首 正文第八十六章不堪回首 唐伯虎一說完話,見到金玄白帶著個丰神朗逸的年輕公子和一位美麗天真的少女,頓時只覺眼前一亮,連忙躬身行了一禮,道:「哦!原來是金大俠,請恕晚生失言了。」 金玄白抱拳還了個禮,於是將朱瑄瑄和江鳳鳳介紹給唐伯虎相識,並特別聲明朱瑄瑄是湖廣學子,因仰慕唐解元的文采和繪畫而特地趕來蘇州相訪。 唐伯虎雖然客套地行禮如儀,不過金玄白卻發現他把大部份的注意力都放在江鳳鳳的身上,讓她浮起羞窘之色,於是笑了笑解釋道:「唐解元目前正在繪製一幅十美圖,想必是監於江姑娘容貌標緻,可供入畫,所以才放肆了點,江姑娘,請勿見怪才好!」 江鳳鳳抿嘴一笑,道:「像我這種在山裡面長大的野丫頭,哪裡入得了唐解元的法眼,金大哥,你在開小妹的玩笑吧?」 唐解元忙道:「不、不!姑娘慧質蘭心,天真可愛,足堪入畫,只是不知姑娘肯否供晚生描繪芳容?」 江鳳鳳睨了朱瑄瑄一眼,低聲道:「這個你可要問過朱公子啦!看他肯不肯讓我……」 「沒問題!」朱瑄瑄緊接著道:「唐解元能夠看中江姑娘,是你的福氣,在下焉有反對之理?」 金玄白頷首道:「唐解元這幅十美圖如果繪成,必定是曠世名作,定能流傳千古,江姑娘的容貌能進入畫中,的確是件好事……」 朱瑄瑄見到唐伯虎滿臉愉悅,企盼的神情,問道:「請問解元公,這十美圖裡其他幾位美女都是些誰?」 唐伯虎望了金玄白一眼,道:「其中三位是金大俠未來的夫人。」 朱瑄瑄問道:「唐解元,難道你認識的姑娘裡,沒有一個美女能供你入畫嗎?為何一定要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才能入畫?」 唐伯虎苦笑了一下道:「金大俠艷福齊天,幾房妻室都是國色天香,晚生是萬萬不如……」他輕歎口氣,道:「金大俠,不瞞你說,我今天起來之後,一直心失鬱悶,總覺人生無趣,走到庭院之後,更感萬念俱灰,於是才胡謅了幾句,尚請大俠不要見笑才好。」 金玄白道:「解元公,關於你剛才說的什麼人生七十古來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的話,的確便是如此,不過也就因為人生短促,我們更該奮發向上,有一番作為,如此才不會辜負此生,對吧?」 唐伯虎點了點頭,道:「大俠說的有理,誠如岳飛所言,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我們在年輕時更該努力才對……」 他笑了笑道:「等這幅十美圖畫完之後,我準備偕同敝友祝枝山到處遊歷一番,看看能不能尋到一個夢中美女,可以跟大俠的諸位夫人媲美……」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唐兄這麼說,看來需要在十美圖裡留一個位置給那尚未尋獲的夢中美女才行,不然到時候就沒空位了。」 唐伯虎聽了他的建議,果真在十美圖中留下一個背朝畫面的美女背影,原來目的是準備找到心愛的美女之後,將之入畫。 豈知他在後來遇到了華太師府中的丫鬟秋香,驚為天人,得到秋香三笑,以致唐伯虎暈了頭,竟然賣身為奴,進入華府作書僮。 後來他雖用盡手段把秋香騙了回家,想要將秋香的容貌入畫,可是秋香見到了服部玉子、秋詩鳳之後,頗為自慚,堅持不肯讓唐伯虎把她的容顏繪入圖中,以致唐伯虎所繪的十美圖,站立在畫中最後面的那個美女,始終只有一個背影而已。 後代的畫家在觀賞這幅十美圖時,曾對看這個背影,提出許多不同的見解,其中最平常的則是認為唐伯虎為了構圖所需;最新鮮的則是讚揚唐伯虎給後人留下許多想像空間,所以才故意不將那第十名美女的容貌畫出來。 其實事實的真相就是金玄白說了句閒話而已,他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荒謬吧? 荒謬的時代,發生一些荒謬的事不稀奇,可以說完全正常,就如同正德皇帝身為一國之主,竟會封自己為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來又替目己陞官作「鎮國公」,在後世看來,實在非常荒謬,其實在當時來說,完全正常,並且還很正當。 因為他為了要跟自己結拜的兄弟金玄白一樣,金玄白被皇上封為武威侯,他就得做個逍遙侯,當金玄白升了官,他這個作兄長的能不陞官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唐伯虎打定了主意之後,便領著朱瑄瑄和江鳳鳳進入畫室,觀賞他所繪的十美圖。 金玄白在畫室中打了個轉,便向唐伯虎和朱瑄瑄道別,表明要到街上去辦點事情,晚些時候再來探視他們。 朱瑄瑄一進畫室之後,便被那些到處懸掛的各種畫像所吸引,而唐伯虎則指揮兩名女婢鋪開畫紙,準備替江鳳鳳作畫,兩人僅是象徵性的跟金玄白打了個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金玄白走出畫室,只見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兩人束手站在門口。他們一見金玄白,立刻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慌得金玄白連忙把她們扶了起來。 他一問之下,方知田中姐妹已經獲得服部玉子的正式同意,自此離門服侍金玄白的起居生活,作他的貼身女婢。 多日以來,田中春子祈求的便是能讓自己的妹妹美黛子跟在自己身邊,如今素願得償,心中的歡愉可想而知了。 她睜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斷地向金玄白表達心中的謝意,並且一再暗示美黛子猶是一名未破瓜的處子,可供金玄白隨時採擷。 金玄白看著滿臉羞意的田中美黛子,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一直到隨著田中春子走進一間華麗的大屋,見到了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之後,那種怪異的感覺才從心底揭去,而田中春子姐妹離去之後,他就顯得輕鬆了。 坐定之後,金玄白看著這三個成熟麗人,心中有份特殊的滿足感,忖道:「就算薛婷婷因為懷念歐定邦之故,而不願遵從道長師父的遺囑嫁給我,我有了這三位美女相伴,人生也夠美滿了,再也沒有其他奢求!」 想起另外二個尚未找到的未婚妻子,他此刻反倒有份抗拒感,不知道槍神的孫女長相如何,是否能夠和服部玉子、秋詩鳳媲美? 至於鬼斧師父的容貌雖然不算醜陋,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依金玄白的估算,鬼斧的孫女應該也不會長得如何漂亮! 以前,他僻居鄉下,看不到一個稍為像樣的女孩子,如今可不同了,他在天香樓裡打了好幾個轉,看盡了許多的鶯鶯燕燕,再加上他遇到的幾個對他傾心的女子都是罕見的美女,眼光自然和往日不同,層次也提升不少,故此思想改變也更多,竟然為未見面的二個未婚妻子的容貌操起心來。 其實這是一般男子的通病,自古至今,從未改變,怪不得任何一個人。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入室之後,目光滴溜溜的在何玉馥、秋詩鳳和自己三人身上打轉,忍不住問道:「少主,你在看什麼?」 何玉馥跟著道:「子玉姐,大哥的眼光賊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呢!」 秋詩鳳抿嘴一笑,道:「姊姊說的不錯,大哥今天的表情是不同,看來可能是跟朱大爺在一起學壞了,不然看我們的眼光怎會那麼怪?」 金玄白臉上一紅,笑道:「我哪有什麼不同,只是覺得你們比早上更漂亮,更動人罷了……」 說也奇怪,他在講話之時,突然想起朱天壽不久前提議的晚上共寢一室,要叫十名紅妓陪宿之事,忖道:「如果這三位美女同時陪著我,不知麼光景?又是一種什麼感受?」 綺麗的遐思一浮過腦海,他的思緒又立刻回到年小鎮上那美麗淒迷而又浪漫綺麗的一夜,齊冰兒小巧卻頗豐盈的胴體似乎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齊冰兒,他立刻記起了自己跟她的約定,尷尬地一笑,道:「子玉,你從程家駒那裡,問出些什麼沒有?」 服部玉子見他把話岔開,跟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打了個眼色,然後恭謹地道:「稟告少主,那程家駒完全是個孬種,還沒等到用刑,便什麼都招了!」 金玄白問道:「關於柳月娘的事,他說了些什麼?是否說清楚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說來恐怕你不相信,據程家駒說,柳月娘是他的表姑媽……」 金玄白一怔,問道:「表姑媽?是姨表還是姑夫?」 服部玉子道:「好像是姨表。據程家駒說,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的母親和柳月娘的母親是同胞姐妹,當年柳月娘愛上了一個文武雙全卻又不喜功名的富商沈文翰……」 金玄白訝道:「沈文翰?」 他知道這個沈文翰可能便是九陽神君沈玉璞當年的化名,可是沈玉璞為何要用化名去接近柳月娘呢? 當年,沈玉璞遭到槍神、鬼斧等四大高手的圍攻,結果一齊身受重傷,跌入靈巖山裡的石窟中。 經過將近一年的修練之後,沈玉璞傷勢逐漸痊癒,並且將九陽神功練回了第一重,他當時本想一舉將四人殺死,無奈算計之下,覺得力有不逮,並且更怕傷勢又犯,於是便趁著閉關修練的理由,連夜出了石窟。 由於他當時心情沮喪,不知未來將要如何,情緒和心境隨時都在變化,因此一度想要退出武林,從此做一個平凡的人,就此終結一生。故而他才會用商人的身份掩飾,並且以化名面對世人,目的僅是單純的想要藉此度過一生而已。可是他卻在無意中認識了當時街未滿十八歲的柳月娘,並且還與她發生了情愫,結下不解之緣。 一夕風流之後,沈玉璞突然發現自己的神功竟然不知何故突破第一重的高原期,在不到三個月的功夫,進入了第二重。 當時,他本來準備要向柳家提親,結果卻臨時改變了原來的想法,和身邊的管家商量之後,臨時設計遁逃,假裝自己遭到盜匪殺死。 他之所以會想出這個法子,是—來他已覺察出自己若運起九陽神功和柳月娘歡好時,固然本身頗有受益,可對方身體會遭到極大的傷害。為了他此生唯一的愛人,他絕不能做出這種缺德而又昧心之事,所以他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能離開她。 而第二個原故則是他當時準備自此浪跡天涯,以無數的**為升爐來提煉自己的純陽之火,讓自己的九陽神功得到提升,依他當時的估算,大約十年的功夫,他便可以讓九陽神功回復到第四層,如果再輔以一些靈丹妙藥,他在二十年內便可練回第六重。為了成功,為了滿足他的野心,他勢必要放棄情愛,把柳月娘拋棄掉,所以他才在無奈之下想出這個主意,並且立刻狠心的執行了整個計劃…… 服部玉子繼續道:「不錯,柳月娘當年遇到的那位情人便叫沈文翰,據程家駒說,沈文翰不僅文才極佳,並且武功淵博,他手下一名管家許世平,便曾跟他學了不少功夫,並且連柳月娘都得到傳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 她說到這裡,笑了笑道:「當然囉!槍神老前輩的武功何等高強,卻都不是老主人的對手,老主人隨便指點幾手功夫,任何人練個三、五年下來,都能成為江湖中的高手,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秋詩鳳和何玉馥聽到這裡,才弄清楚金玄白要找的柳月娘,竟然不是槍神楚風神的昔日情人,反而是服部玉子的什麼老主人的情人。 她們兩互望一眼,何玉馥問道:「子玉姐,你說的老主人不是槍神,又是誰啊?」 服部玉子訝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少主既是槍神之徒,同時也是火神大將的徒弟?」 「火神大將?」何玉馥問道:「詩鳳,你有沒有聽過火神大將?」 秋詩鳳想了下,搖頭道:「沒有聽過……」 服部玉子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道:「火神大將是海外二仙中排名第一的高手,你們怎麼會沒聽過呢?」 何玉馥「哦」了一聲,道:「我好像聽我師父提過一次,說海南劍派的掌門人昔年曾列名海外三仙之中,卻沒說其他二人是誰。」 服部玉子道:「海南劍派的掌門天機道長在海外二仙中排名最後,二十多年前火神大將和東海釣鰲客都排名在天機道長之前,你們竟然不知道,真奇怪得很!」 何玉馥滿臉歉意地望看金玄白,道:「大哥,真對不起,你一直都沒跟我們提起……」 金玄白抓了下頭,道:「沒關係,我的師父太多了,有時我都會忘了!」 他這句話是言不由衷,因為九陽神君沈君璞曾經再三的交待他,囑咐他,要他在九陽神功在未能第七重之前,千萬別向外人洩漏出他是九陽神君的嫡傳弟子,否則可能受到太清門弟子的攻擊。 此外,沈玉璞也讓他別說出是鬼斧之徒,目的也是為了避免他在神力大成之前,受到昔年鬼斧仇人之後代子孫騷擾之故。 所以金玄白從來未對任何人提起他是九陽神君的徒弟,同時也是鬼斧的嫡傳弟子。 自然,何玉馥和秋詩鳳只知道金玄白除了是槍神之徒外,另兩個師父便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就憑著這三個師父,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 尤其是在少林派和武當派中,金玄白目前的輩份跟兩位掌門人比較起來,和少林當代掌門空無大師同輩,卻比武當掌門黃葉道長尤要高一輩。 這也就是為何少林空證大師和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在聽到金玄白報出師門,拿出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遺書之後,會如此恭敬地對待金玄白的原因了。 秋詩鳳看他那抓頭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大哥,你說什麼傻話?怎麼師父太多也會忘掉?你在騙我們吧?」 金玄白看她笑靨如花、燦眼生輝,心中一陣衝動,幾乎要把自己同時也是九陽神君和鬼斧之徒的事全盤托出。可是回念一想,自己目前僅練到第六重的九陽神功,萬一消息外漏,後果可能不堪設想,於是笑了笑道:「我騙你幹什麼?就如同我會的武功太多,有些招式太過繁複,所以常常忘了,進入一種心中無招的地步……」 他雙手一攤,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化繁為簡,另創九招刀法的原因!」 「心中無招」是武學上的一種境界,表示他能在應敵時隨手捻來,不拘於形式,僅以意念便在瞬間變換招式,這是一種「無招勝有招」的意境,以秋詩鳳和何玉馥目前的修為,是無法瞭解的。 秋詩鳳略一思忖,搖了搖頭道:「大哥,我聽不懂你說的話耶!」 何玉馥眼光一陣迷濛,似乎有所領會,隨即又搖了搖頭,道:「大哥,我也聽不懂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再解釋下去,問道:「子玉,關於柳月娘的事,程家駒還說了些什麼?」 服部玉子道:「柳月娘當時父母雙亡,在柳莊裡守著祖屋獨自生活,備受親戚的欺辱,幸得沈文翰出現,等於是拯救了她,於是她就一心一意的跟隨著沈文翰,住進吳興街上的一棟占宅裡,但是僅僅過了三個月的甜蜜日子,沈文翰卻在一次到無錫的旅程中失了蹤,據跟隨他出外收帳的管家許世平之言,沈文翰已遭到盜匪的殺害,屍體被拋進太湖裡。金玄白知道沈玉璞並沒有死,不過卻不明白九陽神君為何會用這種方法離開柳月娘?想必當時她的心中悲痛難以言喻…… 服部玉子幽幽的歎了口氣,道:「真不知道老主人當年為什麼要編出遇盜落水的故事,和許世平串通好來欺騙柳月娘?」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所說的那番話,應道:「想必師父有他的苦衷吧!」 服部玉子道:「老主人固然有苦衷,但是他也應該替柳月娘想想才對,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 金玄白「啊」了一聲,只見服部玉子瞪了他一眼,道:「俗話說:『癡心女子負心漢』,你們男子大都這樣,自己闖下了禍就一走了之,不想負任何責任,就讓那癡心女子獨自一個承擔痛苦……」 秋詩鳳低聲道:「何姊姊,她好可憐呵!」 何玉馥抓住她的手,輕輕的拍了下,抬起美目凝注在金玄白臉上,道:「大哥,你不會這樣吧?」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這還用懷疑嗎?」 何玉馥嫣然一笑,道:「我是信得過你的。」 秋詩鳳也忙著道:「大哥,我也相信你。」 金玄白笑了笑,眼光斜睨著服部玉子,問道:「子玉,你呢?」 服部玉子垂首道:「我的這條命都屬於少主的,別說少主要拋棄我,就算叫我自殺,我也毫不猶疑的立刻自殺!」 金玄白滿足地點了點頭,道:「你放心,這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的。」 服部玉子道:「多謝少主。」 金玄白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的錯愕,誠摯地道:「你們放心,我就算自己砍上一刀,都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 何玉馥和秋詩鳳感動得幾乎掉出眼淚來,秋詩鳳低聲道:「謝謝你,大哥。」 服部玉子突然跪了下來,道:「少主,請你原諒奴婢說錯話……」 金玄白一把扶起她,道:「唉!幹嘛這樣?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是我的奴婢,下回別這樣了,好嗎?」 他伸手替她把裙上的灰塵輕輕拍去,服部玉子緊緊抓著他的另一隻手,低聲道:「你是我的少主,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奴婢,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金玄白輕輕捏了她小巧高挺的粉鼻,道:「小傻瓜,別胡思亂想了,快點把柳月娘的事說完,這還要去街上一趟。」 服部玉子道:「你要帶我們一齊出去,不然柳月娘的事晚上再告訴你。」 金玄白皺眉道:「我相齊冰兒有約,你們跟去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冰兒姑娘是我們的姐妹,我們更應該早點認識才對……」 他話聲一頓,轉首問道:「兩位妹子,你們說對不對?」 何玉馥笑道:「對!對極了。」秋詩鳳道:「大哥,我們久仰白玉嬌龍齊冰兒的名聲,一直都沒機會見面,你何不趁這個機會讓我們大家見個面?」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頭,道:「好吧!不過你們可不能就這樣出去,不我帶著你們這三個大美女招搖過市,引人側目倒不打緊,讓路人生起妒忌、辟起而攻,恐怕我就招架不住,會被打得頭破血流了……」 此言一出,三女一齊笑得花枝亂顫。 何玉馥笑聲稍歇,道:「大哥,你這兩天是不是在得月樓吃了太多的油水?這才變得油嘴滑舌起來?」 金玄白故作驚訝狀:「咦!連這個你也知道啊?你可真厲害。」 何玉馥假裝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秋詩鳳笑得趴在茶几上,已直不起腰來了。 服部玉子勉強抑制住笑,抿了抿唇道:「少主,我們化妝成三個黑臉大漢,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金玄白搖頭道:「這個不好,四條黑臉大漢齊出現在蘇州城裡的街上,恐怕會嚇著人,說不定當街就把小孩子嚇哭了……」 他笑了笑,道:「這樣吧!你們三個變個妝、醜一點就行了,也不會那麼引人注意。」 秋詩鳳叫一聲,道:「變醜我可不要。」 何玉馥道:「大哥,我們換上勁裝,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你別讓我們也裝成了醜丫頭。」 服部玉子道:「你們唷!真是麻煩,少主,這樣吧!我扮個丫鬟,跟田春陪兩位女俠一起出去可好?」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道:「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服部玉子喚來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吩咐春子帶著何玉馥和秋詩鳳去換勁裝,又交待美黛子到秘室去取來金玄白的槍袋。見到眾人離去之後,服部玉子走進房裡,不一會光景,便巳換了裝柬,改了髮髻,走了出來。 金玄白訝異她更衣換裝之迅速,但見她捧著一個錦盒放在茶几上,從裡面取出一些瓶瓶罐罐,一面把裡面的顏料塗抹在手掌上調配顏色,一面將程家駒所說關於柳月娘的事敘述出來。 原來柳月娘在獲知沈文翰遇盜身亡,屍體沉入太湖之後,很快便抑制住悲痛,僱人在太湖打撈屍體。 可是連續十天的打撈,花費了柳月娘近百兩銀子,僱用了三百多人,結果仍然找不到沈文翰的屍體。 由於管家許世平言語之中露出破綻,柳月娘於是懷疑是其覬覦沈文翰的財富,這才起意加以殺害,並且毀屍滅跡。 起初,她僅是懷疑而已,仍然仗著許世平的幫助,經營茶葉和絲綢的買賣,不料有一天晚上,許世平暍醉了酒,卻胡言亂語的向柳月娘表愛慕之意,並且還表示要娶她為妻,將她腹中的孩子視如已出。 這時,柳月娘才霍然覺悟,許世平弒主不僅為的是財,還為的是她的美色,於是便虛與委蛇,一面安撫他,一面暗地裡把細軟珠寶收拾收,終於找個一個機會,連夜逃走了。 那時,她不敢留在江蘇,於是經山東逃去,結果逃到了海邊一個小鎮定居下來,這個時候,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已有七個多月的身孕,結果遇到了剛下船的表哥程震遠…… 金玄白見到服部玉子用顏料在臉上塗塗抹抹的,不一會功夫,臉型便改變成另一個樣子,由於光影明暗的變化,奸似換了個人似的。 可是他沒有讚賞她的易容化菑妊N,卻是心中充滿了哀傷,因為柳月娘悲慘的遭遇,已經觸動了他的心弦。他很明白,一個懷有身孕的單身女子,在心懷恐懼之下,既要穿州過府,又要生活在陌生的環境中,那種無助、那種辛酸,絕非外人能夠想像得到的。 他暗暗歎了口氣,忖道:「師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練回一身的武功,再度爭勝武林是那麼重要的事嗎?你為何不能做一個平凡的百姓?」 他雖是這麼想,但他知道以沈玉璞的個性,要成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曾經那樣的輝煌,那樣的燦爛,要他自甘平凡,還不如殺了他還比較容易。 到這個時候,他才能體會沈玉璞當年時常在柳樹下徘徊,不時發出長吁短歎的心情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這或許是作為一個武林中的高手所共有的裴哀和感慨吧! 金玄白問道:「柳月娘遇到了程震遠,是否便嫁給他為妻,然後生下了程家駒?」 服部玉子睨了他一眼,一面用小指塗黑眉毛,一面道:「少主,你想到哪裡去了?事情才不是這樣呢!」 金玄白看著她把眉毛越描越粗,忍住了笑,繼續聽她說下去。 原來柳月娘遇到程震遠之時,他已經娶妻,剛好生下一個兒子才滿週歲,程震遠原來在一名海商手下,當時沿海海商的足跡幾乎遍及南洋各國,如呂末、暹羅、滿刺加等地,便是當時轉**重要據點。 這些海商把內地的各種商品,如生絲、瓷器、漆器、絲織品、鹿皮、白糖或各種日用珍玩,以海船運銷海外,來換取白銀、香科、胡椒等物品,回國販售,擭取暴利。 當時,這些海商以閩粵一帶為根據地,而程震遠之所以到山東沿海,是為的找尋海船停泊的地方,準備供船主擴展業務之需。 程震遠無意中見到柳月娘之後,獲悉她的全部遭遇,深感同情,於是便將她接到福州,住在自己家裡,讓妻子照顧她,結果沒有多久,柳月娘便產下一女…… 金玄白聽到這裡,目光一閃,道:「原來程嬋娟便是師父的親骨肉……」 「不對!」服部玉子道:「程嬋娟是許世平的女兒才對。」 金玄白訝道:「許世平?她又怎麼會是許世平的女兒呢?」 服部玉子道:「你以為許世平是誰?他在十五年前已經改了名字,叫做齊北嶽,便是太湖水寨的總寨主,江湖人稱的太湖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故弄玄虛 正文第八十七章故弄玄虛 熾熱的陽光遍灑大地。 天香樓前面的整條街上,佈滿著蘇州城的衙役和錦衣衛的校尉們。 除了那些校尉們可以走動之外,其他站崗的衙役們全部頂著大太陽,滿頭汗水,動都下敢亂動。 天香樓正對面的空地上停著數頂大轎,十幾位轎夫蹲在樹蔭下聊著天,有人拿出煙桿在抽著旱煙,也有人取出糕餅在慢慢啃著。 金玄白身背槍袋,領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田中春子四人,穿越天香樓前的大街,往市區行去。 一路之上,他碰到許多人跟他打招呼,每一個人部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但他卻沒有看到一個熟人,像大捕頭王正英、或者薛義、許麒、羅三泰等捕頭,似乎都躲進屋裡去。服部玉子化妝成一個濃眉大眼、厚唇高鼻的丫鬢,雖然不醜,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似乎看出金玄白心中的疑惑,走上前來,低聲道:「少主,想必巡撫和三司大人都已經趕來了,因為羅師爺一早便趕來,吩咐廚房,今天中午未知府要擺十桌酒席,一桌宴請張大人等高級官員,另外九桌是慰請諸位錦衣街的辛勞……」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這宋知府深懂為官之道,吹拍的功夫一流,初次見到—我,便送我幾千兩的銀子給我花用,弄得我真不好意思!」 他拍了拍腰際,本來想要加強語氣卻拍在那支黃銅鏡筒上,心念一動,於是取了出來。 服部玉子順著金玄白的口氣,道:「少主,宋知府在這裡當了三年的知府,斂財何止三十萬兩?他能送你幾千兩銀子,是看準了你受到重視,將來一定……」 她見到金玄白取出的那根黃銅鏡筒,話聲一頓,訝道:「少主,那是什麼?」 金玄白把鏡筒放在眼前,只見遠隔數十丈外的景物,倏忽之間浮現面前,她禁不住「呀」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少主,這是千里鏡嘛!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金玄白問道:「千里鏡?」 服部玉子點頭道:「這是傳自歐羅巴西洋的千里鏡,我在十年前,在橫濱港見到一個大船的船長手裡拿了一個,聽說價值連城,最少值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道:「這是我從程家駒身上奪來的,他就是仗著這具千里鏡,躲在遠處偷窺我傳授必殺九刀……」 何玉馥和秋詩鳳聽到服部玉子這麼說,於是搶看著要拿千里鏡筒去試看,服部玉子只得把千里鏡交給何玉馥,道:「你們小心點,可別打破了,這東西很珍貴的唷!」 何玉馥和秋詩鳳搶著用千里鏡觀看景物,不時還發出驚歎聲,充分顯現出少女的好奇心。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來程震遠早年隨海商乘船往來於南洋一帶,所以才有機會從什麼歐羅巴的船長處取得這種千里鏡……」 明初,朝廷厲行鎖國海禁的政策,嚴格的限制商人的活動範圍,沿海一帶和外國的海上經濟往來,只能在朝廷的控制下,進行朝貢式的交往。 可是,這種朝貢式的貿易行為,根本無法滿足日益茂盛的國內外經濟發展的需求,因而許多的朝貢國使者和商賈,便時常違反禁律和沿海的商人或民眾進行交易。 在十六世紀初葉,也即是正德年間,西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相繼航海東來,他們各以呂宋(今之菲律賓)。滿刺加(今之麻六甲)作為根據地,然後漸漸把範圍擴大至大明朝的東南沿海,因此民間私人的海上交易越來越盛,貿易活動更加頻繁,終於取代了往昔的朝貢式貿易行為,而迅速的發展起來。 到了後來,在嘉靖年間,中國的商船曾經遍佈於南洋各地,在十七世紀的前後,中國和西方爭奪東南亞貿易權是完全居於上風,所從事的貿易範圍極廣,人員眾多,遠遠勝過西洋各國的海上貿易數量。 這種情形對於沿海的社會,發生了極大的影響和衝擊,就由於庭始終採取海禁的鎖國政策,才導致沿海商民為了爭取從事海上貿易活動的自由,而形成許多半商乍寇的船隊,有的甚至和倭寇勾結,搶掠沿海數省,使得東南沿海的經濟、人命、環境、受到了許多傷害…… 金玄白對於這種情形毫無所知,否則他在明白海上貿易的重要性後,或許會對武宗皇帝有所建言,那麼朝廷取消了鎖國海禁,一切的情況就不同。 然而愚昧的皇帝,再加上一大堆只知吹牛拍馬、斂財保身的臣子,大明的國勢自然每下愈況、日益頹敗。 閒話略過不談,且說金玄白見到秋詩鳳和何玉馥搶著用千里鏡視看景物,突然想起了齊冰兒,忖道:「弄了半天,原來冰兒才是師父的女兒……」 剛才在屋裡,服部玉子跟他說的那番話,似乎又重新浮現在腦海…… 原來柳月娘在生下女兒之後,便拿出私蓄來和程震遠合夥經商,由於程震遠對武功極為嗜好,只是未得名師而已,故而柳月娘便將昔日沈玉璞傳授的武技轉授程震遠。 當時,柳月娘的目的一方面是希望能讓程震遠練好功夫後,可以保障他本身及妻兒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他能助自己復仇,將許世平殺死。 柳月娘產女之後的一年,程震遠之妻又生下一女,那時,程震遠的武功突飛猛進,在福建漳泉一帶已經沒有敵手。 由於他的刀法極快,凌厲迅猛,故此有了無影刀的綽號,因此他更增加他習武之心。 二年之後,柳月娘亟思返回江蘇,找尋許世平替沈文翰報仇,於是和程震遠再三商議,終於結束在福州的生意,舉家遷回蘇州。程震遠離鄉十年,如今衣錦還鄉,自然非常興奮,於是便斥資十萬兩,在蘇州城郊二十里外購地建造一座以巨石壘牆的山莊,取名集賢堡,定居下來。 在建堡的期間,程震遠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一方面打響自己的名聲,另一方面則是為的找尋許世平,不過他的名聲漸漸響亮,許世平卻始終找尋不到。 當時,跟他交情最好的便是天刀余斷情和天罡刀程烈了,由於大家都是江南人,不時眾在一起切磋刀法,於是漸有好事者把他們三人和其他四個刀法名家合稱江南七把刀。 集賢堡費了二年的功夫才建成,入宅之際,程震遠大宴賓客,把南七省稍有名望的武林人士都幾乎請到了,也就在宴會上,讓柳月娘發現了許世平的蹤跡。 許世平是受邀的重要賓客之一,只不過他當時出席宴會的身份是太湖水寨的總寨主齊北嶽。 直到見面的瞬間,柳月娘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自己苦苦尋覓的仇人已經改名換姓的成為水寨寨主,並且憑著實力而搏得太湖王的尊稱,難怪她會一直找尋不到。 許世平就憑著當年九陽神君傳授的武功,趁著太湖四大水寨分寨主爭奪總寨主的頭銜時,以超凡的武功擊敗四位分寨主,成為總寨主。 之後,他又憑著經商的手段,充份利用太湖的資源,在蘇州、杭州、無錫等各地開設錢莊、酒樓、茶館、客棧、賭坊、繡莊等許多行業,替太湖賺了不少錢,因此聲望更高。 太湖共四十八座小島、兩個半島相七十二座山峰,其中最大的島是西洞庭山,俗稱西山,面積約有八十二平方公里,可說是中國的淡水湖裡最大的島。 太湖總水寨便建立在西山,位於島的東側林屋山下。林屋山下有一座林屋洞,這座洞內奇石矗立如林,可是洞頂卻平坦如屋,故而被稱為林屋洞。 道家將中國的山水分為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這林屋洞便是天下第九洞天,傳說昔日有仙人在洞中修鏈金丹,之後便白日飛昇。 許世平為何會把姓名全都改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當柳月娘見到他以太湖王齊北嶽的身份出現時,縱然他已蓄上長髯,容貌也改變下少,然而她一眼便把他認出來了。 多年的等待,讓柳月娘變得極有耐心,當她獲知齊北嶽今非昔比,不僅娶了妻子,生下一雙兒女,並且武功造詣極高,成為太湖水寨的總寨上,她曉得單憑程震遠和自己,絕對無法殺死齊北嶽,非得從長計議不可。 那年的秋天,機會果然來了,齊北嶽的妻子林氏突染急病去世,於是柳月娘藉機出入錢莊、酒樓,引起齊北嶽的注意,終於使得他記起了舊情,蓄意追求。 柳月娘既然有心在暗算齊北嶽,當然便不提當年沈文翰之事,以免破壞計劃,僅是編出一篇謊話來蒙騙齊北嶽而已。 當齊北嶽獲知柳月娘女兒已死,目前仍是一人獨居,更加激起追求之心,於是沒有多久,柳月娘便成為齊北嶽的續絃。 柳月娘進入太湖不久之後,程震遠的女兒程嬋娟染了天花,才五歲就死了,在她染病時,柳月娘攜著齊北嶽五歲的女兒到集賢堡探視,本來想要讓齊女也傳染上天花,豈知天不從人願,齊冰兒是安然無恙。 柳月娘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於是把齊冰兒留在集賢堡裡,冒認程嬋娟的名字,自己攜帶親生女兒沈念文返回太湖,準備把女兒帶在身邊,養大之後,可親手替父報仇,一了夙願…… 豈知她的盤算雖好,卻在踏進蘇州城時,遇到了東北玄陰數的玄陰聖女風漫雲和風漫雪。 這兩位玄陰教高手一見到沈念文,立刻便喜歡上這個才六歲的女孩,於是和柳月多次交涉,表明要攜沈念文到東北學藝。 當時,由於柳月娘唯恐外人知悉她的心機,於是把沈念文說成是太湖王齊北嶽的女兒齊冰兒,所以齊冰兒便隨風漫雲和風漫雪到玄陰教去習藝。 表面上看來,柳月娘是受到玄陰二女的再三懇求,而把齊冰兒交出去,實則她另有打算,因為讓沈念文以齊冰兒之名遠赴東北學藝,一來可淬煉她武功上的修為,她有助復仇,二來也免得被齊北嶽認出女兒的容貌變異,而起了疑心。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柳月娘相信經過七、八年之後,沈念文縱然以齊冰兒的身份出現在齊北嶽身邊,他也不會覺察女兒已被掉包…… 想到這裡,金玄白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忖道:「柳月娘縱然想要讓自己的女兒替父報仇,卻又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弄出這些玄虛?」 心中意念轉動,他突然聽到有人在遠處高聲叫道:「金大俠、金侯爺,你要上街啊?」 抬頭望去,金玄白只見數丈開外,錢寧一身新莊,精神奕奕的坐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正停在「拙政園」前不遠處。在錢寧之後,兩頂小轎順序而行,四名轎夫緩緩的抬了過來。 錢寧見到金玄白揮手跟自己打招呼,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向後吆喝一聲,立刻便有兩名錦衣衛佩刀武士從轎後奔了過去,替他把馬拉住。 他向金玄白走了過來,一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立刻便呆了一下,不過很快便臉色如常,抱拳朝金玄白恭敬的行了一禮,目光再也不敢斜視。 金玄白還了一禮,道:「錢兄滿臉春風,喜氣洋洋,真的像個新郎倌的樣子!」 錢寧得意地一笑,道:「多謝侯爺成全,在下才有機會娶到牡丹……」 他上前一步,道:「侯爺,你身後的兩位姑娘,可是在下未來的大嫂?」 金玄白道:「除了最後面的那個之外,這三位都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他把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介紹給錢寧認識,錢寧非常恭謹的抱拳行禮,口中直呼「大嫂」叫得三人雖然覺得有些刺耳,心裡卻是甜甜的,受用的很。 錢寧看到服部玉子易容後的模樣,雖覺有些奇怪,可是僅多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轉首望看金玄白道:「由於牡丹的家裡實在簡陋,所以在下的張大人的恩准,今天早晨便將她和老爹一齊接來暫時進進園裡,剛剛是帶他們出去買衣服,免得下午出醜!」 他笑了笑,道:「聘金才花了一百兩,買衣服首飾倒用了一百多兩,唉!早曉得便請三位未來的大嫂陪牡丹去買東西了,也免得我跑來跑去,跑得一身大汗……」 他們邊說邊行,走到拙政園前,金玄白才發現轎後隨著四個丫鬢、八名錦衣衛佩刀武士,另外還有二輛板車,車上滿載錦被、羅衣、桌椅、茶几、櫥櫃、櫝匣等,可說琳琅滿目。 兩頂小轎停在園門之前,轎簾一掀,走出一個身穿綵衣素裙的年輕女子和一個穿著錦衣、頭戴四方巾的老人。 金玄白凝目望去,發現這兩人正是昨夜所見到的船夫花三和他的女兒花牡丹,只不過他們換上新衣,穿上絲履、繡鞋,經過一番盛裝打扮,完全跟換了個人似的。 金玄白多看了花牡丹兩眼,仍是無法和記憶中的船娘花牡丹聯想起來,禁不住思忖道:「難怪人家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個黑姑娘抹上困脂花粉,倒也頗有姿色,難怪錢寧會對她情有獨鍾……」 錢寧鄭重地向花三和花牡丹介紹金玄白以及身後四女,花三一聽,這個高大挺拔明年輕人竟是一位侯爺,當場便跪了下來,而花牡丹一認出金玄白來,立刻想起他能在水面行走,和活神仙一樣,也嚇得花容失色,馬上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錢寧尷尬地一笑,連忙把他們拉了起來,道:「老爹、牡丹,金侯爺是我未來孩兒的乾爹,說起來大家也是親戚,你們不必行此大禮……」 金玄白搓了下手,道:「錢兄,我和人有約,不打擾你們,就此別過。」 他抱了下拳,像是逃走似的領著四女匆匆行去,那些護轎、護車的錦衣衛校尉們見到金玄白、齊都躬身行禮、弄得金玄白更加不自在了。走出數丈開外,他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唉!真是麻煩……」 何玉馥問道:「大哥,你什麼時候做了官?我怎麼不曉得?」 金玄白苦笑道:「我哪有做官?只是張大人要替我充面子,讓我當什麼武威侯,真是弄不清楚他是怎麼想的?」 秋詩鳳問道:「大哥,武威侯有多大?是不是比知府大?」 金玄白道:「好像是吧!不過據張大人說,這只是個頭銜而已,聽起來唬人,實則沒有什麼權力……」 他雙手一攤,道:「反正我是武林人上,也不是個做官的料,做官要懂得吹、拍、哄、貢,我是一樣都不會,還不如做個江湖人比較快活……」 服部玉子把千里鏡還給金玄白,道:「少主,不過有官府做靠山,以後經營生意要方便得多。」 她興致勃勃的把跟金玄白的計劃說給何玉馥和秋詩鳳聽,當她們聽到金玄白要在北京城開設一間國色樓,裡面容納二千個妓女,不禁瞟了他一眼。 秋詩鳳輕啐道:「大哥怎麼會有開設青樓的念頭?多半是大姐你的主意吧?」 服部玉子笑道:「說老實話,這開設天下第一大青樓,真是少主的意思,除此之外,他還要在青樓旁開一家車行、一家鏢局、一家賭坊,賭坊隔壁則開家當鋪……」 田中春子「噗嗤」一聲,笑道:「兩位少主夫人,我們少主說,賭坊旁開車行和當鋪,可以讓輸了錢的賭客上當鋪典當,贏了錢的賭客可以僱車平安返回家中,不致被搶……」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顧而笑,服部玉子道:「這有什麼好笑?少主不僅武功高強,並且還很有生意頭腦,他說的這幾門生意,都是賺大錢的買賣……」 她頓了下道:「不過真正賺大錢,還得要官商勾結才行,有了官方的庇護,像買賣私鹽、從沿海搜購香料、胡椒、珍味、寶石到京城販賣,都可取得暴利,比起車行、鏢局又更賺錢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面面相覷,幾乎到了瞠目結舌的地步了,顯然服部玉子的話已經超出她們的思考範圍之外,讓她們完全不能理解。 秋詩鳳訝道:「大哥,我們要賺這麼多錢幹什麼?」 金玄白也被服部玉子的話嚇了一跳,摸了下頭,還沒答話,服部玉子已道:「詩鳳妹,你曉得少主有幾房妻子嗎?算一算最少有六、七個,若不多賺點錢,以後吃什麼?就算做到天下第一高手,也總得要吃飯吧?總不能讓少主進丐幫做幫主,當個叫化頭,到時候我們豈不都成了叫化婆子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全部笑得花枝招展,服部玉子道:「你們別笑,到時候沒錢過日子,你們就會哭出來了,可別怪我沒先說清楚。」 秋詩鳳伸了伸**,道:「大姐,那種日子我可沒法過,你別嚇我。」 服部玉子道:「曉得就好,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世哀』,等到你小孩生了好幾個,米缸裡卻空了,你就算不吃飯,小孩也得吃呢!到時候難道要少主去拿七龍槍到當鋪去典當啊?天下第一高手又怎麼樣?沒錢還是寸步難行。」 何玉馥道:「對!還是大姐說的有理,以後我們每個姐妹都該學一樣本事,替大哥經營一種事業,也不會過貧困的日子……」 服部玉子道:「這就對了,你們看,現在一般鄉下人下聘定親,普通都是五兩銀子,好一點的也不過十兩、二十兩,可是錢寧一出手便是一百兩,難怪那位牡丹姑娘會笑得合不攏嘴,這下面子十足,讓她在親友鄰居面前可揚眉吐氣了,一定有人說她是上雞飛上了枝頭作鳳凰了……」 她頓了下,繼續道:「你們想,這是不是錢在做人?是不是有錢才好?」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說,倒想起蔣弘武他說的那些話來,正想開口,遠遠看到一輛馬車從橫街馳出,朝北而去。 車轅上的馬伕一面揮動著馬鞭,一面吆喝著,要路上的行人閃開,馬行甚急,不一會功夫,便從他們面前的大街馳過。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十餘丈外,有七騎快馬從北方飛馳而來,那領先一人銀髮映日生耀,竟然是金花姥姥韓翠花。 他側首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金花姥姥帶人趕來,不知要幹什麼?」 何玉馥抬頭望去,卻看不清楚,忙道:「大哥,千里鏡給我,我要看一看裡面有沒有小鵑姐。」 金玄白取出千里鏡交給何玉馥,只見那輛馬車奔出數丈,放緩了去勢,兜了個一圈又掉轉馬頭飛馳而來,也不知是怕和金花姥姥相遇,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何玉馥放下千里鏡,對秋詩鳳道:「小鳳,果然是余花姥姥,不過沒看到銀劍先生。」 秋詩鳳取過千里鏡一看,果真發現那馳來的七匹馬上,除了金花姥姥之外,另有三名僧人、三名勁裝少女,全都是楊小鵑的師妹,卻沒看到銀劍先生在內。她一放下千里鏡,便見到那輛馬車已馳到面前不遠,接著便聽到有人叫道:「玉馥、詩鳳,快幫幫我!』秋詩鳳聽那話聲像是楊小鵑發出的,微微一楞,但見馬車霍然停在她們面前,車簾一掀,楊小鵑從車內探首出來,滿臉惶急地道:「玉馥、詩鳳,我師父要追殺我和百韜,請你們救救我……」 何玉馥和秋詩鳳衝了過去,只見狹窄的車廂裡,江百韜半坐半躺的靠著,楊小鵑一手拿著劍,一手挾著枚「銀蕊金花」暗器,急得頭上都冒出汗了。 何玉馥道:「小鵑姐,別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們……」 楊小鵑喘了口氣,道:「我師父聽到神刀門已經破滅,所以準備把江郎和趙大哥殺死,我連夜趕來,救了江郎,準備把他帶到……」 她這時突然發現金玄白緩步行了過來,不禁臉色大變,驚駭地道:「金大俠,請你饒了江郎,我求求你做做好事……」 坐在馬車車轅上的車伕一見金玄白,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揮起子裡的馬鞭,想要抽出去,卻又心生顧忌,就那麼楞楞的舉在空中。 金玄白只見那車伕面上的肌肉扭曲,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霍然是那晚隨張雲圍攻自己的趙升。 當時趙升帶著其他神刀門的門人,布起小天罡刀陣,圍攻金玄白,結果被金玄白一槍剌穿肩胛,槍上的勁道已將他右臂經脈毀斷,自此之後再也不能拿刀殺人,難怪他要以左手揮動馬鞭。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趙升,你不要怨我,我早就跟你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步步進逼,也不能怪我出來了!」 趙升緊咬下唇,眼中泛過怨毒的神色,那揚起的馬鞭始終不敢落下,終於在金玄白說完了話,長歎口氣,把左臂垂下,喃喃道:「是我們的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唉——」他歎了口氣,道:「可是我江師弟可沒冒犯你,他和楊姑娘相愛,也沒犯什麼法,雙劍盟的金花姥姥卻要置他們於死地……」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趙兄,你有沒有一兩銀?」 趙升一愣,問道:「什麼?」 金玄白道:「你難道忘了?我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你只要付我—兩銀子,我便接下這趙鏢,保護你們離開蘇州城。」 楊小鵑看到趙升在發呆,連忙掏出一塊碎銀,道:「金大俠,我有,這裡大概有三兩多銀子,你拿去吧!」 金玄白笑道:「楊姑娘,我只要一兩,你多給我二兩多,莫不是要我送你們到北京去?」 楊小鵑眼眶裡淚水滾動,道:「如果你能送我們到北京,就更好……」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哈哈!你真是打得如意算盤,三兩銀子要我送你們上北京?」 他雙指一夾,把那塊碎銀夾斷,自己留下小塊的,把大一點的碎銀交還給楊小鵑,道:「從此刻開始,你們便是五湖鏢局的客人,任何人想要動你們,非得問過我神槍霸王不可。」 秋詩鳳抓住他的手臂,道:「大哥,謝謝你。」 金玄白笑了笑道:「你把千里鏡拿好,別丟了,這可是寶貝!」 他跨開大步向前而去,到了馬車之前的三丈,默然佇立,望著那七匹緩緩馳來的駿馬。 金花姥姥驟然見到金玄白,頓時吃了一驚,回頭對身後的三名中年僧人道:「三位師弟小心了,那位便是神槍霸王。」 三個僧人齊都滿臉驚注的望看金玄白,顯然不敢相信槍神有如此年輕的傳人。 金花姥姥勃住了韁繩,跳下馬來,朝金玄白躬身抱拳道:「金大俠,老身韓翠花在此有禮了。」 她在五湖鏢局中帶著一百多名弟子,依然被金玄白以一桿七龍槍大破劍陣,手裡的龍頭枴杖也被打彎,鐵劍被摧,若非金玄白手下留情,她和銀劍先生都將死於槍尖之下。 所以此刻當她見到金玄白時,往昔的狂態收斂不少,姿態也放得極低。 金玄白抱拳道:「請問韓盟主此來的目的是……」 金花姥姥道:「老身的逆徒違反門規,既和神刀門的弟子相識在前,復又包庇惡徒,準備叛出師門,所以老身此來是要擒拿逆徒,以門規處置……」 「哦!」金玄白道:「你說的是楊小鵑吧?」 金花姥姥目光一閃,道:「大俠說的不錯,正是那個逆徒!」 金玄白道:「非常抱歉,楊小鵑和江百韜已經委託五湖鏢局護送他們到北京,一路之上,如肯任何人想要劫鏢,便是我五湖鏢局的敵人……」 他望著那三個剛從馬上下來的僧人,道:「神刀門是無湖鏢局的敵人,昨日黃昏,我趕去木瀆鎮,把神刀門連同門主以下,一百多名弟子一齊殺死……」 金花姥姥如遇雷殛,全身一顫,臉色大變。 那三名僧人也都駭然色變,中間那個年紀稍大的和尚立刻雙手合什,低聲誦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金玄白冷笑道:「我做人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哼!別說是神刀門了,就算是武當、少林兩派,若是惹上了我也可以讓它滅派!」 金花姥姥還沒說話,她身後的僧人已有人道:「尊駕太狂妄了吧?放眼天下,就算令師槍神未死,也不敢出此狂言。」 金玄白斜睨那個和尚一眼,冷冷道:「你是哪裡來的和尚?難道一點禮貌都沒有嗎?我和韓盟主說話的時候,哪有你插嘴的餘地?」金花姥姥抱拳道:「金大俠,對不起,這三位是峨眉弟子,都是老身的師弟……」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原來峨眉弟子都是如此無禮,莫非這是你們派中的規矩?」 他雖然表面上不介意薛婷婷,可是心底對於她為了峨眉歐定邦,將鐵冠道長的遺書置之不理之事一直耿耿於懷。 這種自尊心的受到傷害,面上是看不出來,但是心匠是有著裂痕的,故此他對於峨眉一派的印象極壞,因而一聽金花姥姥說那三個僧人是峨眉弟子,便頓時沒有好臉色。 金花姥姥聽他的口氣不善,頓時一愣,她的脾氣本來便極為暴燥,只不過受到了金玄白的「教訓」之後,深知面前這個神槍霸王年紀雖輕,武功卻深不可測,絕非自己和身後的三位師弟之敵,故而忍了下來。不過那三個僧人正當壯年,在峨眉—派之中,身份極高,是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師弟,追風劍客姜重凱的師叔。 他們知道姜重凱斷臂受傷是拜金玄白之賜,心中已先存憤怒之情,此刻看到金玄白竟然如此狂妄,二十多年的佛法修持,立則被一股無明之火焚燬,全都臉現嗔怒之色。 那開口的中年僧人跨前一步,道:「阿彌陀佛,貧僧峨眉無果,忝為當今掌門師弟,這兩位是貧僧師弟無法和無明……」 他深吸口氣,道:「聽說尊駕武功得到槍神真傳,狂妄嗜殺,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可是貧僧卻不自量力,想要試一試尊駕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地步……」 金玄白見他吸氣之時,僧袍無風自動,鬚眉也微微拂動,顯然內力修為頗深,可是卻沒把他放在眼裡,冷冷打斷他的話,道:「你們想要試我的武功,有的是機會,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問清楚一件事。」 他的目光一轉,望向金花姥姥道:「韓盟主,江百韜和楊小鵑已在五湖鏢局的保護之下,希望你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別再和敝局為敵,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金花姥姥為難地道:「金大俠,這是敝盟的事,希望大俠您……」 無果大師打斷了她的話,道:「師姐,這個狂妄的小子,敢壞了武林規矩,包庇峨眉逆徒,不僅相我們峨眉為敵,並且和整個七大門派為敵……」 金玄白朗笑一聲,叱道:「好個無果和尚,你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看您憑什麼能代表武林七大門派?呸!你還差得太遠!」 他說到這裡,眼中神光燦現,一股強大的氣勢湧出,罩在無果人師身上,嚇得他雙拳齊出,施出峨眉「伏虎拳」中一式「迎門拒虎」,這才堪堪抵禦住那股強大的逼人威勢,卻也讓他臉色驟變,驚駭不已。 金玄白冷冷道:「無果,憑你的武功,我只要兩招便可將你殺死,你相不相信?」 無果大師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沒有吭聲。 金花姥姥皺起了眉,也不知要說什麼,站在她身後的無法和無明兩位僧人則滿臉驚怒,卻未答腔。 金玄白道:「韓盟主,神刀門主程烈就是不相信我這句話,所以兩招之內,便喪命在我刀下!」 金花姥姥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可是咽喉裡似乎塞了塊石頭,怎樣也說不出話來。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御劍飛空 正文第八十八章御劍飛空 大街之上行走的人潮,都被這情景所震撼,沒有人繼續定動,全都圍看著一個人圈,遠遠的看著金玄白一人面對這四俗三僧的武林人士,顯然想要看場熱鬧。 金玄白在蘇州已經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黑、白兩道的人士部知道他,就算平常百姓,也有不少人看過他在大街上力拚大喇嘛和天一教道長。 所以一看到金玄白這回又面對著金花姥姥和三名僧人,全都抱著興奮的心情觀望著。 連那些巡街的衙役,—見金玄白當街發飆,全都不敢圍近,都是遠遠的站著,唯恐插手進來,會惹起金玄白的不快,引來一場災禍,而有幾個機靈的則趕快奔去找捕頭報告。 就在這時,圍著的人群分了開來,讓出一條走道,一名蓄著短髭,身背大刀的中年勁裝大漢,偕同一名獨臂漢子,領著十四各同樣背著大刀的勁裝灰衣壯漢,魚貫走了進來。那個獨臂漢子走到金玄白身前不遠,停了下來,抱拳道:「屬下彭浩,見過副總鏢頭。」 金玄白見是五湖鏢局的五虎斷魂刀彭浩鏢師,連忙抱拳還了一禮,道:「彭兄,你來得正好,請問你有沒有帶上本局的鏢旗?」 彭浩躬身道:「稟告副總鏢頭,屬下隨身有小幅鏢旗,不知是否可用?」 金玄白頷首道:「可以,你把旗插在那輛馬車上,因為我已經接受委託,要把這輛車上的人和貨送往北京,就由你帶人走一趟吧!」 彭浩略一猶疑,道:「副總鏢頭,容屬下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家父彭飛龍,其他十四人都是我的師弟!」 金玄白抱爭道:「在下金玄白,見過彭前輩。」 彭飛龍在彭浩受命相邀之際,便從兒子口中知悉他斷臂的經過,此刻眼見金玄白如此年輕,心中雖是微微一驚,卻也不敢失禮。他躬身抱拳,道:「不敢,老朽久仰金大俠神槍霸王的威名,如今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在此,尚要代小犬向大俠致謝救命之恩。」 一聽到彭飛龍提彭浩斷臂之事,金玄白才想起彭浩一條手臂便是被江百韜所斷,自己卻是未及多想,竟然派了他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任務,想起來也真是荒謬之極。 他暗罵自己太過荒唐,目光一轉,只見彭浩興沖沖的把三角形鏢旗插在車邊的隙縫,忙道:「彭前輩,對不起,我忘了令郎是應鄧總鏢頭之請,這下……」 他尷尬地一笑,對著奔回來的彭浩道:「彭兄,你儘管帶著令尊和貴師弟們一齊回鏢局吧!這裡的事,由我處理就行了。」 彭浩不知金玄白為何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忙道:「副總鏢頭,要不要我回鏢局去請總鏢頭趕來?」 金玄白搖頭道:「不用了,這裡一切由我處理,你走吧!」 他朝彭飛龍抱了抱拳,轉身向金花姥姥等人行去,走出幾步,面色便從和藹變為冷厲,一股龐大的氣勢從身上湧出,瞬間化為凜冽的殺氣,鋪天漫地的覆蓋過去金花姥姥相身旁的三位峨眉派師弟正在低聲徹商如何應付之際,突然發現隨著金玄白的前進,寒凜至極的殺氣已急湧而至,逼得他們四人禁不住一齊後退。 剎那之間,金花姥姥低吼一聲,白髮無風自動,衣袂飄拂之間,長劍已經出鞘,橫置胸前護住心脈。 而那三位峨眉派的僧人則紛紛拔出身上所帶的兵刀,施出了峨眉武功,揮刀斜揚,護住全身。 他們的修為雖高,可是江湖上的經驗不足,和人拚搏的次數也不夠,面對如此強烈的殺氣,立刻覺得心志動搖,若下拔出兵刀,恐怕當場就會驚得跪了下來。 然而旁觀者並不清楚,山西刀客彭飛龍一見他們拔出武器,唯恐金玄白人單勢薄,立刻拔出背上大刀,奔了過去。 金玄白左手往後一揮,大袖揚處,發出一股氣勁,制止彭飛龍奔來之勢,右手戟指著金花姥姥和無果、無明、無法等三位僧人,沈聲道:「你們之中有誰敢動五湖鏢局的鏢車一下,便要面臨難以想像的後果。」 山西刀客彭飛龍受到如山湧出的雄渾氣勁所阻,根本無法前進一步,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相信彭浩言及,金玄白是槍神的嫡傳弟子,武功的修為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層次之高,足以晉身天下十大高手之林。 悚然一驚之下,彭飛龍毫不猶疑的退了回去,把大刀插回鞘中,對彭浩道:「浩兒,這位金大俠的武功太高了,如果金花姥姥吃過金玄白的大虧,豈能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厲害?」尤其是余玄白出了這麼個主意,竟然把五湖鏢局的鏢旗插在馬車上。 如此一來,她假使冒然進入馬車揪出楊小鵑來,則變成她要劫鏢,而非擒拿本門的逆徒,在江湖的規炬上,將會把了極大的錯誤,在情在理都站不住腳。 縱然有整個峨眉派作為靠山,然而要應付一個金玄白便已夠吃力了,更何況還有強大的江湖壓力? 是以金花姥姥一咬牙,權衡利害之後,終於態度軟了下來。 她後撤一步,把手中長劍收了起來,道:「既然金副總鏢頭一意包庇本門叛徒,那麼今後本派發武林帖,召集六大門派共商討此事時,還請大俠能當面解釋……」 金玄白目中神光一閃,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告訴你們,從這裡直到北京,楊小鵑都在我金某人的保護之下,如果你們峨眉派誰敢動一下鏢車,如果楊小鵑有絲毫驚擾或傷害,那麼你們就等著我金某人殺上峨眉,讓你們瞧瞧什麼才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山的慘狀!」 無果大師揮動手中戒刀指著金玄白,顫聲道:「你……你一個江湖小輩,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就算是昔年槍神在此,也不敢如此狂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家師昔年以一枝神槍殲滅大漠旋風幫、皖北黑旗盟、太行七十二寇,所殺的人何止五百?卻從未有人說他老人家狂妄,今日你們妄顧江湖道義、武林情理,竟想追殺一對有情人,我神槍霸王替他們出頭有何不對?」 他越說心裡越有氣,深吸口氣,冷厲地道:「你們以為峨眉派是什麼千年古派,便可以一手遮天?告訴你們,如果想要挑起門派之爭,我金玄白髮誓要滅了峨眉,你相不相信?」 金花姥姥駭然色變,那三個和尚更是全身發抖,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連站得遠遠的三名雙劍盟女弟子,全都花容失色,牽馬的手都在不斷顫抖。 金花姥姥顫聲道:「金大俠,你……太過份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有什麼過份?楊小鵑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的侄女,而楊子威則是我的師侄,就憑這個淵源,我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更何況她已是本鏢局的客人,本鏢局豈能不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金花姥姥在五湖鏢局裡見過崩雷神劍楊子威,卻弄不清楚他和金玄白會有如此複雜關係,當下一愣,問道:「什麼?武當楊大俠是你的師侄?」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無果望了無法一眼,無明突然道:「師姐,武當楊大俠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輩份極高,豈會是那個……那個人的師侄?顯然他是故意把事情攬在身上……」 金花姥姥想起在五湖鏢局時,楊子威還和金玄白交過手,又怎變成了金玄白的師侄?果真此事有蹊蹺,很可能像無法所說…… 她恨得牙癢癢的,想要動手,卻又知道不敵;若不動手呢!面子下不去。一時之間,愣立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金玄白見她面色幻變不已,冷哼一聲,正待說話,只見有人在人圈之外大喝道:「讓開、讓開,有什麼好看的!」 人群被驅散開去,四十多名衙門差人分成兩列,在薛義和羅三泰的帶領下,走了過來。 金花姥姥和無果、無法、無明四人眼見衙門差役圍了過來,齊都臉色一變,三各僧人一齊將戒刀收起,退後數步。 羅三泰和薛義領著四十多名衙門差人走到金玄白身前不遠,領先跪了下去,朝金玄白抱拳行禮,他們身後的那些衙役一見頭兒下跪,也紛紛跪倒於地。 羅三泰滿臉虔敬的道:「屬下羅三泰拜見金大俠!」 薛義單足跪著,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屬下薛義,拜見金大俠,敬請大俠午安。」 金花姥姥看到這數十名衙役見到金玄白之後,竟然全部跪了下來,不禁一臉茫然,而在她身後的三名蛾眉僧人則更是瞠目結舌,不知怎會有這種怪事發生。 他們愕然地看著金玄白伸手扶起領先的兩名捕頭,還以為自己置身於夢中一般,一陣恍惚,幾乎站不住腳。 金玄白把薛義和羅三泰扶了起來,道:「兩位來得正好,可以替我作個見證。」 羅三泰和薛義相顧一眼,一齊躬身抱拳,道:「大俠儘管吩咐,小的照辦!」 金玄白見到那群衙役仍然跪在地上,連忙大聲道:「各位不必多禮,請站起來吧!」 那些衙役聽到了這句話,才在一陣道謝聲中,紛紛站了起來。 金花姥姥在蘇州城外建立雙劍盟已有多年,自然明白衙門的差役都是些貪財怕死、欺壓善良的傢伙,以金玄白一個區區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身份,絕無可能讓他們如此敬重、畏懼。 至於拿金玄白武林中的名號來說,一個金花姥姥的份量,恐怕要當得上十個神槍霸王,單憑「神槍霸王」這四個字,恐怕一個初入門當差的衙役也不會放在眼裡,更不會拿它當一回事。由此可見,金玄白之所以能讓蘇州衙役們畢恭畢敬的跪地行禮,必定有其他不同凡響的身份。 究竟是什麼身份,能讓衙門差人部如此敬畏? 金花姥姥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來,但她心亂如麻,曉得眼前這個武功高強的年輕人非尋常人物,自己若是一個處理不當,恐怕真的是會替峨眉惹來滅派之禍。 她的心中泛過一陣寒意,只見金玄白一臉微笑地道:「羅捕頭、薛捕頭,你們知道我有份差事,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如今我保了一個鏢,是要送—對情侶到北京去,卻在這裡遇上雙劍盟的韓盟主率同門下弟子和三位峨眉派的大師企圖劫鏢,所以請你們見證一下,看我如何處理此事……」 羅三泰和薛義根本不清楚金玄白還有個鏢局副總鏢頭的頭銜,他們僅知道金玄白來自錦衣衛或東廠的高層,年紀雖輕,武功卻是極高。 雖然不明白金玄白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他們仍然不敢輕忽,準備全力配合,希望能搏得這位錦衣衛高官的信任。 薛義反應極快,一聽金玄白說完了話,立刻右手放在刀柄上,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蘇州城裡劫鏢?金大俠,你只要吩咐一聲,小的立刻派人把他們拿下,打入蘇州大牢……」 金玄白笑道:「這倒下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想他們僅是—時糊塗,企圖劫鏢而已,並沒有真的動手,我勸勸他們,他們一定會打消此念。」 羅三泰搶先一步,走到金玄白身邊,道:「金大俠,小的替你押陣!」 金玄白也沒攔阻,領著羅三泰向前行去,薛義則一揮手,下令眾衙役紛紛散開,擋住了行人,讓場地更空出一大片。 山西刀客彭飛龍看到這種架式,趕緊命令十四名弟子退到身後,他拉著彭浩低聲問道:「浩兒,這是怎麼回事?金大俠又怎會跟衙門差人的關係弄得這麼好?」 彭浩奉鄧公超總鏢頭之命,到杭州郊外請來父親山西刀客,為的是要對付神刀門,根本沒有經歷過雙劍盟以傾門之力入侵五湖鏢局之事,自然不明白許多狀況。 尤其是金玄白被張永看中,蓄意攏絡的那般經過,他更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以此刻見到眾衙役如此對待金玄白,也是覺得一頭霧水。 他搖了搖頭,一臉茫然的道:「爹!孩兒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彭飛龍道:「那金花姥姥韓翠花是峨眉嫡傳弟子,和銀劍先生韓重謀兩人合創雙劍盟,聲譽一向不差,卻怎會如此無知,竟敢犯下劫鏢的不恥惡行,真的令人難以想像……」 彭浩也是想不出個道理來,苦笑了下,道:「這件事太奇怪了,看來只有回去問總鏢頭才知道了。」 他們父子倆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聽得金玄白揚聲道:「金花姥姥,你們目前有兩條路好走!一是你四人同時出手,我金某人僅憑一桿神槍應敵,如果你們勝了,就可帶走楊小鵑和江百韜!」 他目中寒芒一閃,道:「第二條路,則是你們立刻轉身返回雙劍盟裡,從今以後,不許再找他們的麻煩,如果有任何一個峨眉弟子敢傷害楊小鵑和江百韜,我必然親上峨眉,找掌門人算帳!到時候,一切後果由你們這四個人負責!」 金花姥姥臉肉抽搐了一下,沒有吭聲,無果和無明霍然大怒,卻也沒有動靜,反倒是那一直沒有吭聲的無法大師雙掌合什,呼了聲佛號,緩緩走了出來。 無法大師道:「阿彌陀佛,大俠倚仗公門之力,威逼我峨眉一派,我們自當迴避,不過,貧僧不自量力,想要領教大俠三掌……」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三掌不必,一掌足夠了!」 無法大師眼中掠過一絲嗔怒之色,提起渾身功力,袖影翻飛中,雙掌齊推,施出了畢生苦練的峨眉「大涅盤功」,朝金玄白攻來。 急湧而起的雄渾掌勁,層層疊疊而起,發出一陣急嘯,如同海潮連波,奔騰疾湧,迅捷的把金玄白全身罩在裡面。他這一出手,金花姥姥便知不妥,但她卻無法加以喝止,尤其是眼看無法大師以畢生潛修的「大涅盤功」出手,心想金玄白縱然修為極深,不過若不比招式的巧妙,恐怕無法大師也不會吃什麼虧,於是便腳下一閃,退了兩步,並沒加以攔阻。 無果和無明兩位大師都是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師弟,對於當年老掌門苦因大師的事雖然非常清楚,卻不明白苦因大師昔年在七大門派聚會時,尚對槍神楚風神執晚輩之禮。 雖說「英雄無歲、江湖無輩」,峨眉派和槍神並無什麼淵源,可是槍神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金玄白身為槍神的嫡傳弟子,若按照輩份來說,他是和上代掌門苦因大師同一輩的。 無果和無明仗著本身修為深湛,進入峨眉練功達三十年之久,總認為金玄白年紀輕輕的,縱然有名師傳授武功,修為到底受到了年齡的限制,絕非他們三十年修為能比。所以當無法大出手之際,他們兩人也躍躍欲試,全都登十二萬分的精神凝注著金玄白,希望看到師弟大發神威,以苦練的本門「大涅盤功」雄渾的功力一舉擊倒對方。 他們的想法固然不錯,可是事實的真相卻是如此的殘酷,使得他們在陡然之間完全不能接受。 因為隨著無法大師的出手,他們只見金玄白豎掌如刀,後發先至的劈了出去,一也沒聽到什麼掌風發出,無法大師的「大涅盤功」已倏然潰散,隨著對方手掌收回,無法大師的身影已連退七步,「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跌倒於地。 無果和無明兩人根本沒有想到以無法的深湛功力,竟然會連金玄白一掌都禁受下了,他們駭然色變,如遇雷殛一般,都有片刻的失神。 金花姥姥是親身領教過金玄白的「龍象功」,在他奮力—擲之下,身受輕微內傷,但她卻也沒有料到無法大師近三十年的修為,竟會抵擋不了金玄白一掌。她的心中驚駭之情,實在不下於無果和無明兩人,可是她的江湖經驗遠高於這兩個師弟,是以很快便從震懾中驚醒過來,飛身往無法大師躍去。 她扶住無法大師,伸手略一查視,發現師弟受了那一掌,不僅雙臂骨折,並且內腑重傷,肋骨也最少斷了三根以上,就算有靈丹妙藥,最少也得經過一年半載的調養之後,才能康復如常。 她悲憤地叫道:「金玄白,你太狠毒了!」 可是她卻不敢怠慢,趕緊從懷中掏出蛾眉派煉製的保命金丹,捏開封臘,把裡面的藥丸塞進無法大師的口裡,然後喚來一各女弟子,取出水壺喂無法吞下藥丸。 無果和無明兩位僧人在震驚之餘,很快便被心底湧起的怒火蒙蔽了理智,他們不約而同的大吼一聲,拔出戒刀,聯手朝金玄白攻來。 金花姥姥一發現情形不對,連忙暍道:「兩位師弟,住手!」 可是她的話一出口,漫天的刀網已經織起,光影閃爍、刀風剎耳,峨眉「伏魔刀法」已然展開,剎那之間便將金玄白包裹在裡面。 這兩名峨眉高僧果真功力深湛,刀法凌厲,讓旁觀的山西刀客彭飛龍都嚇了跳,至於那距離金玄白不遠的羅三泰則更是被刺耳的刀嘯之聲嚇得連退數步,這才站穩身子。 山西刀客彭飛龍叫了一聲:「不好!」 他一拔大刀,準備飛身前去支援金玄白,可是卻被彭浩一把拉住。 彭飛龍叫道:「你拉我幹什麼?那兩個無恥的峨眉和尚看到金大俠手中沒有兵器,所以趁機偷襲……」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已看到漫天而起的刀網倏然崩散,刀光閃動裡,但見金玄白瀟灑地揮動長袖,袖角戟立如劍,擊在無果的戒刀中段之處,像是變魔術似的,竟然把一柄戒刀斷為兩截。 無果大師悶哼一聲,後退數步,無明大師也在金玄白左手姆指一捺之下,手中戒刀寸寸而斷,握著一截刀柄,嘖出一口鮮血,退出數尺之外。 金玄白這下所施的武功,包含武當的「流雲飛袖」和少林的「菩提指」,可說已至爐火純青的境界,毫無火氣,因而動作更顯瀟灑。 他這兩招武功,橫跨兩大門派,不僅讓山西刀客彭飛龍看呆了,連遠在數丈開外的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以及從馬車中探首出來的楊小鵑相坐在馬車車轅上發愁的趙升都看呆了。 尤其是楊小鵑,他出身雙劍盟,也等於是峨眉派的弟子,對於峨眉三僧四秀的武功造詣,她是一向都很敬佩,尤其是三僧,都是師父門中師弟,在派中有頗高的地位,他們的修為更讓弟子們敬畏不巳。 可是如今面對金玄白這個年輕人,他們僅是遞出了一招,便遭到受傷慘敗的地步,這在楊小鵑的心中所留下的印象,該是何等的震駭和難堪?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世上怎會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趙升臉色如土、頹喪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條手臂的仇,是永遠無法報了,面對著擁有如此高深武功的金玄白,他能拿什麼來報仇? 而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三人則和田中春子一樣,眼中全都綻放著異采,臉上的表情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欣喜。 何玉馥伸出手去,抓住了秋詩鳳的玉手,喃喃道:「小鳳,大哥的武功真是太高了,恐怕七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圍攻,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秋詩鳳拚命的點頭,正想要找一句適當的話回應何玉馥,陡然見到無果大師斷去的半截戒刀刀身在空中翻騰了兩三個觔斗之後,倏地朝金玄白頭上落下。 而在這時,金花姥姥已怒喝一聲,拔出腰際長劍,飛身朝金玄白攻到。 秋詩鳳驚呼一聲,卻見到那半截戒刀的刀刀在即將落下之際,悠然劃出片半弧,閃動一抹刀光,朝金花姥姥攻去。 那截斷刀長約一尺三寸,此時如同活物一般,循著金花姥姥劍式的運行間隙、疾射過去,形成一種極其詭異的情景。 金花姥姥駭然大驚,劍式連變,峨眉鎮山的「金龍劍法」使將出來,連環三招,把自己身前立起一片劍山,護住全身。 但聽得一陣「鏗鏘」的聲響,那枝僅長一尺三寸的斷刀,像是受著一隻無形的手托著,連續攻出了八、九下,卻都被金花姥姥的長劍封住,而無法攻破密密層層的劍網,讓她受到傷害。 終於在金花姥姥劈出第十二劍時,那枝斷刀霍然掉落於地。 金玄白望看著落地的半截斷刀,深吸口氣,忖道:「這御劍飛空之術,看來我還沒練成,不過如果手裡有唐氏姐妹那種的短劍,恐怕情況要更好一點……」 他的心底雖然有一絲遺憾,可是金花姥姥已嚇得面如死灰,一見半截斷刀被自己劈落,心中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已想起了久被遺忘的一段記憶。 三十多年前,她曾經因為劍法的進境面臨困境,而誠懇的面見當時的掌門苦因大師,傾訴著自己的困難。 當年,苦因大師曾帶她去晉見峨眉長老慈雲師太,要她把心中的疑惑盡數提出,讓慈雲師太替她解惑。 韓翠花那時僅是個荳蔻年華的少女,尚未從峨眉出師,而慈雲師太則已是峨眉的長老,年紀超過五十,據說劍術之高,已居於峨眉之首。 慈雲師太仔細地聆聽著韓翠花提出的問題,並且一一的解說,關於劍術的奧秘,韓翠花可說在那數日裡,得到極大的啟示和助力。 在慈雲師太即將閉關前的一日,韓翠花心念一動,突然詢問慈雲師太,劍術的最終極目標在哪裡? 慈雲師太沈思許久,娓娓道出「劍即是心,心即是劍」的道理,當時,韓翠花根本無法解悟出何謂「心劍合一」之理,於是再三請求慈雲師太解釋。 慈雲師太想了許久,才表示「心劍合一」的境界是心念控制真氣,再以真氣控制寶劍,如此一來則不會受到招式的拘束,意念所及即是長劍所及,那麼御劍飛空,百里之內取人首級,也非不可能之事。 不過慈雲師太提到,那種境界乃是劍仙的境界,憑著峨眉派的氣功修為,是永遠不可能練成的。 不僅如此,慈雲師太還表示,就算是少林、武當、崑崙、華山、崆峒等派,也永遠無人能夠練成這種御劍之術,能做到「人劍合一」已是極為困難了…… 像是腦海中閃過的一道靈光,金花姥姥陡然記起了三十多午前慈雲師太所說的那番話來。 她的臉色如土,嘴唇蠕動一下,想要說出「御劍飛空」這四個字,卻始終無法說出來。 她明白金玄白以渾厚的真氣操控那半截斷刀,可能僅是尚未練成的御劍之術,否則威力不會如此小。 然而這種手法的確便是「御劍飛空」的初階,如果假以時日,金花姥姥相信金玄白一定可以練得成。 面對這麼一個潛力驚人、神秘莫測的年輕高手,金花姥姥不禁為峨眉擔心起來,此刻,她終於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金玄白沒有空言恫嚇,他的確有實力可以讓峨眉血流成河……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好事玉成 正文第八十九章好事玉成 金玄白怎麼知道金花姥姥韓翠花心裡在想什麼?他搖了搖頭,甩去心中的雜念,沉聲道:「韓盟主,你還想不想試一下在下的刀法?」 金花姥姥只覺萬念俱灰,老臉抽搐了一下,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金玄白目光掃過滿臉驚駭的無果大師和一臉灰敗的無明大師身上,道:「在下對你們已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你們還是不服氣,那麼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必殺九刀!」 他左手一伸,道:「羅捕頭,請將你的佩刀借我一用。」 羅三泰從驚愕中醒了過來,應了一聲,正想拔出佩刀交給金玄白,卻見一個彪形大漢從人群中奔了出來,道:「金大俠,小人手中的這把刀重三十二斤,比較適合大俠使用。」 金玄白聞聲望去,只見那個大漢看來面熱,略一思忖,便想起來此人正是朱瑄瑄的護衛趙大。他笑了笑,道:「你不是在客棧裡等候朱公子嗎?跑出來幹什麼?」 趙大抱拳道:「稟告大俠,小的們連夜守在客棧,始終未見公子返來,全都不敢闔眼,所以才出外四處找尋公子的行蹤,此時能夠遇到大俠,可說……」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你不必多說了,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找人帶你們去找朱公子吧!」 他知道朱瑄瑄身為郡主,隨身帶著趙大等護衛出遊蘇州,這些人的責任極大,如果朱瑄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麼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難怪這些人守候在客棧中,見到朱瑄瑄一夜未歸,會如此的焦急,而出外四處找尋她的下落。 趙大一聽金玄白之言,喜出望外,雙手將大刀捧上,道:「小的這把刀雖非名刀,卻也是精鋼鏈成的,希望大俠能夠趁手……」 金玄白正想接過趙大遞來的厚背大刀,只聽金花姥姥喝道:「金大俠,不必了,老身認栽就是!」 他轉首望去,只見金花姥姥雙手持著長劍的兩端,用力一拗,當場便將長劍折為兩斷,然後一擲斷劍,道:「金大俠,你來作證,老身自此開始,將本門叛徒楊小鵑逐出門中,並且解散雙劍盟,自此退出武林!如違誓言,有如此劍。」 金玄白一愣,但見金花姥姥高大的身軀幾乎向僂了起來,彷彿老了十歲,白髮如霜,更顯老邁。 他輕歎口氣,道:「韓前輩,你又何必如此?」 金花姥姥臉抽搐了一下,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身已經不能和年輕人爭勝於江湖了,但願大俠能體諒老身的苦衷,放過峨眉……」 她的話語之間,充滿著淒楚苦澀,無果和無明兩人聽了,心中辛酸,眼中卻彷彿要噴出火來。 無果大師顫聲道:「師姐,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時的勝敗,又何必……」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條翠綠色的人影從馬車裡飛撲而出,接著發出淒厲的叫聲:「師父,徒兒該死,你殺了我吧!」 無果大師但見那飛撲而來的女子正是楊小鵑,禁不住怒火中燒,大喝一聲,迎了過去,想要一掌將她打死,也好替金花姥姥出一口氣。 然而他的身形一動,前一花,金玄白已站在他的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 金花姥姥還以為金玄白要對無果大師不利,連忙喊道:「金大俠,請手下留情!」 金玄白右手疾伸,一把扣住無果大師的肩胛,沉聲道:「身為出家人,一點修養都沒有,難道不知道嗔怒之火一起,足以燒燬功德林嗎?」 無果大師全身一麻,彷彿所有的要穴部被封住,再也提不起一絲的勁道,他在震懾之下,聽到了金玄白的那番話,頓時全身大震,腦門彷彿被一陣霹靂劈開,一股清流從頂灌下,頓時將滿腔的怒火澆熄。那站在一旁,身受輕傷的無明大師,一聽此言,立刻放下緊握手中的刀柄,合掌誦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時,楊小鵑奔到了金花姥姥身前不遠,雙膝—彎,跪倒於地,大眼之中淚水汩汩流出,哭喊道:「師父,徒兒對不起你老人家,徒兒該死!」 金花姥姥向僂著腰,默然望著跪在面前的楊小鵑,眼中神色漸漸柔和,因為這一瞬間,她想起了楊小鵑追隨自己身邊的點點滴滴。 那些往事此刻回憶起來,沒有一件不是值得留戀的。 「唉!」金花姥姥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小鵑,這不能怪你,都怪老身以前太嚴苛了,以致逼得你們……」 她說到這裡,只覺喉中似乎哽住,再也無法說下去了,咬了咬牙,她轉過身去,默然片刻才啞聲道:「你既已找到心愛的人,就隨他去吧!今後做一個賢妻良母,不枉我以往的一番教導……」 楊小鵑哭倒於地,口裡一直叫著「師父」兩個字。 金花姥姥眼泫然欲泣,可是臉色卻是一凝,道:「楊小鵑,你已被逐出峨眉,從今以後,你的行為一切和峨眉無關,老身既無你這個徒弟,你也沒有我這個師父,我們再次相見,僅是陌生人而已!」 她朝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禮,道:「金大俠,承蒙尊駕手下留情,老身感銘五內,自此別後,永無相見之日,望大俠能上體天心,少造殺孽為幸。」 金玄白敞笑一聲,放開手中扣著的無果大師,道:「在下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今後峨眉不招惹我,我一定不和蛾眉為敵……」 他說到這裡,陡然想起薛婷婷的事,只覺心中好似被針黥了一下,話聲一頓,又繼續道:「不過如有峨眉弟子不識好歹,惹上了我,那麼一切後果都要由自己峨眉承擔。」 金花姥姥躬身道:「老身解散雙劍盟之後,很快便會返回峨眉一趟,一定將大俠之言轉告敝派掌門。」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兩位大師,在下之言請慎謹記在心!」 無果和無明兩人合掌垂眉,各呼一聲佛號,卻沒說什麼。 金花姥姥望了跪地痛哭的楊小鵑一眼,轉身走去。 無果大師和無明大師走到無法大師身邊,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半扶半抱的上了馬,這才一齊驅騎緩緩而去。 山西刀客彭飛龍見到這種收場,也頗覺遺憾,他望著跪在地上痛哭的楊小鵑,拉過彭浩低聲問道:「浩兒,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此刻,彭浩才認出楊小鵑來,面對著這位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他有說不出的感慨。 因為若非楊小鵑和江百韜於柳蔭縱情貪歡,便不會發生五湖鏢局的鏢師們起了好奇之心,而趴伏在路邊窺視之事,雙方也就不會發生衝突,彭浩也不會因此斷去一臂。 摸了摸斷臂之處,彭浩感慨萬千,道:「爹,她就是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那時候……」 眼前麗影閃動,彭浩陡然看見兩個美麗無比的少女飛身躍到楊小鵑身邊,將她扶了起來,其中一人道:「小鵑姐,你別難過了,事已到此,你難過也沒用的,對不對?」 另一名女子則柔聲道:「小鵑姐,小鳳說的不錯,你從此能夠安心的和江少俠在一起,應該高興才對,又何必難過呢?」 彭浩眨了眨眼睛,忖道:「這兩個女子美得不似凡人,莫非便是江南三女俠中的另外兩位?」 他正在疑惑之際,只見田中春子偕同另一名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女子也一齊奔了過來。彭浩高興地向前行去,叫了一聲:「田姑娘!」 田中春子腳下一頓,笑道:「彭鏢頭,你也來了?」 彭浩道:「我到杭州去了兩天,受命請我父親到鏢局去……」 他瞄了服部玉子一眼,低聲問道:「田姑娘,那位姑娘是跟你一起的?」 田中春子掩唇一笑,道:「她是我們的少主夫人,你別看錯了。」 彭浩「啊」了一聲,道:「你這位少主夫人比起齊姑娘來,可差得遠了,唉——」 田中春子見他歎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低聲道:「彭鏢頭,那兩位美麗的姑娘,你看到了沒有?」 彭浩點了點頭,問道:「她們是不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和飛霜兩位女俠?」 「你的眼光不錯嘛!」田中春子道:「告訴你,她們也是少主未來的夫人……」 彭浩瞠目結舌,癡癡地望看何玉馥和秋詩鳳,只見她們扶著眼眶紅著的楊小鵑,緩緩朝馬車行去,禁不住羨慕金玄白的艷福齊天。 直到他看見金玄白帶著趙大行了過來,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對彭浩道:「彭鏢頭,請你回到鏢局稟告鄧總鏢頭,散花女俠楊小鵑和江百韜終於破除萬難,將要結為夫婦,他們今後定居蘇州,就住在神刀門的舊宅裡,希望鄧總鏢頭能不時照顧他們。」 彭浩躬身行了個禮,只聽金玄白又道:「彭鏢頭,關於我要傳你獨臂刀法之事,這兩天沒找到你,等你安頓好令尊之後,我們再聚聚,找個機會練練刀吧!」 彭浩大喜過望,再三道謝之後,這才返回山西刀客彭飛龍身邊,把這個好消息轉告父親。 彭飛龍雖末見過金玄白使出刀法,也不懂什麼御劍之術,可是親眼看見峨眉雙僧聯手進攻,卻在金玄白空手的情況下一擊便斷刀負傷,深知金玄白武功造詣已至登峰造極的地步,彭浩如能蒙他傳授刀法,今後將不致於變成一個廢人,因而心中歡喜,高高興興的領著十四名弟子,和彭浩往五湖鏢局而去。 金玄白交侍田中春子帶領趙大去唐伯虎的畫室找尋朱瑄瑄之後,便把羅三泰和薛義叫來,嘉勉了幾句,這才陪著服部玉子向馬車行去。 這時,楊小鵑已經止住了哭泣,而江百韜也抱傷走出車廂,握著楊小鵑的手,低聲的勸說著。 金玄白看到江百韜憔悴的面容,想起初次見到他時的英姿勃發,不禁頗為感慨,心知若非是他,自己恐怕此刻還是過著一成不變的樵夫生涯。 面對這名神刀門的弟子,他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善意,猶疑了一下,正想把自己對這雙情侶的心意告訴服部玉子,囑她去安頓江百韜和楊小鵑,卻已見到她們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 楊小鵑拉著江百韜當著金玄白的面前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顫聲道:「多承大俠相救,小鵑和百韜兩人銘感五內,今後只求大俠能放過峨眉,小鵑的罪孽方能減輕……」 金玄白想起自己和這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糾結不清,禁不住歎了口氣,將他們扶了起來,道:「兩位請起,在下答應你們,只要峨眉不再冒犯我,我一定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峨眉弟子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江百韜那蒼白憔悴的臉孔上,沉聲道:「江少俠,楊姑娘一片真心對你,望你能珍重此情,好好的珍惜她、愛護她,至於以後的日子,希望你們就定居在蘇州,不必另遷他處,如有江湖上不長眼的人找你們麻煩,你們可找鄧總鏢頭出面,假使有官方的人找麻煩,你們也可逕自去找大捕頭王正英,只要報出我的名號,他一定會替你處理妥當!」 江百韜知道金玄白交待的這番話,對於自己和楊小鵑今後定居蘇州有極大的幫助,是以雖然有些懷疑,卻仍然極有禮貌的抱拳致謝。 楊小鵑眨了眨哭紅的眼睛,問道:「請問金大俠,家叔楊子威和大俠之間……」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令叔出身武當,在下也可以說是武當弟子,若按輩份來說,他的確是我的師侄,不過你和玉馥、詩鳳是結拜的好姐妹,我們各交各的吧!記住,成親的時候,一定要請我暍杯喜酒,我會帶著玉馥和詩鳳一起來致賀。」 楊小鵑聽他這麼說,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垂下頭來沒有吭聲,江百韜則抱拳道:「在下成親之日,能夠請到金大俠光臨,將是三生有幸,無論如何,都一定會通知大俠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不過你們最好在近期內成親,過兩個月,我可能會有北京之行,到時候就無法敬喜酒了……」 江百韜躬身答應,不住的點頭。 金玄白看了僵坐在馬車車轅上的趙升一眼,道:「江少俠,關於令師兄之事,在下深感抱歉,請你轉告他,如果他不介意,可以在這兩天內去找五湖鏢局的彭鏢頭,因為在下有一套刀法可供獨臂者使用,如果他想學,這幾天內我會到鏢局去傳給彭鏢頭,他可以跟著學……」 說到這裡,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不過他如果心中尚有仇恨,不想跟我學習刀法,那就不必來了。」 江百韜抱拳道:「多謝大俠厚愛,在下一定轉告趙師兄!」 金玄白抱拳道:「既是如此,二位有禮,再會了!祝兩位早日結成連理,共浴愛河。」 江百韜瞥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一眼,抱拳道:「金大俠,彼此!彼此!也祝福你早日成親。」 金玄白哈哈一笑,拉著服部玉子的手,招呼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一聲,轉身行去。 何玉馥、秋詩鳳兩人向楊小鵑交待了幾句話,並將連絡的地址告訴楊小鵑後,緊隨著金玄白身後而去。她們一奔近,只聽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的胸襟真是寬大,竟然還要讓姓趙的跟你學刀法,不過我看他心裡對你仍很怨恨,恐怕練成了刀法會對你不利!」 金玄白笑道:「江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趙升斷臂本就是因我而致,他心裡恨我也是應該的,不過我給他留一條生路,便是希望他能一笑泯恩仇,從此不再陷入斷臂的夢中,如果他不領情,我也無可奈何,對吧?」 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在他身邊,聽了他這番話,也深深地頗以為然,秋詩鳳柔聲道:「大哥,你今天所做的事,我非常高興,縱然金花姥姥被逼得退出江湖,小鵑姐被逐出峨眉,有些遺憾,可是大致上說來,一切都很圓滿,希望你以後處理事情也能這麼做……」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師父常說,做人處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就行了……」 他們四人邊說邊談,不一會光景,便巳走到了匯通錢莊之前。金玄白看了看門上的那塊大招牌,昂然定了進去。一進錢莊,他便看到三掌櫃孟子非坐在櫃檯裡面在打著算盤,在他身邊另有四名壯漢坐鎮著。 站在門邊的兩名夥計,一見有客上門,立刻迎了上來,當他們一看到金玄白身後的兩名美女,頓時眼睛都看直了,當場愣住,似被定身法定住了。 孟子非在櫃檯裡一抬頭見到金玄白的容貌,嚇了一跳,馬上停止了撥動算盤的動作,抖動一身肥肉,從櫃檯裡奔了出來,口裡直呼:「金大俠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敬請恕罪。」 話未說完,他已趴伏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 金玄白沒想到他的動作如此快,隔那麼遠,想要拉他都來不及了,走上前去,扶起孟子非道:「孟掌櫃,我們不是外人,又何必如此多禮?」 孟子非掌櫃親眼看過蘇州城大捕頭王正英面對金玄白時,態度是何等恭謹,他雖然弄不清楚這個相大掌櫃趙守財熟識的年輕人,是什麼官員,可是憑著金玄白認識齊冰兒,便不容他怠慢了,更何況此人來頭之大,連蘇州府衙的羅師爺都不放在眼裡,這種人能夠得罪嗎? 故此他雖然聽到金玄白這麼說,卻絲毫不敢大意,躬著腰,滿臉堆著笑道:「小的只是匯通錢莊裡的一名區區掌櫃,怎麼能跟大人相比?豈個折煞小人了……」 他在這時才看清楚隨在金玄白身邊那二美一醜的女子,禁不住朝何玉馥和秋詩鳳多看兩眼,這才喘了口氣,哈腰道:「金大人,請到偏廳奉茶,小的……」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喝茶就不必了,我此來是要找你們趙大掌櫃還有齊姑娘的,不知他們此時在不在錢莊裡?」 孟子非恭聲道:「稟報大人,我們小姐仍在太湖,沒行進城裡來,不過大掌櫃的此刻正在松鶴樓裡宴客……」 「宴客?」金玄白問道:「是什麼重要的客人,要讓他破費?」 孟子非道:「據大掌櫃的說,那幾位是從北方來的朋友……」 金玄白問道:「其中是不是有位姓何的中年人?」 孟子非猶疑了一下道:「是有一個像道士裝扮的中年人,不過姓什麼,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滿臉堆笑,道:「大人,松鶴樓離此不遠,如果你急著要找趙大掌櫃,容小的替大人帶路……」 金玄白問道:「方便嗎?你不是要坐鎮錢莊嗎?」 孟子非忙道:「方便,當然方便,小的去—會就回來,沒什麼大礙。」 金玄白知道若要探明齊冰兒的情況,可能便要找到趙守財才可以,於是毫不猶疑地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煩孟掌櫃了。」 孟子非一臉的諂笑,道:「哪裡,大人言重了,能為大人帶路,是小的榮幸。」 他的肥肉在臉上,一陣顫動,鼠目瞥了美麗的何玉馥和秋詩鳳一眼,哈著腰道:「請大人和三位姑娘稍候片刻,容小的交待他們幾句話,就可成行了。」 他見到金玄白點頭,這才抖動著一身肥肉走到櫃檯邊,低聲吩咐屬下數語,便又轉身走了回來。 何玉馥一直在旁打量著這個肥胖的掌櫃,雖見秋詩鳳在抿嘴偷笑,自己卻忍著,好奇地望著孟子非,只覺這個人極為有趣,全身肥□有如圓球,瞼上表情卻非常的生動。 當她聽到金玄白提起姓何的中年人時,禁不住疑惑地望著他,等到孟子非一走回櫃檯,她立刻上前低聲問道:「大哥,你說的那個姓何的中年人是誰呀?」 金玄白笑了笑,道:「等一會你見到了就知道。」 何玉馥嘴唇蠕動一下,正想繼續追問,只見孟子非像個肉球似的滾了過來,立刻閉上了嘴。 孟子非一臉的諂笑,道:「金大人,請——」 金玄白道:「孟掌櫃,還是你先行帶路吧!」 孟子非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小的失禮了。」 他領著金玄白一行走出錢莊,沿街行去,見到一路之上三五成群在巡街的衙役,見到金玄白之後,紛紛的躬身行禮,心中越發肯定金玄白的地位,姿態也擺得更低了,行進之間,有一句沒一句的介紹起蘇州的勝景,並且試探地向金玄白打聽他和宋知府的關係。 金玄白可沒那份心機,僅是坦然相告,承蒙宋知府看重,送了他五千兩銀子,讓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孟子非一聽視錢如命,到處斂財的宋登高知府,竟然會送金玄白五千兩銀子,不禁嚇了一大跳,心中對金玄白更生敬畏之意。 他試探地向金玄白遊說,將那筆銀子放進匯通錢莊生息,並且還許以重利,金玄白這下可沒轍了,側首望著身旁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非常豪爽的一口答應,當場便告訴孟子非要將十萬白銀存入匯通錢莊生息,嚇得孟子非全身肥肉一陣哆嗦,幾乎跌倒於地。他沒想到金玄白帶著的這個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姑娘,看起來毫不起眼,口氣卻如此之大,一開口便是白銀十萬兩之多。 眼看這件生意如果談成,他孟子非不但替匯通錢莊立下—件大功,光是犒賞的賞金最少也有一千兩之多,怎不使他喜出望外? 孟子非急驟的喘了兩口氣,瞪大眼睛望看金玄白,道:「大人,此事可是當真?」 金玄白也沒料到服部玉子會如此大手筆,望了她一眼,頷首道:「傅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說的話當然是真的!還用懷疑嗎?」 孟子非喜出望外,若非走在街上,真想跪下來,朝金玄白磕上三個響頭,雖是心中不牽以金大人如此高的官位,為何會看上這麼個長相平庸的姑娘,卻是喜心翻倒、不敢多言,忙道:「大人金言,有如泰山,小的哪敢懷疑?等見過趙大掌櫃之後,小的立刻帶上夥計到大人處辦手續!」 服部玉子道:「孟掌櫃,我夫君公務繁忙,下午尚要陪巡撫和三司大人到木瀆鎮一趟,沒空處理這種小事,你帶著夥計到天香樓去找一位伊姑娘,她會帶你去找我,到時候我們再談吧!」 孟子非一聽到巡撫和三司大人都要陪金玄白出遊木瀆鎮,心中敬畏之感更重了,一路哈著腰,不住地點頭,好不容易才走到松鶴樓前,已是滿頭大汗。 請續看《霸王神槍》第十二集 正文 第九十章 正文第九十章 松鶴樓座落於兩條大街的交叉口,正是所謂的三角地帶,故此樓高三層,分別有兩個門面可供客人進出。 尤其此刻正是午膳時分,座裡客商川流不息,寬闊而華麗的一層大廳,數十張桌椅上,已坐滿了人,僅剩下數張小桌空著,看來已有九成五以上的賣座。 吵雜的人聲不斷地從寬大的食廳裡傳來,金玄白的目光被進門處的大屏風擋住,看不清裡面的情形,直到隨著孟子非繞過屏風,走向櫃檯時,才霍然發現一樓裡竟然聚集了數百名食客之多,不禁嚇了一跳。 他忍不住問道:「孟掌櫃,這裡的生意怎會這麼好?我從沒看到一家飯館酒樓會有這麼好的生意,似乎連得月樓都比不上這裡。」 孟子非躬身道:「稟告大人,得月樓是我們蘇州排名第一的大酒樓,裡面不僅佈置得富麗堂皇,並且菜餚的精細美味,可說天下無雙,而松鶴樓經營至今不到十年,論菜色之精美雖然稍遜於得月樓,可是價格卻極為道地,完全採取薄利多銷的方法……」 他頓了頓,指著大廳裡一片蜂湧而動的人頭,道:「譬如說這一層樓的菜餚,價格僅是得月樓的一半,二樓的套間也僅是得月樓的三分之二而已,只有頂樓的貴賓房才能和得月樓的高價一拚,每道菜最少也得一兩銀子以上,所以……」 金玄白聽他說到這裡,只見坐在大櫃檯裡的一個錦衣短鬚的中年漢子滿臉堆笑,匆匆的走了過來,老遠便嚷著道:「孟老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怎不派個人先通知一下,讓小弟可以先行迎接老哥……」 孟子非見到那個錦衣漢子,立刻把腰幹挺直,肥胖的臉龐一陣哆嗦,充滿笑意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對方,道:「來!熊老弟,讓我為你介紹一位來自京城、鼎鼎大名的金大人……」 他惟恐那錦衣大漢言語不敬,得罪了金玄白,話聲稍頓,又補了一句,道:「這兩天得月樓前封街,便是未知府宴請金大人時所作的安全措施,陪客中包括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 那個姓熊的錦衣大漢本來把整個注意力都放在金玄白身後的兩位美女身上,這下一聽孟子非的話,嚇得他立刻把眼光收了回來,臉上一片惶恐之色,雙膝一彎,便待跪了下去。 金玄白動作極快,未等他跪下,跨前一步,一把便把他的手臂抓住,道:「熊掌櫃,不必客氣了,大庭廣眾之下,不需行此大禮。」 熊掌櫃渾身一陣顫抖,道:「金……金大人,請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的虎威……」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我來這裡是要找匯通錢莊的趙大掌櫃,不知他是否在此宴客?」 松鶴樓平日的生意興隆,這兩天更因為得月樓的封街不營業,以及樓裡的大廚和二廚被未知府聘往天香樓去掌廚,故此勉強用三廚應付著,以致於許多名菜都暫停供應,因而許多食客都轉而光顧松鶴樓,以致使得一個松鶴樓更是生意鼎盛,店中夥計應接不遐。 當金玄白等人出現時,本來站在門口接待客人的四名夥計,全都被派去大廳幫忙端取菜餚,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當那些夥計一見熊掌櫃竟然走出櫃檯,親自迎接賓客時,全都記起了自己的職責,放下手中的碗盤之後,馬上便趕到了進門處,準備招呼客人。 他們並沒有聽見孟子非的引薦之詞,陡然見到一名高大的藍衣年輕漢子一把抓住熊掌櫃的手臂,而熊掌櫃則是滿臉惶恐畏懼之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那首先趕來的夥計便立刻捲起袖子急奔過來,喝道:「快點放開我們掌櫃的……」 當他奔到熊掌櫃身邊,乍見秋詩鳳和何玉馥那兩張美麗的秀靨時,不禁呆了一下,而跟隨在他身後衝上來的另外兩名彪形大漢也同樣的身形一窒。 他們不約而同地瞼上浮起驚訝之色,脫口道:「神槍霸王金大俠!」 話一出口,整座大廳裡一片嘈雜之聲,立刻停了下來,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轉向入口之處,往這邊望來。 而在這個時候,熊掌櫃已警覺到夥計的無禮,轉首叱道:「小楊,你幹什麼?還不快退下!」 那個叫小楊的店夥計全身一震,退了兩步,這才看清金玄白的面容,頓時一陣顫抖,不由自主的跪倒於地,連話都說下出來了。 熊掌櫃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孟子非所帶來的這位金大人,便是這兩天店裡沸沸騰騰在談論的神槍霸王金大俠,禁不住滿頭冶汗冒起,一時之間,滿臉驚駭,也說不出話來。 酒樓茶肆之間,平時便是散播謠言、傳遞消息的地方,蘇州城的大街多年都沒生公然鬥毆之事,這幾天連續經歷二場當街殺人之事,並且連衙門大捕頭率領百名差人都不敢插手,這神怪事怎不使得一向平和寧靜的蘇州城不為之轟動? 故此隨著耳語的傳播,神槍霸王之名鬧得幾乎人人得知,那三名夥計都曾親眼見識金玄白以一人之力,殺死數名紅衣喇嘛,並且把四位天師教的道士擊倒,是以一見金玄白的面容,全都嚇得呆住了。 尤其是小楊,發現自己竟然無意中對著這個煞星大喝,更是驚嚇得魂飛魄散,全身顫抖,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之後,才從牙縫裡並出一句:「神槍霸王,饒命啊!」 秋詩鳳和何玉馥看到小楊那種驚歎畏縮的神情,禁不住相視一笑,她們的笑聲嬌柔、笑容璀璨,頓時讓廳裡的所有男人都看呆了。 在一片靜謐之中,不知是誰脫口呼道:「飛霜女俠、逸電女俠,那是江南三女俠……」 秋詩鳳料不到這松鶴樓裡還有認得自己的人,星目一閃,瞥向大廳,只見裡面密密麻麻的一片,也不知是誰叫出來的。 何玉馥輕輕的一拉她的衣袖,在她耳邊低聲道:「小鳳,那幾個傢伙就坐在角落邊,是我們二個月前在錢塘觀潮時遇到的一群人!」 秋詩鳳凝目一看,果真發現廳中角落的一張大桌上坐著的四名壯漢和一名錦衣瘦削漢子,臉孔有些熟悉,想一想,正是二個多月前,在六相塔邊出言調戲自己,卻被打得負傷求饒的一群人。 她抿嘴一笑,低聲道:「馥姐姐,我記得那群人裡有一個什麼自命風流的馮少爺,被我們打得吐血,這回沒在裡面,恐怕還是臥床未起吧?」 她們兩人在竊竊私語之際,熊掌櫃已把小楊拉了起來,叱責道:「混帳東西,還不快滾到廚房去?站在這裡丟人現眼的,讓人笑話啊?」 小楊縮著頭,跌跌撞撞的往廚房行去,熊掌櫃換了一張臉孔,滿臉堆著笑道:「金大人、金大俠,你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小楊一般見識……」 孟子非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驚悸之餘,立刻幫著熊掌櫃向金玄白求情:「金大人,店夥計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得罪了大人,請你老人家原諒……」 金玄白笑了笑,道:「沒事,兩位不必介意,我不會跟店裡的夥計計較什麼的,兩位可以放心,不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熊掌櫃,你若不派人帶我去找趙大掌櫃,我可要跟你好好的計較一番。」 熊掌櫃「哦」了一聲,趕忙躬身致歉,道:「對不起,金大人,這都是小人的一錯,請大人和……三位女俠原諒……」 他滿臉堆砌著惶恐和歉意,恐怕任何人都無法責備他,不過孟子非卻似不滿意,叱道:「熊坤,你怎麼婆婆媽媽的盡說些廢話?還不快替金大人帶路?」 熊掌櫃受到暍叱,絲毫不以為意,連應了幾聲「是」之後,道:「趙大掌櫃在三樓天字號房,小的給大人帶路。」 金玄白道:「既是如此,孟掌櫃,你請回吧!」 孟子非本想跟隨金玄白一行人到樓上去,一聽此言,想起了錢莊尚需自己坐鎮,連忙應了一聲,交待道:「熊老弟,金大人是我們小姐的好友,他能光顧松鶴樓,是你的榮幸,一定要好好柏待才可以,千萬不可怠慢!」 熊掌櫃身為松鶴樓的大掌櫃,而松鶴樓是太湖王磨下經營的事業,當然知道孟子非所提的小姐是誰。 他一聽金玄白竟然跟齊冰兒是好友,心中雖覺詫異,面上卻未動聲色,躬身道:「孟兄請放心,金大人是貴客,小弟一定會把本樓最拿手的菜餚奉上,務必讓大人滿意而歸……」 孟子非點了點頭,然後朝金玄白拱了拱手,道:「金大人,你請登樓,小的不打擾你了,這就回錢莊去。」 金玄白頷首道:「有勞孟掌櫃了!」 孟子非望著服部玉子,道:「金夫人,小的兩個時辰後,會帶店裡的夥計去找夫人洽談儲金細節,不知是否妥當?」 服部玉子聽他稱自己「夫人」,心裡便是一陣歡喜,點頭應道:「沒關係,任何時候來都可以。」 孟子非很高興地向金玄白一行四人行了個禮,這才抖著滿身肥肉走出松鶴樓。 服部玉子望著他離去,轉過頭來,只見熊掌櫃滿臉詫異的望看自己,她心思一轉,立刻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住了笑,道:「相公,我們可以上樓了吧?奴家餓得慌呢!」 她一面說話,一面還抓住了金玄白的手臂,顯示一副親蜜的樣子,把熊掌櫃都幾乎看傻了,他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金大人」,既是朝庭要員,又是武林中聞名的神槍霸王,竟會眼光如此差勁,娶了這麼個不起眼的女子為妻。 看看那服部玉子的長相,放在蘇州城裡,恐怕連個河邊洗衣的少女都不如,真不知道金玄白又怎會看上她? 熊掌櫃把服部玉子和她身邊的秋詩鳳、何玉馥兩人作個比較,只覺得她們是天差地遠,真有雲泥之別。 一念及此,他忖道:「這位金大人還是小姐的好友,真不知道他的眼光會這麼差,唉!就算娶不到像這麼美如天仙的兩位女俠,也該娶個像我們小姐那樣的美女才行,又怎會看上這麼個普通的女子?」 想起孟子非臨走的時候說出的那番話,熊掌櫃突然明白這個醜女雖然長相難看,可是顯然身家背景極硬,必然非富即貴,並且還是大富貴人家的女兒,才會得到金玄白的青睬,娶為妻子。 一想到服部王子可能是北京城裡的大官之女,熊掌櫃的態度更加歉卑,忙道:「金大人、夫人、兩位女俠,這邊請!」 服部玉子高高興興的挽著金玄白的手臂,在熊坤的帶領之下,繞行至另一側,登梯直上三樓。 而秋詩鳳則和何玉馥攜手而行,隨在他們身後,在大廳裡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登階而上。 松鶴樓兩面臨街,所以有兩個門面,面臨正面大街的樓梯通向二樓,樓上是以屏風區隔,供商賈貴人宴客或小酌時所需,而調整區隔範圍的大小。 至於三樓則隔有八間廂房,按天、地、宇、宙、太、湖、長、青八個字分別命名,據是太湖王齊北嶽當年親自提字命名的,顯然不夠文雅、江湖味十足。 不過這八間廂房佈置得豪華奢美,不僅每一間有兩名年輕的女侍照顧,並且八間廂房之間尚有一座小小的舞台,聘有歌伎琴師在中午及晚餐用餐時間演奏曲目或歌唱,娛悅貴賓。 這種歌唱演奏的節目,每隔十日一換,往往小曲換成評彈,又或換成昆曲,總之除了食材的色、味之美外,尚添了一層聲音之美,務必讓登臨三樓的高官貴客們滿足而歸。 故此有別於一、二樓,這三樓的收費極高,每一道菜餚精緻的最少要一兩銀子,就連炒個青菜也得三錢銀子,價格是一樓的十倍、二樓的三倍。 就拿同樣的一道「金鉤銀芽」來說吧,一樓的「金鉤」僅是小蝦米、「銀芽」則是綠豆芽,而三樓的「金鉤」則是顆顆有手指那麼大,「銀芽」則是用上等的綠豆芽掐頭去尾,中間還以細竹籤剖開,填上肉糜,可見精緻,當然,美味可口更不在話下了。 在當時的年頭,蘇州的物價尚是平穩,一般三口之家的百姓,全家一個月的開銷,大約有二至三兩銀子便足夠了。 而松鶴樓的三樓貴賓室,一道菜便要一兩銀子,往往一席酒宴下來,最少要三十多兩銀子,足夠尋常的老百姓一年所費,由此可見其奢華已到了何種地步? 可是儘管如此,松鶴樓三樓的八間廂房仍然供不應求,每日都被貴客訂走,稍為晚到,便只得移駕二樓了。 為了保障三樓貴客們的人身安全及用餐愉快,所以通往三樓的樓弟是由另一座門面入口,並且在樓梯口街有四名太湖派出的湖勇把守著,若沒請帖或樓上貴客派人在門口迎客,任何閒雜人都無法輕易上樓。 孟子非是錢莊的三掌櫃,雖跟熊坤熟識,但他節儉吝嗇,從未到松鶴樓吃過一餐飯,所以也不明白這裡面竟有如此多的學問,才會帶著金玄白等人從正面進入。 其實他就算曉得了這裡的規矩,若沒有趙守財在門口迎接,他和金玄白也上不了三樓,不免會發生糾紛。 金玄白從沒來過松鶴樓,他也只聽到齊冰兒提過一次,當然更不明白這裡的規矩,故此當他見到熊掌櫃的領著自己繞行了半圈,來到另一端的門面前,禁不住心中納悶。 尤其是當他看到那座門面前另有一張長櫃檯,櫃檯裡坐著一名中年華服女子,更是心中不解。 樓梯口站著的四名彪形大漢見到熊掌櫃領著金玄白等人前來,全都躬身行禮,恭敬的向熊坤問好。 熊掌櫃朝他們點了下頭,側首對金玄白道:「金大人,櫃檯裡坐的是我們樓裡的管事,大家都叫她桂姨,嘿嘿!她是我們夫人的心腹,負責整座酒樓的事務……」 金玄白心中一動,對服部玉子道:「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和桂姨說。」 服部玉子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放開了手,金玄白跨開大步向櫃檯行去,遠遠便抱拳道:「桂姨,你好。」 他突然來這麼一下,不僅熊掌櫃嚇了一跳,連何王馥和秋詩鳳都是一頭霧水,她們互望一眼,何玉馥拉著服部玉子,低聲問道:「傅姐,這是怎麼回事?相公他……」 服部玉子低聲道:「說來話長,一時也講不清楚,以後再詳細告訴你們。」 何玉馥不再追問下去,只見熊掌櫃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道:「桂姨,這位金大人是從北京城裡來的,他是應匯通錢莊趙大掌櫃之邀,要到天子號房去……」 那坐在櫃檯後的中年女子,原先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一聽熊坤之言,慌忙從櫃檯後走了出來,朝金玄白斂身一福,躬身道:「民女柳桂花,見過金大人。」 金玄白抱拳了一禮,道:「柳管事不必多禮。」 他見到柳桂花步履輕盈,動作敏捷,一看便知她練過多年武功,恐怕功力不在趙守財之下,因而也就明白為何太湖水寨為何要派她來此坐鎮。 他沒有多說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請問柳管事,你可是常孰西城的柳莊人士?」 柳桂花一愣,面上浮起驚詫之色,訝道:「民女正是來自柳莊,不知金大人你是……」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那麼你一定認識一位叫柳月娘的姑娘嘍?」 柳桂花一震,眼中泛起警戒之色,腳下一挫,上身稍沉,左袖撫胸,右袖垂在胯際,竟是擺出防禦之式,然後才開口道:「柳月娘是民女遠房的堂姐,不過十多年前便已失去連絡……」 「哦!真的嗎?」 金玄白嘴角微哂,道:「柳管事,在下沒有惡意,你不必緊張。」 柳桂花目光一閃,望著熊坤道:「熊坤,這是怎麼回事?」 熊掌櫃也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會來這麼一下,他詫異地望看身邊這位高大魁偉,的年輕人,問道:「金大人,請問你老人家……」 金玄白沒有理會他,目光凝住在柳桂花身上,沉聲道:「柳管事,既然你是柳月娘的遠房親戚,想必認識沈文翰這個人……」 柳桂花「啊」了一聲,似被巨鎚擊中,退了一步,面色大變,卻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繼續接下去道:「在下是沈文翰的嫡傳弟子,奉師父之命,找尋柳月娘的下落……」 柳桂花道:「不!不可能的,沈……大倌人早已經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 金玄白道:「當年之事,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不過請柳管事謹記,在下之言沒有一絲虛假,我這裡有柳月娘當年送給沈……家師的訂情之物作為憑證。」 他伸手探入腰際繫著的皮囊中,排了一下,取出一團用褐色絹布包著的東西,當著柳桂花的面前,緩緩解了開來。 熊掌櫃見到那塊絹布有些破舊,上面尚有不少污漬,心裡正在不解之際,但見絹布攤開,裡面竟然出現一枚鑲著珊瑚的金戒指。 金玄白道:「這枚珊瑚戒指是杭州珍古齋銀樓古師父親手做的,是一副對戒,除此之外,尚有兩隻耳環……」 他的話還未說完,柳桂花已尖叫一聲,衝了過來。 金玄白意念一動,護身勁氣湧出,柳桂花撞在氣壁之上,彈了出去,她駭然地道:「你……」 金玄白道:「你不必急,先告訴我,另外一隻戒指相一對耳環是否還在柳月娘那?」 柳桂花不住的點頭,喘了口大氣,道:「你……你把戒指給我看看。」 金玄白伸出手去,柳桂花拿起那只珊瑚戒指放在眼前仔細地看了一下,嘴裡不住地喃喃道:「天哪!這是真的,沒有錯……」 金玄白見她情緒頗為激動,拿著戒指的雙手仍在微微顫抖,心裡頗覺怪異,仔細的端詳了柳桂花一下,發現她大約三十多歲,臉型稍長,頗為清秀,肌膚白哲而細緻,算得上是典型的蘇州姑娘,若是歲月退回十年,可以算是一個標緻的中等美女。 只不過她的十指指節粗大,破壞了整體的美感,看來她曾經下過一番功夫,苦練掌上的搏擊拳術,這才變成如此模樣。 想到這裡,金玄白忍不住問道:「柳管事,你是否下過苦功練習鐵砂掌?」 柳桂花訝道:「啊!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柳桂花喘了口大氣,問道:「你師父……沈大倌人真的沒死?他……他如今人在哪裡?」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昔年身受重傷,幸而存活下來,如今就在蘇州附近……」 柳桂花急迫地道:「你帶我去看他,我要親眼看見才敢相信。」 金玄白心中詫異,道:「家師在我臨出師門時,曾一再叮囑我要找到柳月娘,請問,你是柳月娘嗎?」 柳桂花一怔,搖了搖頭,隨即問道:「你師父有沒有提起過我?我叫桂花,當年一直隨在月娘姐的身邊……」 金玄白見她一臉渴望之色,顯然希望自己能說出她想要的答案,然而仔細的想了想,沈玉璞從未提起過柳桂花這個人,顯然他當年和柳月娘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完全沒把柳桂花這個小丫頭放在眼裡。 他搖了搖頭,道:「對不起,家師並沒有和我詳談當年之事,他只是囑咐我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而已。」 柳桂花難掩滿臉失望之色,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他不會把我這個黃毛丫頭放在眼裡……」 她甩了下頭,似乎想要把不愉快的回憶甩掉,然後問道:「金大人,令師這些年過得好嗎?他當年既然沒死,為何不早點來找月娘姐?」 金玄白苦笑道:「昔年,家師身受重傷,可說九死一生,花了十年的時光,漸漸練回神功,在這段期間,他老人家可能有到柳莊去找過柳月娘,不過顯然你們已經搬離該處,所以一直未能找到……」 他頓了頓,繼續道:「家師這些年來日子過得平淡,不過心中一直有份掛念,為了完成他老人家的心願,在下不但派了許多人找尋柳月娘,並且連本省布政使何庭記何大人都已受托要替在下去找人……」 柳桂花「啊」了一聲,道:「沈大倌人如今已經做了大官?」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家師是武林人士,並非官場中人……」 熊掌櫃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吭聲,這時聽出了些許端倪,插了一句話:「桂姨,金大人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宋知府大人在得月樓封街宴客,請的便是金大人。」 宋知府在得月樓要請高官大員,採取封街的措施,可說在蘇州人人皆知,柳桂花當然曉得,她只是弄不清楚宋知府宴請的是那種大官而已。 此刻一聽熊坤之言,使她不禁嚇了一大跳,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金玄白也沒加以解釋,淡淡一笑,道:「柳管事,這枚戒指你既然可以確定是家師當年之物,那麼請你持去交給柳月娘一看,後訴她,說家師希望在有生之年,跟她再見一次面……」 他的目光一凝,道:「如果家師昔年尚留有後裔,亦請柳月娘能一併攜來,讓家師見上一面。」 說到這裡,他把手中那塊染有污漬的上黃色絹布遞了過去,道:「那枚戒指多年以來都是包在這塊絹布裡,請柳管事切勿扔掉,就照原樣包著,轉交給柳月娘……」 柳桂花接過那塊黃布,癡癡地看了一下,點頭道:「我會把戒指轉交給月娘姐的……」 金玄白轉身招呼了熊坤一聲:「熊掌櫃,我們上樓去吧!」 熊掌櫃應了一聲,朝柳桂花道:「桂姨,我帶金大人上樓了。」 柳桂花把戒指放在黃布上,轉轉的摩挲了一下,然後緩緩包了起來,等她想起什麼,一抬頭,已見到熊坤領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了樓梯。 她奔前幾步,大聲問道:「金大人,我要如何跟你連絡?」 金玄白腳下一頓,回頭道:「如要找我,可派人到拙政園或天香樓旁的逸園去,萬一還找不到,可找蘇州衙門的王正英王大捕頭連絡,他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說完了話,他繼續登樓,只聽到柳桂花在樓下叫道:「熊坤,你忙完了馬上下來照顧櫃檯,我要立刻回太湖一趟。」 熊掌櫃答應了一聲,不敢多問,領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三樓。 三樓佔地極廣,雖然了八個大廂房,然而入口的大廳也有三丈多寬、五丈多長,廳中擺放著十多張大交椅以及數盆盆裁,松、柏、楓、竹都有,觀看牆上懸掛的字畫,顯得格外典雅。 大廳中間,搭有一座高約三尺的平台,台上坐著兩個中年人,正彈奏著琵琶,「叮叮咚咚」的樂聲裡,一個手裡捏弄著絲絹手帕的年輕女子正以蘇州的吳儂軟語表演著彈詞。 彈詞,又稱「評彈」,是以琵琶伴唱的說唱藝術,分折起來,「評」是所謂的「評話」,俗稱大書。 而「彈」則是俗稱小書,表演方式更加複雜,有說、噱、彈、唱四種不同的形式,近些年來才在江南地區流傳開去。 金玄白見到台上那個綠衣少女扭動腰肢,舞動絲絹手帕,還一邊在吟唱著,頗有看頭,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何玉馥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她唱的是白蛇精和青蛇精在西湖遇到許仙的那一段……」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我小的時候,聽先父說過這段故事,那時候還怪法海和尚壞人姻緣,說是長大後要到金山寺去找法海和尚問一問……」 秋詩鳳笑著問道:「大哥,你想找法海和尚問什麼?」 金玄白道:「我那時才幾歲啊!懂得什麼?只是想要問問法海和尚為什麼當了和尚不六根清淨,要管許仙的閒事……」 他說到這裡,拉著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的手,道:「我們且在這裡聽一會評彈再進去吧!」 服部玉子目光轉向秋詩鳳,道:「小鳳兒,你說好不好?」 秋詩鳳笑道:「叫肚子餓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想陪相公聽評彈,我一定奉陪。」 金玄白見她答應,高興地對熊坤道:「熊掌櫃,我們坐在這裡聽一會評彈,你到廂房去把趙大掌櫃叫出來,就跟他說,我有事找他。」 熊掌櫃滿臉堆笑道:「金大人,你若是喜歡聽評彈,小的叫他們到廂房裡去就,又何必……」 他這句話未說完,只聽門聲一響,從「青」字號廂房裡走出一個身穿錦衣、頭戴唐巾的年輕人。他紅著一張臉,搖搖晃晃的推門而出,邊走邊說:「沒關係,茅廁就在一樓,我找得到……」 他掩上了門,一轉過身,立刻便看到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愣了一下,立刻便咧嘴笑道:「兩位美人兒,真是湊巧,又讓馮大公子碰上了!嘿嘿!這回可跑不掉了……」 他仗著酒意,擺出一副急色的模樣,衝了過來,完全沒把站在秋詩鳳身邊的金玄白放在眼裡。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正文第九十一章 金玄白臉色一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秋詩鳳道:「兩個多月前,我和何姐在錢塘江邊,碰到這個姓馮的絨褲子弟,自稱是什麼縣令的大公子,仗著人多要調戲我們,結果被我們打了一頓,誰知又在這裡碰上了!」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何玉馥已迎上去,沒等那個馮公子站穩,玉手一揮,連續給了他正反兩巴掌,當場把他打得口吐鮮血,跌出數尺,坐倒於地。 何玉馥這一出手,嚇得演唱評彈的歌女尖叫一聲,停止了表演,兩名彈奏琵琶的樂師也錯愕地停住了撥弄絲絃,一齊望向何玉馥。 而熊坤則是在驚愕之下,連忙奔了過去,扶起那個被毆的馮大公子,焦急地問道:「馮公子,你怎麼啦?有沒有傷著哪裡?」 那個錦衣公子一開口,立刻又吐出一口鮮血,血裡混和著四顆牙,落在地上,嚇得他大哭大喊道:「爸爸,你快出來,有人打我。」 何玉馥柳眉倒豎,伸手指著那位馮大公子,叱道:「打你是教訓你,讓你記住,別見到年輕女子便想輕薄,下回你若是再若本姑奶奶,小心我宰了你!」 她在喝叱之際「青」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瘦高身形,蓄有三緇短鬚的中年人,首先衝出房門,乍一見到馮大公子一嘴的血,慌張地奔過來,叫道:「志忠,乖兒,你怎麼啦?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酒樓裡逞兇打人?」 何玉馥一臉寒霜,冷冷地望著那個身穿衣,足登絲履的中年人,道:「是我打的,怎麼樣?」 那個中年錦衣人一呆,還沒來得及說話,房裡又連續走出了六個人,走在最前面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一見這種情形,立刻抓住熊坤問道:「熊掌櫃,這是怎麼回事?」 熊坤真是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他為難地道:「周老爺,是馮大公子出言不遜,調戲人家……」 那錦衣中年漢子兩眼一瞪,道:「放屁,本官的兒子一向循規蹈矩、恪守本份,怎會出言調戲一個民女?」 那個周老爺忙道:「賢公,請暫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問清此事……」 「沒什麼好問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出手打了我的馮賢侄,誰就得付出代價。」 一個身穿勁裝、身形魁偉,一臉橫肉的中年壯漢從周老爺的身後閃了出來。他冷冷地說了句話,立刻舉步向何玉馥行去,才走出三步,濃郁的殺氣已湧現而出。 何玉馥腳下退了半步,擺了個架式,目光直視對方,完全沒把那股殺氣放在眼裡。 那個大漢眼中掠過一絲凶光,沉聲道:「女娃兒,你好大的膽子,連馮知縣的大公子都敢打,還不快點報上名來讓老夫聽聽,看你到底是仗著誰的靠山,敢如此囂張?」 他說完這句話,金玄白霍然想起那個馮知縣是誰了,也立刻明白這位馮志忠馮大公子便是仇鉞的情敵。 由此推論,那位周老爺便是周瑛華的父親周大富了。 他的目光掃過周大富的臉孔,落在那個滿臉凶相的錦衣大漢身上,只見對方體型粗壯、栗悍凶殘,眉宇間騰散的一股殺氣,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顯然此人不是黑道大豪,便是一名超級殺手。 他明白何玉馥的劍法雖然不錯,若是輔以暗器,百招之內絕不會吃虧,可是眼下置身酒樓,若是雙方動起手來,必有死傷,對於松鶴樓來說,總是影響營生,有損聲譽。 他在心念急轉之下,本想挺身上前,卻聽到何玉馥尖聲道:「你聽清楚了,本姑娘姓何,來自華山,你既然替無恥淫徒出面,口氣又如此之大,想必有嚇死人的名號,何不也報上名來?」 那個錦衣大漢「咭咭」怪笑兩聲,道:「我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逞兇,想必是有點來頭,果然不錯……」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黑衣大漢,抖了下身上的披風,番起一片紅艷,跨前一步,道:「樂兄,這位姑娘出身華山,是白虹劍客之女,近兩年成名,外號逸電女俠,是江南三女俠之一。」 錦衣大漢凶目一閃,道:「華山白虹劍客又怎樣?打了老夫的賢侄,她一樣得還債!」 他跨前一步,沈聲道:「老夫樂大力,江湖人稱奔雷神拳,你……」 話聲未了,那間「天」字號廂房的房門一開,人影急閃,接著有人喝道:「玉馥,退下!」 隨著這聲沉暍,一個道裝打扮的藍衫中年人已躍到了何玉馥的身邊,攔住了奔雷神拳樂大力前進之勢。 何玉馥一驚之下,乍然大喜,一把抓住那個道裝藍衫客的手臂,叫道:「爹!你怎麼也在這裡?」 那個藍衫客正是和金玄白有一面之緣的華山白虹劍客何康白,只是金玄白沒料到他竟也會在「天」字號房中。 目光閃處,金玄白只見從那間廂房裡走出五人,其中一個頭髮灰白、體型枯瘦的老者正是匯通錢莊的趙守財大掌櫃,而另外四人則全都是年僅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這四人當中兩人長相相似,體格同樣結實;另外一人則臉龐俊秀,身裁瘦高;而最後從房中走出的則是一名秀麗白皙的美女,穿著一襲粉紅色的絲綢緊身勁裝,外罩一件淺藍披風,如雲的黑髮梳著雙鬟,充分顯現出一股蓬勃的青春氣息。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逡巡了兩遍,便發現服部玉子接著自己的手臂,低聲道:「少主,你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怎麼把玉馥妹妹的事給忘了?」 金玄白收回遠望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人家小姑娘再漂也沒你長得美,你吃什麼醋? 嘿嘿!有我在這兒,別說是僅是西廠的一個什麼雷神,就算是四大神將一起來,我又怎會在乎他們?」 服部玉子吃了一驚,還沒開口,只聽秋詩鳳已驚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麼?那個奔雷神拳是西廠的人?」 金玄白輕輕拍了拍秋詩鳳的手,道:「小鳳兒,別怕,有我呢!」 這時,奔雷神拳樂大力沉聲道:「何大俠,令嬡出手打傷老夫表侄之事,你該,如何給我一個交待?」 何康白還沒弄清楚狀況,抱拳道:「樂兄,請稍待片刻,待小弟把事情弄清楚之後,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樂大力狂傲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女兒打傷了人,當然要受到懲罰,否則還有什麼天理國法,江湖規矩?」 金玄白敞笑一聲,走了過去,道:「姓樂的,你要談天理國法、江湖規炬是嗎?我來跟你談!」 何康白這時才發現金玄白,驚喜地道:「金大俠,原來你也在這裡?」 金玄白抱拳道:「何前輩,在下是陪同令嬡一起來找趙大叔的,沒料到你也在這裡,如此甚好,就讓在下把這件事處理完畢之後,再和前輩一敘。」 趙守財這時也看到了金玄白,興奮地奔了過來,道:「金大俠,勞動大駕來此,老奴有失遠迎,尚祈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抱拳道:「趙大叔,此刻不是敘舊之時,你陪著何前輩在旁等候片刻,或是回廂房去,待我處理完這幾個狂妄的傢伙之後,我們再好好的一敘。」 趙守財恭謹地躬身行了一禮,道:「老奴遵命。」 他退出丈外,何康白也趁機拉著何玉馥退開,何玉馥立刻拉住秋詩鳳和服部玉子向何康白介紹她們的姓名,完全沒有把金玄白一人面對奔雷神拳等數名西廠高手放在心上。 奔雷神拳樂大力見到金玄白出現時,原先並不以為意,可是一看白虹劍客的態度,再聽到對方的口氣,知道這個魁偉軒昂的年輕人,定然頗有來歷。 可是他搜遍了記憶,仍然找不出江湖上有什麼「金大俠」,於是側首望看旁邊那個黑衣大漢,問道:「平老弟,近些年來,江湖上有沒有出現什麼姓金的人物?」 那個黑衣大漢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師弟平正光,因工於心計,手段毒辣,而有毒諸葛的外號。 西廠復立之後,太監谷大用急需人材,故而毒諸葛平正光經過鞏大成的推薦,進入西廠作為一名檔頭。 他的記憶力極好,對於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成名人物,大都熱記在心,故而這趟四大神將被派到江南辦案,他便被派來隨同雷神和電將兩人,負責策劃之事。 樂大力是陝北人士,和吳縣縣令馮敬賢同村,自幼便相識,勉強算起來也有點親戚關係,故此一向都有往來,尤其樂大力進入西廠之後,馮敬賢更加巴結,每回返鄉都親訪樂家,並攜帶重禮贈送樂家二老,而兩人關係極好。 這回樂大力奉命南來,老早便派人通知了馮敬賢,只是一直滯留在南京,無法抽空到吳縣一晤,直到昨日下午,雷神樂大力才和電將魏子豪準備動身往蘇州而來,於是便派人通知馮敬賢,邀他到蘇州見面。 這時正好馮知縣為了兒子的婚事,要和周大富洽談,於是趁機把周大富也邀了一起相眾,讓他見見自己來自西廠的表哥,也好炫耀一番。 周大富是個奸商,見到自己能夠憑著女兒巴結上了吳縣縣令,已經喜出望外,再一聽馮知縣要替自己介紹來自北京的西廠官員,更是興奮不已,一大早便派人訂下了松鶴樓的貴賓廂房,準備接待貴客。 雙方相聚,果真賓主盡歡,周大富準備了厚禮饋贈,也讓樂大力等人高興不已,雙方開懷暢飲,自是喝多了一些,而那被奉承為青年才俊的馮大少爺更是在陪侍的女子灌酒之下,喝得暈頭轉向。 馮大公子喝多了,想要上茅廁小解,也是件輕鬆平常的事,誰會想到會惹出這種事情出來? 樂大力在詢問平正光有關於金玄白的來歷時,周大富亦拉著熊掌櫃低聲詢問,熊坤結結巴巴的把自己所知道的說了出來,周大富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吃驚於這兩天裡蘇州城沸沸揚揚傳說的奇人「神槍霸王」竟是眼前這個並不如何顯眼的年輕人,按照周大富縱橫商場多年的經驗,這種四肢粗壯、皮膚黝黑的壯碩青年,不是船夫便是樵夫,又怎會是什麼武林大俠? 武林大俠的名號僅讓周大富小驚而已,其實使他大大驚駭的還是熊坤所說的那句「金大人來自北京」的話。 周大富心裡明白,以熊坤這種身份,絕不可能虛言恫嚇自己,八成可能這個「金大俠」 就是來自北京的高官,否則浙江省巡撫和三司大人也不會應宋知府之邀,封了整條大監弄,為的便是在得月樓宴請這位金大人。 一想到這裡,他全身打了個哆嗦,抬起頭來,正好見到平正光搖頭道:「江湖上近十年以來,從沒一個姓金的高手!」 周大富拉住馮敬賢知縣,顫聲道:「親家公,這人來自北京城,是一個大官……」 馮敬賢滿臉驚訝,看了金麼一眼,卻怎樣都瞧不出眼前這個粗壯漢子是來自北京的官員,他滿臉狐疑地低聲問道:「周親家,你有沒有弄錯?這人分明是個江湖人,又怎會是什麼高官?」 他拍了拍周大富的背,道:「你別怕,有我表哥在這裡,就算他是什麼官,也得讓他今天直的進來、橫得抬出去!」 這句話他故意提高了聲調,不但金玄白聽得明白,連樂大力和平正光等四名西廠高手都聽得一清二楚。 樂大力心中根本就不在意金玄白是什麼官員,更不把對方看在眼裡,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不錯,誰若跟我樂某人過不去,今天非讓他直的進來,橫得抬出去不可!」 他雖然不相信金玄白的模樣像是個做官的,卻因為麻煩,也懶得多問對方來歷,因為吃定了華山派並沒有多大的實力,絕不敢和西廠為敵,是以跨步撩身之際,提聚五成功力,已使出奔雷掌法,急速劈出。 掌風呼嘯而起,隱隱有風雷之聲,一式二掌,迅如電掣的劈落在金玄白的胸膛之上。 他雙掌攻出之際,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金玄白根本沒有閃躲,更沒有招架,因此樂大力雙掌劈落之際,何康白、趙守財以及那四名剛走出「天」字號廂房的年輕人全都忍不住發出驚呼之聲。 而樂大力、平正光和其他西廠高手則以為金玄白是嚇呆了,根本忘了閃躲,足以紛紛發出哄笑之聲,譏笑金玄白的愚昧和膽怯。 然而笑聲末歇,樂大力發現自己雙掌拍下之處,堅韌如同十層牛皮、掌力落處,立即在瞬間散開,竟有無法著力之感。 他心中驚,雙掌一收,腳下滑開二尺,化為拳路,聚功運氣,施出「霹靂拳法」,剎那之間,連攻三招,招招不離金玄白的要害,顯然要置對方於死地。 金玄白讓了對方一招,根本沒有閃避,完全是看在對方是西廠官員的份上,希望對方能夠在不失面子的情況下知難而退。 他卻沒料到樂大力不知好歹,竟然施出如此剛猛霸道的拳法,想要致自己於死地,當下身形微蹲,施出多羅神拳,直擊過去。 他的拳頭沒有樂大力的大,出拳之際也沒有風雷霹靂之聲,可是這一拳的去處卻是妙到毫顛,完全從對方的雙拳之間的空隙穿入,擊在樂大力的胸口。 風雷之聲一斂,立刻傳出樂大力的慘叫,眾人只見他一個龐大的身軀,拉著一條長長的淒迷血影,倒飛而出,一直撞到廂房的牆壁,才重重的跌落下來。 馮敬賢知縣沒料到會有這種結果,驚駭之下,雖然見到平正光帶著三名西廠的高手撲向前去,仍是一把抓住熊坤的手,叫道:「熊掌櫃,快!快去找衙門的差役過來。」 熊坤也學過幾年的招式,練過些拳法,但他根本就沒看清樂大力是如何會在如此強勢的情形下,反被金玄白打得吐血。 他心一陣慌亂,聽到馮知縣的吩咐,首先便想到了松鶴樓的利益,認為非得要找差不下可,否則會對松鶴樓造成更大的傷害,於是立刻轉身往樓梯奔去。 誰知他才奔出幾步,便被趙守財堵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熊坤,你要到哪裡去?」 熊掌櫃和趙守財同是齊北嶽的麾下,當然認識趙守財,只不過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看來枯瘦衰老,臂力之強猶在自己之上,他掙扎了一下,無法掙脫對方伸出的三指,禁不住驚駭地道:「趙老,這裡發生了這種事,小的非得要去派人報官,免得……」 趙守財道:「不必報官,一切有金大俠承擔。」 熊坤為難地道:「可是出了人命……」 他轉首望去,發現就這一會光景,那四個撲向金玄白而去的黑衣大漢竟然全都倒地不起,而抱著馮大公子的馮知縣卻渾身發抖的蹲在地上,口裡只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至於那個富商周大富早在四名大漢撲出,連袂攻向金玄白而去的時候,已退到牆邊站著,此刻也是滿臉驚悸的站在牆邊發抖。 熊坤一片茫然,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趙守財一臉欽敬之色,道:「金大俠身為當年槍神老爺子的傳人,果然武功之高已至化境,僅僅數招便已制服了這幾個傢伙!」 他只見金玄白走到馮敬賢身邊,像拎小雞一樣的把馮知縣拎了起來,道:「馮知縣,你不必害怕,我不會殺你的。」 馮敬賢一聽此言,膽子稍為大了點,乾咳一聲道:「這位大俠,請問……」 他才一開口,便見到樂大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抹嘴角的鮮血,眼中凶光閃動,甩了下頭,然後大吼一聲,雙拳舞動,往金玄白攻來。 金玄白沒有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意思,剛才僅是使出了三成功力摧破對方拳勁,一拳下去,也不過使得樂大力稍受內傷而已。 他沒料到對方竟會如此凶悍,受傷之後還敢運拳攻來,當下冷哼一聲,推開手裡的馮敬賢,大步迎了過去。 樂大力眼露凶光,吼道:「姓金的,老子跟你拚了!」 然而儘管他把渾身的功力都已蓄足,雙拳齊飛,卻沒能沾上金玄白一片衣袂,隨著對方掌影閃處,樂大力但覺一股勁道自背後大椎之處傳入,就像是一枚燒紅的鐵針穿經過脈,迅速地進入丹田。 樂大力發出一聲制帛似的慘叫,像是蝦子似的跳了起來,後看到對方退出數步,而自己全身一陣虛弱,丹田之中空蕩蕩的,竟然連一絲內力都無法提聚起來,頓時讓他萬分驚駭,頹然而立,不知如何是好。 從他再度出手攻擊直到結束,僅是眨眼的功夫,當金玄白退回原地時,只見其他六間廂房的房門全都被推了開來,有好幾個人從房中走出,另外的人則是從門口探首望來,顯然這些人都是被樂大力的吼叫聲驚動,而停止了用餐,出來查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那些人裡竟有幾張熟面孔,其中站在「太」字號房門的正是洪按察使的師爺邱衡。 邱衡見到金玄白挺身而立,腳下倒了數名黑衣壯漢,驚愕的走了過來,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金大俠,日昨一別……」 話才出口,已聽到有人大叫道:「邱師爺,請救救下官。」 邱衡一愣,把要說的話嚥回腹中,循聲望去,只見吳縣縣令馮敬賢抱著個胸前衣襟上全是鮮血的一個年輕漢子在發抖。 他在按察使洪亮的身邊做師爺,公務上曾見過馮敬賢數次,也接受過不少好處,這下乍一見到馮敬賢如此模樣,可大大的吃了—驚,急急走了過去,問道:「敬賢兄,這是怎麼回事,你……」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邱師爺,此人是你的熟識?」 邱衡腳下一頓,躬身道:「敬稟金大俠,此人現為吳縣縣令,與晚生有公務上的往來,曾見過幾次面。」 金玄白道:「很好!你認識他就行了,我告訴你,我帶著三位未過門的妻子來此赴宴,這位馮縣令的大少爺趁著酒瘋,竟然調戲我的未婚妻子,你說這種混帳該不該打?」 邱衡滿臉驚駭,不住地點頭,道:「是該打!該重重的打……」 金玄白冷冷望了馮敬賢一眼,道:「這位馮知縣卻不知反省自己教子不嚴,反而倚仗權勢,想要讓我橫著抬出去,你說,這種人是不是該教訓一下?」 邱衡點頭道:「大俠說的極是,這種人是該好好的教訓才是……」 馮敬賢本想邱衡替自己說幾句好話,誰知一聽全不是那麼回事,邱衡竟然成了個應聲蟲,連忙道:「邱師爺,小弟知錯了,請你替小弟向金大俠說個情……」 邱衡奔了過去,罵道:「糊塗!你身為一縣的父母官,竟然教子不嚴,當然該打,並且還有眼不識泰山,連金大俠都敢得罪,這下非把你押進監牢,等候洪大人的處置不可……」 馮敬賢被他一罵,嚇得膽都幾乎破了,連忙跪下道:「邱師爺,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邱衡彎下了腰,揮掌「帕啪」兩下,當下就摑了馮敬賢兩巴掌,打得這位知縣大人幾乎跌倒。他作勢要扶起馮知縣,卻在對方耳邊低聲道:「這位金大俠是錦衣衛同知大人,你若想活命,趕緊求求他!」 馮敬賢當下嚇得魂飛魄散,這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毫不在乎樂大力!因為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甚至連官階都差上一大截,樂大力縱然來自西廠,根本連一根毫毛都動不了錦衣衛同知大人,而他竟然魯莽的出手,不是找死是什麼? 錦衣衛同知是從三品、馮敬賢做了幾年縣令,才混到六品,雙方官階相差更遠,何況錦衣衛的權勢之大,連一省的巡撫都得買帳,他馮敬賢這個區區的六品官又算得了什麼?誠如邱衡之言,生死全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馮敬賢渾身發抖,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哀求道:「金大人、金大俠,請恕下官有眼無珠,得罪了大人,請大人姑念犬子年幼無知,下官膝下僅有這個畜牲,饒我們父子一命,來生當效犬馬之勞,報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馮志忠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見到父親跪地哀求,也慌亂地跪在一旁,拚命的磕頭,那站在牆邊的周大富察言觀色,嚇出一身冷汗,也跟著跪了下去,不住的磕頭,心裡卻不斷的念佛,懇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救他度過此一危厄…… 邱衡朝金玄白深深一揖,道:「金大俠,無論馮氏父子犯下何等大逆之罪,尚請大俠仁義為懷,原諒他們的死罪……」 他們四人來這麼一下,金麼卻不禁皺起了眉頭,目光閃處,他只見所有的人臉上都泛起驚詫之色,只有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神色如故。 白虹劍客何康白回過神來,抓著何玉馥低聲問道:「玉馥,你什麼時候成了金大俠的未過門妻子?他又怎麼會是什麼大人?」 何玉馥羞怯地一笑,道:「爹!難道你不滿意這個女婿?」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只覺心中諸味雜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何玉馥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父親的背,溫柔地一笑,然後轉首望看秋詩鳳道:「鳳妹妹,這個絨褲子弟雖然可惡,卻也罪不致死,依我之見,還是饒過他一次吧?」 秋詩鳳頷首道:「姐姐既然這麼說,就放過他吧!」 何玉馥唯恐目己說的話候量不夠,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姐姐,你陪我去求大哥放過他們這一回吧!」 服部玉子笑道:「你們惹出來的事,別找我幫忙……」 話雖這麼說,她卻拉著何玉馥向金玄白行去,道:「相公,人家既然如此苦苦哀求,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他們一次吧!」 金玄白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目光一閃,道:「不管怎樣,邱師爺也替他們求情,看在邱師爺的面子上,你也該高抬貴手……」 金玄白正不知如何處理這個知縣,一聽此言,連忙趁機把人情賣給邱衡,道:「邱師爺,你叫他們起來吧!」 邱衡望了服部玉子,弄不清楚這個長相平平的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說話的份量竟然比何玉馥還重,心中琢磨了一下,也沒理出個頭緒,一聽金玄白鬆口,大喜之下忙道:「馮兄,金大俠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了,你還不快點謝謝他?」 馮敬賢繃緊的肌肉一鬆,狂喜地磕了個頭,道:「多謝金大俠高抬貴手,饒了下官和小犬一命,下官返家之後,當為大人立長生牌位,日夜焚香祝禱,敬祝大人步步高陞,官運興隆……」 邱衡見他欣喜之下,幾乎有些不知所云,忙道:「好了,人家金大俠才不在乎你立什麼長生牌位,你只要好好的管教你這個不成材的兒子就行了!」 馮敬賢道:「是!是!下官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務必督促他從此洗心革面……」 金玄白一揮手,道:「馮知縣,你扶著令郎先回廂房裡去,我還有話要交待你。」 馮敬賢不敢多言,又磕了個頭,這才拉著馮志忠踉艙的走回「青」字號廂房去,卻已是滿身冷汗涔涔,幾乎濕透全身。 周大富沒聽到金玄白的吩咐,根本不敢起來,趴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難安,不知會有什麼遭遇。 料想不到的是,金玄白竟然走到他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並且替他揮去錦袍上的灰塵,倒使得周大富愕然佇立,不知如何是好。 金玄白臉色和緩地道:「周老丈,實在對不起,在下懲戒惡人,倒讓你跟著受驚,實在過意不去,尚請原諒。」 周大富受寵若驚,顫聲道:「下敢當,小民自問一向奉公守法,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金玄白笑道:「傷天害理的事沒做過,只是有點嫌貧愛富,喜歡攀附權貴,對吧?」 周大富打了個哆嗦,辯道:「大人,你是冤枉小人了,小人自問為人端正,絕非嫌貧愛富之人……」 「好!」金玄白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周老丈,請回廂房稍候,我還有事要和你商量。」 周大富驚詫地望了金玄白一眼,不知這位具有大俠和大夾雙重身份的年輕人,到底還有什麼事要找自己商量?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不敢追問下去,指著地上倒臥的四名黑衣人,低聲道:「金大人,這幾位是西廠的檔頭,你可得小心。」 金玄白一笑,道:「多謝老丈關心,這個我有分寸。」 周大富縮了一下頸子,朝金玄白拱了拱手,轉身走回「青」字號廂房。 邱衡聽了周大富之言,才發現倒了一地的四名黑衣人是西廠的檔頭,不禁嚇了一跳,趕緊退開數步,唯恐不小心踩著他們,惹來禍端。 金玄白望著樂大力等五人,略一沉吟,向服部玉子問道:「子玉,你這回出來,帶了幾個人?」 服部玉子道:「稟告少主,有三十個人。」 金玄白道:「麻煩你下去叫人雇一輛騾車,帶十個人上來,然後把這五個傢伙帶回逸園去,我要問他們一些事。」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少主,他們不會醒過來吧?」 金玄白道:「他們全都被我閉住穴道,放眼天下,除了我和師父之外,無人能解,你放心好了。」 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轉身而去,走到樓梯口,才發現一樓的樓梯邊,圍著一大堆人,全都翹首上望,議論紛紛,多虧熊掌櫃站在登階之處帶著四名壯漢堵著解釋,這才沒人上樓。 她放開何玉馥的手,朝何康白點頭致意,然後快步下樓而去。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正文第九十二章 金玄白略一沉吟,覺得要把仇鉞的事先辦妥,才能安心用餐,於是招來趙守財,把的意思表明清楚。 趙守財雖不明白金玄白為何要把西廠的檔頭帶走,卻也不敢多問,堅持相何康白等人留在大廳等候,非要等金玄白辦完事後才一起回去廂房用餐。 金玄白見他執意如此,也沒勉強,交待了秋詩鳳幾句話,便邀著邱衡進入「青」字號廂房裡。 邱衡也弄不清楚金玄白拖自己到廂房裡去做什麼,不過既然「金大人」相邀,他可沒有拒絕的膽子,只有老老實實的隨在金玄白身後進那間廂房。 一走進房,金玄白便發現裡面極為寬敞,除了屋中擺著一張巨大的桌子之外,沿著四周還放有十張鋪有錦墊的大交椅以及四座几案和一個長櫃,櫃上擺放著金邊細瓷碗碟還有插著數雙銀筷的箸筒。 四壁懸掛宮燈,並有條幅點綴其間,顯得高雅華麗,毫無一絲俗氣。 金玄白的目光在四周掃過一遍,只見原先坐在大交椅上的馮氏父子和周大富全都一臉惶恐的站了起來,互於屋裡坐著的八名濃妝艷抹的少女,則也在互相觀望的情形下,慢慢的站了起來,全都好奇地望著先後進房的金玄白和邱衡兩人。 馮志忠嘴角的血漬已經擦去,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兩腮便已腫得又高又大,就像一個豬頭似的,他畏畏縮縮的靠在馮敬賢的身邊,低著頭,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 馮敬賢不知道這回金玄白帶著邱衡進來是為了什麼,躬身深深一揖道:「金大人,邱師爺,下官馮敬賢再次向兩位致謝……」 金玄白見到周大富準備跪下磕首,連忙道:「周老丈、馮知縣,兩位不必多禮,請坐。」 馮敬賢惶恐地道:「大人不坐,下官不敢坐下。」 金玄白對邱衡道:「邱師爺,我們坐下,好好的談一談吧!』邱衡被弄得一頭霧水,卻不敢推辭,見到金玄白坐下,這才敢挑了張椅子坐下,馮敬賢告了罪之後,這才緩緩坐了下來,可是周大富和馮志忠仍然不敢坐進椅中,就那麼站著。 金玄白也懶得多說,沒再勸他們,想了一下,對馮敬賢道:「馮知縣,你的官譽並不好啊!」 馮敬賢臉色大變,霍然跳了起來,當場便朝金玄白跪下,顫聲道:「冤枉啊!大人,下官一向盡忠職守,愛民如子,從未貪贓枉法……」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我沒說你貪贓枉法,你怕什麼?我只是說你的官譽不好,而這都是因你溺愛獨子所致……」 馮志忠本來還在發愣,不知該下該跪下,這下聽到金玄白把矛頭指向自己,嚇得他全身顫抖,雙膝一軟,也跪了下來。 金玄白沉聲道:「馮志忠,你倚仗父勢,不求上進,行為乖張,多次誘姦良家婦女,並且逼良為娼……」 馮志忠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一般,嘴裡含糊不清的叫道:「大人,冤枉啊!晚生從未做出這種傷天害禮之事,一定是有人誣陷……」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馮志忠,你還敢狡辯?遠的不說,就拿你仗著父親之勢,要逼著周老丈把女兒嫁給你的這件事來說,就該把你押進大牢,關你個三、五年了……」 馮敬賢沒料到金玄白會提出此事,驚詫之下,連忙道:「稟報大人,小犬向周府求親之事,完全合乎禮儀,絕無逼婚此事,大人若是不信,周親家在此,你可以詢問他詳情……」 金玄白目光一轉,望向周大富,道:「周老丈,你認得仇鉞吧?」 周大富完全沒料到金玄白會提起「仇鉞」這個人來,當下臉色大變,目瞪口呆之下,根本不知要如何回答。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仇鉞和令嬡周瑛華情投意合,曾托母舅李強多次登門向你提親,你卻從未答應,據說便是受到馮知縣的逼迫,要你把女兒嫁給他的浪蕩子,對吧?」 周大富望了馮敬賢一眼,小心冀冀地道:「稟報大人,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草民膝下就僅這麼一個女兒,自然要將他許配給可以寄托終身的良人,想那仇鉞自幼喪父,依附母舅長大,而他的母舅也是個地痞流氓,這種人怎可和他聯姻?比較起來,自然馮知縣的大公子無論家世、學識都比仇鈿要強……」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周大富,難道你嫁女兒只講家世,不講人品嗎?馮志忠是怎麼樣的人,你到現在還沒有覺悟?」 周大富臉肉抽搐了一下,苦著臉道:「馮公子年紀還輕,只要肯改,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將來前途仍是不可限量……」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弄了半天,果然是你嫌貧愛富,跟馮知縣無關。」 他頓了一下,道:「周大富,我明白告訴你,昨夜我和東廠諸葛大人應李強之邀,到他湖邊農莊吃飯,恰巧碰見仇鉞和周瑛華準備相約殉情,若非是我加以攔阻,只怕你在數日內便會發現太湖裡的一具女屍便是你辛苦養大的獨生女兒……」 周大富驚叫一聲,頹然跪了下去,額頭上不斷冒出豆大的冷汗,嘴唇蠕動數次,卻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道:「仇鐵雖然出身不高,但他孝順長輩,誠懇待人,多年來苦習槍法,也頗有成就,所以我已收他為記名弟子,並且由錦衣衛同知大人保薦,近日要去晉見洪鐘洪大人,投軍為國效命,我想年內定可被拔掙為千戶,只要立下汗馬功勞,他日成為將軍或總兵也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冷哼一聲,道:「相較之下,馮志忠哪一樣能比得過人家仇鉞?」 周大富聽得瞠目結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就那麼呆呆的跪著,而馮敬賢這時也聽出端倪,忙道:「大人說的極是,小犬不材,怎麼和大人的令徒相較?想那周姑娘慧質蘭心,小犬萬萬高攀不上,只有像仇……壯士那種真英雄才堪匹配……」 邱衡這時也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到馮敬賢知機識趣,也附合地道:「金大人的令徒,當然是了不起的人材,今日投效軍旅,他日必成國之干城,前途未可限量,豈是馮門犬子能相比?」 他唯恐馮志忠想不開,繼續糾纏周瑛華,特意對馮敬賢道:「馮兄,金大俠被張永張公公奉為上賓,是朝庭的棟樑,你能親聆他的訓斥,也算是祖上有德,否則他大可摘下你的烏紗帽,將你打入大牢,也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馮敬賢聽到「張永張公公」這幾個字,只覺一股寒凜打心底冒起,這時他才明白為何金玄白會把樂大力等西廠的檔頭視為無物,就是因為有張永作為靠山之故。 他縮了縮脖子,彷彿上面架了把鋼刀,暗暗感謝邱衡,保全了自己一命,也同時感謝歷代祖先有靈,沒讓金玄白髮起雷霆之怒,否則他馮氏二代就此完蛋,劫數難逃了…… 金玄白見到馮氏父子那副模樣,心想他們該害怕了,應該不敢和仇鉞爭著和周大富結為親家,於是臉色一整,道:「馮知縣,你是否已經放棄了求親之事?」 馮敬賢慌忙道:「下官不敢高攀……下官如蒙大人寬恕,必定攜犬子回家禁閉二年,督促他好好讀書,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好!你們起來吧!」 馮敬賢帶著兒子恭謹地向金玄白再三致謝,這才敢坐回大椅,而周大富卻仍是直挺挺的跪在那裡,滿臉驚疑錯愕的神情。 金玄白輕該一聲,道:「周老丈,請坐下,我有話要跟你好好說。」 周大富抹了把冷汗,扶著椅子緩緩站起,畏縮地坐了下來。 金玄白側首望著邱衡,道:「邱師爺,你見過張大人,也多少明白他的脾氣,昨天晚上,他曉得仇鉞和周姑娘的事情之後,非常的熱心,已連夜派人通知蔡巡撫和三司大人,準備今天午後陪我帶著仇鉞一起到周府提親,我想,你用完餐後,就跟我跑一趟,可以嗎?」 邱衡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道:「大人寵愛,能讓晚生依附驥尾,深感榮幸……」 他掩不住興奮的表情,道:「金大俠,晚生實言相告,昨日蒙張公公錯愛,要晚生暫時隨在他老人家身邊,他日返京,再將晚生引介給楊一清大學士,所以晚生已向洪大人告假,今日是按察司的幾位同僚和友人集資宴請晚生,為我送行,沒料到能夠再遇到大俠,真是出手意料之外……」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長串,僅是表示他來此高級的酒樓用餐,是應同僚和友人之請,並不是自己花錢,於是笑了笑道:「官場應酬乃是常情,邱師爺不必介意,恐怕以後隨在張大人身邊,每日都會有去不完的宴席,喝不完的酒。」 中國人講究的是「民以食為天」,連孔聖人都說「食色性也」,一般百姓見面時,所寒暄的第一句話,往往也都是「吃飽了沒有?」 由此可見中國人對於「吃」的重視,就因為如此,中國的飲食文化才會如此精緻,如此發達,所謂「富過三代方知吃穿」,也就是說一般的暴發戶,根本不懂「食」、「衣」的藝術和文化,非得經過長時間的薰陶才種得如何吃得精緻、穿的恰當。 一般商場上的應酬相交易,常以酒樓飯店作為眾會的場所,而官場上的飲宴酬酢更是講究排場和禮數,必須適當地表現主人的格調,更襯托出賓客的重要性。 這種官場飲食酬酢的文作遠從春秋戰國便已開始,延續至大明皇朝,隨著菜色的研發更加精美,社會經濟的提升蓬勃,更是形成一種風氣,不足為奇。 金玄白原先和師父相依為命的住在鄉下,衣食都極為簡樸,自從遇見諸葛明之後,莫名其妙的混進了官場之中,一連串的大小宴,吃得他暈頭轉向。 這時,他才發現那些官員和商賈,為何十之八、九都是滿腦肥腸,敢情是酒宴酬酢太多之故,因此他對於邱衡特意撇清的態度,才會有感而發的說出這番話。 事實上,一個小小的縣官宴請西廠的人,都要選松鶴樓這種高級的酒樓,並且還準備了八名妓女陪侍一旁助興,遑論三司大人或一省巡撫了! 想一想像松鶴樓這種地方,三樓的廂房一道菜最少也得一兩銀子,足夠一個三口之家半月所需,也未免太奢侈了點。 在這瞬間,金玄白腦海裡閃過這麼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想一想,一個人會凍死在路邊,想必是飢寒交迫,無以為生,而高官巨賈則是賓客盈門,家中準備的酒肉多得吃不完,任由發臭丟棄,這種強烈的對比,使得金玄白心中頗覺不是滋味。 房裡充塞著濃郁的酒菜味混雜著胭脂香粉味,突然讓他有種厭倦想要嘔吐的感覺,他搖了搖頭,甩掉那種不愉快的感覺,道:「周老丈,你如果酒醉飯飽,請盡快回去準備一下,因為不久之後,本省的巡撫蔡大人,還有三司大人、知府宋大人、錦衣衛同知蔣大人、東廠諸葛大人和我會陪著李強跟仇鉞到貴府去跟你提親……」 周大富聽他報出一連串的大官官銜,嚇得頭都昏了,愣愣地張大著嘴,以為自己在夢中一樣,意識似乎從軀體中抽離出去。 他這一生辛苦經營,憑著豐厚的祖產以及個人的努力,積聚了不少的財富,可是最遺憾的便是花再多的錢,也只認識幾個衙役而已,連蘇州知府的面都沒見過兩次,更別說交情了。 好不容易,他的女兒被吳縣縣令的公子看上,也讓他有機會和一個知縣攀上親戚關係,讓他覺得顏面有光,比起他那個只當上里長的弟弟周大貴可有面子多了。 誰知道這個好夢卻在金玄白的出現之後,完全的破滅了,讓他在沮喪的情緒下,更擔心著自己會不會受到馮敬賢的牽連和拖累,而被押入牢獄之中。 然而那種極度懊惱和沮喪的情緒尚未完全從他心頭移去之際,他卻又聽到了這個連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竟然會從金玄白的嘴裡說出來。 想一想,他是什麼人?說好一點是鄉紳,而平常則是被人視之為奸商。以一個商人的社會地位來說,他連知縣都見不到,就算要見一個師爺,最少也得花上百兩以上的紋銀。 可是此刻金玄白竟然說不僅知府大人要登門,並且連三司大人、巡撫大人,還有錦衣衛同知人大、東廠大人全部都要陪著李強和仇鉞登門求親。 光是想一想那種場面,周大富便已心跳加快,更別說親耳聽到了,頓時之間,他全身輕飄飄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浮現起大官雲集,宮轎拖延數百尺的壯觀景象…… 這該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榮耀? 一個鄉紳如果能夠得到知府大人移尊駕臨,便已是不得了的殊榮了,更何況還有比知府大了數級的一省巡撫在內,那簡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不僅光耀門楣,傲視鄉里,並且可以將之流傳子孫…… 剎那之間,周大富的心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恨不得立刻插翅而飛,趕快回到家裡去擁抱女兒,然後召集親友鄰居,讓他們親眼目睹這種破天荒的盛事。 他沒料到自己總認為是賠錢貨的女兒,竟會讓他如此光宗耀祖,此刻,就算讓他賠盡家財,他也不能放過仇鉞這個乘龍快婿,別說仇鉞的母舅僅是個地痞流氓,就算他娘是個婊子,周大富也絲毫不在乎了。 在神情恍惚中,周大富感覺出有人在搖晃著自己的身軀,遠飆的意識漸漸回來,他咧著嘴傻笑,自言自語道:「嘿嘿!婊子又怎麼樣?」 說話的當時,他聽到耳邊有人問道:「周老丈,你怎麼啦?喂!醒一醒啊!」 周大富循聲望去,只見邱衡一張臉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定了定神,抹了把臉上的汗,恭謹地道:「哦!是邱師爺,小民清醒得很。」 邱衡一笑,道:「我看你好像昏過去了,是不是聽到巡撫大人要親自登門嚇昏了?」 周大富呵呵笑道:「草民不敢昏、不敢昏!」 邱衡道:「剛剛金大俠在問你,你同不同意這件婚事?」 周大富連忙點頭道:「同意,當然同意!仇鉞既是金大人的徒弟,草民豈有不同意之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周老丈能給我這個面子,在下深感榮幸……」 他頓了下,問道:「我沒有成過親,也不知什麼禮數,請問周老丈,是不是要合一合八字,談一下什麼下聘……」 周大富搖搖手道:「不用!不用!他們兩情相悅,還合什麼八字?八字一定合的,沒有問題……」 大大的喘了口氣,他接著道:「至於聘金的事,就按照一般規矩,三兩、五兩就可以,不必太花費了,我知道仇賢侄家境清寒,會替他準備妥當,讓他不失面子,至於陪嫁的嫁妝嘛,金大俠,你看我是送他一個宅子、百畝良田的好?還是……」 金玄白道:「這種事我完全不清楚,你先回去找李強談吧!」 周大富點頭道:「對!對!是該找他談才對!」 他一想起時間緊迫,趕緊站起來道:「金大俠、邱師爺,對不起!草民不能奉陪二位了,草民得馬上趕回家去準備,不然各位大人上門,我的禮數不夠,就罪惡深重了。」 他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掏出數張銀票塞給邱衡,低聲道:「邱師爺,不能陪二位喝幾杯水酒,深感遺憾,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麻煩你陪金大俠多喝幾杯。」 邱衡看了金玄白一眼,不知該不該收,周大富已掉頭走出房去,連馮敬賢都沒多看一眼,顯然此時一個區區的知縣已經不放在他的眼裡了。 金玄白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和馮敬賢打了個招呼,便走出廂房,邱衡快步到馮敬賢身邊,低聲道:「馮年兄,你好自為之,這種事千萬不能再犯,不然下次神仙都救不了你。」 馮敬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拱手道:「多謝邱兄周全,下官銘記在心,永遠不忘。」 邱衡看了縮在大交椅中的馮志忠,搖了搖頭,快步走出廂房。 一出房門,他立刻見到那五個來自西廠的人全都被一些裝東普通、類似小販、鏢師、農夫的大漢,以兩人架一個的方式,架著走下樓梯而去。 那些人的裝東各異、面貌不同,不過體形都頗健壯,邱衡暗自猜測,這些人可能是來自東廠或錦衣衛,否則決不敢把西廠檔頭就這麼公然的架走。 他老早就聽說東廠、西廠、錦衣衛這三大系統的人明爭暗鬥,搶功搶得很凶,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如今親眼看到,才相信傳言之事屬實。 不過他這下是弄錯了,那些化妝成各種不同職業的彪形大漢,都是忍者,他們為了護衛上忍,在服部玉子出門之際,都會換裝跟躡於後。 這種情形除了服部玉子之外,只有金玄白清楚,至於何玉馥和秋詩鳳則根本沒有發覺。 金玄白見到樂大力等人全部被架下樓,這才鬆了口氣,笑著對服部玉子道:「現在總可以好好吃頓飯了。」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拉著秋詩鳳的手,道:「小鳳兒,你大概餓壞了吧?」 秋詩鳳還沒答話,邱衡走了過來,道:「金大俠,這此銀票……」 金玄白道:「你拿著吧!我在天字房吃飯,你幫我把帳付了,算是周老丈請客。」 邱街道:「可是這裡有二百五十多兩銀子,吃不了那麼多……」 金玄白笑道:「用不完的你先留著,改天我們再吃一頓。」 邱衡忙答應,一面把銀票放進懷裡,一面道:「金大俠,等一會能不能請你到『太』字號房來,讓晚生介紹幾位同僚和友人給你認識一下,他們久仰大俠威名,一定想要瞻仰一下大俠的風采……」 金玄白笑道:「等一等,讓我吃兩碗飯、喝兩杯酒再說吧!」 說著,他向趙守財和何康白行去,邱衡跟隨在後,準備送金玄白進入「天」字廂房,但他走到「宙」字號房前,只見敞開的房門邊站著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和一個錦衣老者。 那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手裡拿著柄折扇,見到邱衡望向這邊,拱手作了個揖,道:「邱兄,多日不見,沒料到竟會在這裡遇見邱兄,真是意外。」 邱衡「啊」了一聲,慌忙拱手還禮,道:「原來是祝員外,還有王老在此……」 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白面書生從門後閃了出來,也朝邱衡拱手道:「邱兄,久末見面,吾兄滿面春風,想必得意官場……」 邱衡拱手還了一禮,道:「哪裡!哪裡!還是文兄瀟灑,小弟怎能比得過?」 他看到金玄白就在前面三尺處,連忙叫了聲,道:「金大俠,暫請留步。」 金玄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問道:「邱師爺,有什麼事嗎?」 邱衡道:「金大俠,且容晚生替你介紹幾位江南的名人。」 金玄白對趙守財道:「趙前輩,你先帶他們入席吧!我說幾句話就來。」 趙守財無可奈何,只得陪著何康白朝「天」字號廂房行去,何玉馥無奈,被何康白挽住了,但是服部玉子卻挽著秋詩鳳停住了腳步,站在大廳裡等候著金玄白。 金玄白向邱衡行去,只見他興奮地道:「金大人,這位是建造『拙政園』的王獻臣御史,這位是江南才子祝枝山祝大員外,這位也是江南才子文徵明,『拙政園』便是由他和王御史共同設計營構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祝枝山和文徵明是什麼才子,不過他在拙政園住了一夜,也深深為這座園林的典雅秀麗而感佩,一聽建造者和設計者皆在面前,不禁肅然起敬,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見過三位。」 祝枝山和文徵明對眼前這個高大魁偉的年輕人沒放在眼裡,反倒對站在他身後的服部玉子和秋詩鳳投以異樣的眼光。 因為這兩個女子一美一丑,相互襯托之下,美的更加美麗,平凡的也更加難看,顯得極不對稱。 邱衡見到王獻臣擺出做御史的官架子,忙道:「王老御史,這位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是武林中頂尖的高手,深得張永張公公的器重,目前是錦衣衛的同知……」 什麼神槍霸王、武林高手,在卸任告老還鄉的御史王獻臣眼裡,就跟一個鏢師或屠夫、小販沒有兩樣,可是當他聽到邱衡說金玄白竟是張永面前的紅人,目前任職錦衣衛同知大人,那就不一樣了。 錦衣衛同知雖僅是從三品,可是手中握有的權力比起一省的巡撫還要大,他王獻臣僅是一名退職告老還鄉的御史,拿什麼跟人家比? 剎時之間,王獻臣臉色一變,態度恭謹地深深一揖,道:「老夫王獻臣,拜見金大人。」 祝枝山和文徵文也嚇了一跳,一齊躬身行禮,滿口都是久仰之詞。 他們這種前倨後恭的神態落入金玄白眼裡,很不是滋味,知道這是「錦衣衛同知大人」這個頭銜發揮了作用,事實上,他剛才就是冒用了這個頭銜,才會嚇得吳縣的縣令一愣一愣的,差點沒嚇破膽。 想一想,若是馮敬賢知縣要看他的腰牌,他還真拿不出來,頂多只能用諸葛明一給他的那塊腰牌充數了。 至此,他倒頗為感慨,因為他這兩天先印證了那句流傳的「先敬羅衣後敬人」的俗話,現在又印證了「官銜」的重要,憑著錦衣衛同知這個官銜,他想、恐怕走遍天下都能吃得開,比起什麼「大俠」要吃香得多。 在這瞬間,金玄白有了這種荒謬的想法:「看來這世上只有權力和金錢才能讓人尊敬,讓人懾服,以後練武的人,恐怕都要屈服於這兩者之下。」 心念轉動,也改變了他的想法,認為憑藉張永的幫助,取得一個嚇死人的「官銜」,倒也不是件壞事,至低限度「名」、「利」二字是分不開來的,有名自然會有利…… 他在剎那間想了許多,對著那兩位江南才子的恭謹之態,淡淡的笑了笑,道:「兩位既是江南才子,不知可認識自命為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的唐解元?」 祝枝山和文徵明兩人驚訝地互望一眼,祝枝山問道:「大人也認得唐解元?」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說話,文徵明已道:「伯虎兄是我們的知交好友,經常一起吟唱出遊,不過自從他娶了九娘之後,便避居桃花塢難得出來,我們找了他兩趟也沒找到……」 金玄白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他們唐伯虎如今在何處,覺得衣袖被拉了下,回過頭去,只見服部玉子打了個眼色,輕輕的搖了搖頭,於是他立刻便閉上了嘴。 邱衡接著文徵明的話,道:「我們江南有四大才子,唐、祝、文、周,唐伯虎排名第一,和文兄一樣,都是吳門畫派的重要人物,各領風騷,互有所長……」 金玄白懶得聽他褒揚什麼江南四大才子,正想要藉個理由走開,目光移處,卻見「豐」字號廂房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從裡面探首出來,看著金麼就站在不遠之處,立刻縮了回去,閉上門房。 這人的行動雖然快捷,可是金玄白已看清那人正是四川唐門中的唐鱗。 金玄白弄不清楚唐轔為何也到了松鶴樓來,更不知道那間廂房裡還有誰?齊玉龍是否在裡面? 他在忖思之際,只見「地」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叫髯大漢滿臉酒意的走了出來,看他的模樣顯然也是酒喝多了要上茅房小解。 這人走過大廳,看了金玄白一眼,隨既目光被清麗秀美的秋詩鳳所吸引,眼睛直勾勾的多望了她兩眼,一副色瞇瞇的樣子。 金玄白只見那個叫髯大漢膚色黑黝,體形粗壯,雖然穿著文雅,卻一看便是個外門高手再一看他死盯著秋詩鳳,心中不悅,眼神一凝,露出爍亮的神光也盯住那個大漢。 那叫髯大漢一觸及金玄白的目光,心神凜,趕緊轉過頭去,加快腳步走向樓梯,就那麼逕自下樓,再也不敢回頭。 這時「宇」字廂房的大門又被人推開,金玄白目光閃處,只見兩張俏麗的臉孔在門邊閃了下,立刻便又縮了回去,正是他早上才見過的唐門金銀鳳凰,唐鳳和唐凰二姐妹。 顯然她們見識過金玄白的絕藝,此刻發現他就在門口不遠處,不知他是為了什麼事而來,所以趕緊躲回廂房裡。 金玄白看到她們的驚愕表情,頗覺好笑,再應付兩句話再走,已聽到服部玉子道:「相公,我們可以走了吧?奴家的肚子真的餓了!」 他趁機抱拳道:「王御史、兩位才子,非常抱歉,在下要暫行告別了,邱兄,你陪他們喝兩杯敘敘舊情,在下要到『天』字號房去用飯了。』邱衡拱手道:「金大俠,晚生不送了,等一會再來敬大俠幾杯酒。」 王獻臣、祝枝山、文徵明三人一齊恭謹地向金玄白拱手作揖,眼看他攜著二女進入「天」字號廂房,祝枝山迫不及待地問道:「邱兄,那兩位女子是金大人的夫人嗎?」 邱衡道:「金大人尚未成親,這兩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文徵明搖頭道:「真是奇怪,以金大人的官位、人品,要娶幾房妻妾都可以,為何挑一個絕世美女,卻又找一個如此平庸的女子?真是眼光有問題。」 邱衡臉色一變,忙道:「文兄,小心禍從口出,金大人是一代大俠,武功蓋世,連朝庭供奉的國師都敢殺,西廠的大檔頭都不放在他的眼裡,你我算得了什麼?在他眼裡只不過像是一隻螻蟻一樣,一掐就沒命……」 他左右望了一下,道:「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王獻臣、祝枝山、文徵明聽了邱衡的話,全都臉色大變,趕忙走回廂房去,沒人敢多吭一聲。 邱衡正想隨他們進去,拿金玄白作為話題,跟他們吹噓一番,卻見到斜對角「長」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冠巾絲履的中年男子,掖著錦袍的袍角,匆匆走了出來。 邱衡一瞥之下,嚇了一跳,忖道:「怎麼南京刑部尚書劉纓劉大人也到了這裡?」 他趕緊轉過頭,快步走進房裡,把房門關上。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正文第九十三章 金玄白帶著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兩人一進入「天」字號廂房,服部玉子便低聲對他說:「少主,剛剛從地廳出來的那個大鬍子我認得,他是羅龍文的手下大將翻江虎陳豹。」 金玄白一怔,問道:「你說他是東海的海盜?」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道:「羅龍文身邊有五虎將,陳豹就是其中之一,據說水性極好,曾橫渡長江……」 金玄白想起「宇」字號廂房裡的四川唐門子弟,忖道:「冰兒曾經說過,神刀門、集賢堡和東海海盜有所勾結,如今神刀門已滅,集賢堡堡主不在堡內,少堡主程家駒又被我所擒,關在逸園底下,那麼這個來自東海的海盜無法聯絡到他們,是否和唐門弟子勾結了?可是他們雙方如果熟識,又為何不在一個廂房中呢?」 心念急轉,尚未想出答案,他只見趙守財已站了起來,笑道:「金大俠,你總算來了,何大俠可等急了,來!老奴為你介紹一下。」 金玄白帶著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入座,經過趙守財的介紹,才知那兩個面貌相似的年輕男子竟是來自巨斧山莊鬼斧歐陽玨的孫子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 而那個充滿靈氣、秀麗白皙的少女則是陽兄弟的親姊姊歐陽念玨,也正是當年鬼斧歐陽玨口中所說的小孫女。 當金玄白髮現這個黑眸明秀、滿身靈氣的歐陽念玨竟然是當年鬼斧替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子時,禁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 歐陽念玨充滿好奇地望著金玄白,卻極有禮貓的向他行了一禮,慧黠的眼眸轉動之際,不住地在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兩張臉上打轉,看來二女一美一丑形成的強烈對比,引起了她極大的好奇。 趙守財為了表示尊敬之意,喚來站立一旁的兩名青衣女侍,把剩菜殘餚一齊撤去,然後又點了八道菜、兩種酒,把這兩個女侍忙得不可開交。 何玉馥趁女侍忙著端盤拿筷之際,把服部玉子和秋詩鳳介紹給歐陽念玨,當她獲悉秋詩鳳便是和何玉馥齊名的江南飛霜女俠之際,顯得極為熱絡,堅持要換位子,坐在兩位江南女俠身邊。 四個年輕女子坐在一起,一定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金玄白不想挾在她們之間,於是移到趙守財和何康白之間坐下。 等到金玄白坐定之後,趙守財才發現自己太過興奮,竟然忘記把身邊的年輕人介紹給金玄白認識,他有點歉意地道:「對不起,小主人。老奴忙著點菜,倒忘了替你介紹老主人嫡傳的弟子金玄白金大俠。」 他頓了頓,道:「金大俠,這位便是七龍山莊的少主人楚仙勇,如果按照輩份來說,他應該叫你一聲師叔。」 「不敢當。」金玄白道:「楚老爺子對在下的確是有授藝之實,不過我和少莊主年齡相近,還是以兄弟相稱比較好。」 他雖是這麼說,可是楚仙勇卻堅持禮不可廢,老老實實的行了個大禮,叫了聲:「師叔。」 他這麼一喚,不僅金玄白覺得尷尬,連歐陽兄弟和歐陽念玨也尷尬起來。 金玄白之所以尷尬是因為當年槍神楚風神許下承諾,要把他尚未出生的孫女許配給金玄白,這下,如果他沒孫女倒還罷了,如果有孫女,豈不是在輩份上扯不清楚了嗎? 致於歐陽兄弟覺得尷尬的則是他們和楚仙一向親如兄弟,如今金玄白平空高了一輩,那麼他們稱呼金玄白為金大哥,豈不把楚仙勇的輩份壓了下去? 金玄白聽到楚仙勇稱自己為師叔,忙道:「不敢,我們還是兄弟相稱比較恰當。」 看著楚仙勇那麼俊秀的臉龐,金玄白突覺頗為熟悉,起初他還以為楚仙勇是楚風神的嫡親孫子,所以血統上相連,而長得相似,不過一回想楚風神那威武狂放的神情,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就在多看一眼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確是見過這一個俊美的年輕人,時間還是在不久之前。輕輕的「啊」了聲,他問道:「楚兄弟,昨日你到過集寶齋是嗎?」 楚仙勇訝道:「對呀!昨天我和堂兄跟姐姐一起,不僅到過集寶齋,還有珍寶齋、玉鳴齋,師叔怎麼知道?」 金玄白道:「我昨天和兩位朋友一起,去集寶齋買點東西,大概是離開的時候,你們剛好進來。」 何康白輕輕拉了下金玄白的衣袖,道:「賢侄,你們這樣不行,一個稱兄弟、一個叫師叔,弄不清輩份,豈不亂了倫常?」 金玄白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已經改了,顯然是聽過何玉馥的話,把自己當作未來的東床快婿,所以語氣之中透著親熱。 想了一下,金玄白還是覺得要把當年之事跟何康白說清楚比較妥當。 他正要開口之際,只聽趙守財道:「何大俠說得不錯,這倫理綱常還是很重要的,金大俠既是老主人的嫡傳弟子,那麼按照輩份便是七龍莊楚莊主的師弟,也就是小少爺的師叔……」 金玄白見他們牽扯不清,繞著輩份打轉,於是把他們兩人邀到門外,把當年楚風神和歐陽玨搶著要把孫女許配給自己為妻之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把何康白和趙守財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趙守財首先回過神來,道:「我的媽呀!竟會有這種事情,金大俠,你和齊兒兒小姐……還有何姑娘都……另外還有楚花鈴小姐,歐陽念玨小姐,豈不是有四房妻子了?」 金玄白苦笑道:「趙大叔,不僅如此,還有飛霜女俠秋詩鳳,以及傅姑娘,除此之外,我的道士師父還替我定下他的外甥女……」 他頓了頓,道:「鐵冠道長的妹妹盛珣,是峨眉弟子,早年嫁給青城派的薛逢春薛大俠,生下一女薛婷婷,她也算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他發現當自己說到盛珣嫁給薛逢春時,何康白的臉色一變,掩不住淒楚、辛酸、思念的情緒,頓時想起了何玉馥的話來,很明顯地,當年何康白和盛珣之間,的確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情緣。 那段情緣之所以未能開花結果,最後逼得兩人勞燕分飛,男婚女嫁互不往來,看來就由於輩份的差別所造成的。 因為何康白身為華山掌門盛琦之徒,而盛珣則是盛琦的幼妹,按照輩份來說,何康白是盛琦的師侄,因此縱然兩人無意中邂逅,並且相戀,卻在面臨倫常的排列時,由於雙方輩份相差,而逼得不能不分開。 此時想來,當年的那一段情,一定是纏綿紼惻,淒美動人,難以割捨,否則何康白不會在金玄白提起盛珣時仍然浮起那種淒楚的神色! 有人說:「思念總在別離後」,只怕何康白「回憶當時已惘然」吧! 想必這十多年來,何康白心裡一直不能平靜,縱然娶妻生女,卻依然忘不了當年的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自然婚姻生活也不會美滿,因而才會作道裝打扮,似乎顯示他想要遁人道門,以求心裡的平靜…… 金玄白想到這裡,覺得自己頗為糊塗,竟然沒有和何玉馥好好的談過心,以致僅知道她的母親姓凌而已,完全不明白這位何夫人如今的狀況,甚至連她是存是歿都不清楚。 於是他暗暗決定,該找個機會好好的跟何玉馥和秋詩鳳談談心,瞭解她們內心的世界,如此一來,夫妻之間才不會有隔閡…… 他的心念輾轉之際,只聽到趙守財誇張地發出一聲驚叫:「我的媽呀!這麼說來,你豈不是有七房妻子?」 金玄白抓了抓頭,尷尬地道:「好像是這麼多,不過青城派的薛姑娘似乎心有所屬,她可能不願遵從鐵冠道長的遺命,嫁給我為妻……」 他苦笑了下,道:「可是我另一位師父卻又給我另外定了兩房妻室,一個是他未見過面的女兒,另一個則是太清門漱石子的孫女……」 趙守財倒吸一口涼氣,和何康白互望一眼,兩人臉上都浮起驚詫之色。 何康白問道:「賢侄,你另一位師父是誰?」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這個……」 何康白詫異地望著他,問道:「怎麼啦?難道這種事都不能告訴老夫嗎?」 金玄白謹記九陽神君沈玉璞之言,在神功未練至第七重之前,絕不可說出他是九陽神君的弟子,以免惹出事端,引起武林動盪。 根據九陽神君沈玉璞的推斷,金玄白只要表明是九陽神君的弟子,那麼將會引來漱石子彙集多派高手對付金玄白的危機,那時,金玄白所面對的將是玄門「罡氣」的一擊。 故此,唯有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才能憑著至陽至剛的強勁神功擊敗漱石子,替沈玉璞雪恥復仇…… 趙守財見到金玄白在猶豫,問道:「金大俠,你另一位師父難道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前輩不成?」 金玄白搖了搖頭,忽然靈機一動,道:「我另一位師父是火神大將。」 「火神大將?」趙守財望了何康白一眼,問道:「何大俠,你聽過這位高手的名諱嗎?」 何康白頷首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海外三仙,其中海南劍派的掌門人天機道長居末,據說火神大將便是三仙之首……」 他停了下,滿臉疑惑地問道:「賢侄,你一直留在蘇州附近,為何會拜在火神大將門下?」 金玄白道:「何大叔,此事說來話長,以後找個時間再稟告兩位,至於眼前重要的是關於追龍事件要如何解決……」 他望著趙守財道:「趙大叔上回被蘇州衙門押進獄中,便是因為養了許多鴿子的緣故,據說王大捕頭已受命一定要把追龍十七號從那些養鴿人中抓出來……」 趙守財恍然大悟,道:「難怪蘇州城內外上千戶的養鵠人家都在短時間之內全都被差人逮捕,連鴿子都被沒收,家裡也被搜得一塌糊塗,原來是這件事惹的禍!」 金玄白把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對自己所說的有關於「追龍事件」說了出來,趙守財和何康白聽了憂心下已,全都皺著眉頭。 何康白問道:「賢侄,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趙守財問道:「金大俠,你和錦衣衛還有東廠的人走得如此近,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金玄白道:「會有什麼麻煩?眼下是他們求我,又不是我有求於他們……」 他把張永付出重金聘請自己作朱天壽的保鏢之事說了出來,聽得他們又是一陣錯愕,何康白不解地問:「這朱大爺既有錦衣衛和東廠的高手保護,還怕什麼?為何還要另付重酬聘請你作保鏢?真是太奇怪了。」 金玄白道:「據我的推測,好像司禮太監劉瑾牽涉在內……」 趙守財大驚道:「你是說九千歲?」 他摀住嘴巴、左顧右盼了一下,雖然只看到女侍端菜從身邊經過,仍然臉色大變,停住了嘴,不再說下去。 何康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朝庭鬥爭,難怪會……」 他目光一轉,問道:「賢侄,你看那朱天壽是不是一位王爺?不然西廠的人為何從杭州追到南京,又從南京追到蘇州,可能便是衝著他而來。」 金玄白道:「我也在懷疑他的身份,不過他一直不肯承認,僅說是張永的小動,北京的富商……」 趙守財道:「關於他是否富商,我們可以透過錢莊往來,派人到北京去查,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金玄白知道匯通錢莊營業的範圍極廣,定然和北京的大錢莊有生意上往來,如果朱天壽果真是北京的大富商,一定可以從錢莊查出他的身份,當下點了點頭,道:「趙大叔,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何康白想了下,突然問道:「賢侄,你試探著問問看,那朱天壽是否來自寧夏?」 「寧夏?」金玄白問道:「大叔為何這麼說?」 何康白道:「去年過年之前,花鈴他們曾到寧夏一趙,潛入安化王府,順手牽豐的帶出了幾份文件,似乎安化王準備對付劉瑾,想要……造反……」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不過金玄白仍然聽得清楚,點頭道:「原來大叔懷疑朱天壽是安化王?」 何康白道:「這種大事,你可千萬別說出來,須知安化王既然圖謀造反,必然勾結朝中大臣,收買錦衣衛和東、西兩廠,秘探可能到處都是……」 金玄白點了點頭,認為朱天壽很可能跟寧夏安化王有什麼牽連,不過回念一想,卻又覺得自己推測錯了,因為朱天壽很明白的表示是來自北京,並非寧夏。 他的腦筋急轉,把和朱天壽見面之後,所發生的事仔細的想過一遍,依然無法確定朱天壽和寧夏安化王有什麼關係。 抓了抓後腦杓,他忍不住問道:「何大叔,你說楚姑娘他們潛入安化王府,莫非只為了幾份文件?可是她又為何牽涉官方之事?」 何康白一愣,看了趙守財一眼:道:「這件事幾位老掌門和楚老夫人都不知道,可說是個秘密……」 看到金玄白炯炯的眼神,他輕歎口氣,道:「楚花鈴、楚仙勇、楚慎之三人潛入安化王府,目的並非幾份文件,而是為了盜取寶物……」 金玄白一楞,只聽何康白道:「賢侄,你不能怪他們,近二十年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為了找尋兩位失蹤的老爺子,花費了龐大的人力和物力,在五年之前,財務上就出現很大的危機,田地都賣光,幾乎要把兩座山莊都賣了,還好是武當和少林兩位老掌門從派中搬了三萬多兩銀子出來救急,這才又撐了三年,兩年前山莊面臨山窮水盡,還是趙兄支援了四千多兩銀子,又撐了半年多,之後……」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楚花鈴和仙勇逼於無奈,只得進入豪宅大院盜取財物,維持山莊龐大的開銷……」 金玄白一怔,想起楚仙勇出現在集寶齋之事,忖道:「莫非楚仙勇便是千里無影?」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何康白繼續道:「古人說:『盜亦有道』,花鈴他們雖然迫不得已走上此途,不過卻謹守俠義精神,絕不盜取一般升斗小民的財產,他們下手的目標全是**污吏或奸商巨惡,而所得來的財物也都捐出三成給窮人……」 他深吸口氣,道:「除此之外,他們在行動之前,還會事先警告事主……」 「千里無影!」金玄白恍然道:「原來他便是千里無影!」 何康白恍然道:「賢侄,你也聽過千里無影?」 金玄白覺得這真是命運之神他一個玩笑,自己應諸葛明之邀,設下陷阱要抓的千里無影,竟然會是未見面的妻子和小舅子。 想到自己可能會親手縛住未過門的妻子,送進東廠秘獄的虎口裡,他便覺得整件事太荒謬了。 他禁不住笑了笑,道:「何大叔,你知道這回東廠來了幾十個人為的是什麼嗎?」 何康白一愣,道:「莫非他們是為了千里無影?」 金玄白頷首道:「正是如此。」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經勸過他們,花鈴也準備做完這一趟之後,便讓千里無影這個人永遠從天下消失,不料,唉……」 金玄白見他歎了口氣,又不住地搖頭,忙道:「何大叔,幸好你在此時把這件事跟我說了,要不晚上我把千里無影抓了,送交給東廠大人,那就不僅鬧笑話,並且還不可收拾。」 何康白道:「賢侄,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是好?」 金玄白思忖之際,只見翻江虎陳豹搖搖晃晃的走上樓梯,向「地」字號廂房行去,他在進門之前,看到金玄白三人站在「天」字號廂房門口,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開門入內。 金玄白心念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道:「有了,我有辦法把兩件事一齊解決,現在要緊的是那幾封從安化王府裡偷出來的文件,不知在誰的身上?」 何康白道:「這個要問仙勇了,如果急的話,我讓他馬上回客棧去把慎之和花鈴一起叫來,一來讓你們見個面,二來讓她把文件帶來交給你。」 「好!」金玄白道:「等吃完飯再去叫他們吧!」 何康白道:「楚仙勇已經用過飯了,我叫他走一趟,也不會耽擱時間……」 他解釋道:「這兩件事都極為重要,還是早點解決較為妥當。」 金玄白點了點頭,轉首望向趙守財,問道:「趙大叔,這幾天太湖裡有什麼動靜?聽說冰兒已經被軟禁起來了,此事當真?」 趙守財道:「老奴從牢裡被放了出來之後,本想親自到太湖一趙,可是遇到了何大俠造訪,一直抽不出空來,不過據我從桂姨處得到的消息,齊老爺子好像身罹重病,臥病在床,如今太湖水寨裡兩派人馬在爭奪大權,一邊是夫人,另一邊則是大公子齊玉龍,眼下情況如何,誰也不知。」 金玄白道:「昨日我在太湖上遇到了齊玉龍和來自唐門的兩名弟子,我已強烈的警告過他,想必他不會傷害冰兒……」 他頓了頓道:「除此之外,我在剛才見到柳桂花時,也囑她把齊夫人約出來,總之,無論太湖鬧得如何,應該不會影響冰兒的安全,明天如果等不到冰兒,我準備進入水寨一趟,接出冰兒。」 他說到此處,一名青衣女侍走了過來,朝趙守財躬身行了一禮,道:「趙老爺,酒席已經擺好了,請三位貴客入席。」 趙守財一伸手,道:「來!兩位貴賓請入席,有話我們邊吃邊談吧!」 他們三人進入廂房之內,只見酒菜全都擺好,可是只有服部玉子相何玉馥二人坐在椅上,其他六個年輕男女全都擠在窗口,拿著千里鏡在輪流觀看窗外的風景,一片吵雜議論之聲,從他們嘴裡傳出,顯然這具千里鏡引起他們極大的好奇之心。 趙守財拉著何康白和金玄白入席之後,招呼了兩聲,可是那群年輕男女仍然聽若未聞,沒有一個走回來。 何康白皺了下眉,道:「趙兄,你先陪金賢侄喝酒,我去叫他們過來!」 他愛憐地拍了拍何玉馥的肩膀,道:「還是我的女兒莊重,不跟這些小傢伙一樣幼稚。」 何玉馥回了個甜甜的笑容,見到何康白轉身離去,這才笑著問道:「大哥,我爹沒罵你吧?」 金玄白一愣,道:「他罵我作什麼?」 何玉馥低聲道:「你沒經過他的同意,拐走他的女兒,他還不罵你啊?」 金玄白笑道:「有我做他的女婿,他滿意得不得了,疼我都來不及了,怎會罵我呢?」 何玉馥伸手輕輕的打了他一下,眉目含情,啐道:「你真是皮厚!」 金玄白一把握住她的柔荑,道:「他見我妻子太多,怕你吃虧倒是真的……」 服部玉子伸手輕輕捏了何玉馥臀部一下,道:「喂!你們小倆口別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好不好?讓人看了肉麻!」 何玉馥一臉的紅暈,把手從金玄白的大手裡抽了回來,一把抓住服部玉子的手,道:「喲!姐姐吃醋了?你看,那股酸味真是酸得咧……」 服部玉子輕啐道:「小鬼!回去再收拾你!」 金玄白見到她們在調笑,臉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趙守財斟好了酒,把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趙守財雙手捧著酒杯道:「金大俠,這是太湖名產的洞庭春色酒,味美甘甜,老奴先敬你一杯,呶!我先乾為敬……」 他暍完了杯中酒,金玄白也陪著乾了一杯,兩名女侍替他們把酒斟滿,趙守財又舉起酒杯,道:「現在老奴要敬兩位未來的金夫人一杯水酒,祝你們以後婚姻美滿,早生貴子……」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滿臉含笑,捧起酒杯,在金玄白的相陪之下,暍乾了杯裡的美酒,這才放下酒杯。 趙守財放下酒杯,舉著銀箸介紹桌上的菜餚,什麼松鼠鱖魚、雪花蟹肉、白汁元魚、荷葉粉蒸肉、清溜大玉、聽得金玄白頭昏眼花。 不過他舉箸一一品嚐之後,發現這些菜色果真色、香、味俱全,不僅口齒留香,並且回味無窮。 比較起來,得月樓的菜色精美,這松鶴樓竟然也絲毫不遜色,難怪會有如此昂貴的價格,每道菜最少得收一兩銀子,果真物有所值。 趙守財和金玄白又喝了一杯酒,這才記起何康白跑到窗邊叫人,叫到這時還沒回來,他轉身望去,只見何康白拿著一根黃銅短棍放在眼前,朝窗外四下移動腦袋,也不知在做什麼,而那六個年輕男女圍在他的身邊,不時發出笑聲。 趙守財皺了下眉,口裡嘀咕道:「這何大俠也真是的,怎麼跟小輩們玩起來了……」 他站了起來,道:「對不起,金大俠、兩位夫人,你們慢慢用,我去把何大俠叫回來。」 金玄白見他朝窗邊行去,對服部玉子道:「子玉,你到樓下去一趟,派幾個人監視隔壁房裡的翻江虎,看看他們這夥人投宿何處,今晚我要把他們全抓起來。」 服部玉子沒有多問,立刻走出房門而去。 何玉馥見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低聲問道:「大哥,隔壁的什麼翻江虎是誰?你抓他們做什麼?」 金玄白道:「這些人都是東海的海盜,不僅勾結東瀛的浪人為禍沿海一帶,如今竟然還想染指太湖,我不把他們抓起來,豈不為禍江南?」 何玉馥略一沉吟,道:「大哥,老實說,你是不是朝庭派出來整頓江湖的人?」 金玄白道:「朝庭並沒有派我,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想除去一些武林敗類,替江湖上帶來一陣安寧太平的日子,不過,在那之前,我得要想個法子除去朝庭的大禍根!」 他想起了昨夜李強所說的話,以及張永等人提及許多地方流民四起,到處作亂的事情,有感而發地道:「這個大禍根便是當今的司禮太監劉瑾,劉瑾不除,朝政日壞,官員上行下效,貪污腐化的風氣盛行,天下百姓豈能有好日子過?目前蘇州富庶,街上難得見到幾個乞丐,可是據說河南、陝甘一帶,流民已達數十萬人之多,這些人衣食無著,逼得只有造反……」 何玉馥「啊」了一聲,道:「有這種事?大哥,我怎麼沒聽說過?」 金玄白想起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為了追查老主人失蹤之謎,近二十年來,費盡了無數的心力,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結果差點導致破產,以致槍神的第三代子孫竟然逼不得已,化身為獨行大盜,專門偷盜王公貴族、巨商大賈,以所得的財物來支援這個「追龍計劃」。 仔細想一想,他們這些年來吃的苦不能算少了,自己身受兩位師父的栽培,也應該在財務上盡點心力才對。 他輕歎口氣,道:「玉馥,令尊這些年來一直在江湖上遊蕩,沒有照顧到你,不知道你出師之後,倚靠什麼維生?難道憑著江南三女俠的名號,便有人送上大把銀子給你們花用嗎?」 何玉馥不知道他為何掉轉話題,說出這種事來,微微一愣,道:「當然不是,我娘是富家女,家裡有良田千畝,又經營油行、米鋪,衣食一向無缺……」 金玄白問道:「如今令堂大人身在何處?」 何玉馥聽他提起自己母親,眼眶一紅,道:「她老人家在無錫城外蓋了座慈淨庵,如今在庵裡帶髮修行,過著古佛青燈的日子,我……」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上回見到她老人家是在三月的時候,那時她帶我去見胡管家,交待家裡的產業,好像準備讓我掌理,我……」 說到這裡,她全身打了個哆嗦,道:「大哥,我娘是不是準備削髮為尼,遁入空門?」 金玄白抓著她的手,輕撫著她的背,道:「玉馥,別怕,如果令堂真的看破紅塵,應該早就削髮為尼了,既然直到此時仍帶髮修行,恐怕對令尊還有期望,這樣吧!找個時間,我會邀令尊陪你走一趟慈淨庵去見令堂一趟,或許我可以勸他們重歸舊好……」 何玉馥感動地道:「謝謝你,大哥。」 這時,只見何康白一手拿著千里鏡,身旁跟著趙守財,從窗邊走了過來,見到金玄白拉著何玉馥的手,他視若未見地笑道:「賢侄,你這千里鏡真是太神奇了,連二十丈外民屋裡夫妻打架的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呵呵!若是武林人士拿到這種至寶,恐怕用不著拜師學藝,只要住在高手附近,便可偷窺練功了……」 金玄白道:「這根千里鏡並非小侄所有,實是奪自集賢堡少堡主之手,他也是跟你一樣,打的這種主意,不斷地在遠處偷窺我練刀……」 他話聲稍頓,道:「不過能名震天下的武功,講求的是心法訣要,並非僅是招式而已,先練熟了招式,僅得其形,又有什麼用?」 楚仙勇問道:「金師叔,這麼說來,你已得我爺爺的槍法真髓了?」 金玄白坦然道:「不錯,守神、追魂、奪命三路槍法,一共二十七招,我都已融會貫通,決不會丟楚老爺子的臉!」 何康白見到楚仙勇臉上似有懷疑之色,於是一面把千里鏡交還給秋詩鳳,一面正色道:「仙勇賢侄,你金大哥的槍法已至化境,可說是青出於藍而甚於藍,如今武學的修為,恐怕連槍神老前輩加鬼斧老前輩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正文第九十四章 何康白的話一出口,只有趙守財、何玉馥、秋詩鳳三人面色如常,楚仙勇、歐陽姐弟等四人臉色大變,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何康白道:「你們別不相信,跟你們說,我的功夫算不錯了吧?可是我就算盡全力,也擋不了你們金大哥的三招,放眼天下,他的一身武功,定可列入絕頂高手的前五名之內,他目前挑戰的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仙長!」 楚仙勇等四人倒吸一口涼氣,互望一眼,歐陽念玨問道:「何叔,你沒騙我們吧?」 何玉馥搶著道:「念玨妹妹,我爹說的話沒有一個字虛假,連少林空證大師也說,就算少林掌門方丈,聯同其他三位高僧一齊出手,也不是金大哥的對手。」 歐陽念玨黑眸靈活地一轉,道:「金大哥,你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好吧?我們看了之後才肯相信你真有這麼厲害。」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便聽到何玉馥又道:「念玨妹妹,我大哥獨創的必殺九刀,可發出近尺的刀芒,另外還替華山的寒梅劍法補了三招,使將出來,劍上可出梅花十二朵之多……」 何康白第一回聽到何玉馥提起此事,滿臉驚訝地道:「馥兒,真有此事?」 何玉馥點頭道:「寒梅劍法本來只有三十三招,如今大哥又補上三招,成了三十六招,劍法圓滿無缺,大哥說,不管遇上何等強敵,這套劍法沒有使完,對手就無法攻破……」 何康白激動地抓住金玄白的手,問道:「賢侄,多謝你了……」 他急驟的喘了口氣,道:「你能不能在這裡使出這三招劍法,讓老夫開開眼界?」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秋詩鳳拿下佩帶的秋水劍,連同劍鞘一齊捧著,走到金玄白的身邊,道:「大哥,我也還想看一看你使劍的英姿,何不再練一次寒梅三劍,讓歐陽姐姐也開開眼界?」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接過秋水劍,道:「何大叔,劍法首要以劍意為主,招式乃形而下,故此這三招寒梅劍乃表現出萬梅綻放,叫根鐵骨,迎風而動的神韻!」 說話之際,他拔出長劍,把劍鞘放在桌上,然後向前走出數步,到達窗邊,這才轉過身來,凝神而立。 剎時之間,眾人只見他手中的秋水劍發出熠熠的閃光,從劍尖之處吐出寸餘光芒,隨著劍刀一動,劍尖的鋒芒霍然伸長出五、六寸,寒芒漾動之際,室內溫度陡然降了下來。 一聲低吟從他喉間發出,劍影如水泛動,劍上湧現十二朵的梅花,隨著他的身形飛舞,那朵朵的寒梅幻化千百,全部燦爛地綻放著。 瞬間,他的身軀全被寒梅罩住,似乎化為鐵骨糾枝,在寒氣迸射之中,接著又幻變為一片白光,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耀花了。 何康白第一次看到這三招劍法,發現竟有如此大的氣勢和威力,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怨,竟然不自覺的流出了眼淚,感動得幾乎要趴伏下去,跪著向金玄白致謝。 不僅他深深感動,連受過金玄白施展過這三招劍法的何玉馥和秋詩鳳也同樣的再度心悸不已,目不轉睛的望著朵朵璀的鐵骨寒梅,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看漏了絲毫。 除了他們之外,趙守財和楚仙勇、歐陽姐弟等四人更是看得心旌搖曳、驚駭至極,像這種超凡入聖的劍法,是他們聞所末聞、見所未見的,每個人都承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劍影一斂,金玄白緩緩的走了回來,把秋水劍插回劍鞘,然後還給秋詩鳳,這時眾人才從置身萬點寒梅的幻境中清醒過來。 何康白拭去了臉上的淚水,激動地道:「金賢侄,謝謝你,你真是我華山的大恩人,天哪!想不到我華山也終於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他心裡清楚得很,憑著本身的功力,在使出寒梅劍法時,僅能讓劍上聚起七朵梅花,而掌門人西嶽劍聖姜文斌的功力比他稍高,也只能出現九朵梅花。 而金玄白竟能在運劍之際,出現十二朵梅花,並且讓劍芒伸長至五、六寸之長,如此雄渾無儔的功力,就算何康白再練二十年,都無法到達這種境界。 不過就因為金玄白能夠做到,所以何康白相信,以後的華山弟子一定也會有人能達到這種高超的境界,那麼華山憑著這三十六招寒梅劍法,就算不能超過武當,也將緊追在後,成為劍派中的翹楚,將崑崙、崆峒等劍派遠遠拋之身後…… 所以他才會激動地向金玄白致謝,表達心中的感動和感激。 趙守財吁了口大氣,道:「金大俠,憑著你劍上的修為,只怕劍神也不過如此,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歎為觀止啊……」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高高的舉起,道:「金大俠,老奴敬你一杯。」 金玄白舉起面前的酒杯,道:「各位,我們為今天的相聚,乾了這杯美酒。」 眾人舉杯之際,服部玉子推門入內,笑道:「相公,我也要喝一杯酒。」 金玄白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服部玉子點頭道:「你放心啦!他們一定逃不了的。」 金玄白笑著暍乾了杯中的美酒,眾人也隨之飲盡杯中的酒。 何康白高興地對楚仙勇道:「你趕快回客棧去把你姐姐和堂兄請來,讓他們也見見你金大哥,哦!別忘了把寧夏得到的那幾份文件順便帶來。」 楚仙勇問道:「何叔,為要把那幾份文件帶來?姐姐說要留著它,說不定哪一天有用……」 「現在就是用得著的一天。」何康白道:「總之你快把慎之和花鈴找來就是了。」 楚仙勇應了一聲,卻沒有挪動身軀,問道:「金師叔,我爺爺現在還在不在人世?他的七龍槍此刻在哪裡?」 何康白皺了下眉,道:「仙勇,這件事我不是跟你說過,要等你奶奶和你爹娘一齊趕到後,再由金賢侄親口宣佈嗎?你急問什麼?」 楚仙勇道:「何叔,既然金師叔是爺爺的嫡傳弟子,為何他的劍法造詣如此高明,卻沒露一手槍法呢?能否請他也使幾手槍法讓我看看?」 何康白叱道:「仙勇,難道你以為神槍霸王的名號是假的嗎?老夫豈會欺騙你不成?」 楚仙勇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沒說話,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何大叔,你不必責備他了,既然楚兄弟想要見識一下昔年槍神名震天下的槍法,我就讓他看看我到底是下是槍神之徒。」 他捏起一根銀箸,轉過身來,道:「楚兄弟,我就以這根銀箸,坐在這裡下動,使出守神三招九式,隨便你使用任何兵器都可以,只要能讓我站起來,就算你贏了,好嗎?」 楚仙勇臉色一變,道:「你這麼瞧不起我啊?」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吭聲,楚仙勇只覺怒氣上湧,臉孔漲得通紅,道:「我的長槍放在客棧裡沒帶出來,這樣吧!念玨姐,你把長劍借給我。」 歐陽念玨拔出長劍,含笑遞給楚仙勇,趙守財叫了聲:「小少爺,你可別……」 何康白打斷他的話,道:「趙兄,仙勇一向驕傲,就讓他吃個苦頭,見識一下楚老爺子神槍的奧秘,對他以後的修為或許更有幫助。」 趙守財是親身領教過金玄白那深不可測的內功修為,知道楚仙勇逞強的結果一定是敗得難看,可是想一想何康白之言,也覺得極有道理,於是輕歎口氣,不再多言,默默的看著事情的發展。 金玄白端起圓凳走到窗邊,背窗坐了下來,道:「楚兄弟,你可以出手了。」 楚仙勇問道:「無論我使出什麼招式,你都不會離開這張凳子?」 金玄白微笑點頭,當他目光閃處,見到歐陽兄弟兩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時,突然心念一動,道:「兩位歐陽兄弟,如果你們也有興趣,也可以一起上來,使出追風二十九斧,讓我看看你們練到何等程度……」 歐陽旭日個性較為平和,還沒覺得怎樣,歐陽朝日的性格比較剛烈,當下立刻大怒,道:「大哥,金大俠既然想考我們的追風二十九斧,我們就請他指教一下吧!」 他霍然站起,一脫外袍,反手從背上拔出斜插在皮套中的板斧,急步向前而去。 歐陽旭日望了歐陽念玨一眼,只見姐姐沒有攔阻,於是也一脫外袍,取出板斧,走上前去和弟弟成犄角之勢站立。 他們兩人是雙胞胎兄弟,自幼一起練功,心意相通,招式互補,自有一種聯手的斧法出招方式,因此威力比兩人合擊尤要大得多。 歐陽念玨見到兩位弟弟一齊出去,目光一閃,望向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三人,只見她們全都嘴角含笑,面色自若,頓時心中生疑:「這位金大哥雖說劍法高明,已至化境,不過他僅憑著一根筷子,豈可使出追魂奪命神槍?縱然他功力非凡,卻也不可能贏得了三人合擊啊!但是她們三個為何一點都不緊張?難道金大哥真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以致她們才有如此大的信心?」 果真如她所料,服部玉子、何玉馥和秋詩鳳多次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應敵,也看過他在得月樓憑著一根銀箸逼得手持七龍槍的都指揮使王凱旋都站立不住,所以對金玄白的一身絕藝是抱著極大的信心,絲毫都不緊張。 服部玉子見到歐陽念玨愣愣地望著這邊,心念一轉,立刻便明白她的想法,笑了笑道:「歐陽妹妹,你是不相信我相公能夠憑著一根銀筷抵擋住他們三位的攻勢,對吧?」 歐陽念玨掠了下鬢角,道:「以金大哥的武功,如果站著,也許可以擋得住我弟弟的追風三十九斧,不過若是坐著,恐怕……」 她把尾音拉長,沒有繼續說下去,服部玉子笑道:「歐陽妹妹,我跟你打個睹好不好?」 歐陽念玨問道:「打什麼賭?」 服部玉子道:「我賭相公頂多只用三招,便可讓楚少俠和兩位歐陽少俠兵器脫手!」 歐陽念玨一驚,還沒說話,只聽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傅子玉,你別給我添亂好嗎?我是坐著,屁股不能離開凳子,三招怎麼行?」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當然可以的,我對你有信心。」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正文第九十五章 歐陽旭日滿臉驚駭,站定了身子,問道:「何大叔,他使出了幾招?」 何康白神色肅然,道:「金賢侄使出兩招。」 歐陽朝日幾乎跳了起來,訝道:「只有兩招呀?」 他見到楚仙勇仍然一手撐地,僵在那裡,趕忙走過去把對方拉了起來,問道:「仙勇哥,他使的是不是楚爺爺的槍法?」 楚仙勇一面揉著仍有些麻痺的右臂,一面回想著金玄白使出的那兩招「槍法」,果真發現的的確確是「守神」三招中的兩招,只不過這兩招用的是筷子而已。 他無法否認金玄白的武功遠遠超出自己,默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師叔,承蒙你老人家教誨,侄兒不勝感激!」 說完這句話後,轉身走向何康白,僅丟了一句話:「何大叔,我去找姐姐。」便大步走向門口。 何康白叫道:「仙勇,別忘了跟你姐姐說,把那幾份文件帶來。」 楚仙勇應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歐陽朝日覺得不妥,匆匆道:「姐,我跟仙勇哥一起去!」 歐陽旭日覺得顏面無光,抓起椅上的兩件外袍,連掉落地上的兩柄大斧都不拿了,跟歐陽念玨打了個招呼,緊追在歐陽朝日身後,奔向房門。 歐陽朝日一拉開房門,立刻衝了出去,幾乎和站立在門口的人撞了滿懷,他剛感受到一股芬芳的香味撲鼻而至,馬上便抱住了一具軟玉溫香的軀體。 就在他看清楚自己抱著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時,那個女子已嬌叱一聲,玉手一搧,給了他一巴掌。 歐陽朝日本能地上身後仰,閃開對方的手掌,一手上封,一手平推,想要拉開雙方的距離。 豈知他上封之勢落空,平推之手卻按在一團軟肉之上,歐陽朝日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際,對方飛起一腳,正好踢在他的大腿,把他踢得倒飛而起,又跌回房裡。 歐陽朝日被人踢了回來之際,歐陽旭日才奔到門邊,他呆了一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玲瓏標緻的秀麗女子,圓睜杏眼,一臉暈紅的嘟著張小嘴,有種說不出的風情,竟然使他像觸電的看傻了。 倏然,他覺得自己眼睛似乎花了,那個美麗的少女的身邊又出現了同樣的一張面孔,彷彿她是個妖精,瞬間幻化,由一變二。 歐陽旭日駭然退了半步,只見歐陽朝日身躍了起來,開口罵道:「TMD!你……」 才罵了半句,歐陽朝日他發現門口站著的兩個女子不僅容貌相似,連發形、裝束、衣著、打扮,甚至高矮胖瘦都完全一樣,頓時張大著嘴,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而站在門口的兩個年輕女子,則在看到歐陽兄弟有著同樣的相貌,同樣的身高,也都在瞬間呆住了。 歐陽兄弟幾乎在同一時間想到了什麼,他們互望一眼,同時開口道:「雙胞胎!」 那兩個女子正是來自唐門的金銀雙鳳,他們一聽歐陽兄弟之言,霍然一怔,也脫口道:「雙胞胎!」 二十多年前,名動天下的巨斧山莊莊主鬼斧歐陽玨,在苗疆遇見當時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雙方發生衝突,結果唐大先生不敵鬼斧的神功,當場被拗斷十根手指,成為廢人。 唐大先生回到唐門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終於在一天晚上,留下一封遺書,然後吞下毒藥自殺身亡。 在二十多年之後,鬼斧的一對雙胞眙孫子,竟然在蘇州城裡松鶴樓的三樓上「天」字廂房門口,碰到了唐大先生的雙胞胎孫女,並且還是一種這麼尷尬的情況下碰到的,不能說不是命運捉弄人…… 雙胞胎和雙胞胎見面,並沒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反之卻因為歐陽朝日過於莽撞,又口出惡言,以致引起唐鳳的反感。 她一想起對方竟然伸出「祿山之爪」,違反了江湖上不成文的規定:「交手時,不得攻擊女子婦人胸腹等處」,頓時娥眉倒豎,左手指著歐陽朝日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竟敢偷襲姑奶奶我……」 唐凰見到唐鳳想要拔劍,連忙壓住她的右手,問道:「姐姐,怎麼回事?」 唐鳳漲紅著臉,道:「是這個混帳東西啦!他……」 就算是妹妹,唐鳳也不好意思把歐陽朝日伸手按住自己酥胸的事說了出來,是以話說仙一半便停了下來。 歐陽朝日見到唐鳳嗔怒的模樣,也立刻想到自己方才魯莽出手的事,他似乎仍能感受到手掌間的那份柔軟,癡癡地望著那張宜嗔宜喜的秀靨,心裡一陣歡喜和惶恐,竟然傻住了。 歐陽旭日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門外站著的唐鳳和唐凰兩人,問道:「朝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陽朝日結結巴巴地道:「我……不小心撞著了那……那位姑娘。」 唐鳳杏眼一瞪,道:「你還敢說?冒失鬼!」』歐陽朝日道:「誰叫你站在門口,我……」 唐鳳還想開口叱罵,只見金玄白大步走了過來,連忙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金玄白看了歐陽兄弟、又看了看唐氏姐妹,笑道:「你們都是雙胞胎,以前都沒見過面,為何見了面會跟仇人似的?有什麼話慢慢說嘛。」 唐鳳和唐凰都見識過金玄白的武功,知道雙方相差天高地遠,若是得罪了對方,一定沒有什麼好結果,是以一見金玄白開口,立刻收斂起嗔怒之態,恭敬地抱拳,道:「唐門金銀雙鳳拜見神槍霸王金大俠。」 金玄白抱拳還了一禮,道:「這兩位是天下十大高手中鬼斧老前輩的嫡孫歐陽兄弟……」 他看了看歐陽兄弟,一時也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就那麼含含糊糊的介紹:「他們兩兄弟是雙胞胎,哥哥叫歐陽旭日,弟弟叫歐陽朝日。」 歐陽兄弟見到金玄白替他們把祖父都抬出來,頓覺顏面有光,腰幹挺得畢直,規規矩矩的抱拳行禮道:「在下歐陽旭日見過兩位女俠。」 歐陽朝日也跟著道:「在下歐陽朝日見過兩位女俠。」 金玄白見到唐門金銀雙鳳面上都有驚訝之色,笑了笑,道:「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我分不清楚,你們就向兩位歐陽少俠自我介紹吧!」 唐鳳和唐凰懾於鬼斧歐陽玨的威名,恭敬地報出自己的名號,這時歐陽朝日才知道自己方才撞到的是金銀雙鳳中的姐姐,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唐鳳見到歐陽朝日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突覺胸前適才被碰到之處一陣灼熱,心裡竟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不由得瞼孔都紅了起來。 金玄白見到這兩對雙胞的模樣,腦海中靈機一現,忖道:「他們既然都是雙胞眙,我何不設法撮合他們?讓他們能成就良緣,豈不是為武林添一佳話?」 這個念頭一冒上來的時候,他立刻想起今後若是能撮合他們成親,是否會雙方相互混淆,分不清楚誰是兄、誰是弟、誰是姐、誰又是妹? 到那時候,一定會有許多有趣、好玩的事情發生,認錯人還是小事,上錯床就麻煩大了……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便忍住了笑,道:「兩位唐姑娘,找在下有什麼事嗎?」 唐鳳望了歐陽朝日一眼,道:「金大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這裡面都是我的至親好友,我若是在門口跟你們說悄悄話,恐怕我那三個未過門的妻子會打翻醋罈子了,有什麼話,你們還是進來說吧!」 唐鳳望了唐凰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唐凰道:「大俠既然相邀,理當拜見三位未來的金夫人。」 金玄白嘴角噙著一份淺笑,望看歐陽兄弟,道:「你們是要去客棧,還是留在這裡?」 歐陽兄弟互望一眼,一臉猶豫之色。 金玄白笑道:「追風三十九斧我練了十五年,每一招每一式的變化,我比你們要熟得多,而且我用的是當年你爺爺的鳥金巨斧,淨重四十六斤,你們憑著十二斤的小斧豈能傷得了我?兩招敗在我手下有什麼難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你們問問唐門金銀雙鳳,看看她們姐妹能擋得住我幾招?」 金銀雙鳳面上泛起尊敬欽佩之色,唐鳳道:「金大俠神功蓋世,我們姐妹就算聯手,也非大俠三招之敵。」 金玄白道:「歐陽兄弟,你們兩個和金銀雙鳳年紀相仿,武功也差不了多少,又同樣是雙胞胎,以後多多切磋,大家做個好朋友,豈不很好?」 他見到歐陽兄弟默然點頭,笑了笑,道:「兩位姑娘,請進吧!」 歐陽兄弟隨在金玄白身後走回室內,只見歐陽念玨手裡拿著兩柄斧頭,他們兩人臉一紅,走到她的身邊,歐陽旭日道:「姐姐,對不起。」 歐陽念玨把兩柄斧頭遞給兩個弟弟,道:「沒有關係,敗在金大哥的手裡不丟臉,就算爹娘來此,和楚伯父、楚伯母一齊聯手,恐怕也贏下了金大哥。」 歐陽兄弟把斧頭插回背後的皮鞘之內,老老實實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中。 歐陽念玨安慰地笑了笑,一抬頭,見到金銀雙鳳,禁不住一臉訝異,側首看了看兩個弟弟,只見他們兩眼直勾勾的望著金銀雙鳳,這才恍然大悟他們為何會在覺得屈辱的情況下,又重回來坐下。 室內眾人見到了金銀雙鳳之後,齊都嘖嘖稱奇,因為她們不僅長得像,連眉宇間的神韻都一樣,讓人完全分不出來。 金玄白把她們的來歷向眾人介紹一次,然後便安排她們坐在歐陽兄弟之旁,這下兩對雙胞胎並排而坐,更加醒目。 趙守財歎道:「造化之奇,真是令人驚詫,天下既有如此長得相像的兄弟,又有更為神似的一雙姐妹花,老夫癡長五十一歲,從未見過如此妙事,真是開了眼界。」 何康白道:「近十年來,四川唐門中人罕得出入江湖,不知兩位姑娘為何來到這蘇州地界?」 唐鳳道:「稟告何老前輩,晚輩是陪堂兄到江南來遊歷的……」 服部玉子見到唐鳳一直不斷地偷看自己和何玉馥、秋詩鳳三人,心知她在奇怪自己的長相,比起何、秋二女相差甚遠,於是笑了笑,低聲問道:「少主,你在哪裡認識這對可愛的雙胞眙妹子?是不是又想收為專寵?」 金玄白也習慣於服部玉子一下少主、一下相公、一下大哥的亂叫,更習慣於她似假似真的吃飛醋,笑笑道:「是啊!我留下這兩個小美女,就等著你來吃醋。」 何玉馥頗為緊張道:「大哥,你不是當真的吧?」 秋詩鳳嫣然一笑,道:「何姐姐,大哥是在逗傅姐姐,你起什麼哄?」 唐凰正好面對秋詩鳳,見她笑靨如花,禁不住脫口道:「秋姐姐,你真美,難怪金大俠會愛上你。」 秋詩鳳被誇獎了,心裡頗為高興,抿嘴一笑,道:「唐妹妹,你也長得很可愛,過些年,一定是個大美女。」 服部玉子笑道:「唐妹妹,你這麼說,對我不公平哦!這麼說,好像我長得醜,金大哥就不愛我了?」 唐凰囁嚅道:「傅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服部玉子露出皓白如同編貝的玉齒,笑道:「就因為我長得醜,所以我要給大哥多找幾個美女陪他,才能綁住他的心……」 她的目光一閃,望向歐陽念玨,道:「歐陽妹妹,我們打睹的事算不算?」 歐陽念玨臉色一凝,道:「算!當然算,願賭暇輸,既然輸了,當然不能耍賴。」 她深吸口氣,道:「不過這也得問過我爹娘才行,單是我同意了也沒用。」 服部玉子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手,微微一愣,道:「我保證令尊和令堂會同意這件事情,你放心好了。」 歐陽念玨微微一愣,還沒答話,已聽到何康白敞笑道:「歐陽姑娘,老夫也同樣保證令尊和令堂會答應這件婚事,你放心吧!」 金玄白見到歐陽念玨滿臉錯愕,也沒有就這件事繼續扯下去,問道:「唐姑娘,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唐鳳道:「金大俠,我們這回來找你,是為了程少堡主的事。」 「你說程家駒是吧?」 唐鳳點了點頭。 金玄白笑道:「他很好啊,如今作我的座上賓,吃、穿都不愁,好得很呢!」 「可是……」唐鳳道:「他家裡的人非常思念他,希望他早點回去……」 金玄白點頭道:「可以啊!只要程堡主出來把話說清楚,我就不會留客。」 唐凰道:「可是,金大俠,程堡主還沒回來,集賢堡不可一日無主……」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我已經很明白的把話告訴你們了,請你們回去轉告唐麒和麟,關於我和集賢堡之間的恩怨,不是你們能夠插手的,除此之外,太湖之事與我有關,也不容你們唐門插手,如果你們不聽我的勸告,到時候唐門將會毀於一旦,你是信不信?」 唐鳳和唐凰互望一眼,沒有吭聲,金玄白見到她們的神態,的確很想成全她們和歐陽兄弟,希望能夠見到這兩對雙胞胎有美好的結果,不願讓她們涉入這個漩渦裡面,以致遭到什麼不測。 於是他心念一動,準備好好的嚇唬她們一頓,逼使她們遠離集賢堡,立刻伸手入懷,掏出諸葛明贈送的那塊腰牌,朝她們亮了一下,道:「你們曉得這是什麼嗎?」 金銀雙鳳只見那塊腰牌上繫著五色絲穗,牌上有個烙印,也看不清上面烙得是什麼字,兩人相顧一眼,齊都搖頭。 金玄白道:「這是東廠鎮撫的腰牌,朝庭對你們四川唐門已經注意很久了,最近派我整頓江湖上許多劣行重大的幫派,唐門也列入其中,如果你們再不收斂,小心我會拿唐門開刀。」 金銀雙鳳果然嚇得魂飛魄散,暗暗叫苦,因為她們本是和堂兄約好見面,作東的是太湖少寨主齊玉龍,所談的正是關於程家駒被金玄白擒走之事。 結果唐麒、唐鱗趕到了,而齊玉龍則為了去集賢堡接程嬋娟而耽擱了片刻,以致未能及時趕到。金銀雙鳳相唐氏兄弟在「宇」字號廂房裡枯候許久,一直沒等到齊玉龍和程嬋娟,卻看到了金玄白帶著一堆人上了樓,把唐氏兄弟嚇得不敢出來。 直到齊玉龍派出店裡的夥計通知,說是改變了相約的地點,唐氏兄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齊玉龍是獲知金玄白就在樓上,這才避不見面,改約他處。 對於金玄白的絕世武功,唐氏兄弟可說嚇怕了,得到訊息之後,立刻拖著金銀雙鳳要離開松鶴樓。 不過她們雖然見識過金玄白的神功,卻一直認為他對二人沒有惡意,於是就壯著膽子請示堂兄,要找金玄白索討程家駒。 唐麒和唐麟再三的勸解,依然無法改變這兩個堂妹的主意,於是只好先溜,讓她們去碰釘子。 果然金銀雙鳳一開口,便被金玄白一口拒絕,並且還掏出塊東廠的腰牌,揚言要替朝庭整頓江湖,可能要拿四川唐門開刀,怎不使她們為之驚凜不已? 剎那之間,金銀雙鳳覺得室內的這些人都是東廠的秘探或官員,使得她們都坐立難安起來。 金玄白見到金銀雙鳳果真嚇得花容失色,緩緩收回腰牌,道:「你們剛剛跟唐麒、唐鱗兩人一起,想必集賢堡的程嬋娟姑娘也有來吧!你們回去再把我的話轉告一次,請你們兩位堂兄盡快返回唐門,切勿再淌這個渾水,知道嗎?」 金銀雙鳳點了點頭,唐凰道:「金大俠,我們本是和兩位堂兄在一起,不過他們已經走了……」 金玄白目光一轉,道:「歐陽兄弟,你們陪兩位姑娘去找唐麒和唐麟,找到他們之後,你們就可以回客棧了。」 歐陽兄弟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金玄白一本正經的道:「金銀雙鳳,你們要明白,歐陽兄弟是我們東廠的人,若是他們少了一根汗毛,你們唐門就會遭到滅門之禍,知道嗎?」 金銀雙鳳點了點頭,唐鳳試探地問道:「金大俠,我們現在可不可以走了?」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好!你們走吧!」 金銀雙鳳站了起來,緩緩朝門口行去,可是歐陽兄弟卻還愣在那兒,金玄白忙道:「歐陽兄弟,你們還不快點跟去?記住,要緊緊盯著她們,不可讓她們離開你們的視線之外……」 說話之際,他從囊中掏出十兩紋銀,道:「喏!這是十兩銀子,你們拿著,如一果兩位姑娘要買什麼吃的、喝的,儘管花用就是了,記住!她們不是犯人,你們應把她們當好朋友看待!」 說完話,他擠了個眼,歐陽兄弟就算是個傻瓜,也明白他的意思,興沖沖的站了起來,連跟歐陽念玨打招呼都忘了。 歐陽朝日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道:「金大哥,我們身上有銀子。」 金玄白把銀錠塞進他的手裡,道:「事情不急,好好的陪著兩位姑娘,說不定她們堂兄此刻到了寒山寺,或者是虎丘、羅漢雙塔、玄妙觀,你們都要寸步不離的陪著,這些錢是給你們買些東西,免得她們餓了、渴了。」 歐陽朝日高興地接過銀子,拉著歐陽旭日,緊隨在金銀雙鳳身後,走出廂房而去。 何康白見他們離去,這才開口問道:「賢侄,你在玩什麼花樣?」 金玄白笑道:「何叔,你沒看到歐陽兄弟見到這對姐妹花時,臉上的表情嗎?我是給他們機會……」 何唐白道:「可是你抬出東廠來,豈不是有點……」 金玄白笑道:「若不嚇跳她們一下,她們還要幫著集賢堡淌渾水,這下一來,包準她們會帶著歐陽兄弟在蘇州城裡城外亂轉,然後另外找人通知集賢堡……」 他見到何唐白和趙守財一臉困惑,於是大略地把集賢堡、神刀門準備和海盜結盟,染指太湖水寨之事說了出來。 趙守財嚇得目瞪口呆,道:「金大俠,如此大事,老奴要盡快通知水寨。」 金玄白把他攔住,道:「大叔放心,如今神刀門已滅,集賢堡少堡主也落入我的手裡,齊玉龍那裡我也提出了警告,只等今晚之前,抓住那批來自東海的海盜,太湖就沒問題了,不過,水寨的外患雖除,內憂卻還是有的,所以我準備明天若是等不到齊夫人或是冰兒,便親身進湖一趟。」 何康白問道:「賢侄,關於你所提的朝庭準備整頓江湖之事,是否屬實?」 金玄白點頭道:「多年以來,朝庭都沒放棄對江湖門派的控制,不僅錦衣衛、東廠,連刑部都有一份潛伏在各派的秘探名冊,不過目前名冊似乎失蹤,落入劉瑾手裡,以後的情況如何,就要看事情如何發展了。」 房中靜寂了一下,歐陽念玨突然開口問道:「金大俠,請問你也是東廠的人嗎?」 金玄白笑道:「我什麼也不是,那塊東廠的腰牌是我的朋友給我的,他讓我留著,以後方便辦事。」 他想起被蘇州衙門二捕頭陷害的事,於是又將那段經過說了出來,道:「你們想想,緝拿淫賊大盜金玄白的榜文圖樣都已被貼在城門外,我若非碰上了諸葛明老哥,豈不冤枉被捕下獄?」 說到這裡,他望向何玉馥和秋詩鳳,笑道:「你們還記得第一次在太湖邊看到我的時候,還不是口口聲聲的罵我是淫賊大盜?每人還賞了我數枚暗器,若不是我有兩把刷子,早就被你們在身上射穿幾十個窟窿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一想起那段情景,禁不住「咯咯」輕笑,何玉馥眼波流轉,道:「誰叫你的緝拿榜文都貼上了城樓,人家當然把你當淫賊看待羅!怎能怪我們出手?武當三英還不是……」 金玄白搖手道:「別提我那三個不成材的徒孫了,提起來我就有氣。」 秋詩鳳笑道:「我那時一直心裡感到遺憾,總覺得像這麼個武功高絕的一個年輕人,竟然是一個令人不恥的淫賊,真是太可惜了,呵!還是少林派的七寶小神僧有眼光,悟性小師兄就認為你不可能是淫賊大盜……」 金玄白笑道:「我這兩位小師侄都還不錯……」 他的話被歐陽念玨打斷,道:「金大俠,你說武當派近年名揚武林的武當三英是你的徒孫?」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武當三英的確是我的徒孫,不過他們因為學藝不精,一所以被我師侄楊子威帶回武當,準備再花二、三年的時間修練劍法。」 歐陽念玨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趙守財和何康白不知詳情,也覺得驚駭不已。 歐陽念玨**了下乾燥的櫻唇,道:「楊子威?你說的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楊大俠?」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不錯,他按照輩份,該算是我的師侄。」 歐陽念玨幾乎跳了起來,尖聲道:「我不相信,你若是武當弟子,又怎會說少林派的七寶小神僧是你的師侄呢?」 金玄白兩手一攤道:「事實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歐陽念玨撫著額頭,道:「你讓我想想,你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弟子,又是武當派的弟子,然後也是少林派的傳人……」 趙守財駭然的接著下去,道:「金大俠,這麼說來,你有五個師父羅?」 「不錯。」金玄白點頭道:「我是有五位恩師。」 何康白問道:「賢侄,當年之事……」 金玄白道:「眼下不是談當年之事的時機、等到……」 他說到這裡,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個青衣女侍走了過去,拉開房門,只見邱衡走了進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正文第九十六章 邱衡進入室內,極有禮貌地躬身作揖,道:「對不起,打擾各位雅興了,晚生邱衡,要找金大俠商談一些事情。」 金玄白站了起來,對何康白和趙守財道:「兩位大叔,這位邱兄是浙江按察使洪亮洪大人的師爺。」 趙守財和何康白一聽邱衡的身份,立刻站了起來,抱拳還了一禮。 金玄白問道:「邱師爺,有什麼事?」 邱衡滿臉堆笑,道:「晚生有幾位好友,驚聞大人乃一代豪俠、絕世高人,仰慕至極,故而托晚生特來邀請大俠前往鄰室一敘,希望能瞻仰一下大俠風采……」 金玄白道:「不用了吧!在下乃一介武夫,他們都是官員,未免不妥。」 邱衡躬身道:「妥當得很,大俠深受張……大人之器重,若要入朝為官,三品垂手可得,故此晚生的同僚好友都急於瞻仰大俠之華采……」 金玄白本想一口拒絕,服部玉子道:「相公,你就看在邱師爺的面子上過去一趙,喝幾杯酒,應酬一下嘛!」 邱衡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謝夫人美言,晚生感恩不盡。」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為何服部玉子要自己過去應酬那些人,笑了笑,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陪邱師爺走一趟吧!」 他向何康何和趙守財打了個招呼,隨著邱衡步出「天」字號房。 一出房門,他立刻凝起心神,隨著走過「地」字號房前,他聽到屋裡傳出男女嘻鬧之聲還有喊拳怪叫的雜聲,略一占算,室內有六男八女之多,顯然除了兩名青衣女侍不算,翻江虎陳豹這回帶著五個同伴而來,所以才要叫六名妓女陪酒。 走過「宇」字號房,屋內靜寂無聲,看來果真如金銀雙鳳之言,唐氏兄弟和程嬋娟等人已經離開了。 金玄白這時突然想起這間松鶴樓是太湖王的產業,看來這間廂房便是齊玉龍所訂下來的,不管他有沒有來,這間廂房都不會用來宴客了。 走到「宙」字號房前,金玄白記得裡面是王獻臣御史和江南兩位才子祝枝山和文徵明在內,凝神聆聽,裡面傳來談論庭園設計以及鋪設太湖石技巧的對話,並沒有提到唐伯虎。 走到「太」字號房前,金玄白本來以為邱衡會帶著自己入內,豈知他卻匆匆走過這間廂房,繼續往前行去。 一過「太」字號房,便來到「湖」字號房,剛到門口,金玄白便聽到裡面傳來一聲熟悉的笑聲。 金玄白腳下一頓,只聽裡面那人道:「兩位賢弟不必擔心,老夫已令鏢局裡所有人去找尋了,想必在今晚之前,定可找到金老弟!」 金玄白聽得明白,那說話之人正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想不到竟會在這裡碰到了。 他問邱衡:「邱師爺,令友不是在『太』字號房嗎?為何帶我來這裡?」 邱衡道:「『太』字號房裡是晚生在按察使司裡的幾位同僚和友人,想見大俠的則是位於『長』字號房裡的南京劉纓劉尚書和刑部侍郎張子麟張大人……」 金玄白道:「在下有位好友此刻在這間廂房裡宴客,我進去打個招呼,再到隔壁去,可好?」 邱衡垂手道:「當然可以,晚生在門口相候便是。」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裡面那人乃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大家見個面無甚緊要,交個朋友嘛!」 邱衡聽到這裡面是鏢行的總鏢頭,本來不想入內,可是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於是作出欣喜之狀,道:「哦!原來令友是威震一方的五湖鏢局總鏢頭,晚生是一定要拜見的……」 金玄白一面敲門,一面笑道:「鄧總鏢頭何止威震一方?他的外號是金刀鎮八方,威風得很呢!」 說話之間,有人拉開了廂房木門,一見站在門口的金玄白和邱衡,當場一愣,隨即狂喜地回頭大叫:「總鏢頭,是副總鏢頭來了。」 室內一陣騷動,鄧公超首先衝了過來,見到金玄白,立刻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莫非是末卜先知的神人?怎會知道愚兄在此?來來來!趕快進來。」 金玄白跟開門的彭浩打了個招呼,領著邱衡入內,鄧公超一把抓住他的雙手,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兩位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邱衡身上,話聲一頓,道:「這位是……」 金玄白把邱衡的身份說了出來,鄧公超趕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他為人四海,無論是黑白兩道的人,都不敢得罪,如今一聽邱衡乃是按察使的師爺,態度自是格外尊敬。 邱衡雖然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又是鏢局副總鏢頭,卻以為他是以這個名銜來掩飾真正的身份,眼看鏢局的總鏢頭對他如此尊敬,他的態度越發恭謹,朝著鄧公超深深揖,道:「晚生久仰鄧總鏢頭金刀震八方的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鄧公超非常高興,引著邱衡進入席間,首先便替他介紹已經站著的四人,什麼羅漢刀宮斌、山西刀彭飛龍、霸刀柯勇毅,聽得他暈頭轉向。 不過他仍是極為謙恭地一一躬身作揖,口中直呼「久仰」,其實心裡對於這幾個粗鄙武夫,實在不很瞧得起。 明代中葉之後,社會風氣大變,自朝庭以下都是重文輕武,衛所的軍工社會地位極低,邱衡身為舉人,且是按察使的幕友,身居師爺之位,自然不把這些江湖武夫放在眼裡,若非有金玄白在內,他在面對這幾個江湖刀客,只怕一刻都不願留下。 金玄白豈知他心中的想法?見到邱衡應對得體,鄧公超等人全都對他極為尊敬,心裡也頗為高興。 室中的人,除了山西刀客彭飛龍和鏢師彭浩是金玄白認識的人之外,僅有一個總管瘦靈官劉崇義是他熟識,除此之外,什麼羅漢刀宮斌、霸刀柯勇毅,都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只見他們都已三十開外,滿臉慓悍,氣概豪放。 鄧公超將金玄白介紹給這兩人時,宮斌和何勇毅都對金玄白的年輕感到驚訝,尤其是身背一把朴刀的柯勇毅,體型魁梧、四肢粗壯,更是張開粗大的十指,準備抓住金玄白的手,想要一試他的功力。 鄧公超連忙加以制止,道:「柯老弟,千萬不可,否則你會後悔!」 柯勇毅受到警告,終於不敢造次,抱拳行了一禮:「久仰金大俠神槍霸王的威名,不料今日一見,大俠竟是如此年輕,真的讓人出手意料之外。」 鄧公超笑道:「柯老弟,你別看金兄弟年紀輕輕,武功卻已臻化境,天罡刀程烈在他刀下走不出三招,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兩招便已斃命,除此之外,雙劍盟的兩位盟主聯手相抗,也無法抵擋他一桿神槍,所以才會把幾位峨眉的大師找來……」 金玄白目光一閃,熠熠生輝,問道:「總鏢頭,莫非那金花姥姥仍不死心,找到無果、無法、無明三位峨眉僧人一齊找你麻煩?」 鄧公超道:「老弟請坐,喝幾杯水酒整後,再談這種不愉快的事。」 金玄白道:「總鏢頭,邱師爺有幾位官場的朋友要找在下有事相商,我不能久留,僅喝三杯就要離開。」 鄧公超道:「好!我們邊喝邊談!」 金玄白和邱衡入席之後,女侍在旁斟上美酒,鄧公超舉杯相邀,喝完一杯酒之後,他才提起鏢行裡收到以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共同具名的書帖,邀請鄧公超三日之後至虎丘一聚。 由於鏢行裡的鏢師發現了金花姥姥和三名峨眉高僧一起,故此鄧公超便把兩件事聯想在一起,認為天刀余斷情本是金花姥姥韓翠花的丈夫,雖然多年以來,兩人未通往來,猶如仇人,可是當天刀余斷情獲知韓翠花受挫於五湖鏢局,必定會替她出面,找五湖鏢局的麻煩。 鄧公超從來不願得罪江湖朋友,這下因彭浩而起,不但得罪了雙劍盟、神刀門,如成又把峨眉派、天刀余斷情、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給牽扯進來。 他面對這些「敵人」,可說心亂如麻,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金玄白,更是讓他如坐針氈,急得把鏢行裡能走動的鏢師和趟子手都派了出去,四處找尋金玄白。 所幸彭浩把山西刀客彭飛龍接來了,此外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六位刀客,外號羅漢刀的宮斌還帶著友人霸刀柯勇毅一起前來五湖鏢局,這才讓鄧公超心情稍定。 他為了替這三位友人洗塵,於是特別在松鶴樓訂下三樓貴賓房招待這三位刀客,卻萬萬想不到會碰到金玄白也正好在酒樓裡,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金玄白獲悉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下帖之事,一口便答應三日後準時到五湖鏢局,陪同鄧公超赴約,以致鄧公超更加愉快,大聲吆暍吃菜喝酒。 邱衡非常不習慣武人這種豪放的作風,勉強喝了三杯酒,挾了兩筷子菜之後,便停箸不動,等著金玄白行動。 鄧公超倒也爽快,見到金玄白已經喝完三杯酒,便不再勸酒,也不追問金玄白這兩天住在何處,跟誰在一起?立刻便站起來送客。 金玄白抱拳向三位刀客以及瘦靈官劉崇義打過招呼,立刻陪著邱衡走出了「湖」字號廂房,鄧公超一直送到門口,見到他們進入隔壁廂房,這才轉身回房,繼續宴客。 金玄白一走進「湖」字號廂房,便發現裡面的氣氛完全不同於隔壁,坐看的四個中年人都是衣著華麗、神態悠閒、氣度不凡,有別於刀客的豪邁狂放…… 邱衡入室之後,首先便將金玄白介紹給屋內四人,這時,他所用的頭銜不是「大俠」,而是「大人」。 那四位官員有兩人是南京刑部的高官,另有兩位則是來自北京,是刑部的侍郎,金玄白也弄不清尚書和侍郎有什麼差別,官階到了什麼地步,僅是一一抱拳行禮,也懶得記他們的名字。 可是那四名官員卻在不久前從邱衡的口中獲悉金玄白乃是錦衣衛的同知,張永張公公身前的紅人,故此對金玄白的態度極為恭謹,每人都說了不少阿諛之言,把金玄白捧得幾乎上了天。 讀書人言語得體,不比一般武林人士,再加上劉纓、張子鱗等人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好手,故此妙語如珠,混合著酒香,讓金玄白覺得這裡的酒比起隔壁的酒要更加好喝了。 兩杯美酒下肚,四位官員輪流試探金玄白此行的目的,旁敲側擊之下,金玄白不知不覺的透露了自己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此次出師是為執行師父交託的幾件事…… 除此之外,他還提到了找尋幾房未過門妻子的事,以及要協助諸葛明擒拿鉅盜千里無影等等。 他有幾分酒意,所說的話也全都是真話,可是那四位官員卻只相信他會同東廠人員,捉拿千里無影的事是真,其他的一切都是編出來的謊話,只是應付他們的推托之詞罷了。 他們四人提到了錦衣衛,又提起東廠的一些人,金玄白仗著酒意,掏出諸葛明交給他的那塊腰牌亮了亮。 張子鱗接過腰牌仔細一看,呵呵大笑,道:「原來金兄也是九千歲的人,哈哈!我們兜了半天圈子,卻不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一提到「九千歲」,金玄白立刻記起九千歲乃是司禮太監劉瑾,頓時酒意便醒了大半,忖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憑著腰牌就可看出是否劉瑾的人?關鍵在哪裡?」 一想起他所看到的那本黨附劉瑾的朝臣名冊,金玄白的酒意全消,腦筋一陣亂轉,立刻記起這張子麟和劉纓兩人的名字,好似自己在名冊上看過。 顯然這四名刑部的官員都是劉瑾的黨羽,可是以此類推,他們能憑著這塊腰牌認出自己也是劉瑾的人,豈不表示原先擁有這塊腰牌的諸葛明也是劉瑾的黨羽? 如此一來,諸葛明豈不是劉瑾派出來,秘密監視張永的人嗎? 剎那之間,金玄白想得很多,他見到張子麟恭敬地把腰牌捧著奉還,於是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試探地問道:「張大人此次南下,有何貴幹?」 張子麟含笑搖了搖手道:「金大人,事關機密,恕下官無可奉告。」 他瞥了其他三人一眼,道:「不過如果遇到困難,尚要請大人協助,到時候尚請金兄能看在九千歲的面子上,相助一臂之力。」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要辦什麼事,須要自己協助什麼?含含糊糊的答應了,心中暗忖道:「管你要我幫什麼忙,我先答應了再說,以後做不做是我的事。」 張子鱗見他一口答應,極為高興,伸手從大袖之中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然後推到金玄白面前,低聲道:「金大人,這是下官的見面禮,區區之數,尚祈大人見諒!」 金玄白有點莫名其,猶豫了一下,邱衡已道:「金大人,不必客氣,以後兩位大人尚有諸多要事需大人相助,到時自會有重謝。」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只得把銀票收入懷中,笑道:「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兩位大人以後有事,儘管通知邱師爺,只要在下辦得到,必然盡心盡力為大人效勞……」 說到這裡,外面傳來敲門之聲,女侍開門出外一看,隨即進入相詢:「請問金玄白金大俠是哪一位?門外有位趙大人求見。」 金玄白早在女侍開門之際,便聽出門外那人的口音是趙定基,他朝張子麟等人抱拳道:「對不起,各位大人,在下要告辭了。」 張子麟等人站了起來,劉纓低聲問道:「金大人,外面來人是那位趙大人?」 金玄白道:「是錦衣衛的趙大人,想必是蔣大人有事找我。」 張子鱗道:「既是如此,下官不送了。」 邱衡朝四位官員拱手道別,隨在金玄白之後,走出了廂房。 一出門,金玄白便看到門外站著趙定基和陳南水兩人,他們一看到邱衡隨在金玄白身後,臉上雖然露出詫異之色,卻沒多說什麼,向金玄白行了個禮,表示奉蔣弘武之命,趕來催請金玄白回天香樓。 金玄白回到「天」字號房,向何康白和趙守財告辭,結果何玉馥和秋詩鳳準備留下,陪同何康白到客棧,只有服部玉子隨他回天香樓。 由於楚仙勇尚未返回,故此金玄白再三交待那幾份偷自寧夏安化王府的秘件之重要性,請何康白務必從楚花鈴手裡取回秘件,然後交給何玉馥帶回。 而最重要的事,則是再三囑咐何康白,務必要阻止楚花鈴晚上以千里無影的身份光臨集寶齋。 因為金玄白表明今夜將會守在集寶齋,負責逮捕千里無影,若是楚花鈴出現,則會影響整個計劃。 何康白雖然不知道金玄白的計劃是什麼,但他明白朝庭既已派人追查千里無影以及「追龍事件」,那麼早晚會出事。 金玄白既然想出辦法解決這兩件事,那麼何康白一定要配合下去,否則事情暴露,對於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都是極大的傷害。 何康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負金玄白所托,金玄白這才放心的帶著服部玉子離去。 臨走之前,他到歐陽念玨睜著一雙明麗的黑眸不斷地望著自己,裡面似乎蘊含著許多特殊的心意。 不過他此刻已沒有時間去慢慢體會,只有抱拳向她示意,轉身而去。 他和服部玉子在趙定基、陳南水的陪同下走下了三樓,到了櫃檯,邱衡迎了上來,道:「金大人,二間廂房的帳,晚生準備要付,可是掌櫃的堅持不肯讓讓付帳,你說這怎麼辦?」 熊坤滿臉堆笑,道:「桂姨臨走交待,只要金大俠的朋友,所有的帳都不必付,一切由小店請客。」 金玄白皺眉道:「這怎麼可以?做生意將本求利,怎可讓店家吃虧?無論如何這個帳都該付。」 熊坤為難地搓著手,道:「可是桂姨……」 金玄白堅持付帳,並且要把「天」字、「太」字、「宙」字、「長」字、「湖」字等廂房的帳一齊付了,熊坤不得已,打了下算盤,以五折的價格計算,一共是一百八十兩銀子。 邱衡把周大富送的數張銀票取出,挑了兩張百兩的銀票,交到櫃檯,道:「剩下的銀子打賞給夥計們喝茶吧!」 熊坤一看賞銀有二十兩之多,高興地再三道謝,一直送出大門,這才回頭。邱衡慷他人之慨,又落下極大的面子,極為愉快,捏了下手裡的二張小額銀票,心情更加歡欣,像這種既有得吃又有得拿的好事,他真想天天都碰到。 趙定基和陳南水帶著十名錦衣衛校尉而來,並且還雇好轎子,就停在松鶴樓邊邊,一共有四頂之多。 他們見到少了個人,於是商量一下,便由趙定基坐轎,陳南水領著十名錦衣衛,浩浩蕩蕩的返回天香樓而去。 請續看《霸王神槍》第十三集(嗚嗚,第十四集的大家有得等了,不過這書是不會太監得。再次要謝謝武俠屋得兄弟們!)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追龍事件 正文第九十七章追龍事件 中國古代的交通及運輸工具,大都以獸力為主,如馬、驢、騾、牛,甚至駱駝都被利用為載人或運貨的載具。 在南宋之前,鄉官進出時皆是步行,非要有品位者才能騎馬,可是自南宋之後,官員進出則改為坐轎。 這種乘轎之風,到了弘治、正德年間,蔚為風氣,因為讀書人認為所謂的士君子,既然已經步入仕途,身穿朝廷所賜的服裝,豈可以和商賈行人雜處在市中?這種事豈止不雅,簡直還大失身份,所以乘坐轎子成為一般官員特權的一種標誌和展現。 弘治年間,連離職返家賦閒的鄉官,或者還未做官的舉人、監生、秀才等及士大夫的子弟們,都受到風氣的影響,而止步棄馬,改而乘轎。 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是轎子需要轎夫扛抬,這種以人力代替畜力的改變,比起步行和騎馬要舒服得多,也更顯得威風。 在弘治年間,一名最起碼的鄉官,都要由官府提供兩名皂隸、四名轎夫、一名執傘者,共達七人之多,而有品位的官員尚需加上役使、護衛及開道人員,配備的人更多。D到了正德年間,未當官的秀才或鄉紳也因財力足夠,家中自備軟轎及轎夫,恆常以此作為交通工具。 蘇州是水鄉,一般的貨物運輸或行人交通,大都以舟楫為主,罕見車、馬,比較起來,船行亦較車行要多。 正德年間,社會上奢靡之風日盛,乘轎的風氣遍及,上層社會裡的官紳士子,用追求時髦服飾和豪華享受的形式來展現特權,並以此競賽,一般的暴發戶則因而群起傚尤,在誇富鬥勝的情形下,更以乘轎為最基本的財力展示。 如此一來,縱然紈褲子弟尚為童生時,便乘坐軟轎,帶領僕從,招搖過市,而一般家境稍好的百姓,家中婦女上銜或入廟燒香拜佛,亦莫不雇轎乘坐。 故而在正德年間,蘇州附近的新興市集越來越多,由於經濟的發達,轎行的新興行業越開越多,更是有如雨後春筍,遠遠超過車行。 金玄白活了近二十個年頭,從來沒有坐過一天轎子,自是分不清自己所乘坐的轎子是官方所提供的或是轎行雇來的。 他僅是心裡納悶,為何張永會派出轎子接自己一行人返回天香樓?故此入轎之後,悠悠忽忽的被抬了起來,反倒讓他覺得極不踏實。 不過隨著錦衣衛人員吆喝開道,路人紛紛走避的情形下,轎子晃呀晃的,反倒使他一顆心踏實起來,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自心底萌生。 這時,他才稍稍感受到官員乘坐大轎,招搖過市的滿足心態,同時也感覺到自己似乎在墮落中。 不過很快地,這份奇異的感覺從他心裡被移了開去,他的思緒凝聚在不久前劉纓和張子麟所說的那番話上。 他伸手取出張子麟送給自己的那張銀票,就著轎簾邊透入的光線,打開來一看,發現竟然有千兩白銀之巨,禁不住忖道:「他莫名其妙的給我這一千兩銀子,是為了巴結我,還是衝著那面腰牌而來?」 如果純粹是為了巴結他,這一千兩白銀也不算少數了,若是因為看了腰牌之後,再送出這張銀票,顯然有著代表劉瑾犒賞的含意。 這塊腰牌是諸葛明交給他,讓他以後到北京去找人用的,當時金玄白毫不在意,也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然而此刻,他已從朱天壽、張永等人口中得知,他們和九千歲劉瑾是站在不同的立場,可說是已處於對立的情況。 雖然朱天壽沒有明說,可是一再地暗示,需要借助金玄白的武功,除去護衛在劉瑾身邊的劍豪聶人遠,然後再進一步的翦除劉瑾在朝中的勢力。 D以劉瑾在朝廷的勢力來說,黨附他的官員眾多,要想除去劉瑾,談何容易?難怪張永和朱天壽會如此神秘。 D金玄白雖然記不起張永提出的那份名冊上黨附劉瑾的官員名字,可是從張子麟和劉纓的語氣和行為來說,顯然他們亦是劉瑾的黨羽。 D若是以此推論,那麼他們能憑著一塊腰牌把金玄白誤認為也是同黨,同屬於劉瑾手下的人,那麼便表示諸葛明已被劉瑾收買了。 D如果諸葛明的確被劉瑾所收買,那麼他和蔣弘武混在一起,目的便很明顯了…… D「臥底!」這個名詞首先跳進了金玄白的腦海裡,立刻便使得他悚然一驚,頓時發現其中的嚴重性。 D如果諸葛明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或細作,那麼張永等人的一言一行,都會經由諸葛明而洩漏出去,傳到劉瑾的耳邊,如此一來,對於張永大大不利。 D可是金玄白思緒一轉,移到了西廠四大神將在南京付出臣款收買血影盟,要暗殺朱天壽的事,忖道:「這兩件事有什麼牽連所在?莫非朱天壽、朱壽、朱宋武三個人裡真的有一個是皇帝?」 D這個意念一泛現腦海,他立刻又加以否定,因為以諸葛明的身份,難道連皇帝是誰都不認得了嗎?D再怎麼說,朱天壽好色懦弱、貪圖逸樂、望之不似人君,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印象裡皇帝的英明神武、天縱奇才疊印在一起,像這麼個公子哥兒,怎麼會是戲文裡所說的威嚴莊重、蓄有長鬚的皇帝老兒所能比擬? D金玄白甩了下頭,忖道:「朱大哥命太好了,繼承了上一代的萬頃良田,萬貫家財,再加上他有個外甥叫做張永,正好執掌錦衣衛,這才讓蔣兄和諸葛兄對他另眼相看……」 D想起了朱天壽的言行,金玄白忖思道:「難怪朱大哥見到官府裡的情形之後,深知權力的重要性,於是要找張永弄個什麼爵位做做,並且順便還要替我想辦法做個侯爺,想必這侯爺官不小,比起錦衣衛的同知差不到哪裡去,嘿嘿……」 D想到這裡,他真想掀起轎簾找個人問問,做一個侯爺,是否可以像布政史或巡撫一樣,進出之際,可以乘坐八人抬的大官轎,並且還有皂隸打鑼開道? D剎那間,他的思緒像跑馬一樣,跑出老遠,好不容易才回到手裡的那張銀票上,定了定神,他折好銀票收進懷裡,決定要在第一時間內找到諸葛明,問清楚這件事。 D因為他就算在此胡思亂想,再怎樣也想不出個結果來,不如直接了當的找諸葛明問個明白較為妥當。 D到時候,就算諸葛明表明他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是用來監視張永的人,也和自己無關,反正金玄白認為自己僅是受到張永的聘雇,請來做朱天壽的隨身保鏢,護衛他一人的安全,和朝廷之事無關,更和劉瑾與張永之間的鬥爭無關。 D他暗忖:「他們都是沒卵蛋的太監,鬥個你死我活,關我什麼事?我又何必趟這混水?」 D一想到這裡,他就輕鬆不少,可是隨即思緒一轉,想到了千里無影和追龍事件之上,立刻便又讓他皺起了眉頭。D因為諸葛明對付的便是千里無影,而千里無影這個獨行大盜,何康白和趙守財說得非常清楚,此人便是槍神楚風神的孫女楚花鈴。 D楚花鈴是金玄白幼年定下的未婚妻室,她因為七龍山莊多年來花費龐大的人力和物力搜索槍神的下落,以致財政面臨危機,無以為繼,這才憑著一身的武功,做一名獨行大盜,專偷王公貴族,巨商大富。 D雖然她的手段並不正當,可是出發點完全正確,並且偷盜的過程中完全秉承著「劫富濟貧」的宗旨,這種人就算是和他金玄白毫無瓜葛,金玄白也不會主動的出手,幫助官方將她擒下。 D更何況楚花鈴不是別人,正是金玄白自幼由長輩定下的未婚妻子,他豈能做出擒下妻子,獻給朝廷的蠢事? D可是這件事要如何解決才能圓滿地讓楚花鈴從千里無影的陰影下脫身出去? D僅僅讓楚花鈴除去千里無影的名銜很簡單,可是要能讓諸葛明不起疑,從此不再追查這件事就比較困難了。 他要怎麼做呢?D金玄白把剛才在松鶴樓裡閃現的一絲靈感,慢慢地從腦海裡抓了出來,再三地斟酌了一番,這才在心底擬了個妥當的打算。 D他從「移花接木」的計策,想到了「釜底抽薪」,又想到了「李代桃僵」,終於決定了進行的方式。 D隨著軟轎的上下搖晃,他的思緒又轉到了追龍事件之上。D這個追龍事件原本極為單純,僅是七龍山莊、巨斧山莊以及數大門派所組成的找尋槍神的組織。 D這種組織雖然龐大,可是極為鬆散,在少林、武當兩派門下的弟子遍及五湖四海,東陲西荒的一陣搜索之後,花費了數年的光景,結果在徒勞無功的情形下,這兩大門派只得停止搜索下去。 D為了節省人力及財力的開支,兩大門派大規模的搜索行動結束後,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會同兩派掌門及數位好友於是派出分駐各省各府的人員,進行長時間的搜查和找尋。 D這些駐於各處的人員,相互之間的聯絡靠的便是信鴿,每一個人也都有代號,而趙守財是蘇州地區的駐守人員,代號便是「追龍十七」。 D根據張永和蔣弘武之言,這追龍事件已經傳進九千歲劉瑾的耳裡,如今不但錦衣衛追查,連東廠都懸賞緝拿追龍組織的元兇,賞金高達黃金千兩之巨。 D甚至於如能破獲這個組織,還會加上黃金五百兩的賞金,由此可見朝廷對這件案子的重視程度了。 D若不如此,怎會在截獲了趙守財放出的鴿子後,立刻在一日之間,把蘇州地面上,連同四郊鄉鎮的所有養鴿者連人帶鴿的一齊擒捕入獄? D金玄白此時明白這個組織當初取名「追龍」的意思指的是追查七龍槍行蹤,可是官方卻在這個「龍」字上作文章,擴大解釋為有人要逆謀反叛,準備追殺皇帝,篡奪皇位。 D這一曲意解釋,以致使得事件變得極為嚴重,想必不僅是錦衣衛、東、西廠都接到追捕追龍組織的命令,甚至連各地的官員都已接到指示,查緝這個神秘的組織,追捕其中成員……D 故而比較起來,追龍事件要比千里無影更是嚴重百倍,也更難有一個圓滿的方法解決。 D所幸在松鶴樓裡,何康白提起楚花鈴曾經潛入過寧夏的皇室安化王王府,偷盜過一批珠寶錢財,並且順手牽羊的帶出了幾份文件。 D這些文件的內容如何,金玄白沒有親眼目睹,無法揣測,可是從何康白的口氣裡聽出是有大逆不道的語句,竟是表明想要謀反叛亂。 D如此一來,這件事套上了追龍事件,就充份的能夠讓人產生錯覺,讓人誤以為追龍事件的主導人便是安化王。 D金玄白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忖道:「這個移花接木之計,雖然有很多的漏洞,不過有文件、信札作為佐證,就算是安化王如何解釋,恐怕也解釋不清了。」 D他的思緒一轉,想起了鬼斧歐陽玨對他說起過的有關唐朝玄武門之變的故事,認為宮廷中的權力鬥爭,相互殺害的情況,恐怕至今猶會發生,絕不會停止。 D不知怎麼,他又記起了歐陽玨跟他說起唐朝玄武門之變的故事時,槍神楚風神在旁提起的漢代七王之亂,以及鐵冠道長揮著蒲羽述說的本朝的靖難事件。 D剎那間,已經模糊的記憶,陡然變得格外的鮮明起來,三位老人家的容貌、形態,似乎在瞬間活了起來,就那麼清晰地顯現在他的腦海中。 D幼年時,對於皇室之間的鬥爭,還沒有什麼概念,只是當成故事來聽,也無法理解三位老人家的感慨。 可是到了此刻,他見識到了一些官場人物的卑鄙面孔之後,格外地能感受出「權力」對於這些人的重要性。 D以此類推,皇帝的權力一人獨大,若是面臨挑戰,一定會付出所有的力量摧毀反對者,來維護自己原有的權力和尊嚴。 D難怪歷代皇帝在面臨反叛時會不顧一切的全力剿滅叛亂,縱然血流成河,殺人盈野也在所不惜,由此可見權力對於一個皇帝的重要性了。 D金玄白思緒流轉,忖道:「劉瑾原本僅是一個太監,只因得到皇帝的寵愛,讓他攫取大權,成為司禮太監,可是他卻不知謹守本份,竟然交結黨羽,干涉朝政,自認是九千歲,顯然侵犯到了皇帝的權威,這種人豈會有好下場?」 D想到這裡,他突然湧起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果劉瑾想要篡位,把正德皇帝幹掉,自立為新的皇帝,那麼大明皇朝豈不是變成沒卵蛋的閹人所統治?一個大好江山落入太監之手,大家都成了沒卵子皇帝的子民,豈不難過?那可太沒面子了!」 D在這個時候,他由於這個荒謬的念頭,才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幫著皇帝把劉瑾打倒,除去這個沒卵蛋的閹人! D因為他不願意受到太監的統治,更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子女活在閹人的統治下,如此一來,他的尊嚴、他的面子都已盡喪,今後如何面對先人? D中國人的家庭觀念極深,縱然為了謀生而不得已遠渡重洋,卻依然謹記自己的出身來歷,每逢節慶都奉祀祖先,充份表現出慎終追遠的固有文化。 D那些捧著祖先牌位遠徙他鄉的人,都謹記著宗祠堂號,如姓李的是隴西堂、姓陳的是穎川堂,明白自己的出身來歷,縱然經歷數代,甚至數十代,都不忘祖訓。 D可是隨著歲月的流轉,一些喪心病狂的漢人卻忘了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砸毀了祖先牌位,拋棄了固有的文化,想做一個無根無祖的叢爾島民,自此絕於璀璨漢文化之外,真是令人歎息。 D金玄白僅是個樵夫出身的武人,從未進過私塾,也沒好好的念過幾年書,自然不明白什麼民族大義,可是固有的良知讓他分辨出善惡,憑著本能讓他覺察出若是一個國家淪於奸閹之手,將會有無數的百姓受害,自己的尊嚴將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D於是在這瞬間,他決定了要盡全力的阻止劉瑾的得勢,要幫助皇帝除去這個奸閹,並且將那些**污吏,黨附於劉瑾之下的一些無恥官員全數掃除乾淨。 D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轎子已停了下來,一名錦衣衛替他掀開轎簾,恭謹地道:「金大俠,請下轎。」 金玄白走出了轎,只見陳南水彎著腰放下轎上門簾,於是點了點頭,道:「陳兄,謝謝。」 D陳南水面上浮現惶恐之色,道:「金大俠,你太客氣了,僅是區區舉手之勞,在下應該……」 D金玄白看著他那張粗獷的面龐,微微一笑,道:「陳兄,你的雙鉤火候雖夠,可是招式銜接之際,不夠緊密,如果有機會,我們切磋一下,去掉一些花招,想必威力會更大。」 D陳南水渾身一陣顫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以金玄白在武學上的修為來說,陳南水和他相較是天差地遠,若是經過金玄白的點撥,陳南水在雙鉤上的成就定然突飛猛進,超越其他三人。 D是以陳南水一聽此言,立刻興奮地抱拳道:「多謝大俠垂愛,如蒙大俠指點,在下感恩不盡。」 D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陳兄,不必如此客氣,這樣吧,旁邊就是一塊空地,你何不把吳鉤門的鎮門鉤法使出來,讓我看一看,或許我能去蕪存菁替你改一下。」 D陳南水心知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可以讓自己武功突飛猛進,可是他身為錦衣衛的將軍,受命前來迎接金玄白,絕對不敢違逆張永的命令,耽誤金玄白的時間。 D是以他在一喜之下,立刻便躬身道:「稟告金大俠,在下奉命要盡速請你去見張大人,所以實在不敢因我之故,耽誤了大人……」 D金玄白道:「既然如此,等我見到諸葛兄之後,再找個機會和四位老兄聚一聚吧!」 D陳南水喜形於色,躬身道:「多謝大人。」 D他話一出口,頓時記起了自己的使命,忙道:「金大俠,是張大人和朱大爺要見你,並不是諸葛大人。」 D金玄白道:「在見張大人之前,我要和諸葛兄談一下,你先帶我去找諸葛大人吧!」 D陳南水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只得點頭答應。D金玄白見到服部玉子下了轎,於是走了過去,吩咐她幾件事,服部玉子默然頷首,逕自沿街前行,回到逸園去替金玄白辦事。 D那些錦衣衛人員也弄不清楚這個面目平庸的年輕女子是誰,不過見她隨著金玄白一起乘轎回來,再看到她和金玄白的親暱神態,無人敢攔阻,甚至連開口詢問也不敢,就那麼望著她姣好的背影消失在街尾。 D這時,每一個錦衣衛和守衛的衙門差役都有不同的意念,而最多的想法則是替服部玉子惋惜,認為她枉自生得這麼一副姣好的身材,卻偏偏面目難看,令人有「不堪回首」之慨。 D因此,每個人都在詫異金玄白為何要帶著這麼個長相實在不怎麼樣的女子出門,而紛紛揣測她和金玄白之間的關係…… D金玄白自是不知道自己帶著易容後的服部玉子出門會引起這陣小小的騷動,他進了天香樓之後,問清諸葛明的所在,立刻便讓陳南水去向張永覆命,逕自去找諸葛明。 D天香樓裡重門連閣,雖說只有三進五院,但裡面迴廊繞轉,庭院深深,金玄白還是轉了好一會才找到諸葛明所住的院落。 D院中數名守望的錦衣衛,悠閒地在逡巡著,也有人湊首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從天香樓兩座主樓裡飄過來的悠揚絃樂聲,流轉在空際,使得這夏日的午後,顯得格外的悠美。 D那些守衛見到金玄白從迴廊大步行來,齊都精神一振,臉色凝肅地躬身朝他行禮致敬,看來已將他當成頂頭上司一般對待。D金玄白頷首為禮,走到廳門之前,只見上面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晚香閣」三個金漆大字,筆路飄逸瀟灑,竟然是唐伯虎的親筆真跡。 D他暗忖道:「這自認是江南第一的風流才子,竟然流連在天香樓裡,完全把這裡當成自己的住宅一樣,處處取名題字,想必這『晚香閣』必有什麼典故……」 D目光閃處,他只見庭園中植有矮樹,樹間綠葉繁盛,不時間雜有白色的小花,隨著微風輕拂,果真有淡淡的花香傳來。 D他對於花卉方面的知識遠遠不及於樹木,根本無法認清這種花是什麼名字,不過既然取名「晚香」,想必這種花是夜間開花,越晚越香。 D他站在廳門之前,深深的吸了口氣,整了一下思緒,這才伸手敲門,不一會光景,只聽裡面諸葛明沉喝道:「誰在敲門?我不是告訴你們別打擾我嗎?」D金玄白揚聲道:「諸葛老哥,是我啦!」 D諸葛明聽出是金玄白的聲音,敞聲道:「啊,金老弟,你回來了?」D他打開房門,見到金玄白站在門口,笑笑道:「呵!老弟,你見到齊姑娘了嗎?怎不帶她過來,介紹給為兄認識?」D金玄白搖頭道:「太湖裡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冰兒竟然不能赴約,不過我已托人傳訊,如果明天再見不到她,我會進太湖一趟。」 D他在諸葛明的親迎之下,走進大廳,只見屋裡除了紅黑雙煞之外,另有十餘名灰衣大漢齊都圍在一張大圓桌之前。 D這些人都是隨同諸葛明南下蘇州的東廠番子,有些人金玄白見過,有的則顯得陌生,不過他們全都認得金玄白,一見這位槍神傳人和諸葛明攜手入內,全都躬身行禮,跟他打了個招呼。D金玄白虛虛抱拳還了一禮,笑道:「各位老哥原來在這裡商討要事,小弟冒昧,打擾了。」 D諸葛明笑道:「你客氣什麼,反正吃飽飯,閒來無事,所以把他們招來商討晚上行動之事,務必讓他們記住埋伏的位置,免得到時候出錯。」 D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圓桌上攤放著兩張繪有圖案的紙張,顯見果真如諸葛明之言,大夥一起商討晚間緝捕千里無影的事情。 D他點了點頭,道:「諸葛老哥,能否找間空房,小弟有重要事宜要跟你商量一下。」 諸葛明不明白金玄白到底有什麼重要事宜,竟然要和自己秘密商量。他揮了下手,道:「褚山、褚石,你們參照地圖再跟他們對照一下各人埋伏的位置,我和金大俠要上樓去談點事。」 D紅黑雙煞應了一聲,見到諸葛明領著金玄白登階上樓,不敢多言,招呼那些灰衣勁裝大漢圍攏在大圓桌前,商討起晚間的任務。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解開疑團 正文第九十八章解開疑團 晚香閣的二樓一排三間大房,每間房裡都配置著一個青衣小婢,負責鋪床疊被,收拾房間,遞送茶水。 諸葛明領著金玄白進入第一間寬敞的大房,立刻便喝退在屋裡擦拭桌椅的那名青衣小婢,然後把房門關上,請金玄白坐在圓凳之上,這才肅容道:「老弟如此慎重的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和愚兄商議?」 D金玄白拿起茶盤中的茶壺,倒了兩杯茶,然後舉杯喝了口仍自溫熱的茶水,這才開口道:「諸葛老哥,你我一見如故,承你不棄,把我當成自己人一樣,既把我引薦給張永大人,又讓我認識了朱大哥,使我有機會賺取巨額的保鏢費用,按照情理說,你是我的恩人,我該對你感銘五內……」 D諸葛明乍然聽到金玄白說出這番話來,頓時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地望著他,好不容易等到金玄白話語稍頓,立刻道:「老弟,你說哪兒話,你我兄弟相交,完全憑的是義氣,既然相知相惜,又談什麼利害關係,你太客氣了,以後萬萬不可!」 D金玄白道:「老哥,你既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D他伸手入懷,取出那塊系有五色絲線的木牌,放在圓桌之上,道:「老哥,這塊腰牌是你交給我的,沒錯吧?」D諸葛明滿腹疑雲,看了腰牌一眼,頷首道:「不錯,這塊腰牌是你我初見之時,我交給你的。」 D他的目光一閃,道:「當時,你曾表示奉有師命,要到江湖上去找尋你的未婚妻子,所以我將這塊腰牌交給你,希望你以後如果到北京,可以憑此找到我,那麼我們兄弟也可再度相聚……」 D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諸葛老哥,請問你,這種腰牌可是東廠的官員所有?是否每一個人都有一面?」 D諸葛明道:「東廠的腰牌有三種,依職務之不同而分,一般人員使用的是鐵牌,像褚氏兄弟持有的就是銅牌,至於另一種銀牌則是高級官員才能持有,不僅穿州過府可向當地官員調度人員和財物,並且在各衛所邊塞重鎮,尚可調請官兵協助。」 D他的話聲一頓,指著桌上的木牌道:「至於這種木牌,則是發給負有特殊使命的東廠官員使用,這些人執行特殊的任務,享有先緝拿或斬首的特權,任何地方官員都需配合,是東廠極為重要的信物。」 D金玄白「哦」了一聲,目光在木牌上轉了一下,想不到區區一塊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權力,竟能任意緝拿或斬殺人犯,難怪那什麼刑部的官員張子麟和劉纓都會見之霍然色變。 D諸葛明道:「老弟,你別看這塊木牌毫不起眼,僅是烙個火印而已,可是其中頗有奧秘,絕不能隨意偽造的!」 D他拿起那塊腰牌,走到金玄白身邊,指著牌上的烙印道:「這個虎形圖案是代表東廠,圖案上烙的『柒』字,代表這是第七塊腰牌,由於腰牌的木材是極為堅硬的烏心石材所切割,故此極難偽造。」 D他翻過腰牌,道:「除此之外,腰牌上的五色絲穗看似五色,其實在陽光下可幻現七色,除此之外,這個虎頭上嵌鑲的兩顆眼珠都是當年三寶太監從南洋帶回來的紅寶石,難以替代,所以這種腰牌才有其權威,無法偽造。」 D金玄白從拿到這塊腰牌之後,一直放在懷裡,每回拿進取出的,從未正眼看過一次,這下聽到諸葛明詳細說明,倒是暗暗吃了一驚,心想:「諸葛兄為何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竟然在和我初次見面時便交給我,難道他是真的如此看重我,或者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D他略一沉吟,道:「諸葛兄,我想請教你,這塊腰牌是不是由司禮太監劉瑾親手所發的?」 D諸葛明見到他的臉色凝重,不禁一怔,問道:「老弟,你從何人口中聽來這種事?」 D金玄白沉聲道:「暫且不論何人告訴我的,只請你告訴我,這塊腰牌是否劉瑾所發的?」 D諸葛明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腰牌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點頭道:「老弟你說得不錯,這塊腰牌正是由劉公公親手頒發的,因為我這趟從北京南下,執行的任務正是由他所授權的。」 D金玄白嘴角噙著冷笑道:「這麼說,你是劉瑾的人?」 D諸葛明道:「我是東廠的官員,直屬長官是馬永成馬公公,這次任務雖是由劉公公特別交付的,不過我一直都為皇上效命。」 D金玄白道:「這麼說來,你不是劉瑾的黨羽?」 D諸葛明一愣,問道:「老弟,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D金玄白默然的望著他,沒有吭聲。 D諸葛明冷冷一笑,有些忿然道:「想我諸葛明,自弘治年間便進入錦衣衛,一向忠心耿耿的為皇上效勞,後來雖被調進東廠,可是從未違反初衷,不知老弟你從何人之處聽到這種消息,認為我是劉公公的黨羽?真是冤枉我了。」 D金玄白道:「諸葛兄,你受命緝拿千里無影之事,張永張大人知道嗎?」 D諸葛明道:「他主掌錦衣衛,和東廠是兩個不同的機構,當然不知道,可是……」 D他似乎想到什麼,話聲一頓,道:「老弟,你是否懷疑我做出什麼事?否則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D金玄白道:「諸葛兄,請你坦白的告訴我,你受到劉瑾的重用,除了緝捕千里無影之外,是否還負有其他什麼任務?」 D諸葛明一愣,隨即敞笑道:「金大俠,你是懷疑我受劉公公之命,進行臥底之事?」 D金玄白道:「這兩天,張永和蔣弘武兩位大人,多次向我明示或暗示,希望我能幫助他們對抗劉瑾,由此可見他們的立場極為鮮明,你卻……」 D諸葛明大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道:「老弟,你果真懷疑愚兄是劉公公派來臥底的,哈哈!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傢伙,跟你說了一些蠢話,竟會讓你懷疑起我了!」 D他站了起來,道:「老弟,走,我們到張公公和朱大爺那裡去,你可以當面對他們說出心裡的疑惑,讓他們替我證實我的立場如何。」 D金玄白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掃視了一遍,問道:「老哥,你真的不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 D諸葛明笑道:「當然不是,否則張公公會把一些機密之事告訴我嗎?以劉公公如今的權勢來說,如果我是他派出的臥底,恐怕張永張公公早就被五馬分屍了!」 D金玄白道:「這麼說,是那兩個刑部的官員誤會你了?」 D諸葛明訝道:「是什麼刑部官員?」 D金玄白將在松鶴樓裡遇到張子麟和劉纓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取出那張銀票攤在諸葛明的面前。 D諸葛明取過銀票看了一眼,隨即交還給他,說道:「劉纓是南京刑部尚書,張子麟則是刑部侍郎,一月之前因父喪請假,不料他們卻到了蘇州,嘿嘿!他們都是劉公公的人,大概是看到這塊腰牌,想拍你的馬屁,所以送了這一千兩銀子,好巴結你一番。」 D他的目光一轉,道:「這兩人的立場分明,不足為慮,反倒是那邱師爺值得注意,他如果和張子麟及劉纓過往甚密,很可能會倒向劉公公的陣營,如果張公公要將他引薦給楊一清大學士,恐怕會引狼入室。」 D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明白楊一清大學士是張永同一陣營的重要人物,如果邱衡受到重用,那麼張永等要對付劉瑾的一切計劃和機密都會被洩漏出去。 D以劉瑾如今的權勢,幾乎到達一手遮天的地步,如果他獲悉張永等人要除去他,那麼一定會先下手為強,立刻展開行動,除去楊一清和張永等以下所有的人員,恐怕到時候朱天壽也難免遭殃。 D他想了一下,收起腰牌和銀票,站了起來道:「諸葛兄,我這就跟你去找張大人和蔣兄,大家把話攤開來說清楚,免得產生誤會。」 D諸葛明點頭道:「如此甚好,也免得老弟你心裡有疙瘩。」 D金玄白道:「諸葛兄,不過我先要申明,我對劉瑾這個人的印象極壞,如果你真的是劉瑾的心腹,請坦白告訴我,免得我到時候脾氣不好,得罪了你,就不太好了。」 D他深吸口氣,眼中精芒暴射,道:「大家兄弟一場,醜話講在前面,我這個人是很怕死的,你們若是想對我不利,我拼起命來,這三、四百個東廠的番子和錦衣衛的武士,不夠我一個時辰砍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刀下不留情面。」 D諸葛明絲毫沒有怯意,反而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是天下無敵的神槍霸王,誰敢惹你?這樣吧!如果張大人或蔣大人說我是劉……瑾的心腹,那麼不等你動手,我立刻自裁在你面前。」 D金玄白頷首道:「好,我們走吧!」 D他們聯袂下樓,只見褚山和褚石兩人仍自圍在圓桌邊跟那些灰衣勁裝大漢們分配位置。 D諸葛明跟褚山交待了兩句話,便偕同金玄白出了大廳,繞過迴廊,向著後園行去,再穿過一座庭院,這才來到天香樓的主建築群的最後一進的花園中。 D金玄白遠遠見到園中群花競放,曲徑通幽之處,有著一座棚架,架上纏滿籐蔓,枝葉之間果實纍纍,棚下搭有兩座纏有五色綵帶的鞦韆,正有兩名身穿綵衣的少女在擺盪著,不時傳來陣陣笑聲。 D花園四周站著二、三十名的錦衣衛人員,全都腰桿挺得筆直,右手按在刀柄上,背對花園而去。D他們見到金玄白偕同諸葛明前來,全都躬身行了個禮,諸葛明問道:「張大人和蔣大人都在裡面吧?」 D一名衛士欠身道:「稟告大人,兩位大人和朱大爺都在葡萄架下納涼。」 D諸葛明和金玄白沿著園中小徑走去,只見一片偌大的葡萄架下,綠草如茵,上面鋪著一塊巨大的毛毯,朱天壽斜躺在一個素衣女子的腿上,滿臉含笑地望著乘坐鞦韆的兩名少女。 而張永則和蔣弘武盤膝坐在毛毯的另一端,面前擺著一盤象棋,正在聚精會神的對弈著,絲毫沒有受到蕩鞦韆少女的笑聲影響。 D走近葡萄架時,金玄白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隨風傳來,循聲望去,只見棚架盡端有一座八角涼亭,數名女樂師齊聚亭內,正自操弦弄瑟,演奏著樂曲。 D而在這個時候,金玄白才發現葡萄架下,除了兩個蕩鞦韆的少女之外,另有三名少女牽著花繩拽動鞦韆,除此之外,朱天壽頭下枕著一名女子,身邊還有兩名女子替他扇涼,一個綠衣少女剝著葡萄皮,不時把葡萄餵他食用,連他吐出的葡萄籽都用纖纖玉手替他接著…… D金玄白呆了一下,忖道:「朱大哥真是會享受,連吃水果都要讓人在旁侍候著,不知他兩隻手在幹什麼?」 D心念剛轉,他立刻發現朱天壽那兩隻手在忙著幹什麼了,因為那兩隻手全都伸進兩名少女的百褶羅裙裡,也不知在摸著些什麼。 D金玄白隨著朱天壽的目光望去,但見兩名蕩鞦韆的少女都僅是穿著肚兜和一條褻褲,外面披著一襲輕紗,隨著鞦韆的擺動,她們兩個四條粉妝玉琢的長腿不住晃動搖擺,另有一番美感。 D嬌笑聲混和在細柔的樂聲裡,似有一種催情的作用,使用朱天壽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輕狎邪淫…… D隨著金玄白的眉頭皺起,那在下棋中的蔣弘武似有所覺,截然停住了下棋的動作,轉首過來,當他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立刻放下手裡捏著的一隻車,挺身站了起來。 D張永一見金玄白,立刻叫道:「小舅,金大俠來了。」 D朱天壽「啊」了一聲,目光從四條粉腿上收了回來,移轉到金玄白身上,馬上把兩隻手從羅裙深處縮回,坐了起來。 D蔣弘武迎了過來,笑道:「金大俠,你總算回來了,朱大爺問了好幾次。」 D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已聽到朱天壽叫道:「賢弟,天氣太熱,你過來乘個涼,喝杯天香樓裡釀的葡萄美酒。」 D金玄白敞聲笑道:「大哥果然不愧是富貴中人,真是懂得享受人生,小弟實在羨慕得緊。」 D朱天壽拉了拉敞開的衣襟,站了起來,這時金玄白才發現他已脫去絲履,赤著雙足,身上穿著一襲薄紗短衣,外置一件絲綢長衫,玉面含笑,頗有一股風流瀟灑的氣息,更顯得平易近人。 D朱天壽聽了金玄白的話,極為高興,道:「賢弟,你別羨慕了,愚兄一切所有都可與你分享,無論是美女、財帛、田園,只要你想要,愚兄都可送給你。」 D金玄白心中頗為感動,抱拳朝張永和蔣弘武兩人行了一禮,道:「張大人、蔣大哥,你們都聽到了,萬一我哪天缺銀子,要找我朱大哥借,他可不能不借哦!」 D張永笑道:「金大俠,咱可作證,無論你缺多少銀子,只要找小舅,他是絕不會少給一分一厘。」 D金玄白大笑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D他走到大毛毯邊,準備脫掉靴子,朱天壽已叫道:「賢弟,你別學我光著腳,你是一代大俠,可比不得我,是個浪子!」 D金玄白大步走上毛毯,道:「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哥,你身上的黃金那麼多,當什麼浪子?還是做你的北京第一大富豪吧!」 D朱天壽拉著金玄白的手,坐了下來,笑道:「賢弟說得好,我這一輩子想當浪子都當不成,還是做回我自己,比較快樂。」 D他倒了杯酒遞給金玄白,道:「賢弟,唐詩說: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這種美酒,應該用透明的夜光杯才過癮,只可惜這天香樓裡什麼酒杯都有,就是沒有夜光杯,勉為其難,你就用這白玉杯喝杯葡萄美酒吧!」 金玄白只見白玉杯中的葡萄酒呈琥珀色,聞起來沒什麼香味,可是入喉甘美,別有一番風味,於是兩口就喝盡了杯中美酒。 D朱天壽見他喝光了杯中葡萄酒,趕忙吩咐身邊的綠衣美女斟酒,金玄白用手蓋住杯口,道:「大哥,喝酒的事等會再來,現在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和張大人談一談!」 D朱天壽一怔,問道:「賢弟,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 D他似是想到什麼,隨即笑道:「他們告訴我,你中午是赴什麼齊姑娘的約,是不是那位姑娘的家人刁難你,以致好事難諧?沒關係,有什麼事,你只要跟我說,我一定幫你。」 D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大哥,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有關於諸葛兄……」 D他望著張永,道:「張大人,能否請你叫這幾位姑娘離開片刻?在下有事和各位相商。」 D張永拍了兩下巴掌,道:「姑娘們,禰們聽到金大俠的話,還不快點離去?」 D四名坐在毛毯上的少女聽到吩咐,趕緊站了起來,然後邀著拉拽花繩的少女和乘坐鞦韆的少女,八個人一起,連走帶跑的奔向八角涼亭那邊,行走之際還不時發出笑聲。 笑聲漸遠,金玄白道:「三位請坐。」 D張永和蔣弘武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滿腹疑雲的望著諸葛明,卻不敢當著朱天壽的面追問,而諸葛明則是神色自若,面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D金玄白等到他們三人盤膝坐下之後,這才把不久前在松鶴樓見到劉纓和張子麟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然後又從懷裡掏出那張銀票和腰牌,放在張永面前。 D張永看了看銀票,笑道:「金大俠,這兩個人的名字都已登錄在冊,想必你看過之後忘記了。關於你說的諸葛大人是否乃劉……賊派來的臥底,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他不但不是劉賊派出來的奸細或臥底,反而是我們派出去安插在劉賊那裡的重要伏兵。」 D他說到這裡,笑了笑,道:「他就跟下棋時的臥巢馬一樣,極為重要,只要車一走到恰當的位置,臥巢馬就發揮了功效,一定可以逼死對方的老帥。」 D金玄白道:「張大人這麼說我就放心了。」D 他朝諸葛明歉然一笑,道:「諸葛兄,很抱歉,差點冤枉你了。」 D諸葛明笑道:「沒關係,我們之間的誤會冰釋,自然以後大家一條心,友誼更加鞏固,豈不更好?」 D他瞄了朱天壽一眼,繼續道:「不過我的雙重身份是絕對機密的,不能洩漏出去,否則定有性命之憂,金大俠,你可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說,尤其是那位邱衡!」 D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聽張永道:「邱衡這廝既和劉纓那一群人走得近,一定得多加提防,不過,把他安插在楊大學士身邊,對我們反倒有極大的幫助,讓他成為我們手裡的一枚棋子。」D蔣弘武笑道:「張大人真是睿智,有邱衡這廝,便可透過他把不實的消息源源傳遞出去,最低限度在拔牙捕蛇之前,他可發揮一定的效用。」 D朱天壽喝了一口葡萄酒,道:「張永,此計甚好,盡速把邱衡送到北京去,順便跟楊一清交待清楚。」 張永頷首道:「明天我就派人送他回北京,今晚就叫他住在驛站裡。」 D他將手裡的銀票遞給金玄白,道:「金大俠,謝謝你把這件事說出來,這張銀票你收下來慢慢用吧!」 D金玄白猶豫一下,問道:「我現在收下這一千兩銀子,沒什麼不妥吧?」 D張永笑道:「哈哈,哪有什麼不妥?這是劉纓和張子麟兩個兔崽子孝敬你的,你儘管收下就是了,只可惜這兩個傢伙太小氣了,只送了區區一千兩……」 D他停了一下,望向朱天壽道:「小舅,你看外甥我是不是該補個二千兩給金大俠?」 D朱天壽直到此刻,才敢完全確定金玄白會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營,是以滿心歡喜,笑著道:「對,對!這二千兩銀子一定要補上,不然會讓金賢弟笑話我們大明皇朝的尚書和侍郎如此小氣,連區區千兩銀子也敢拿出手,真是丟人!」 D張永看到朱天壽開心,自己也很高興,趕忙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二千兩面額,恭恭謹謹的遞給金玄白。 D金玄白沒有伸手,忙道:「張大人,這怎麼可以?我不能收你的銀子。」 D張永道:「金大俠,這算是給你那位齊姑娘添點首飾,買些胭脂花粉所用,你別介意,請收下吧!」 D金玄白不再忸怩,很乾脆的收下那張銀票,跟原先的千兩銀票疊在一起,連同腰牌全部收了起來。 D張永道:「金大俠,關於令徒仇鉞定親下聘之事,我已全部交給宋知府和羅師爺去辦,據說蘇州的習俗是小聘六禮,大聘十二,可是宋知府為了拍馬屁,已讓羅師爺準備了三十六樣大禮下聘,如此一來就不會失了金侯爺的面子。」 D金玄白搖手道:「侯爺之事當不得真的,張大人千萬別開我的玩笑……」 D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賢弟,你怎可不當真?我們不是已經講清楚,你當個侯爺,我也當個侯爺,到時候我們兄弟兩人的侯爺府邸蓋在一起,進出之際,前呼後擁,才夠威風。」 D金玄白抓了抓後腦,笑道:「大哥,你說得容易,張大人進行起來可困難了,你就別為難他了!」 D張永忙道:「不難,不難,咱已經派人到北京奏請皇上封賞,過幾天聖旨下來,金大俠就是一個正正當當的武威侯了?」 D金玄白笑了笑,也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心想皇帝老兒又不是個糊塗蟲,怎會憑著張永的一封奏折,便莫名其妙的封自己做什麼武威侯。 D反正他也弄不清楚武威侯是個什麼官,想來大概跟蔣弘武差不多,可以統領數百名錦衣衛而已,是以絲毫不在意。 D他本來想把在松鶴樓裡遇見周大富和馮知縣父子之事說出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必須利用到西廠的人,所以又把話吞了回去。 D朱天壽見他欲言又止,端起面前的白玉杯,道:「金侯爺,我們現在可以喝酒了吧?」 他的目光一轉,道:「來,大家一起喝一杯,慶祝我和金賢弟做侯爺!」 D蔣弘武反應極快,搶先諸葛明一步把酒壺抓住,然後把面前所有的酒杯全部斟滿。 D眾人舉杯,在朱天壽的邀飲之下,一齊喝乾了杯中的葡萄美酒。 D張永看到朱天壽兩頰飛紅,一臉笑容,問道:「小舅,你看起來神清氣爽,想必非常開心?」 D朱天壽笑道:「來蘇州這幾天,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尤其是今天,既有各位好友賢臣在此,又處身溫柔之鄉,比我在家裡要快樂十倍、百倍!」 D他沒有覺察出自己的語病,興奮地站了起來,手舞足蹈一番,揚聲大叫道:「喂,禰們這些小妞,全都過來,陪我們喝酒。」 D那些圍聚在八角亭邊聆聽樂聲的八名少女,一聽到朱天壽的召喚,全都嬉笑著走了過來,張永雖覺他話中的「好友賢臣」有些不妥,見他高興,也沒說什麼。 D朱天壽高興地道:「賢弟,這天香樓真是他娘的沒話說,裡面的小妞有二百多個,青倌人最少也有五、六十個,我一天開兩個苞,也得花一個月的光景,呵呵!比起北京的豹房來,可要好太多了……」 D金玄白直到此刻都沒弄清楚「豹房」是個什麼所在,他眨了眨眼,問道:「大哥,那豹房是個什麼地方?裡面是不是養了許多的豹子?」 D朱天壽笑道:「不錯,豹房裡養了幾十隻豹子,什麼花豹、雲豹、金錢豹全都有,而且全是母的!」 D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你養那麼多母豹幹什麼?何不也養幾隻公豹?」 D此言一出,眾人大笑,朱天壽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的,幾乎跌倒在毛毯上。 D這時那八名少女已紛紛奔到,走上了毛毯,朱天壽一把摟住一名黃裳少女,在她的紅唇上親了一口,笑道:「公豹哪有母豹可愛?你看,這隻小黃豹,長得細腰豐胸,膚色白皙,兩條長腿,一個小屁股,豈不比公豹美上百倍?」 D說話之際,他重重的拍了那個黃裳少女的臀部一下,而她則發出一聲嬌呼,把螓首埋在朱天壽的懷裡,不住地鑽動,也不知在幹什麼。 D金玄白看到這幾名少女年紀都很輕,全都僅是二八年華上下,不但肌膚細緻,面目清秀可愛,並且眉目之間流轉著一股媚態,看來都是經過一番訓練,是以舉手投足之際,全都是討好男人的動作。 D她們一踏上毛毯,便紛紛散開,除了三人留在朱天壽身邊,那原先剝葡萄皮的綠衣少女則跪坐食盒托盤前,捧起酒壺負責斟酒,其他的女子都各找一人,依偎在他們身邊,連張永都沒有例外。 D金玄白聞到了一陣撲鼻幽香,側首望去,只見那個依偎在身邊的薄紗少女,正是剛才乘坐鞦韆,不時發出嬌笑的女子。 D她一臉稚氣,眉宇間卻有一股媚態,突然讓金玄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地室秘窟裡見到的田中美黛子,臉上似乎也有這種神情。 D那個身穿薄紗的少女顯然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從沒見過金玄白,她有點怯生生的望著金玄白那張如同雕刻的臉龐,眨了眨烏黑的大眼,低聲問道:「公子爺,你如何稱呼?奴婢眼生得緊,想必你是第一遭來天香樓?」 D朱天壽左擁右抱,卻還把注意力放在金玄白身上,見到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而那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已將一隻手撫在他的大腿上,忍不住大笑道:「白蓮,禰別逗金侯爺了,他有幾房妻室,個個都是母老虎,小心把禰吃了,連肉帶骨頭的一口吞下。」 D白蓮乍聽金玄白是個侯爺,首先便是一驚,再聽到朱天壽正面的話,立刻便將伸出去的玉手縮了回來。 可是等到朱天壽說完了話,她的眼波一陣流轉,卻嬌笑道:「金侯爺,奴家寧願你是隻老虎,就這麼連肉帶骨的把我一口吞下。」 D她的話說得極為露骨,可是金玄白卻沒聽懂,傻傻地望著她,不明白其中的含意,朱天壽卻已是發出一聲狂笑,張永、蔣弘武以及諸葛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D朱天壽一手摟著黃衣少女,另一手在她懷裡一陣**,突然長長的吁了口氣:「唉,人生真是美好呀!」 笑了笑,他接過綠衣少女遞來的白玉杯,舉杯相邀道:「賢弟,人生對酒須盡歡,快樂就好,管它那麼多的屁事,來,喝一杯!」 D朱天壽一仰首,幹盡了杯中美酒之後,放下酒杯,忽然問道:「賢弟,什麼是美?」 D金玄白正在喝酒,聽他這麼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頓時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園中談美 正文第九十九章園中談美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無法回答,目光一轉,問道:「諸葛明,你說說看,美是什麼?」 諸葛明乾笑一下,道:「依屬下之見,江山社稷、山河大地,處處都是美。」 朱天壽點了點頭,望向蔣弘武道:「蔣大人,你呢?你認為美是什麼?」 蔣弘武搔了搔頭,笑道:「屬下認為天底下只有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最美了,其他的什麼花草樹木都算不得美!」 張永嗤之以鼻,偎在蔣弘武懷裡的白衣少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那張馬臉,嬌聲道:「蔣大人,你說的話真是太有道理了,這世上唯有金子、銀子最美!」 蔣弘武得意地裂開大嘴一笑,若非忌憚著朱天壽就在身邊,他真想摟緊懷中的小美女,好好的親上幾口,痛痛快快的搓弄一番。 縱然如此,他仍舊忍不住把頭低下,靠在她的耳邊說道:「小丫頭,你真是我的紅粉知己,哈哈!深得我心。」 張永瞪了他一眼,笑叱道:「弘武,你真是個俗人,眼睛裡只有金子、銀子,難道你沒看到這個美麗的花園?這座華麗的建築?難道這些都不是美嗎?虧你還是全真派的弟子,真是俗氣!」 蔣弘武受到叱責,絲毫不以為意,裂著嘴笑了笑,道:「大人明見,屬下萬分佩服,不過,屬下很明白我是個凡夫俗子,半生在刀山劍影裡闖蕩,實在分不清美是什麼。」 他的話聲一頓,望向金玄白,道:「像上回在五湖鏢局的廣場上,我見到金大俠施展出神槍絕藝,連挑數十名雙劍盟弟子,在鮮血飛濺中,讓我覺得熱血沸騰,我因此認為那也是種美。」 諸葛明撫掌頷首,繼續著蔣弘武的話,道:「蔣兄說得不錯,小弟也頗有同感,雖然那種殺戮極為慘烈,不過也是一種美,能使人心悸。」 金玄白忽然有昕感觸,一拍大腿,道:「大哥,我知道了,能讓人感動的就是美,譬如說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亭台樓閣、花草樹木、小橋流水,都可以說是美,除此之外,像這條毛毯,這座鞦韆,葡萄美酒,還有流轉在四周的琴聲樂音,都可算得上美。」 朱天壽笑道:「哈哈!賢弟說得不錯,可是愚兄卻另有一番見解。」 他撫摸著懷中美好的豐臀美腿,道:「你們所說的那些固然可稱為美,可是在我的眼裡,只有年輕女子的身體才是美的極致,在一個美女的身上,你可以看到山川大地、小溪流水、日月星辰,同樣地你也可以聽到弦音琴聲,動人心魄……」 他的目中似乎閃出光芒,笑了笑,道:「只有那些臭和尚才不懂得欣賞這種美的極致,說什麼人身僅是一具臭皮囊,真是放他娘的狗屁,還是道家陰陽雙修的說法比較正確。」 他這套人體美學怪論聽得金玄白目瞪口呆,可是仔細想一想,卻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眼前這幾名女子無一不是年輕的美女,縱然經過一番裝扮,可是無論是插在頭上的翠玉簪、金步搖,或者穿在身上的綾羅綢衣,也都是襯托胴體的美而已,褪去之後,並不影響她們本身的美貌。 朱天壽見到眾人沒有說話,笑了笑,道:「如果錢寧那廝在這裡,可能會有另外一番見解,因為在他的眼裡,只有骰子和牌九最美,嘿嘿,骰子灑下去的聲音,在他耳中聽到,恐怕比李龜年的清平調還要悅耳。」 此言一出,張永等人一齊大笑,蔣弘武笑著說:「朱大爺,這三光道人的封號,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錢寧只要看到了骰子和牌九,就算天下第一美女光著屁股躺在他身邊,他都會視而不見。」 諸葛明也笑道:「天下第一美女在錢寧的眼裡,恐怕不如一把好牌,可能連『地牌』都不如,別說是『至尊』在手了。」 張永道:「錢寧這傢伙還不錯,就是被一個『賭』字害了,不過這回他看中了那個姓花的船娘,希望他在娶回家之後,會改改性子。」 朱天壽撇了下嘴道:「他如果能改掉好賭的惡習,我保證他能官升三級。」 蔣弘武抓了抓馬臉上的刀疤,苦著臉道:「朱大爺,你這麼說,他豈不是要爬到我的頭上去了?」 朱天壽笑道:「你擔什麼心?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賭他戒不了賭!嘿嘿!別說一個黑不溜秋的船娘了,就算是我懷裡的小黃鶯兒都無法讓他戒賭。」 諸葛明笑道:「蔣兄,你放心好啦!三光道人自己也說過,牌九是他的命,骰子是他的魂,他若是能戒賭,恐怕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朱天壽頷首道:「你說得不錯,就如同我生平最愛女色一樣,若叫我戒吃飯還容易點,假使要讓我戒掉女人,那可萬萬不能。」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賢弟,你知道為兄最大的志向是什麼嗎?」 金玄白一直在聽著他們在數說著錢寧的笑話,由於和錢寧不熟,所以一直都搭不上話,只是默默的聆聽著,沒有吭聲。 這下驟然聽到朱天壽發問,略一沉吟之後,搖頭道:「大哥,你的命太好了,生下來就有花不完的錢,可說是天生富貴,除了皇帝之外,恐怕無人能比了?小弟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志向。」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說起我的好命,恐怕歷代的皇帝,都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我的,嘿嘿!不過我還是有一個志向,也可以說是一個心願,那便是我在十三歲的時候立下的大志!」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偎在他懷裡叫黃鶯的少女臀部,豪氣干雲地道:「我立志要玩遍天下的女人!」 這句話一出口,蔣弘武一呆,諸葛明一怔,金玄白皺眉,坐在毯上的八名少女則紛紛掩唇嬌笑,只有張永神色如常,顯然他已經聽過來天壽的這個大志,早就習慣了。 朱天壽道:「我十三歲的時候,見到三寶太監鄭和留下的一份手記,他提起海外各國風俗各異,人種長相也不盡相同,尤其是各地的女子更是風韻神采、體形高矮胖瘦大不相同,甚至還有金髮碧眼、紅髮綠瞳的女子,所以那時候我便立志要玩盡天下的女子,無論是漆黑如炭的崑崙奴也好,或者是紅髮碧眼的西洋剌尼國美女也好,我都要玩遍。」 三寶太監鄭和,從永樂三年六月開始,直到永樂二十一年夏天回國為止,前後一共出使西洋六次。 這六次的船程,涵蓋了數十個東南亞的小國,最遠到達柬非和阿拉伯半島,第六次曾帶回西洋十六國使團,共一千二百多人來到大明帝國。 其間的經過,鄭和都派眾人記載下來,呈給成祖皇帝御覽,這些文件和雜記有一部份保留在宮中,故此朱天壽才會在翻閱書籍時,看到西洋各國的風俗民情,於是才會立下大志,要玩遍各種不同類型、不同國籍的美女。 他見到金玄白呆住了,笑著道:「賢弟,在大明皇朝之外的東洋和西洋,大國約有十八個,小國有一百四十九個之多,像近者如安南、暹羅、真臘、高麗、占城、爪哇琉球、扶桑、滿剌加、邦哈剌、錫蘭,呂宋,遠者如祖法兒、剌撤、阿丹、溜山國等,每個地方都有各式各樣的美女。」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大堆的國名,也不知是真是假,聽得目瞪口呆,不過在這些國家裡?他只知道東瀛扶桑國和高麗國,其他的是一慨不知。 到這個時候,他不禁對朱天壽肅然起敬,改變了原先的印象?覺得學富五車這句話都不足以形容朱天壽的常識淵博。 事實上,當時所記載的國名,只有少數朝廷大員才知道,一般百姓根本沒有這種知識,金玄白僅是樵夫出身,當然完全不懂,就算是宋登高、洪亮等人來此,恐怕也會聽得目瞪口呆,不明其所以然。 其實安南國是越南的北部,占城國是越南的南部,暹羅是泰國,真臘是柬埔寨,爪哇是印尼爪哇島,琉球是沖繩島,錫蘭是斯里蘭卡,滿剌加是麻六甲,邦哈剌是孟加拉,呂宋是菲律賓。 至於祖法兒則在阿拉伯半島的南岸,剌撒在祖法兒邊鄰,阿丹則是華門的亞丁,溜山國則是馬蘭地夫。 由此可見明成祖時,國力之強,國威之盛,已穩居亞洲之首,只可惜自此之後,歷代的皇帝一個不如一個,以致國力衰微,江河日下,終致大好河山淪於異族之手。 中國本可成為海上霸權,遠遠超越西班牙、葡萄牙,只可惜大明皇帝無能,沒有遠見,不懂得繼續經營海上船隊,並且予以發揚光大,所以說,中國之衰弱是從明代中葉以後開始,以後實行鎮國政策,以致把制海權拱手讓人,成為一個陸權國家,關起門來做皇帝,於是才會遭致東瀛倭國入侵,差點國破人亡…… 像朱天壽這種「天才」,自幼懷有的大志,不是好好治理國家,反倒是要玩遍天下的女子,由於體力的限制,他以**和毒品刺激性慾,以致腦神經逐漸受損,產生錯亂。 故此,在歷史上的記載,明武宗是個糊塗、狂妄、無能的皇帝,不僅個性喜怒無常,性格錯亂,並且好大喜功、個性懦弱多疑,這都因受到毒品和**的影響所致。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連皇帝身份都不要的皇帝,自己封自己是「鎮國公」,這種幾近瘋狂的行為,源自於他童年時的不快樂,以及太早被劉瑾引誘,迷上女色所導致的結果。 金玄白當然不瞭解朱天壽為何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更不明白天下競有人會立下這種荒謬的大志,他在佩服朱天壽之餘,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逼得定了那麼多房的妻室:不知將來要如何應付才好。 而朱天壽卻以要玩遍天下美女為志向,如此「偉大」的志願,怎不使得金玄白不為之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天壽自豪地四下顧盼了一下,接過身邊少女遞來的葡萄美酒喝了一口,道:「賢弟,根據為兄這些年來的經驗,我把女人的標準分為四類,只要符合這些標準的少女,就等於官員有了品位,然後可憑著容貌、言語、體態、神韻再提升品位。 他喝乾了杯中美酒,往執壺少女身上一丟,繼續道:「這四種類型的女子,第一種是白、胖、高。就是說皮膚要皎潔細緻,體態要豐腴有肉,奶子要大,屁股要翹,而高一字最重要了,指的是身材要修長,矮就不行了。 他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是白、胖、矮怎麼行?豈不是跟個肉球一樣,看起來噁心透頂?」 金玄白想一想,覺得他的話極有道理,問道:「如果是黑胖高呢?」 朱天壽笑道:「你說的那種黑,就是像錢寧喜歡的那個船娘一樣的烏黑嗎?哈哈!如果黑胖高,豈不是跟座鐵塔樣?」 蔣弘武笑著湊趣道:「朱大爺,黑瘦高也不行,就跟一根鐵棍樣,讓人看了更倒胃口。」 金玄白幻想著一個又黑、又瘦、又高的女子,果真像一根鐵棍,禁不住笑了出來,道:「大哥,還是白、胖、高最好,用字極妙,無法更改。」 朱天壽得意地笑了笑,指著金玄白身邊的少女,道:「賢弟,像你身邊的白蓮,符合白、胖、高的條件,可以列入品位,讓人看得上眼了。」 那八名女子其實都一直在聆聽著他們的談話,此刻,當白蓮被朱天壽提出來品評時,白蓮心中非常高興,在些微羞澀的笑顏下,更多了幾分的得意。 偎在朱天壽懷裡的黃鶯,立刻忍不住問道:「朱大爺,你看奴婢呢?符不符合你說的品位?」 朱天壽重重的打了她的臀部一下,接著捧住她的臉又親了一口,這才道:「黃鶯,你當然也是列入白胖高的一類,品位嘛,可列入五品。」 黃鶯黑眸一轉,微嗔道:「什麼?才五品呀?」 朱天壽嘻嘻笑道:「五品就不錯了,蘇州知府也只不過六品,嘿嘿,想當年,太祖皇帝初設文淵閣、武英殿、文華殿諸大學士時,也不過秩正五品而已,你還嫌什麼?」 黃鶯吐了吐**,拉著朱天壽的衣袖,道:「五品就五品嘛,能夠上得了品,奴婢就已經很高興了。」 朱天壽笑著在她胸腹間一陣**,道:「小傢伙,你知道就好!」 金玄白見他們在調笑,想起昨日朱天壽是帶著紫燕到木瀆鎮,當時看來是寵愛有加,如今卻又似特別喜歡這個黃鶯,顯然喜新厭舊的本性,使他從不把感情放在任何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上,只將她們當成一件物品樣,玩過就丟,毫不眷戀。 正在沉思之際,金玄白聽到來天壽道:「賢弟,當年太祖皇帝只封了六位國公,二十八位侯爺,至今為止,侯爺也末增加多少,你我如果能夠封侯,也算得上是福緣深厚了!」 金玄白奉想要問一問侯爺這種頭銜是幾品,可是一想,這僅是空談而已,完全是用來襯托仇鉞,要以此唬住周大富的,於是笑了笑,又閉上了嘴。 蔣弘武似乎頗有興趣,見到金玄白沒有吭聲,問道:「朱大爺,你說能夠登上品位的第一類是白、胖、高,請問其他三種該是如何鑒定!」 朱天壽興致勃勃地道:「第二類型是瘦、小、嬌。」 蔣弘武裂著大嘴笑道:「何謂瘦、小、嬌?尚請朱大爺解說一番,屬下們才能瞭解。」 諸葛明也跟著道:「蔣兄說得不錯,這瘦、小、嬌三字從表面上雖可明白,可是要拿來衡量女子,實在不知如何解釋,朱大爺若不解說一下,我們愚鈍,真的無法瞭解其中奧秘。」 朱天壽目光一閃,問道:「賢弟,你能瞭解嗎?」 金玄白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使出「拍」字訣和「哄」字訣,捧得朱天壽心花怒放!自己雖然不想參與,不過,對於這瘦、小、嬌三個字加諸於女子身上,實在也不明白其中奧妙。 他搖搖頭道:「小弟實在愚鈍,再加上遇見過的女子也不多,實在無法瞭解這三個字。」 朱天壽笑著道:「前人曾經以香扇墜兒來形容過一種類型的女子,顯見具備瘦、小、嬌的少女可愛之處,在其嬌柔纖細,清瘦秀麗。」 他伸出手去,接過酒杯,淺酌一口,接著道:「大凡一個女子長得小巧玲瓏,嫵媚可愛,都可列入這一類型,當然,我所說的瘦,並非形銷骨立的那種瘦,而是如歷史上的趙飛燕那樣……」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道:「我剛才所提的白、胖、高,可以唐朝楊貴妃作為代表,至於瘦、小、嬌則正好用趙飛燕來比擬,就恰當不過了。」 此言一出,眾人眼前恍如浮現起兩種不同典型的美女,一個豐腴高挑,雪膚如同凝脂,另一個則嬌小玲瓏,有似小鳥依人,各有其美麗之處,可說春蘭秋菊、難分軒輊。 金玄白頗為佩服朱天壽的理論,認為他觀察入微,對於歷史上的美女形容得入木三分,果真不愧是從脂粉堆裡打過滾的闊公子,玩女人還玩出如此深奧的學問來,令人佩服之至。 朱天壽笑道:「如果一個是江東大漢手持鐵板、慷慨高歌,另一個是吳地歌姬手撫琵琶、低吟淺唱,你們會喜歡哪一個?」 蔣弘武道:「當然是江東大漢慷慨高歌較能得到我們燕趙男兒的喜愛,比起吳地歌姬要強得多了。」 諸葛明搖頭道:「不,還是江南歌姬低吟淺唱比較悅耳,江東大漢敲著鐵板高歌?太刺耳了!」 金玄白卻道:「兩位兄台,你們都太偏執了,事實上,一個陽剛,一個陰柔,各有各的特色,何能分出高下?」 「不錯!」朱天壽道:「賢弟之言,正合吾心,如以女色來說,北地胭脂、南國佳麗,實在難分優劣,同我說的第一類型的白、胖、高美女和第二類型的瘦、小、嬌的美女相較,實在無法排列在一起比較的,端看各人嗜好的不同而定。」 他飲乾了杯中美酒,笑道:「依我這些年來的經驗,北地胭脂和南國佳麗實在有很大的不同,別說是什麼生活習俗、言語談吐不同,連叫春的聲音都有極大的差異之處。」 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什麼是叫春?」 此言一出,那八名少女齊都發出一陣淺笑,有的以玉手掩唇,有的用袖子撫面,眼眉之際春意泛動、神色幻變,表情各有不同。 而朱天壽等人則全都是目瞪口呆,滿臉怪異神情,彷彿將他視為怪物。大約停頓了片刻,朱天壽首先發出一聲暴笑,引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忍耐不住,跟著大笑出聲。 金玄白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竟會惹來他們如此大笑,抓了抓頭,尷尬地道:「什麼事這麼好笑,竟然笑成這個樣子?」 朱天壽的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賢弟,敢情到現在為止,你還是一隻童子雞呀?」 金玄白也真的不明白這「童子雞」是什麼意思,愣愣地望著朱天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諸葛明恍然道:「原來金大俠武功有如此超凡的成就,果真是練的少林童子功,怪不得連什麼是叫春都不知道呢。」 金玄白聽到他這麼說,才明白未天壽是指自己仍然保持著童身,從沒接觸過男女性事之意。 他笑了笑,道:「諸葛老哥,請問練童子功跟叫春又有什麼關係?」 諸葛明看了朱天壽一眼,笑道:「朱大爺、這個問題太過深奧,屬下無法回答,還是請你告訴金大俠吧!」 朱天壽顯得很愉快,笑著解釋道:「賢弟,男女歡愛纏綿之時,陽火熾盛,陰水氾濫,融會糾結,逐漸推至高峰之際,女子自會發出一陣陣欲生欲死的吟叫之聲,這種聲音類似貓叫春,所以稱之為叫春,俗稱**。 金玄白恍然大悟,想起那天在客棧裡替齊冰兒「解毒」時的經過,不禁瞭然於心,道:「哦!原來那便是叫春!」 朱天壽斜斜睨了他一眼,道:「賢弟,聽你的話,好像已經有過雲雨的經驗,並非是童子雞了?」 金玄白認為自己已經十九歲,若是再被人視為童子雞,未免有失顏面,簡直太差勁了,於是脹紅著臉道:「這方面的經驗,我當然不能跟大哥比,不過也並非如各位想像的那樣,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 他乾笑一聲道:「大哥你是天下第一小嫖客,小弟是天下第一大鏢客,這一字之差,謬誤千里。若論武功上的修為,小弟當然勝過大哥;可是若論在溫柔鄉里的本事,比起大哥來,小弟是萬萬不如,甘拜下風。」 張永、蔣弘武和諸葛明乍聽金玄白把朱天壽形容成天下第一大嫖客,禁不住臉色大變,想要出言禁止,卻也來不及了。 他們原本認為朱天壽會因此生氣,可是朱天壽聽了之後,不但面容不改,反而笑意越來越濃,到最後竟然鼓掌叫起好來。 他哈哈大笑道:「賢弟,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我朱某人的知己,這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稱號,普天之下,也唯有我才能當得起。」 他的目光一閃,顧盼自雄,道:「當年杜牧浪蕩揚州十年,才刻青樓薄倖之名,今日我朱天壽年僅二十,便已有天下第一大嫖客的尊稱,可見是超古邁今,無人能比了!」 就因為金玄白的一句無心之言,讓朱天壽認為自己真的是一個超古邁今的大嫖客,於是在以後的數年裡,把天下的女子都當成了妓女,只要是高興,任何時候都隨意闖入民宅,**婦女,事後丟下銀子便走,認為理所當然之事。 有時,他在神智恍惚之際,在路邊看見稍有姿色的女子,便尾隨進入人家,公然索討該女,稱該處民戶為「家裡」,自認在「家裡」摟抱妻室是理所當然之事,甚至連銀子都不付了。 當然,他這種荒謬的行為,一切都由錦衣衛人員替他善後,任何官府都無法干涉,也都不敢理會。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金玄白見到朱天壽那種神態,反倒有些愕然,而張永等人一臉尷尬,只有苦笑而已,也都說不出話來。 朱天壽豪氣干雲的說完了話後,在黃鶯的豐臀上重重拍了一記,道:「來,黃鶯兒,喂大爺喝口美酒,我嗓子乾了,要潤潤喉,才能繼續說下去。」 黃鶯乖巧的取過白玉杯,坐了起來要喂朱天壽喝酒,他卻搖了搖頭,道:「檀口喂郎飲,方顯情意濃,黃鶯兒,你懂不懂?」 黃鶯眼波兒一轉,低聲道:「朱大爺,真是羞煞人了!」 話雖是這麼說,她仍舊是含了口葡萄美酒,仰首湊在朱天壽的唇邊,把一口酒渡到了他的嘴裡。 朱天壽嚥下了酒液,敞聲大笑道:「美呀,美呀!」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發現耳邊一熟,白蓮吹氣如蘭的低聲在他耳邊道:「金侯爺,你的嗓子乾不乾,要不要小奴也餵你喝口酒?」 金玄白忙道:「不用了,要喝酒我自己來。」 朱天壽見到他的樣子,笑道:「賢弟,輕鬆一點,在風月場所,就該放一下,專心享樂才對,誰像你這樣緊張?」 金玄白乾笑一聲,沒有作答。 蔣弘武道:「金大俠……不,金侯爺,你還沒娶妻,風流一下有啥緊要?難道怕你未來的夫人會在一旁窺伺嗎?」 諸葛明也勸道:「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金侯爺,你是該放鬆點。」 張永由於本身是閹人,一直搭不上什麼話,這時逮到機會,也湊熱鬧的道:「金侯爺,你是青年才俊,一代大俠,是該好好把握機會,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 他乾笑一聲,道:「當初那幾個不長眼的小捕快,竟然會給你按一個淫賊的罪名,可真是太冤枉你了,看你這樣子,當年的柳下惠也不過如此嘛!」 柳下惠坐懷不亂的故事,金玄白倒也聽過,他笑了笑,道:「在下可不能和先賢相比,不過張大人知道嗎?衙門差人替我按下個淫賊的罪名,倒讓我無意中得到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傾心。」 朱天壽訝道:「哦,有這種事?」 蔣弘武反應極快,立刻想到了江南三女俠中的何玉馥和秋詩鳳,問道:「金大俠,你說的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那兩位?」 金玄白微微一笑,本想將經過說出來,可是看到朱天壽的樣子,心中忌憚,連忙把話岔開,道:「這種小小的艷遇,在大哥眼裡,根本無足為奇,有什麼好說的?還是不提得好。」 未天壽呵呵笑道:「賢弟,原來做淫賊還有這種好處!哈!我倒也想試試看。」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張永,道:「張永,你看要不要找個畫師來把我的樣子畫下來,然後交給宋知府制一份緝捕榜文,掛在蘇州城門口,追捕我這個大淫賊?」 張永嚇得幾乎把手裡的酒杯都脫手了,酒杯一斜,杯裡殷紅的酒水灑在偎在他膝上的少女所穿的白紗上,使得她尖叫一聲,趕緊用手帕擦拭。 張永乾咳一聲,道:「小舅,這未免有點不妥吧!萬一劉賊他們趁此機會興風作浪,豈不糟糕?」 朱天壽想想自己的容貌若被繪成圖像,懸掛在城門之上,被劉瑾發現,恐怕會橫生許多枝節。 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還是作罷吧,可是,不能過一下大淫賊的癮,真是太遺憾了!」 他笑了笑,又道:「我剛剛都想好了綽號,就叫一枝花,表示我要到處採花,采盡天下的名花!」 他這句話真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蔣弘武和諸葛明互望一眼,齊都面泛苦笑,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反倒是那些青樓女子聽了之後,全都樂不可支,紛紛發出輕笑,黃鶯低聲含笑道:「一枝花大爺,今天晚上就請你採了奴婢這枝花吧!」 朱天壽摟緊了黃鶯,湊首在她的鬢間頸後一陣廝磨,右手已擦入她的衣襟之內,死命的一陣**,逗得黃鶯發出一陣嬌笑。 金玄白尷尬地挪開目光,問道:「張大人,宋知府他們呢?」 張永道:「宋登高陪著他的幾位頂頭上司在大廳裡喝酒,就等羅師爺和仇鈸他們準備妥當,便可以出發到木瀆鎮了!」 金玄白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張大人,在下一時多事,插手管了仇鉞和周姑娘之間的事,以致使得大人多費心力,真是過意不去……」 張永微笑道:「哪裡的話,侯爺的事,就是咱的事,能夠促成這一對有情人成為眷屬,不致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樣,含恨以歿,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事。」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從唐代便流傳下來,可說至今已是家喻戶曉,而這個故事的發源地便是浙江,傳誦至大明正德年間,已有一千多年之久了。 金玄白當然聽過這一段哀傷悲淒的愛情故事,聽到張永提出了這一段悲慘的感情,也頗有同感,認為自己促成了仇鉞和周姑娘這段戀情?使之從悲劇變成了喜劇,的確是做了一樁好事。 他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只聽朱天壽喚道:「賢弟,你們別談什麼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了,那兩個蠢人的事不足一談,我們還是講些快樂的事吧!」 金玄白也不明白朱天壽為何把梁、祝兩個當成蠢人,仔細想了想,朱天壽是個放縱情慾的人,自然對這種以生命來追求真愛摯情的人不瞭解,而認為他們以身殉情,是一件極為愚蠢的行為。 事實上,情之一字,自古至今都無人瞭解其中的真髓,有的人認為「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有的人則濫情泛愛,玩弄感情,滿嘴的愛,其實心中無半絲情。 無論是何者,都不足取,專情和濫情之間,應該取其中庸,不可讓專情變成悲情,更不可使濫情成為悲劇。 正文 第一零零章 邵真道人 正文第一零零章邵真道人 穹空一片藍天白雲,陽光遁灑大地,經過葡萄棚架的篩落,熾熱的陽光已變得溫和,陣陣微風拂過,光影斑駁,灑在眾人的身上,顯得有些迷離虛幻。 這種迷離幻變的光影,使得每一個少女更顯得有種妖冶的美麗,讓人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簌簌的葡萄枝葉聲響,不僅沒有破壞悠揚的樂聲,反而增添一些另外的情調,聽來恍如陣陣天籟…… 朱天壽揮了下手,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回他的身上,說道:「我剛才提到北地胭脂和南國佳麗的床上叫春之聲大有不同,你們想不想聽其中的不同之處?」 金玄白望了望蔣弘武和諸葛明,只見他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而張永則握著白玉杯在微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心中的好奇吧!金玄白突然很想知道北方女子和南方佳麗的床上叫春之聲有何差異,於是順著朱天壽的話道:「大哥,這方面你是專家,還是請你闡示一番,方能開小弟之茅塞!」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說得不錯,我不但是天下第一的大嫖客,並且還是天下第一的美女鑒賞家,在脂粉堆裡打滾多年,玩過將近一千個各種各樣的美女,根據我的心得,北方的女子叫春的時候,喉間都是發出連串的長音,而南國佳麗則是間歇性發出短促的吟叫聲,不過叫聲雖異,銷魂蝕骨卻是完全相同,尤其是欲生欲死之際,這種不同的差異更是明顯!」 他的手在黃鶯的腰肢和豐臀上一陣遊走,繼續道:「說也奇怪,異域女子也是如此,像我遇到的高麗、琉球美女,滿洲和蒙古的女子都是叫的長音,而暹羅和安南的女子,皮膚黝黑,個頭矮小,叫聲也是像斷氣、抽絲樣的,間歇性的發出短促的呻吟。」 他這番言論,真是金玄白聞所未聞,聽所末聽,一時之間也不知是真是假,尤其是朱天壽竟然提到了高麗、滿洲、蒙古、安南、暹羅等地的女子,更使人難以置信。 不過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卻知道朱天壽完全沒有吹牛,一切都是事實,因為他便是當今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正德元年,朱厚照繼位為武宗皇帝時,便不顧內府財庫不足,而在即位大典上大肆鋪張揮霍。 當年十月,武宗皇帝舉行大婚,戶部規劃的是白銀三十萬兩供應所需,可是實際上整個婚禮大典花費下來,高達黃金八干五百餘兩,以及白銀將近五十四萬兩之巨。 正德二年,劉瑾為武宗皇帝在西華門另構禁苑,建築宮殿,讓數十間秘室有秘道相連,裡面藏著各地收集而來的美女數十人,稱為「豹房」。 此後,豹房的範圍逐漸擴大,到了正德四年的夏天,也就是武宗皇帝微服南遊時,豹房裡已蓋了近二百間房舍。 這些房舍除了提供各地找來的百餘名美女居住之外,還有當差的小太監、蒙古法王、藏土活佛、天一派道長、國師等人住在裡面。 除此之外,豹房裡還養著一批來自蒙古的摔跤力士以及馴養鷹犬的人員,至於歌女、舞伎則多達百人。 由於武宗皇帝喜新厭舊,所以豹房裡養藏的美女淘汰率極高,每半年都要汰換一批,至於遭到汰換的女子,有什麼下場,武宗皇帝一概不知,從不聞問。 他只要想到什麼,便下令劉瑾去執行,從不問其中的過程如何?花費多少?所以豹房裡養藏的美女,包括來自高麗、琉球、安南、暹羅、滿洲、蒙古各地。 豹房建築以來,至今兩年多,花費的金錢,已經超過黃金十五萬兩,而朱天壽卻對此毫無概念,否則他不會以五千兩銀子一天的天價,包下天香樓。 朱天壽看到金玄白驚愕的神情,笑了笑,只覺心裡充滿著得意和歡愉的感覺,自尊心獲得極大的滿足,含笑道:「這第三種能夠上得了品位的女子必須要具備怪、麻、騷這三種條件。」 金玄白一愣,還沒瞭解其中的意思,已見諸葛明抓了抓耳朵,疑惑地問道:「朱大爺,這怪、麻、騷也能人格?真是太奇怪了。」 蔣弘武臉上的那條刀疤已因飲酒之故而變得發紅,他摸了摸刀疤,不解地問道:「朱大爺,若是連滿臉大麻子的女子也能上得了格,那我這張臉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俊郎君了!嘿嘿!」 朱天壽兩眼一翻,瞪了他一下,道:「嘿你個頭,我有說麻是滿臉大麻子嗎?這麻字的解釋,是指女子臉上長水痘之後,不慎留下的幾顆白麻子,頂多不能超過十顆……」 他的目光在那八個少女臉上轉了一下,道:「呶!像這個彩虹一樣,她臉上有那麼三、四顆小白麻子,豈不顯得俏麗可愛?」 他所指的是那個執壺少女、金玄白目光一閃,但見她眉心和眼尾果真散落著數點小凹洞,仔細看去,不但不見丑處,反倒增添一些說不出的韻昧。 朱天壽頓了一下,繼續道:「只可惜她的打扮裝束和臉孔長相還不夠怪,行為舉止、行言作風也不夠騷,不然就可以列入這一類中。」 那叫彩虹的少女,本來頗為高興,可是聽到朱天壽這一品評,又難掩失望之情,翹起了小嘴,雖不敢現出不悅之色,卻不禁有幾分落寞。 朱天壽伸出手去,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下,笑道:「彩虹,你別難過,現在你的年紀還輕,等到過個三、五年之後、閱歷多了,行事作風自然大膽,就可以成為這一類型的美女,不過得要騷一點才夠味!」 彩虹輕啐一口,紅著臉道:「大爺,你才騷呢!」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我當然風騷嘍,你不聞雅人騷士:我就是風騷之上!」 他輕咳一聲,道:「說男人風騷則是風流,女人風騷就不同了,指的是故意賣弄風情。而女人的騷,有千百種不同,有的騷在表面,有的則是騷在骨子裡,有的是真騷,有的則是裝出來的騷,還有的女子是悶騷,其中又以騷在骨子裡的女人最可愛了!你別看她平日裡一副玉潔冰清,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可是脫光了衣裳,放在床上之後,卻熱情如火,都要把你的整個人溶化了,像這種女人才夠味,也才符合怪、麻、騷的條件。」 金玄白想不到雖是一個騷字,朱天壽便有如此長篇大論的心得,幾乎讓他聽得腦袋發脹,可是想一想,朱天壽的話倒有幾分道理,絕非胡扯。 比較起來,金玄白覺得自己就像初入私塾的學童,而朱天壽則是飽讀詩書的老師,根本沒有他發言的餘地,更無法質疑老師的話正確與否。 蔣弘武和諸葛明也不知是為了諂媚阿諛,或是真的受教,全都現出一副感動欽敬的神色。 至於那八名青樓少女則都聽得目瞪口呆,顯然朱天壽這番理論,是她們在天香樓裡從未聽過的,使得她們頗為震撼。 朱天壽哈哈一笑,大呼:「酒來!」 彩虹趕緊倒滿了一杯酒,雙手捧著遞了過去,黃鶯接過酒杯,噙了兩口葡萄美酒,餵著朱天壽喝下,然後又細心地替他抹去嘴角的酒水,這才將白玉杯交還給彩虹。 她所有的動作溫柔細膩,顯然經過一番訓練,否則不會如此優雅自然,絲毫不見猥褻之態…… 朱天壽長長的吁了口氣,道:「痛快!」 他望著金玄白道:「賢弟,你有時太過拘謹了,人在風月場所之中,應該放鬆才行,要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如此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痛快!」 金玄白唯唯諾諾,沒有敢反駁。 朱天壽神色飛揚,挑了下眉,道:「這第四類能進入品位的是黑、蠻、妖。」 金玄白還沒想出個道理來,只見黃鶯追不及待的問道:「大爺,這黑、蠻、妖也能算美女?」 「怎麼不算?」朱天壽目光一閃,道:「脹結女子是天生長得黑,不過黑歸黑,皮膚卻很細緻,滑得就像一匹錦緞,摸上去冰涼滑膩,觸覺極佳,這種黑跟白成了強烈的反比,更顯美態。」 他吁了一口氣,道:「至於蠻之一字,則是指的刁蠻,並非野蠻,一個女子要點個性,有些潑辣,就算發嗔微怒,也是風情無限,就跟吃辣椒一樣,雖是辣得口腔發麻,回昧起來卻是滋味無窮……」 蔣弘武沒等他說完話,已笑了出來,諸葛明一瞪眼,道:「有什麼好笑的?朱大爺說的話是字字珠璣,我們理當洗耳恭聽才是。」 蔣弘武臉上浮現惶恐之色,道:「對不起,朱大爺,屬下不是笑你,是想起前年在四川時所遇到的一個黑妞,她也是黑裡俏,個性也像你形容的那樣潑辣、刁蠻,嘿嘿,真是夠味,把她剝光了掀在床上,就像馴服一匹野馬,雖然花費不少力氣,可是心裡的那份成就感也特別的高,特別的回味無窮,至今想起來,那個小辣椒還是讓人忘不了。」 朱天壽大笑道:「怎麼樣,我說得不錯吧,弘武就碰到了一個刁蠻女子,讓他回味無窮,難以忘懷。」 他替黃鶯整理了一下發上插的玉簪,繼續道:「光是黑、蠻兩字還不夠,必須加上一個妖字,這妖字的解釋是妖冶、妖嬈,妖艷的意思,一個妍媚的女子,必定具備這種神態,不過這裡面八個人都沒有資格稱得上這個妖字,所以很難比擬。」 張永突然道:「那天在得月樓,坐在金侯爺身邊的伊人姑娘,大概能夠稱得上一個妖字吧?」 金玄白聽他提到的是伊籐美妙,禁不住嚇了一跳,想一想,伊籐美妙果然有種妖艷冶蕩的神韻?不過她卻不符合黑、蠻兩字,想必在朱天壽的眼裡尚不能人品。 果真朱天壽聽了之後,道:「那個伊美人雖然妖媚,可是不夠刁蠻潑辣,所以不屬於這一類,這種女子極為罕見,不容易碰到。」 金玄白想了一下,發現能符合黑、蠻、妖這三個條件的女子果真自己沒有碰過,朱瑄瑄郡主雖然刁蠻潑辣,但是黑、妖兩字沾不上邊,絕不能列入這一類型裡面。 至於其他幾個他所認得的女子,包括血影盟裡的那些女忍者在內,也沒有一個符合這種條件的,在江南地區,具備瘦、小、嬌這一類的女子不少,白、胖、高這種類型也可找得到,至於另外兩種類型的女子就難得看見了。 蔣弘武道:「朱大爺,在江南地帶,要找黑、蠻、妖這種類型的很難找到,不過在康、川、雲、貴一帶,這種類型的不少,至於怪、麻、騷這一類型的女子,大概要到宣府、大同一帶去找,才會找得到。」 諸葛明頷首道:「宣府、大同一帶的妓院青樓,常常買來幼女,命其每日坐缸二、三個時辰,以致數年下來,訓練出不少所謂的『重門疊戶』,那裡的女子極多符合怪、麻、騷這三個條件。」 金玄白第一回聽到「重門疊戶」這四個字,正想要追問一下什麼是重門疊戶,陡然見到陳南水匆匆的走進花園,到了兩丈之外,卻停下了腳步,不敢過來,僅是翹首望向這邊。 他拉了下蔣弘武的衣袖,低聲道:「蔣兄,陳南水好像在找你。」 蔣弘武轉首望去,看到了陳南水,於是跟張永打了個招呼:「大人,南水好像有事要找我,屬下去去就來。」 張永一揮手,道:「你去吧!若是蔡巡撫要找我,讓他再等個把時辰,別擾了小舅的酒興。」 蔣弘武得到張永的允許之後,朝未天壽恭謹地道:「朱大爺,屬下暫時不能奉陪,尚請大爺原宥!」 朱天壽目光一閃,笑道:「你去忙你的吧!等你回來之後,我再告訴你什麼是天下十大**。」 朱天壽含笑道:「不錯,天下女子何止千萬,可是身具十大**的猶如鳳毛麟角,這重門疊戶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蔣弘武站了起來,搖頭道:「朱大爺,這十大**,小人是一定要聽的,請你千萬留著,過一會兒再說,也容小的長些見識!」 未天壽得意地笑了笑,打了個酒嗝,揮了揮手,道:「好!你快去快來。」 蔣弘武匆匆向陳南水行去,朱天壽果不再談什麼十大**,催著彩虹倒酒,連喝幾口酒之後,眼睛眨呀眨的,竟是一臉睏倦之態。 張永見他精神不濟,忙道:「小舅,要不要扶你到屋裡去睡個覺?」 朱天壽強自撐開眼睛,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賢弟,你在這裡慢慢的喝酒,我打個盹就行了。」 他挪了挪身子,拉著在他身後替他槌背按摩的少女,含含糊糊地道:「黃鶯,來,你坐下來讓我枕著你的大腿睡覺。」 那個少女小嘴一撅,似是有點不太高興,輕聲道:「奴婢叫紅葉,不是黃鶯,朱大爺,才個把時辰,你怎麼又忘了呢?」 她嘴裡雖是這麼說,卻溫柔地坐了下來,扶著朱天壽上身,讓他的頭躺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朱天壽一手摟著黃鶯,一手撫著另一名少女的腰臀,躺臥在紅葉的大腿之上,舒服地吁了口大氣,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張永脫去外袍,替朱天壽蓋在身上,然後道:「金大俠,讓我小舅睡一刻,我們挪到鞦韆架旁去喝酒吧!」 金玄白本想去找服部玉子商量擒拿海盜翻江虎陳豹等一行人之事,可是卻又想聽朱天壽說什麼天下十大**,在猶豫之間,諸葛明已道:「金……侯爺,我們再喝一會兒,反正幫仇鉞訂親下聘的時間還早。」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堅持,點頭道:「好,小弟就陪著老哥多喝幾杯!」 張永站了起來,吩咐那五名少女收拾飲具和食盒,托盤,準備往鞦韆架旁不遠處的石桌移去。 就在這時,金玄白聽到朱天壽長長歎了口氣,道:「唉,曾因酒醉鞭名馬,常恐情多累佳人,人生真是無奈呀!」 金玄白默默地望著朱天壽,忖道:「這是個怎麼樣的人?時而狂放,時而哀傷,出身如此優越,卻要藉酒色麻醉自己,有時像個孩子似的,有時卻恍如飽經滄桑的老人……」 仔細地思考著他所吟的那句「曾因酒醉鞭名馬,常恐情多累佳人」,金玄白覺得自己更不瞭解這個人了。 他們挪到了二丈開外的石桌逼坐下,還沒開始喝酒,只見蔣弘武領著一高一矮兩個錦衣勁裝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在他們的身後,一個身穿道袍,紮著髮髻的中年道士,搖搖晃晃的走著八字步,就那麼左顧右盼的隨著而來。 那兩名勁裝大漢走到石桌之前不遠,便立定了腳步,躬身抱拳行禮,道:「屬下見過張大人。」 張永站了起來,含笑道:「兩位辛苦了。」 他見到只有四張石凳,連忙吩咐一名少女到天香樓去派人拿板凳、取酒食和杯盤筷子過來,然後又對其他四名少女道:「你們去陪著朱大爺,我們要在這裡談些事情。」 那些少女紛紛走開,張永迎上前去,走了幾步,朝那道人拱手道:「邵真人,一別半載有餘,想必此行一切順利?」 邵真人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此行總算不負公公所托,圓滿達成任務。」 蔣弘武臉色稍變,忖道:「這個臭道士,明明已經告訴他,要稱張大人,別稱公公,他偏偏跟我搗蛋,好像跟我過不去。」 心念轉處,望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的神色依舊,並無異態,也不知他早巳知道張永是宮中太監,亦或是根本不懂「公公」是什麼意思,不過蔣弘武心中卻仍然有些忐忑。 張永走過去,挽著邵真人的手,道:「邵真人,咱家替你介紹一下名動天下的神槍霸王金玄白金大俠,他是昔年槍神老前輩的嫡傳弟子。」 金玄白只見那個道人生得身形瘦削,穿著件寬寬大大的道袍,連道冠都沒戴,雖然面貌普通,卻是肌膚如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顯見內功修為已臻大成。 邵真人本來還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聽到了張永的介紹,一雙小眼之中,突然射出熠熠的光芒,凝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張永拉著邵真人走到金玄白身旁不遠,道:「金大俠,這位是當今張天師的師叔,天一派的邵真人,他和陶真人並稱為道門二仙。」 金玄白一聽張永的介紹,立刻想起在蘇州街上遇到的四個道士,抱了抱拳,道:「原來是邵道長,請問你和玉陽真人是什麼關係?」 邵真人看不出金玄白的修為有多高,不過忌於槍神的威望,態度極為和善,這下一聽金玄白提起了玉陽真人,連忙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是玉陽真人的關門弟子,敢問金大俠是否從令師之處得知家師之名?」 金玄白雖然算是武當弟子,可是對天一派的道士卻沒什麼好感,尤其是遭到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個道上聯手攻擊之後,更對天一派的道士有了成見。 他淡淡一笑,道:「在下不久之前遇到玄玄等四位道人,據辯,玉陽真人和家師昔年是好友,不過我卻從未聽過家師提起玉陽真人之名。」 邵真人「哦」了一聲,道:「請問金大俠是在何處遇到玄玄師侄的?」 蔣弘武曾親眼目睹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人聯手全擊,被金玄白以雄渾的內力震得身受重傷,此刻見到他們要把話湊在一起,唯恐金玄白提起此事,導致雙方發生衝突,於是趕緊道:「邵真人,你別看金大俠年紀輕輕的,其實武功已臻化境,已經超越劍豪聶大俠!」 邵真人是皇帝所封的國師,在豹房裡住過,在一年之前,曾經和名動北京的劍豪聶人遠比試過武功,在三十招之內便已落敗。 蔣弘武之所以提起劍豪聶人遠,便是為的警告邵真人,要他別因為玄玄道人之事和金玄白髮生衝突。 豈知邵真人把和劍豪交手落敗之事視為生平的奇恥大辱,一聽蔣弘武提起那樁事,臉色一紅,卻更是有些不服,認為以金玄白的年齡,縱然槍法高超,可是內力上的修為一定尚未臻至大成之境。 他的眼中精芒四射,道:「無量壽佛,貧道不才,倒想領教一下金大俠的神功!」 張永忙道:「真人,不可……」 可是他的話才出口,邵真人已一步跨前,大袖拂處,單掌自袖中探出,發出一股雄渾的勁道劈了出去。 金玄白一指點出,如劍似槍,穿透那股掌勁,直逼對方的手心要穴。 邵真人臉色一變,腳踏七星步,右掌一收,左掌探處,抓向金玄白的脈門而去。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道長是想要考量一下金某人的內功修為是吧?」 他右手一甩,化指為掌,搭住了邵真人的左掌,立刻緊貼其上。 張永見到他們雙掌相交,連忙叫道:「金大俠,手下留情!」 金玄白微笑道:「張大人,你放心,我不會傷他的!」 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而笑,知道邵真人又犯了跟自己一樣的錯誤,認為金玄白年紀輕輕,內力修為不足,於是想要用深厚的內力壓制對方,結果自然一樣的難堪…… 那兩個站在蔣弘武身邊的錦衣大漢,深知邵真人的修為高到何等地步,眼見他一手搭住金玄白的右掌,瞬息之間,又把另一隻手貼附上去,腳下擺著個丁字步,雙膝微彎,顯然已全力以赴。 可是金玄白卻依然挺立如山,單手揚起,神態從容不追,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顯然功力超過邵真人甚多,難怪張永會說出那番話來。 他們兩人的臉上發出凜駭之色,互望一眼,不知從哪裡崩出這麼個金大俠,年紀輕輕的竟能把天一派掌教師弟都比下去了。 在他們震懾之際,只聽金玄白道:「邵真人,你儘管施出全力,金某不反擊就是了。」 邵真人連催八次內勁,已提起了九成的功力,可是覺得自己像是擊在萬載寒巖之上,完全不能讓巨岩挪動絲毫。 他心中的那份驚駭,真是言語難以形容,再一聽到對方竟能開聲說話,立刻所有的鬥志全都消褪,一收內力,連退五步,這才站穩了身形。 眾人眼見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也不知他是否受了內傷,而金玄白卻似沒事一般,束手而立,嘴角噙著微笑,望著邵真人。 正文 第一零一章 勘查弊端 正文第一零一章勘查弊端 張永走了過去,焦急地問道:「邵真人,你沒事吧?」 邵真人運功查視全身,發現沒有什麼傷害,曉得金玄白果真手下留了情,沒有運功反擊,否則自己內脈定會有損傷。 他深吸口氣,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多謝公公關心,貧道沒事。」 張永放下了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邵真人從懷中掏出了道冠,戴在頭上,整了整道袍,向前走了兩步,朝金玄白打了個稽首,恭聲道:「貧道邵元節拜見神槍霸王金大俠,承蒙大俠寬宏大量,沒和貧道一般見識,放過了貧道這一遭,真是多謝……」 金玄白見他整理了衣冠,神色莊重的向自己致謝,也不敢怠慢,抱拳道:「道長不需太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小事一樁,就此揭過。」 邵真人面有慚色,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貧道一向自負,豈知今日一見大俠,才知自己昔日真是井底之蛙……」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蔣弘武和諸葛明禁不住相視而笑。 邵真人目光一閃,望向蔣弘武,蔣弘武趕忙道:「真人請勿誤會,我們不是在笑你,是笑我們自己。」 他把自己和諸葛明初見金玄白時,也是同樣的忍不住出手一試對方的功力,以致弄得灰頭上臉的事情說了出來。 諸葛明接著道:「邵真人,我們當初就是小視了金大俠,所以吃過同樣的虧,這才知道金大俠的功力已至天人之境?我們這些凡夫是無法超越的。」 邵真人歎息了一聲,道:「金大俠年紀輕輕,功力之深,貧道萬萬難及,真不曉得你是怎麼練的?」 他頓了下,解釋道:「當年,家師玉陽真人曾提起槍神楚老前輩,認為他雖然是列入天下十大高人之內,僅是槍法神奧莫測,內力上的修為跟家師也不過伯仲之間,豈知如今金大俠內功上的成就卻已遠遠超過楚老前輩,真不知是怎麼練的?」 蔣弘武笑道:「邵真人,不瞞你說,金大俠有好幾位師父,除了槍神之外,他尚是少林弟子,精通七十二藝中十二種之多……」 金玄白雙眉微皺,道:「蔣兄,何勞多言?」 蔣弘武不知金玄白為何不許自己說下去,微微一愣,立刻住口。 邵真人駭然道:「原來金大俠也是少林傳人,莫非剛才所使的乃是達摩神功?」 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邵真人不死心,追問道:「金大俠,請恕貧道冒昧問一句,方才大俠使出幾成功力?」 金玄白濃眉一挑,道:「道長一定想知道嗎?」 邵真人躬身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不才,尚請大俠坦誠以告。」 金玄白伸出三根手指,道:「不知道長信不信?」 邵真人呆了一下,隨即頷首道:「貧道相信。」 他似是想到什麼,突然笑顏一開,對張永道:「張公公,憑金大俠橫跨兩大名家的一身絕藝,對付劍豪聶人遠是最理想的人選。」 張永暗暗罵了一句:「這個臭雜毛老道,還用你來說嗎?皇上花那麼多的心血攏絡他,還不是為的對付那兩個傢伙?」 他心中雖不高興,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如今道長可相信金大俠是宇內高人了吧?」 邵真人道:「金大俠神功蓋世,放眼武林,能堪為他對手的絕對不出五個人!」 張永哈哈一笑,道:「金大俠,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兩位,他們都是錦衣衛的**人物,這個個子高的是鎮撫勞公秉,那位是千戶於八郎。」 那兩名錦衣大漢恭恭敬敬地抱拳朝金玄白行了一禮,金玄白也客氣的還了一禮。 張永道:「邵真人,咱家已奏請皇上,敕封金大俠為武威侯,不日之內聖旨下來,金大俠便是一位侯爺了,到時候,你們的稱呼可要改一改!」 邵真人聽他這麼一說,才恍然大悟,明白張永為了攏絡金玄白,這才做出這種大膽的決定,讓一個武林高手成為朝廷重臣。 可是他意念一轉,卻詫異地問道:「張公公,皇上他……」 張永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打斷他的話道:「皇上愛才若渴,一定會同意咱家的舉奏,不日聖旨便會下來……」 他頓了一下,道:「哦!我還忘了告訴你,咱家的小舅也從北京來了,他想求一個逍遙侯當當,咱家雖然也一併向皇上請旨,不過准不准還不曉得呢!」 邵真人詫異地問道:「張公公,你的小舅是……」 張永笑道:「邵真人,難道你忘了?今年年初你離開北京要到陝西興平時,還向我小舅辭行的?」 邵真人真是疑惑不解,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張永的小舅是誰。 張永笑道:「邵真人?你是怎麼啦?去了一趟陝西,就把我小舅忘了,唉,他是北京第一大富豪朱天壽,你怎麼可以忘呢?」 邵真人「啊」了一聲,立刻想起張永說的是誰,而勞公秉鎮撫和於八郎千戶也隨即想到張永所說的朱天壽是何人了,全都浮現駭然之色。 邵真人道:「原來是朱大財主,貧道可真是忙昏了,這種大人物都給忘了,真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朱大財主此刻人在何處?貧道能否拜見一下?」 張永道:「呶!我小舅正在睡覺,你們千萬別吵他!免得他沒睡好,起來罵人,我可擔當不起。」 邵真人和勞公秉、於八郎朝著張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張極大的波斯地毯鋪在地上,一名少女坐在上面,另外兩個少女一前一後的抱著一個男子睡臥在地毯上,那個男子身上蓋著一襲錦袍,看不清面目,但是他的腦袋枕在那名坐著的少女大腿上,這種睡覺的習慣,在邵真人認識的人裡,除了武宗皇帝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邵真人一愣,只見十幾名少女從樓裡走了出來,有的扛板凳,有的拿酒壺,有的端食盒,全都踏著輕快的腳步,悄悄的橫過花園,向這邊行來。 邵真人道:「張公公,貧道這一趟的行程……」 張永道:「沒關係,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說出來。」 他的目光一閃,道:「勞鎮撫,於干戶,你們辦的事情如何,儘管向我稟告,金大俠是自己人,不需隱瞞什麼東西。」 金玄白聽到他的意思,好像是要談論什麼機密公事,想到自己尚須去找服部玉子,正好趁機藉詞離開,於是,開口道:「張大人,如果你們有機密公事相商,在下可以先行離去……」 張永忙道:「金大俠,你是我小舅生死與共的好友,什麼事都不需瞞你,且喝些葡萄美酒,讓邵真人多敬你幾杯。」 邵真人也道:「是呀!貧道和大俠初次見面,便不知進退,得罪了你,且讓貧道多敬幾杯酒,實是替大俠賠罪!」 蔣弘武笑道:「金大俠,時間還早得很,你急什麼?喝幾杯酒,大家聊一聊,豈不痛快?」 金玄白不再推辭,只得留了下來。 這時,連同原先的五名少女之外,又來了八名少女,一共十三名年輕女子,扛著四張長板凳,抬著三個食盒,捧著五壺酒,來到了石桌邊。 她們擺好了板凳,放好了酒壺,又從食盒中取出七、八盤下酒的小菜,擺好酒杯、銀筷之後,這才恭請張永等人入座。 張永等到眾人人座之後,點了七名少女陪坐在旁,然後命令其他六名少女去蕩鞦韆,並特別叮囑,不可以吵到朱天壽午睡。 那六名少女沒有被點到陪酒,似乎都很失望,逕自跑去蕩鞦韆,而留下的少女中,白蓮喜滋滋的坐在金玄白身邊,其他的女子則好像在搶位子,紛紛夾坐在兩個男人中間。 她們坐定之後,沒等吩咐,便替身邊的男人把面前的酒杯倒滿了酒。 張永舉杯相邀,喝完了一杯酒後,問道:「勞鎮撫,你此次和於千戶帶了千餘人,跑了那麼多地方,歷時有八個月之久,結果如何?」 勞公秉自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油紙包,雙手呈給張永,道:「稟告大人,這是屬下的報告,詳細記載所有經過情形,請大人查收。」 張永道:「弘武,你把這份文書先收起來,等我晚上再看。」 蔣弘武接過那疊厚厚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 張永道:「勞鎮撫,你且大略地把此行的經過說一嫗,我們邊喝邊談,也好增廣一下見聞。」 眾人邊喝邊談,也無賓主之分,除了相互敬酒之外,就是聽勞公秉敘述他這八個月的經歷。 勞公秉說完之後,於八郎又加以補充敘述,讓金玄白對於他們這次的任務,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 原來這兩名錦衣衛中的鎮撫和千戶,是奉張永之命,在八個月之前,從北京出發,領著八十五名錦衣衛校財和力士,趕赴各地去查勘宮家所設的制瓷,開礦、冶鐵、紡織等行業的弊端。 因為根據秘函,司禮太監劉瑾早就派出心腹進入這些行業中,不僅私吞公款,貪污斂財,並且變賣產物,偽造記錄,將生產出來的成品私運出去販賣,所得大部份入劉瑾私囊。 勞公秉和於八郎便是經過張永重重考驗,嚴格篩選出來的,他們忠於皇上,富於正義感,對劉瑾的不義早就心懷不滿,這才獲得信任。 張永和蔣弘武花了大半年的時候,找了一批忠心耿耿的錦衣衛力士和校財,經過一番訓練之後,這才由勞公秉和於八郎兩人帶領到各地勘察。 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抓出誰貪污,誰變賣公物,誰假報產量,而是查出哪些人是劉瑾派出去的爪牙。 根據勞公秉和於八郎的敘述,讓金玄白得悉許多以前從未聽過的事,這些事都有關於民生…… 他所聽到的第一項是關於陶瓷器業,在金玄白的請求之下,於八郎說明了大明皂朝關於陶瓷業的政策及措施,以及現在的發展。 原來洪武二年時,便在江西饒州浮染縣的景德鎮,設立了供皇室所用的御器廠,最初僅兩座窯,到後來增為大龍缸窯、色窯、青窯等二十餘座。 由於這些御窯生產出來的瓷器是供皇家使用,故此聘來的師父都是具有一流的技術,經過長期的研發和競爭,所以制瓷的工藝技術有了極大的進步。 當時的御窯廠是使用鐵胚車製造瓷胚,而以吹釉法上彩,能夠造出黃、紅、紫、綠、青、藍以及白底青花等不同顏色及圖案的瓷器。 到了永樂之後的數十年間,瓷器業的技術更加突飛猛進,可製造出一個瓷器兼備五種彩色花紋的器皿,亮麗、美觀,人人讚賞。 在這些精緻的瓷器裡,白釉和青花瓷,因美觀、華麗之外,尚還兼具實用的特質,以至除了供應宮廷使用之外,尚還拿來作為對外貿易或賞賜四鄰小國使者及朝廷重臣的主要物品。 尤其是在江西饒州御器窯廠所製造出來的青龍白地花缸、九龍九鳳膳具諸器,以及多種龍鳳紋白瓷祭具器皿更是傲視天下的珍品,被人視為傳家之寶。 而主持御窯的太監和官員,卻將如此精緻的瓷器以多報少,將之偷出去販賣給富商大賈,取得之利益驚人之至。 除了陶瓷業之外,開礦和冶鐵的弊端更多了。 明初,官營的礦冶,包括金、銀、銅、鐵、鉛等。其中以鐵礦的開採最突出,早期,山東、山西、江西、陝西、湖廣、廣東六省,朝廷設了十三座鐵冶所,一年所生產的鐵,達到了七百五十多萬斤,如果再加上四川、河南等地的小礦廠,產量共達八百五十多萬斤。 到了永樂年間,又在遵化、四川龍州、遼東等地新設鐵冶場,最高的年產量曾達到一千八百五十萬斤之巨,此後有所增減,相差不大。 至於銀礦,在福建尤溪縣的銀礦場就設了四十餘座,而在陝西、貴州、雲南、湖廣等地又有金銀礦場數十處,生產出來的黃金一年約有五百兩、白銀約有四十萬兩之多。 而鉛的產量最多,年產約有二千五百萬斤之巨,最高時超過二千七百萬斤。 永樂之後,不僅官方在各地設礦冶場,民間亦在許多礦脈所在的山區開礦冶煉,以至礦冶的技術日益精進,單以鐵來說,不僅生鐵、熟鐵,甚至於精鋼都可煉成。 至於銅器,金器、鑄錢、土木建築等技術,隨著冶煉術的進步,也有了極大的改進和水準的提高。 不過自從劉瑾掌握了朝政之後,這些由工部掌管的各地礦冶場,都有劉瑾派出的爪牙入駐,以致產量日減,大批產品外流,顯然是人為的因素所致。 而紡織業來說,洪武年問在南京首設內外織染局,以後又在浙江、杭州、蘇州、紹興和四川、山西等地開設織染局,在南京設藍靛所,製造染料。 永樂年間,遷都北京之後,又在北京設立了內外織染局,再加上陝西織染局,負責生產織造絲綢、棉布、駝氈等。 所謂內外織染局,內局生產的織染品供應皇室,外局則供應朝廷所需。 從永樂之後,棉紡織業便以江南的蘇、杭二州及松江為中心,這些地方生產出來的棉布,產量驚人,單翠供應軍需,一年達到三十餘萬匹之巨。 而蘇州是皇家織造錦緞的昕在,可說是全國絲綢重鎮,全蘇州的出產量,已號稱是「日出萬綢、衣被天下」,而此地之織染局由太監所控制,自然中飽私囊,貪瀆極為嚴重。 金玄白聽了勞公秉和於八郎敘述這八個月輾轉於各地的所見所聞以及調查的結果,一方面感慨自己的無知,另一方面則痛恨劉瑾敗壞朝廷風氣,縱客朋黨在各地貪瀆污錢,因此忍不住問道:「張大人,對於這種奸人,難道就沒有辦法對付嗎?」 張永之所以示意勞公秉和於八郎說出一路考查的結果,其目的便是要激起金玄白的義憤和不平。 此刻,當他見到金玄白一臉憤慨之色,不禁心中暗暗竊喜,故意長長歎了口氣,道:「劉公公身居司禮太監之高位,權勢日盛,連皇上連續派出三次法王和國師要去刺殺他,結果都是一去無回。」 金玄白冷笑道:「就因為他的身邊有劍神高天行和劍豪聶人遠護衛,所以你們一直沒有辦法對付他,是吧?」 張永苦笑了一下,道:「這裡的幾個人都是我們能信賴的,若是有別人在座,我們說了這種話,恐怕不出三日便會……」 他以乎作刀,放在頸脖之上,作了個砍頭的手勢,繼續道:「你想想看,有誰不怕?」 邵真人道:「張公公,以金大俠的武功修為,對付一個劍豪聶人遠絕對不成問題,不過再加上一個劍神高天行,就難說了!」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金大俠,請問令師槍神老前輩能不能為了拯救天下蒼生,重出江湖?如果他老人家肯出面對付劍神,事情就定了。」 張永拍掌喜道:「哎呀,咱怎麼沒有想到這……」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們不用打這個主意,家師絕對不會重出江湖。」 蔣弘武見到張永和邵真人一臉失望之色,問道:「金大俠,你能否說動少林和武當兩派掌門,請他們派出十八羅漢掌佈陣,困住劍神高天行?」 金玄白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少林掌門肯答應,恐怕十八羅漢掌陣也困不住劍神高天行,何況此事牽涉到官家,少林掌門一定不肯這麼做!」 諸葛明點頭道:「張大人,金大俠之言不錯,武林之事要由武林中人自己解決,只要先除掉劍豪聶人遠,就不怕劍神高天行不出來替徒兒報仇,到時候劉府一空,就容易得手了。」 張永冷哼一聲道:「你說得容易,就算金大俠殺了聶人遠,可是劍神高天行出來之後,由誰對付他?」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我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絕非劍神之敵,就算加緊修練,也非一年半載之功,所以出手得從長計議。」 張永一笑,道:「沒有關係,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就跟他先耗著吧!看他的氣數要到幾時才能盡。」 他目光一閃,問道:「邵真人,你這回到陝西興平,有沒有什麼收穫?」 邵真人望了金玄白一眼,答道:「稟報張大人:此行收穫極大,貧道不僅查出了赤龍之穴,並且還砍斷龍頸,斷了龍脈,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年之內,劉賊必亡。」 張永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乎裡的酒杯一傾,灑出了半杯酒在桌上,坐在他身邊的少女立刻用布巾把酒潰擦去。 張永的嘴唇顫動了一下,道:「邵真人,果真有這種事?」 邵真人點了點頭,道:「風水之學豈有虛假?貧道在五十四日之前,斷了劉賊祖墳的龍脈,當時的徵兆,便是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開始生效,那時,誅殺他的剋星便會出現……」 他頓了一下,問道:「張大人,請問你們遇見金大俠,是否在這旬日之內?」 張永望了蔣弘武一眼,蔣弘武又看了看諸葛明,三人面上都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 邵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果貧道推算得不錯,金大人之出現,純屬偶然,而能慧眼識英雄的人,恐怕不是蔣大人,便是諸葛大人了。」 諸葛明吁了一口氣,道:「真人推算得極準,在下是在拜訪老友鄧總鏢頭時,無意中結識金大俠,當時如果早走片刻也不會遇到他,晚上幾個時辰,也碰不到他,所以說能遇到金大俠,實在是一件極為神奇的事。」 邵真人撫掌道:「這就是天數,可見劉賊的風水一破,天理運行,便有金大俠這等人物的出現……」 他的目光在眾人面上掃過,道:「貧道敢下斷語,一年之內,能殺劉賊者,非金大俠莫屬。」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在下可沒有這個把握,真人可別妄下斷語。」 邵真人肅容道:「貧道敢以性命相賭,金大俠在一月之內必有奇遇,定可在百日之內練成克制劍神的絕招。」 他說到這裡,拍了下額頭,道:「金大俠,或許你會遇到當代第一高手漱石子老神仙,蒙他傳你太清罡氣,那麼便可以對付劍神高天行了!」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他心中明白,自己苦練九陽神功,目的便是要替師父九陽神君沈玉璞出口怨氣,打敗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 沈玉璞再三的叮囑他,必須將九陽神功練到第七層,才夠資格挑戰太清門主漱石子,在此之前,他絕對不能說出自己是沈玉璞的弟子,更不能使出未練至第七層的九陽神功。 沈玉璞的顧忌不是怕金玄白受到武林的排擠,他一生獨來獨往,縱橫武林,何曾怕過誰?他所忌憚的僅是漱石子一人而已。 就因為他唯恐金玄白在神功大成之前,露出了他身為九陽神君之徒的身份,以致惹來漱石子的未雨綢繆,先下手為強,到時候,沈玉璞一生的心血全毀,金玄白也將喪命在太清罡氣之下。 故此,金玄白深深的記住了師父的囑咐,從不敢輕易使出霸道無比的九陽神功,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在木瀆鎮面對神刀門主程烈的那一次…… 他心申明白,漱石子絕對不會將太清罡氣傳給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從頭練起太清罡氣的功夫。 因此,邵真人的推斷和預言,在金玄白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事。 邵真人沉聲道: 「金大俠,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別以為不可能,此事在貧道看來,極有可能!」 諸葛明也附和道:「金大俠,此事極有可能喲!想那漱石子老前輩,雖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但是他和槍神是好友,如果他沒有傳人,很可能會將一身絕藝傳給你,到時候……」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跟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忍不住笑道:「我師父在我臨出門的時候,要我娶漱石子的孫女,到時候他或許看在他孫女兒的面子上,傳我太清罡氣。」 他是故意這麼說,但是眾人都信以為真。 張永頷首道:「我相信邵真人的說法,因為他的道法和風水堪興之學已至通玄的地步,否則我們不會如此湊巧的遇上了金大俠。」 諸葛明也附和地點頭道:「金大俠,你想一想,你之會提前出師門,是不是一件極為湊巧的事?」 金玄白想了想,自己果真沒有料到會因遇到忍者追殺五湖鏢局的鏢師,在不忍心的情況下出手,以致讓師父突然改變心意,放自己提前離開師門。 而這整件事的起源點,僅在於一對男女的一時貪歡,在情火熾熱之際,藏身柳林密蔭間,欲盡于飛之樂…… 他在回憶之際,諸葛明也在邵真人的追問下,把金玄白從初次遇到江百韜和楊小鵑的情形,直到插手管了件閒事,為了二百兩黃金而護送齊冰兒到蘇州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這種種的情景,張永和蔣弘武已經聽過,而邵真人、勞公秉和於八郎以及那八名少女卻是初次所聞,全都聽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張永和蔣弘武此刻再度回想起來,也覺得其中頗多湊巧之處,彷彿鬼使神差的讓自己一行人認識了金玄白,才會發生那麼多的玄奇之事。 邵真人吁了一口氣,道:「天心奧秘,天意難測,貧道真是無話可說。」 正文 第一零二章 風水之學 正文第一零二章風水之學 蔣弘武和諸葛明都能感受到邵真人話中的含意,金玄白仔細想一想,更覺玄奇。 張永卻更加興奮,認為劉瑾將滅,乃是天意,否則不會如邵真人之言,劉瑾的祖墳風水被破壞之日起,七七四十九天後便會遇上金玄白…… 他讚歎道:「中國的風水之學真是神奇!」 金玄白問道:「請問真人,何謂風水?」 邵真人想了一下,道:「昔人云: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謂風水。」 金玄白道:「請真人再加評述。」 邵真人道:「風水又稱堪與,古人說:堪,天道也;與,地道也。故堪與乃天地之道。」 他頓了下,道:「風水又稱青烏術、青囊術,因為唐代有本奇書上提到:皇帝始劃野分州,有術士青烏子善相地理、帝問之以制經。」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風水地理是連在一起說的,說來說去便是替先人找墓地,可是這應該算是風水堪與師的工作,跟道家的道士又有什麼關係?」 邵真人微笑道:「歷代相傳,演變至今,風水的派別極多,有三元、三合、八宅、九星、飛宮、易經、奇門遁甲等派,貧道深曉其中三派之學,所以在風水堪與上稍有心得。」 他頓了下,道:「這些都是三教九流的東西,大俠身為一代武林高手,不須詳知。」 金玄白似是頗有興趣,道:「我常聽人說三教九流,卻不明白其中的含意,能否請邵真人詳告?」 邵真人笑道:「這個很簡單,三教是指儒、道,釋三種宗教,九流則指的是九種人或九種行業,因為這九種行業的人大都要有點學識才行,往往是科舉不成,不得已才轉業的。」 金玄白還是第一次聽到九流是九種人的說法,很有興趣的望著邵真人。 邵真人頓了一下,繼續道:「九流即師爺、郎中、畫工、堪與師、卜卦師、相命師、和尚、道士、琴師。」 金玄白恍然大悟,發現果真如邵真人之言,要做這九流的人,的確要念過幾天書才行,笑了笑,道:「難怪會有人被罵是不入流的傢伙,原來是指這個人沒念過書,不懂道理,缺乏知識!」 邵真人笑道:「貧道曾對人說,讀書不成,學劍;學劍不成,習醫;習醫不成,練畫;練畫不成,只有去當道士,可是這九流之中,我倒佔了好幾流。」 張永道:「真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星、相、醫、卜無所不通,是天一正敦中的奇人,何必妄自菲薄?」 邵真人搖了搖頭,道:「張大人對貧道太過褒獎了,其實自己心裡明白,終此一生,絕不可能進窺金凡大道,白日飛昇,只是庸庸碌碌的在紅塵裡打滾而已。」 他長歎口氣,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道:「金大俠,你如果對風水堪與之學有興趣,貧道倒可以趁這個機會大概的說一下。」 金玄白舉杯道:「道長,我敬你一杯,請慢慢的說吧,反正不急。」 邵真人見金玄白誠心請教,心中頗為高興,又喝了一杯,這才道:「我們平常言談之間,常提到『來龍去脈』這四個字,其實這是從風水地理學引過來的詞,堪與便是尋求的來龍去脈,也就是要找龍脈,找到龍脈之後,才能尋穴,找到好的穴位之後,才可按時下葬,如此一來,風水才會庇佑子孫。」 他停了一下,道:「找尋龍脈,就是找尋山形,山形是有相承的,山與山之間都相互呼應,也就是一山接著一山,由於龍脈之間有它的生成和始終,那麼穴位就是山脈的終結點之處,俗話說,三年看山,十年尋穴,要找到一個好的穴位,極其困難,也算是一門頗深的學問。」 金玄白點了點頭,認為風水之學果真極為深奧。 邵真人道:「劉賊的祖墳便是葬在一處風水極佳的赤龍穴,按理說,從葬下之後的那天開始,三十年後便會有後代子孫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一條赤龍,赤龍權傾一時,往往可取黃龍而代之,成為一代魔君。」 張永驚駭地「啊」了一聲,道:「真有這種事?」 邵真人點頭道:「所幸當年下葬之際,方位稍有偏差,以致赤龍孕育成形時,四肢受到傷害,會有絕子絕孫的情況發生,不過此人生前富可敵國,貴不可當,乃有定數。」 金玄白聽到這裡,已完全可以肯定邵真人說的那個劉賊,便是劉瑾,也故而明白劉瑾的祖墳正是葬在赤龍穴裡。 依據邵真人的說法,劉瑾祖先下葬時,因為棺木放置的角度稍有偏差,因而後人肢體受殘,導致絕子絕孫,事實上劉瑾自幼閹割,進入宮中做小太監,果真應了這絕子絕孫的說法。 金玄白想到了邵真人剛才提到已斬斷龍首,斷了劉瑾祖墳的龍脈,想必他此行是奉了張永之令,專程到陝西去破壞劉瑾祖墳的風水,讓這閹人無法繼續作惡下去…… 他好奇地問道:「邵真人,你如何能分辨哪裡是好穴,哪裡是壞穴?」 邵真人道:「好、壞穴之分,是以山形的美或惡來分,好山好水之地必有好穴,窮山惡水之地就有壞穴。」 他頓了一下,又道:「風水之學固然要尋龍脈,可是得水為上,藏風次之。氣是乘水而至,蜿蜒大地的流水方能讓山脈界氣而止,結成穴眼,也就是山下氣脈和流水匯眾之處,就是穴位,這種穴位依形狀而分,有許多的名稱,最好的稱為龍穴。」 金玄白問道:「龍穴怎會分什麼赤龍穴、白龍穴、黃龍穴?」 邵真人笑道:「龍穴就是龍穴,哪裡分這麼多,我之所以強調赤龍穴,是因為那座山的泥上赤紅如血,卻草木繁盛,極為罕見。」 他環顧四周,道:「一般來說,風水上有五種山形是不可葬的:第一種是草木不生,山形傾塌的童山;第二種是脈氣頓止的斷山;第三種是無法藏風聚氣的獨山;第四種是氣脈延伸,龍氣未止的過山;第五種是水石相混的石山,若是將祖墳葬下,子孫凶難叢生,輕則貧賤一生,重則絕子絕孫!」 張永臉色發青,心裡嘀咕道:「可能是我的祖墳沒葬好,挑了個什麼獨山、斷山,以致我落到今天這種狀況,看來果真是絕子絕孫。」 邵真人道:「好山好水之處,會產生所謂的十富地或十貴地,至於窮山惡水則有十貧地、十賤地,一般來說,下葬該選好的山水,應該避免找到窮山惡水的地理才對……」 張永問道:「邵真人,如何才能分出山水的好壞?在咱眼裡,好山好水和窮山惡水沒什麼兩樣。」 「山清水秀,讓人看了賞心悅目,便是好山好水;山形險惡,不生草木,水質混濁,讓人看了畏懼或厭惡,便是窮山惡水!」邵真人道:「古賢說,水若屈曲有情,不合星辰亦吉,而一般初學風水的人都要記得『未看山,先看水,有山無水休尋地』這句話,只要水秀,就算山形稍差,也算吉地,葬下去絕不會危險子孫。」 金玄白在微風習習,樂聲幽幽的葡萄架下,又坐了半個時辰,喝了八,九杯酒,這時覺得心裡悠悠忽忽的,既想要小睡片刻,又想要上個茅廁,於是和張永打個招呼,約好見面的時候,這才跟眾人告別,離開了花園,往隔壁庭園行去。 一路之上,他的腦海中仍然縈縈留著邵真人所說的有關於中國龍脈的走向及分佈,讚歎大明皇朝果真地大物博,山川靈秀,恨那劉瑾,以一個奸闈之身,竟然翻雲覆雨,擾亂朝綱,以致天下不寧,處處都有流民盜匪,所車他處身在蘇州這片富庶的地面上,如果生在陝北的那種窮鄉僻壤,豈不也要跟著去做流民? 他清楚的記得邵真人說,大明皇朝的龍脈起點是崑崙山脈,分為三條大干龍:第一條干龍在長江以南,稱之為「南龍」:第二條介於長江和黃河之間,名為「中龍」;而第三條干龍則處於黃河以北和鴨綠江以南之間,是為「北龍」。 他暗忖道:「鴨綠江在長白山邊,想必長白雙鶴清楚滿洲那裡的地理位置,等除去了劉瑾這個惡賊,我倒可以到長白山去玩玩,過了鴨綠江,就到了高麗國,然後在高麗國玩幾個月,再到東瀛扶桑國……」 邊行邊走之際,他的腦海裡胡思亂想,朱天壽所提的那四種類型的美女,不時浮現出來,使得他對朱天壽縱橫美女之間的艷遇欣羨不已。 一路上有許多錦衣衛的武士跟他不斷行禮,他有時看見,就揮手示意,有時沉湎在思緒之中,就視若未見,就那麼過去了。 走了好一會,他霍然清醒過來,竟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假山之前,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舉目四顧,園林的格局差不了多少,不過側望天香樓那高聳的樓房,仍在十數丈外,他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確是喝太多了。 他沿著太湖石假山繞過去,找到個僻靜的角落,痛快的撒了泡尿,然後運功逼出腹中的酒液,這才覺得渾身舒暢。 隨著他的頭腦一清,他身形急旋而起,越過高聳的粉牆,進入鄰院之中。 園中景物依舊,金玄白很清楚地找到了方向,急步行了過去,他的神識清明,感應到園中最少潛藏著三十個以上的忍者,不過這些人此刻在執行守衛的任務,無人從藏匿的地方跑出來和他打招呼而已。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光景,來到一道迴廊之前,但見迴廊之外的大片空地上,約有四十多個黑衣忍者在練刀。 在每一個人之前,都豎著一根十字形的木柱,木柱紮著草繩,遠望過去,像是站著四十多個黃衣人一樣。 那些黑衣忍者全都在一個人的指揮下,面對著木柱移身、進步、揮刀、砍劈,動作極為規律統一。 金玄白只見那指揮的人正是剛被升為菊組領隊隊長的小林犬太郎,而他們練的刀法正是迎風一刀斬那一招。 也不知他們練了多久,不過每個人都是滿頭大汗,衣衫濕透,卻是連擦都不擦一下,兀自使勁的揮刀,然後退回原位,收刀入鞘。 金玄白見到那些忍者全都很年輕,有男有女,站定之際,目光緊緊的盯著木樁,眼中射出仇恨的神色,彷彿把那根木柱當成仇人。 他淡淡一笑,揚聲道:「林泰山!」 小林犬太郎聽到金玄白的呼喚之聲,吃了一驚,看到他就站在迴廊旁,連忙應了一聲,急奔過來,到達金玄白身前不遠處,立刻跪了下來,朝他磕了個頭。 金玄白道:「你起來吧,不必多禮,我有話要說。」 小林犬太郎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垂手道:「少主,請問有何吩咐?」 金玄白問道:「你帶著這隊人練了多久的刀法了?」 小林犬太郎道:「稟告少主,已經練了一個時辰,小人吩咐他們要每天揮刀一千次,今天才練了七百多次而已。」 金玄白笑了笑,道:「剩下的三百下等回來後再練吧,你現在命令他們回去洗個澡,換好乾淨衣物,帶好兵器,一炷香之後在此集合,隨我上街去辦件事。」 小林犬太郎似是沒想到金玄白會下這種命令,呆了一下,立即喜形於色,垂首道:「是!」 他剛剛接下菊組領隊之位,立刻便被金玄白選中要出任務,覺得非常的光榮,滿身的疲憊盡去,感到一身的輕鬆。 金玄白問道:「你曉得玉子在哪裡吧?叫他們解散之後,你帶我去找玉子,然後你再回去洗澡換裝,來得及吧?」 小林犬太郎興奮地道:「稟告少主,來得及!」 金玄白揮手道:「好,你走吧!」 小林犬太郎又跪了下去,磕了個頭,準備奔去執行命令,金玄白卻又把他叫住,問道:「林泰山,園裡有馬車吧?你叫他們準備三輛馬車,停在門口備用。」 小林犬太郎不敢多問,奔了過去,將金玄白的命令傳遞下去,又指定六個人駕車,這才下令解散。 那些忍者健步如飛的散開之後,小林大大郎這才奔回來,躬身道:「少主,請隨小的這逞走。」 金玄白隨在小林犬太郎的身後,繞過迴廊,來到一間大廳之前,停了下來,道:「少主,王子小姐就在裡面。」 金玄白點頭道:「你去忙吧!」 小林大太郎單足下跪,行了個禮,立刻飛身奔行而去,看來他要用這一炷香的時間洗澡、換裝,再集合手下,也夠他忙的了。 金玄白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開門的正是田中春子、她一見金玄白,驚喜地叫道:「少主,你回來了?」 金玄白問道:「玉子在裡面吧?」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已經回來好一會了,正和美妙姐在樓上談話。」 金玄白走進廳內,找了張大交椅坐下,田中春子喚道:「美黛子,你快點打盆井水,泡壺好茶送來,少主回來了。」 田中美黛子從後窗探首出來,一見金玄白果真坐在廳裡,發出一聲驚叫,奔了過來,朝他跪下磕了個頭,道:「小婢美黛子拜見少主。」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起來吧!美黛子,你現在和姐姐一起,高不高興?」 田中美黛子抿著紅唇,默默地點了點頭。 田中春子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還不快去做事?盯著少主看做什麼?小心玉子小姐一不高興,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田中美黛子嚇了一跳,臉上泛起一片緋紅,趕緊轉身往廳後行去。 田中春子看到金玄白的目光落在田中美黛子扭動的臀部上,噙著笑低聲道:「少主,屬下看你蠻喜歡美黛子的,找一天替她開了苞,也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金玄白嚇了一跳,叱道:「田春,你怎麼又提這種事?你當我是朱大哥,每天都找**開苞?」 田中春子也沒在意金玄白的叱責,道:「少主,你不知道我們伊賀流的女忍者,在年滿十六歲之後,一定要破身,不然萬一在執行任務中死去,是無法葬在墓園的,只能棄屍荒野。」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事?那麼玉子已經二十多歲,早就不是**了?」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是我們的主人,她是上忍,跟我們不一樣,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婚姻,一切都由上忍決定,上忍就不同了,他們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 金玄白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其實東瀛伊賀流忍者所處的環境極為惡劣,生存條件極差,在山區裡,糧食的生產不足,很難供應全部的村民所需。 故此伊賀流的忍者為了維繫流派的生存、定下許多的規矩,像這種女忍者十六歲必須破瓜的陋習,便是為了族人的繁殖而定的,希望女子早點生育,早有下一代,才能讓伊賀流繼續繁衍下去。 在山區的老人,往往在糧食收成不足的年頭,會被族人視為累贅,年輕人常常將行動不便的老弱殘疾,背負到山頂上,僅帶兩個飯團,便將老人留在山頂,任由長輩自生自滅…… 這種殘酷的事實,目的便是為了要讓小孩子能吃得飽,能迅速的成長,維繫種族的綿延。 金玄白雖然以前並不富有,可是卻從來都不會想到伊賀流的忍者會生存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自然也不會明白田中春子一直示意自己要替田中美黛子破瓜。 田中春子見到金玄白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似乎很難過,嘴唇蠕動一下,不再繼續談論這件事,說道:「少主,你坐一下,奴婢這就上樓去請玉子小姐下來。」 金玄白見她登階上樓,暗忖道:「東瀛的女子也真奇怪,遇到男人好像花癡一樣,難道是民風使然,或者是有其他的原因?」 環視廳內,華麗的陳設似乎給了他啟示,忖道:「是不是她們經營青樓,一直過著這種舒適的生活,所以捨不得回到東瀛去,想要永遠安居在此?」 胡思亂想了一陣,樓梯傳來一陣聲響,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一前一後的走了下來,田中春子跟在她們二人之後:不敢逾越。 服部玉子已經洗去易容,顯然還經過一番裝扮,顯得艷光四射,把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都比下去了。 她見到金玄白,檢衽行了個禮,道:「相公,你回來了?好像又喝了不少的酒。」 金玄白笑道:「剛剛在天香樓的後花園裡,陪著朱大哥他們喝了幾杯葡萄酒,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服部玉子坐在一旁,伊籐美妙向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禮之後,和田中春子一起,站在服部玉子身後。 服合玉子道:「相公,匯通錢莊的孟掌櫃剛走不久,我已經把十萬兩銀子的銀票交給他存入錢莊,利息蠻優厚的。」 金玄白道:「這傢伙動作不慢,真是個典型的生意人。」 這時,田中美黛子帶著一名青衣女婢從廳後走了進來。 田中美黛子把茶盤端放在茶几上,馬上替兩人倒茶,青衣女婢則端著個木盆站在廳裡,不知要把臉盆放在哪裡。 田中春子趕忙走過去接過木盆,放在一張桌上,擰了個手巾把,遞給金玄白擦拭臉孔,田中美黛子倒完茶,便默默地退下,伊籐美妙見那個青衣小婢在發呆,叱道:「阿香,你還不快點下去,站在那兒發什麼愣?」 青衣小婢畏縮地行了個禮,轉身匆匆走進廳後。 伊籐美妙道:「這幾天樓裡來了那麼多人,婢女不夠使喚,所以我派人到鄉下買了三十多個丫頭,本來看這阿香長相清秀,手腳也很俐落,所以留在廳裡幫忙,誰曉得這丫頭笨成這樣,連擰個手巾把都不會。」 服部玉子笑道:「她不是笨,是頭一回看到相公,所以手足無措,小姑娘嘛,才十三歲而已,過一陣子就好了,別把她調到廂房裡去洗碗!」 伊籐美妙聽她這麼說,不敢多言,連聲應是。 金玄白知道伊籐美妙管理整個天香樓的業務,上上下下打點一切,是個很能幹的女人,見她這副模樣,忖道:「這個女人,大概只有玉子能夠制得住她。」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擦完了臉,於是向他稟報幾件事,第一件是西廠的那些人全都運回來了,此刻關進地牢之中。 由於這些人都被金玄白點了穴道,服部玉子無法替他們解穴,所以就那麼躺在地上,等候金玄白的決定,再作處理。 至於第二件事則是監視翻江虎陳豹的忍者傳來消息,翻江虎一行人在酒醉飯飽之後,都回到所住的嘉賓客棧裡去。 根據忍者們的調查,陳豹此行一共來了二十二人,包下了嘉賓客棧一座院子,佔用了十二個房間。 他們這一行人所持的路引是商人的身份,是從山東登州而來,陳豹登記的名字是陳老頭實,職業是布商。 金玄白道:「不管他們登記的是布商還是油商、鹽商,反正我們等一會去抓人就是了。」 服部玉子一愣,道:「相公,就這麼大白天,明目張膽的抓人?」 金玄白笑道:「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有東廠的令牌在身,就算衙門的王大捕頭知道,也只有協助的份,哪敢管我的事?」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說的是,有東廠的腰牌在身上,那是通行天下無阻,不過白天抓人,總是……」 金玄白道:「這些人也不知來了幾天,他們既然找不到神刀門,又看不見集賢堡的少堡主,萬一有什麼警覺,連夜開溜,我們哪有時間去追他們?」 他頓了頓,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林泰山帶著他手下那一組人在練刀法,他很勤奮,所以我已叫他帶著這組人等下陪我們到嘉賓客棧去抓人。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知少主要親自動手,本來想派櫻組的人晚上隨我一起去,現在既然少主挑了菊組,那也很好……」 她的目光一轉,道:「不過相公不是要帶仇鉞到木瀆鎮去跟周大富下聘定親嗎?你再跑一趟嘉賓客棧,來得及嗎?」 金玄白道:「張大人他們還在喝酒談事情,大概要等一個時辰以後再出發,我想,抓幾個海盜,時間綽綽有餘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玉子,你說那些海盜有二十二人之多,我只叫林泰山準備三輛馬車,恐怕不夠載人,得多準備兩輛車才行。」 眼部玉子道:「春子,你去吩咐一聲,多套兩輛車備用。」 田中春子應聲而去,服部玉子又向金玄白提出了第三件事,那便是玉面神刀崔家駒經不起被關入地牢的囚禁生活,再三要求,準備付出五萬兩銀子的高價,要求金玄白放人。 而已被囚禁多日的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也提出願意付出兩萬兩銀子來贖取他和被囚弟子們的自由之身。 依照服部玉子的盤算,如果放了這二人,能替血影盟賺進七萬兩銀子,也是件划算的事。 不過她雖是如此盤算,卻不知金玄白有何主意,所以提出來告知,希望徵求金玄白的同意。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韓永剛是你帶人抓的,要殺要放隨你自己決定,不過程家駒和海盜勾結,又引來四川唐門的人,恐怕對太湖不利,沒摸清楚整個狀況之前,是絕不可以把他放出去。」 服部玉子臉上現出惶恐之色,道:「相公,你是奴家的主人,什麼事都由你決定,如果你認為可以放人,我才敢放,否則借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自作主張。」 金玄白道:「玉子,我不是不讓你放人,只是目前情勢複雜,齊冰兒既不知下落如何,又扯上個柳月娘,唉!我怕柳月娘會是冰兒的娘,那麼關係就更複雜了。」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夠妄動,萬一傷害到了柳月娘或齊冰兒,我不但對不起自己,連師父的面我都不能見了。」 服部玉子仔細的想了一下,也覺得裡面的關係複雜,單就目前所知的線索,實在摸不清太湖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沉吟了一下,問道:「相公,你何時要進太湖?」 金玄白道:「你曉得的,松鶴樓裡的柳桂花,是柳月娘的親戚,她想必已經回到太湖水寨了,如今無論是太湖裡發生什麼事,她也會帶著柳月娘在明天到松鶴樓來等我,萬一明天看不到她們,我才會進入太湖。」 他吁了一口長氣,道:「我倒不是怕太湖裡有什麼凶險,其實一個區區的太湖水寨,我一定可以來去自如,可是我怕齊玉龍已經掌控整個太湖水寨,到時候拿冰兒或柳月娘威脅我,那就難辦了。」 服部玉子想了想,認為金玄白的顧慮果真沒錯,如果太湖王齊北嶽此時有什麼不測,或者受到控制,那麼柳月娘和齊冰兒必然會與齊五龍發生衝突。 萬一她們也遭到齊玉龍的控制,那麼金玄白就算進入太湖水寨,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也無法出手,搞不好還會陷下去。 到那個時候,又有誰能夠進入太湖去救出柳月娘和齊冰兒? 金玄白見她默然沉思,道:「玉子,我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沒有把程家駒放了,因為最低限度,他是我手裡的一個籌碼。」 他冷冷一笑,道:「集賢堡主程震遠已邀來天刀余斷情,下帖向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挑戰,到時候,我會陪著鄧總鏢頭應戰,到時候,這兩人都是我的籌碼!」 服部玉子不大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可是不敢追問,於是又向他稟報了另外兩件事。 第一件是忍者傳回的消息,何康白一行人目前就住在血影盟忍者們所經營的迎賓客棧裡,他們也是包下了整個西院,男男女女的一共有九個人之多,分佔了裡面的八間客房。 而第二件事則是跟蹤歐陽兄弟和金銀雙鳳的忍者,輾轉傳回來的消息是他們四人在逛了觀前街一遍之後,又往效區而去,此刻尚無新的動靜回報。 金玄白問道:「迎賓客棧離嘉賓客棧有多遠?」 服部玉子道:「迎賓客棧和太湖王經營的悅來客棧只隔了三間鋪面,而嘉賓客棧又和悅來客棧隔了八、九間鋪面,兩者之間大概相距有十多丈遠。」 金玄白道:「如此甚好,我們抓了海盜之後,再到迎賓客棧去,你先派人通知客棧的掌櫃,要他們好好的侍候何大叔他們。」 服部玉子道:「沒關係,春子跟我們一起走,等會讓她到迎賓客棧去坐鎮好了。」 金玄白站了起來,道:「好,我們動身吧!」 服部玉子吩咐伊籐美妙照顧天香樓,然後陪著金玄白走出大廳。 他們出了迴廊,來到空地之前,果真見到菊組的忍者在小林大太郎的指揮下,排成四列,全都昂然站立在太陽底下,一片凝肅的神態。 服部玉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少主,要不要把你的神槍帶上?」 金玄白一笑,道:「對付那二十幾個海盜,還用得著七龍槍嗎?」 在服部玉子的命令下,四十多個忍者隨在小林犬太郎之後,快步向前行去。 金玄白見到他們沒有穿忍者服,也沒帶忍者刀,每人背著一柄單刀,穿的同樣是灰褐色的勁裝,就跟一般的護院把式一樣裝束。 由此可見小林犬太郎腦筋非常清楚,知道白天執行任務跟晚上不同,絕不可穿忍者服,否則會驚世駭俗,暴露他們的身份。 出了莊院大門之後,門口已經套好了五輛馬車,田中春子帶著五名車伕一起垂手站在門口待命。 服部玉子向田中春子交待任務,她一聽自己竟能隨行,極為高興,趕忙侍候著金玄白和服部玉子進入第一輛馬車,自己競跳上車轅,和車伕坐在一起。 小林犬太郎把那四十多名忍者分配著坐進其他四輛馬車裡,有的擠十一個人,有的要擠十二個,可是那些忍者全都鴉雀無聲,默然上車。 車伕揮動馬鞭,吆喝一聲,五輛馬車緩緩而行,漸行漸快,向著鬧市而去。 正文 第一零三章 捉拿海盜 正文第一零三章捉拿海盜 馬車在馳過天香樓門前的時候,金玄白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只見路邊、空地,到處停滿著轎子,其中有八人抬的大官轎,也有二人抬的小轎。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輛馬車停在空地上,馬車伕聚在一起,有的圍著在擲骰子,有的湊在一起聊天。 至於轎夫則又分成兩批,抬官轎的聚在官轎邊,抬小轎的轎夫則聚在另一邊,雙方涇渭分明,看來雖然同是扛轎的轎夫,也分等級。 這是當時的常態,抬官轎的轎夫是由官方僱用的人員,有別於民間經營的轎行,轎行僱用的轎夫是從一些苦力中挑選出來的,大都身強體壯,收入不固定。 而官轎的轎夫則是有固定的俸祿,連同官夫人的賞銀,每個月大約可賺二兩多銀子,所以這些轎夫自認比轎行僱用的轎夫要高尚一等,因而瞧不起那些同行。 這種荒謬的情形,自古至今,到處都有,尤其是替大官府邸守門的人員,看慣了大官的進出,總認為自己也是個官了,所以官僚氣十足。 因此,才會有那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俗話傳誦下來,這種情形,至今尤烈,像這種小人,千萬不能得志,稍為得志就目空一切。 守衛在天香樓四周的衙門差役和錦衣衛校尉們,又是另一種形態,差人見到錦衣衛士全都哈著腰,滿臉恭敬的神色。 而錦衣街的校尉們則是抬頭挺胸,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完全無視於衙門差人的存在,更不把那些扛官轎的轎夫們放在眼裡。 當金玄白一行人的五輛馬車馳過天香樓前時,站崗的差人們沒有過問,反倒是巡行的兩名錦衣衛攔住了馬車,想要查看。 田中春子板著個臉道:「車裡坐的是金玄白金大俠,你們查什麼?」 那兩名校尉一愣,不敢攔車,趕緊退了開去。 金玄白掀開馬車上的小窗軟簾,探首窗口道:「兩位辛苦了,在下到街上一趟,馬上回來。」 那兩名錦衣街校尉見到金玄白果真坐在車裡,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躬身行禮,其中一人反應較快,立刻跑在馬車前面叱喝著趕開其他巡行的校尉。 服部玉子坐在金玄白身邊,抓住了他的手,笑道:「相公,這個錦衣衛反應快,腦筋靈活,會拍馬屁,恐怕官也升得比其他人要來得快!」 金玄白苦笑道:「這就是官場文化,吹、拍、哄、貢其中之一,就算再過幾百年也免不了的。」 他說得不錯,官場文化就是馬屁文化,講求的是心黑、臉皮厚,臉皮不夠厚的人,還真的當不了大官。 這五輛馬車,就在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的說說笑笑之中,走過鬧市,來到嘉賓客棧之前。 這一條街靠近盤門,盤門是蘇州原有的八座古城門之一,最早建於春秋末期,據說是吳王闔閭六年時建成的城門。 盤門初建之時,曾以巨木刻蟠龍置於城門之上,用來鎮懾越國,故而最早稱為蟠門,後來因為此地「水陸相半、沿洄屈曲」,故而改為盤門。 兩千多年以來!盤門曾多次改建,如今金玄白所見到的盤門,是在元末至正十一年所重建,前代也曾修過。 盤門最大的特色是水閘門和陸門並列,輕舟出了水城,穿越水關橋後,馬上便進入大運河,故而也具有獨特的戰略地位,是中國城門設計的經典之作。 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盤門附近的這條街,客棧極多,當然,這跟交通便利有關,無論是行舟或乘車、坐轎,都可以到附近,以至往來的旅客極多。 馬車到了嘉賓客棧之前,金玄白和服部玉子下了車,田中春子躬身站在車前,等候吩咐。 服部玉子道:「田春,你到我們客棧裡去通知掌櫃的老李,多派幾個人去侍候西跨院的客人,別怠慢了他們,然後坐在櫃檯裡等我們。」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馬上繼續朝街尾行去。 四輛車裡的忍者陸續下了車,小林犬太郎跑步過來,金玄白道:「林泰山,你帶二十個人跟我進去抓人。」 小林犬太郎回頭到忍者中去挑人,這時,蹲在客棧門外牆邊的一個叫花子站起,搖搖晃晃地朝服部玉子走來,伸出一隻手,道:「好心的少奶奶,請賞賜一點……」 金玄白可是頭一天見到乞丐,正想要叫服部玉子施捨幾文錢,卻聽到那個叫花子壓低了聲音道:「稟報小姐,二十二隻鳥兒,已經歸巢十八,尚有四隻停留在外。」 服部玉子問道:「可知鳥兒到了何處?」 叫花子道:「四號和五號已跟了出去,尚未回來。」 服部玉子丟了幾個銅錢在叫花子手裡,道:「繼續守著。」 叫花子緊抓著手裡的銅錢,哈腰點頭道:「謝謝少爺,謝謝少奶奶。」 道完謝後,他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回去,夾緊著脅下的一卷草蓆,靠在牆邊蹲了下去。 到了這個時候,金玄白才明白原來那叫花子是服部玉子派出來監視翻江虎陳豹的忍者,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果真發現叫花子脅下夾著的草蓆有蹊蹺,可能是裡面捲著兵器,否則他不會連放在地上的空碗沒拿,反倒夾著卷草蓆。 服部玉子見他的目光投向那個叫花子,笑著問道:「少主,你認出那個叫花子是誰了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你手下那麼多的忍者,一大堆什麼島田、中田、飯田、小橋、石橋,我也記不清楚,誰曉得那是誰?」 服部玉子道:「少主,那是山田次郎,你認不出來了吧!」 金玄白「哦」了一聲,又端詳了那個叫花子一眼,仍然認不出他便是那個剽悍粗壯的山田次郎。 服部玉子見他搖頭,微笑道:「這回為了跟蹤翻江虎,我派出了六個人,把街道的兩邊都守著……」 金玄白揚目望去,只見街上人來人往,最少也有幾十個路人,實在分不出誰是忍者。當他見到開始有人向這邊投以異樣的眼光時,忙道:「玉子,你帶著其他的人守在附近,我跟林泰山進去抓人。」 服部玉子沒有異議,跳上了馬車,坐在車轅之上,這時,小林犬太郎領著二十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其他二十多人一字排開,靠在嘉賓客棧的斜對角,把整座客棧都置於包圍之中。 這些忍者都是下忍,負責執行任務,而服部玉子則是上忍,是組織裡最高身份的首領,從來不需出任務的,這回竟然陪著金玄白帶領下忍辦事,可以說是伊賀流破天荒的創舉,所以每一個人都很興奮。 不過這些忍者受過嚴格的訓練,每一個人心中雖然覺得榮幸,卻都沒有喜形於色,反而更加謹慎,散立在客棧對面,全都腰桿挺得筆直,沒有人敢有絲毫懈怠。 金玄白一進客棧,立刻便看到四個店小二都縮在櫃檯邊,店裡的掌櫃是個年過半百的瘦小漢子,當他看到金玄白領著二十名身背單刀的大漢進入店內,嚇得臉色都變了。 金玄白走到櫃檯之前,掏出腰牌在掌櫃的面前一亮,沉聲道:「我們是東廠人員,來這裡辦案,緝拿幾個人犯,你們別害怕。」 掌櫃和四名店小二本來就已惶惑不安,再一聽到這群大漢竟是來自東廠的官員,全都嚇得腿軟。 掌櫃的根本沒有看清楚腰牌是長得什麼樣子,顫聲道:「大……大老爺,小的店……裡沒有窩藏人犯……」 金玄白收起腰陴,問道:「你這裡有從山東登州來的布商陳老實吧?他們一行二十二人住在哪裡?」 掌櫃的臉孔發青,伸手指了指後院,道:「他……他們全都在後院。」 金玄白沒有多言,逕自走了進去,小林犬太郎領著二十名忍者,隨在他的身後,穿過長長的甬道,進入後院之中。 嘉賓客棧的後院極大,裡面又分前、後兩院,每個院落辟有六間客房,院子裡植有樹木、花草,還有石椅、石桌,可供旅客品茗乘涼,看來頗為雅致,是專供攜帶家眷的旅客住宿,不像前面的房間,小的是單問,大的是合鋪,旅客的成員比較複雜。 金玄白站在前院,看了下兩座用矮樹隔開的院落,招來小林犬太郎,道:「我和你負責第一、二兩間,其他人海二人一組,各自負責一間房,散開之後,立刻衝進去抓人!」 小林犬太郎用東瀛話傳下命令,那些忍者立刻拔出單刀散開,每二人一組,守著一個房門,等候命令。 金玄白還沒開始行動,只見兩間房門被拉了開來,從裡面衝出四個大漢,那頭一個正是在松鶴樓裡所見到的翻江虎陳豹。 陳豹一面穿衣,一面用山東話大聲嚷道:「你們幹啥?爺們要睡個午覺都不得安寧!」 金玄白見他大聲嚷嚷,曉得他是通知其他夥伴,僅是笑了笑,便緩緩走了過去,道:「陳豹,你的事犯了,我們是東廠人員。」 陳豹原先還氣勢洶洶,聽列金玄白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臉色便已大變,再聽到「東廠」兩個字,根本沒有考慮,大叫道:「風緊,扯呼!」 叫聲出口,他陡然拔地而起,躍高五尺有餘,一手探住屋簷,翻身便躍上了屋頂,站在瓦上,他回頭見到三名同伴都已上了屋,於是轉身便往屋脊躍去,準備從另一側逃走。 豈知他才躍出數尺,眼前一花,人影乍現,金玄白已站在屋脊之上等著他。陳豹怒吼一聲,雙拳突發,匯聚全身八成功力,朝金玄白攻去。 以他的想法,自己如此剛猛的雙拳擊出,對方就算是東廠的高手,也得稍避鋒銳,只要找到一絲空隙,便可以衝出去。 可是拳一出手,他已見到對方衝了過來,整個人如同鬼魅一般,竟然穿透他發出的強勁拳風,欺身而至。 陳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右手大臂已被扣住,頓時全身一麻,力氣盡失,一個碩壯的身軀已被掀翻,接著便像騰雲駕霧般的飛了出去。 他發出一聲慘叫,在空中見到金玄白身形快速的移動,竟然在瞬間便已把其他三人一齊制住,全都拋在空中,往院子裡丟去。 陳豹從來不知天下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如此厲害的高手,他的人在空中急速墜落,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已把全身罩住,頓時,一生之中所做的壞事,電閃一般的浮現在眼前,讓他禁不住發出一聲絕望的叫聲,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叫聲未斷,他發現一股柔和的勁道從他身下湧起,把他的身軀托住,以至摔跌在地面,竟是一點傷都沒有。 陳豹喘了口大氣,睜開眼來,只見三個同伴無後從空中摔落,可是那個自稱是東廠官員的年輕人卻僅是大袖一拂,便把他們虛虛托住,然後平放在地上。 這種神奇的手法,玄奧的武功,陳豹這一生之中,別說看過,就算聽都沒有聽過,他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非但無法說話,竟然連身軀都無法動彈,全身空虛一片,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已被抽走了。 他就那麼歪著頭,絕望地看著其他十七個同伴一一被東廠的人員緝捕,禁不住心裡暗罵道:「他奶奶的,是哪個龜孫子王八蛋出賣了我們?若是讓老子曉得,剁他媽的八十塊,拿去餵狗!」 金玄白看到陳豹一臉凶相,眼珠子在亂轉,也不知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點了一下人數,發現隨同陳豹的十七個海盜全都被擒,沒有一個逃脫。 看起來這些海盜的武藝並不高,金玄白也不明白為何羅龍文會派這些武功稀鬆平常的傢伙到蘇州來。 其實他不知道這批人是被派出來和神刀門、集賢堡商談合作事宜的首批人員,並非海盜的主力,除了陳豹的武功稍具水準之外,其他的人都跟護院武師的功夫差不多,僅會兩套拳法,一套刀法而已。 這些人對付尋常的百姓綽綽有餘,對付起在刀頭**血的忍者來,還差了半截,所以很快便都被擒。 金玄白見到忍者只有兩人稍受輕傷,其他的人都安好無恙,於是對小林犬太郎道:「受傷的人每個發二兩銀子,休養兩天,兩天之後,他們每天揮刀多加一百次。」 小林犬太郎垂下頭來,應了一聲:「嗨!」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嗨什麼嗨?走吧!」 他領先走了出去,那些忍者在小林犬太郎的指揮下,把這十八名海盜,連抬帶押的押出了嘉賓客棧。 一出客棧大門,金玄白髮現整條街道的頭尾眾滿了人,全都是好事的路人或旅客,有兩個差人站在遠處,翹首向這邊張望,卻不敢過來,顯然是被這些忍者的氣勢嚇著了。 金玄白也沒理會那兩名衙門差人,走到服部王子身邊,問道:「玉子,那四個人還沒回來?」 服部玉子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金玄白問道:「衙門的差人沒過來囉嗦吧?」 服部玉子道:「他們是巡街的差人,原來一共有四個,看到我們把馬車停在這裡,不敢過來查問,大概另外兩個人去報訊,只留下二人在此監視。」 金玄白見到那些忍者把十八名海盜抬上了馬車,吩咐道:「林泰山,你帶人在這裡守著,我和玉子小姐到前面的迎賓客棧去!」 服部玉子道:「少主,客棧就在街尾,大夥一起過去比較妥當。」 金玄白略一沉吟,點頭道:「好吧,我們走!」 他帶著服部玉子舉步前行,往街尾的迎賓客棧行去,小林犬太郎領著四十多名忍者,一半上車負責捆綁人犯,一半隨在馬車旁,跟在金玄白的身後而去。 一直走到靠近悅來客棧門前,金玄白才記起自己隨同諸葛明和鄧公超、褚氏兄弟已經來過這條街,不過那時來去都走街道的另一端,難怪他不認得路。 過了悅來客棧,不遠便是迎賓客棧,服部玉子站在客棧之前,道:「少主,這家客棧是我們的,這裡生意並不挺好,一個月除了開銷,大概只能賺六、七十兩銀子。」 金玄白道:「做生意嘛,不賠就好了,小賺也是賺,反正你的搖錢樹是天香樓,這裡有什麼打緊?」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少主,你看,我們在這附近開家車行怎樣,如果把對面那家糧食行盤下來,開家賭場也不錯。」 金玄白道:「做生意的事,我一概不懂,你看著辦好了,反官方有照應,沒人敢管,對不對?」 服部玉子笑著點頭,道:「少主說得極是,就這麼辦吧,過兩天我找客棧的單掌櫃去談談,如果可以的話,連隔壁的油行一起買下來。」 金玄白疑惑地問道:「買房子的錢夠嗎?」 服部玉子道:「天香樓那邊,一天五千兩銀子,除了開銷,大概還剩一千三百兩,反正談房子買賣也不是三五天的光景,到時候錢就夠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你的野心也夠大了。」 服部玉子隨在他身後走進客棧,一面笑著道:「少主和錦衣衛、東廠的關係這麼好,不多加利用怎麼行?到時候要照顧七、八百人的生計,如果不多經營一些行業,吃什麼?」 金玄白沒有吭聲,服部玉子又道:「這年頭,非得要官商勾結,做生意才會發財,沒有官府罩著,什麼賭場、錢莊,都開不了多久。」 金玄白走進客棧,只見田中春子就坐在櫃檯裡,她一見到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立刻站了起來。 這時,金玄白才發現沿著進門之處,一排站著八名店小二和一個中年掌櫃,他們顯然是被田中春子安排來歡迎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的。 所以當他們一見田中春子從櫃檯裡走了出來,全都挺直了腰桿,把視線投注在門口。 田中春子檢衽行了個禮,道:「婢子拜見少主和小姐。」 那個掌櫃和店小二慌忙跪了下來,朝金玄白和服部玉子磕頭,嘴裡也照著田中春子一樣,叫道:「屬下拜見少主和小姐。」 眼部玉子揮了下手,道:「你們起來吧!」(雲霄閣http://www.yunxiaoge.com http://www.yunxiaoge.com) 金玄白衝著這些夥計抱了抱拳,道:「各位多禮了,不敢當。」 他的目光從那九個人身上掃過,忖道:「難道這些人也是忍者?」 他沒有多問,轉首望向田中春子,道:「田春,何大俠他們,在不在客棧裡?」 田中春子道:「婢子不敢打擾,只叫夥計進去打掃一次,每個房間沏上一壺茶,你們就來了。」 金玄白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和玉子一起進去。」 服部玉子道:「單掌櫃,你帶路吧,其他的人去忙你們的,別妨礙少主辦事了。」 那八名夥計應了一聲,各自散開,單掌櫃躬身道:「少主,小姐,這邊請。」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的手,往客棧裡面行去,一面說道:「這間客棧除了前面的十間客房之外,後面還分東、西兩座跨院,每一邊各有八間房……」 金玄白在單掌櫃的引領下,步入西跨院內,只見這裡的佈置又和嘉賓客棧不同,裡面放著許多盆栽,還有一座涼亭,另外搭著個曬衣架,放著幾根竹竿,可供客人晾曬衣服。 他剛一踏進院子,正想開口問服部玉子,為何要在院裡搭曬衣架,已見到兩個年輕書生沿著青石板鋪成的路徑,走了過來。 那兩人一高一矮,都長得極為俊俏,猛然一見,恍如一對璧人,金玄白眨了下眼,發現他們的長相自己似乎見過。 略一思忖,他立刻發現這兩人都是出現在集寶齋的客人,當時匆匆一瞥,並沒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如今卻想不到在此地遇到。 他多打量了一下,只見那個身形較高的書生,取下背在背上的長形袋子,解開繫帶,取出一桿鐵槍,身形一動,槍影如萬點寒星灑出,竟然將金玄白和服部玉子一起裹在裡面。 正文 第一零四章 槍法較量 正文第一零四章槍法較量 斜陽從牆角的大梧桐樹灑下,光影斑駁。 那一片閃爍的槍影,在斑駁的光影裡,急速的飛刺而出,真幻難分,根本看不清楚真實的槍尖所在之處。 服部玉子本身練的也是東瀛的槍法,乍一見到如此幻奇的一槍,夾著尖銳的風聲攻來,立刻發出一聲尖叫。 還沒等到她有什麼反應,金玄白已一手把她拉住,順勢往後一帶,把她托出丈許開外。 隨著身軀扭轉,他已施出武當「分光捉影」的手法,從那綿密如織的槍影裡探手而入,一把抓住了那支急速刺來的長槍槍桿。 那個年輕人似乎沒料到自己如此犀利的一槍都會被對方認清了方向,如此神准的抓住了槍尖部位。 他在一陣錯愕之際,上身一沉,運起全身勁道,挑槍而起,緊隨著口中發出的低吼,一股雄渾的勁力從槍身傳出,急湧而起。 這一招是槍神的追魂三路中的第三式,正是對付槍身受制於人的招式,其中的變化共有九種之多,並非表面上的挑槍震起對方而已。 可是一來對方的修為相差太遠,二來金玄白對於槍神的二十七招槍法太過熟悉了,所有的變化都無法騙過他,因而才能輕而易舉的抓住了槍桿。 這下,當對方力道轉變,急於變換招式之際,金玄白已敞笑一聲,借力使力的順勢一甩。 但見那個年輕人整個龐大的身軀頓時飛了起來,如同長了翅膀似的,騰空四丈有餘,斜斜的往後落去。 他們雙方這一交手,快如電閃,那個身形較矮的年輕儒士還沒看清楚狀況,已見到自己的兄長倒飛而去。 他發出一聲驚叫,未見如何作勢,整個身軀已掠空而起,躍出數丈之外,接住了那身形高壯的年輕人,然後緩緩落在地上。 金玄白目光一閃,禁不住道:「好輕功!」 那個儒生一接住手持長槍的年輕人,立刻關切地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高大的儒生滿臉驚駭的望了金玄白一眼,一面把長槍插在地上,一面脫去外面的儒服,露出裡面的勁裝。 他低聲道:「花鈴,這小子很邪門,使出武當的手法,竟然也能制住這招七步追魂,我倒要試試他的能耐。」 那身形較矮的儒生道:「大哥,你等我一下,我進去拿槍。」 他瞥了站在遠處的金玄白一眼,轉身挪步,如同鬼魅似的,一溜煙的便奔進了房。 金玄白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微微一怔,抱拳道:「在下金玄白,此來是拜訪華山白虹劍客何大俠,不知兄台為何要……」 那個高大的年輕人看來性子頗為急躁,沒等金玄白把話說完,立刻道:「你便是最近崛起的江湖的什麼神槍霸王?是嗎?」 金玄白見他語氣頗為不善,濃眉微皺,道:「不錯,在下是有這個外號。」 那高大的年輕人道:「據說你是槍神楚老爺子嫡傳弟子?」 金玄白道:「應該算是吧!」 他目光一閃,道:「尊駕方才使出七步追魂之式,莫非也是七龍山莊的傳人?」 那個高大的年輕人道:「我叫楚仙勇,正是七龍山莊的人。」 金玄白抱拳道:「失敬,失敬!」 楚仙勇道:「槍神楚老爺子是我的祖父,如果照你這麼說,我該叫你師叔羅?」 金玄白一聽這話,立刻頭疼起來,因為他授藝的五位恩師,在武林中的輩份都很高,只要一抬出師門,便顯出他本身的輩份已在當今武林中居於極高的地位了。 譬如以少林來說,他便是當今掌門人的師弟,而以武當一派來說,論起輩份來,他就更高了,已是當今武當掌門黃葉道長的師叔。 這也就是為何武當三英會尊稱他為師叔祖的原因了! 因此,當楚仙勇一提起此事,他頓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如果按照輩份來說,他是槍神楚風神的嫡傳弟子,而楚仙勇則是七龍山莊的少主人,是楚風神的孫子,應該算是他的師侄才對。 可是當年楚風神一時起意,把孫女許配給金玄白,如果按照姻親的算法,金玄白應是楚風神的孫女婿,也就是等於楚仙勇的妹夫。 這兩種不同的關係,雖然看來簡單,其實算是滿複雜的,以致讓金玄白不知要如何稱呼才好。 這種困擾,不久前在松鶴樓遇見歐陽兄弟時便已發生,如今碰到了楚仙勇,又發生一次,使得金玄白想起來都覺得頗為荒謬。 楚仙勇見他沒有吭聲,嘴角一撇,道:「據說我爺爺已將七龍槍傳給你了?請問,那七龍槍如今在何處?」 金玄白道:「七龍槍的確是在我的身邊,不過此刻留在寓所沒有帶出來。」 楚仙勇眼中閃出凌厲的光芒,道:「難道我爺爺當年傳你七龍槍時沒有說過,此槍乃天下神器,槍在人在,槍失人亡的道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這個他老人家倒沒有提過,可是槍在心中的道理我卻聽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槍是我師父賜給我的,帶不帶在身上,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何勞你來過問?」 楚仙勇臉色一變,道:「你……」 這時房門一開,方才進入房內的儒生已偕同另外一名體形高大健壯的年輕人手持長槍,走了出來。 他們兩人的容貌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只不過一個俊逸秀氣,另一個粗壯結實,充滿陽剛之氣罷了。 楚仙勇見到他們兩人,話聲稍頓,道:「仙壯、花鈴,你們來見識一下爺爺的傳人,武林中最近新崛起的神檜霸王金玄白金大俠。」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才發現這三個年輕人都是楚風神的孫輩,而其中那個作男裝打扮的少年儒生正是當年槍神替他定下的妻子楚花鈴。 而楚花鈐也就是最近二、三年來,震動北京的大盜千里無影。 直到此刻,金玄白才恍然大悟,為何楚花鈴會和兩位兄長到集寶齋去,原來她的目的便是勘查地形、探明虛實的! 想起楚花鈴方才展露的絕頂輕功,金玄白立刻發現她在輕功造詣上遠勝於兩位兄長,而楚仙勇和楚仙壯兩人恰如其名,一人粗勇,一人健壯,想必是在槍法修為上較高。 他心念急轉,意念飛馳,見到楚仙壯和楚花鈴走到楚仙勇的身邊,把大半槍身夾在肋下,持著半截槍桿,抱拳向金玄白行了一禮。 金玄白瀟瀟灑灑的回了一禮。 楚仙勇側首道:「金大俠自稱是爺爺的嫡傳弟子,想必槍法上已經得到真傳,我們就領教一下他的槍法吧!」 服部玉子在金玄白身後聽了半天,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儒生和其他兩人都是槍神的後裔。 不過她卻弄不清楚他們為何要逼著金玄白露一手槍法。 由於金玄白空著雙手,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是以服部玉子關心地趨前道:「少主,你沒帶槍來?我這兒有刀,是不是要借你用一下?」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他們既要考量我的槍法,我豈能用刀?」 他揚目望去,道:「三位既然要試一試我的槍法,我豈能藏拙,這樣吧,我就用曬衣服的這根竹竿當作長槍。」 他虛虛跨出五步,到達晾曬衣服的木架邊,從架子上面取下了一根長約一丈六、七寸的竹篙,然後瀟灑地虛空踏步而下,到達距離楚仙勇三人前面三丈多遠之處,這才停下身來。 他顯露的這手武當失傳的輕功「梯雲縱」,較之楚花鈴方才使出的那手有如鬼魅、倏忽來去的輕功身法完全不同,看起來雖然不快,卻是瀟灑自在,另有一番美感。 楚氏兄弟倒還不覺有何特殊之處,反倒楚花鈴是輕功名家,一見這種怪異的身法,不禁為之駭然,心裡打了個突兀,忖道:「這莫非是青木道長爺爺所說的,武當失傳的梯雲縱輕功身法?」 她滿腹疑惑,只聽得金玄白又道:「我站在此處,任由你們聯手攻出三招,我都以守神三式相應,如果我能擋得住,大概你們會相信我是槍神的嫡傳弟子了。」 楚仙勇臉色一變,望了身旁的楚仙壯一眼,倏然敞聲笑道:「仙壯、花鈴,我們的金師叔想要以一根竹篙對付我們三支槍,哈哈,果真不愧是槍神的傳人,豪氣干雲哪!」 楚仙壯臉色一沉,道:「好,如果你果真能以一根竹篙,擋住我們三支槍,那我就尊稱你一聲師叔。」 金玄白道:「不必了,楚老爺子當年雖然對我有授藝之恩,可是並沒有強迫我叫他師父,到了後來,他反而要我叫他楚爺爺……」 說到這裡,他心念飛馳到十幾年前在靈巖山地洞裡的歲月,那個時候,當楚風神當著金玄白父親的面,許下將孫女嫁給金玄白為妻的承諾之後,便要金玄白改變往昔的稱呼,改稱他為楚爺爺。 由於金玄白當年還小,不明白為何楚風神當初逼著收自己為徒,堅持要自己稱他師父,卻在不久之後,又逼著自己改稱他為楚爺爺,以致引起沈玉璞的不悅,經常和楚風神發生爭執。 起初,鬼斧歐陽玨還不介意他這個稱呼,到了後來越聽越不是味道,覺得自己好像矮了一輩,於是也叫金玄白改口稱他為歐陽爺爺,以示和楚風神平輩的意思。 至於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則絲毫不介意這件事,反倒將沈玉璞和楚風神、歐陽玨之間的鬥嘴視為點綴生活的趣事,還經常以此調侃他們兩人。 一想到這裡,金玄白才恍然大悟,為何當年楚風神要這麼做的原因了,原來是避免自己日後的尷尬。 瞬間,楚風神那慈祥的面容似乎浮現在眼前,金玄白的情緒緩和下來,忖道:「沒有經過槍神的親身教導,他的後代子孫在槍藝上的造詣,顯然失去不少真髓,看來這楚家三兄妹的槍法尚待磨練。」 望著遠處的楚花鈴,看她一身男裝打扮,瀟灑飄逸中完全沒有嬌柔之態,如果朱瑄瑄來此,和她站在一起,可說是瑜亮並立的一對俊逸書生,完全不分軒輊。 金玄白在這一剎,真想看到楚花鈴卸去儒服,換上女裝然後梳起髮髻,淡掃娥眉的模樣,看一看這位未來的妻子到底長得什麼樣子?比起秋詩鳳、服部玉子來,又會差上多少? 楚氏兄弟怎知他在這一剎那,會想到這麼多的事情?見他臉上浮現一片淡淡的笑意,還當他是輕視自己,冷哼一聲,道:「仙勇、花鈐,我們上。」 話一出口,他急奔兩步,槍隨身移,在行進中蓄勢而起,連發七槍,槍槍相生,如同萬縷陽光灑落,耀得人眼都花了。 而在他出槍的當時,楚仙壯和楚花鈴也從兩側挺槍而攻,槍影層疊,如同濤濤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泛現,槍風呼嘯起處,似乎把金玄白身前兩丈的空氣都已抽乾。 金玄白沉喝道:「來得好!」 如雷的喝聲裡,他揮動手中長達一丈六七的竹篙,使出槍神所傳的「守神三式」,灑出一片黃澄澄的竹影,在瞬間連續顫動了一百零八下,每一下都點在三支長槍的槍尖之上。 這守神三式乃是槍神所傳槍法中的三路守式,施展出來時,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布起的槍影,完全不容敵手以任何武器攻進防禦圈裡。 可是金玄白施展的第二式九招守勢,卻稍有變幻,配合著富有韌性的竹篙,由深湛內力所控制,不斷地在小幅度的範圍內顫動,以致發出一片類似一群黃蜂眾在一起的嗡嗡聲響,而那幻化的竹篙尖端,則像是鳥嘴一樣,每一下「啄」出,都是槍尖。 由於雙方的內力相差太遠,這一百零八下竹篙的點出,不僅破了楚門三兄妹的攻勢,甚至讓他們的槍身起了共振,震得他們幾乎鐵槍脫手。 楚仙勇第一個攻上來,也是第一個退下去,他端著一桿仍自在不住顫動的鐵槍,喝道:「你這是什麼槍法?」 在喝聲裡,兩面屏風後的槍影一斂,楚仙壯和楚花鈴也閃身移步,退到五尺之外,挾槍半蹲,滿臉驚容的望著金玄白。 他們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從槍尖上傳來的震動之力,也很明白金玄白所施的槍招正是守神三式中的第三式金鳳三點頭。 只不過在他們印象中的這一式槍法,既以守勢為主,如何又可以用竹篙的尖端去敲震對方的槍尖? 若是沒有具備銳利的眼力和快速變幻招式的手法,以及雄渾的內勁,如何能在瞬間覺察出三支槍尖所刺的部位,而施以這種守中帶攻的怪異槍招? 楚仙壯和楚花鈐愕然之際,聽到了楚仙勇的話,也同時有了相同的感受,全都望著金玄白,等候他的答覆。 金玄白敞笑一聲,收回手中竹篙,朝天豎起,道:「在下所施出的槍法正是守神第三式,不過這金鳳三點頭雖為守式,其實守中有攻,只要槍吐一尺,衍化而出,便是攻式,絕對不可墨守成規。」 楚仙勇一愣,還沒領會出金玄白話中之意,便聽到他沉聲道:「難道傳你槍法的人,沒有告訴你,槍是死的,人是活的,招式是死的,變化才重要這種道理嗎?」 楚仙勇全身一顫,放下手中長槍,呆立不動。 就在這時,一行四人走進了西跨院,服部玉子側首望去,只見田中春子襝衽朝何玉馥和秋詩鳳行了一禮,道:「婢子田春見過兩位少主母!」 何玉馥和秋詩鳳啐了一口,臉上泛起紅暈,相互望上一眼,眼中卻有笑意。 何康白一進入西跨院,便看到金玄白手持竹篙,而楚仙勇等三人則全都像個呆子樣,愕然站立著,除了楚仙勇之外,其他兩人都手持長槍,擺出應敵之勢。 他一陣錯愕,急走兩步,到達金玄白的身邊,問道:「賢侄,這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何康白和趟守財走在一起,看來他們離開松鶴樓之後,不知轉到哪裡去了,直到此刻才回來,所以才會引起這種誤會。 不過他雖是這麼想,卻很明白的曉得,就算何康白在場,恐怕也禁止不了楚氏兄弟動手,因為他們不相信金玄白已經得到了楚風神的真傳,若不親手一試,怎能甘心的相認? 這種心態,金玄白能夠體會得到,所以何康白一問到此事,他立刻笑道:「沒什麼,是兩位楚兄要一試我的槍法,想知道我的功夫已練到幾成?」 「胡鬧!」何康白臉色一沉,道:「仙勇、仙壯,你們聽清楚了,金賢侄的武功修為已臻大成!放眼天下,已難得找到幾個對手,憑你們三個人,恐怕用不著三招,便會落敗!」 楚氏兄弟默然不吭一聲,楚花鈴辯道:「何叔,我們只是和師……叔切磋一下槍法,並沒有怎樣。」 何康白道:「既是如此,你們還不把槍收起來?你們金大哥……」 他話聲一頓,抓了抓頭,有些困惑地道:「金賢侄,你們的關係真的很複雜,就跟歐陽念玨那個丫頭一樣,唉,都是楚老前輩惹的禍。」 金玄白很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認為因為槍神的一個決定,因而難以衡量自己輩份的高低,可是楚氏兄弟和楚花鈴卻不知何康白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聽他怪罪楚風神,全都訝異地望著他。 楚仙勇劍眉一軒,道:「何叔,你怪我爺爺做什麼?他老人家又沒得罪你?」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道:「你們把槍收起來,進屋去談吧!」 他見到楚仙勇彎腰撿起了槍,一臉不悅的神情,低聲問道:「金賢侄,你用了幾招把他們打敗了?」 金玄白道:「我們原本說是切磋五招,可是只交手了一招,便停了下來,看來他們都不服氣!」 何康白問道:「賢侄,你憑著一根曬衣服的竹篙,一招便已擊敗他們,看來劍神高天行也不過如此了!」 他頓了下,又問道:「依你之見,他們三人的槍法已練到了什麼地步?」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吭聲,平腕一振,那根竹篙從他的手中飛起,似被一隻無形的手虛虛的托住,平平穩穩的落在曬衣架上,就那麼擺放著。 楚氏兄弟本來豎起耳朵在聽,想要知道金玄白的評價如何,卻在陡然之間見他露了這一手,全都駭然大驚,相互對望一眼,垂頭喪氣地拎著鐵槍走回房去。 楚花鈴倒吸一口涼氣,突然問道:「你……你真的是我爺爺的徒弟?」 金玄白微微一笑,還沒作答,何康白已燦然笑道:「小花鈴,看你平時聰明絕頂,現在怎會說出這等蠢話?金賢侄不僅是你爺爺的嫡傳弟子,並且還是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長,以及鬼斧歐陽玨和東海火神大將的嫡傳門人。他身兼五大高人之徒,成就自然非凡羅!」 楚花鈴一怔,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問道:「何叔,火神大將是誰?怎麼我從沒聽過?」 何康白道:「火神大將是二十多年前的武林高人,身居海外三仙之首,你如何知道?」 他笑了笑,道:「賢侄,我們別站在這裡,進屋裡再談吧!」 金玄白問道:「何叔,你們離開松鶴樓之後,沒有直接回來啊?」 何康白挽著金玄白的手臂,道:「我們出了松鶴樓,是趙兄不放心錢莊裡的事,所以邀我們去喝了杯茶,豈知卻收到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飛鴿傳書,這回不僅兩位老夫人和莊主要南來,並且同行的還有少林、武當兩位前任掌門……」 他頓了下,道:「看來他們獲悉四位前輩已有下落,所以追不及待的想要親自見你,問清楚一切的情況!」 趙守財一直都沒說話,這回突然有些激動的走了過來,道:「金少俠,據老夫人表示,這回南下,會先拐到漱石子老仙長那裡,很可能會邀他老人家一齊前來……」 金玄白一聽漱石子將要相偕而來,頓時腦門裡轟然一響,心裡泛起一股寒意,忖道:「糟糕,我的九陽神功只練到第六重,距離第七重的境界還差得遠,如果碰到了漱石子,我該怎麼辦?」 何康白沒有發現他臉色稍有異變,接著道:「漱石子老神仙是楚老前輩昔年的摯友,自從楚老前輩失蹤之後,他老人家曾多次進出七龍山莊,表達關切之情,只可惜近年他在廬山之巔修真,未曾下山,恐怕老夫人會邀不到他老人家,呵呵!你知道的,雲深不知處哪!」 他這麼一說,金玄白才吁了口大氣,心念一轉,他趕緊把話岔開,道:「何叔,我此來是要跟你拿那幾封書柬。」 「哦!對了,書柬就在花鈴那裡,此外,關於你和她的事,你看是不是要先跟她提一提?」 何康白一講到楚花鈴被槍神許配給金玄白的事,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有些憐惜地回頭望了一眼。 當他看到服部玉子一邊一個的挽著何玉馥和秋詩鳳在低語時,乍然一驚,因為到這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年輕女子竟然美得出奇,站立在兩名美女的中間,不僅絲毫不顯遜色,反而更突顯出她沉穩、智慧的特色。 瞬間,何康白的腦海裡浮現起「蘭心慧質」四個字。就算身為何玉馥的父親,在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女兒比起她來,是要遜色不少。 他的臉肉**一下,低聲問道:「金賢侄,玉馥挽著的那位姑娘,眼生得緊,她是哪家的姑娘啊?」 金玄白笑道:「何叔,她是傅姑娘,不久前,在松鶴樓裡見過的那位……」 話未說完,趙守財首先便「啊一地一聲叫了出來,何康白跟著也同樣的發出一聲驚呼,他又多打量了服部玉子兩眼,再跟腦海中的印象對照一下,實在辨認不出兩者實為一人。 他再問了一句,道:「賢侄,沒錯吧?她真的是傅姑娘?」 金玄白笑道:「小侄騙你做什麼?她正是傅姑娘!」 何康白嘖嘖稱奇,目光再三在服部玉子的臉上邃巡了幾次,不僅引來服部玉子的注意,連何玉馥都發現了。 她嬌嗔道:「爹,你怎麼這樣放肆的看一位姑娘家?」 何康白老臉一紅,轉閒臉去,但他隨即想起一件事,又轉首問道:「傅姑娘,你可認得百變郎君夏君佐?」 服部玉子搖了搖頭,何玉馥好奇地問道:「爹!百變郎君是誰啊?」 「百變郎君是易容高手,可在瞬間變臉,不過此人已投入官家,多年未入江湖了。」 金玄白道:「我可保證傅姑娘並非百變郎君一脈,甚至跟他毫無關係。」 何康白又打量了服部玉子一眼,只聽趙守財讚歎道:「這種易容術真是太神奇了,老朽活了五十多歲,今天還是頭一遭遇見。」 何康白道:「傅姑娘身具此等奇術,想必是來自官家?」 金玄白豈能把服部玉子真正的身份來歷說出?他微微一笑,道:「進行以傾國之力來網羅人才,自是不會放過此等奇能異士,不過小侄保證,傅姑娘決非來自官府。」 他們說話之際,已走到房門之前,只見楚花鈴一人站在門口,默默地睜著一雙清澄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田中春子四位姑娘。 若是金玄白不知道她便是槍神楚風神的孫女,此刻恐怕會勃然大怒,但他既知這位女扮男裝的儒生便是自己的另一位未婚妻子時,觀感又不一樣了。 他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雖然看起來有些纖弱,可是眉宇之間卻有一份剛毅之色,想必是行走江湖多年,走南闖北,肩負起七龍山莊部份的生計,使得她比尋常的女子更加堅強,更加成熟。 正文 第一零五章 移花接木 正文第一零五章移花接木 何康白等一行人進入房間之後,這才發現廳裡的椅子只有四張,不僅不夠坐,連容納八個人都有困難,幾乎沒什麼轉身的餘地。 服部玉子有些不好意思,忙道:「相公,你和何大叔在屋裡坐著談一會,我和何妹妹、秋妹妹在門口等著。」 金玄白道:「好罷!我只講幾句話就走,偏勞你們在門外站一會了。」 何康白見到她們四人轉身走出去,連忙拉著楚花鈴也跟著出去,馬上提出要她拿出安化王府偷來的信柬。 楚花鈴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從懷中取出用絲繩紮好的幾封信,交給何康白,道:「何大叔,這是侄女從安化王府裡拿出來的幾封信札,不知你有什麼用途?」 何康白接過信札,道:「花鈐,你還沒見過我的女兒吧?我替你們介紹一下。」 他替雙方介紹了彼此的姓名,當楚花鈴獲悉除了田中春子之外,其他三位美女都是金玄白未過門的妻子時,不禁滿臉的詫異之色。 雖然當時的社會風氣是盛行一夫多妻,可是同時有三位美麗的女子共侍一夫,到底是一件罕見之事,特別是她們都如此要好,就如同蜜裡調油一般,更是難得。 尤其是當她發現何康白竟然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女兒也是金玄白的妻子之一時,更是讓她吃驚不已。 何康白看到她的神色,心知肚明,笑了笑,道:「金賢侄是當代奇人,並非好色之徒,他之所以有這麼多的未婚妻室,也是不得已之事……」 楚花鈴訝道:「什麼不得已?難道有誰會逼他娶這麼多的妻子不成?」 何康白笑道:「花鈴,不管你信或不信,你歐陽爺爺當年便將你念玨妹妹許給了金賢侄為妻!」 楚花鈴大吃一驚,道:「有這種事?」 何康白默然點了下頭。 楚花鈴道:「糟了,慎之哥對她一片深情,如今豈不成了泡影?」 何康白道:「這件事我曉得,所以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你慎之哥要邀她逛觀前街,我並沒有攔阻。」 他望了何玉馥一眼,輕歎口氣,道:「固然女子的婚姻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如果她真心的喜歡一個男子,卻不能結為連理,對她也是一件極為殘忍之事,所以我任由念玨自己去選擇,並未從中干涉!」 想起了自己身上所發生的那件轟轟烈烈的戀情,以及坎坷的婚姻,何康白又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何玉馥頗能體會父親的心情,卻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於沒有吭聲,只是以關懷的目光望著他。 楚花鈴見到服部玉子和秋詩鳳一直注視自己,還以為她們想要知道這段情事,解釋道:「楚慎之是我叔叔的獨子,比我大兩歲,他很早就喜歡念玨妹妹了,為了念玨,他前後推掉了七、八個媒人,並且連西北萬馬牧場場主的千金都被他拒於門外。」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花鈴妹妹,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楚花鈴一怔,搖頭道:「我不知道。」 何玉馥道:「花鈴妹妹,你是喜歡聽由長輩安排,還是自己去挑喜愛的情郎?」 楚花鈴略一忖想,又再度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 她說到這裡時,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在集寶齋裡所見過的那個錦衣書生的容貌。 她「啊」了一聲,問道:「三位姐姐,你們知不知道一位朱公子?他跟金師叔到過集寶齋,還買了一堆字畫。」 何玉馥和服部玉子、秋詩鳳三人對望一眼:全都想到她說的那個朱公子是誰,剎時,全都笑了出來。 楚花鈴不知她們因何而笑,愣了一下,問道:「三位姐姐,你們笑什麼?」 何玉馥道:「楚妹妹,坦白跟你說,我們相公還另外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是武當鐵冠道長的外甥女,也即是當今青城派掌門人的女兒薛婷婷,薛姑娘有一位表妹江姑娘,也跟你一樣,喜歡上了朱公子……」 楚花鈴臉上一紅,道:「誰喜歡朱公子啦?我只是在集寶齋見過他一次,那時他……」 她想起當時見到朱瑄瑄買了一些首飾和簪珥給兩名女子,頓時話聲一頓,道:「啊,我見過那兩位姑娘,跟她們在一起的還有一位少年……」 「那個少年是青城掌門的獨子,一向調皮搗蛋!」服部玉子笑了笑,道:「花鈴妹妹,你要把眼光放亮點,別跟江姑娘一樣,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那就糟了……」 楚花鈴輕啐一口,道:「傅姑娘真是的,誰愛上他了?我只是看他有點傻傻的,覺得很好玩罷了。」 何康白見這幾個年輕女子相談甚歡,完全沒有自己插話的餘地,只得悄悄的退了開去,他本想把楚風神早已將楚花鈴許配給金玄白的事說出來,可是見到自己的女兒也參與調笑,知道她們必有用意,於是也就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他走進屋裡,見到金玄白和趙守財在談話,而楚氏兄弟卻沒有從臥房裡出來見客,想必是受挫於金玄白一根竹篙之下,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或者是無顏見到這位年紀相仿的師叔,所以躲在房裡。 他把手中的幾封信札交給金玄白,然後在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問道:「賢侄,不知你要這幾封書柬做什麼?」 金玄白把信札揣進腰囊裡,道:「東、西二廠和錦衣衛搜尋全國,為的便是抓到千里無影……」 他將諸葛明帶著數十名番子南來的目的以及在集寶齋布下陷阱之事說了出來,讓何康白和趟守財聽得嚇出一身冷汗,兩人互望一眼,何康白問道:「賢侄既然這麼說,想必有什麼安排,可以讓花鈴他們脫身?」 他頓了一下,道:「賢侄,老實說,這千里無影雖然在武林中是一個神秘的獨行盜,其實每回行動,除了花鈴之外,她兩位兄長,還有慎之也經常一起行動,所以說這個名號是他們四人共同闖下來的。」 趙守財道:「幸好老天有眼,讓我們遇上了金少俠,不然大水沖了龍王廟,少爺和小姐都落入少俠的手裡,被押入大牢,豈不糟糕?」 金玄白道:「趟大叔請放心,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一定會妥當處理,讓東廠自此之後不會再緝拿千里無影,從此一勞永逸……」 他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何康白和趙守財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只覺金玄白所施的移花接木、釜底抽薪之計,果真巧妙。 何康白恍然道:「難怪我見到客棧門口一堆怪人,把街道都封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略一沉吟道:「不過你要這幾封安化王的書柬做什麼?難道要栽在他們身上?」 金玄白道:「這些書信的內容,我還沒評看,不過無論裡面寫些什麼,都可以套上追龍這件事,讓官方轉移目標,從此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他目光一閃,望著趙守財道:「如果趙大叔再配合一下,加個十幾封小柬紙條進去,就更加天衣無縫了。」 趟守財一愣,問道:「金少俠,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頷首道:「趙大叔可用不同字體,寫個十幾封短柬,譬如說什麼追龍三號、追龍四號,甚至追龍三十五號等等,全都夾雜在那幾封信柬裡。」 趙守財鼓掌道:「妙啊,如此一來,錦衣衛會把目標放在安化王身上,而不會查出這是我們做的事。」 何康白問道:「賢侄,你這麼做固然幫了我們的忙,可是對那安化王可就不公平了。」 金玄白道:「這條『李代桃僵』之計的確對安化王不公,可是一來他是個王爺,如果他對朝廷沒有二心,錦衣衛查到後來,也會還他一個公道,二來他如果有造反叛亂的心意,那麼讓事情提前曝光,也是件好事。」 何康白和趙守財沉默不語,都在思索他這番話。 金玄白忍不住道:「如今朝政大部份控制在司禮太監劉瑾的手裡,官員貪污**,據說好幾省都在鬧流民,如果安化王和劉瑾勾結,那麼大勢危急,天下生靈塗炭,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我這麼做,並無壞處。」 趙守財站了起來,道:「金少俠,你說得不錯,這是一石三鳥之計,老朽立刻去寫它十幾張便條。」 何康白道:「趙叔,我的屋裡有文房四寶,你儘管用就是了,措詞注意點就行了。」 趙守財興沖沖的走出屋去,見到五位姑娘站在門口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他也沒打招呼,逕自走到隔壁房裡去了。 何康白見到趙守財離去,低聲問道:「賢侄,劉瑾那個閹賊掌控朝中大政,已有九千歲之稱,誰敢動他一根寒毛?你如今雖被錦衣衛看重,可是宦途多變,還是別涉入太深,以免遭到不測!」 金玄白也低聲道:「多謝何叔關心,不過朝廷已有所覺,故此秘密派出天一教的國師邵真人到峽西興平去斬斷劉瑾祖墳的龍脈……」 他簡單地把從邵真人那裡聽到的事說了出來,何康白臉色凝重地聽著,一直等到金玄白說完了,這才臉色稍為緩和下來。 他點了點頭,道:「古人說:一命、二運、三風水,的確有它的道理,一個人無論本事有多大,總是拗不過命運的安排……」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全因命運的戲弄,以致不得不和盛珣分手,雖然多年之後,男婚女嫁,各有歸宿,自己仍舊受情所困,無法自拔,因而妻子不諒解,導致婚姻破碎,自己則浪跡天涯,頹喪多年…… 他輕歎了口氣,重重地搖了搖頭,似要把那份不愉快甩掉。 望著金玄白臉上的關懷之色,何康白笑了笑,道:「關於風水之學,我也稍有涉獵,的確如邵真人所說,風水之法是得水為上,藏風次之,風水是一門極其深奧的學問,行家說,三年看山,十年尋穴,要想找到一塊風水寶地,是非常困難的事,想那劉瑾閹賊竟能將祖墳葬入赤龍之穴,也是他祖上有德,不過龍脈一斷,他的日子也不長了,我看要不了三年就會完蛋了。」 他興致勃勃地道:「找塊好的墓地不容易,後面要有靠山,左右必須有青龍、白虎環抱,而且青龍還須高於白虎,至於墓前則必須看得遠,最好有流水環繞,則可使後代子孫成為巨富,如果遠山呈現筆架狀,那麼子孫之中必出文官……」 金玄白想了想,自己的父親死的時候,似乎沒有看過什麼風水,就葬在靈巖山裡的石窟旁,也不知那是塊什麼寶地,竟然讓自己一出江湖就碰到了諸葛明,接著被引薦介紹給張永,而一步步的涉入朝廷的政爭之中。 他真有點懷疑這一切都是因風水而起,忖道:「如果不是風水所致,那麼便是命運的安排了,否則也不會讓我莫名其妙的娶了這麼多房妻室……」 他在忖思之際,只聽何康白道:「俗話說,福地福人居,就算找到一塊好的風水寶地,如果不能配合死者的生辰八字、逝世時辰,也無法承接地理靈氣,蔭庇子孫。」 他稍稍一頓,道:「下葬時有六凶,你知道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邵真人只說過什麼十不葬、十貧地、十賤地、十富地、十貴地,好像沒說過什麼六凶、七凶的。」 何康白道:「所謂六凶,第一是失天時,就是下葬的時間選擇錯了,沒選好時辰;第二是方位錯,就是悖反了龍脈之氣,葬下的角度錯了;第三是德不足,也就是說後人德行不夠,卻貪心的挑選好穴,由於福份太小和風水的地氣相差太遠,也會禍延子孫;第四是逞權勢,如果有人憑藉自己的富貴權勢,強佔他人的寶穴,認為可得福份,則反遭禍害;第五是昧天良,如果風水寶穴已有人下葬,將棺木掘出,頂替他人的墓地,葬下先人骨骸,也會禍延三代。」 金玄白咋舌道:「禍延三代啊,真是可怕!」 何康白道:「我所講的五凶固然可怕,這第六凶更加厲害,以前我就見到有人找到了一塊浸水低地,挖開來是一窪蛇窟,他以為找到了龍穴,執意要將祖父的棺木葬入,結果下葬之時,雷電交加,山崩地裂,正是所謂天理不容,這種地如果葬下去,一定絕子絕孫。」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見趙守財匆匆走了進來,道:「何大俠,你說誰絕子絕孫哪?」 何康白笑了笑,道:「我罵那些不以天下蒼生為念的**污吏,胡作非為的結果,一定是絕子絕孫。」 趙守財歎了口氣,道:「話雖這麼說,當今天下,**污吏比比皆是,要找一個清官可就難了。」 他說到這裡,突然想起金玄白為了二百兩黃金的高價,出來當齊冰兒的保鏢,並且還表示這一輩子還未見過金元寶是什麼樣子。 豈知才不過數日光景,他成了東廠的官員,其中一房妻子竟然一出手便有十萬兩白銀存進匯通錢莊,如此大的手筆,使人懷疑那些銀子來路不正。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忖道:「他身為東廠和錦衣衛的要員,浙江巡撫以下的各種大小官員,大概沒有一個敢怠慢的,這十萬兩銀子可能就是他們送的,其中大約宋知府送的最多。」 心裡雖是這麼想,趙守財可沒表現在臉上,他唯恐金玄白會介意自己的這句話,連忙把手裡的二十多張小紙條遞了過去,道:「金少俠,紙條已經寫好了,可惜時間不夠,不然可以動點手腳,讓紙條變得陳舊一點,比較妥當,也比較看不出破綻來。」 金玄白接過那些小紙條,也沒評看,一把抓著塞進腰囊裡,道:「這個倒沒關係,反正上面日期錯開就行了,其他不重要。」 他站了起來,道:「何大叔,今天晚上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楚姑娘他們到集寶齋去,否則……」 話未說完,服部玉子匆匆走進屋裡,道:「相公,客棧外面整條街都被衙門的差人圍住了,據小林……泰山回報,大概有一百多人。」 金玄白朝何康白和趙守財抱了抱拳,道:「兩位大叔,小侄這就趕回去了,你們就等好消息吧!」 何康白道:「你把玉馥帶去吧!她曾跟我說,想去看看她娘,過些日子,你抽個空,陪她跑一趟,盡點禮數!」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個小侄一定會陪她走一趟,不過大叔你要不要也一齊去?」 何康白輕歎一聲道:「相見不如不見,我這些年來流浪江湖,實在愧對她……唉!還是不見的好!」 他目光一閃,眼中似有淚水,卻強忍著沒有落下,僅是吁了口氣道:「賢侄,關於花鈴的事,你要不要告訴她,當年槍神老前輩的承諾?」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反正過些日子楚老夫人會到蘇州來,等見過她老人家之後,事情自然分曉,現在也不必急著告訴她此事。」 何康白頷首道:「好吧,感情的事不能勉強,緣份才最重要,如果花鈴和你有緣,就算沒有父母之命,她也會一生一世跟著你,不然你就算強求也沒用。」 他苦笑一下,道:「就像我家的玉馥,她一向眼光極高,連武當三英都看不上,誰知道卻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唉,這不是緣份是什麼?」 服部玉子笑道:「何大叔,你別難過,應該為玉馥妹妹感到高興才對,她的選擇沒有錯。」 何康白抓著金玄白的手,誠摯地道:「賢侄,好好的待她,我……唉!過去的十年裡,她的日子過得很苦,我太疏於照顧她了。」 金玄白道:「何大叔,你放心好了,小侄一定不會辜負她的一片深情,好好的待她。」 服部玉子也道:「何大叔,玉馥妹妹如今跟我們在一起,可高興著呢,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 何康白感激地道:「謝謝你,傅姑娘。」 他隨著金玄白走到屋外,楚花鈴一看到他,連忙表示要隨何玉馥、秋詩鳳等人一起走,何康白沒有攔阻,一口便答應了。 他們一行人步出客棧,只見街道兩邊充塞著衙門的差人,全都拔出了單刀,持在手中,而圍在馬車四周的忍者,連同小林犬太郎在內,也人人手擎兵刃,嚴密戒備,雙方劍拔弩張,相峙以對,氣氛極為緊張。 小林犬太郎一見到金玄白,神情頓時放鬆下來,但是那些忍者卻沒有一個人敢有絲毫鬆懈,全都緊盯著衙門差人,神情緊繃。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詩鳳知道金玄白的身份,絲毫沒有感到緊張,可是楚花鈴乍見這種陣仗,立刻花容變色,本能地身形往後退縮,躲到田中春子的身後。 金玄白站在客棧門口揚目向兩端街道裡了一眼,濃眉微皺,揚聲道:「你們全部把兵器收起來!」 那些忍者聽到了命令,沒有一個人稍有猶豫,立刻把單刀收回鞘內,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演練過千百回一般。 可是圍堵在街道兩側的官差卻沒有一人收起武器,顯然還沒弄清楚說話之人是誰。 金玄白上了街,向堵在街口的差人行去,才走了幾步,便見到薛義從人堆裡奔了出來,老遠便對著金玄白跪下,道:「小的蘇州衙役捕頭薛義,叩見金大俠!」 金玄白見他手裡還握著單刀,問道:「薛捕頭,我出來辦個事,你們拿刀持槍的,這麼緊張幹什麼?」http://bbs.wuxiawu.com http://bbs.wuxiawu.com 薛義額頭冒汗,道:「小的接獲報案,說是此地有盜匪搶劫攜人,所以這才帶人圍捕,不知是大人在此辦案,實在……」 他現在還沒弄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不是錦衣衛裡的官員,所以一會兒大俠,一會兒又改口稱大人,說起話來更是有些結巴,看來心情極為緊張。 金玄白道:「你起來吧,叫他們全都把兵器收起來,隨我們一起回去吧!」 薛義站了起來,收起單刀,一面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一面高聲喝道:「各位弟兄,是金大人出來辦案,大家誤會一場,全都給我把兵器收起來。」 那些堵在街道兩側的衙門差人,聽到了薛義的話,全都鬆了口大氣,把單刀、鐵尺等兵器收了起來。 他們接到報案,不得不來,可是一到現場,看到那些剽悍冷靜的忍者,從每一個人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殺氣,使得他們不敢妄動,一面堵住街道兩側,一面派人向大捕頭王正英求援,於是才會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這下見到金玄白出面,每一個人都把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收起兵刃,不住地擦拭臉上冒出的冷汗。 金玄白見到危機解除,吩咐道:「薛捕頭,這幾輛馬車裡都是朝廷的要犯,你派人前後護衛,我們這就回去了。」 薛義不敢多問,奔到街口,分發任務,一時之間,差人前後奔跑,一百多人分成四組,由薛義帶著一組人在前開道,兩組人馬隨護在馬車兩側,殿後的三十多名衙役則隨在忍者之後,一路浩浩蕩蕩的穿街過巷,引起無數路人側目。 他們一行人走出半里開外,遠處又有一百多名衙門差役由羅三泰率領著趕來馳援,雙方一經會合,薛義把狀況告訴羅三泰之後,馬車的護衛又多了兩重,形成一條長龍,一路迤延而去。 正文 第一零六章 解救青倌 正文第一零六章解救青倌 金玄白和四名美女同坐在第一輛馬車裡,田中春子則和駕車的車伕一起坐在車轅上。 望著浩浩蕩蕩前行開道的一百多名衙門差役,以及圍在馬車兩旁護衛的官差,田中春子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因為以她暗地裡的身份是一名忍者,表面上則是婢女來說,見到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差,避之唯恐不及,豈敢和這些人走在一起,並且還如此的風光。 至於那四十多名忍者的心情也和她相差不遠,在忐忑之中又有幾分興奮,似乎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怪異。 以往,他們都是潛伏在隱蔽的地方,執行一些偵搜、調查、暗殺、偷盜的行動,一向行為低調,處於暗處。 如今卻讓他們在大群官差的護衛之下,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街之上,這種迥異的落差使得他們極不自在,也非常的不習慣。 和這些忍者的心情有些相似的,只有處身在車廂中的楚花鈴了,從上車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首先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官差抓住,押往衙門審訊,到後來卻覺得由官差開道,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 那種複雜的情緒,一直在她的心裡翻攪著,使得她忍不住問道:「玉馥姐,金師叔到底是什麼大官?為何衙門的捕頭會這麼聽他的話?」 何玉馥瞄了金玄白一眼,笑道:「他哪是什麼大官?只不過是五湖鏢局裡的一個副總鏢頭罷了!」 楚花鈴訝道:「不會吧?衙門裡的官差怎會看得起鏢局的副總鏢頭?」 秋詩鳳笑道:「花鈴妹妹,你別聽何姐姐蒙你,我們相公表面上固然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其實連東廠、錦衣衛的官員都對他禮敬三分,浙江巡撫見到他也得客客氣氣的叫聲金大俠呢。你想,那些差人怎敢不恭恭敬敬的對待他?」 楚花鈴「哦」了一聲?卻又不解地道:「這麼說來,是錦衣衛的人羅?」 金玄白忍不住道:「楚姑娘,我一再說過,雖然我受教於槍神門下,算是他的嫡傳弟子,但我卻不能算是你的師叔,至於什麼原因,等到老夫人來後,你便知道了!」 他頓了一下,道:「至於我的身份來說,我僅是一個單純的武林人物?只不過機緣巧合,認識了諸葛明老哥,以至讓我見到了執掌錦衣衛的太監張永,蒙他不棄,讓我成為他小舅的保鏢,事實就是這樣,我並不是東廠或錦衣街的人。」 楚花鈴似乎有些不明白,卻點了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 服部玉子笑了笑,道:「少主,你不是說張永張公公要向皇上奏折,請皇上頒下聖旨,封你做武威侯嗎?」 金玄白笑道:「那只是酒後一時戲言而已,當不得准的,你想想看,朱大哥也想當什麼逍遙侯,朝廷能由著他要怎樣就怎樣嗎?」 服部玉子頜首道:「這倒也是,朝廷名譽怎能胡亂便給人?總得照規矩來才行,就算張永掌管錦衣衛,恐怕也辦不到,除非是九千歲劉瑾首肯,這件事才辦得成。」 金玄白同意她的說法,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只可惜張永和劉瑾是對頭,一直想要設法除去劉瑾……」 服部玉子兩眼圓睜,驚駭地道:「相公,此事可真?」 金玄白見到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三人面上全都浮現驚疑之色,於是點頭道:「的確如此,否則張永不會派人去各處收集劉瑾派出私人貪污斂財的證據,並且還請什麼國師邵真人去斬斷劉瑾祖墳的龍脈,破他的風水……」 他大概地說了勞公秉鎮撫和於八郎千戶率領錦衣衛秘探,到各地清查的隋形,以及邵真人專程帶人赴峽西興千去破了赤龍穴的經過。 車內四女聽了,全都花容失色,驚駭不已。 何玉馥咋舌道:「相公,這些都是朝廷秘聞,你絕不可以到處宣揚的,否則會掉腦袋。」 服部玉子也道:「相公,由此可見,張永已將你當成自己人,連如此隱秘的事都告訴了你,可見你已得到他們的信任……」 她似是想到什麼,話聲一頓,臉色凝重地問道:「相公,邵真人在說這件事的時候,是什麼場所?有些什麼人在場?」 金玄白道:「就在天香樓的後花園裡,當時除了朱大哥睡在葡萄架下,其他的人都聽到了呀!」 服部玉子問道:「當時我樓裡的姑娘有些誰在場中?」 金玄白略一沉吟,報出幾個人名,卻弄不清楚其他幾名女子到底是誰? 服部玉子臉色大變,道:「糟糕,這些人恐怕全部會遭到滅口!」 金玄白訝道:「滅口?」 服部玉子點頭道:「這種朝廷秘辛,不是她們該知道的,張公公和蔣大人既然一時疏忽,把她們留在現場,事後想起來,必然會把她們每一個人殺死。」 她焦急地道:「相公,現在能救她們的人,只有你了,希望時間還來得及,你先趕回去,以你的絕世輕功,或許趕得上。」 金玄白一愣,為難地道:「現在還沒天黑,我若是施展輕功從屋上飛馳,豈不驚世駭俗?何況……」 他頓了下,繼續道:「從剛才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如果張永要下手滅口,我們也趕不及了,只有等待事情的發生!」 服部玉子輕歎了口氣,道:「相公說得極是,現在就算趕回去,也來不及了,如今只有看她們的命了。」 金玄白默然無語,眼前浮現起那數名女子的倩影,忖道:「如果玉子之言不差,恐怕她們幾個此刻已經香消玉損,命喪黃泉了,唉,真是太遺憾了!」 何玉馥道:「相公,你是不是可以想個主意,派幾個差人盡快趕回去,傳幾句話給朱大爺,請他設法,或許能挽救那幾位姑娘的性命也不一定!」 服部玉子眼光一亮,道:「何妹妹說得不錯,那朱大爺是憐花惜玉之人,想必看在相公的面子上,會想出個妥當的法子,免去姑娘們的殺身之渦。」 金玄白略一沉吟,也覺得目前只有此途,才能救下那幾名少女。 他探首車外,道:「田春,你快到前面去把薛義薛捕頭找來,說我有要事交待他。」 田中春子應聲躍下車轅,放足急奔而去,不一會工夫,便已將薛義找了過來。 金玄白交待薛義帶上幾名腳程好的差人,盡速趕回天香樓,要他找到蔣弘武之後,傳達金玄白的交待,務必轉告朱天壽朱大爺,請他設法保全那數名女子的性命。 薛義聽得一頭霧水,卻不敢多問,只記住了幾個女子的名字,立刻遵囑點了四名差役,快步飛奔而去。 浩浩蕩蕩的車隊大約又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光景,這才抵達天香樓之前,金玄白交待服部玉子將大車馳回,妥當地將那些海盜押進地牢後,立刻便飛身進入天香樓。 一進大廳,他便看到蔣弘武和薛義匆匆的從後廳走了出來,他忙不迭地揚聲道:「蔣兄,小弟的話,你有沒有轉告朱大哥?那幾名女子……」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金侯爺,你請放心,那幾個女侍的性命都已保住了。」 薛義聽見蔣弘武稱呼金玄白為金侯爺,臉上泛現驚駭之色,卻不敢多問,跪下朝金玄白行了個禮,道:「敬稟金侯爺,小的已經把話傳到,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金玄白從囊中取出幾塊碎銀,道:「薛捕頭,多謝你了,多虧你和眾兄弟辛苦,這才沒誤了事,這點銀子不成敬意,你拿去和他們喝幾杯水酒吧!」 薛義雖見那幾塊碎銀最少也有二十多兩,卻不敢收下,忙道:「能替侯爺效勞,乃小的榮幸,萬萬不敢收下侯爺的賞賜。」 蔣弘武微笑道:「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你替金侯爺辛苦辦事,這點賞賜是無論如何都該收下的。」 薛義猶豫了一下,蔣弘武臉色一沉,道:「薛捕頭,你連本官的面子都不賣嗎?」 薛義渾身一陣哆嗦,不敢再推辭下去,在連聲道謝之中,接下了金玄白遞來的二十多兩銀子,又朝他磕了個頭,這才退著走到門口,轉身離去。 那些守衛在天香樓門邊和廳內四角的錦衣衛衛士全都用欣羨的眼光望著薛義,都恨不得能有這個機會替金玄白辦事,可以得到如此豐厚的賞賜。 蔣弘武挽著金玄白,往後廳行去,低聲道:「老弟,你忙些什麼事?朱大爺醒了以後,一直在找你。」 金玄白吁了一口氣,問道:「蔣老哥,你的確沒有把那幾名侍女殺了滅口吧?」 蔣弘武道:「老實說,她們幾個已被囚禁起來,還沒決定要如何處置。」 他看了下左右,壓低聲音道:「這都是我們太過疏忽了,以致沒有注意到這種小節,事實上,此等極度機密的事,絕不能洩漏出去,否則必會釀成大災。」 金玄白頷首道:「我就是想到了這點,所以唯恐會發生滅口之事,才命薛捕頭趕回來!」 他略一沉吟道:「如今該如何處置那幾名侍女呢?」 蔣弘武問道:「依你之見呢?」 金玄白道:「滅口當然是上策,不過這對她們未免太不公平了,故此依小弟之見,一是由小弟將她們的啞穴閉住,讓她們無法開口說話,二是把她們囚禁起來,讓她們無法和外人接觸……」 他頓了一下,道:「只要劉瑾一滅,這些女子就可以重獲自由,到時把她們留在天香樓也好,嫁給他人做妻妾也行,都無礙了。」 蔣弘武頷首道:「張大人已把這件事交給我全權處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最好是閉住她們的啞穴,再囚禁起來,比較妥當。」 金玄白試探地問道:「蔣老哥,這件事可不可以由我去辦?囚禁之處就放在樓裡,也不會引起其他人注意,對不對?」 蔣弘武望了金玄白一眼,笑道:「老弟你真是憐香惜玉,我看恐怕朱大爺都不如你。」 金玄白道:「這跟憐香惜玉無關,只是心中不忍而已,想想看?那些侍女全都是綺年玉貌,雖然淪落青樓,卻大都還是處子之身,為了我們的一時疏忽,驟而命喪黃泉,豈不太可惜?」 蔣弘武聽了他這番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忖道:「在五湖鏢局時,他就跟個煞神似的,連殺數十人都是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如今僅不過幾個青樓女子,竟讓他大發慈悲起來,看來年輕漂亮的女子,到底佔了不少的便宜。」 他突發奇想,道:「老弟,還有一個法子可以封她們的口,你要不要聽?」 金玄白訝道:「哦!什麼法子?」 蔣弘武道:「老弟,你如果將這幾個女子全部收為侍妾,然後嚴厲警告她們,不得將所聽到的事洩漏出去,就可以免去她們的牢獄之災了。」 金玄白嚇了一跳,搖手道:「這怎麼可以?我現在幾房妻室都擺不平了,豈可再多幾名小妾?」 蔣弘武道:「就算要救她們的命,你也不幹嗎?」 金玄白一怔,腳下停步,思考著他的這句話。 此時,他們已經穿出後廳,走到迴廊之上,遠望過去,花園就在不遠,十多丈外的草坪上,朱天壽、張永、諸葛明、邵真人、勞公秉、於八郎六人盤膝坐在大地氈之上,正在低聲談話。 而在他們的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女侍在旁,顯然他們正在談論極其機密的事,不容有外人在場。 金玄白凝神一聽,首先聽到邵真人的聲音:「……那守墓的十五名軍士被迷昏之後,貧道選好時辰,光布下都天大陣,封住八個方向,防止赤龍竄逃,又請來六丁六甲神兵在空中護衛,這才施出天罡三十六把金刀,釘住了赤龍全身……」 他聽到這裡,正是津津有味之際,發現蔣弘武搖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老弟,你想好了沒有?」 金玄白應付道:「你等一下,容我多想想。」 他把神識延伸出去,只聽得邵真人又道:「……多虧得皇上洪福齊天,貧道才能一舉斬斷龍首,讓那條孽龍自此無法興風作浪了!」 金玄白覺得他的話極為玄異,還想繼續聽下去,卻聽到蔣弘武笑道:「金侯爺,這種好事,你還要想這麼久,未免太奇怪了吧?」 金玄白髮現他又稱自己侯爺,愣了一下,才發現勞公秉和於八郎已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看這情形,蔣弘武必是受到張永的命令,囑他一定要如此稱呼自己。 他心中一凜,忖道:「朱大哥的一句戲言,張永卻當真來辦,看來他們對付劉瑾的行動已經迫在眉睫了,否則不會如此千般拉攏我,希望我除了劉瑾身邊的劍豪聶人遠……」 一想起劍豪身後的劍神高天行,以及不久後將要隨著七龍山莊楚老夫人一起南來的太清門主漱石子,金玄白便不禁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起來。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造詣,雖然超出江湖上的高手,可是要跟二十多年前便已身居武林第一和第二的兩名絕世高人抗衡,還有一段差距。 縱然九陽神功他已突破了第六重,可是距離第七重的境界,也不知要修練多久才能邁入。 在此之前,要他面對這兩位天下高人,他心知肚明一定會力有不逮,既是如此,他又如何對付這兩個人呢? 心念急轉之下,他只聽蔣弘武道:「金侯爺,大概張大人已經等不及了,所以命勞鎮撫請你過去。」 金玄白輕歎了一口氣,道:「我們走吧!關於你提的那個建議,容我多想想。」 他們舉步向花園行去,勞公秉和於八郎遠遠看到金玄白和蔣弘武;立刻便停步躬身向兩人行了個大禮。 蔣弘武揮了下手,笑道:「是不是朱大爺等急了,所以命你們過來請金侯爺?」 勞公秉躬身應了聲,道:「朱大爺醒後,不見金侯爺,極為惦念,剛剛見到侯爺已回,所以特命下官前來相迎。」 蔣弘武笑道:「金侯爺,你看看,朱大爺僅不過一個多時辰沒見到你,便如此惦記著你,可見他對你如何看重了,依下官之見,那幾名女子,他一定會賜給你做侍妾,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金玄白道:「老哥,你別再提了,這些女子都是天香樓裡的妓女,就算我肯,你曉得人家天香樓的主事肯不肯放人?」 蔣弘武獰笑道:「頂多付點銀子嘛,誰敢不放人?嘿嘿,天香樓不通情理,我一天之內就讓它關門,所有的人全都押起來送進蘇州衙門的大獄之中……」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走到葡萄架邊,朱天壽一見到金玄白,立刻伸手相招,道:「賢弟,快來這邊坐。」 金玄白走到朱天壽身邊坐了下來,蔣弘武等三人也都席地而坐,規規矩矩的,腰桿挺得筆直。 朱天壽微笑道:「賢弟,你到哪裡去了?愚兄只是打個盹而已,便看不到你,真是想念得緊哪!」 金玄白道:「小弟是忙著追查千里無影這個獨行大盜之事,所以跑了一趟城裡……」 諸葛明眼睛一亮,道:「老弟,不!金侯爺,你有了線索,怎不通知我?讓我們也好一起建功嘛!」 金玄白道:「對不起,因為消息還沒確定,也無法證實真偽,故此沒有通知老哥你一起行動。」 他淡然一笑,道:「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還請老哥你別怪我,我是衝著那份優厚的賞金才出面對付千里無影的,這個私心想必你能諒解。」 諸葛明一愣,望了朱天壽和張永一眼,張永笑道:「金侯爺請放心,諸葛大人一定可以諒解的,只要能擒住千里無影,賞金一文都不會少!」 金玄白道:「賞金當然不是由我獨得,一定會和諸葛老哥對分,而一切的功勞都會歸於他,小弟是半分都不要!」 張永笑道:「這樣大家都皆大歡喜了,金侯爺發點小財,而諸葛大人既立功又發財,豈不是圓滿之至?」 他望著諸葛明,問道:「諸葛大人,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吧?」 諸葛明抱拳朝金玄白行了一禮,喜道:「多謝金侯爺關照,下官銘感五內,也代承泰他們謝謝侯爺的大恩大德。」 朱天壽拍了下手,道:「諸葛大人,你是該好好的謝謝我的金賢弟才對!這回如果抓到了千里無影回去交差,恐怕馬永成會升你的官,加你的俸祿,是必然之事。」 諸葛明喜不自禁地跪著向來天壽磕了個頭,道:「多謝朱大爺金言,下官如有寸進,當為大爺效犬馬之勞,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他對朱天壽的一番表態,除了金玄白之外,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尤其是蔣弘武、勞公秉、於八郎三位錦衣衛官員,更是滿臉欣羨之色。 他們全都覺得諸葛明竟然逮到這個好時機,得到了金玄白之助,即將逮捕那名轟動北京兩年多的神秘飛賊千里無影,替朝廷立下大功,是件極為幸運的事。 尤其是諸葛明能夠把握住機會向來天壽表態,清楚地表現他的忠誠,如果能得到朱天壽的進一步信任,將是件更為難得之事。 張永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心知肚明,乾咳一聲道:「諸葛大人能夠認識金侯爺這種不世出的豪傑,並且將他引薦給朝廷,便已是立下一件大功,如今,假使能逮捕千里無影,更是功勞不小。」 他望了含笑不語的朱天壽一眼,繼續道:「誠如我小舅之言,返回北京之後,恐怕永成兄會讓他連升三級,到時候可得好好的請我們多喝幾杯才對!」 諸葛明裂著嘴笑道:「各位大人只要不棄?下官在北京最大的酒樓,擺上一桌,跟各位喝個痛快!」 朱天壽笑道:「一桌怎麼夠?你既請了金賢弟做主客,他那七、八位夫人也應到席才對,到時候還有我們這些人,連同你東廠的一些官員,恐怕非得把整座酒樓包下來才行。」 朱天壽的話,對於諸葛明來說,就等於聖旨,聖旨既然頒下,就不容他有絲毫猶豫反駁的餘地,他欣然道:「敬領大爺口諭,下官一定照辦,不過到時候還要請金侯爺帶著諸位夫人一齊光臨才行。」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苦笑道:「我那幾個未婚妻子都還沒找全,現在談這個未免太早了,何況這幾個人裡還有的不想遵照長輩的遺言履行婚約,恐怕成親之事也難說!」 朱天壽非常訝異,道:「賢弟,那薛姑娘只說要返回青城,稟報其父母而已,並沒有拒絕你呀,你何以要這麼說?」 金玄白從薛婷婷想到了歐陽念玨和楚花鈴,只覺得煩惱不斷,令人頭痛。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女人真是麻煩,她們的心裡怎麼想,也弄不清楚。」 朱天壽笑道:「賢弟,女人是要男人去愛的,又不是要用來弄清楚的,你煩什麼?反正天下女人多的是,這個薛婷婷不喜歡你,另外找幾個什麼張婷婷、李婷婷,王婷婷的來氣死她,讓她一輩子都後悔。」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大笑不已。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他的話頗有道理,於是把這些不愉快的事拋諸腦後,不再去想它。 邵真人等到笑聲稍歇,道:「據貧道的經驗,金侯爺一生桃花極盛,必然妻妾成群,縱有小小波折,最後也能圓滿收場,所以實在不必擔心這種事。」 朱天壽笑道:「賢弟,聽到沒有?邵真人精通紫微、八字、手相、面相,還有鐵板神數,他斷言你桃花照命,你就絕不必為這種事煩惱!」 他頓了下,道:「不久之前,你派人傳話,要張永手下留情,放過那幾個女子,給她們留一條生路,我現在想想,可以這樣安排……」 金玄白問道:「大哥的意思怎樣?」 朱天壽道:「如果你我都成為侯爺,朝廷便會賜下宅邸,到時候你可帶著這幾個女子進入府中作為女侍或小妾都可以。」 張永奉承地道:「小舅這個主意甚妙,既可挽救她們的性命,又可讓消息不致洩漏出去,可說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朱天壽笑道:「不過這有一個前題,那就是你必須先破了她們的身子才作數,不然就不能放過她們。」 金玄白一愣,目光望向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想要向他們求援,蔣弘武卻聳了聳質,雙手一攤,諸葛明則笑道:「金侯爺,朱大爺出的這個主意是上上之策,你還有什麼為難的?」 朱天壽頷首道:「不錯,若不殺了她們滅口,只有這個辦法,賢弟,這幾名女子雖然都是出身青樓,可是個個容貌出眾,又全都是青倌人,你收為妾侍也沒什麼委屈,再說本朝未娶妻,先納妾的事,稀鬆平常,誰敢說你不對?」 的確如他所說,當時的社會風氣便是如此,一般家境稍為優厚的平民,都會在未曾娶正妻之前,先招幾名女侍陪伴、如果女子懷有身孕,生下男孩,立刻便可母憑子貴,升為小妾、否則也可隨著喜好,而決定女侍能否為妾。 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可打理生活上的瑣碎事宜,排遣寂寞?另一方面則是可以從中摸索夫妻相處之道,求取性慾的滿足。 尤其是一些達官貴人、富賈鄉紳,當兒子成長到了十五、六歲時,便亢替他挑選幾名女侍相陪,也可避免在成長中的兒子,會受到外界的引誘,踏入青樓淫窟,染上花柳病疾,不僅浪費家中錢財,並且還弄壞了身體,更嚴重的則是會斷了子嗣,從此絕子絕孫…… 金玄白根本不瞭解當時的上流社會便是如此,整個制度的形成,完全是為了讓血脈姓氏能夠延續下去。 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不能生下一個兒子繼承家業宗祠,是件罪大極惡,無法饒恕的事。 故此,別說是達官貴人、巨賈鄉紳了,就連一個平民,最少也有一妻一妾,只有社會最低層的人,才會只娶一妻,甚至連娶妻能力都沒有,只得打光棍到底。 社會的變遷,時代的改變,都有特定的因素,一夫一妻的制度從西洋傳人,成為普世價值,然而離婚率之高也是駭人聽聞,可見這種制度仍有極大的缺點。 不過,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維繫,主要是為了下一代,實在不符合人性,人性是傾向雜交,男人多半嚮往一夫多妻。 然而諷刺的是,一夫多妻縱慾的結果,經常讓男子喪失生育的能力,因而沒有後代可以延續血脈…… 正文 第一零七章 求親之行 正文第一零七章求親之行 金玄白從未聽過「未娶妻,先納妾」這種說法,愣在當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朱天壽看到他的神情,禁不住放聲大笑,眾人也都隨之一笑。 張永道:「小舅,金侯爺一心苦練武功,與世隔絕久了,大概不明白當今的社會風氣便是如此,你得讓他花點時間,和官宦臣賈多加接觸,他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 「當然,這是一定必要的!」朱天壽頷首道:「他即將成為本朝的武威侯,府邸中若無三、五十名女侍奴僕,豈不是讓人笑話?所以這幾名女子值多少身價,該花多少錢買下來,你趕快和宋知府去談一談,讓他派人和天香樓的主事打個商量,把這幾個人都買下來,將來送入侯府。」 張永點了點頭,正想答話,只見一個錦衣衛匆匆走了過來,揚目望去,只見蘇州知府宋登高和師爺羅奉文躬身站在廊邊,遠遠望向此處。 他笑了笑,道:「小舅,說曹操,曹操便到,宋登高那廝站在走廊裡,想必是來催促我們該動身了。」 朱天壽懶洋洋的望了遠處一眼,道:「賢弟,今天你徒兒訂婚下聘,我就不去了,改日他成親時,我一定到,呵,我得抽幾口煙,錢寧那廝又忙著定親,看來只有讓邵真人陪我羅!」 邵真人奉承地道:「朱大爺抽完煙,再練一會氣功,到了晚上又是龍精虎猛,可以修練陰陽雙修**子。」 朱天壽站了起來,笑道:「賢弟,談到陰陽雙修**,我想起來了,就從今晚開始,這幾個女子都歸你管,務必一晚一個,破了她們的身子,才可以饒了她們的性命,不然一切都不算數!」 金玄白幾乎目瞪口呆,不解地道:「大哥,這又是為什麼?」 朱天壽道:「無論是什麼女子,你只要破了她的身子,她的心才會向著你,不然隨時便會反叛你……」 他頓了下,又補了一句:「這是我的經驗之談,你多學著點!」 看到金玄白一臉的疑惑,他笑著對張永道:「張永,仇鉞下聘的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了,記住,務必要讓整件事辦得風光,別失了我賢弟的面子!」 張永躬身道:「是的,小舅請放心。」 朱天壽揮了揮手,道:「賢弟,晚上見了!」 他跨開大步朝天香樓行去,邵真人向眾人打了個稽首,緊隨在朱天壽身後而去。 那名錦衣衛在園中見到朱天壽迎面而來,立刻跪了下去,俯首於地,不敢抬頭,直到來天壽和邵真人遠去,他才敢站了起來。 張永站起,目送朱天壽和邵真人遠去,拍了拍長袍,道:「公秉、八郎,你們忙了這些日子,也夠辛苦了,現在放你們三天假,每人發五百兩銀子犒賞,就住在樓裡面,如果要出去,就帶著你那批弟兄一起上街,嘿嘿,蘇州城裡好玩、好吃的地方可多著呢,夠你們痛痛快快的玩三天!」 勞公秉、於八郎兩人大喜,連忙跪下道謝,張永點了下頭,便算是還了禮,然後交待蔣弘武,發給同勞、於二人奔波辦事的錦衣衛上,每人五十兩的犒賞金,放假三天。 蔣弘武接受命令,領著勞公秉和於八郎往天香樓行去,到了迴廊之前,看到宋登高和羅師爺恭謹地站在廊邊,心念一動,把勞公秉和於八郎兩人介紹給宋登高認識。 宋登高這兩天見的大官多了,膽子比較大,一名錦衣街的鎮撫和千戶並沒嚇著他,只是滿臉含笑的向兩人躬身行禮,說了一大堆的奉承話。 蔣弘武把張永交待的事說了出來,宋登高一口承諾照辦,當下便交待羅師爺陪著勞公秉和於八郎兩人去安頓住所,以及發放賞銀之事。 蔣弘武見他極為爽快,笑道:「本官在多年之前,便曾聽過一句流傳在官場的傳言,不知宋知府聽過沒有?」 宋登高躬身道:「不知大人所言何事?下官願聞其詳。」 蔣弘武道:「那句話是這麼說的:「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不知宋知府有沒有聽過?」 宋登高一怔:隨即滿臉惶恐地道:「大人明鑒,這都是好事之徒編來污蔑官家的話,絕對不能相信。」 「相不相信,我心裡自有衡量,你放心好了。」蔣弘武望著緩步而來的金玄白等人,沉聲道:「宋知府,你的辦事能力很強,個性也很對我的味口,這回只要好好的攏絡住金侯爺和張公公,我保你三年之內便可擢升三級,只要你願意,不僅可以進入六部為官,並且還可外放各省,作為獨當一面的巡撫大人。」 宋登高喜不自禁,當場跪了下來,道:「承蒙大人栽培,下官蒙受恩寵,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只求盡此一生,能長相追隨大人左右,替大人效犬馬之勞,便已如願得償!」 蔣弘武笑著把他扶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宋知府,記住你今天的話,站穩你的立場,千萬別做牆頭草!我保你榮華富貴,仕途順暢!」 宋登高受寵若驚,只覺自己多花費了數千兩銀子,竟有如此大的效果,比起以往要孝敬巡撫蔡大人,可說是件超值的投資。 他連聲應是,心裡一直回味著蔣弘武的那番話,陶醉不已,突然他想到了這句話裡有個突兀之處,禁不住暗吃一驚,小心翼翼地問道:「蔣大人,你剛才說金侯爺,是指的……」 蔣弘武笑道:「你不知道吧?張公公已上奏朝廷,請皇上降旨敕封金大俠為武威侯,再過兩天之後,聖旨到了,他便是堂堂正正的一位侯爺,以我的身份,還得恭恭敬敬的稱他一聲侯爺呢!」 宋登高嚇呆了,愣愣地望著穿行在花園裡,緩緩行來的金玄白、張永、諸葛明三人,好一會光景才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換上的是羨慕、驚喜之色。 他很清楚的明白,金玄白雖然武功高強,到底涉世未深,自己既然已經送了五千兩白銀,取得金玄白的好感,那麼今後只要再多下點本錢攏絡,一定可以得到對方的信任。 金玄白年紀輕輕便能封侯,說不定過幾年就可加官晉爵,榮升公爺,雖然本朝外姓不得封王,可是以金玄白和錦衣衛、東廠的關係之深,必是皇上身前的紅人無疑,自己只要把金侯爺的馬屁拍足,早晚水漲船高,可以進入六部為官,說不定可以干到尚書…… 宋登高在瞬息之間,想了許多許多,種種美好的結果,讓他高興得渾身都顫抖起來,只覺心花朵朵開放,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喊了出來。 金玄白等三人一走進迴廊,宋登高立刻跪下,磕了個頭道:「下官宋登高,拜見金侯爺、張大人、諸葛大人金安。」 金玄白有些過意不去,伸手把宋登高扶了起來,道:「宋大人,不必多禮。」 宋登高見到金侯爺親手挽扶自己,興奮得臉都脹紅了,顫聲道:「稟報金侯爺和兩位大人,時辰將至,請各位大人更衣換裝,準備動身。」 金玄白訝道:「還要換衣服啊?可惜我的衣服放在拙政園裡,沒有拿過來。」 宋登高躬身道:「侯爺不必操心,下官早已命人從拙政園取了四套新衣過來,只等候爺梳洗更衣便可動身。」 金玄白沒想到宋登高的辦事效率如此的高,誇獎了兩句,樂得宋登高呢股都顛了起來,一臉飄飄然的模樣。 他們隨著宋登高進入廳內,自有數名女侍領著他們到各自的房間去梳洗更衣。 金玄白換了一襲錦衣錦袍,足登絲履,頭戴高冠,照一照銅鏡,自己都覺得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他神采奕奕的走出了房門,只見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換了女侍的衣裙,垂手立在門邊,原來是接到服部玉子的命令,叫她們來探聽消息。 金玄白把朱天壽的條件說了出來,田中姐妹一陣錯愕,互望一眼之後,田中春子道:「少主,這件事要徵得玉子小姐同意才行,不然會有麻煩。」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馬上要動身到木瀆鎮去,沒有時間多說了,你先把這幾封信札拿著,交給玉子,叫她等我回來以後再跟我碰面。」 他從懷裡取出何康白交給他的信札,遞給田中春子,然後附耳交待了她幾句話,這才跨開大步,走向宴客的大廳之中。 大廳裡面已經坐滿了人,除了浙江巡撫蔡子馨之外,布政使何庭禮、按察使洪亮、都指揮使王凱旋全都到齊了。 除外之外,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錢寧都在場,全都在高談闊論。 而在牆角的兩張大椅上,李強和仇鉞兩人在宋登高知府的陪同下,如坐針氈,一身的不自在。 夾在這些高官之間,李強和仇鉞當然會覺得格格不入,很明顯的自卑感使得他們的動作都有些畏縮。 金玄白一走進廳內,張永首先便站了起來,鼓掌道:「哈哈,金侯爺這一身裝扮,真是氣宇軒昂,英姿勃發,不但把我們這些老頭子比了下去,連仇少俠的鋒頭都被壓下去了,真不知道今天是誰要去求親呢!」 他舌綻蓮花的說了一大串,惹得室內的官員全都起哄鼓掌,一時之間,奉承阿諛的話,充塞在廳內。 不過自巡撫蔡子馨以下的官員,全都面現詫異之色,顯然不明白才隔了沒多久,金玄白竟會成了一個「侯爺」,讓他們覺得莫名其妙。 可是官場裡的事,實在說不準,飽讀詩書的大儒往往不受重用,而諂諛無才的小人卻身居高位,是屢見不鮮的事。 尤其從劉瑾掌握朝政大權之後,官場風雲變幻,更加地難測,有人平步青雲,也有人驟而被打入大牢,可以說在朝為官者,人人都兢兢業業,惶惶終日。 所以金玄白從一介武人,驟而變成侯爺,蔡子馨等數位官員雖覺奇怪,卻無人敢開口詢問,只是一味的湊熱鬧。 仇鉞不知道侯爺是個什麼官,倒也沒什麼表情,李強在社會的低層打滾了幾十年,見聞廣博,自然知道這侯爺是朝廷的一種爵位,可能比浙江巡撫還要大,故此心中駭異,更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大家一陣寒暄之後,張永也沒多囉嗦,立刻吩咐宋登高傳令出發。 在一千官員魚貫出廳之際,錢寧湊到金玄白身邊,塞了兩張銀票給他,悄悄地表示,這三千兩銀票是周大富托自己轉交的。 金玄白莫名其妙的又拿了周大富的三千兩銀子,忍不住細問端詳,錢寧大略地說了經過情形,金玄白才知道周大富離開松鶴樓之後,立刻找上衙門的羅師爺打聽金玄白的來歷。 當時正好碰上錢寧帶著花三和花牡丹父女倆上街再度購物而回,花三是木瀆鎮的船戶,自然認得當地首富,於是,恭恭敬敬的跟周大富行了個禮,急著把去年在周大富開設的油行裡賒欠的七錢銀子還給他。 花三的這個舉動,是帶著一種炫耀的味道,本來周大富還沒把花三當一回事,可是當他得知這個又窮又老的船夫生下的閨女,竟然被錦衣衛的大人看中,要下聘娶回北京,立刻便動上了腦筋。 由於花三住在河邊的一間破茅屋裡,環境髒亂,難以留步,錢寧為了面子,便把他們父女帶到拙政園去暫住,一面陪他們採買嫁妝,一面托羅師爺找房子準備替他們父女搬家。 周大富從羅師爺之處得知此事,立刻便拉攏花三、當場在羅師爺的見證下,收了花牡丹做乾女兒,並且將位於山塘大街富貴園不遠的一座佔地五畝多的百花園贈給乾女兒,當下便派家丁僱車替花氏父女搬家,僅用了一個多時辰,便已全部辦妥。 周大富旁敲側擊的打聽金玄白的來歷,以及他和仇鉞之間的關係,錢寧全都一一告知,周大富這時才知道金玄白之言句句詳實,果真黃昏之前,浙江巡撫以下,三司大人和蘇州知府,錦衣街和東廠高官都會陪著金玄白登臨富貴園,替仇鉞下聘。 周大富當下既驚慌,又興奮,一面派遣手下的奴僕到他所經營的絲織機房、油行、雜糧行、押當鋪、錢莊徵調二百名工人到木瀆鎮去幫忙,一面從錢莊取出三萬兩銀票,當場送給了羅師爺一千兩,錢寧五千兩。 除此之外,他還交給錢寧一萬兩銀票,托錢寧上下打點,務必讓錦衣衛和東廠的所有人都拿到好處。 尤其是金玄白那裡,周大富再三交待,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金侯爺,請錢寧要多多美言幾句,務必讓金玄白釋懷。 錢寧平白的得了個乾岳父,又拿了那麼多的好處,當然一口便答應,並且還向周大富拍胸脯擔保,金玄白一定會盡棄前嫌。 等到周大富離開之後,錢寧向羅師爺打探來歷,才知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是木瀆鎮的首富,經營的副業極多,手下僱傭的工人超過三千人。 須知蘇州是朝代絲織業的中心,一個機房裡,機工便分為織工,絡工、拽工、牽經工四種,除此之外,還有運經、刷邊、接頭、執扣等工人,每個工人都具有專門的技術,進行分工合作的程度作業,僅是一間機房,工人便有數十人,周大富擁有十幾個機房,所僱用的工人可想而知了。 除此之外,一間汕行從搾油到出售,流程雖短?可是用的操杵搾油的了夫,最少也有四、五十人之多。 而開設雜糧行,無論是輾米、搬運等流程,處處都需要大批人工,才能從生產到販賣的整個流程中樽節成本,獲取高利。 當錢寧獲悉自己竟然好運連連,莫名其妙的認了個大富翁做乾岳父,不但花牡丹的嫁妾有了著落,並且還落下一幢庭園,數千兩銀子,直樂得他心花朵朵開放,認為自己挑了花牡丹為妻,是件幸運的選擇,人未進門,便已旺夫,將來若是娶進了門,定然陞官發財,不在話下。 他完全遵照周大富的吩咐,大慷他人之慨,除了替金玄白留下三千兩之外,其他的七千兩,分給了蔣弘武、諸葛明各一千兩,范銅、陳南水等四位將軍各五百兩,其他的校尉,按人頭計,每人二十丙,甚至連剛剛趕到的鎮撫勞公秉、千戶於八郎也都糊里糊塗的各得三百兩銀票。 不到兩個時辰,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全都知道錢寧的未過門妻子是木瀆鎮首富的女兒,全都忘了周大富的女兒是周瑛華,而不是花牡丹。 金玄白弄清楚了整件事,幾乎有些哭笑不得,他把仇鉞和李強叫到身邊,把錢寧如今的身份介紹給兩人,當仇鉞獲知自己和錦衣衛的千戶成了親戚,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金玄白把三千兩的銀票交給李強,囑咐他退出堂口,把手下的娼館和賭場交由過山虎陳明義去經營,從此全盆洗手,用這三千兩銀子作本錢,經營一門正當生意,陪看妹妹共度餘生。 李強聽得眼眶一紅,心情激動之下,在天香樓的大門口,當場便跪了下來,仇鉞一見舅父下跪,也跟著下跪,讓忙亂中的眾人為之側目。 雙方拉扯了好一會,金玄白才勸住李強,不過讓李強口口聲聲的稱他是仇鉞的再生父母,倒讓他感到有幾分不自在。 張永為了給足金玄白的面子、特別下令都指揮使從軍方和驛所調來了五十匹駿馬,除了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錢寧、李強、仇鈸、王凱旋和四名錦衣衛將軍騎馬之外,其他的馬匹都由錦衣衛校尉們使用。 馬隊開頭,中間則是張永、蔡子馨、何庭禮、洪亮、宋登高等人坐的大轎,轎後隨行的五十名衙役,則由許麒帶領殿後,浩浩蕩蕩的向著木瀆鎮而去。 這一行隊伍雖沒有鑼鼓開道,但是駿馬前行,官轎居中,衙役步行在後護衛,聲勢也夠嚇人的,引起路人側目而視,議論紛紛。 酉時剛過,馬隊已進入木瀆鎮,金玄白只見街道兩側擺放著無數的香案,一路延伸出去,路連的百姓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排成兩列而立,遠遠見到馬隊到來,便都點燃了香案上的燭火,跪成一地。 蹄聲清脆地敲擊在石板路上,李強和仇鉞的心跳聲似乎比蹄聲尤要大得多,他們這一輩子何曾見過這等盛大的場面,雖是披紅掛綠的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臉色卻是蒼白一片,肌肉緊繃,幾乎連頭都不敢拾起來。 仇鉞一直住在木瀆鎮,由於出身寒微,根本沒有人在意他,而李強雖是住在城裡,每月也最少會回來個四、五趟,因為他混跡黑道,也不為木瀆鎮的善良百姓所喜,故此從未見過什麼好臉色。 如今,眼看跪倒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路邊還擺著數不清的香案,就像迎接聖駕一樣的恭迎他們的來到,怎不使得他們不為之激動? 金玄白也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場面,似乎周大富把整個木瀆鎮的居民都動員起來了,路邊的人群一路延伸出去,把整條山塘街都幾乎塞滿,香案每隔三步就擺放一座,迤延出去,遠達一里之外,真是壯觀之極。 馬隊過了永安橋,水流仍自潺潺從橋下流過,金玄白騎在馬上,望著兩側跪著的一片人群,想起不久前在此地過伏的情況,恍如做了個夢一樣。 馬隊一路前行,將到鷺飛橋之際,但見橋上搭起了竹架彩睥,一連有十數座之多,從橋邊西側延續下去,直到富貴園之前。 那些竹架搭的牌樓上全都懸掛大紅的綢布,高達二丈有餘,可是紅布上粘貼的幾個烏黑大字卻看得清清楚楚,醒目之極。 尤其是橋頂搭的第一座牌樓,更是高大雄偉、紅布上的大字也格外的巨大,而裹纏在竹架上的五色綵帶也不時隨風拂動,讓人為之目眩,金玄白首先便看到牌樓上的幾個大字:恭迎金侯爺大駕光臨,禁不住愣了一下,臉上泛起一絲微笑。 蔣弘武跟他同行,一見牌樓上的大字,當下大笑道:「金侯爺,這周大富還真有點手段,不但發動了木瀆鎮的百姓,擺出這種盛大的場面,並且連我們來些什麼人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金玄白回頭看了錢寧一眼,道:「還不是錢寧搞的鬼!他收了周大富的銀子,把我們要來的人官銜都弄得明明白白。」 他策馬上橋,笑道:「不過這位周大富也的確不簡單,不到兩個時辰,就能擺出這種場面,真不簡單。」 李強在後面插了句嘴道:「據說周大富的上一代是販賣私鹽起家的,後來發了財,又涉足絲織業、錢莊、當鋪、油行、糧行,所以不到四十年光景,便累積了巨大的財富,成了木瀆鎮的首富鄉紳。」 蔣弘武冷笑道:「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難怪他在這兩個時辰,能擺出如此盛大的場面,看來我只收他那麼點銀子,是便宜他了!」 他們邊說邊行,下了橋之後,橫在面前的便是第二座牌樓,上面幾個字則是「恭迎浙江巡撫蔡大人光臨」,隨著馬隊一路過去,牌樓上陸續出現何庭禮、洪亮、王凱旋、蔣弘武、宋登高等人的名字和官街。 只不過張永和錢寧兩人的姓名不在其上,顯然錢寧縱然收了周大富的五千兩銀子,也不敢把張永的身份洩漏出去。 縱然如此,小小的木瀆鎮,驟然之間出現這麼多的大官,連一省的巡撫和三司大人以及蘇州知府都親自光臨,的確是木瀆鎮自從宋代名臣范仲淹出現後,第一次發生的大事。 難怪整個木瀆鎮都為之騷動,全都扶老攜幼的出來看熱鬧,至於那些香案,則是周大富和做鎮長的弟弟周大貴一起合作,才能在短短的一個時辰裡,發動居民擺設出來的。 周大富給予擺放香案者的好處不少,非但可以事後領取一個香案發一斗米、二斤油的酬勞,並且可以參與晚上的宴客,全家老小一齊上桌吃飯。 能夠被周大富兄弟倆邀請上桌,和巡撫、知府等官員一齊吃飯,便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更何況只要擺個香案就能領到一斗米、二斤油,那就更划算了。 故此家家戶戶,就算是稍有身價的士紳,都紛紛搬出家裡的桌子,放在路邊擺起香案來。 馬隊一邊鷺飛橋,向西側的小路拐去,但見路邊兩側的松樹上懸燈結綵,一路延伸到底,遠處隱隱傳來喧天的鑼鼓聲,一片喜氣洋洋。 這條路上倒沒有香案,只是每隔數尺便站著一名身穿藏青色布衣、身披紅帶的壯漢,他們見到馬隊進入,全都紛紛跪倒在路邊兩側,不敢抬頭。 這些人是油行的搾工和富貴園裡的家丁、護院,個個身體健壯,站在路邊,防的便是閒人闖入,打擾了喜事的進行。 金玄白騎在馬上,笑道:「周大富這回可下足了本錢,擺出這種陣仗,大概是生平頭一遭吧!」 蔣弘武左右顧盼了一下,道:「豈只是他生平頭一遭,恐怕整個木瀆鎮,也是開鎮以來頭一遭,嘿嘿!他做夢都可能沒想到,會有侯爺登門,巡撫和三司大人相陪,若不好好的巴結一番,豈不是辜負了這番好運?」 言談之間,但見路底出現一座園林,園門大開,粉牆兩側架設兩座木台,台上眾著數十名敲鑼打鼓,吹著哨吶、喇叭的樂工,正賣力的吹奏著。 敞開的園門之前,周氏兄弟率同地方鄉紳父老,一字排開,遠遠看到馬隊,立刻便跪倒於地:恭迎貴賓。 金玄白等人下了馬,向著大門行去、自有錦衣衛把馬迫到園邊的空地拴好,接著轎隊也在門前停了下來,張永、蔡子馨等官員陸續下了轎,而那些隨後的衙役則分列兩旁、嚴密戒護。 周氏兄弟率同眾鄉紳跪拜,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才詖錢寧扶著站了起來,這時園裡響起一陣爆竹聲,舞獅者操開獅陣,在園裡迂迴地舞動著,正是江南過年喜慶時的祥獅獻瑞。 周大富紅光滿面,喜氣洋洋的在錢寧的引見下,拜見了登門的諸位大人,周大貴也是興奮得渾身肥肉在哆嗦,至於那些地方父老鄉紳們,更因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的大官,而樂得合不攏嘴,都覺得沾了周大富的光,榮耀無比,畢生難忘。 寒暄完了之後,金玄白等人全被請到大廳坐下,奴僕奉完茶之後,仇絨和錢寧兩人下聘的聘禮全都被抬進屋裡,羅師爺權充媒人,將兩人的生辰八字遞交給坐在堂上的周大富夫婦。 本來按照禮數,花三需要在場,可是他一聽要來這麼多的大官,嚇得腿都軟了,勉強由周家的僕人替他換上新衣,卻在鞭炮聲一響之後,嚇得他尿濕了褲子。 周大富見他實在上不了檯面,只得充當周瑛華和花牡丹的家長,接受兩位男方的聘禮。 下聘的儀式按照當地的習俗進行,繁文褥節弄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完事,於是周府大擺宴席,光是屋裡就擺了三十多桌。 除此之外,百花園也擺了二十多桌,供應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人輪流食用,陪客全是木瀆鎮的鄉紳和周大富平日生意往來的客戶。 至於他稍為親近的朋友和親戚,當然都留在富貴園裡,能夠跟巡撫等官員坐在同一席上的,除了周氏兄弟之外,只有他兩個年高八十的舅舅了。 酒過三巡之後,周大富趁著眾人喝得高興,囑管家取來文房四寶,拜請諸位大人留下墨寶,以作傳家之寶,永世流傳下去。 經過一番推辭之後,每一位大人,連同金玄白在內,都留下了一幅字,作為記念,這裡面,每一位大人都在寫好字之後用了印,唯獨金玄白只有具名。 周大富唯恐留下終身遺憾,於是派出三名家僕趕往街上,找了三名刻印工匠,攜帶上好的印石和工具,然後回到富貴園來,當場替金玄白刻了兩套印鑒。 這三名刻印的匠人雖非什麼金石名家,不過巡撫蔡子馨的字寫得極好,工整的寫下「神槍武威侯金玄白」幾個蒼勁篆字,刻出來的印章果真氣勢不凡。 金玄白用完印後,看著自己生平第一次擁有的印章,心中頗為高興,詢問過刻印工匠,才知道其中兩個印章是用的象牙,另外兩個章則是雞血石。 他也分不清楚印材的好壞,高高興興的收入囊中,倒也沒計較那神槍武威侯的頭銜是不是真的,覺得自己替仇鉞完成了心願,就已心滿意足了。 想一想,這對苦命的鴛鴦,飽經折磨和阻礙,差點便相約殉情,如今卻能在自己的幫助下,共結鴛盟,真是一件極為美好的事。 從仇鉞幸福的臉上,他又想到了江百韜和楊小鵑這對情侶,望著滿屋高懸的大紅燈籠,他暗暗替在遠處的這對情侶祝禱著,希望他們也能同樣的幸福。 喧鬧的酒宴繼續進行著,不斷的有鄰桌的客人過來敬酒,根據周大富的介紹,那些人有許多來自蘇州城裡,都是一些巨賈名商,不過他一個都沒聽過,也都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不過宋登高對這些人頗為熟悉,不時跟身邊坐著的布政使何庭禮介紹這些人的來歷和身價,而那些巨賈名商也擺著張笑臉,說出連串的諂諛之詞,連什麼「皇恩浩蕩」、「政通人和」都用上了。 金玄白雖然聽了有些刺耳,不過何庭禮、洪亮和蔡子馨卻極為受用,尤其是席上還有張永在座,他們更是覺得高興,不時誇獎宋登高為官公正清廉,在他治理之下,蘇州物寧民康、百姓安樂。 當然,宋登高也樂得趁機大拍馬屁,把巡撫蔡子馨捧成了當代名臣,三司大人更是愛民如子的好官。 金玄白聽到後來,整個喝酒的情緒都沒了,他拉了拉諸葛明道:「老哥,我們該走了。」 諸葛明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臉孔脹得通紅,一聽金玄白提醒,立刻想起要抓千里無影的事,於是向張永報告一下,這才向席上眾人舉杯告了個罪。 周大富一聽金玄白要和諸葛明提前離席,當然多加挽留,不過當諸葛明表明有要事待辦之後,周大富不敢勉強,親自送他們倆走出大廳。 按照周大富的打算,還要送他們兩個到富貴園大門外,不過諸葛明堅持留步,周大富才在大廳門口,跪下目送二人離去。 正文 第一零八章 千里無影 正文第一零八章千里無影 夜風清涼如水,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沁涼的空氣,只覺胸臆間的鬱悶盡去,舒暢許多。 園中植有許多松樹,隨著夜風吹過,傳來陣陣的松濤,走在掛滿大紅燈籠的青石路上,有種如詩如夢的感覺。 可是一出園門,金玄白的一縷幽思便被陣陣喧鬧聲打斷,揚目望去,但見園門兩側,除了左邊的粉牆外,停著的官轎和駿馬沒有變動,右邊的一塊廣闊的空地,擺了三十多桌的酒席,酒客一面吃飯喝酒,一面高聲喧鬧,更有人乘興劃著酒拳。 諸葛明找了一名錦衣衛,命他牽兩匹馬過來,於是偕同金玄白一起騎馬而行。 出了小路,到達大街之上,金玄白竟然發現街道兩側全都擺滿酒席,席上人頭晃動,在燭光燈影之下,傳來陣陣嘩叫嘻笑之聲,一眼望去,竟無盡頭。 諸葛明雖然見過不少世面,卻也被這種壯觀的情形嚇了一跳,吸了口冷氣,道:「他奶奶的,這周大富可真是大手筆,只不過收個聘,竟然大擺流水席,把大半個木瀆鎮的居民都請來了,不愧是大富人家。」 金玄白看到這種盛況,也是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老哥,照這種情形看來,起碼得一千多桌吧?」 「只多不少!」諸葛明揚目遠眺,笑道:「由此可見周大富財力雄厚,果然不愧是木瀆鎮的首富。」 兩人邊馳邊談,直到過了范仲淹的記念碑樓之後,才沒有看到路邊擺的酒席。 金玄白騎在馬上暗暗的盤算了一下,就以一桌酒席花費五兩銀子來算,周大富擺下這一千多桌的流水席,恐怕最少也得花費七、八千兩。 若再加上搭建牌樓、懸燈結綵、鑼鼓獅陣,恐怕全部的開銷,最少也在一萬兩銀子以上。 他心裡雖被周大富的大手筆所驚,卻也替仇鉞擔起心來,不知他將來和岳家相處,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他把心裡的憂慮說了出來,諸葛明笑道:「你替他擔什麼心?仇鉞有你做靠山,進入軍中,最少也得干個百戶,如果立了功,一年之內升千戶也不成問題,要不了五年,他就可做上指揮使,甚至於總兵……」 金玄白頷首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諸葛明道:「官場裡就是這麼回事?難道你沒聽過『朝中無人莫做官』這句古話嗎?只要有靠山,就連一個馬伕、轎夫都可以做詩郎、將軍。」 金玄白訝道:「真有這種事?難道朝廷沒有制度嗎?」 諸葛明道:「朝綱、制度是一定要有的,不過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前門走不通,可以走後門,只要有靠山,就可以超越制度,破格拔擢,美其名曰是提拔人才,實則是任用親信,有何不可?」 他看到金玄白沉吟不語,忖道:「你對朝廷毫無寸功,能夠被皇上親口封為武威侯,還不是破壞制度?這種平步青雲的事,大概百萬人中也找不出一個,仇鉞就算做到千戶,又有什麼對不起?」 他見到金玄白沉思不語,敞聲笑道:「金侯爺,不必多想了,這種事屢見不鮮,毫不稀奇,千百年前如此,千百年之後,也會有同樣的事發生。」 他們騎在馬上邊馳邊談,很快便進了城。 城中遊人如織,街上的差人不時巡行,顯然沒因知府的離城而稍有怠忽。 金玄白回到了天香樓,遠遠便看到田中春子拿著一把蒲扇坐在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守衛的差人閒聊。 他下了馬,和諸葛明約好會面的時辰,立刻便隨著田中春子行去。 一路之上,田中春子告訴他,服部玉子已完全遵照他的吩咐把事情辦妥,經過一番詢問之後,抓來的東海海盜二十一人當中,除了翻江虎陳豹之外,另一名負責談判的頭目綽號賽諸葛,是羅龍武的親信。 賽諸葛項彪此番前來,不僅帶著羅龍武的親筆信函,並且還帶著十顆從霹靂堂買來的十顆混元霹靂、希望能與神刀門主程烈,集賢堡主程震遠一齊行動,攻進太湖水寨,取得主控權。 由於金玄白的辦法是要以東海海盜陳豹等人,代替千里無影,服部玉子鑒於他要將所有的人殺死,難以取信諸葛明,於是一方面找到楚花鈴,把整件事相告,取得她的合作,另一方面則挑了五個海盜,讓他們服下伊賀流秘製的藥物,讓他們在渾沌不清的狀況下,接受催眠般的暗示,希望他們能記取一些特定的資料。 楚花鈴對於金玄白替她暗中脫罪的行動,起初極為錯愕,後來卻感動得哭了出來,為了讓整個行動看來更加真實,於是她又回去客棧一趟。 當她回來之後,帶來了楚氏兄弟以千里無影的身份作案時的夜行衣和蒙面頭套,另外還有幾對沒賣掉的耳環和三付項鏈、四根金釵。 服部玉子相信憑著這些東西,儘管時間短促,藥效有限,那些海盜也記不住太多強灌進腦袋的資料,諸葛明也不會有所懷疑。 金玄白對於伊賀流能憑著藥物,改變一個人的記憶之事,感到好奇不已,不斷加以詢問。 經過田中春子的解說,金玄白才瞭解伊賀流這種秘藥原無是用來逼供的。以前,當他們捉住了頑強的敵人,無法使之招供時,便以毒刑配合藥物,摧毀敵人的意志,讓他在渾噩之際,把所知之事全盤托出。http://bbs.wuxiawu.com http://bbs.wuxiawu.com 可是有一次卻無意中發現,在刑求之際,問話者所說的話,同樣地被刑求的人全部的記住了,於是這種藥物往往又用於派出去的奸細身上,如此便不會洩漏出所知的秘密。 金玄白聽了嘖嘖稱奇,問道:「田春,照你的說法,這種人腦筋清楚,非要受到毒刑逼供時,才會在半昏迷的狀況中說出被灌輸進腦的一些資料?」 田中春子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可是那要經過長時間的施用藥物,最少也得三天,才會完全有用,如今時間不夠,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金玄白想了下問道:「田春,據你所知,一個人的心志被摧毀,完全服從施刑人的命令,到底是由於藥物所致,亦或是身體上的強烈痛苦所導致?」 田中春子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大概玉子小姐會比較清楚吧!」 他們邊說邊行,從隱藏在假山後的一條地道進入,走了半盞茶的光景,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屋之中。 當他從一座巨大的屏風後出現時,聚在一起喝茶閒聊的服部玉子首先便發出一聲歡呼:「相公,你總算回來了。」 金玄白大步走了過去,只見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全都站了起來,笑臉相迎,一時之間笑靨朵朵如花朵綻放,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他坐在桌邊,吁了一口氣道:「酒喝太多了,口有點渴!」 站在服部玉子身後的田中美黛子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替金玄白倒杯茶,卻被楚花鈴一手攔住,道:「田黛,讓我來。」 她倒了一杯熱茶,雙手捧著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道:「金大……哥,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這一杯茶不成敬意,權當小妹向你賠罪。」 金玄白接過茶杯,笑道:「賠什麼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喝乾了杯中的茶水,繼續道:「千里無影多年來沒有失手被擒,只是僥倖而已,並非你們的本事有多大,東廠無奈你何,只因為朝中爭權奪利,錦衣衛、東廠、西廠又相互牽制所致,故而一直沒有拿出全力對付你們。」 楚花鈴頷首道:「大哥所言極是,剛剛傅姐姐也把全部的情形告訴小妹了,我這才明白你的苦心。」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大哥,我要替我兩位兄弟的無禮,向你致歉……」 服部玉子笑道:「唉!楚妹妹,還要致什麼歉?大家都是一家人,什麼事都可以原諒。」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你是不是把那件事說了出來?」 服部玉子笑道:「這種事當然要由相公親自向楚老夫人稟告,我怎能搶你的鋒頭?」 金玄白吁了一口氣,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鳳全都笑咪咪的望著自己,忍不住問道:「兩位女俠,什麼事這樣好笑?」 何玉馥和秋詩鳳對望一眼,笑道:「恭喜我們的金大俠,今天晚上要納妾了,喜事當頭,還不值得慶賀嗎?」 秋詩鳳也笑著道:「大哥你如今做了侯爺,一口氣又納了七、八個小妾,應該高興才對。」 金玄白脹紅著臉,道:「這是朱大哥出的餿主意,我可沒有答應。」 楚花鈴掩唇一笑,道:「大哥真是艷福不淺,有了這幾位如花似玉的大嫂,卻又一口氣納了那麼多小妾,說出去只怕沒人肯相信呢!」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我可沒這個意願……」 服部玉子道:「相公,為了救那幾個丫頭的性命,你就勉為其難吧!目前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錦衣衛的人。」 金玄白道:「可是……」 服部玉子笑道:「你先答應他們嘛,又不是要你真的跟白蓮她們同房,難道朱大爺真的這樣無聊,要在旁邊看著你做那檔子事嗎?」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說的也是,他總不能看著我做那件事,我們來個瞞天過海也無妨。」 服部玉子道:「相公,話雖這麼說,萬一朱大爺派人在門口守著怎麼辦?」 金玄白一愣,道:「對呀,萬一他來這麼一手,我該怎麼辦?」 服部玉子道:「關於這點,我和兩位妹妹商量好了,今晚如果朱大爺要逼你,我們三人就抽籤決定,誰抽中了,就由誰陪你。」 金玄白望著何玉馥和秋詩鳳,但見她們秀靨微紅,羞意上臉,眼波流轉,春色浮現,顯然已做了決定。 服部玉子道:「我們是正妻,妻子未娶就先納妾,總是有些說不過去吧!」 金玄白搖頭道:「這樣太委屈你們了,我不幹,如果朱大哥派人在房外監聽,我們就另謀他途。」 室內眾女聽了他這番話,齊都一愣,金玄白解釋道:「我為了救冰兒,不得已才破了她的貞操,如今絕不能再做同樣的事?總該堂堂正正的迎娶你們,才不會愧對你們。」 他把帶著仇鉞到富貴園下聘的事說了出來,眾女聽到周大富大擺流水席,幾乎把木瀆鎮全鎮的人都請來吃飯,全都發出羨慕的讚歎聲。 楚花鈴幽幽地道:「我成親的時候,只要有二十桌客人,就很滿意了,絕不敢奢想要五十桌,沒想到周姑娘僅是訂個婚,便有這等盛大的場面,真是聞所未聞。」 服部玉子笑道:「花鈴妹妹,我敢跟你保證,以後你成親的時候,最少也有三、四百桌的客人,而且這些賀客都是朝廷的高官顯要,說不定連當今的皇上都會降旨賀喜。」 楚花鈴嚇了一跳,紅著臉道:「哪有這種事?傅姑娘,你別蒙我了!」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詩鳳相視而笑,惹得田中姐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楚花鈴見她們神色詭異,輕輕咬了咬紅唇,問道:「傅姐姐,你的意思是那位朱公子是官家子弟,王府後人,對嗎?」 服部玉子等眾女一齊大笑,連金玄白都覺得好笑,點頭道:「朱公子溫文儒雅,的確是王族之後,不過……」 服部玉子怕他說出真相,連忙道:「相公,我們姐妹喜歡像你這種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可是花鈴妹妹卻喜歡溫文儒雅的書生,你不要打破她的夢想好嗎?」 何玉馥點頭道:「這叫青菜蘿蔔各有所愛,誰都不能勉強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想了想,道:「玉馥說得對,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就算有父母之命,若是不心甘情願,婚姻也不會有幸福可言。」 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全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唯獨楚花鈴還沒弄懂,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望著他,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問道:「楚姑娘,你見過朱公子了?」 楚花鈴搖了搖頭,服部玉子道:「朱公子和江姑娘陪著唐解元到城裡去訪友……」 她瞟了何玉馥一眼,道:「這都得怪玉馥妹妹多嘴,見到唐解元的時候,提起了在松鶴樓裡遇到文徵明的事,所以朱公子便逼著唐解元去找文徵明……」 金玄白道:「這很好啊!唐,祝,文,周是江南四大才子,他們見個面,吟詩作對一番,倒也暢快。」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是不是吃唐伯虎的醋?不然怎會這麼酸?」 「胡說!我吃他的醋做什麼?我是怕以後無法收拾,唐伯虎的腦袋會被砍掉!」金玄白站了起來,道:「你既然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我去找諸葛老哥,無動身了。」 服部玉子道:「相公你放心去吧!妾身會帶人把翻江虎陳豹等五個人送到集資齋去,不過那賽諸葛項彪需要留下來,將來還得靠他對付羅龍文兄弟呢!」 金玄白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他朝服部玉子等三人抱拳行了個禮,轉身走去,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道:「田春,你先陪我去擦把臉,換套衣服,再動身也不遲。」 見到服部玉子等四女全都含笑望著自己,金玄白抓了抓頭,坦誠地道:「說老實話,這裡的房間太多了,我根本弄不清楚睡在哪一間,甚至連路都不認得。」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吩咐道:「田春、田黛,你們陪著少主去換衣服,並且替他準備一盆井水,讓他擦個臉清醒一下。」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應了一聲:隨著金玄白走出房去。 臨出門的時候,他聽到屋裡的幾個女子在竊竊而笑,服部玉子低聲道:「我們的相公是武學奇才,武功高得不得了?可是碰到生活上的瑣碎事情就沒轍了,尤其是個大路癡,走過幾趟都還不記得路。」 秋詩鳳笑道:「傅姐,我就是喜歡他這種傻傻的模樣,尤其是他抓腦袋的樣子,更像個孩子似的。」http://bbs.wuxiawu.com http://bbs.wuxiawu.com 何玉馥也笑道:「這叫『大事精明,小事糊塗』,楚妹妹,你若是和我們相公多處一陣子,也會愛上他的。」 金玄白沒有聽到楚花鈴的話,行走之際,只覺胸中充滿著一股幸福的感覺,忖道:「如果冰兒在此,就更圓滿了,我這一生,只要有她們四人相陪,就已足夠,其他什麼薛婷婷、歐陽念玨、楚花鈴不想嫁我,又有什麼關係?妻室太多,反而麻煩!」 他隨著田中姐妹繞著迴廊,跨過小院,到達一問大房,田中春子領著他進入內室,打開五斗大櫃,道:「少主,這裡是齊姑娘替你在翔泰大布莊買的三十套衣服,還有婢子奉命買的三十雙鞋子,你自己挑著穿吧,婢子替你去打盆水來。」 金玄白望著那些衣服和鞋履,心裡想起了那天隨齊冰兒進入翔泰大布莊的情景,幾乎人都癡了,伸手撫摸著平滑的緞面綢衫,似覺撫摸著齊冰兒的肌膚。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恍惚中覺得齊冰兒似乎從身後出現,摟住了自己的背,把整個身軀貼了上來,那火熱的胴體,凹凸有致,越貼越緊,讓他心神有些迷亂。 接著,雙臂從他身後伸過來,摟住了他的腰,環抱著他,越箍越緊,似乎要鑽進他的身體內一樣。 金玄白悚然一驚,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抓住了抱在腰上的一雙玉手,緩緩拉了開來,只聽田中美黛子在身後道:「少主,我好喜歡你,你讓我多抱一下嘛!」 金玄白轉過身來,凝視著田中美黛子的臉孔,低聲道:「田黛!你怎麼啦?」 田中美黛子癡癡地望著他,道:「少主,我喜歡你,今天晚上,如果你要了白蓮或黃鶯他們,也一併要了我吧!」 面對田中美黛子的再一度示愛,金玄白心裡都有些慌了,不知該如何解說,才能不傷害這個少女的心,一時之間,難以開口。 田中美黛子道:「少主,奴婢自信不比她們長得醜,而且……」 她的話被端著水盆入室的田中春子打斷:「而且什麼?美黛子,你敢違反玉子小姐的命令,難道不要命了?」 田中美黛子全身一顫,趕緊退回原地,臉孔脹得通紅,僅叫了一聲「姐姐」便垂下頭來。 田中春子把水盆放好,叱道:「出去,站在門口等著,別妨礙少主換衣服。」 田中美黛子受到叱責,不敢多言,向金玄白襝衽行了一禮,便急急走出內室。 田中春子一面扭著手巾把,一面道:「少主,請你原諒奴婢管教不嚴,以致讓美黛子冒犯了你。」 金玄白擦了把臉,低聲道:「田春,你知道我的情形,其實我不是個貪慾主人,也不會見一個愛一個,我是不得已,才娶了這麼多的妻室,拈花惹草的事,我也根本不會,至於那什麼白蓮、黃鶯的幾個女子,我連她們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怎會……」 他搖了搖頭,道:「總之,你轉告田黛,如果將來我要納妾,一定會把你們姐妹考慮進去,否則,你就稟報玉子,讓她安排把田黛嫁給他人吧!」 田中春子驚喜地趴伏在地,磕了個頭,道:「奴婢謝謝少主的體恤,決定要和美黛子侍候少主一生。」 金玄白把田中春子從地上拉了起來,道:「田春,我看那犬大郎人還不錯,你何不替他和田黛撮和一下,讓她嫁給犬太郎?」 田中春子道:「犬太郎雖然不差,可是奴婢知道美黛子的一顆心,完全放在少主身上,絕不會看上他,唉!這種事誰知道?只有慢慢再說了。」 她從櫃裡挑出一套黑色勁裝,道:「少主,你晚上要到集寶齋辦事,還是這套勁裝比較適合,來!奴婢幫你更衣換裝。」 金玄白沒有拒絕,在田中春子的服侍下,換好了全新的一襲黑色勁裝,然後又在田中春子的堅持下,替他解開長髮,好好的梳了個頭,換了個英雄頭巾,這才煥然一新的出了大廳。http://bbs.wuxiawu.com http://bbs.wuxiawu.com 田中美黛子垂著頭,默然的站在大門邊,兩手不停的撥動腰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田中春子走到她身邊,嘰嘰呱呱的說了幾句話,讓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俏麗的臉龐上也開始浮現兩顆笑渦。 她朝著金玄白檢衽行了一禮,道:「謝謝少主,奴婢就算等你十年、二十年都會等下去。」 金玄白苦笑了下,揮了揮手,道:「田春,你帶我回天香樓去吧!我要找諸葛老哥。」 田中美黛子也不計較金玄白沒答自己的話,靈動的雙眼深深地凝視了金玄白一下,然後像只小鳥樣的,又蹦又跳的走了。 田中春子也沒解釋跟田中美黛子說了什麼,領著金玄白沿著原路回到天香樓,這才轉身離去。 金玄白找到諸葛明之後,見他已經換好勁裝,於是兩人不再多言,出了天香樓,登上門前的馬車。 兩輛馬車,駕車的人依舊是老沈和老孟,此外還有八名佩刀的大漢,他們躬身目送金玄白和諸葛明上了第一輛馬車,這才陸續進入第二輛馬車裡。 諸葛明坐定之後,道:「侯爺,褚氏兄弟帶著三十二個人已經埋伏在珍寶齋裡,承泰和承中此刻也都換上店夥計的衣服,守在集寶齋,這八個人就交給他們帶著,守在前後門和大廳一帶,只留你一個人在庫房,如果抓到了千里無影,你只要打個招呼,他們就會過來綁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取出繪好的地圖,把長白雙鶴和八名東廠番子埋伏的位置,就著車廂裡一盞燈籠的微光,向金玄白解釋清楚。 金玄白見到圖上所標示的位置,發現前門和天井,大廳有六人,後門和柴房則埋伏著四人,寶庫附近沒有人守候,顯然諸葛明完全信任他,相信只要千里無影進入庫中,一定逃不了。 金玄白絲毫不為那些忍者擔心,相信憑著服部玉子的能力,那些忍者一定可以把陳豹等五名海盜送進集寶齋的庫房裡。 他折好了圖紙交還給諸葛明,道:「諸葛老哥,你就坐鎮在珍寶齋裡,千萬別中了千里無影的調虎離山之計,無論集寶齋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要過來支援!」 「當然!」諸葛明收起圖紙,道:「憑你的武功,諒那千里無影輕功再高,也插翅難飛,只要他敢來,就不怕他跑了!」 金玄白道:「老哥,你要叮囑他們,等會無論看到什麼人進入集寶齋,都不可以妄動,免得打草驚蛇,讓賊人跑了。」 諸葛明笑道:「侯爺請放心,這件事我老早就吩咐過承中,叫他們別妄動,不管賊人從哪裡進去,他們守著就行,只等賊人就擒之後,他們負責綁人帶上車押回就可以。」 兩輛馬車到了集寶齋之前,這時已是亥時光景,街上幾無行人,店舖也都關上了大門,諸葛明下了車,老沈走到門前,拉著銅環輕輕敲了三下,長白雙鶴開門走了出來,果真是一副店夥計的裝扮。 金玄白笑道:「老哥,他們扮夥計可真像!」 諸葛明笑了笑,指揮從第二輛馬車跳下的八名東廠番子隨著李承中魚貫進入集寶齋之後,這才道:「侯爺,這裡就交給你了,老沈就把馬車停在門邊,抓到人之後,你一切都不用管了,自有承泰他們把人押回衙門大獄。」 金玄白抱了抱拳,和諸葛明道別,隨著李承泰進入集寶齋裡,然後繞到了庫房之前。 整個集寶齋裡,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房舍一片漆黑,也不知裡面的人是否已經撤離。李承泰拿著一盞燈籠,到了庫房門前,取出鑰匙打開了大鎖,這才道:「稟告侯爺,小的在庫房裡替你準備了兩盞燈籠、四個燭台,還有一些點心糕餅,除此之外,怕你無聊,還找了本《三國誌演義》,讓你看著玩。」 《三國誌通俗演義》和《水滸傳》,這兩本不朽小說,從明初便已出現,不過因為當時封閉的社會和保守專制的朝廷壓抑下,這兩本書並沒有廣泛的流行於全國。 不過到了弘治之後,朝政日益**,而社會經濟卻迅速的發展,於是隨著風氣的開放,這兩部巨著才受到書商的喜愛,而快速的刊刻流傳出去,因而在書肆才能買得到。 金玄白沒想到李承泰會準備得如此周到,道謝了一聲,進入庫房。李承泰點燃了四盞臘燭,他果真見到那座高達尺許的珍珠寶塔之後,放著一張太師椅和一個矮几,幾上除了一個盛放糕餅的錦盒之外,還有兩個葫蘆,而在葫蘆邊則放著一奉木刻大字的線裝書。 李承泰見到金玄白滿意的表情,微笑道:「這兩個葫蘆裡一個裝的是水,一個裝的是酒,侯爺如果渴了,可以慢慢的喝,如果尿急了,牆角還有夜壺……」 他頓了一下,笑容更盛,道:「據店東說,那個夜壺是南唐李後主用過的古董,價值不菲,如果不是侯爺,他還捨不得拿出來呢!」 金玄白也忍不住笑道:「這個店主不老實,專賣些假古董騙人,我才不信什麼李後主用過的夜壺呢!嘿!說老實話,我連這座珍珠寶塔都不相信是真的。」 李承泰道:「稟告侯爺,這座珍珠塔倒是不假,連寶塔旁錦盒裡裝的四顆夜明珠也是貨真價實,只不過那尊五佛就有問題了,小的敢保證,絕非當年三藏法師留下來的。」 金玄白揚目四顧,但見庫房中堆滿著數十個木箱,還有一些錦盒零星散放在牆角的木架上,也不知哪一個盒裡放著玉佛。 反正他對於古董是一竅不通,更沒有把玩的興趣、也懶得多問,坐在太師椅上,道:「承泰兄,你出去吧!把門鎖好,我就在這裡慢慢的等。」 李承泰躬身行了個禮,道:「侯爺,委屈您了,小的這就鎖門。」 金玄白見他離去,鎖好了門之後,這才打開錦盒,取出裡面的糕餅,一面慢慢食用,一面翻看起那本《三國誌演義》,沒一會光景,便被書中的情節所吸引,全神貫注的閱讀下去。 不過,只看到書中的第五回,他便聽到門外傳來聲響,接著庫門被推了開來,十名黑衣蒙面的忍者,扛著五個人魚貫而入,一直走到金玄白身邊,才把那五名海盜放下。 金玄白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只見四個黑衣女子,悄無聲息的隨在忍者之後,也進入了庫房裡。 那四名黑衣女子雖然身穿夜行衣,面上蒙了塊黑紗,但是金玄白從她們的體態看去,立刻便知道她們正是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四人。 他雙眉微皺,迎了過去,道:「你們都趕來幹什麼?以為好玩啊?」 服部玉子取下面上的黑紗,輕笑道:「兩位妹妹從沒進過藏寶庫,所以吵著要來見識一番,妾身怎能不帶她們一起來呢?」 何玉馥和秋詩鳳同時取下面紗,秋詩鳳道:「相公,傅大姐本來不願意帶我們來的,都是我們纏著她,她才不得已要帶我們一起行動,要怪,你就怪我們吧!」 金玄白佯怒道:「你們不聽話,小心回去打屁股!」 何玉馥發出銀鈴似的笑聲,眼波一轉,道:「花鈴妹妹也跟著來,你是不是也要打她的屁股?」 楚花鈴取下了面紗,脹紅著臉,道:「何姐姐,你可別推到我頭上,我是正牌的千里無影,金大哥要抓千里無影,我怎能不在場?」 她一想起這整件事,覺得實在荒謬,自己和兩位兄弟以千里無影的名號,專偷王公貴族、名商巨賈,結果引起東廠的注意,派人千里追蹤,非要抓到千里無影不可。 然而東廠的人又借助金玄白之力,於是才安排了這個移花接木的辦法,用五名海盜來做替身、讓自己可以脫罪。 想一想,這整件事實在荒謬,完全超出楚花鈴想像之外,不過結局倒也圓滿,讓她無法挑剔。http://bbs.wuxiawu.com http://bbs.wuxiawu.com 她心念急轉,目光立刻被那座珍珠寶塔所吸引,走了過去,仔細地端詳一下,嘖嘖稱奇道:「這座珍珠塔所用的珍珠,顆顆圓潤,大小相同,全都是南海來的蚌珠,真是太美了!」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詩鳳也湊了過來,仔細地端詳著珍珠寶塔,全都讚賞有加。 她們好像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裡一樣,嘰嘰喳喳的談論起來,讓金玄白有些哭笑不得,唯恐長白雙鶴會不遵照自己的吩咐,趕來查看,以致壞了整件大事。 他正要出言制止,只聽服部玉子道:「花鈴妹妹,你若是真的喜歡這座珍珠寶塔,就叫相公買下送給你,作為將來陪嫁的嫁妝如何?」 楚花鈴吐了下**,瞄了金玄白一眼,道:「這座珍珠寶塔太值錢了,最少也得七、八千兩銀子,我可不敢讓大哥送這份重禮。」 秋詩鳳道:「你求求他呀!說不定他會肯呢!」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說,才想起自己實在疏忽,從沒買過任何禮物送給她們,難怪秋詩鳳話裡有股酸意。 他乾笑一下,道:「這樣吧,你們都先回去,明天我們再來一趟,不管你們喜歡什麼,我統統買下來送給你們,如何?」 何玉馥眼睛一亮,道:「真的?相公你沒騙我們吧?」 金玄白頷首道:「當然是真的,玉馥,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他眼珠一轉,道:「據說這裡有四顆夜明珠,明天我就會買下,你們一人一顆,如何?」 秋詩鳳道:「相公,我不要夜明珠,你把那具千里鏡送給我好了。」 楚花鈴道:「千里鏡當然要給千里無影才行,大哥,我不要珍珠寶塔了,你也送我一具千里鏡,好嗎?」 金玄白見她們七嘴八舌的,不知要怎樣應付才好:道:「好!一切都等回去再說,各位小姐,你們趕快走吧,別把東廠的人引來,壞了大事。」 服部玉子捂著嘴,低聲道:「相公,我若是說我也喜歡這座珍珠寶塔,你會不會買給我?」 金玄白兩眼一瞪,道:「玉子,你怎麼也跟著湊熱鬧,給我添亂啊?」 服部玉子輕笑一聲,道:「好了,各位妹妹,我們快走吧!惹惱了相公,明天就不帶我們逛街買珍珠寶塔和夜明珠了。」 楚花鈴望了金玄白佯怒的面孔,忍住了笑,問道:「傅姐姐,你的閨名不是叫子玉嗎?怎麼大哥叫你玉子?」 服部玉子淺笑道:「他呀!他是被我們氣糊塗了,連我的名字都叫顛倒,你再惹他,他可能會叫你鈴花唷!快走吧!」說罷,挽著楚花鈴而行,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後一起。 楚花鈴低聲問道:「大哥是不是捨不得花錢,肉痛啊?」 服部玉子道:「你放心好了,他的錢多著呢!光是抓到千里無影獨行大盜,最少也有好幾千兩銀子的進帳,我們若是不幫他把這筆錢花掉,怎麼對得起我們跑這一趟呢?」 眾女在輕笑中領著十名忍者走出寶庫。 金玄白抓起一塊核桃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卻又禁不住笑了出來,望了望地上躺著的五名海盜,他拿起燭台,秉燭走出庫房, 微弱的燭光劃破了暗黑的庭院,金玄白憑著燭光的照明,很清楚地看到四女站在牆頭,那些忍者以忍者刀架放在牆逼,跺著刀柄的護手刀鍔翻上牆頭,然後收起忍者刀,躍入鄰屋的庭院。 服部玉子等四人朝金玄白揮了揮手,也躍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金玄白把燭台放在門邊,吃完了手裡的核桃糕,然後彎腰拾起放在門邊的大鎖,轉身把門鎖上,這才飛身上了房頂。 夜風輕拂,如同情人的玉手在他的臉頰輕輕滑動,感到十分的舒適。 他站在整幢建築的最高處,揚目四望,發現隔鄰的庭院一片空寂,那些忍者就像鬼魅似的消失了蹤影。 稍稍等了半刻,他掠起丈許,斜斜往大門方向躍去,看到了天井,他的身形一個轉折,如同一片落葉般的落在天井之中。 依據記憶中,李承泰等人藏匿埋伏的位置,就在天井附近,可是金玄白大略一看,卻沒能發現他們,神識一動,才察知躲在天井的二人,一個是蹲在木箱之後,另一個則是躲在牆角的幾個木桶後面。 他拍了拍手,道:「你們出來吧!千里無影已經抓到了!」 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傳出老遠,隨著廳門一開,李承泰首先躍了出來,接著其他四名東廠番子也先後從藏匿處現身。 李承泰驚喜地問道:「金侯爺,千里無影抓住了?」 金玄白道:「都在庫房裡,有五個人,你們綁著帶回去吧!我先走了。」 李承泰訝道:「千里無影不是獨行大盜嗎?怎麼有五個人?」 話一出口,他發現眼前人影一閃,已經失去金玄白的行蹤。 正文 第一零九章 愛人相見 正文第一零九章愛人相見 蘇州的夜在靜寂中,顯得格外的溫柔。 金玄白倘徉在寬敞的大街上,也格外的自在。 遠處傳來敲更的梆子聲,更夫拉長了喉嚨,以沙啞的嗓音叫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金玄白到了蘇州城,這是第一回聽到更夫敲更,覺得頗為親切,他緩步走了過去,轉過街角,陡然見到一輛馬車在二十多名手持火把的皂衣大漢護衛之下,從遠處緩緩馳來。 雙方相隔有二十多丈遠,金玄白也看不清楚駕車者是誰,根本沒放在心上,可是隨著雙方距離的逐漸接近,金玄白髮現那些皂衣大漢全都背著單刀,竟然跟那天在渡口附近遇見齊玉龍時,所見的護衛相似。 金玄白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齊玉龍從太湖出來了?」 隨著意念轉動,他的身形也動了起來,如同一隻夜鷹振翅高飛,騰空掠起丈許,向前飛躍而去。 那輛馬車剛剛停在路邊,車伕下了車轅,忽然發現丈許開外,一條人影鬼魅似的出現,當場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那些護衛在馬車兩側的勁裝大漢,一聽到車伕的叫聲,立刻向前急奔,八名大漢攤開,擋在馬車之前,其餘的人則是背對馬車,面孔向外,拔出背上的單刀。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專門護衛馬車,所以動作熟練而迅速,頗有幾分架勢。 可是在金玄白的眼裡,這種護衛的陣式,完全毫無用處,別說是他親身在此,就算來個十名忍者,憑著一輪的十字鏢突襲,恐怕當場就會死了大半。 若是忍者繼續攻擊,恐怕在一盞茶的光景,這些護衛都得全部身亡,血灑大街,沒有人能活命。 因此面對那八名擋在身前不遠的勁裝大漢,他的神色極為鎮定,冷冷的看著那些人,等待著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馬車裡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齊雲,外面什麼事?」 站在東邊的車伕躬身道:二果報夫人,有人擋在車前!」 隨著車簾一掀,一個女子從車裡走了出來,接著又有兩名女子隨後出了馬車。 那首先下車的女子,脾氣似乎不小,叱道:「老娘倒要看看誰的膽子這麼大,敢在我的門口惹事!」 她的個子不夠高,前面有八名壯漢擋著,看不到站在二丈開外的金玄白,可是金玄白卻一眼便認出她是柳桂花。 他心中訝異,為何柳桂花會在夜裡回松鶴樓,目光凝結之處,已落在最後下車的年輕女子身上。 那個女子體態輕盈,清秀俏麗,不是他這幾天來,思念不已的齊冰兒,還有誰? 金玄白在瞬息之間似乎呆住了,他沒料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齊冰兒,一時之間,心裡湧起複雜的情緒,整個人都呆了。 柳桂花從閃開的八名壯漢武俠屋掃校中間走了過來,乍見金玄白,腳下一頓,也呆住了。 而甫下馬車的齊冰兒,本來瞼上的表情是一片冷肅,可是一見金玄白就站在二丈開外,那熟悉的身影方一映入眼簾,便讓她全身一顫,頓時僵住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糾結著,再也分不開來,跳動的火光雖然讓他們不能很清晰的看清彼此,可是在這瞬間,心靈之眼卻是如此的明亮,他們可以很明白的探索到彼此的心靈深處。 齊冰兒冷肅的臉色,如同寒霜在烈日下迅速融化,換上的是驚喜交集的如花笑靨,一時之間,金玄白的眼裡只有她可愛的笑顏,再無其他人的存在。 在短暫的靜寂裡,柳桂花首先回過神來,驚叫道:「金大俠,原來是你!」 金玄白望著數日不見的齊冰兒,似覺已隔了千萬年之久,看到她消瘦的臉頰,他的心裡浮起憐惜,思念、愛戀等情緒,真想將她立刻擁入懷裡。 他完全沒有聽到柳桂花的叫聲,隨著齊冰兒的笑容浮現臉上,他的臉上也湧現笑容,雙手一張,叫了聲:「冰兒!」 他說出的這兩個字似乎是個魔咒,話一出口,齊冰兒立刻整個人都活了起來,她尖叫一聲道:「玄白哥!」 叫聲一出口、她便飛身躍起,像是一支脫弦之箭,從八名大漢和柳桂花的頭上掠過,投入金玄白的懷中。 金玄白緊緊地將她抱住,不斷地叫著:「冰兒!冰兒!」 齊冰兒埋首在他懷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抬起頭時,卻已是滿臉的淚痕。 他們這一忘情相擁,不僅柳桂花和所有的勁裝大漢為之錯愕,連那隨在柳桂花之後下車的中年女子也目瞪口呆,愣在當場。 金玄白看到齊冰兒秀麗的臉靨上掛滿淚痕、憐惜地問道:「冰兒?你哭什麼?」 齊冰兒道:「我……我是太高興了,忍不住嘛!」 金玄白伸手替她抹去瞼上的淚水,愛憐地道:「傻丫頭,你該高興才對,有什麼好哭的?」 齊冰兒一笑,道:「我是很高興,可是卻覺得心好酸。」 金玄白道:「你跟我約好了、在錢莊裡碰面,結果你卻沒來,讓我心裡一直懸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齊冰兒道:「對不起!玄白哥,我沒能趕來,是因為我爹……」 她的話聲被那中年女子沙啞的聲音打斷:「冰兒,你在幹什麼?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金玄白理都沒理她,愛憐地裡著齊冰兒,低聲問道:「你爹怎麼啦?」 齊冰兒道:「我爹練功不慎,走火入魔,水寨裡,我娘和大哥又在爭權,鬧得烏煙瘴氣,所以沒辦法離開,真是對不起你……」 這時,那個中年女子見到自己的話,齊冰兒完全不加理會,禁不住臉上泛起怒意,把柳桂花叫了過來,問道:「桂花,你說的那個人就是……」 柳桂花忙不迭地點頭道:「就是他,他說是沈老爺的嫡傳弟子,當年老爺並沒有死。」 那個中年女子正是當年沈玉璞出了靈巖山石窟時,所遇到的情人,讓他苦苦思念近二十年的柳月娘。 當年,沈玉璞被四大高手圍攻,身受重傷,好不容易經過一年多的修練,才把九陽神功練回到第一重。 那時,其他四人的武功幾乎全廢,本來沈玉璞可以趁機將他們全部殺死,然而他在心灰意冷之下,並沒有這麼做。 由於這種心情再加上他厭惡看到這自命是正派高手,始終抱著要替武林除害的態度,以致對沈玉璞追蹤千里,導致兩敗俱傷,仍然不知悔改的四人,於是沈玉璞選擇了逃避一途。 他藉著閉關練功的理由,趁著夜色攀上十數丈的高崖,出了靈巖山。 當年,他原本對爭雄武林,打敗太清門漱石子的初衷抱著完全放棄的態度,只想找一個僻靜的所在,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平常人,就此了結殘生。 誰知道因緣巧合,他卻在吳縣匆匆一瞥,見到了柳月娘,於是雇自於後,緊隨著柳月娘所乘的大船,到了常熟。 柳月娘當時住在常熟西城的柳家莊,沈玉璞獲悉她家是養蠶人家,於是首先在常熟開了家綢緞莊,經營起綢緞生意,藉著生意的往來,結識了柳月娘。 不料兩人相戀之後,柳月娘家中遭到回祿之災,以致讓她在一夕之間成為孤女,於是辦完了喪事之後不久,兩人便舉行了個簡單的儀式,就此定居下來。 可惜沈玉璞不是生意人,蟄伏不久後,又再度嚮往稱雄武林的歲月,那種平淡的生活使他越感乏味,於是才在手下管事的許世平幫助下,詐死離開了柳月娘,重新回到靈巖山石窟中。 在孤寂的歲月裡,他在練功之餘,常常思念起跟柳月娘一起生活的日子,每一個片段都讓他一再的回昧。 不過,他並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隨著功力的增進,突破了第一重的高原期,到達第二重時,他已將這份記憶放在心底的一角。 尤其是金玄白的出現,讓他增添了不少生活上的樂趣,使他暫時的把全部精神都放在練功和援徒之上。 可是,隨著歲月的移轉,那份思念就像一隻深藏心底的蠱蟲,又浮上了心頭,不時的咬噬著他。 思念並沒有因時空的隔絕而稍有減少,反而因想像空間的增大,使他更擔心起柳月娘來。 過往的那些甜蜜溫馨,使得一再的回味,所以他才會常常徘徊在茅屋附近的那一片柳樹林中…… 當金玄白出師時,他也就因這一份思念,而特別交待金玄白要找到柳月娘,希望能獲悉她的近況,希望她能安然無恙。 他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柳月娘這些年來已成為當年手下許世平的妻子,而許世平則改名為齊北嶽,僅憑著沈玉璞當年傳授的一些武功,便成為名動江南的太湖王。 滄海桑田,世事難料,人生的變化無常,豈是沈玉璞能夠想像得到的,更非苦心積慮,一心想要替「亡夫」報仇的柳月娘所能預料。 此刻,當柳月娘望著高大的金玄白,站在二丈開外擁著齊冰兒時,心裡的情緒如同海潮一般的洶湧翻騰。 她縱然聽到了柳桂花的話,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怔立,癡癡地望著金玄白那高大的身軀,似乎成了一尊石像。 柳桂花見到她臉上忽悲忽喜,整個身軀卻僵直的呆立著,禁不住喚道:「夫人,你怎麼啦?」 柳月娘甩了下頭,問道:「把信物交給你的,就是他?」 柳桂花點頭道:「不錯,他是近日來名噪一時的神槍霸王,據說和朝廷錦衣衛關係極深。」 柳月娘呼吸急促的喘了幾口氣,不解地問道:「他怎麼會是冰兒結識的那個人?玉龍不是說,他是聲名狼藉的淫賊嗎?又怎會跟錦衣衛有關係?」 柳桂花道:「這個……婢子就不清楚了。」 柳月娘臉色變幻了一下,道:「桂花,你把他們兩人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們。」 柳桂花道:「夫人,是不是要到樓裡去,大家坐下好好的談談?」 柳月娘點頭道:「你把鑰匙交給齊雲,讓他開門,我們進去再說話。」 柳桂花取出鑰匙,交給了駕車的齊雲,然後走了過去,道:「你們都退下吧!」 那八名大漢眼看著心高氣傲,驕縱刁蠻的小姐,竟然溫馴的像隻貓樣的投入一個男子的懷裡,全都看得傻了,每一個人都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在他們的認知裡,集賢堡的少堡主程家駒外號玉面神刀,人既長得帥,武功又高,再加上身為江南刀法名家無影刀的獨子,鼎鼎有名的集賢堡少堡主,一直在熱烈的追求著齊冰兒。 這件事不僅少寨主齊玉龍贊成,並且太湖王夫婦似乎也沒有反對過,一向放任他和齊冰兒交往。 而最近得到的訊息是過一陣子,集賢堡主程震遠將要請江南七把刀排名第一的天刀來做媒人,讓雙方訂下婚約。 故此這些湖勇眼看齊冰兒竟然投身在別的男子懷裡,全都在錯愕之下,感到震懾不已。 尤其是金玄白長得雖然身軀魁梧,五官粗獷,有稜有角,到底比不上程家駒那樣瀟灑俊逸。 就算不談身世,單論人品,這金玄白就差了一大截,齊冰兒小姐又有什麼原因會愛上這麼一個男子? 這些湖勇的想法幾乎相同,故而每個人都想要弄清楚為何齊冰兒小姐要另投他人懷抱的原因,一聽到柳桂花的吩咐,全都散了開來。 柳桂花走到金玄白和齊冰兒的身邊,只見他們四目癡癡相望,映著火光,齊冰兒面上的表情極其豐富,有股特異的風采。 這種和平常不同的表情,是柳桂花以前從未見過的,她驚忖道:「莫非這就是幸福的感覺?」 的確,一個女子的最大幸福,便是讓情人擁入懷中,深情的呵護著。 柳桂花腳下一頓,想起自己這一生當中,從未有這種感覺,雖然也跟十幾個男人燕好過,可是那僅僅是求得肉體上的滿足而已,心靈上始終是空虛的。 這只因為當年,她還在豆蔻年華的時候,便已將滿腔的情意,投注在一個她仰慕的男子身上,那個男子便是溫文儒雅卻又剛毅有為的沈文翰。 她不是不知道沈文翰是堂姐柳月娘的愛人,然而春蠶作繭,她無法控制自己,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將一縷情絲投注在他的身上,覺得自己只要在他身邊看到他,便心滿意足了。 當許世平那天跑來,述說著沈文翰遇到盜匪搶劫,以致中刀落水,柳桂花的心便整個的碎了。 在那個時候,她同時也覺察出,柳月娘比她更傷心,彷彿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直到過了許多時日,才漸漸的恢復正常…… 那些逝去歲月中的往事卜片段的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她如同癡了似的望著金玄白和齊冰兒,直到聽見金玄白柔聲道:「冰兒,你瘦了!」她才清醒過來。 柳桂花真希望自己也能同樣的投入沈文翰的懷裡,聽他深情的說著同樣的一句話,然而,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沈文翰如今站在面前,也不會將她摟住。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收拾起哀傷的情緒,叫道:「小姐,夫人在叫你。」 齊冰兒黑眸轉動了一下,見到柳桂花就在身邊不遠,「啊」了一聲,問道:「桂姨,什麼事?」 柳桂花道:「小姐,夫人請你和金大俠到屋裡去談話。」 齊冰兒這時才整個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在金玄白的懷裡,臉上一紅,輕輕的推開了他,道:「玄白哥,我娘要我們進松鶴樓去!」 金玄白不捨和她分開,大手一把抓住她的玉手,深吸口氣,道:「你娘的閏名可是叫做柳月娘?」 齊冰兒訝道:「你怎麼知道?」 她的眼珠一轉,笑道:「原來你見過桂姨了!」 金玄白頡首道:「我中午到錢莊去找趙大叔,結果被三掌櫃孟子非帶到了松鶴樓,見過了柳管事。」 齊冰兒笑問道:「玄白哥,松鶴樓的菜好不好吃?」 金玄白沒想到她突然問這話,點頭道:「好吃,不比得月樓差,不過好像太貴了點。」 齊冰兒訝道:「什麼?桂姨還要你付銀子?」 她兩眼圓睜,瞪著柳桂花,道:「桂姨!他是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又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怎麼可以收他的銀子?」 柳桂花苦笑了下,道:「小姐,是我一時疏忽,沒有交待他們,所以……」 齊冰兒道:「不管啦!他花了多少銀子,你要全部退還給他!」 柳桂花瞥了金玄白一眼,道:「是!桂花一定照辦,絕不會讓小姐失了面子。」 齊冰兒一揚首,道:「這還差不多!」 她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我娘在屋裡等我們,我們進去跟她談一談,讓她不致誤解你。」 金玄白隨著齊冰兒往松鶴樓行去,這時,樓門大開,二十多名勁裝大漢,除了留下四人守在門口,其他人都已隨著柳月娘進了屋。 柳桂花快步走了過去,跟齊冰兒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前行,進入松鶴樓裡。 齊冰兒對金玄白道:「她是我娘的堂妹,非常能幹,自從松鶴樓開張不久,她便坐鎮在樓裡,蘇州城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她都認識,我回水寨的當天晚上,就看見過她,她也曉得我認識了一個武功超強的神槍霸王,卻偏偏還要收你的銀子,真是氣死人了。」 金玄白沒有說出自己取出沈玉璞的信物,並且向柳桂花施壓之事,他只是詢問著齊冰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致無法遵守諾言,到匯通錢莊去赴約。 根據齊冰兒的說法,她在返回水寨的當天,便將自己的遭遇,詳實的說給太湖王齊北嶽和母親柳月娘聽。 當時,齊北嶽也極為震驚,不過卻不相信神刀門主會和集賢堡主勾結東海海盜,圖謀奪取太湖水寨的基業之事。 尤其柳月娘偏袒程家駒,認為她的表侄絕不會做出此等事情,更不可能想要迷姦齊冰兒,達到併吞太湖的。 因為以集賢堡主程震遠的財力和聲望,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勾結東海海盜,奪取太湖水寨。 齊北嶽當時雖對女兒的話存疑,不過為了釋疑,也找來獨子齊玉龍解釋這整件事,希望能得到合理的答案。 可是齊玉龍矢口否認有這種事,並且取出由程家駒提供的蘇州府衙緝拿淫賊金玄白的榜文作為證明。 當齊北嶽看到那張繪有圖像的榜文時,氣得幾乎跳了起來,當場怒叱齊冰兒,認為她瞎了眼,竟把淫賊當成俠客。 雖然齊冰兒再三的替金玄白辯護,可是人證物證俱在,齊北嶽當然無法相信,固執地認為女兒是受騙了。 縱然齊冰兒抬出了槍神楚風神的名頭出來,強調金玄白是槍神弟子,絕非歹徒,而他之所以變成淫賊,一定是受人陷害。 可是她提出來的辯解,卻完全不被齊北嶽和柳月娘接受,一來是蘇州衙門公然貼出緝捕的榜文,讓人無法相信衙門會和武俠屋掃校程家駒串通,陷害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年輕人。 二來,槍神楚風神成名武林有三十年之久,身居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早巳絕跡江湖,按照年齡計算,最少也在五十開外,怎會收下這麼年輕的一個徒兒。 而最讓齊北嶽和柳月娘無法置信的是,根據齊冰兒的說法,槍神這些年來就帶著徒兒住在靈巖山下的一間茅屋裡。 靈巖山離太湖不遠,以太湖水寨之靈通,江南一帶的有名武林人物,幾乎全被登錄在案,像槍神如此超級的高手,豈能隱匿在太湖附近達十數年之久,而不被太湖水寨查知? 齊北嶽依據自己的判斷,認為齊冰兒果真是如齊玉龍之言?結交了一個淫賊,並且受到他的花言巧語所騙,以致心志受到迷惑。 所以他一面將齊冰兒軟禁起來,一面派遣手下趕赴常州、無錫等地的分舵查探消息,想要找出何方人馬要摧毀這些分舵,以及目的何在? 就在當天晚上,齊北嶽在照例的盤坐運功時,不知為何,竟然走火入魔,不僅全身癱了,並且還神智全失,無法言語。 次日清晨,柳月娘發現這種情形,首先封鎖消息,一面請水寨之中的醫生和土郎中替齊北嶽診治,一面則加緊佈置,希望取得四大舵主的協助,統領整個太湖水寨。 太湖裡有東山和西山二島,水寨的總舵設於西山,東山有東、南兩個舵,齊玉龍住在紫金庵附近的莊院裡,隱隱管轄著東、南二舵。 而西山島也有兩個舵,西、北二舵的舵主和柳月娘的關係較為密切,由於距離總舵較近,也負起齊北嶽護衛的責任,可算是齊北嶽的親信。 齊北嶽走火入魔,不省人事的消息只被封鎖了三個時辰,到了當天的下午,東山的兩個舵便已知悉,於是齊玉龍便帶著兩位舵主,領著數十名湖勇,進入總舵查探詳情。 當他獲悉齊北嶽昏迷不醒,群醫正在搶救時,於是將來自唐門的當代掌門師弟唐玉峰引見給柳月娘。 唐門雖是以毒藥暗器揚名武林,享譽數十年,但是唐門中人尚精通藥物的配置和醫道的研究,單憑醫術便在四川一帶享有極大的名聲。 唐玉峰的出現,讓齊北嶽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使得柳月娘驚喜交集,不過據唐玉峰表示,要想讓齊北嶽完全痊癒,最少也得要兩、三年的工夫。 柳月娘起初還不疑有它,非常信任唐玉峰,不料他卻協助齊玉龍遊說西、北兩個水寨的舵主,要他們奉請齊玉龍繼任太湖王齊北嶽,成為總寨主。 柳月娘得到親信的密報之後,當機立斷,制住了唐玉峰,並且發動親信的手下,欲擒下齊玉龍和隨同唐玉峰同來的唐麒和唐麟兩人。 結果計劃失敗,齊玉龍和唐氏兄弟退回了東山,隔湖和東山總舵對峙,目前仍在分裂中。 當柳月娘得到柳桂花的通報,當時便想乘舟到蘇州城裡來,只是怕齊玉龍會察覺她已離開總舵而趁機奪權,於是這才特別挑了夜深人靜之際,悄悄進城。 原先她準備花費半天的時間,找到金玄白,詳細的詢問有關於沈文翰當年的事,誰知卻在松鶴樓前巧遇金玄白…… 正文 第一一零章 夜晚遇襲 正文第一一零章夜晚遇襲 金玄白和齊冰兒邊行邊說,當齊冰兒交待完這幾天太湖水寨的情況之後,他們已經進入了松鶴樓裡。 柳桂花站在樓邊道:「金大俠,我們夫人在二樓等你,希望你能上去一趟。」 齊冰兒拉著金玄白的手,道:「玄白哥,我帶你上樓去見我娘……」 柳桂花攔住了她,道:「小姐,夫人現在只要見金大俠一個人,你先在樓下等一會吧!」 齊冰兒小嘴一撅,道:「為什麼我不能上去?娘她找玄白哥……」 柳桂花道:「夫人找金大俠談你的婚事,你跟著上去幹什麼?真不知害臊。」 齊冰兒不屑地皺了下鼻,重重地「哼」了一聲,卻掩不住臉上喜滋滋的表情,放開了手,道:「玄白哥,既是我娘找你一個人談,我就不上去了。」 金玄白心裡明白,柳月娘武俠屋掃校找自己單獨談話,必然不是談齊冰兒的婚事,而是要知道當年沈玉璞的生死之謎,確定金玄白拿出來的信物,的確是來自沈玉璞本人…… 他忖道:「冰兒到底是不是師父的女兒,也是攸關她未來的大事,若不問清楚,豈不害了她?」 他放開齊冰兒的手,道半冰兒,你就在樓下等我,不久我就會下來。」 齊冰兒睜著秀麗的雙眸,深情的望著他,道:「我等你,記住,我娘的脾氣不太好,千萬別跟她吵架,就算受點委屈,也要忍耐下來。」 金玄白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他舉步登樓,上了二樓之後,只見柳月娘孤身一人,坐在一張八仙桌之旁,屋裡點燃的數盞燈,照得她的臉色有些凝肅。 金玄白走了過去,躬身抱拳行了一禮,道:「晚輩金玄白,拜見齊夫人。」 柳月娘微微欠了下身,道:「金大俠,請坐。」 金玄白走到八仙桌的另一端,找張椅子坐了下來。 這時,雙方的距離只隔了一張桌子,金玄白很清楚地看到柳月娘的容貌,只見她生得一張鵝蛋瞼,娥眉淡掃,瑤鼻朱唇,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顯然內功底子不差,最少也有十多年的修為。 她的休態雖然稍稍豐腴,眼角也有幾條魚尾紋,但在燈光下望去,似乎竟是三十多歲,不顯一絲老態。 如果說,她全身上下有什麼缺點的話,那麼臉上顴骨高聳,雙手骨節粗大,可以算是遺憾之處。 不過,如果歲月能夠倒退二十年,柳月娘便十足是個美人胚子,絲毫不比齊冰兒遜色,甚至還有過之。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瞼上掃了一遍,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彷彿以前不知在何處見過她,只是一時之間想不出來而已。 他在忖思之際,柳月娘問道:「金大俠,據冰兒說,你是槍神的嫡傳弟子,此事可真?」 金玄白頷首道:「晚輩有五位師父,槍神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師父便是沈玉璞。」 「沈玉璞?」柳月娘道:「我不認識什麼沈玉璞,當年嫁的人雖是姓沈,卻叫沈文翰。」 金玄白道:「家師名玉璞,字文翰,據他老人家說,這文翰二字是譜名,他是『文』字輩……」 柳月娘全身一顫,問道:「這麼說,文翰當年真是沒有死?可是他為何不來找我呢?」 金玄白道:「家師其實有苦衷,但他老人家始終對夫人思念不已,常常在柳樹下望著一輪皓月,長吁短歎……」 柳月娘突然提高音調,激動地道:「他有什麼苦衷?難道他不知道我對他的情意?明明沒有死於盜賊之手,卻偏偏避著我,讓我們娘倆吃盡苦頭……」 她說著說著,眼眶一紅,淚水已流了下來,吸了口氣,繼續道:「你知道我這十幾年來是怎麼活下去的嗎?我是忍辱偷生,若非一心想要復仇,早就在十多年前自殺死了。」 金玄白輕歎了口氣,道:「夫人,請你不要如此激動,稍為鎮定一些,免得惹人起疑。」 柳月娘似是覺得自己失態,從袖裡取出一塊手絹,輕輕地拭去臉上的淚痕。 金玄白見她的情緒稍為平靜下來,緩緩道:「家師當年是武林中極為有名的人物,只因被世人誤解,才引致當時天下四大高手的圍攻……」 他壓低聲音,從沈玉璞當年姚戰天下第一高手,結果敗在太清門主漱石子的罡氣之下開始說起,一直講到自己出師為止。 當然,他並沒有把九陽神君的外號提出來,只因沈玉璞再三的叮囑他,在九陽神功未練到第七重之際,千萬不能洩漏這個名號。 所以縱然柳月娘和沈玉璞當年的關係如此密切,金玄白仍自隱藏著這個秘密,沒有說出半個字。 柳月娘在聆聽的時候,沒有插上半句嘴,儘管臉色變幻不已,忽悲忽喜,卻一直緊閉著雙唇,沒有開口。 當金玄白說到遇見齊冰兒的經過時,樓梯傳來一陣聲響,他立刻停住了嘴,側目望去,但見齊雲捧著一個茶盤,走了上來。 齊雲到了八仙桌邊,躬身道:「夫人,小的替你送茶來了。」 柳月娘道:「你放在桌上吧!」 齊雲把茶壺和兩個茶杯放在桌上,柳月娘又問道:「桂花呢?她在幹什麼?」 齊雲道:「桂姨陪著小姐在樓下喝茶。」 柳月娘問道:「小姐沒生氣吧?」 齊雲道:「小姐只是等得有點不耐煩、幾次吵著要上來,都被桂姨攔住了。 柳月娘道:「你下去告訴小姐,我再說幾句話,就把事情弄清楚了,到時候會叫她上來的!要她別急。」 齊雲應了一聲,轉身下樓而去。 柳月娘倒了兩杯茶,道:「這是我們茶行裡自產自銷的嚇死人香茶,你嘗嘗吧!」 金玄白接過了茶杯,道:「謝謝夫人!」 他捧著茶杯放在鼻際,發現茶香陣陣,較之他以前喝過的嚇死人香茶稍有不同,香味更加濃郁、芬芳,於是深深的吸了口香氣,吹了吹熱氣,緩緩的品茗起來。 柳月娘默然地望了他一下,也舉杯喝了兩口茶,這才把茶杯放在桌上。 金玄白喝了半杯茶之後,讚道:「真是好茶,可稱茶中極品。」 柳月娘輕歎口氣,道:「當年文翰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並且還善於制陶,精於品茗,說起茶道,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她停了一下,望著金玄白道:「當時我知道他精通拳劍,所以也跟著他學習氣功,只是沒想到他竟會是武林中的高人,連槍神都不是他的對手。」 金玄白道:「火神大將居於海外三仙之首,家師能被人尊稱為仙,可見武學上的造詣的確不同凡響。」 柳月娘問道:「玄白……喔!我這麼稱呼你,可以吧?」 金玄白道:「夫人是家師的……昔日愛侶,如果按照禮數來說,晚輩是該稱你一聲師母才對,不過命運弄人,以致如此,晚輩也只能尊稱你一聲夫人,不過夫人要如何稱呼晚輩,我都能夠接受。」 柳月娘點了點頭,道:「你說你師父當年身受重傷,可是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只是覺得他不像個生意人,倒像個秀才或舉人,這麼說,我是看錯了。」 金玄白道:「家師當年一身的武功已經廢去十之八九,只剩下原先功力的一成而已,所以他在心灰意冷之下,才準備放下一切,從此做個平凡人……」 他頓了下,道:「據家師說,還是夫人你鼓舞了他的求生意志,讓他覺察出不可以如此頹廢的度過一生,他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出對不起夫人的事……」 柳月娘輕歎口氣道:「事情過都過了這麼久,再提它只有徒增傷感,只是苦了我的女兒。」 金玄白道:「家師在晚輩出師之際,曾再三的叮囑我,務必要找到夫人的下落,一來是要知悉夫人是否安好,二來便是想要知道他老人家是否留下了子息……」 他頓了下,問道:「按照夫人之言,莫非冰兒便是家師當年留下的骨肉?」 柳月娘默然半晌,道:「當年,文翰失蹤,據他手下的管事許世平返來相告,說他遭遇盜匪,中刀落水,找不到屍首,我趕到河邊,找了幾天幾夜,把眼睛都哭腫了,都遍尋不獲,於是我便懷疑是許世平謀財害命,殺了文翰,一心想要復仇,苦練武功,希望有一天能親手除去山賊……」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道:「當時我生下一女,取名沈念文,希望她永遠懷念父親,也告訴我,別忘了文翰。不過,多年下來,一直找不到許世平,後來無意中發現他改名為齊北嶽,已成為太湖水寨的總寨主……」 金玄白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柳月娘道:「就因為他改名換姓,更坐實了他謀財害命的惡行,於是我設法取得他的信任,進入太湖……」 金玄白恍然道:「果真冰兒就是那時被你帶進太湖的,這麼說來,她便是師父的親生女兒了!」 柳月娘搖了搖頭,道:「不!她是許世平的女兒……」 她臉上的肌肉**一下,眼中神色有些迷濛,喃喃道:「念文是文翰在這世上留給我的記念,我怎麼可以帶著她去報仇?萬一傷了她,我豈不是終身遺憾?所以我把她寄放在我表哥那裡,他……」 說到這裡,她上身搖晃一下。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咕咚」的聲音,金玄白心懸齊冰兒,道:「夫人,請等一下,樓下好像有事。」 柳月娘臉色一變,道:「茶裡有毒!」 她雙手架在八仙桌上,站了起來,卻又一陣搖晃,又坐了回去。 金玄白提起一口丹田真氣,運轉全身,果真發現經脈中有異物侵入,以他此刻的修為,只要有一炷香的時間,凝聚丹田真火,焚去體內毒素或逼出體外便可無事。 可是他心懸齊冰兒,不敢置之不理,只得暫時運氣把毒逼在一處,然後雙臂一振,飛身從二樓躍下。 他在躍起的同時,聽到柳月娘叫道:「齊雲是*細,殺了他!」 等他在空中回頭時,已看到柳月娘趴在桌上,無法動彈了,目光閃處,隨著身形急速落下,他見到樓下倒了一地的人,只有齊冰兒滿臉錯愕地站著,懷中抱著柳桂花,整個人都呆住了。 金玄白落在她的身邊,問道:「齊雲呢?」 齊冰兒道:「他剛剛到廚房去了。」 金玄白關切地問道:「你還能支持得住吧?」 齊冰兒點了點頭,問道:「我們是不是中毒了?」 金玄白道:「是齊雲下的手,我去找他,你把門閂緊,別讓人進來了。」 他沒等齊冰兒答話,閃身往後奔去,找到了廚房,不見齊雲的蹤影,再往後走,發現後門洞開,顯然齊雲已經逃走了。 金玄白略一沉吟,沒有追出去,立刻閂上了門,轉身奔回大廳,僅僅這麼一會兒工夫,齊冰兒已支持不住,身形開始搖晃起來。 金玄白一把將她樓住,齊冰兒笑道:「我抱不住桂姨了,她好重。」 金玄白伸出另一隻手,把柳桂花抱起,左右手各摟一人,就那麼扶搖直上,騰空躍到二樓。 齊冰兒神智還沒完全迷糊!見到柳月娘趴在桌上,叫了一聲:「娘!你怎麼啦?」 金玄白架著柳桂花,將她放在八仙桌上,然後扶著齊冰兒坐在地上,道:「冰兒,你盤膝運功,試著逼出體內之毒,我去拿把刀就上來。」 齊冰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道:「玄白哥,別離開我。」 金玄白好言相勸道:「你靜下心來運功逼毒,我馬上就回來,陪在你的身邊,絕不會離你而去。」 齊冰兒點了點頭,雙膝一盤運起功來。 金玄白飛身下樓,從一名大漢身上拔出單刀,就那麼原地而起,拔空丈許,輕靈地落在齊冰兒身邊。 齊冰兒睜開眼睛看了看他,然後安心地盤膝運功。 就在這時,側門一響,金玄白聽到有人開鎖的聲音,他才想起這座松鶴樓有兩個大門,面臨兩條街,橫街的入口是登臨三樓包廂。 他轉身一個騰掠,上了三樓,俯望下去,但見橫街的大門被推了開來,許多蒙面的黑衣人蜂擁而入。 金玄白臉上泛起一絲獰笑,一領單刀,飛身掠起,如同飛將軍從空而降,雙足猶未踏上地面,刀光連閃,血肉橫飛,瞬間已殺了三個人。 短促的慘叫聲裡,武俠屋掃校如電的刀光瀰漫開去,血水四濺,在必殺九刀的連環刀勢之下,湧進來的十多名蒙面大漢全被刀刀斬絕,倒了一地的屍體。 金玄白站在血泊中,喘了口氣,發現原先被抑制在體內的毒性已在蠢蠢欲動,而身體受到毒性的影響,有了酥軟的現象。 他的腦海裡浮起昔年鬼斧歐陽玨對他說過的一件事,驚忖道:「莫非這是昔年雲南五毒教所秘製的軟骨散?否則怎會讓人四肢酥軟,有力難使?」 意念剛動、大門傅來一陣巨響,門閂折斷、整個大門被推撞開來,數十名黑衣蒙面大漢拿著大刀,湧了進來。 金玄白低嘯一聲,衝進人堆,在搖曳的燭影裡,他的身影似乎化為三個,隨著刀光似水灑出,鮮紅的血影便四濺飛散。 剎那間,松鶴樓成了人間煉獄,屠宰場所,淒厲的慘叫聲裡,金玄白使出必殺九刀也不知割斷幾人咽喉,殺了多少的蒙面人,直到刀刃都砍鈍了,他才稍稍停歇下來。 空氣裡瀰漫著濃烈的血腥,金玄白喘了口氣,發現自己的功力迅速的流散出去,四肢漸漸酥軟,此時若不運功驅毒,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可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能容他盤膝運功嗎? 他苦笑了下,拋去手中的單刀,運起九陽神功,剎時,在靜寂的大廳,聽到一陣有似炒蠶豆的怪異聲響,他的全身泛起一陣紅光。 敢情他要憑著熾熱的真火,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煉化體內的軟骨散毒素,就算敵人來襲,他也只好煉化一分便是一分,免得毒素擴散。 就在此時,敞開的大門射進無數的暗器,如同一片飛蝗般的朝金玄白射來,他深吸口氣,施出「萬流歸宗」的奧秘手法,揮起無數急旋的氣渦,將那數十枚暗器全都收下。 他雙手飛舞,無論是鐵蒺藜、鐵蓮子、飛刀、袖箭,全都一一落地,瞬間堆滿在他的腳下。 門外傳來一陣怒喝:「全部都給我上,不許有人退縮!」 金玄白聽到那人的聲音,好似齊玉龍,他壓制自己想要衝出大廳的慾望,沉住了氣,昂然挺立。 就在這時,從兩邊大門都湧進人潮,全都是手持兵刃的蒙面大漢。 金玄白怒喝一聲,身形飛旋,九陽神功發出,無堅不摧的勁道,蘊含著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神怪異的氣勁,擋之者骨肉糜散,肢體破裂,死狀慘厲,難以形容。 轉瞬之間,從兩邊大門街進來的蒙面大漢,幾乎全都死於雄渾瀰散的氣勁裡,燈光似乎變成黯紅。 金玄白喘了口氣,只覺內力大量流失,四肢更加酥軟,這時,他才後悔沒讓服部玉子等人跟著自己,然而再是後悔,也沒有用了。 他強自打起精神,凝聚功力,讓丹田真火流轉全身,此時,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沉喝:「金玄白,不要頑抗了,投降吧!」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蒙面人一手挾著齊冰兒,另外一手持著柄單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金玄白心頭一顫,後悔不已,沒料到自己忙於殺敵,竟然讓齊玉龍逮到了機會,從另一座樓梯上了三樓,挾持住了齊冰兒,用來威脅自己。 他此刻有兩個選擇,第一是束手就擒,第二是趁著還有幾分力氣,馬上逃走,等到排除毒素之後,再帶人殺進太湖水寨,奪回齊冰兒。 雖然後者是上策,可是讓他不顧齊冰兒而去,的確是難以做到的事。 誠如沈玉璞所說,金玄白個性中最大的弱點便是當斷不斷,猶豫不決,以致誤了大事。 面臨這種困境時,金玄白又犯了這個毛病,開始猶豫起來。 他厲聲道:「齊玉龍,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齊玉龍全身一顫,舉起單刀,作勢要朝齊冰兒的頸項砍去,金玄白大叫一聲,道:「住手!」 就在此時,他覺得背後一痛,接著真氣便截斷,全身一陣酸軟,幾乎站立不住了。 身後傳來一聲歡呼:「他中了我三枚龍鬚神針,再也跑不了了!」 「龍鬚神針?」金玄白腦海中最後的意識是這四個字,然後便昏倒於地,再也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悠悠惚惚中稍為清醒了一下,發現自己搖搖晃晃的,似乎人在船上。 耳邊聽到有人說:「這個人絕對不能殺,我要帶他回唐門,逼問出接收暗器的手法,當年我大伯就是毀在這種手法之下……」 這句話漸漸遙遠,金玄白又再度昏迷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再度醒了過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半截身子泡在水裡,雙手被鐵鏈懸空吊著,腳下只踏在一塊石頭上。 揚目四顧,週遭一片陰暗,腐臭的氣味充塞在空氣裡,以巨大麻石砌成的秘室,中間有著一座低矮的鐵門。 此刻鐵門緊閉,門邊的隙縫插了一根鐵架,上面架放著一盞油燈。 燈光黯淡,鐵門斑駁,看來這是一座水牢。 金玄白想要提聚功力,卻發現自己丹田里空蕩蕩的,連半分力氣都無法使出,看來已經受到龍鬚神針的禁制,封住了要穴。 他苦笑了一下,看著裡面的污水,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迴盪在空洞的水牢裡,久久不歇…… 正文 第一一一章 酒樓慘案 正文第一一一章酒樓慘案 夜空清澄,一碧如洗。 新月高懸在碧空裡,發出淡淡的銀光,遍灑大地。 敲更的王老七佝淒著背,從橫街繞了出來,一面敲著手裡的梆子,一面用沙啞的聲音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他睜著昏黃的眼睛,看著不遠處小巷口擺著的飯攤,猶豫了一下,終於抵不住酒癮,繞了過去。 可是這回卻不同以前,賣飯的唐矮子沒在飯攤前,擺在旁邊的小桌、板凳上也沒有一個客人。 在昏黃的防風小燈的燈光下,鍋裡熱氣直冒,隱約看到刀板上放著幾塊豆乾和兩隻鴨頭。 王老七站在飯攤前,疑惑地四下望了望,嘴裡嘟嚷道:「唐矮子這傢伙,跑到哪裡去了?連生意都不顧,真是豈有此理!」 他伸手抓起一塊豆乾,放在嘴裡,慢慢地嚼著,望著小巷盡頭,心想那裡在前兩個月開了一間賭坊,可能賭客要吃夜宵,所以唐矮子送飯去了。 想了想,他熬著酒癮,站在飯攤前等候著,希望能很快地等到唐矮子回來,打上一弔錢的酒,灌滿了酒葫蘆,就可以愉快地度過這個寂寞的夜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飯攤前發出一陣聲響,一個人頭從陰暗處探了出來,頓時讓他啜了一口後退了半步。 他凝神望去,只見那人戴了頂文士巾,一張瘦削的臉,兩隻鼠目靈活的轉動著,一臉賊兮兮的,有股說不出的猥褻低俗模樣。 王老七用不著看第二眼,立刻便認出這個外號地理鬼的痞子,便是敗盡家財的浪蕩子蔡富貴。 蔡富貴出生於富豪之家,父親從事於絲織業,原本擁有兩座機房,一間綢緞莊,手下的工人達到百人之多,積眾的家產頗豐。 只可惜自從蔡父死後,蔡富貴便不事生產,整日裡出入賭場、妓院,不到十年便把偌大的家產幾乎敗光。 他雖然進過私塾讀了幾年書,連個鄉試都沒考上,卻以秀才自居,整日穿著綢羅短衫,綢綾長褲,頭戴文亡巾,游手好閒的出沒在賭場裡,靠著昔日一些朋友接濟過日子,由於他經常帶著外地來的賭客遊玩,賺點打賞,故而搏了個地理鬼的綽號。 王老七嚥下了嘴裡的豆乾,叱道:「小蔡,你幹什麼躲在那裡?嚇死人了!」 蔡富貴探首望了下,不見有其他人,這才站了起來,揮了揮身上的綢衫?道:「王老七,前面松鶴樓裡發生了命案,你都不曉得啊?」 王老七一驚,問道:「什麼?有命案?」 蔡富貴誇張地道:「不久之前,松鶴樓來了二、三百個黑衣蒙面的強盜,衝進了樓裡,結果死了一大堆,只跑出了幾十個,駕了兩輛大車便跑了。」 王老七一愣,隨即裂開沒剩幾顆牙的嘴,笑道:「哪有這種事?你在騙我老七,對吧?」 蔡富貴餘悸猶存地道:「我騙你,不得好死!」 王老七臉色一沉,道:「這麼說,是真的了?」 蔡富貴道:「不相信的話,你問唐矮子好了,他也看到了,跟我一起嚇得躲在攤子後面呢!」 說話之時,他伸手拎起一個佝淒著背的老人,道:「唐矮子,強盜都走了好久,你還蹲在這裡幹什麼?快點告訴王老七,我沒說假話!」 唐矮子滿臉驚慌,哆嗦著勉強站了起來,雙手扶著飯攤,顫聲道:「老七,蔡……蔡公子沒說假話,是……是有大股強盜跑進松鶴樓裡殺了人……」 王老七見到唐矮子那全是皺紋、佈滿風霜的臉上一片驚惶之色,不敢懷疑,當下轉身便走,加快了腳步往大街行去。 蔡富貴從飯攤後衝出,追了上來,叫道:「王老七,我跟你過去看看。」 王老七望了他一眼,也沒吭聲,一邊手裡拿著梆子和小鑼,一逼取下插在衣領後的燈籠,照著路,加速前進。 兩人走向松鶴樓,遠遠便看到樓中大門敞開,裡面燈火映窗,似乎有人在活動,王老七還想調侃蔡富貴兩句,卻在走近大門之際,便聞到陣陣血腥之氣,撲鼻而來,極為難聞。 王老七快走幾步,上了石階,到了松鶴樓的大門之前,更覺得血腥味濃郁得衝鼻,幾乎讓人作嘔。 他壯著膽子,撐起子燈籠往內一看,只見偌大的松鶴樓裡,只點著三、四盞燈,暗淡的光芒下,倒著滿地的屍首,流出的血水幾乎成了小河。 王老七全身一震,彷彿覺得整顆心被人一把揪住,瞬間臉色煞白,退了半步,搖晃了一下,幾乎跌倒於地。 站在他身邊的蔡富貴比他的情況還要慘,呆了一下,大叫一聲:「我的媽呀!」雙腳一軟,便坐倒於地。 沒等王老七回過神來,蔡富貴已「哇」的一聲,吐了一地,然後也不顧地上的污穢,連爬帶滾的爬下了石階,趴在地上狂吐起來。 王老七做更夫有三十多年了,到底也見過一些世面,雖然心頭震懾,卻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呆了一會,便踉艙地奔下了石階,想把燈籠按照平日的習慣插回衣領,好空出手來敲鑼,卻發現自己已把燈籠扔在松鶴樓的石階上,正在燃燒著。 他看了看那蓬火,發現不會引起火災,這才擎著小鑼狂敲起來,一面大喊道:「殺人啦!松鶴樓發生命案啦!快來人哪!」 靜謐的夜裡,鑼聲傳出老遠,敲破了一片寧靜。 蔡富貴被這陣鑼聲嚇得爬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污穢,唯恐再逗留下去,會牽扯進這駭人的命案裡,一把拉住了王老七的衣袖,道:「王老七,我先走了,你別說我到過現場,改天我請你喝酒!」 王老七見他臉上肌肉扭曲著,驚駭至極,雖然自己心裡害怕,卻也不願把蔡富貴牽扯進來,否則等到衙門的差人一趕到,恐怕第一個便會把蔡富貴扣押起來。 像這種駭人聽聞的大血案,武俠屋掃校說不准一兩年都破不了,蔡富貴作為目擊證人,大概這一兩年都會吃牢飯了,萬一衙門把他當成從犯來辦,定作一個死罪,豈不害了他一生? 王老七猶豫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職責,似乎不把整個實情說出,恐怕以後會惹上麻煩,更加不得了。 蔡富貴見他沒有一口答應,心裡一慌,急忙從囊中掏出一塊碎銀,塞在王老七的手裡,道:「王老哥,請多多包涵了。」 王老七掂了掂手裡的碎銀,發現好像有一兩多重,心裡一陣高興,連忙揮手低聲道:「你快走吧!記著,也得讓唐矮子封口,別說出來,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蔡富貴不敢多言,連爬帶滾的朝小巷奔去,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王老七揣好了那塊碎銀,隨即再度敲起小鑼,扯開嗓子大聲叫嚷起來。 鑼聲傳出老遠,在黑夜中,王老七首先便見到從蔡富貴消失的那條巷子裡,奔出了七、八個人。 接著,從街角、街旁、後巷又陸續奔來十幾個人,一時之間,都沒看到衙門差役在內。 王老七首先便認出從小巷奔來的數人,全是蘇州城首屈一指的五湖鏢局裡的鏢師,那領先的一個彪形大漢正是住在王老七家附近的侯七。 在王老七的眼裡,侯七個性豪爽,武藝高強,所以一看到他那魁梧的體形,心裡就定了下來。 侯七白天在五湖鏢局做鏢師,晚上則到巷子裡新近開設的一家「碧玉睹坊」兼任護衛首領,帶著五名鏢師替賭坊做事,一方面負責警戒安全,另一方面則充當股東,負責和衙門差人應酬交談的工作。 他聽到鑼聲,領著兩名鏢師飛奔而來,一見到王老七,由於雙方都是街坊鄰居,所以也沒客套什麼,逕自問道:「王老七,發生了什麼事?」 王老七喘了口氣,道:「七爺,松鶴樓裡發生了大血案,死了好多人……」 侯七等三名鏢師以及隨在他們身後奔來的五名賭客,全都大驚失色。 侯七訝道:「有這種事?我去看看。」 他帶著兩名鏢師朝松鶴樓奔去,那五名賭徒也湊熱鬧的跟下去。 這時,陸續有人從各處奔來,王老七隻見這些人全都身穿勁裝,面生得很,心裡一陣嘀咕,仍舊敲著小鑼,繼續高聲吶喊著。 那最先奔來的一群人裡,是由白虹劍客何康白率同的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他們是聽到鑼聲,第一時間內便從客棧飛奔而至的。 而第二批人有八個,霍然便是被朱瑄瑄留在客棧裡的八名護衛,由趙大所率領,也是聽到了鑼聲,從寄居的客棧奔出來的。 何康白較侯七等三名鏢師晚了片刻,卻在二丈開外便已聽到侯七和王老七的對話,他沒有多問,帶著歐陽兄弟飛身奔向松鶴樓。 就在他剛剛登上石階之際,只見侯七和兩名鏢師發出一陣驚叫,飛快地從松鶴樓的大門前退閃開來,立刻蹲在石階邊,開始嘔吐起來。 雖然聞到一陣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何康白身形仍然沒有停頓,撲到松鶴樓的大門口。 當他站在門邊,探首往裡面望去,只見整個大廳之內,橫七豎八的倒著一地的屍首,滿地的鮮血已經凝結成粘狀,映著幾盞燭光,如同鬼域。 縱然何康白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之久,見過許多殺戮,可是從沒看過如此悲慘的狀況,一時之間,全身寒毛直豎,胸口一陣噁心,幾乎要吐了出來。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出道江湖不足三年,看過的死人從沒超過十個以上,雖然也曾出乎和人搏鬥,可是從沒殺過人。 在這剎那之間,當他們乍一看到滿屋的屍體,全都受到強烈的震懾,當場目瞪口呆,無法動彈。 隨著濃郁的血腥味混雜在空氣中,被他們吸進腹內,一股酸水急湧而上,讓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轉身躍下石階、開始嘔吐起來。 趙大等八名王府護衛衝上石階時,幾乎和歐陽兄弟撞個正著,他一瞪眼,叱道:「喂!小心點!」 見到歐陽兄弟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再看到侯七等三名鏢師也在嘔吐不已,趙大等八名王府護衛全都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也顧不得和歐陽兄弟計較,街到松鶴樓門口,擠著往裡面望去。 這八個人出身不同的門派,各有不同的遭遇,在江湖上也打滾了好多年,可是卻同樣地沒有看過這種情景,瞬息之間,全都怔住了。 孫三、李四、吳六三人首先忍耐不住,閉著嘴退了出去,街到石階旁,扶著牆壁,開始嘔吐,接著其他四人也閃身退了出去,只剩下趙大仍然站在松鶴樓的門口。 何康白呆立了片刻,摒住呼吸,飛身掠了進去,躍到了一張大桌之上,彎腰拿起燭台,舉高四處一望,只見處處倒臥著屍體,全都是黑衣蒙面的勁裝壯漢。 那些人手裡仍自持著單刀,不過有些人的刀刃折斷,有的卻仍完好,似乎這些人還沒動手便已遭人殺死。 隨著他手裡燈光的移動,那些人的屍體上閃起點點反光,顯然是中了暗器而亡。 而令何康白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有些黑衣勁裝大漢是死於雄渾的勁道撞擊,整個胸膛全部塌陷下去,衣服上有燒焦的痕跡。 何康白首先便想到這些大漢是死在三個高手的手裡,這三個人中,一個精通刀法,一個擅於暗器,一個則練有獨門掌力。 只不過令他難以瞭解的是,任他搜盡所有的記憶,仍然不清楚江湖上有什麼掌力竟會讓中掌者身上有焚燒的痕跡。 他暗忖道:「難道這種掌力是昔年苗疆火雲洞主的烈火掌嗎?否則便是毒門失傳的焚心掌了,不然威力不會如此之大。」 他本想躍下地去仔細查看一番,可是鑒於滿地的血漿,唯恐弄髒了自己的靴子,故此猶豫了一下。 但是就在他忖思之際,只見趙大竟然大膽地跨步進入廳內,蹲在地上,仔細地查探起那些屍首。 何康白一懍,忙道:「這位朋友,請勿破壞現場,免得衙門差人無法追查真兇。」 趟大正伸手在一具屍體身上撥弄著,一聽何康白之言,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然後抱拳道:「在下趙大,乃泰山派弟子,敢問尊駕是華山哪位高人?」 何康白雖知泰山派自昔年天樞道長名動武林之後,三十年來,日趨沒落,派中沒有出過一個稍有份量的高手,卻仍然極有禮貌地舉手抱拳,道:「不敢當,貧道華山何康白見過遠大俠。」 趙大面現驚容,站了起來,恭聲道:「原來前輩是華山白虹劍客,在下久仰尊駕大名,一直無緣相見,如今不料竟在此地相遇,真是湊巧!」 何康白道:「趙大俠,你趕快退出去,免得讓衙門差人誤會,反而遭至不測。」 趙大一懍,道:「前輩你也趕快出來吧!」 何康白道:「貧道上樓看看,馬上就出來。」 他手護住燈火,原地拔起丈許,躍上了二樓,逕自查視樓上的情形。 趙大見他竟不作勢便上了二樓,心中暗驚,忖道:「華山白虹劍客成名已有二十多年,果真武功超絕,雖看這種輕功身法,本門已經無人能比……」 心念一閃即過,他沒讓自己受到影響,小心翼翼的從衣袂上撕下一塊布,包在手上,從面前倒臥的三具屍身上拔下數枚暗器,就用那塊布包著,退出了松鶴樓。 他一出大門,只見其他七名夥伴仍自在空嘔,走出兩步,正想要出聲招呼他們,卻發現地上留下了幾隻血腳印。 他怔了一下,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哨聲,無數的人影隨著此起彼落的哨聲響起,從四面八方奔了過來。 趙大心知那是衙門差人遇到緊急狀況,用來招呼同伴的哨聲,眼看差人即將趕到,他不敢猶豫,用腳擦了擦地上的血腳印,收起用布包著的幾枚暗器,躍到了站在牆邊嘔吐的錢二、孫三、李四身邊,招呼他們盡快離開,免得被牽涉進這樁駭人聽聞的血案裡。 他剛開口說了句話,左側風聲一動,一條人影已悄無聲息的到了身邊。 錢二和孫三兩人看不清楚那人面目、乍見他向趙大撲去,匆忙之際,一個出拳,一個飛腿,幾乎同時出手攻向那人。 趙大這時也警覺那人的出現,腳下退了一步,身形微蹲,使了個猛虎下崗之式,一手護胸,一手出拳,連封帶打的朝那人攻去。 那人在剎那之間遭到三人的攻擊,毫不慌忙,使出華山獨門掌法,連消帶打的把錢二和孫三兩人攻來的招式卸下,力道發處,錢二和孫三兩個人齊都悶哼一聲,被逼得跳下了石階。 趙大攻出的一拳被格擋在外,護胸的左手正待變招攻敵,卻已聽到那人低聲沉喝道:「趙大俠,是貧道,請勿誤會!」 趙大凝目一看,果真見到站在身前那人便是白虹劍客何康白。他退了一步,連忙抱拳道:「對不起,在下沒有看清是前輩,冒然出手……」 何康白腳下一動,閃到了他的身邊,道:「這幾位是你的同伴吧?請趙大俠趕快制止,免生誤會。」 趙大目光一閃,只見錢二和孫三兩人被逼下石階之後,顯然沒有得到教訓,擺了個姿勢,欲待衝過來,而這時李四等其他五人也聚成半圓,把何康白圍住,蓄勢待發,準備出手。 他連忙道:「各位兄弟,這位是華山白虹劍客何大俠,大家都是好朋友,請勿誤會。」 錢二等人一聽趙大之言,齊都停手,向何康白抱拳致歉。 何康白還了一禮,道:「各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站過去一點,免得干擾差人辦事。」 趙大見到衙門差人從四面八方奔來,眼看就要趕到,連忙招呼七名同夥移向松鶴樓隔壁兩間店舖,避免發生誤會。 何康白喚來歐陽兄弟,也隨著趙大等人向旁邊撤去。 這時,侯七和兩名五湖鏢局的鏢師也發現情況不對,紛紛往一邊撤去,不敢再呆在松鶴樓門前。 趙大靠在一間綢緞莊門邊的陰影處,問道:「何大俠,你到了樓上去查看,可曾發現什麼情況?」 何康白看了從各處急奔而來的衙門差人一眼,低聲道:「慘,真是太慘了,二樓倒了大概有二十多具屍體,三樓也有七、八個死人,個個都是一刀斃命。」 他猶有餘悸地道:「貧道行走江湖二十餘年,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狠毒的刀法,死者僅是喉間中了一刀,便已死去,身上沒有其他的傷口。」 趙大等人見他說話之時,比了個割喉斬頸的手勢,全都驚駭無比。 他們無法想像,一個人怎能憑著一把刀,就只用一招便可殺死敵人,而這些人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並且還遭到了割喉…… 趙大吸了口冷氣,凜然道:「何大俠,依你看,江南有什麼刀法名家能夠具有如此凌厲的刀法?」 何康白心念急轉,道:「據說江南有七位刀客,其中又以天刀的刀法具有極大的威力,恐怕可能便是他了!」 趙大問道:「天刀跟唐門有什麼關係嗎?據在下的觀察,這裡面有好些人是死於唐門的暗器之下。」 他說話之間,從懷裡取出那塊包著暗器的布,攤在何康白面前。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聽到趙大提起唐門暗器,趕緊湊了過來,只見趟大手裡的那塊布上放著四枚形狀不同的暗器,全都沾有血跡。 何康白仔細地檢視了那四枚暗器,只聽歐陽旭日問道:「請問趙大俠,你如何知道這四枚暗器是出自唐門?」 趙大道:「這裡有鬼頭釘、鐵蒺藜、袖箭、飛刀四種,別的不說,這發刃飛刀便是出自唐門,你不相信的話:可看看刀刃近刀柄之處,有鐫刻著一個『唐』字。」 歐陽朝日搶先拿起飛刀,藉著奔近的眾多衙役們手中火炬的微光一看,果真發現近刀柄處刻有一個「唐」字,禁不住望了歐陽旭日一眼,脫口道:「金銀鳳凰!」 歐陽旭日搖頭道:「現在還不能確定是她們,你別亂說!」 這時傳來衙役們大聲吆喝的聲音,何康白抬頭望去,但見松鶴樓前火光通明,來了數十名差人,有的驅趕聞聲趕來看熱鬧的閒雜人,有的盤問更夫,有的則將松鶴樓門口圍了個大圈,不讓閒人接近。 王老七結結巴巴地把松鶴樓裡發生的大血案說了出來,那領頭的差人拉著他朝松鶴樓行去,臉色極為沉重。 王老七走到了石階下面,卻再也不敢繼續前行,苦著臉道:「許爺,小老兒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剛剛看到裡面的慘狀,差點沒把隔夜飯都嘔出來,你就饒了小的吧!」 那個差人正是蘇州衙門的捕頭許麒,他見到王老七不敢靠近松鶴樓,也不再勉強,逕自帶著四個差人繼續往前行去。 一到松鶴樓門口,藉著高舉的火炬光芒照射之下,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屋裡的情形,剎那之間,他只覺一陣噁心,差點吐了出來,可是神智卻似遭到雷擊,變成一片空白。 那四名隨在他身後探首查看的差人,也被這種駭人的情景震懾住了,一呆之下,紛紛後退,忍不住全都蹲在石階逼嘔吐起來。 許麒定了定神,搗住口鼻,翻身躍下了石階,到了王老七身邊,這才放開了捂鼻的手,深深的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抑制住那股欲吐的感覺,開口問道:「王老七,這事是怎麼發生的?你有沒有看到全盤的經過?」 王老七搖頭道:「小的巡更過來,便看到這種情形,並沒有目睹經過。」 許麒臉色凝肅地四下一看,只見這一會光景,四周人聲鼎沸,竟然眾集了不下百人之多,全都是從睡夢中被吵醒的街坊鄰居,都從被窩裡爬起來,趕過來看熱鬧的。 這種情形是他當差十多年來,武俠屋掃校從未遇見過的,一時之間幾乎慌了手腳,眼見人群越眾越多,他喚來兩名同伴,低聲道:「老郭,小楊,你們各帶一隊人,把守松鶴樓的兩處大門,絕對不可以讓任何人入內,除此之外,盡量的去規勸街坊的人回家睡覺,不要逗留此地,我這就返回衙門,稟報通判大作頭兒,請他們帶仵作來驗屍。」 那兩名捕頭點頭答應,老郭忍不住問道:「許頭兒,裡面死了幾個人?怎麼王老七說是大血案?」 許麒道:「這是場大屠殺,裡面最少死了一百多人,整個大廳都是屍首,慘不忍睹。」 他吸了口涼氣,打了個哆嗦,餘悸猶存地道:「打我當差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悲慘的狀況,剛才差點都要吐了,唉!這種差事真不是人幹的,既要侍候京裡來的大老爺們,又得管這些屁事。」 老郭伸了下**,和小楊對望一眼,道:「許頭兒,你快走吧!這裡交給我和小楊兩個就行了。」 許麒揮了揮手,道:「你們快去辦事吧!記住,千萬別用強硬手段驅趕民眾,免得多惹事端。」 老郭和小楊兩人應聲而去。 許麒帶著兩個差人,穿出人群,朝衙門奔去。 口口口 兩名手持燈籠的衙役,在許麒的帶領下,一陣急行,幾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遠遠看到蘇州府衙,像隻怪獸樣的盤踞在夜空之下。 許麒心急如焚的一陣疾走,一看到衙門就快到了,頓時喘了口大氣,放慢腳步,朝身後的一名衙役道:「秦峰,你這就到通判大人家去,趕快把他找到衙門來,說是有滔天的命案發生,要請他主辦。」 那名衙役聽命拐向橫街小巷而去,只因通判大人就住在縣衙附近。 通判是負責刑名,捕頭是負責偵查、緝捕犯人及維持一府治安,而師爺則是知府身邊的智囊、心腹,負責獻策、擬定計劃等等,每個人的職責不同。 由於知府宋登高在張永入駐蘇州之後,為了表示他轄下吏治清明,所以連夜把獄中的犯人都提了出來,示意通判大人予以輕判,全都罰錢了事,讓監獄一空,再無一名罪犯留下。 而宋登高則帶著師爺專門伴著張永等錦衣衛高官,整日裡應酬享樂,巴結阿諛,完全不理政務。 由於通判大人負責一府之刑名訟事,對於大明刑律極為通曉。故此許麒首先便想到了通判,覺得這種大血案,除了要知會大捕頭王正英之外,還得通報通判大人才行。 至於知府那裡,自有王正英去通報,也不能任由許麒去越級上稟,否則將會惹來大捕頭的不悅,而引起許多事端。 自古以來,官場上便是如此,每人守著各自的分系,做好份內之事,除非有強硬的靠山,絕不會貿然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惹來一身麻煩,否則刑律上身,難以逃脫。 口口口 大明帝國的刑律,在洪武元年時頒行,最早有大明律二百八十五條,大明令一百四十四條。 到了洪武六年的時候,明太祖朱元璋命當時的刑部尚書劉惟謙詳定大明律,篇目皆以唐律為準,律法共有六百零六條,全部分成三十卷之多。 大明律執行了三年之後,到了洪武九年,朱元璋認為律條仍有擬議未妥之處,於是又命胡惟庸、汪廣等大臣詳加考訂,又再修正了十三條,以後且又多次修改刪定,成為三十卷,四百六十條,終於在洪武三十年正式頒布,下旨全國一致奉行。 在大明律尚未完整制定之前,洪武元年曾頒行大明令——據明史記載,大明令的頒行,是凡不載於大明律而具於大明令者,計司得撥以為證,請於上而發行之。這一段可見之於明史卷九十三,由此可見大明令是過渡期的一種法令,補大明律的不足之處。 除了律、令之外,明代的刑律尚有誥及榜文兩種。 洪武十八年,朝廷頒行「大誥」,最初只有七十四條,到了翌年五月,朝廷又頒下「大誥續編」共達八十七條。 過了一年之後,在洪武二十年二月中又頒行了「大誥三編」,共有四十三條;翌年,朝廷又頒布「大誥武臣四編」,共有二百三十六條之多。 這大誥是彙集了朱元璋審訊和判決官員和民眾的犯罪案例,可說是一種判例,也可說是一種獨特的法典。 它的作用,第一是供官吏在實際判案中參考,加強對大明律的補充及不足之處;第二是以大誥之判例,認識人民,讓人民知道戒律之所限,不敢輕易犯觸刑憲律法。 當頒行之際,明太祖不但詔令各地的學官和官民之家傳授推行,並且規定在科舉考試中,只要能記住大誥一編、兩編或全部記住者,都可受賞。 為了大誥的推行順利,甚至還規定一切官民諸類人等,戶戶有此一本。若犯笤、杖、、流罪名,各減一等;無者,每加一等。 由於大誥可充當量刑輕重的工具,所以當時天下各處有講讀大誥師生來朝者,幾達二十萬人之眾,這些都見於「明史」卷九十三中的「刑法」之內。 除了大誥之外,明太祖尚制定了一些榜文,下令各部衙門懸掛遵守,在正德年問,單就南京刑部所懸掛的洪武榜文,有刑部十九榜、都察院十榜、前軍都督府十榜、戶部二榜、兵部五榜、吏部一榜、工部五榜、禮部七榜,共達五十榜之多。 這些榜文是為了強調官吏和人民的職守份系及違法懲戒辦法而訂。榜文一般是採用木板切割成的板旁,張掛在衙門前面或者是官署的正廳裡面。 除此之外,有部份的榜文還曾經懸掛在有關的府、州、縣和各地的裡、社申明亭上(公佈欄)。 除了木製的榜文之外,最特殊的便是在洪武五年頒下的申誡公候鐵榜九條,為了表示其重要性,是用鐵板鐫刻條文,明示天下。 大明朝的律法,雖較唐律簡核,不過卻比律更嚴,法條多如牛毛,然而法律雖然嚴苛,當吏治敗壞之際,律法反倒成了有權者控制平民、剝削大眾的一種工具。 法律再嚴,不僅刑不上大夫,甚至連富豪仕紳都可憑借金錢或人際關係脫罪,苦的只是一般的百姓而已,至於下層社會的窮人更不能觸犯法律,否則輕者笞、杖相加,入監坐牢,重者等候判決,長期遭受到身心摧殘,生不如死。 當時,坐牢須要自修伙食費用,若是家中沒錢打點,除了要服勞役之外,如狼似虎的獄座更是冷眼相向,動輒施以鞭笞,甚至還私下用刑,讓坐牢者苦不堪言。 如果犯人稍有反抗或不遜,則整日裡戴上戒具枷鎖,或遭到重毆,往往莫名其妙的喪命,事後則草草結案,胡亂的給家屬一個交代,冤情也無處可訴。 是以黑獄之中,亡魂極多,冤氣更是直衝鬥牛,沉冤難雪,永遠都不見天日,難怪當時會有「衙門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諺語。 口口口 許麒看到秦峰的背影消失在橫街的陰影裡,吁了口大氣,招呼身邊的另一個差人,往衙門急行而去。 一般的衙門,一過申時不久,立刻便會緊閉衙門,不再處理公務,可是打從太監張永率領大批錦衣衛入駐蘇州以來,宋登高知府按師爺的意見,讓衙門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全都敞開,以示愛民如子,任何時候都接受民眾的申冤,處理府中事務。 其實他整日裡都是陪伴著張永,以供差遣,逕行那奉阿諛之事,完全不管公務,只是在府衙大堂擺幾個衙役,做做樣子而已。 許麒身為捕頭,當然明白宋知府的用心,他一到衙門前,見到兩位站崗的差人,立刻問道:「兩位弟兄,可見到王頭兒?」 那兩個差人見到許麒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齊都面現驚訝,迎了上來朝許麒哈腰行了個禮。 左邊的那個差人現出關切之色,問道:「許頭兒,你急著找大捕頭是有什麼事嗎?」 許麒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道:「不得了啦!松鶴樓裡發生大血案,死了一百多人,我得馬上向王頭兒稟及才行。」 那兩個差人乍聽此言,全都駭然失色,張開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沙啞的話語從衙門裡傳來:「許麒,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許麒抬頭望去,只見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快步從衙門大堂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後,王正英大捕頭正躬著腰隨行一起,看上去是一臉疲憊,極為痛苦,卻強打精神的樣子。 許麒沒料到這麼晚了,東廠的幾位高官仍然會留在衙門裡,並且還有大捕頭王正英相陪,他在一怔之下,立刻跪在石階下,恭聲道:「小人許麒,拜見諸葛大人!」 他這一跪下,其他三個差人也立刻跟著跪了下來。 諸葛明神情看來頗為愉快,走到階前,伸了伸手道:「許捕頭,你起來說話。」 許麒應了聲,恭敬地站了起來,可是其他三個差人沒有得到吩咐,全都直挺挺的跪著,不敢起身。 諸葛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回過頭去,對著躬身站在身後的王正英道:「王大捕頭,你御下有方,訓練有素,難怪蘇州城的治安如此良好?單看這幾位差官就知道一斑了。」 王正英剛聽到許麒提起松鶴樓裡發生了大血案,心裡便已如十五隻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了,再聽到諸葛明這番話,更覺得心驚肉跳?也不知這位東廠的高官究竟這句話裡有什麼玄機,是褒還是貶? 他躬身抱拳道:「諸葛大人過譽了,這都是他們應盡的本份而已,不值得誇獎。」 他小心翼翼的說完這句話,從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諸葛明臉上的笑容似乎沒有改變,然而他心驚肉跳的感覺仍未消失。 因為他在這半個多時辰裡,親眼目睹諸葛明是如此的凶狠殘暴,較之他以前聽聞的東廠人員如何對付犯人的惡行,更加厲害、更加超出十倍以上。 想一想,王正英覺得自己實在是命苦,以往自己做蘇州府衙的大捕頭,是何等的風光,可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偌大的蘇州城方圓百里,提起他王正英來,很少人不豎起大拇指的。 可是打從東廠和錦衣衛的高官紛紛來到蘇州城後,他一個大捕頭,簡直便成了個被人使喚的小廝一般,面對那些錦衣衛的校尉們,他見誰都矮了半截,更別說蔣弘武或張永了,他是連站在一旁的機會都沒有。 張永一個命令下來,要浙江巡撫帶著三司大人陪著金玄白到木瀆鎮去找周大富替仇鉞求親,宋登高知府因為是地方父母官,承蒙張永看得起,也點了他的名,要他陪侍在旁。 當宋登高聽到張永親口吩咐時,高興得幾乎飛上了雲霄,只覺得自己得到當朝紅人張永太監的賞識,竟然讓自己隨附在驥尾之後,真是自己祖上有德。 尤其是張永還慎重地吩咐,這趟求親之行非比尋常,務必讓金玄白做足面子,逼得鄉紳周大富非得答應把女兒嫁給仇鉞不可,宋登高更是在歡喜中帶些忐忑。 他當時不明白張永這麼慎重的進行這件區區求親小事,究竟有何用意,可是當他聽到張永親口提到,不久之後,金玄白將會接到皇上親自下旨,封為武威侯時,宋登高的驚詫可說到了極點,只覺自己生平從未受到如此震撼,如此驚駭…… 金玄白是何許人?竟能在數日之中平步青雲,被當今正德皇帝封為侯爺,地位遠遠超越一省的巡撫,直追內閣一品大臣,宋登高就算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其中的奧秘。 可是他儘管滿腹的疑竇,在張永面前卻一句話也不敢問,只是唯唯諾諾的應承著,聽從張永的吩咐,加強沿途的警戒。 關於要如何加強警衛戒護的事,宋登高是一竅不通,只得把張永的意思轉達羅師爺,兩人商討一番之後,又召來大捕頭王正英,命他全權處理至木瀆鎮一路上的戒護行動。 當王正英獲知這一趟行程僅為了替仇鉞向木瀆鎮的富商周大富求個親而已,竟然勞師動眾,不僅知府大人、三司大人親自出馬,並且連浙江巡撫蔡大人都要親臨,便覺得事情極為荒謬。 因為周大富僅是個成功的商人而已,雖然財富累積不少,可是連個衙門差人都沒把他放在眼裡,更何況是一個大捕頭了。 王正英認識這個人,可是從沒跟周大富打過什麼交道,以往都是由羅三泰等捕頭到周大富經營的行業去收取每月的份子錢,王正英是從來都不出面,也沒給過周大富好臉色! 大明皇朝時所謂的份子錢,是一般商人和攤販,按月提供給官差的供養,這種錢按照現在的說法便是保護費。 除了官方抽取的稅捐之外,這類付給差人的份子錢絕不可少,尤其是經營一些見不得光的行業,如賭坊、娼館、賣私鹽、人販子等,除了要付出高額的份子錢來賄賂官差之外,還要付出一筆錢給當地的黑道堂口,避免麻煩,才能繼續經營下去。 所謂和氣生財、做生意的人爭財不爭氣,付錢給黑,白兩道,買個保險,求個平安也是應該的。 這種行為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後亦是如此,絲毫不覺得奇怪,自古至今,要成為世商大賈,非得官商勾結不可。 而小官要想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也得要拜恩師、結黨羽,跟對了長官,這才能官運亨通、一帆風順。 古話說:朝中無人莫做官,的確是一句至理名言,誰都無法否認,不承認的人,永遠都無法往上爬。 王正英望著頂頭上司宋知府那張白淨肥胖的臉孔,卻怎麼也想不出周大富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他心中訝異於周大富究竟是生了個怎樣花容月貌的女兒,竟要勞動浙江巡撫、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齊出面向他求親? 當宋登高見到王正英滿臉驚愕的表情時,笑著把張永之言說了出來。王正英大吃一驚,震駭無比,因為到這時候他才知道,這整樁荒謬的事情竟是由執掌錦衣衛的張永太監一手主導的。 張永之所以下這道命令,完全是為了讓仇鉞能夠順利的得到周大富應允,把女兒嫁給他。 仇鉞是何許人?只不過是蘇州城一個地痞李強的外甥而已,憑著王正英的身份,可以掌控李強的生死,當然不會把仇鉞放在眼裡。 可是就這麼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竟然讓張永下了命令,要浙江巡撫、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起陪同他去木瀆鎮向周大富求親。 王正英在那一瞬之間,幾乎弄不清楚自己身處在什麼時代,竟然遇到如此荒謬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像範圍。 羅師爺見到他在發呆,連忙解釋這個仇鉞如今已是神槍霸王金玄白新收的弟子,張永是衝著金玄白的面子,才做出這個決定。 王正英的腦筋還沒轉過來的時候,宋登高知府神秘兮兮,卻又滿臉慎重的悄聲說出,張永已經上奏朝廷,請求聖上策封金玄白為武威侯。 不久之後,當聖旨從北京頒發,金玄白的身份將凌駕於浙江巡撫之上,成為一位不折不扣的侯爺。 王正英一生之中遇見的稀奇古怪事情不少,他也自認閱歷豐富,眼光獨特,卻怎麼都沒料到會碰到這等稀奇的事,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完全不能思考。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還是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的武功,他是親眼目睹過,的確不愧為武林中超絕的高手,可是錦衣衛裡人材濟濟,為何要攏絡他呢? 何況就算張永賞識金玄白,將他延攬進錦衣衛就行了,又何必把朝廷的名譽賜給他,讓他在數日之間,從一個鄉野武人連升數十級,成為享有爵位的侯爺,這件事未免太荒謬了吧? 荒謬雖是荒謬,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王正英非得要打起精神,完成宋登高交付給自己的任務不可。 經過一番佈署,金玄白攜徒在張永、蔡巡撫、三司大人、宋知府等陪同下,到了木瀆鎮周家求親之行,總算圓滿的結束了。 可是蔡巡撫和三司大人,除了都指揮使王凱旋要提前返家之外,其他的兩位布政使何庭禮和按察使洪亮都還有酒興,知府宋登高為了巴結這三位頂頭上司,領著他們到煙雨閣去飲酒作樂。 由於蘇州城裡第一流的天香樓被朱天壽大爺包了下來,沒有對外營業,所以其他的青樓生意極好,可說是應接不暇。 蔡巡撫臨時決定要再找地方飲酒作樂,宋知府一時之間幾乎擺不平,好在身邊有羅師爺獻計,把周大富也拖了進來,並且命令王正英一方面派人先到煙雨閣疏通,讓老闆把所有客人遣走,空出整座的煙雨閣,以備巡撫等重要官員尋歡作樂;另一方面派人到其他幾問青樓去徵調十名貌美年輕的青倌人,一起攜進煙雨閣,供蔡巡撫等挑選,務必讓蔡巡撫和二位大人盡興。 王正英除了派出三十多位手下差人在煙雨閣四周警戒護外,自己還帶人連跑了五家青樓,挑來了十名年僅及笄的青倌人,用小轎抬到煙雨閣,供諸位大人尋歡作樂。 羅師爺見他忙裡忙外辛苦了幾個時辰,於是體恤地叫他先行回家休息,不必留在煙雨閣照顧了。 可是王正英在回家的路上,遠遠看到衙門前站崗的兩位差人,忍不住又拐了過去,想要打個招呼,豈知他剛說了幾句話,便見東廠大人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人,帶著二十多個東廠番子,押著兩輛大車來到衙門。 王正英上前行禮之後,諸葛明和顏悅色的跟他打了個招呼,本來王正英還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回家睡覺了,誰知諸葛明卻叫他帶幾個差人幫忙從大車上搬犯人,押進牢裡去。 王正英不敢多問,指揮著數名差人,帶著東廠的番子把人犯搬下大車,抬進牢裡。當時,他可不敢多問,但是諸葛明卻興致勃勃的說出,這幾個彪形大漢便是縱橫北六省的飛賊千里無影。 王正英當時可嚇了一跳,沒想到朝廷通緝數年的飛賊千里無影,竟然會到了蘇州作案,自己非但毫不知情,並且這個飛賊還讓東廠的大人擒獲了,如果他們怪罪…… 他越想越是害怕,唯恐諸葛明怪罪自己不夠警覺,竟讓飛賊進了蘇州地界而渾然不覺,那麼自己不但有失察之罪,遭到革職查辦,甚至嚴重的可能會因此丟了性命或被判流放邊荒…… 王正英站在牢裡,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看著那幾個彪形大漢被抬進牢中一一套上戒具,看著四個獄卒忙著替犯人上腳鐐,恍惚之間,他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是下一個被押進獄中,遭到同等待遇的人。 可是事情並非如他所料,諸葛明非但沒有怪罪他,反而神情非常愉快的邀他在旁參觀夜審飛賊的戲碼。 他們到了審問犯人的囚室,紅黑雙煞帶著幾個番子正在準備刑具,牆上已吊了個擒來的犯人,全身都被剝光,沒穿寸縷,就那麼吊著。 王正英多看了幾眼,才發現東廠懸吊犯人和一般衙門不同,按照慣例,犯人若要懸吊起來,是以鐵鏈或繩索繫住手腕,而東廠的手法則是以細麻繩緊系人犯的兩隻大拇指,然後將麻繩穿過釘在牆上的鐵環,把人犯拉起。 王正英明白這種吊法較之一般衙門的手法,要殘酷多了,因為只要拉緊繩索,把人犯懸吊起來,任何人都不能憑藉兩根拇指之力,支撐整個體重,要不了半個時辰,拇指便會血肉模糊,甚至被扯斷,只要兩根拇指一斷,這個人犯縱然能夠活命,也從此成了廢人。 他在驚懍之際,發現擺在桌下的一些刑具倒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僅是二三十根粗細不一的竹籤和木刀而已,至於地上則是放著一盆炭火和一根鎯頭,那根鎯頭跟一般木匠所用的工具沒有差別。 王正英以往審訊人犯,罕得用過酷刑,就算遇到一些桀騖不馴的犯人,也僅是施以鞭笞之刑而已。什麼炭火烙身、竹籤剔指甲這些酷刑,他是聽過,卻從未用過,當然不明白那十幾柄小小的木刀和鎯頭又有什麼用。 正文 第一一二章 夜審飛賊 正文第一一二章夜審飛賊 諸葛明的心情非常愉快,當著褚山和褚石的面,向王正英解釋,這些簡單的工具正是東廠訊犯人的刑器,而這種審訊法稱之為五行審訊。 所謂五行按道家的說法是金、木、水、火、土五種。 道家認為五行有相生相剋,其相生的道理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而五行相剋的順序則是:金克木——木克木——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由於這五行生剋的變化,道家將宇宙變化、時代變遷、個人命理、陰陽風水等等,都融會在其中。 據諸葛明說,竹籤和木刀屬於木,鎯頭、鐵鏈屬於金,爐中的炭火屬火,缸裡的清水屬水,而牆角堆的一堆沙土屬土,這些都是東廠用來審訊犯人的器具,看似簡單,實則沒有一個人犯能熬得過全部的刑器,最多到第三種便什麼都招了。 諸葛明當時還得意地說:「別說是招出犯行了,就算是沒幹的事,這些傢伙都乖乖的招認,要他說什麼就說什麼。」 王正英唯唯諾諾的應著,不敢發表意見,而諸葛明在得意之下,為了表示他有學問,還特別提到了「五刑」這兩個字。 據諸葛明說:「五刑」在隋代以削,包括墨、劓、剿、宮、大辟五種,而在隋以後,則改為笞、杖、徙、流、死五種。 諸葛明還唯恐王正英不明白,於是又解釋漢、唐時所用之五刑,如墨的意思是在臉上刺青;劓是割去鼻子;剿是去雙腳;宮是割掉卵蛋;大辟則是處死。 他表示,自己所使用的五行審訊法僅是剿字上下手,罕得連宮字都用上,不過成效已極大。 果真,接下來王正英便親眼目睹東廠的番子在諸葛明的命令下,施出了所謂的五行審訊法。沒有一個人犯能禁得起用竹籤剝去十隻腳指甲,用木刀切開腳後跟的厚皮,慢慢剔出後跟的肉和腳筋。 至於那根鎯頭則是用來敲碎腳提頭和膝蓋骨,不過也僅是一個叫陣的北漢在遭到十根腳趾全碎之後,才用到用鄉頭敲碎膝蓋骨…… 總之,整個審訊過程大約花了半個多時辰,接受審訊的飛賊共達二十二人之多,其中有五個人被剔去了十根腳指的指甲,三個人被剜去後跟肉,一個膝蓋骨被敲碎了的人,全身血肉模糊,前後昏死了三次。 除此之外,其他的十幾個彪形大漢,只等到竹籤插進大腳指時,便已驚駭地叫著要招認罪行。 還有幾個賊人一看到同伴的慘樣,當場便嚇得屎尿失禁,拉得一褲子都是,弄得整個辦公室又臭又腥,讓王正英以為自己置身地獄之中,痛苦不堪。 那半個多時辰可說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夢魘,好幾次都幾乎嘔吐出來,卻是當著東廠的諸位大人面前,不敢失態,強自忍耐下去。 好不容易整個審訊結束,諸葛明取得了全部的口供,讓所有人犯都畫押捺下指紋,這才滿意的帶著王正英、紅黑雙煞、長白雙鶴等一行人出了牢房。 在整個審訊的過程中,王正英有太多的疑惑,因為那些人犯原先招供的是來自東海的海盜,結果都因為贓物擺放桌上,再加上問訊的褚山和褚石列出失竊者的名單和時間、地點,致使每一個人犯在遭至酷刑後,全都改口,把所有的案件都承認下來。 依照王正英自己審訊犯人的經驗,這裡面有太多的疑點,可說是訊問口供的人在整個審訊的過程中完全誘導人犯,按照他的要求供述,可能並非事實。 可是王正英縱然心生懷疑,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甭說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差得太遠了,不夠資格發言。 半個多時辰的審訊結束後,諸葛明揣好了所有的口供,神情愉快地出了大牢,說是要到天香樓去報喜訊,並且要向金玄白致謝。 王正英當時也不明白諸葛明為何提起要向金玄白致謝的原因,還是諸葛明表示,能夠逮捕到這群狡猾的千里無影飛賊,全都靠金玄白之力,才能圓滿達成任務,王正英這才恍然大悟。 他說了幾句恭維的話,慶賀諸葛明立了大功,諸葛明在高興之下,邀請王正英一起到天香樓去吃宵夜,讓王正英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他看了那場夜審飛賊的戲碼之後,食慾大消,覺得胸腹之間腸胃翻滾,沒有當場吐出來便已忍耐功夫到家了,哪裡還能嚥得下任何食物?可如果拒絕諸葛明這位東廠高官的邀請,是一件極端不智之舉,於是稍一猶豫,立刻便邀請幾位大人到附近的雙喜閣去飲酒作案。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王正英還不斷地強調,雙喜閣雖然比不上天香樓裡面名妓如雲,可是其中彙集不少此地胭脂、嶺南名花,倒也頗為可觀。 而更引人入勝的則是閣中新近才買進的幾名來自山西大同附近的少女,全都經過特殊的坐缸訓練,據說每一個都練成了所謂的重門疊戶功夫,可以令男人欲仙欲死。 有明一代,山西的妓女名聞全國,身具重門疊戶性器的妓女,在全國各地的青樓妓院裡都極為罕見,也都極為名貴,視為煙花界的極品。 果然王正英一提起大同的妓女,引起諸葛明極大的興趣,長白雙鶴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而紅黑雙煞則更是一副猥褻之態,裂開兩張大嘴幾乎都淌下了口水。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王捕頭,有這等好所在,你怎不早點跟我介紹?這樣吧!你陪我們先到天香樓打個轉,然後就一起到雙喜閣去……」 他朝身後的部屬笑了笑,道:「各位弟兄,今天你們全都立了大功,等會兒大夥一起到雙喜閣去輕鬆一下,好好的慶祝,嘿嘿!待會兒我還得把蔣大人一起拉過來,他到過一趟大同,接受過江彬那廝的招待,嫖過幾個大同的妓女,每回都在我們面前誇耀,這回也得讓他回味一下了!」 紅黑雙煞和長白雙鶴一起哄然大笑,全都贊成把蔣弘武一起邀去雙喜閣尋歡作樂。 他們一行人緩步朝府衙門前行去,王正英躬著身陪行在後,心裡一直盤算著這趟雙喜閣之行,可能要花上自己兩年以上的薪俸,只覺得心痛不已。 想著想著,他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暗忖道:「辣塊媽媽的,我真的多嘴,提什麼雙喜閣,這下可好了,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吃定我了,不僅要結伙前去,並且還要拉上錦衣衛的大人一起,看來這一趟下來,三百兩銀子都不夠開銷……」 這就是為何許麒在乍見王正英步出衙門時,看到他不僅一臉疲憊,卻又神情痛苦的樣子,因為王正英當時心裡在滴著血啊! 王正英聽到許麒的話,嚇了一大跳,應了一句話後,便見到許麒和三位差人跪在地上,朝諸葛明等人行禮。 諸葛明此時心情極為愉快,一來他已經完成了上級交下的巨案,擒下了縱橫天下的千里無影;二來,想到不久之後,便將到雙喜閣去抱著大同名妓,覺得全身都輕飄飄的。 所以他見到許麒等四名衙役跪地行禮,才會特別的褒揚王正英幾句,若在往昔,他能夠揮一下手便算客氣了,往往僅是在鼻孔裡哼一聲,便算是回禮了,哪有這麼好臉色? 他這種和顏悅色的態度,反而讓王正英有些忐忑難安,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回著話,不敢有絲毫失態。 諸葛明在官場上打滾多年,自然對王正英的心態瞭然於胸,他淡淡一笑,目光閃過其他跪著的三名衛役身上,沉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那三名跪著的差人一聽到吩咐,全都恭謹的答謝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束手站在一旁。 諸葛明目光凝注在許麒的身上,問道:「許捕頭,你剛才說哪裡發生了大血案?」 許麒躬身道:「稟告大人,是松鶴樓裡發生了大血案,裡面死了一百多人。」 諸葛明「哦」了一聲,神色一凝,問道:「是地方幫派鬥毆還是江湖人士搏殺尹怎會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你有沒有查清楚?」 許麒道:「稟告大人,蘇州近十年來,從未發生地方幫派械鬥之事,更沒見過一個地方死這麼多人,所以小的一發現這種情形,立刻封鎖現場,趕來向王頭兒報告,請頭兒定奪。」 王正英滿臉惶恐,望著諸葛明道:「諸葛大人,松鶴樓發生如此重大的命案,死傷的人如此之多,按照職責,小人必須立刻趕去處理。」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好!你先帶人去處理命案,我們則趕回天香樓去,半個時辰後,我們約在哪裡會合,再一道上雙喜閣去尹」 王正英沒料到發生如此重大的命案,諸葛明依然不放過自己,仍要堅持走一道雙喜閣,他只覺心中苦澀,卻不敢形諸於神色之間,乾笑道:「各位大人,半個時辰後,我們就約在這裡見面,在此之前,小的會派人無去雙喜閣通報,要他們準備一下,如此才不會怠慢各位大人。」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我們這趟去,不會超過三十個人,你到雙喜閣準備一座跨院,三十間清靜房間就行了,我們就在那裡舉行慶功宴,宴席完後,大伙把人帶開,各自享樂,過完夜才走。」 王正英唯唯諾諾的點頭答應,不敢有任何意見,其實心裡在滴著血。 雖說嫖妓的規矩,自古以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便是請客的人不用替人付夜度資,可是三十個人吃喝住宿,一夜下來,恐怕三百兩紋銀也不夠打發,王正英遇到這種情形,也只有自認倒霉了! 他正在盤算該如何跟雙喜閣的老鴇喜娘商量,酒席費用打個大折扣,可以省點銀子,卻聽到許麒在身邊低聲道:「頭兒,松鶴樓裡的死人,據屬下初步勘查的結果,許多都是一刀斃命的,那種情況就跟木瀆鎮的死屍一樣,都是被人一刀割喉,你看看,是不是金大俠的手段?」 「金大俠?」 王正英一怔,失聲道:「許麒,你說的是神槍霸王金大俠?」 諸葛明正要帶領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人離去,一聽王正英之言,立刻停住了腳步,問道:「許麒,你說松鶴樓裡的死人很多都是一刀割喉而死的?」 許麒聽到諸葛明詢問,趕緊束手躬身道:「稟告大人,小的並沒詳細的勘查,唯恐破壞血案現場,不過從大多數死者的狀況看來,大都是一刀斃命。」 他一想起松鶴樓裡滿地的屍體,那種慘不忍睹的情形,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顫聲道:「而且那一刀都是在咽喉部位。」 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交換了一個眼色,道:「承泰,承中,你們看這種刀法像不像金侯爺的必殺九刀?」 長白雙鶴跟隨諸葛明,陪著金玄白到本瀆鎮去赴黑道各路堂口老大的邀宴時,在木瀆鎮大街上遇到了神刀門的埋伏,前後一共三百多人,把他們的馬車團團圍住。 當時情勢危急,全仗著金玄白一人,先以一柄大板斧,砍殺了數十名埋伏的殺手,後來又以一柄單刀使出必殺九刀,破了神刀門的大天罡刀陣,並且將神刀門主天罡刀程烈殺死。 在金玄白殺人如砍瓜的時候,諸葛明便曾萬分驚詫的問過金玄白,他使的是什麼刀法,而金玄白的回答便是「必殺九刀,刀刀必殺」。 長白雙鶴當時就在現場,聽得非常清楚,所以印象很深,此刻聽到諸葛明提起「必殺九刀」,頓時恍如回到當時殺戮的現場,眼前閃動著凌厲的刀光。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噤,一起點頭。相互望了一眼之後,李承泰應聲道:「大人說得不錯,普天之下,只有金侯爺的必殺九刀是一刀斃命,刀刀割喉的。」 諸葛明道:「如果是金侯爺出刀,那些人必然是個個該殺……」 他冷笑一下,道:「這些傢伙不知好歹,竟敢惹上神槍霸王,豈不是自尋死路?」 聽他這麼一說,王正英緊鎖的眉頭全部都敞開來了,因為這件滔天的大血案,如果牽涉金玄白,那麼他這個蘇州府衙的大捕頭便不必負上任何責任,一切的事都由金玄白去扛,就算是整件事鬧到了刑部,也無人敢追問下去,更不會逼得王正英非要破案不可。 所以王正英立刻打蛇隨棍上,順著諸葛明的話,頷首道:「諸葛大人說得不錯,普天之下,唯有神槍霸王才能憑借一人之力,殺了這麼多人,可見這幫歹徒都是些有眼無珠之人,竟敢惹上了金大俠……不!金侯爺。」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承泰,你帶著承中陪王捕頭走一趟松鶴樓,查勘一下那些死者,務必要查出這些歹徒是屬於哪種組織……」 他頓了頓,又道:「依我的估計,這些人的身份不出神刀門、太湖湖匪、千里無影黨羽這三種範圍,你們只要查看他們的衣著打扮、隨身攜帶的物件、使用的兵器或暗器,便可大致推斷得出他們來自何處。 長白雙鶴一起躬身抱拳答應,王正英更是高興得躬身道:「多謝大人相助,讓小人感銘五內……」 諸葛明揮了下手,道:「王捕頭,你們快去快回吧!記住,等會兒大伙就在這裡碰面了!」 王正英笑道:「大人請放心,小的一定不會誤事,破壞大人的雅興。」 諸葛明見到王正英帶著許麒和數名衙役,陪同長白雙鶴一起離去,轉身對褚山和褚石兩人道:「我們走吧!回到天香樓去問問金侯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褚山臉上堆著笑,道:「金侯爺此刻想必是置身美女堆裡,樂不思蜀,嘿嘿……」 正文 第一一三章 身陷水牢 正文第一一三章身陷水牢 金玄白乍一清醒,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污水之中,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揚目四顧,只見四周的牆壁是以巨大的麻石疊壘而成的,整個空間極大,長寬足有五丈以上,室中是一塊低窪的水潭,潭邊四周圍以粗逾兒臂的鐵柵,鐵柵桿接成一個巨大的鐵籠,仰望上面,高約四丈多的屋頂,也是整塊鐵板鑄成。 他的目光從柵門的巨大鐵鎖望出去,落在石牆邊的一張木桌上,只見桌上擱著一盞油燈,石室裡全部的光源就在那盞油燈上,所以整間石室顯得昏暗陰沉。 再加上他所置身的水潭是一片死水,水質不僅一片渾濁,並且還有臭味傳出,所以他在乍一醒來之際,還以為自己置身在地獄之中。 金玄白定了下神,目光落在油燈旁的一扇鐵門上,這才警覺到自己果真是被人囚在水獄之中。 他挪動了下身軀,發現自己的一條手臂被人用鐵鏈齊腕套住,鐵鏈的另一端則焊死在鐵柵欄上,所以鐵籠的空間雖然巨達丈許,可受到鐵鏈的束縛,卻只能在六尺的範圍內活動。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拉動了一下綁在手上的鐵鏈,卻發現自己一身的功力全都消失無蹤,丹田之中的那股氣竟然完全無法提起來。 這種情形是他從有記憶以來,從未發生的事,略一查視,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三處要穴被釘進了三枚異物,以致經脈受損,真氣受阻,無法暢行。 他的心緒有了剎那的慌亂,可是在很短的時間便已鎮定下來,很快地,昏睡前的情形全部浮現在他的腦際,讓他立刻便記起了自己在松鶴樓裡的遭遇。 刀光血影,慘叫淒嚎,一具具的屍體倒下,漫天飛舞的各種膀器,組合成片片清晰而又殘酷的畫面,不斷地閃現在他的眼前。 而其中最清晰的卻是齊冰兒那雙驚駭的大眼和有些扭曲的秀靨,除此之外,還有柳月娘冷靨的面容,齊玉龍惶恐的臉龐。 至於唐麒和唐麟兩人的眼眸也像跑馬燈似的閃現出來,只不過他們的臉孔是被一塊黑布蒙住了。 金玄白長長的歎了口氣,忖道:「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功夫沒有練到家,既沒把少林的金剛不壞神功練成,也沒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以致中了唐門的暗器,終於成了階下囚。」 在松鶴樓裡,整個的經過情形都回到他的記憶中,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為了護住柳月娘和齊冰兒母女兩人,避免她們受到暗器的傷害,無法挪動身軀,以致遭到最少有數十種以上暗器的襲擊。 雖說憑著鬼斧所傳授的萬流歸宗特殊手法,讓他接下了大量的暗器,反擊回去,然而畢竟他只有兩隻手,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唐門弟子瘋狂的攻擊,終於抵擋不住,而中了暗算。 可是,憑他目前的修為,護體的氣功極為渾厚,就算一般的暗器,如飛刀、袖箭、鬼頭釘、鋼鏢等,不可能會穿透過去,而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 那麼,他身上所中的暗器可能便是唐門中秘傳的暗器,而這種暗器的材質並非是一般的鐵器,而是經過淬煉的特殊鋼材,於是才能穿透他的護體氣圈,射進身體內。 想到這裡,金玄白吐出一口濁氣,吸了口帶有腥臭的惡濁空氣,再沉澱了一下整個思緒,回憶起昔年鬼斧歐陽玨對他所提及的天下各種暗器。 頓時,往事歷歷如前,他記起了自己隨同鬼斧歐陽玨練習「萬流歸宗」的接收暗器手法時,所提出的問題。 那時,他年僅六歲多,在面對鬼斧歐陽玨傳授暗器接收手法時,曾經詢問道:「歐陽師父,天下最厲害的暗器是什麼?」 當時,歐陽玨給他的答覆是:只要學會了萬流歸宗的手法,天下就沒有厲害的暗器。 因為暗器有別於刀劍,刀劍的使用都是明的,而暗器之所以稱為暗,採用的是一種讓人不及提防的秘密手法。 任何暗器,因鑄造不同,而有一定的發射手法,所以飛行的軌道不是固定的。舉例來說,鐵彈和鋼鏢便不同,而甩手箭和飛刀又不一樣,有的暗器出手之後走直線,有的則是走弧線…… 當時,鬼斧歐陽玨在闡述各種暗器性質和發射方法時,為了滿足金玄白的求知慾,曾經提到天下最厲害的幾種暗器,並且特別提醒他,這幾種暗器有的是用機簧發射的,威力太強,有的是火藥暗器,殺傷力太大,都不宜用萬流歸宗的手法來接。 事隔十多年,金玄白仍然記得歐陽玨當時提起的嶺南霹靂堂研製的火藥暗器,威力極為強大,其中西門家族所研製的「混元霹靂」和「鐵蓮花」內藏火藥,觸及人體之後會產生爆炸,可說是天下排名第一、二的暗器。 至於以毒藥暗器傳誦天下武林的川西唐門一族,鑄造暗器雖已長達百年以上,研發的暗器多達數百種,可是最厲害的還是以機簧發射的「五雲捧日釘」和「龍鬚神針」居於所有暗器之首。 也就是說,這兩種暗器在嶺南霹靂堂未崛起之前,是武林攤名首次的暗器,直到「混元霹靂」、「鐵蓮花」在四十多年前問世之後,唐門這兩種暗器才退居第三、四名。 至於唐門還有一種極為厲害的「滅天神砂」,是以鐵砂浸泡七種不同的毒液,經過七浸七曬才淬煉而成的,每顆毒砂都蘊含極強的毒素。平日放在皮囊中,發射時需手戴鹿皮手套。被毒砂擊中,傷處首先潰爛,不出兩天,毒素隨血液入侵內腑,人體腫脹,四肢潰爛而死。 不過由於這種毒砂在發射時以人力為之,故而功力的深淺影響威力的大小,並且毒砂灑放的面積不受限制,故而針對的對象是大批的敵人來犯,否則很可能會傷害到同伴或友軍。 由於這種毒砂淬煉不易,加上施放之際又有客觀條件的限制,所以在武林之中的暗器譜裡,僅排名第五。 金玄白腦海之中意念飛轉,忖道:「莫非我背上穴道裡中的是唐門龍鬚神針?」 他閉上了眼,讓神識從上丹田泛行而下,過中丹田,至下丹田,然後循七奇八脈通行全身,果真發現刺入穴道的三枚暗器是捲鬚狀的針形暗器。 口口口 依照道家的說法,「丹」指的是真元之氣,而「丹田」便是生長真元之氣的地方。 道有將人體的丹田依部位的不同,分為上、中、下三個。所謂上丹田是指咽喉以上,其中心為腦,是天之「神」所眾之處。 而上丹田最重要的地方是玄關,玄關處於雙眉之間,玄關通則具眼通,可達視百里之外,毫無阻礙。 所謂中丹田則是位於肚臍至咽喉的部位,其中心為脾,是人之「氣」。 而臍以下三寸處為「下丹田」,其中心是命門(雙腎之中間),乃人體藏精之處,為地之「精」。 道家講精、氣、神,要求練經轉氣,練氣凝神,練神返虛,可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脫殼飛昇。 這三花眾頂的意思便是將精、氣、神三種人體具備的「東西」凝聚一起,彙集在玄關。*** 而五氣朝元中的五氣,指的是人體的氣具有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將這五種氣集聚在脾臟中,結成聖胎,然後上升至玄關,便可以「撥土飛昇」了。 所謂撥土飛昇,依照道家的說法,人體中的脾臟屬土,按五行分佈,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而中央戍己土,故而稱為中土。 所以這中土原是道家的名詞,沒人不察,將中原稱為中土是為大謬,因為中原指的是地域,中土是道家練氣士指的脾之所在。 口口口 金玄白的穴道被封住,真氣無法凝聚運行,所使用的乃是上丹田的神識,憑著神識仔細的查視體內狀況,這才發現刺進穴道的異物便是唐門暗器,武林中排名第三的龍鬚神針。 他的神識在龍鬚神針四周轉了幾圈,把這種暗器的整個形狀都弄清楚了,這才頹然的歎了口氣,把神識收回腦際。 這時,他非常明白,那三枚龍鬚神針深入體內,針上的倒須已勾進肌肉裡,非用小刀剜去一塊肉,才能將整枚龍鬚針取出之外,其他沒有什麼妥善的辦法了。 當然,如果他的功力仍存,可以藉著氣勁的運行,蠕動肌肉,將三枚龍鬚針的倒須順直,然後排擠出體外。 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大概也只有像他師父那樣的高手在此,以九陽神功慢慢將龍鬚針煉化或吸出。 可是,在目前的狀況下,沈玉璞能夠知道他的困境而及時趕到嗎尹當然,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金玄白不再多想那三枚龍鬚針的事,回憶起昨晚在松鶴樓裡的那場激戰,他倒頗為不解,心裡湧現好些疑惑。 第一個疑問是,為何齊玉龍和唐氏兄弟明明知道自己和廠衛兩方面都有極為密切的關係,他們仍然要不顧一切的出手攻擊?難道他們不知道惹上了錦衣衛,結果將是整個太湖基業的覆滅嗎? 以他兩次與齊玉龍的見面,齊玉龍並非是如此愚蠢的人,縱然他迷戀程蟬娟,受到了程家駒的利用,可是他豈敢貿然的對付實力強大的金玄白? 由此可知,他這回帶領二百多人侵入松鶴樓,並非衝著金玄白而來,而是尾隨在柳月娘和齊冰兒之後,其目的便是要對付柳月娘和齊冰兒。 第一個疑惑得到了解答,可是第二個疑問又隨之而產生,那便是,太湖水寨究竟發生了什麼問題? 難道太湖王齊北嶽真的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自由,以致太湖水寨在齊玉龍和柳月娘的爭奪下形成了兩個派系,相互攻擊? 如果事情的確如此,那麼齊玉龍在得到唐門弟子和集賢堡的協助下,積極的進行奪權之舉,是很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來,也就可以解釋,他率領大批人馬,緊隨在柳月娘之後,殺進松鶴樓,並非街著金玄白,而是針對柳月娘。 當他殺進松鶴樓,發現金玄白人在樓中,正和柳月娘晤面商談,已是箭在弦上,騎虎難下的局面,所以才不得不硬著頭皮下令攻擊,才造成如此血腥的結果。 一想到這裡,金玄白豁然大悟,不過他對柳月娘和齊冰兒的安危更加擔心起來,不知她們在這場權力爭奪中,會有什麼下場。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九陽神君沈玉璞昔年的愛侶,一個是金玄白生平第一個愛人,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都不是金玄白所願意看到的。 他張開眼睛,凝望著遠處木桌上那盞油燈,臉肉抽搐了一下,忖道:「如果冰兒遭到任何的傷害,我發誓要讓太湖水寨血流成河,不留一條活命!」 他的心裡雖是這麼想,可是一看到自己的身處環境,不禁頹然的垂下頭來。 他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情況,但他肯定的明白,縱然給齊玉龍再多兩個膽子,也不敢傷害自己,因為,單憑錦衣衛這三個字,便會讓齊玉龍產生極大的顧忌,絕對不敢亂來。 至於唐門的弟子,除了顧忌錦衣衛的厲害之外,恐怕對於金玄白身懷的萬流歸宗手法,會有更大的興趣,絕無可能會在沒有探出結果之前,貿然殺害金玄白。 所以,目前來說,金玄白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 ***掃校他只是不瞭解,為何自己身中三枚龍鬚針,已經無法運功凝氣,而齊玉龍卻還要把自己用重重鐵柵圍住,再鎖上一條鐵鏈。 由此可以證明齊玉龍和唐門弟於是何等的懼怕自己,唯恐他金玄白還會在這種情形下脫困出去。 金玄白淡淡的笑了笑,頗為自傲地忖道:「我目前雖是身處困境,恐陷齊玉龍和唐門的幾個家人可能比我還要煩惱痛苦,因為他們不知該要如何處理我這個大麻煩。」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敞聲大笑起來,笑聲未歇,驀然從遠處傳來悠揚的鐘聲。 那陣鐘聲來自極遠之處,傳到這間囚室,聲音已經極為微弱,可是在靜寂的空室裡,依然清晰可聞。 金玄白凝神聆聽了一陣鐘聲,忖道:「看來我已經不是身處在蘇州城裡,恐怕到了太湖水寨,只是不知究竟身在東山還是西山?」 他記起齊冰兒跟自己介紹過,太湖東山有一座紫金庵,西山則有一座禹王廟,還說要帶自己去這兩個地方遊玩。 記憶鮮明的浮現出來,齊冰兒提到紫金庵時曾說這座古剎是建於唐代初年,有數百年以上的歷史了,雖經多次重修,仍然保存初建時的樸實風貌。 紫金庵的大殿中,兩壁佛龕中分列十八羅漢,這些塑像不僅表情生動,活靈活現,並且身上所穿的衣服飾帶層次分明,看上去類似絲綢錦麻,質感細緻入微,令人歎為觀止。 而紫金庵後壁所塑的鱉魚觀音像是南宋雕塑大師雷朝夫的作品,至今已有三百年的歷史,觀音塑像顯出無限莊嚴的法相,頭上禪雲托著華蓋,綠色蓋頂乍看之下如同在微風中飄動,真絲栩栩如生。 至於在祥雲間的飛天,身上的綵帶和裙裾、褶皺都雕塑得如同實物,在雲間飄然拂動,令觀看者莫不為之動容。 金玄白想到這裡,嘴角浮現一絲恬然的笑容,眼前彷彿出現那尊栩栩如生的鮸魚觀音像。 鐘聲仍在響著,悠揚的聲音掠過,讓人有種恬靜的感覺。 金玄白忖道:「這鐘聲和寒山寺的大鐘所敲擊的鐘聲有何不同?為何寒山寺的鐘聲會那麼有名?」 唐代詩人張繼夜泊楓時,曾作了一首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種雋永的詩句,不但使得寒山寺名傳千古,並且讓寺裡的大鐘也名傳千古。 始建於南北朝時期的天鑒年間,原名「妙普明塔院」,唐代高僧寒山和拾得從天台山國清寺來此主持之後,便改名為「寒山寺」。 寒山寺緊鄰大運河,佔地廣達一萬多平方公尺,全寺坐東朝西,寺中大雄寶殿裡供奉的是釋迦如來佛,隨侍在側的則是阿難和迦葉尊者。 明代成化年間,鑄了鎏金鐵羅漢十八尊,原先是供奉在山西五台山,如今這十八尊神態各異的羅漢塑像,已在釋迦佛祖兩側,沿牆列坐。 鐘樓位於大雄寶殿的右側,那座古鐘重達一萬餘斤,從南北朝時期便已矗立在那裡,可是現在卻已經被卸了下來,只因鐘聲擾了朱天壽的好夢…… 一想到這件事,金玄白彷彿經歷了時光倒轉,整個思緒都回轉到清晨初醒的時候,他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忘了處身在污水中的痛苦,而彷彿泡在一盆熱水裡,旁邊有田中春子在替他按摩…… 今晨,他一覺醒來,發現金色的陽光斜斜穿過窗樓,投射在華麗的臥房裡,照得一屋的燦爛。 他伸了個懶腰,掀開錦被,坐了起來。 田中春子這時已經打好了洗面水,請他盥洗,然後又跟田中美黛子準備好了洗澡水,侍候著他洗澡。 洗澡的時候,田中春子又使用神奇的按摩手法,用香油塗抹在他的身體上,替他慢慢的按摩,讓他舒服得幾乎要癱了。 在經過全身按摩之後,田中姐妹服侍著他穿好了衣服,這時,服部玉子便全身盛裝打扮的出現在屋裡。 不知是服部玉子下了令,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一直都沒有出現。 而當金玄白問起秋詩鳳和何玉馥時,服部玉子卻告訴他,這兩個美女因沉迷於學習易容術和跟隨唐伯虎學習繪畫,累得精神不濟天一黑便入睡了,以致不知道金玄白回來。 然後提到了朱天壽時,服部玉子卻說:「這個朱大老爺完全是個色鬼,並且還是個**的色鬼,少主,你和他交朋友可以,但是千萬別學他。」 金玄白忍不住問道:「哦!他又怎麼啦?人家花上大把的銀子,包下了天香樓,你還不滿意啊?」 服部玉子笑道:「也不是不滿意啦!只是這個人太**了,天香樓的姑娘快要受不了他了。」 金玄白極有興趣地問道:「他怎麼個戀態法,你說說看。」 服部玉子道:「朱大爺經常拿著本什麼素女經作範本,要樓裡的姑娘們配合他,演練各種不同的姿勢,除此之外,還拿著一本手抄貝葉經書,說是從藏土傳來的歡喜佛修行**,裡面的花樣更多了,把姑娘們累得隔天都爬不起床來。」 金玄白想到這裡,彷彿眼前出現服部玉子那嬌羞的面容,他仍記得她雙頰暈紅,映著燈光,格外的迷人,讓自己幾乎都看得呆了。 他記得自己當時所記起的是仇十洲所繪的那幅「四季行樂圖」,圖畫上生動的描繪,讓他知道朱天壽可能是照本宣科,仿照圖上的動作練習而已。 只不過藏土所傳的什麼歡喜佛修行**,又是個什麼玩意兒?怎麼修練之後,會累得隔天都爬不起來? 金玄白想了想,仍然沒弄清楚這歡喜佛修行**是種什麼功夫,不過他卻在腦海裡又浮現起服部玉子轉述的朱天壽所說的話。 據朱天壽對紫燕說藏土的活佛曾說過,人生最大的三種極樂,第一是悟道,第二是涅盤,第三便是男女在採取雙修時同時洩精所得到的快樂。 悟道得到的是大喜悅,因為領悟真理,解脫煩惱,不受塵俗的羈絆,所以才能感覺出極大的喜悅。 涅盤是太自在,因為解脫生死,使得靈魂脫體飛昇,進入極樂境界,不致受到肉體的痛苦,所以能感受到極大的自在。 而在進行陰陽雙修之際,心靈和肉體都臻至最興奮的亢奮狀況,終至同時到達巔峰、**身心都回歸寧靜,由此過程中產生的快樂,非言語和文字所能形容,是為繼悟道和涅盤之後最大的極樂。 一般凡夫俗子智慧不足,悟性不夠,向道之心又不夠堅強,如何能夠領悟出人生的大道理?就算苦修的佛門僧人或道家的弟子,能參悟大道的又有幾許,所以這悟道之樂,極難獲得。 而佛家所說的涅盤,非凡人所說的死亡,它跟道家的真魂變竅,撥土飛昇天際是同樣的道理,涅盤指的是功行圓滿,神識脫殼,拋去臭皮囊,由佛祖慈航接引至西方極樂之土或東方琉璃淨土。 這種福慧雙修、功德圓滿的涅盤,就算一百個苦修的僧人之中,都難得找到一個,更別說一般的在家人了,完全無法體會涅盤之樂。 比較起悟道和涅盤來說,藏土的陰陽雙修**,可說是最容易得到人生至樂的一種途徑,只要方法正確,任何人都可獲得這種人生的極樂。 思緒如天馬行空般飛翔了一圈,金玄白的嘴角漾起了一絲微笑,忖道:「朱大哥轉述的這番有關於人生極樂的理論,仔細的想了想,的確有一番道理,並非一般的泛泛之論。」 他記得當年鐵冠道長在講述武當心法時,提到了老子的道德經,便曾經說,人的神識無遠弗屬,意念無窮無盡,不受時間和環境的約束。 可是一個人因為受了軀體的拘束,而被限制在時間和環境中,無法脫困,只有憑藉修行,才能消除這個「大患」,讓自己自由自在,神讖遨遊在天地之間。 仔細的再想了想,鐵冠道長的這番話,和朱天壽所引述的藏土活佛之言,的確有異曲同工之妙,頗為玄奧。 他垂下了頭,默然凝思片刻,彷彿有所悟,卻又被陣陣騰升上來的污穢的臭氣,薰得重新回到了現實的環境之中。 長長的吁了口氣,他讓自己的思緒隨著陣陣悠揚的鐘聲,彷彿長了雙翅膀一般悠遊在剛才的回憶裡。 他記得自己當時笑著說:「這也算不上什麼**呀,人家是個王爺,喜歡玩些新奇的花樣,也無可厚非。」 服部玉子則紅著臉道:「才不止這樣呢!那朱大爺有時連叫三個處子,都不知疼惜,三個黃花閨女被整得個個哭天喊地,還被打得滿屁股的掌印,好像他跟女人有仇似的,真是作孽啊。」 她搖了搖頭,道:「看來朱大爺好像很恨他的妻子,所以不知不覺的把那些女子當成他的妻子來**……」 金玄白想到這裡,挪動了一下雙腿,讓自己靠在鐵柵上,擺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然後繼續思忖下去。 他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麼問的:「可是,我看他對女子很溫柔,尤其是那個紫燕,很得他的歡喜,連到木瀆鎮都要帶著去。」 服部玉子當時笑道:「說也奇怪,紫燕好像投他的緣,朱大爺初次見到紫燕就呆住了,連原先喜歡的小紅都不要了,粘著紫燕不放。」 她抿了抿紅唇,星目放出異彩,道:「少主,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心裡明白就好了,千萬別說出去哦!」 金玄白笑了笑,問道:「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 服部玉子道:「這是有關於朱大爺的秘密,你不能說出去,尤其是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那裡,更不能說哦,知道嗎?」 金玄白笑道:「好,我答應你,絕不跟任何人說,可以了吧?」 服部玉子道:「朱大爺好像很恨他的娘親,又好像很愛他的媽,他抱著紫燕時,有時很暴虐,有時又很溫柔,昨晚還捧著紫燕的奶子含了一夜,口裡一直叫著娘親,你說這個人變不**?」*** 靜寂的室內突然傳來一聲「喀吱」的怪聲,打斷了金玄白的回憶,他循聲望了過去,只見那暗黑的鐵門上,一塊半尺長寬的鐵板被人抽開,一張面孔出現在窗口,朝裡面探視。 室內僅有一盞油燈,昏暗的燈光不足以完全照亮那張臉孔,金玄白似乎覺得自從真氣運行受到限制之後,連視力都受到了影響,憑借這縷昏暗的燈光,竟然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如何。 不過僅憑一瞥的印象,他確定自己以前並沒有見過那個人。 他的表情沒變,連倚靠在鐵柵上的姿勢都沒變,僅是冷冷的望著那張浮現在鐵窗上的面孔。 過了一會兒,那張面孔移開,接著又換了張不同的臉龐出現。這時,金玄白很明顯地可以認出,那個出現在鐵門外的人是唐麒。 他暗忖道:「果然不錯,唐麒既然出現此地,看來我所推測的完全正確,他們昨晚隨著齊玉龍突襲松鶴樓,完全是衝著柳月娘而去的。」 他以為唐麒發現自己醒來之後,會立刻開啟鐵門進來,可是唐麒看了一下,卻立刻把鐵窗掩上,就此離去。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金玄白並沒有失望,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讓他感到極大興趣的回憶上。 他記得自己那時頗為錯愕,問道:「嗯!照你這麼說,朱大哥的確是有點**。」 服部玉子的回答則是:「我想紫燕可能長得像他媽,而朱大爺對他媽的感情極為複雜,所以才會在歡好的時候,做出那些殘暴**的行為,並且事後又對紫燕輕憐蜜愛,呵護不已。」 金玄白回憶到這裡,默然的沉思下去,他到現在都弄不清楚朱天壽那樣做,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態。 他僅是個單純的年輕人,以往從未涉足風月場所,對於人性的變幻更是瞭解不多,故此對於朱天壽的行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結果來。 鐘聲仍在耳邊縈繞,他彷彿也聽到服部玉子那嬌柔的話語繼續在耳邊說道:「少主,你知道寒山寺吧?」 金玄白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像楓橋夜泊這種雋永的詩句流傳千古,有誰不知道姑蘇城外的寒山寺?」 眼前四下無人,可是金玄白卻覺得服部玉子就在身邊,對他道:「寒山寺裡的那座古鐘,據說是在南梁朝代鑄造的,距今已有千年的歷史,每天清晨都會有寺裡的僧人敲鐘,鐘聲傳出數十里之外,可是今天清晨,鐘聲驚擾了朱大爺的好夢,他醒了之後,當場大怒,叫來張永張大人,命令他派人去毀了大鐘……」 金玄白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了一下,認為朱天壽的確是小題大作了,這麼一座名聞遐邇的大鐘,有著上千年的歷史,就因為驚擾了朱天壽的美夢,要遭到被毀壞的命運,真是太荒謬了。 他記得自己當時幾乎跳了起來,嚷道:「這個傢伙,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蠢事,千年古鐘毀在他一人之手,簡直是罪大惡極,荒唐到了極點,我可不能讓他這麼做,要去攔阻他做出這種蠢事。」 服部玉子則趕快的拉住了他,道:「少主,你不用擔心啦,那個大鐘沒有被砸毀,多虧紫燕在旁求情,才留了下來。」 金玄白吁了口氣,道:「這還好,不然可慘了!」 服部玉子道:「朱大爺見到紫燕替大鐘求情,一時興起,便當場下令張永張大人派出錦衣衛封了寒山寺的大鐘,要把這座大鐘賜給紫燕,所以從今天起,寒山寺就不會有晨鐘的鐘聲了。 金玄白詫道:「奇怪,紫燕要這座大鐘做什麼?」 他記得當時服部玉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表示紫燕的目的是不忍見到名鍾被毀,所以才一時之間向朱天壽求情,索取大鐘,實並沒想到要如何處理…… 口口口 寒山寺的鐘樓位於大雄寶殿的右側,寺中的古鐘據傳是在明代正德到嘉慶年間流入日本,至於如何被日本倭人竊取運走,則就算是蘇州故老都不得而知。 其實這件荒謬的失鍾事件,完全出自正德皇帝之手,只因大鐘悠揚的鐘聲驚擾了他的好夢,他在一怒之下,下令砸鐘。 結果一名紅妓在枕邊求情,正德皇帝才改變心意,決定把大鐘當禮物送給那名紅妓,而那名紅妓卻偏偏是東瀛忍者,得到了古鐘之後,於是偷偷的把這座鑄自南北朝時期的千年古鐘運回東瀛。 由於當時的浙江巡撫及蘇州衙門皆不敢提及此事,以致寒山寺失鍾之事成謎,翻遁了野史和正史都找不出原因來。 蘇州故老傳說,也僅知道這座古鐘是在正德年間失竊,被人偷運至日本,至於整件荒謬的事是如何發生,則罕得有人知曉。 至今,姑蘇城外寒山寺的大鐘,是在清光緒三十二年時,由日本的山田和尚所贈。顯然是山田和尚獲知這段秘辛之後,由於良心的譴責,使他鑄鍾送給寒山寺,以表贖罪的心態。 山田和尚送的鍾是仿唐式青銅大鐘,鍾身高約八十餘公分,直徑約有七十公分,銅鐘四周以陽文鐫刻的「姑蘇寒山寺鐘銘」,是日本明治維新時的首相伊籐博文所書寫的中文,不過,伊籐博文的中文程度不夠好,這段大鐘銘文想必僅是他具名的而已,並非出自伊籐博之手。 金玄白當時怎麼知道紫燕的真正身份其實是伊賀流裡的中忍小島芳子?她得到了朱天壽的應允,取得了寒山寺的古鐘之後,沒隔多久便將古鐘偷偷的卸下,費盡心力的把古鐘運回東瀛扶桑國去。 金玄白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當然不知道東瀛人士包藏禍心,一切中國的古物,在他們眼裡都是寶物。 就由於這種貧窮又狹窄的民族思想,所以當東瀛變法成功,成為世界列強之後,便追不及待的侵犯中國,準備把全中國都併吞進腹,讓中國成為他們的附庸殖民地。 至今為止,中國的古物,也不知有多少流落在東瀛倭國裡,又何止寒山寺的一座古鐘而已? 早年的日本,沒有什麼文化,它的文化源自於中國,無論是茶道、棋道、文字、建築、服飾、花道、劍道、空手道、柔道、武士道等等,都是源自於中國,如果抽離中國文化,日本只有戰後的外來文化而已,什麼都不是! 然而至今有許多崇白、媚日者,卻把日本文化當成至高無上,幾達終日膜拜的程度,想起來,這些人真是可憐又可歎! 口口口 鐘聲已停,金玄白從回憶中清醒過來,這時,鐵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聽到「軋軋」的聲響,整座鐵門被推了開來。 一股清新的空氣從敞開的鐵門外湧了進來,金玄白抬起頭望將過去,只見人影閃現,兩盞明亮的大型氣死風燈被人高高地擎著,接著一個人從燈下走過,穿進鐵門,進入石室之中。 那人個子不高,體形魁梧壯碩,頭戴英雄巾,身披英雄氅,顯得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不是齊玉龍還有哪一個? 金玄白冷冷的望著齊玉龍走進石室,隨即見到兩個人手提著氣死風燈,跟隨在齊玉籠身後,也進了石室,頓時室中一亮,已能清楚的看到他們的面龐,正是在太湖船上見過的那兩個分舵主。 金玄白略一思忖,便認清左側那個體形較高的壯漢便是於干戈,而右側另一個北漢則是宋強。 齊玉龍進了石室,四下稍一顧盼,立刻停住了腳步,問道:「宋強,是誰下的命令,把金大俠囚禁在這種地方?」 宋強上前一步,道:「稟告總寨主,這是唐三爺的主張,小人當時和於分舵主忙著護送老夫人回寨,所以沒有注意這件事。」 齊玉龍叱道:「就算是唐三爺下的令,也不可以這樣做,難道你們不知道金大俠是我未來的妹婿嗎?豈能囚禁在此,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宋強躬身道:「是!這都是小的疏忽,一時失察,所以……」 齊玉龍沒等他把話說完,一腳踹了過去,踢在宋強的腰上,把他踢得跌出尺許開外,一跤摔在地上,連手裡的氣死風燈都脫手掉落。 齊玉龍罵道:「下面你若是再失察,我就免了你這分舵主的位置,讓你打漁去。」 宋強從地上爬了起來,哭喪著臉道:「總寨主,你寬宏大量,請饒恕小人一次,下次絕不敢疏忽!」 齊玉龍冷哼一聲,道:「你求我有什麼用?得罪了金大俠,他若是怪罪下來,我也擔當不起!」 他的話聲一頓,道:「於分舵主,鑰匙在你那兒吧!還不快拿來?」 於干戈應了一聲,趕緊從懷裡掏出兩根串在一起的鑰匙,走上前來,遞給齊玉龍,然後高舉著氣死風燈。 齊玉龍拿著鑰匙走下石階,到達鐵籠之前,探首望著金玄白,低聲喚道:「金大俠,金大俠!」 金玄白從齊玉龍進來之後,便把整個的經過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明白齊玉龍那種舉動,究竟是做作出來的一場戲,或者是的確因為不察,以致虧待了金玄白,才使得他怪罪宋強。 如果是前者,那麼齊玉龍施出這番作為,是為了討好金玄白,而如果是後者的話,則表示他是真的不敢得罪金玄白。 無論齊玉龍的用心如何,基本上來說,沒有脫離金玄白的推測,那便是齊玉龍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槍神的傳人,更何況這位神槍霸王還是東廠的官員。 須知得罪了東廠的番子,都可能遭至滅門之禍,更何況東廠的官員?搞不好抄家滅族,罪及親友,就算以太湖之大,寨丁之眾,恐怕惹來官兵圍剿,不出三天便會全遭殲滅。 金玄白也不管自己被囚入此地,究竟是齊玉龍的主意,還是那什麼唐門的唐三爺下的令,總之決定都算在齊玉龍的身上。 他冷冷地望著齊玉龍,沒有吭聲,把個齊玉龍看得全身寒毛直豎,突然臉肉一陣抽搐,當場跪了下來,把站在他身後舉著氣死風燈的於千戈都嚇了一跳,也緊跟著跪了下來。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齊玉龍,你這是幹什麼,演戲給我看,是不是?」 ***掃校齊玉龍顫聲道:「金大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冰兒妹子的未來夫婿,請你念在冰兒的情份上,饒了我這一次。」 金玄白道:「齊少寨主,不!現在該改稱總寨主了,你說這種話,沒弄錯情況吧?現在我是你的階下囚,不是你的座上客,你對我這麼客氣做什麼?」 他這句話充滿了挑刺的意味,齊玉龍豈能聽不出來?當下打了個哆嗦,忙道:「是小人該死,不該得罪了金大人,我……我這就打開鎖頭,放大人出來。」 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著鑰匙開鎖,手裡的兩把鑰匙換著使用,花了好一會工夫,才把鐵籠的門打開。 站起來之後,他也不管鐵籠內的一片污水,就那麼移動著顫抖的步伐,走到了金玄白身邊,低聲道:「金大人,這都是小人御下不嚴,才惹出這種事,請你大人有大量,千萬饒恕小人的無心之過……」 金玄白默然的望著齊玉龍替自己打開繫在手腕鐵鏈上的鎖頭,見他要伸手攙扶自己,趕緊一挺腰道:「我不是殘廢,我還能走路。」 齊玉龍垂首道:「是,請大人隨小的出去,到了凌霄閣之後,大人梳洗完畢,再容小的向大人請罪。」*** 金玄白隨著齊玉龍走出鐵籠,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跪在石階旁,朝他磕了個頭,道:「小人於千戈,宋強見過金大人。」 金玄白淡然道:「你們不必如此多禮,都起來吧!」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道謝一聲,爬了起來,高擎著氣死風燈替金玄白和齊玉龍照明,全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金玄白走上了石階,伸手在囊中和懷裡摸了摸,發現自己攜帶之物,沒有一件遺失,顯然齊玉龍並沒有搜索自己的身上。 至於自己之所以被囚在這間石室,究竟是如齊玉龍之言,純粹是由於疏忽所致,是什麼唐三爺做的主,就不得而知了。 他腳下稍頓,側首望著齊玉龍,道:「齊玉龍,你們所說的唐三爺,是唐麒和唐麟的長輩嗎?」 齊玉龍躬身道:「稟告金大人,唐三爺是唐氏兄弟的三叔,他本名叫唐玉峰,外號巧手千刃,唐門的暗器鑄造都由他主持。」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這麼說來,我背上所中的三枚龍鬚神針,便是出自唐玉峰的傑作羅?」 齊玉龍打了個哆嗦,道:「得罪了大人,唐三爺也是深為後悔,只是當時場面紊亂,大家都沒認出來是大人在樓裡,所以……」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齊玉龍,這整件事到底有什麼玄虛?你帶領多人,尾隨冰兒之後,痛下毒手,究竟為的什麼?」 齊玉龍一怔,道:「這個……」 金玄白問道:「難道太湖王齊老爺子真的已經遭到你們軟禁,以致你們膽大包天,犯下如此忤逆之事!」 齊玉龍聽他的語氣越說越是嚴厲,全身一顫,道:「金大人,事情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家父並未受到軟禁,只是受到暗算,已經全身癱瘓,無法動彈,據唐三爺的診斷,他老人家是遭到柳氏那個賤人長期下毒所致……」 他喘了口大氣,繼續道:「那個賤人害了我爹之後,還想奪下太湖水寨總寨主的位置,置我和冰兒於死地,所以我逼不得己,只能全力反擊!」 金玄白對他說的這番話倒是深信不疑,因為柳月娘多年以來,都認為太湖王齊北嶽便是當年殺害沈玉璞的大仇。 她處心積慮的花費多年的心血,混進太湖,做了齊北嶽的續絃,整個的目的便是要殺了齊北嶽,替遭到冤死的沈玉璞報仇。 金玄白到目前為止,雖不能推斷出柳月娘到底使用哪種手段,可是他對於師父當年和柳月娘的那段情,卻非常清楚。 當年,沈玉璞力戰大愚禪師、槍神、鐵冠道長、鬼斧等四大高手,五人全都身受重傷,一起墜入靈巖山裡的石洞,幾乎全都奄奄一息。 經過一年多的調養之後,沈玉璞傷勢漸癒,九陽神功卻只練到第一重的地步,面對功力幾乎全失的情況,沈玉璞幾乎心灰意冷,決意退出江湖,做一個平凡的人。 所以當他托詞向槍神楚風神等人表示要坐關療傷,便趁著夜色悄悄的攀上洞壁,出了靈巖山。 他當初的用意是要沒入人海,做一個平凡人,故此改名沈文翰,從事經商,卻不料收了個助手許世平做管事之後,又結識了柳莊的孤女柳月娘,以致情根深種,從此結下孽緣。 沈玉璞當時修練九陽神功,一直保持童身,然而當他準備就此遠離江湖時,卻發現經過柳月娘的滋潤,陰陽和諧,竟然使得無法突破的九陽神功修為,莫名其妙的進入第二重階段。 當時,沈玉璞喜出望外,有如槁木的意念竟然絕處逢春,從此逐漸滋生,那將死的心又再度復活,決定要藉著女陰來滋養體內的元陽,練回一身的九陽神功,再度爭雄武林…… 由於他當時極愛柳月娘,不願傷害她,於是和總管許世平商量,決定假借遇匪殺害來絕了柳月娘的念頭。 在他原先的想法,只要他的死訊一傳出去,柳月娘縱然傷心一時,總會忘記這段感情,再加上他們並沒有實際的成了親,柳月娘也可光明正大的去謀求她的幸福,重新嫁人。 而他則可以自此逍遙江湖,做一個為了修練武功而玩弄女子的負心人,憑著女子的元陰,鍛練他的真陽之氣,讓九陽神功逐漸提升。 依照他當年的想法,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但柳月娘可以毫無牽掛的另覓新愛,他也可以做個沒有羈絆的武林人,縱然成為一代淫賊,也無所謂,只要能將九陽神功練回第六重,任何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然而事實卻不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縱然想要做天下第一負心人,卻由於對柳月娘的思念和良知的約束,使他無法做一個淫賊。 所以當他頹然回到石窟之際,有一段時期,他的情緒極為沮喪,差點便親手自戕,想要脫離人世。 幸而那時樵夫金永在出現靈巖山,並且帶來了金玄白,以致使得沈玉璞精神有了寄托,這才打消輕生之念。 等到槍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鬼斧等四大高手先後亡故,沈玉璞便在金永在的堅邀之下,出了石窟,住進金家的茅屋裡。 豈知就在那時,沈玉璞發現茅屋邊有塊巨石,竟然是罕見的寒玉石,於是大喜望外,請金永在找來幫手,把整塊巨石抬進屋中,作為石床,自此每夜臥在床上,憑藉寒玉蘊藏的寒氣,調和著體內的亢陽,終於又把九陽神功練回到第四重。 然而隨著歲月的過去,對於爭霸江湖、嘯傲武林的雄心越來越是淡泊,但是對於柳月娘當年的柔情蜜意卻越來越是思念。 於是沈玉璞便在河畔遍植柳樹,多年以來,足足種了有千株之多,往往在思念柳月娘時,他都會在柳林之中徘徊留戀。 尤其是到了月圓之際,他更是仰望夜空中的一輪皓月,不斷的長吁短歎,有時卻又喃喃自語道…… 金玄白也不知有多少次隨在沈玉璞的身邊,在黃昏時分,當晚霞滿天之際,牽著師父的袖子,隨在師父身邊在柳林中散步。 當時他的年紀還小,不明白師父為何常常望月興歎,等到長大一些之後,也曾經問過師父這個問題,可是沈玉璞從未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往往顧左右而言他。 而金玄白記得最清楚的兩次,一是沈玉璞感歎地道:「是非成敗轉眼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另一次則是回答:「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當時,他還以為師父留念的是那無限美好的夕陽,其實現在想起來,沈玉璞等待的是隨在夕陽消逝後而來的月亮。 想必無論是上弦月、下弦月、滿月,對於沈玉璞的心情來說,都有著各種不同的感受吧! 金玄白當時年紀還小,不明白師父的想法,直到臨出門前,沈玉璞簡單地述說自己當年的那段情事,囑咐金玄白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這才讓他把整件事連結起來,也明白師父當年的心境。 塵封的往事,鮮活地湧現在金玄白的腦海,他的臉色一沉,伸手抓住齊玉龍的手臂,厲聲道:「齊玉龍,你沒有傷害柳月娘吧?」 正文 第一一四章 意外收穫 正文第一一四章意外收穫 諸葛明帶著紅黑雙煞,領著二十多名東廠的番子,提著十幾盞燈籠,大搖大擺的走在蘇州的大街上。 他根本沒有把松鶴樓裡發生的命案放在心上,一路之上儘是盤算著這一趟自己立了大功,擒住了千里無影的飛賊組織,該要如何好好享受一番。 他計算著離京以來,至今還沒一個月,當初馬永成太監給他的期限是三個月,可供驅使的人員是二百人,花費的限額是一萬兩白銀。 當時馬永成在他離京時,還特別的召見他,表示如能活捉千里無影,賞黃金一千兩,另外如有同夥,每一個賞金三百兩黃金。 諸葛明計算了一下,這回破了千里無影的整個組織,活捉所有的黨徒,如果按照掌管東廠的太監馬永成提出來的懸賞,這回最少也可以得到黃金七千兩以上的賞金。 這份巨額賞金,扣去答應金玄白的一千五百兩外,再除掉給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其他番子的獎金,自己最少也落下三千兩黃金。 單單這一道下來,就夠他優渥的活上十年,而在這十年裡,他每天都可以過著燈紅酒綠的奢侈日子,比起當年在江湖上刀頭**血的歲月來,做一個東廠的官員,可真是幸福,雙方的差距真是天差地遠。 他在想到得意之處,禁不住笑了出來。 褚山和褚石隨在他的身邊,聽到他發出的笑聲,禁不住詫異的互望一眼,褚山趨前一步,問道:「大人,什麼事這麼高興?」 諸葛明腳下一停,道:「我們這回離京南下,廠公給的期限是三個月,至今還沒到一個月,便已經擒住千里無影,我盤算該如何稟報廠公,可以讓我們在這江南地界多玩一個多月,大夥兒一起享享福,嘗嘗江南美味,親近一下江南美女的芳澤……」 褚山和褚石聽他說得有趣,一起笑了出來,他們身後的那些東廠番子也都一起大笑,頓時,這一夥人全都想到了江南的美食以及江南美女的柔情萬千,全都興高采烈的當街議論起來。 諸葛明揮了下手,提高聲調道:「各位弟兄,大夥兒靜一靜,聽我說幾句話。」 他等到眾人安靜下來,這才說道:「依奉官的看法,各位風塵僕僕的從北京趕來蘇州,執行如此艱巨的任務,這份功勞極大,所以我代表廠公,每人先墊發白銀三百兩……」 他的話聲稍頓,只聽得那些東廠的番子發出一聲歡呼,每人都興奮不已,有的更是手舞足蹈起來。 諸葛明微微一笑道:「我跟蘇州城王捕頭談妥了,等一會大家一起到雙喜閣去樂一樂,打從明天開始,就放長假,每天除了兩個人輪班在府衙監看人犯之外,其他人可以隨意活動,各自找尋樂子,除了每晚向兩位褚檔頭報個到之外,行動完全自由。」 他這句話一說完,那二十多名的番子全都興高采烈的討論起來,高霞山問道:「大人,你所指的長假是多久?」 諸葛明笑道:「所謂長假,當然是越長越好,不過,有一個月也夠大家玩得盡興了。」 褚山和褚石兩張冷肅的臉孔浮起了笑容,互望一眼,褚石突然開口道:「他*的,這回我在蘇州,起碼也得找上百兒八十個小娘們,好好的玩一玩,也不枉我們走這一趟!」 褚山呵呵笑道:「老二說的極是,上回在杭州玩得不痛快,這回可得要盡興,嘿嘿!吃喝嫖賭都得玩遍,才對得起自己。」 那些東廠的番子一起哄然大笑,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諸葛明見到眾人在大街上喧嘩,也沒加以制止,稍候片刻,等到雜音稍減,這才揚臂道:「好了!大夥兒別再討論了,全都給我住嘴。」 東廠的番子停止了喧鬧,不過每個人都是滿臉的歡愉,望著諸葛明,等待著他說話。 諸葛明皺了皺眉,隨即笑道:「他*的,你們這些兔崽子,一提起吃喝嫖賭,每個人都精神起來了,記住,遇到了錦衣衛,可別把機密洩露出去,免得他們向張公公告狀,那麼大夥兒只得乖乖的回京了!」 東廠的番子聽到諸葛明把放假狂歡的事當成機密,全都偷笑起來,諸葛明伸手指著這些人,又道:「你們聽清楚了,誰若是大嘴巴,洩漏一點風聲,誰就不能放假,專門負責看管人犯!」 護衛組織的設立,遠在明太祖時期便已完成,之後才有東廠的成立,這兩種機構名稱雖有不同,執掌的業務卻是大同小異,按照今天的說法,便是維護國家的安全。 基於這個前提之下,這兩個機構出來的人員,負責的事大至國家大事,官吏清廉與否,小至江湖事件,市井鬥毆,無所不管。 這兩個機構往往合作的機會較少,而鬥爭的機會較多,往往發生衝突,產生極大的摩擦。 所以諸葛明才會警告手下的一批番子,要他們別太囂張,以免引起錦衣衛的注意,而向張主監告狀。 雖然張永並不是諸葛明的頂頭上司,不能直接命令他,可是諸葛明心裡非常清楚,自己若是得罪了張永,就算馬永成來此,也無法包庇他。 不過他深信自己引薦了金玄白,立下了大功,只要不過份的猖狂,就算屬下稍為放縱一些,張永也不會拿自己怎樣。 所以他才要特別的囑咐手下的番子,千萬別太張揚,以免引起錦衣衛的注意,而發生一些意外。 那些東廠的番子聽到了吩咐,全都滿口應承,答應絕不向錦衣衛洩露機密。 諸葛明想了想,道:「褚山,為了安全起見,從明天開始,大伙還是住進客棧比較妥當,別和錦衣衛混雜一起,沒事少往天香樓跑!」 褚山答應一聲,諸葛明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了,大夥兒跟我跑一趟天香樓,看看能不能讓朱大爺賞賜點什麼,就夠我們回北京城威風一陣子了!」 褚山和褚石當然知道朱天壽是什麼人,可是那些散住在各處客棧的番子,卻沒見過朱天壽,一聽諸葛明提起朱大爺,全都詫異地相互詢問起來。 諸葛明發現自己失言,不再解釋,轉身朝天香樓的方向行去,褚山和褚石更不敢多言,領著那群東廠番子,隨在諸葛明身後向前行去。 這一群人走了十多丈遠,快到拙政園之際,卻見到遠處十多個人手持燈籠,拾著三個大木桶,迎面走了過來。 諸葛明還沒走近拙政園,便看到園門大開,門旁四周懸燈結綵的,好像有人在辦喜事一般。 他心中詫異,忖道:「這拙政園不是已被張公公片用,作為皇上住宿的地方嗎?雖說皇上現在已經移駕天香樓,張公公等都搬到樓裡去,可是按照道理來說,這拙政園仍是錦衣衛管轄徵用的宅院,怎會有人敢住進去?」 他朝拙政園行去,只見園門口有四個差人在守護著,卻全都目光望向園裡,沒有一個人朝外看,直到諸葛明上了石階,這四名差人才轉過頭來。 他們見到諸葛明站在台階上,全都吃了一驚,紛紛跪了下來,朝諸葛明磕頭。 諸葛明揚首朝園裡望去,只見園中一路上懸燈結綵,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遠眺歸田園居的主廳「蘭雪堂」裡,一陣陣吵雜喧嘩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收回目光,落在跪在門邊的四名差人身上,沉聲道:「起來吧!」 那四名差人叩謝一聲,齊都站了起來。 諸葛明問道:「有誰告訴本官,這裡面在喧鬧些什麼?」 站在左首的一名中年差人躬身道:「稟告大人,今天是錦衣衛千戶錢寧錢大人定親的日子,所以他領著一群錦衣衛大人們在園裡慶賀一番。」 諸葛明冷冷一笑,道:「原來這傢伙死性不改,又擺起桌子賭起來了,看來他是忘了三年前連宅子都輸光的那件事。」 他心念一動,轉身朝褚山等人招了招手,道:「褚山,你們哪一個有興趣賭牌九的,跟我進去贏它個幾百兩銀子。」 褚山還沒答話,那群番子全都歡呼一聲,街上了石階。 諸葛明罵道:「他*的!你們急什麼?」 他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點了下數,交給褚山道:「褚山,你帶他們進去,找錢大人把銀票換了,每人發三百兩銀子,讓大家試試手氣……」 他把銀票交給了褚山,笑道:「大夥兒要爭氣點,這回遇上了三光道人,可要好好的贏他個對本。」 那群東廠的番子齊都發出一聲歡呼,七嘴八舌的表示,都有必贏的信心,讓站在門邊的四個衙門差人全都看傻了眼。 褚山和褚石領著那群番子朝園裡衝去,諸葛明揚聲道:「褚山,告訴他們,只能玩半個時辰,到時候大家在府衙門口集合,誰若沒到,就罰五十兩銀子。」 褚山裂著嘴大笑,道:「大人請放心,咱們見好就收,贏個幾百兩就走,誰都不會誤事。」 諸葛明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只見站在門邊的四名衙役,每一個人臉上都有著羨慕的神色,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忖道:「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我便是最好的長官了,賞罰分明,寬而不疏,嘿嘿,就算要這些兔崽子賣命,看來誰也不會推辭。」 他輕飄飄的走下石階,準備回天香樓去,卻見到那十多個抬著木桶的大漢,已經走到了拙政園的大門口。 那些人並沒有穿上錦衣衛的制式服裝,可是諸葛明一眼便認出他們便是隨同蔣弘武而來的錦衣衛校尉人員。他笑了笑,問道:「怎麼啦?拙政園裡缺水,還要你們從天香樓裡抬過來啊?」 那領頭的錦衣衛一見諸葛明站在石階上,行了個禮,笑著應道:「稟報鎮撫大人,小人們抬的三個木桶裡,盛著的全是錢夫人親手熬煮的河鮮粥,是蔣大人命小人們送來給大伙當宵夜的。」 諸葛明沒想到三個大木桶裡裝的竟是花牡丹親手熬製的河鮮粥,頓時食指大動,想起在船上吃過的美味粥,連口水都幾乎流出來了。 他摸了下嘴巴,道:「哦!原來如此,這種天下絕頂美味,本官豈能錯過?非得要喝兩碗不可。」 他轉身回到園裡,只見那十多名錦衣衛拾著三個大木桶,步履穩健的進了園中,最後面的兩人則是挑著四個大竹籃,竹籃裡裝滿瓷碗和竹筷。 當他看到守門的四個衙役目光炯炯的望著這一行人時,心念一動,喝道:「大家等一下,先把木桶放下來。」 那群錦衣衛不知諸葛明為何要喝止大伙,全都愣在當場,卻又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只得把抬著的三個大木桶放了下來。 諸葛明笑嘻嘻的走了過去,從大竹籃裡取出一個瓷碗和一雙竹筷,道:「各位,這裡面裝的是天下絕頂美味,你們若是抬進去,恐怕就被裡面的蝗蟲一搶而空,輪不到你們了,所以大伙辛苦一場,先來嘗嘗鮮,也是應該的。」 那十多名錦衣衛聽他不住誇獎河鮮粥的美味,全都心癢難熬,這下見他親自動手,都帶著笑容,爭先恐後的在竹籃裡拿碗筷。 領頭的那名錦衣衛校尉,從竹籃裡抓了個大木勺,走到一個大木桶邊,揭開桶蓋道:「諸葛大人,讓小的先替你盛粥……」 桶蓋一被揭開,一股熱騰騰的香氣立刻瀰散開來,那名錦衣衛校尉忍不住深吸口氣,讚賞道:「啊!真香!」 他接過諸葛明遞來的瓷碗,用木勺在桶裡舀了一大勺,頓時之間,香氣繚繞,引得每個人都食指大動。 諸葛明不顧形象,捧著瓷碗,走到一旁便喝起河鮮粥來,兩口粥一喝下肚,不但覺得口齒留香,並且一股暖流從腹中湧起,更覺得通體舒暢。 他滿意地抬起頭來,只見那些端著碗吃粥的錦衣衛全都狼吞虎嚥,好像一群餓鬼,而四名衙役則瞪大著眼睛,望著熱騰騰冒著香味的大木桶在乾嚥口水。 諸葛明笑道:「你們在等什麼尹還不自己動手盛粥尹難道要本官侍候你們不成?」 那四名衙役大喜,齊都躬身道:「多謝大人賞賜!」 諸葛明見他們拿碗筷盛粥,每一個人都神情興奮,忍不住笑著忖道:「老夫這招借花獻佛果真用得恰到好處,這幾個衙門差人,恐怕一輩子都會記得老夫,也忘不了夜裡在拙政園喝粥的這一幕。」 他愉快的喝完碗中的河鮮粥,又加盛了一碗,這才滿足地摸了摸肚子,把碗筷放在門邊的地上。 就這麼一會工夫,一個大木桶裡的河鮮粥已被吃得只剩下大半,每一個喝完粥的錦衣衛都心滿意足的浮現歡愉之色。 諸葛明笑道:「大夥兒都吃完了吧?還不收拾收拾,把木桶拾進屋去?」 那領頭的錦衣衛校尉笑嘻嘻的道:「諸葛大人,你老人家不進去啦?裡面熱鬧得很呢!」 笑道:「本官一生吃喝嫖樣樣都來,就是不喜這個賭字,你們進去吧!我走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到有人笑著道:「諸葛老兄,我賭你進去之後,一定忍不住手癢,非得要賭上幾把不可。」 諸葛明一聽聲音,便知是蔣弘武到了,轉過身去,果真看到他像是鬼魅樣的,突然出現在拙政園的門口。 諸葛明揚聲笑道:「蔣兄跟我打這個賭,恐怕輸定了。」 蔣弘武緩緩走了過來,笑道:「諸葛兄,我跟你賭一百兩銀子,包準你進去看到那個場面,非得要賭幾把不可。」 那些錦衣衛校尉見到蔣弘武出現,紛紛躬身行禮,蔣弘武揮了揮手,道:「你們辛苦了,放下粥桶之後,每人可向我支領十兩銀子的賞賜,隨意去下注……」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十多名錦衣衛全都紛紛開口向蔣弘武致謝,他卻微笑道:「這些銀子是諸葛大人拿出來的,你們向諸葛大人道謝吧!」 那些錦衣衛弄不清楚蔣弘武為何要這麼說,沒人敢多問,於是改口向諸葛明致謝,讓他覺得頗為尷尬。 等到那些人拾著木桶和竹籃向庭園深處行去,諸葛明才斜睨了蔣弘武一眼,道:「蔣兄,你真的認為小弟我會輸給你二百兩銀子?」 蔣弘武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樣,敢不敢賭?」 諸葛明點頭道:「好!我就跟你賭了。」 蔣弘武一拉他的衣袂,道:「走,我們這就進去賭他幾把!」 行走之際,諸葛明問道:「蔣兄,你不陪在張公公身邊,到這兒來幹什麼?」 蔣弘武道:「張公公陪著皇上聽邵真人講解素女經,聽得我耳油都快流出來了,所以趕緊找個理由出來,準備找你喝兩杯。」 諸葛明道:「你來得正好,我和王大捕頭約好,半個時辰之後大家在衙門前碰面,然後一起到雙喜閣去飲酒作樂……」 他壓低了嗓子,道:「據王正英那廝說,雙喜閣最近來了幾個山西大同府的姑娘,功夫好得不得了,這下你可撿到了,可以好好的樂一晚。」 蔣弘武雨眼發亮,整張凶殘的臉孔似乎變得生動起來,開口罵道:「他*的,王正英這老小子,有這種好事也不通知我,讓老夫見到了,非罵他個狗血淋頭不可。」 諸葛明皺眉道:「老蔣,你講點道理好不好?王正英是看我破了大案,要犒賞屬下,所以才提議到雙喜閣去慶功,至於那裡到了幾個山西大同府的姑娘,他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他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偏好此道?」 蔣弘武摸了摸臉上的刀疤,笑道:「嘿嘿,你說的有理,好像我錯怪了王正英!」 諸葛明道:「當然是你錯怪了他,誰叫你官做得這麼大,你想想,他一個小小的蘇州捕頭,敢跟你說這些風花雪月嗎?」 蔣弘武訕訕地道:「老哥說得極是!」 頓了頓,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老哥,你說已經破了大案,莫非把千里無影抓住了?」 諸葛明點頭道:「多虧得金侯爺的相助,把千里無影整個組織全都破獲了,一千人犯悉數落網……」 他拍了拍胸脯,道:「這裡面的口供,寫得清清楚楚,何時何地,這些傢伙犯了什麼案子,每一個人都是一一招認,不敢有絲毫隱瞞。」 蔣弘武羨慕地望著他,道:「老哥你這下立了大功,回到京城,恐怕馬公公非得要升你的官不可。」 諸葛明笑道:「陞官發財,大家都有份,眼下有朱大爺在此,我們只要好好的侍候,還怕將來升不了官嗎?至於發財就更簡單了。」 蔣弘武瞇著眼睛,樂得裂開一張大嘴,幾乎合不攏了,不住地點頭。 諸葛明低聲問道:「蔣兄,邵真人跟皇上講解什麼素女經,你怎不仔細的聽一聽尹說不定可用來對付今天晚上的場面也不一定。」 蔣弘武拉著諸葛明的胳膊,低聲道:「老哥,我要先跟你打個招呼,等下見到了大同姑娘,我可要先挑兩個,你別跟我搶。」 諸葛明笑道:「這有什麼好搶的?王正英說怕雙喜閣的姑娘不夠,還要到其他的青樓去找他個十幾個青倌人來。」 蔣弘武道:「青倌人我可不喜歡,嘿嘿,我最喜歡二十五、六歲的俏寡婦,只有這種女人才懂得床上風情,才夠味……」 他伸出**在嘴唇上**了一下,長長的馬臉上似乎泛現一層異彩,回味無窮地道:「那年我到山西衛所辦案,結識了江彬那廝,他帶我到大同府的窯子裡去逛,遇上了個二十七歲的俏寡婦,嘿!那真是夠味,只能用盤腸大戰、九生九死來形容……」 諸葛明知道他接下去便要說起當年在大同府嫖*,遇上所謂的聖品「重門疊戶」經過情形,這個諸葛明最少聽過五次以上,實在不想再聽了,於是趕緊把話岔開,問道:「蔣兄,邵真人這回講解素女經,教了皇上什麼絕招沒有?」 蔣弘武左右顧盼了一下,然後拉著諸葛明到一棵大樹的樹蔭之下,然後低聲道:「我告訴你,你別說出去,不然會殺頭的。」 諸葛明臉色凝肅地點頭,道:「這個你可以放心,小弟我守口如瓶,絕不會洩露一點風聲。」 蔣弘武道:「邵真人拿了兩顆類似秤錘的鐵墜子,要皇上掛吊在那個玩意上面,說這是「玉房寶笈』上所記載的鍛練陽物的方法,只要掛上兩個鐵墜子,每日練氣一個時辰,則可把那玩意兒練得堅如鐵棒,熟如烙鐵,那麼御女十次,依然堅挺不洩,成為百戰百勝的利器。 諸葛明聽得幾乎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吁了口氣,道:「有這種事?」 他見到蔣弘武默然點頭,自己卻突然想到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 蔣弘武低聲問道:「你笑什麼?」 諸葛明臉色詭異,也低聲道:「蔣兄,你想想看,皇上的「龍莖』上若是綁上兩個鐵錘子,看上去豈不是像多了兩顆卵蛋?」 蔣弘武眼前似乎浮現朱天壽**上綁著絲繩,兩顆鐵錘子懸吊在卵蛋邊的情形,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他們兩人捂著嘴笑了一會,蔣弘武裂著嘴,道:「其實我認為這兩個鐵墜子應該讓太監掛上才對,最低限度也讓他們心裡舒服點。」 口口口 大明皇朝自從明成祖之後,便重用太監,宦官當政的情況,一直非常嚴重。在本朝來說,司禮太監劉瑾專權跋扈,控制朝局,有九千歲之稱,而張永則執掌錦衣衛,馬永成掌東廠,谷大用掌西廠,都是皇上深信的太監。 諸葛明和蔣弘武皆是心狠手辣的江湖人士,多年以來在宦官手下工作,雖然表面上對這些太監畢恭畢敬,實則在心裡卻瞧不起這些太監。 故此當他們談到朱天壽練功時,忍不住便取笑起太監沒有卵蛋的事,並且還笑得非常開心。 像這種在陽物上懸吊鐵器的功夫,從南北朝時期便已流傳,據說在武成帝時,他的專寵胡氏,便曾私通西域僧人曇獻。 這位胡僧曇獻不僅以鐵墜懸陰,並且還極擅運氣之術,**時可使陽物伸縮自如,小如去勢之太監,伸長時可達一尺,並且堅硬如鐵,炙熟如火。 這種專門鍛練**,以增強性能力的功夫,流傳至今,便稱為「帝王神功」,強調系歷代帝王所練的。 其實這種功夫傳自西域,盛行於明代,經由邵元節道長配合道家練氣術,傳授給武宗皇帝,當武宗皇帝死後,邵元節又將此功傳給繼任的世宗皇帝。 明武宗正德皇帝貪淫好色,沒有練好這種神功,不過明世宗嘉靖皇帝從十五歲繼位為帝之後,一直跟隨邵元節練習這種功夫,再加上金玄白傳以獨門功法,所以能夠活上一甲子,在位四十五年才歿。 口口口 蔣弘武和諸葛明偷偷笑了一陣,諸葛明問道:「蔣兄,邵真人講解素女經,究竟說些什麼?」 蔣弘武道:「我背一段給你聽,黃帝日:意貪交接而莖不起,可以強用不?玄女曰:不可矣,夫欲交接之道,男候四至,乃可置女九氣。黃帝曰:何謂四至?玄女曰:玉莖不怒,和氣不至,怒而不大,肌氣不至,大而不堅,骨氣不至,堅而不熱,神氣不至,故怒者精之明,大者精之關,堅者精之戶,熱者精之門……」 他還沒說完,諸葛明已連忙搖手道:「蔣兄,你不要再背下去了,我一點都聽不懂。」 蔣弘武敞聲大笑,道:「他*的,何止你不懂,我也是一樣,背都背下來了,連一句都不明白,什麼狗屁怒者精之明,大者精之關,堅者精之戶,老子只知道見門就進,見洞就鑽,最好遇上個重門疊戶,老子就鑽他*的一個痛快!」 諸葛明聽他滿口粗話,只覺暢快淋漓,也附和著大笑起來。 笑聲未歇蔣弘武身形一動,掠出丈許,從一片雜林的陰影邊揪出一個人來,那人背上衣領被蔣弘武抓住,像是拎小雞一樣的被人拎在手裡,嘴裡不斷的叫饒命,可是蔣弘武卻理都沒理。 他走到了明處,把手裡抓著的人往地上一扔,沉聲問道:「說!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裡幹什麼?」 那人不敢呼痛,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道:「稟告大人,小的是一時尿急,來不及上茅房,所以跑到隱秘的樹叢裡去小解,並沒有鬼鬼祟祟……」 蔣弘武臉上浮起一股殺氣,右手一舉,準備一掌拍在那人頭頂,諸葛明知道他這一掌下去那人立刻便會頭顱破裂死去,連忙道:「蔣兄,問清楚再說。」 蔣弘武略一猶豫,問道:「快說,你是何人,怎麼混進拙政園的?」 那人磕頭如搗蒜,嚷道:「冤枉啊!大人,小的周大富,是應我乾女婿錢寧錢千戶的邀請,到這裡來推牌九的,並非是*細,也不是什麼閒雜人等……」 諸葛明「啊」了一聲,上前一步,把那人從地上拉了起來,藉著燈光一看,不是木瀆鎮的首富還有誰? 他知道周大富是仇鈸的未來岳丈,金玄白這回大費周章地帶著仇鈸到木瀆鎮去,還勞動浙江巡撫和三司大人,便是為了周大富的女兒周瑛華。 只是諸葛明怎樣也不明白,錢寧又怎會變成了周大富的乾女婿?如果周大富說得不錯,那麼太湖船娘花牡丹豈不是周大富的乾女兒? 周大富臉肉不斷的抽搐,嚇得毫無血色,連多看蔣弘武那張馬臉一眼都不敢,只敢望著諸葛明,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諸葛明笑道:「蔣兄,他說得不錯,果然不是閒雜人等,正是仇鉞那小子的未來老丈人。」 蔣弘武也認出周大富來,可是自己剛才和諸葛明談論的事極為隱秘,尤其是取笑太監的話,更是不能傳出去,否則便立刻遭有殺身之禍。 所以他的臉色依舊陰沉,給了諸葛明一個眼色,沉聲問道:「周大富,你剛才躲在樹叢之後小解,可曾聽到我和諸葛大人說了些什麼嗎?」 周大富這時也認出蔣弘武來,記得這個馬臉大漢正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聽到了蔣弘武的話,他連忙搖頭道:「蔣大人,小的尿急,一路跑進樹叢,根本沒發現兩位大人,只是後來被兩位大人的笑聲所驚,這才探首朝這邊看了下。」 諸葛明問道:「你的確沒有聽到我們說什麼?」 周大富顫聲道:「小人可對歷代祖宗發誓,絕未聽到雨位大人說過什麼話,如有一字虛假,叫我周氏一門,男的永世為盜,女的代代為*。」 蔣弘武聽他發下重誓,於是決定不再追問下去。事實上,他的確可以把周大富殺了滅口,也不必顧忌錢寧,不過這周大富是仇鉞的岳丈,而仇鉞則是金玄白的記名弟子,看在金玄白的面子,這種滅口之舉也使不出來。 思緒急轉,蔣弘武伸手在周大富的背上撣了下,替他拍去身上沾著的灰塵,面色和善地道:「周老丈,沒嚇著你吧?本官多有得罪了!」 周大富驚魂乍定,立刻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討好道:「蔣同知大人英明神武、威猛無儔,小人乍見,恍如看到天神在前,從心底便油然生起一片敬仰之心,怎會害怕呢?」 諸葛明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周老丈說得好,蔣兄的確威猛有如天神,讓人看了油然生起一片欽敬之心!」 蔣弘武摸了摸臉上那道疤痕,臉色古怪地望著周大富,也忍不住爆笑出聲:「他*的,長到這麼一大把年紀,我怎麼從來都不覺得我英明神武、威猛無儔?還得要周老丈提醒,我才知道自己長得多威風……」 周大富也跟著裂嘴大笑道:「何止蔣大人英明神武,威猛無儔,就是諸葛大人也長得滿臉忠義、正氣凜然,就如同關聖人再世,令人看了肅然起敬。」 蔣弘武大笑道:「好!說得好,周老丈,你果然不愧是木瀆鎮的首富,嘿嘿!若是讓你進了朝廷,憑你這份口才,恐怕內閣首輔也非你莫屬了。」 周大富連忙拱手道:「大人過獎了,小人何德何能,敢當大人如此謬讚?」 諸葛明笑道:「有趣!周老丈真是有趣,難怪錢寧跟你合得來。」 他在周大富的背上輕輕拍了下,問道:「老丈,錢寧那廝沒跟你借錢推牌九吧?」 周大富忙道:「沒有,沒有!錢大人手氣正旺,大殺三方,小人幫莊都贏了一千多兩銀子……」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分成兩份,塞給蔣弘武和諸葛明,道:「兩位大人是要到屋裡玩幾把吧?這點小的見面禮,實在不成敬意,請兩位大人收下。」 蔣弘武連忙推辭道:「周老丈,這怎麼好意思呢?你贏來的銀子……」 周大富道:「兩位大人不必客氣,錢寧錢大人說什麼也是小人的乾女婿,兩位大人都是他的直屬上司,以後需要兩位關照的地方還甚多,區區這點銀子,實在說不上敬意,就當是請兩位大人喝杯水酒。」 諸葛明聽他這麼說,也不再推辭,於是把銀票掖入袖中,道:「蔣兄,既然周老丈給我們吃紅,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收下來了,等一下到雙喜閣也好花費。」 蔣弘武裂嘴一笑,道:「既然諸葛老哥這麼說,我就厚顏收下了。」 周大富見他們把銀票揣進袖裡,心才安了下來,他試探地問道:「兩位大人今晚不在此狂歡,還要到雙喜閣去啊?」 諸葛明頷首道:「是衙門的王正英大捕頭要請我們到雙喜閣去見識見識!」 他話聲一頓,斜眼睨著周大富,問道:「周老丈,莫非你也喜好此道?」 周大富諂笑道:「不瞞二位大人,小的生平最好此道,說老實話,我那第四個小妾,還是雙喜閣裡出身的,所以說,我和那裡的老鴇喜娘很熟。」 蔣弘武笑道:「這麼說,到雙喜閣應該拉你一起去才對嘍?」 周大富道:「兩位大人如果不嫌棄的話,小人願為馬前卒,為兩位大人效勞,嘿嘿!其實蘇州城除了雙喜閣之外,還有其他更好玩的地方……」 蔣弘武連忙打斷他的話,道:「周老丈,咱們把話說在前面,別的好玩地方,咱們以後慢慢再玩,今晚我可只要到雙喜閣,因為我這一輩子,獨獨鍾愛山西大同府的姑娘,聽說那裡新到了幾個大同花姑娘,所以我一定要去嘗嘗鮮。」 周大富拊手而笑,道:「蔣大人,你和小人有同樣的嗜好,都是喜歡重門疊戶,說老實話,這回雙喜閣不惜重金到大同府去買了六名紅*,還是我出的主意呢!」 他湊在蔣弘武身邊,低聲道:「雙喜閣的實際東主曹大成,是本地鼎鼎有名的鹽商,他是小人的結拜兄弟,這回還是我提議,要曹大成找幾個大同姑娘,所以喜娘才會派人遠赴大同。」 蔣弘武望了諸葛明一眼,道:「哦!原來有這種事情?」 周大富道:「小人有七位結拜金蘭的好友,今晚來了五位,全都在蘭雪堂裡,等一會容小的替兩位大人介紹介紹,當然,如果由我們陪兩位大人同赴雙喜閣,那就更妙了。」 諸葛明笑道:「如此一來,豈不便宜了王正英那廝嗎?」 蔣弘武也笑道:「王正英僅是個大捕頭,也沒什麼油水,就放過他這回吧!」 他挽著周大富的手,緩步朝蘭雪堂而去,一路上周大富投蔣弘武之好,所談的都是各地名*的特色,並且還提起所謂的天下十大名器,據周大富說,大同*女的重門疊戶僅在十大名器中排名第三而已,聽得蔣弘武驚詫不已,認為周大富並非是一般的富商,而是見聞廣博的巨賈。 諸葛明落後一步,沒有聽他們談論風月之事,他悄悄取出掖在袖裡的銀票,藉著高掛路邊兩側的燈光一看,發現銀票一共有八張,每張的面額,最少的也有三百兩,總計有三千七百多兩。 他至此不禁暗暗咋舌,覺得蘇州的確富庶,一個木瀆鎮的首富,隨隨便便的就在身上揣了幾千兩的銀票,比起北京或者南京的首富,毫不遜色。 他盤算了一下,自己和蔣弘武搭上了周大富這條線,只怕今後油水還會更多,根據周大富的說法,他有結拜的七個兄弟,每一個人都是富商巨賈,進了這個圈子,還不是肥得冒油?以後可真有得撈了。 這時,他所擔心的不是別的,而是能不能在蘇州停留更久,可以找機會更多撈一點錢。 想著想著,他隨在蔣弘武和周大富之後走進了蘭雪堂,頓時,喧鬧的場面,讓他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只見室內人潮洶湧,除了兩桌牌九之外,還有兩桌賭單雙,兩桌賭紙牌,另外還有三桌在賭象棋,把整間幽雅的蘭雪堂弄得烏煙瘴氣,如同成了一座賭場。 而在屋角擺著張長桌,桌上碗筷狼藉,一大桶的河鮮粥已被吃得乾乾淨淨,另一端則放著許多漆盒,盒中盛放著許多瓜果、點心、糕餅,也被吃了一大半…… 正文 第一一五章 受困太湖 正文第一一五章受困太湖 金玄白從浴盆裡爬了起來,用乾淨的絹布,慢慢地擦拭身上的水漬,反過手去,他撫摸著那三枚釘入穴道中的龍鬚神針,僅觸及到一點針尾,以及三團隆起的肌肉。 可能由於龍鬚神針有倒須,進入體內之後,倒須撐開,勾住了肌肉,所以那三團腫肉不僅堅硬,並且隱隱作痛。 金玄白忖道:「看來要取出這三枚暗器,須要花費極大的功夫,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或許要借助特殊的工具,否則剜去一塊肌肉,恐怕會傷及要穴,變成終身殘廢。」 在這個時候,他一方面讀歎唐門鑄制的暗器精巧,另一方面則對自己未能練成少林金剛不壞神功感到慚愧。 他拿起齊玉龍替自己準備的衣褲,慢慢地穿著,腦袋裡卻意念急轉,一會兒落在齊玉龍和柳月娘的爭鬥上,一會兒又想起了齊冰兒的身世,不知她究竟是沈玉璞的女兒,還是齊北嶽的女兒? 換好了衣服,他把原先帶在身上的布囊和一些雜物從污臭的衣服上取下,繫在腰帶上,然後穿好了薄底快靴,披上齊玉龍替他準備的一件英雄氅,打開房門,走到大廳去。 大廳裡的紅木桌上放著許多漆盒,盒中盛放著各種點心瓜果,在牆邊擺放的四張紅木大交椅上,坐著齊玉龍和兩位分舵主。 他們一見到金玄白緩步行來,立刻從椅中站起,齊玉龍滿臉堆笑,抱拳道:「金大人神清氣爽,小的我們……」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我說過,等我洗完澡之後,就要看到冰兒和柳念玉在此,難道你沒記住嗎?」 齊玉龍笑容不改,頷首道:「小人已經派人去請冰兒和柳……念玉了,過一會兒,她們就會來此。」 於干戈恭聲道:「金大人,我們總寨主唯恐大人餓了,所以準備好了蘇州各式名貴的糕餅,請你慢慢食用。」 金玄白走到大桌前,拿了兩塊桂花糕,於千戈趕忙在桌邊拿著個瓷碟遞給他,並且介紹道:「金大人,這是棗泥荒麻餅,這是千層松子糕,全都是蘇州有名的糕餅點心。」 金玄白道謝一聲,並且取過兩塊糕餅,放入碟中,這才走到紅木椅旁,坐了下來,慢慢地食用。 齊玉龍和兩個分舵主依序坐回椅內,他望了於千戈和宋強兩人一眼,試探地問道:「金大人,這些糕餅還合你的口味吧?」 金玄白嚥下了口中的桂花糕,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只見敞開的廳門邊出現一個頭梳雙鬟的綠衣少女。 她手裡托著個上面擺有四盞茶盅的漆盤,站在廳門邊停了下,低聲道:「稟告總寨主,婢女聽月送茶來了。」 齊玉龍應了聲道:「你進來吧!」 聽月裊裊而行,走到齊玉龍身邊,微一檢衽,然後把漆盤上的茶盅取下,放在茶几邊。 齊玉龍道:「聽月,那位是東廠的金大人,也是冰兒小姐未來的夫婿,你過去行個禮吧!」 聽月臉上泛起驚詫之色,緩緩走了過去,取下茶盅放在茶几之上,然後一手拎著漆盤,一手檢衽垂首,朝金玄白行了個禮:「奴婢聽月,見過金大人。」 金玄白見到這個婢女大約十五、六歲,皮膚白皙,長相秀麗,比起秋詩鳳身邊的詩音和琴韻兩個婢女來,不僅毫不遜色,並且猶有過之。 他微一欠身,道:「聽月姑娘不必客氣,請問你家小姐可好?」 聽月臉上出現一股驚惶之色,卻強自鎮定,低聲道:「稟報金大人,我們小姐安然無恙。」 她這種表情讓金玄白心裡起了疑惑,他抬頭望向齊玉龍,沉聲道:「齊玉龍,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如果柳念玉和齊冰兒有受到一絲傷害,太湖水寨將會被我夷為平地,你們所有的財物,一切的生意店范,全都沒入官方,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聽月聽到他凌厲的語氣,嚇得花容失色,幾乎跌倒於地,齊玉龍和於千戈、宋強三人也都滿臉陰霾,垂下頭來。 這是金玄白第二次對他們的警告,第一次是在水牢裡,他們聽了雖然心裡極不愉快,可是憑著金玄白的身份,的確夠資格說出這番話。 他們明白金玄白並非空言恫嚇,別說金玄白是東廠的官員,後台是整個朝廷的力量,就算撇開這個身份,金玄白既是槍神的傳人,又跟少林、武當兩派有極深的淵源。 像這種人,別說膽小怯懦的齊玉龍不敢得罪,就算浙江巡撫或四川唐門的掌門人來此,也都會抱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對待,絕不敢有所失禮。 齊玉龍沒料到自己為了奪權,想要趁柳月娘離開東山島,僅攜帶十多名護衛人員時,加以阻攔,擒下柳月娘,奪取整個太湖的控制權,卻莫名其妙的惹上這個煞星。 當時,他如果事先知道老夫人到城裡是去見金玄白,恐怕打死他,他也不敢帶人去松鶴樓突襲柳念玉。 想到這裡,齊玉龍肚子裡把唐五峰和唐麒、唐麟已最少罵了二十次,不但如此,連唐門歷代祖先也都被罵遍了,直到把他所能想到的罵人語全罵完之後,他才停了下來。 望著金玄白這個「燙手山芋」,齊玉龍真不知道怎麼辮才好,只得委曲求全。因為他既不能得罪金玄白,惹來大軍壓境,讓太湖水寨被夷為平地,更不能讓他心愛的女人失望。 一想到程嬋娟,齊玉龍便覺得有勇氣了,他乾咳一聲,道:「金大人的警告,小人銘記在心,絕對不敢忘記,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一問聽月,看我是不是叫吟風去請冰兒和柳姨了。」 金玄白目光轉向聽月,聽月卻因為受到了驚嚇,臉色一時沒有轉緩過來,一手撫著胸腹之間,滿心疑竇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話。 齊玉龍道:「吟風和聽月兩個丫頭是服侍冰兒的貼身丫環,她在太湖裡也都是這兩個丫環陪伴,所以她們應該是最瞭解冰兒的。」 金玄白問道:「是嗎?」 聽月默然的點了點頭。 金玄白道:「好!那麼聽月你聽清楚了,我想要知道你們小姐回到太湖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聽月側首望了齊玉龍一眼,他揮了下手,道:「你儘管說,沒有關係,記住,要說實話。」 聽月忐忑地望了望於千戈和宋強兩人,然後吸了口氣,低聲道:「我們小姐打從半個多月前陪著集賢堡的程少堡主出門之後,五天前才回來,她一回家就和老寨主嚷著不願和程少堡主來往,並且說結識了一位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要老寨主答應她嫁給那位霸王……」 齊玉龍笑著插嘴道:「金大人,冰兒說的那位神槍霸王就是你了……」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閉嘴,聽她說下去。」 聽月見到金玄白大聲喝叱,齊玉龍卻是縮著脖子不敢回應,臉上浮起好奇的神色,又再仔細地端詳了金玄白一次,但是她卻覺得很失望,因為在她的印象中,這位神槍霸王比起集賢堡的程少堡主來,無論長相、風度、氣概,都差得甚遠。 她弄不明白冰兒小姐怎麼會為這麼一個粗人,竟然不惜頂撞老寨主和老夫人,並且讓老寨主氣得中風,從此不能言語,更無法行動。 她的心裡有著許多的疑惑,卻是再怎麼想都無法得到答案,只是詫異地望著金玄白那張樸實黝黑的臉龐,忖道:「小姐到底被灌了什麼迷魂藥?怎會捨棄風流瀟灑的程少堡主不要,卻喜歡這個像船夫一樣的人,可真是奇怪!」 金玄白見到聽月在發愣,還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嚇,於是柔聲道:「聽月,你繼續說下去吧,沒人會怪你直言,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有所隱瞞。」 聽月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老寨主當時非常生氣,一面叫來老夫人安撫小姐,一面派人到處去打聽神槍霸王是何許人……」 她望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可是小姐的脾氣古怪,老夫人怎麼勸都勸不動,當少寨主,喏!就是現在的總寨主出來時,她還大罵總寨主,說他色令智昏,瞎了眼睛,貪迷女色,要把壞人引進太湖,毀了太湖的一世英名,從此變成東海海盜的附庸……」 金玄白抬頭望了齊玉龍一眼,只見他滿臉苦笑,雙眉緊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顯然聽月的話不假,齊冰兒果真把齊玉龍罵慘了。 一想起齊冰兒潑辣的樣子,金玄白微微一笑,忖道:「冰兒就是這種大小姐的脾氣,撒潑的時候,誰都不放在眼裡,可是溫柔的時候,卻如同小鳥依人。」 一想到在客棧裡的那一夜,他的眼眸裡便充滿了柔情,臉上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神采煥發,生動鮮明,倒把聽月看呆了。 她沒料到一個男人的表情變幻如此豐富,雖然是同樣一張臉孔,卻由於神情的不同,而使得金玄白浮現一種說不出的異彩,讓聽月這個情竇初開的丫環都看得怦然心動。 她癡癡地望著金玄白,忖道:「奇怪啦!怎麼這個像船夫一樣的人,這時看起來那麼不同,長相雖不俊逸,卻另有一番男子漢的氣概,難怪小姐會為了他,硬是要反出太湖,連這個家都不要了,果真是有原因的。」 金玄白見到聽月癡癡望著自己,還以為她驚魂未定,於是輕咳一聲,道:「聽月,你別怕,繼續說下去吧!」 聽月臉上掠過一絲紅暈,垂下頭來,不敢直視金玄白的眼神,然後說道:「當時小姐發了很大的脾氣,老寨主和老夫人怎麼勸說都沒用,於是決定把她關在房裡,禁止她外出。」 她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繼續道:「小姐進屋的時候,還是非常生氣,她把閨房裡能摔的東西都摔破了,連梳妝台上的銅鏡都被砸破了,嚇得奴婢和吟風兩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去稟告老夫人,可是老夫人來勸也沒有用,當天晚上,小姐一口飯都沒吃,還把整個食盒給打翻了,氣得老夫人和老寨主大吵一架!」 金玄白聽到這裡,禁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忖道:「冰兒,真是苦了你,沒想到我在蘇州城裡逍遙,你卻為了我絕食……」 聽月喘了口氣,偷偷地看了金玄白一眼,繼續說下去道:「當天黃昏,老寨主派到城裡去打聽神槍霸王的何老六和趟平兩人趕了回來,他們稟報老寨主的是……」 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望了望金玄白,又回頭看了看齊玉龍。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聽月,是不是那何老六趕回來,說我是一個採花大盜?並且在城門口還貼了榜文圖像要緝拿我這個淫賊?」 聽月「啊」地一聲,驚呼出聲,隨即搗住小嘴,驚駭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應對下去。 齊玉龍忙道:「金大人,後來事實證明這完全是誤會,都是蘇州衙門栽贓陷害的,只不過當時家父的確非常氣憤!」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都是神刀門副門主韓永風出的鬼主意,勾結了蘇州衙門的二捕頭俞大貴玩出來的把戲,你知道如今他們的下場怎樣嗎?」 齊玉龍乾笑一聲,道:「他們有眼無珠,得罪了大人,當然下場極為淒慘。」 金玄白道:「我告訴你,俞大貴的手骨、腿骨全被打斷,如今已成殘廢,其他六名衙門差人,由於跟他勾結一起,陷害本人,所以全都打人大牢,至於韓永剛那廝,現在跟程家駒關在一起,等候處決!」 聽月驚悸地脫口道:「金……公子,你果真不是淫賊,反倒是官府的大人?啊!這怎麼可能呢?」 金玄白聽她說話有些語無倫次,知道她受到了驚嚇,於是柔聲道:「聽月,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什麼官府的大人,只是在東廠有幾個朋友而已。」 聽月眨了下眼睛,問道:「金公子,東廠是不是和木材廠、織造廠一樣,都是官方的衙門?」 金玄白笑道:「大概都差不多吧!」 齊玉龍也不明白金玄白為何要跟聽月胡扯,苦笑了一下,道:「金大人,關於集賢堡程少堡主的事……」 金玄白道:「這件事你剛才跟我提過,我也答應你要好好的考慮,不過首先的條件是我要看到冰兒、柳念玉,還有柳桂花她們三人安然無恙,只要她們沒有事,一切都好談。」 齊玉龍站了起來,躬身抱拳道:「多謝大人寬宏大量,答應釋放程少堡主。」 金玄白道:「我和程家駒並無任何恩怨,之所以將他囚禁起來,只因他數次派人狙擊我,本來按照我的個性,早就該將他砍首,只不過看在柳念玉的面子上,才暫時放過他。」 齊玉籠不明白金玄白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更弄不清楚程家駒的死活又和柳念玉有什麼關連,禁不住愣了一下,問道:「金大人,能否請你明白的告知小人,程少堡主和柳……柳姨有什麼干係?」 關於柳月娘和齊北嶽之間的恩怨,金玄白已經知道了十之七八,他清楚柳月娘和集賢堡主無影程震遠之間的關係,也明白她是為了當年沈玉璞遭到殺害,想要替情人報仇,而投身改名齊北嶽的許世平身邊,目的便是要讓齊北嶽遭到報應。 目前,他不瞭解的乃是齊冰兒究竟是沈玉璞的女兒,還是許世平的女兒? 關於這一點,就必須要得到柳月娘親口證實才行,否則隨意揣測,對於化解柳月娘和齊北嶽之間的仇恨,是毫無幫助的。 所以他在未見到柳月娘之前,絕對不會向齊玉龍透露整件事情的始末,更不會洩漏柳月娘實則是程震遠的表妹,也是九陽神君昔日的愛侶。 瞬息之間,心念急轉,金玄白臉色一沉,道:「這件事你不需知道。」 齊玉龍道:「可是,柳姨她為了奪取控制太湖水寨的大權,竟然長期對家父下毒,致使家父成為廢人,這件事若讓寨裡的兄弟知道了,我……」 金玄白一拍茶几道:「齊玉龍,你還嫌太湖死的人不夠多嗎?」 齊玉龍一怔,趕緊閉上了嘴巴,不再吭聲。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前兩天,你受天罡刀程烈的蠱惑,派出一百多名太湖子弟在木瀆鎮上設伏狙擊我,結果死了八十多人,其他三十多人都還身陷囹圄,不久之前,你為了擒下柳月娘,又帶著一百八十名太湖子弟和唐門子弟三十二人進城,結果呢?」 齊玉龍臉肉抽搐了一下,緊緊閉上了嘴,於千戈和宋強兩人則難過的低下頭來,而聽月則嚇得臉色大變,全身顫抖,非要扶住茶几才能站得住腳。 金玄白深吸口氣,道:「你在水牢裡跟我說,那一百八十名湖勇,死了一百五十七人,而唐門的子弟則死了只剩八個,哼!我不否認這些人有九成都是我殺的,可是讓我動手的原因卻是因你的私慾所引起的,如果你再不死心,後果如何,你該清楚得很,你仔細的想一想吧!」 他的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鼓掌之聲,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柳月娘帶著柳桂花、齊冰兒,還有一個體形纖瘦的丫環走了進來。 柳月娘鼓完了掌,道:「金大俠,你說得真好,該為你鼓掌三次。」 金玄白站了起來,正想要跟柳月娘打招呼,齊冰兒已飛身撲了過來,叫了一聲:「玄白哥!」便投到他的懷裡。 由於金玄白功力盡失,齊冰兒這一撲了上來,讓他站立不住,頓時摟著她一起跌進大交椅中。 齊冰兒本來眼眶就通紅,這一發現金玄白竟似功力全失,禁不住淚水奪眶而出:「玄白哥,你怎麼啦?別嚇我好嗎?」 金玄白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微笑道:「冰兒,別哭,我只是中了唐門的龍鬚神針,暫時受制,沒有什麼關係……」 齊冰兒霍然站了起來,指著齊玉龍道:「齊玉龍,我讓你立刻去把唐門的幾個混賬找來,替玄白哥取出什麼龍鬚神針,不然別怪我不念兄妹之情跟你翻臉!」 齊玉龍苦笑道:「妹妹,你別急好嗎?程少堡主還在金大人的手裡,嬋娟也逼著我要請金大人釋放她的哥哥,我……」 齊冰兒叱道:「我不管,總之你一定要把唐門的人找來,替玄白哥拔除身上的什麼神針。」 齊玉龍點頭道:「當然,我一定會這麼做的,其實你可以放心,就算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得罪金大人,我想唐玉峰也是一樣,除非他願意眼見唐門遭到滅門之禍,才不長眼睛的得罪金大人。」 他這麼一說,齊冰兒稍稍放心,這時稍稍冷靜下來,才聽出齊玉龍口口聲聲的稱呼金玄白為「金大人」,覺得極為不解,轉身問道:「玄白哥,你何時做了官?怎麼我哥稱你大人?」 齊玉龍嘴角一撇,道:「冰兒,你還不知道神槍霸王金大俠不僅是槍神的傳人,而且還是東廠的高官。」 齊冰兒睜大著一雙淚眼,訝異地問道:「玄白哥,真有這種事嗎?」 金玄白點頭道:「這件事慢慢跟你解釋。」 齊玉龍嘴角一撇,道:「金大人,看來你有很多事都瞞著我妹妹。」 齊冰兒怔怔地望著金玄白,實在弄不清楚他又怎會變成了東廠的官員。想來想去,這件事都太不可能,因為就在幾天前,她所見到的金玄白還僅是個未出師的年輕高手,又怎會在這短短的幾天裡,變成了東廠的高官? 她在沉思之中,根本沒有聽到齊玉龍在說些什麼,柳月娘卻緊繃著一張臉道:「金大俠的面前,哪輪到你說風涼話,還不趕緊閉嘴!」 齊玉龍恨恨地瞪了柳月娘一眼,一拍茶几,陡然站了起來,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本寨主……」 金玄白也跟著一拍茶几,叱道:「齊玉龍,閉上你的狗嘴,給我滾出去!」 齊玉龍濃眉一皺,準備發作,於千戈一拉他的衣袖,低聲道:「總寨主,請息怒!」 他恨恨地跺了下腳,瞪了柳月娘一眼,轉身朝門外行去,於千戈和宋強兩人默然跟隨在後。 齊玉龍走到大門外,停下了腳步,沉聲道:「金大人,你們有一個時辰敘舊,過了一個時辰,我們再來詳談條件,不過最好請你別逼我採取玉石俱焚的激烈手段。」 柳月娘寒著一張臉,道:「桂花,把大門關起來,我不想再看到這個畜牲。」 柳桂花默然走到門邊,關好大門,還架上了門閂。 齊冰兒拉著金玄白的手,關懷地問道:「玄白哥,你讓我看看,是哪裡中了暗器?我試試看能不能替你取出來。」 金玄白搖頭道:「沒有用的,龍鬚神針有別於一般的暗器,針上有倒鉤,此刻勾住肌肉,不能靠尋常的手法拔出來。」 齊冰兒「啊」了一聲,焦急地道:「這該怎麼辦?」 金玄白道:「眼下齊玉龍忌於我的身份,不敢貿然得罪我,何況我手裡還抓著程家駒一條命,他被程嬋娟所逼,一定會用你們來交換程家駒,所以短時間內,我們都是安全的!」 柳月娘滿臉關切地問道:「金少俠,關於那程家駒的生命安全……」 金玄白明白程家駒和她的關係,知道她極為關心這位少堡主的安危,忙道:「柳姨,請放心,程家駒雖被囚禁在地室,生命安全卻無慮……」 他頓了下,道:「目前我所擔心的不是齊玉龍,而是唐門的那個唐三爺,恐怕要他替我取出龍鬚神針,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齊冰兒有些急,道:「這麼說,該怎麼辦呢?」 金玄白輕撫著她的背部,道:「讓我慢慢的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柳月娘走了過來,滿臉歉疚地道:「金少俠,真是對不起得很,若非受到老身的拖累,你也不會中了唐門的暗器。」 金玄白道:「柳姨快別這麼說,這都怪小侄我功夫沒有練到家……」 他淡淡一笑,道:「冰兒,你坐在這裡等一下,我和柳姨有些話要談。」 齊冰兒秀眉一蹙,抓住金玄白不放,柳桂花連忙走過來,笑著道:「冰兒,你是個大姑娘了,阿姨和金少俠要談論你的婚事,你好意思在旁邊聽嗎?」 齊冰兒小嘴一撅,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可是神色之間卻掩不住滿心的歡喜和些微的羞澀,輕輕地把手放了開來。 金玄白朝她笑了笑,道:「桂花姨,也請你一起來吧!」 柳桂花點頭道:「吟風,聽月,你們好好的在這裡陪伴著小姐,我和夫人跟金少俠談幾句話就出來了。」 吟風和聽月應了一聲,見到柳桂花隨在柳月娘和金玄白身後,走進內室,兩人湊到了齊冰兒身邊,一起低聲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齊冰兒臉上浮起一片紅暈,朝她們兩人輕啐一口,卻掩不住心底的一股甜蜜喜悅,雖在不安的環境中,仍覺得很幸福。 正文 第一一六章 結識商賈 正文第一一六章結識商賈 蘭雪堂裡人聲鼎沸,一陣接著一陣的吆五喝六的聲音傳出。 諸葛明目光所及,幾乎全是些錦衣衛的人員在各種不同的賭攤前賭博,其中還有他手下的東廠番子。 可是在牌九桌前,卻沒有見到錢寧,反而只看到滿臉脹得通紅的范銅和劉康,正各據一方在玩。 諸葛明一見到牆邊有三桌聚在一起賭象棋,頓時眼睛一亮,走了過去道:「你們在玩什麼?哦!打三國啊!來,我也來玩兩盤。」 打三國是將象棋的將士、車馬炮,兵卒等分類為三國,每一國由大吃小,出子時隨意可拿出三枚象棋,只有同國才可比大小,最後出棋子的時候,方定勝負,可按所贏之棋子數定輸贏的金額,亦可按盤計算。 這種玩法除了運氣之外,還需要鬥智。如果猜錯對方最後一枚所留的棋子,儘管留下紅帥或紅車,遇到小卒也只得自認判斷錯誤。 打三國的玩法在大明洪武時,便已盛行於軍中,當朱元璋做吳王時,軍中兵士聚賭常用骰子,後來查禁,於是兵士們改以下棋比輸蠃,後來有翻暗棋、打三國等花樣出現,於是象棋也成了賭具。 諸葛明不喜推牌九,卻喜歡玩象棋,所以見到有人翻暗棋、打三國,就迫不及待的玩了起來。 他剛玩了兩把,只見一隻大手伸到自己面前,他勃然大怒,正要發脾氣,卻聽到蔣弘武道:「諸葛兄,你輸了,二百兩銀子拿來。」 諸葛明這才想到自己跟蔣弘武打賭之事,笑道:「我才贏了八兩銀子,卻輸給你二百兩,他媽的,不來了!」 他把象棋子往桌上一擲,站了起來,伸手從囊裡掏出四錠元寶,塞給蔣弘武,笑道:「好小子,你設計我,讓我白白的輸了二百兩!」 蔣弘武接過銀子,毫不客氣的掖了起來,笑道:「我知道你是個象棋迷,只要見到象棋子,無論怎樣都要玩兩盤,所以,請君入甕……」 諸葛明見到周大富在旁裂著張大嘴陪笑,也不介意遭到蔣弘武的設計,賠了二百兩銀子,問道:「三光道人呢?怎麼沒有看到他!」 蔣弘武大笑道:「錢三光錢大人在裡面那一間做莊,他如今有周老丈做靠山,膽氣壯得很,規定每范最少要五十兩。」 諸葛明笑道:「賭得越大,他輸得越快,哈哈!我們還怕他這位三光道人嗎?走!咱們也去玩幾把。」 他們相偕而行,朝第二間草堂行去。 蘭雪堂是坐北朝南的三開間五楹草堂,佔地頗廣,諸葛明行走之間,突然想起周大富提及的天下十大名器,於是低聲問道:「周老丈,你剛才說大同府的重門疊戶只能排名天下第三,請問這天下第一和第二的名器如何稱呼?」 周大富道:「據祝枝山的考據,這天下十大名器,第一稱為群山萬壑,身具此種名器的女子嘴唇大都極厚,且又微翹,其陰器有如山巒起伏,層層疊疊,較之重門疊戶尤要繁複,極難一舉深入,必須費盡千辛萬苦……」 諸葛明一想起那種情形,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忖道:「身具這種異稟的女子,恐怕非得練成帝王神功的男人才能應付得了。」 周大富道:「排名第二的名器,稱為千蚯百蚓,意指女陰之中如有千百條蚯蚓在鑽動,兩位想想看,這是一種什麼滋味?」 諸葛明一呆,只聽蔣弘武叫道:「他媽的,老子這一輩子真是白活了,嫖了二十多年的姑娘,怎麼都碰不到這種名器?」 周大富道:「據祝員外說,這兩種名器都是萬中選一,男人一生之中根本沒有機會碰上。」 諸葛明癡癡地想了下,拉過蔣弘武低聲問道:「蔣兄,不知道豹房裡會不會有這種名器?」 蔣弘武道:「等一會見到了錢三光那廝,不妨問問他。」 諸葛明咧嘴一笑,道:「錢寧不一定知道,還不如問什麼祝員外比較清楚。」 蔣弘武拉著周大富,問道:「周老丈,那祝枝山祝員外是不是你結拜的好友?你帶我去見他一面,我要問問他,何處可找到這種千蚯百蚓的名器。」 周大富訝道:「兩位難道沒聽過祝員外的大名?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和唐伯虎、文徵明、周文賓等齊名……」 蔣弘武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說的是祝允明,改天我自己找他去!」 他們說話之間,已進入第二間草堂,但見廳內擺了一張大桌,錢寧滿臉紅光的在砌牌,桌邊圍著一大群人,那站在旁邊替他收錢的老頭,看上去頗為眼熟,仔細多看兩眼,諸葛明才發現他竟是船夫花三。 花三此刻穿了一件錦衣,頭戴一頂太平巾,人模人樣的,完全和以前不同,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蔣弘武此刻也認出花三,和諸葛明互望一眼,兩人不禁啞然失笑,他忍不住道:「他媽的,真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花三換了套衣服,差點連我們都看走眼了。」 錢寧推好了牌九,抓起骰子正在高喝:「下呀!快下,下定離手,我要擲骰子了。」 他抬起頭來,一眼看到蔣弘武、諸葛明和周大富站在一起,不禁呆了一下,隨即把架在板凳上的一條大腿放了下來,滿臉堆笑道:「蔣大人,諸葛大人,你們也來了?」 蔣弘武擠進人群裡,笑道:「我和諸葛大人聽到你在做莊推牌九,特別跑來捧你的場。」 諸葛明也跟著笑道:「錢寧,不贏你幾千兩銀子,怎麼對得起你呢?」 這時,擠在大桌前的錦衣衛校尉和一些商賈,紛紛和蔣弘武等三人打招呼,然後把位置讓了出來。 蔣弘武和諸葛明各佔一門,周大富則拉著幾個熟識的商人,向他們介紹蔣弘武和諸葛明的官街,這些蘇州城裡的巨商平日結交官府最高的層級只不過到羅奉文師爺而已,連宋登高知府都高攀不上,如今見到周大富竟然和錦衣衛的同知大人以及東廠的鎮撫大人一起,於是紛紛要求周大富加以介紹。 周大富覺得極有面子,當場便表示要做東請兩位大人到雙喜閣去尋歡作樂一番,那幾位巨商一聽機會難得,於是齊都搶著做東,每一個人都認為這是能攀上錦衣衛和東廠高官的特殊機會,沒一個肯放棄,周大富只得一一答應。 蔣弘武和諸葛明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掏出周大富給的銀票,蔣弘武挑出一張五百兩面額的銀票,放在自己面前,道:「我下五百兩,只玩三把,無論輸贏都立刻走人。」 諸葛明見到花三面前堆了一大堆的銀子和銀票,於是笑道:「我和蔣兄一樣,也是只玩三把,不過我每把下一千兩。」 錢寧額頭冒汗,眼中露出貪婪的光芒,笑道:「兩位大人無論下多大,我都收下了。」 花三看到賭局大了十倍,禁不住雙手發抖,嘴裡嘟嚷道:「錢寧,賭得太大了吧!」 錢寧神色也頗為緊張,強自笑道:「老丈人,你放心好了,我鴻運當頭,一定通殺。」 他抓著骰子吹了口氣,擲出去七點,拿完牌後,緊張得雙手都在發抖,拿了一張牌九給花三,把花三嚇得全身都顫抖起來,可是四張牌一配,竟然是一副地牌,而蔣弘武拿了副板凳,諸葛明則怎麼配都配不出五點,兩人當場便輸了一千五百兩銀子。 此後的兩把牌,錢寧如有神助,連至尊都拿到了,把蔣弘武和諸葛明下注的銀票一掃而空,樂得花三裂開缺了門牙的老嘴,笑得都合不攏。 蔣弘武拂袖罵道:「他媽的,真是邪門,連這種牌都拿到了,氣死人啦!」 諸葛明雖然輸了三干兩銀子,卻風度極好,笑道:「蔣兄,俗話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走!咱們去找重門疊戶去!」 蔣弘武瞪了錢寧一眼,道:「錢三光,今天老子要去逍遙,不跟你賭了,改天我們再較量較量吧!」 錢寧聳了聳肩,笑道:「蔣大人好走,改天任何時候,下官都奉陪就是了。」 蔣弘武拉著諸葛明掉頭就走,周大富朝身邊的幾個巨商好友使了個眼色,一起隨在兩人身後離去。 錢寧望著蔣弘武的背影消失在廳外,大笑道:「今天總算出了口鳥氣,他媽的,什麼錢三光,我看你該是蔣三光才對。」 他認為自己能大贏,都是托了花牡丹的福氣,於是從面前的一疊銀票中,抽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交給管錢的花三,道:「老丈人,這張銀票你收起來,是給你吃紅的。」 花三接過銀票,一看面額有三百兩,當場樂得眼中流出了淚水,緊緊捏著銀票,喃喃地道:「乖女婿,好女婿,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可是走在廳間的蔣弘武仍在大罵錢寧:「他媽的,這小子真不知道走的什麼狗屎運,連至尊都拿到了,真是氣死老夫!」 周大富湊了上來,偷偷塞了幾張銀票給蔣弘武,低聲道:「蔣大人,別難過了,輸的這點錢,都算我們這些兄弟的。」 蔣弘武一愣,接過銀票翻了翻,發現最少也有五千兩,頓時間一張馬臉有了光彩,但他卻假惺惺地道:「周老丈,怎麼好意思呢?又要你破費了,這些銀票你還是拿回去吧!」 周大富道:「這些銀票不是小人的,是我們這些金蘭好友大夥一起湊出來的,諸葛大人也有。」 說話之際,他又把一疊銀票塞給了諸葛明。 諸葛明的作風和蔣弘武不同,接過銀票看也不看的便揣進懷裡,然後笑著朝身邊的五名中年商人抱拳道:「各位都是蘇州城的名人士紳,在下諸葛明,有緣結識各位,真是三生有幸,各位今後如有需要在下出力的事,儘管開口就是了,在下假使辦不到,還有好友同知大人可以助一臂之力。」 那五個商人一起拱手還禮,周大富趁機替他們介紹兩人認識,蔣弘武聽出這些人不是鹽商,便是布商,還有個錢莊柬家,可見每一個人都頗有身價,最少都是萬貫家財的大富之人。 不過這些人在他眼裡,都是一隻隻的肥羊,他望著一名矮胖的老者,問道:「曹兄,聽周兄說,你是雙喜閣幕後的東家?」 那名鹽商便是周大富口裡的結拜好友曹大成,他發現周大富揭自己的底,瞪了一眼,趕緊臉上堆著諂笑,道:「雙喜閣原先是我內弟經營的,後來因為經營不善,所允奉妻命,把雙喜閣盤了下來,不知蔣大人間起雙喜閣,有什麼用意產」 蔣弘武笑道:「大富兄剛才說,雙喜閣找來六名大同姑娘,都是你派人去挑選的,不知你能不能也派人去找千蚯百蚓的名器?」 曹大成大吃一驚,道:「這個……」 他看了周大富一眼,繼續道:「這種天下名器,萬中難得見一,不過,蔣大人如果有興趣,小人倒可以設法找來。」 蔣弘武大喜,抱住曹大成道:「曹兄,你真是我的貴人,哈哈!」 曹大成受寵若驚,忙道:「蔣大人,請鬆開貴手,小的喘不過氣來了。」 蔣弘武連忙放開雙臂,裂著大嘴,道:「曹兄,無論要花多少銀子,本官都願意出,只要你能找到這種天下名器,我答應你,無論你要求什麼,我都替你辦到。」 曹大成還待說話,周大富已打岔道:「蔣大人,此事不能急在一時,我們先到雙喜閣,等到坐定之後再慢慢談吧!」 蔣弘武不住點頭,道:「大富兄說得極是,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呵呵!諸葛兄,我們快走吧!」 他們走進蘭雪堂,大廳內依然烏煙瘴氣,吆五喝六之聲喧嚷沸騰,諸葛明高聲喝道:「東廠的弟兄們,跟我走!」 那批眾在各種賭攤前賭博的東廠番子,一聽到諸葛明的聲音,全都收起了賭本,跟在諸葛明等人身後,出了拙政園。 蔣弘武心情極為愉快,走到拙政園門口,見到兩名錦衣衛站在那兒,一把拉住他們,問道:「王彪、馬驥,你們是不是輸光了?」 那兩名錦衣衛朝蔣弘武行了個禮,一起點了點頭,王彪苦笑道:「稟告大人,我們手氣不好,輸了五十多兩。」 「沒關係!」蔣弘武掏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遞給王彪,道:「這是我答應你們的犒賞,你拿去跟剛才抬粥的兄弟們分了,大伙再去翻本,把翰了的錢贏回來!」 王彪和馬驥一起大喜,朝蔣弘武行了個大禮,高興地奔回蘭雪堂去了。 蔣弘武拉著曹大成的手,道:「我們錦衣衛都是忠心耿耿,替皇上效力,所以皇上特別看重我們……」 他話聲一頓,看到諸葛明臉色陰沉,忙道:「當然,東廠的兄弟們更是國之棟樑,替朝廷除奸肅貪,為皇上分憂解勞,哈哈!我們都是好兄弟。」 他們一行人邊走邊談,倒也不顯寂寞,不一會光景便已到了蘇州府衙前,可是僅見四名衙役在門口守衛,卻沒見到王正英大捕頭。 那四名差人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領著一群人,不敢多問,紛紛跪下行禮。 蔣弘武為了擺弄威風,僅揮了揮手,便道:「你們的王捕頭還沒趕回來嗎?」 那四名衙役一起恭聲回答是,蔣弘武點了點頭,道:「各位,要不要到府衙裡去等王正英啊?」 那些商人無人敢應,周大富道:「蔣大人,我們就站在這裡等王捕頭吧!」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王正英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本官等他?真是不識好歹!」 諸葛明不知蔣弘武是真的生氣,還是要擺威風給周大富等人看,臉上堆著笑,正想勸解,卻倏然見到靜寂的街道上有幾條人影快速的奔行過來。 他笑了笑,道:「蔣兄,不要生氣了,喏!王大捕頭不是回來了嗎?」 蔣弘武拾頭望去,只見那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不見王正英在內,他臉色一凝,道:「不是王捕,是江湖人士!」 話一說完,蔣弘武已飛身騰躍而去,攔在那些人的面前。 正文 第一一七章 千蚯百蚓 正文第一一七章千蚯百蚓 蘇州的夜,如此的溫柔。 夜空裡灑下的淡淡月光,映照著整片大地,如同灑上一層淡淡的銀光,置身其中,使人份外覺得寧靜。 這是一個美麗的夜! 然而,那盤踞在大地上的蘇州府衙,在夜空下,恍如一隻張大著嘴的怪獸一樣,高懸在衙門口的四盞巨大燈籠,有如怪獸的四隻巨眼,正虎視眈眈的瞪著人。 周大富等六名商人,全都算得上蘇州城裡的巨商,他們每一個人都身穿錦衣,腰掖巨款,見過不少的世面,可是站在衙門前,全都有些忐忑不安。 錦衣衛同知蔣大人像飛鳥一樣騰空掠起,一躍丈許,撲到了街頭之上,而那些黑衣大漢則如狼似虎的紛紛躍下石階,攔住街上的來人,這些商賈全都興奮地望著街上,希望能親眼目睹錦衣衛逮人的經過。 周大富雙手冒著汗,聚精會神的望著大街上那群飛奔而來的夜行人,心想能看到一場熱鬧,卻被曹大成拉住了衣袖,不住地往後拽。 他有些不悅地回過頭去,問道:「老曹,你幹什麼尹別拉了,再拉下去,我的袖子會被拉破。」 曹大成笑道:「衣服拉破了,我賠你十件!」 周大富皺了下眉,問道:「大成兄,到底是什麼事?」 曹大成低聲道:「你隨我過去,我要問你幾句話。」 周大富聳了下肩,隨著曹大成繞過衙門邊矗立著的大鼓,走到角落的陰影裡,曹大成靠著牆,問道:「大富兄,你我認識多久了?」 周大富一怔,道:「總有二十多年了吧!」 曹大成問道:「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來,我可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 周大富訝道:「沒有啊!我們打從二十五歲那年義結金蘭以來,一直感情融洽,無論是公私兩面,都是互相提攜,我沒有負過你,你也沒有得罪過我。」 曹大成道:「既然小弟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要把我心愛的荷香獻出去,給那個什麼蔣大人?」 周大富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拍了拍曹大成的肩膀,道:「大成兄,你為人精明能幹,平日裡做事果斷明快,怎麼碰到這種事卻糊塗起來了?是不是在我家喝了幾杯老酒,把腦袋喝迷糊了?」 曹大成臉色極為難看,道:「我知道你攀上了高枝,跟朝廷的大官結成了親家,這下看不起我們這些兄弟!」 周大富叱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正是要把富貴送進你的懷裡,你不心存感激,反倒怪起我來。好,我不管你的事,讓你每天抱著心愛的荷香吧!」 他的臉色一沉,道:「以後你看著我飛黃騰達,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哦!」 說完,他一拂衣袖,轉身便走。 曹大成一愣,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周大富的袖子,道:「大富兄,你別走,把話說清楚!」 周大富冷哼一聲,轉過身來,低聲道:「大成,你可知道那位蔣大人是什麼官嗎?」 曹大成道:「你不是說,他來自北京,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嗎?」 周大富點頭道:「不錯,蔣大人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可是你知不知道一位同知大人的官威有多大?同知是三品,知府是五品,三司大人也不過是三品,但是錦衣衛一名小小的校尉,就可以逮捕知府,甚至連三司大人都可緝拿入獄……」 他頓了一下,側首望了望大街上,發現蔣弘武正攔住了那群夜行人,雙方在說著話,卻沒動手逮人,於是心裡帶著些疑惑,繼續道:「蔣大人身為錦衣衛同知,手握大權,不但各省的巡撫大人敬畏,甚至連朝廷之中六部尚書都畏懼,由此你可想想他的權勢有多大了。」 曹大成「哦」了一聲,似有所悟,低聲道:「大富兄,你的意思是……」 周大富道:「這十多年來,你巴結漕督,花了多少銀子?前後三任漕督,你只見到了兩個,還是遠遠的望一眼,連句話都沒說上,從中接洽的都只是師爺而已,這回有機會讓你攀到了錦衣衛的同知大人,你還嫌呀?」 曹大成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的意思是……」 他抓著周大富的手臂,道:「大富兄,你說得固然不錯,可是蔣大人常居北京,只是偶然到蘇州來一道,辦完了事就返回北京,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周大富瞪了他一眼,道:「大成,你是怎麼啦?腦袋裡塞進了漿糊,還是太捨不得荷香了?」 他的嘴角出現一絲揶揄的笑容,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就我們浙江省來說,下面轄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個縣,由此可見一省的巡撫有多大的權力了,以往我為了巴結吳縣的縣令,都準備把女兒送給他做媳婦,現在有這個機會,讓你搭上錦衣衛的同知大人,你卻還在推三阻四,豈不是昏了頭?你要知道一個錦衣衛同知大人,連巡撫大人都不敢得罪的。」 曹大成一把抓住周大富的手,感動地道:「大富兄,你的好意,我非常明白,也很感謝!」 周大富道:「你明白就好了,也揮夢葉嗨盜耍煩∥s具e悃祠pR筧俗隹可劍o繞鶚痳恣撚憧[杏茫t閱憬襻嶸P獾耐卣梗r笥邪鎦煄I?br>曹大成撓了撓頭,道:「不過要我把荷香雙手奉送出去,的確有點捨不得!」 周大富瞪了曹大成一眼,冷哼一聲道:「我只恨自己沒能找到一個像荷香那樣身具異稟的女人,不然遇上這種干載難逢的機會,我一定不會放棄的。」 曹大成突然一笑,道:「大富兄,誰說我要放棄了?只不過這件事有些突然,讓我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周大富在他的臉上望了半晌,問道:「你真的決定了,不後悔?」 曹大成道:「這有什麼好後悔的?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荷香雖然身具千蚯百蚓名器,可是這一年來,我的體力不足,無福消受,她已是滿口怨言口……」 他湊到周大富的耳邊,低聲道:「大富兄,我在前幾天,還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枝「郭先生』,顯然是她慾望太強,我已經無法滿足了。」 口口口 「郭先生」是古代通用的名詞,其來由已不可考,在今日說來,便是一般情趣商店所販賣之假**。 古代郭先生的製法極多,有木質的、瓷器的,也有象牙的,價格相差極大,從五兩至五百兩銀子的都有。 至於一般鄉下地方,許多寡婦或失婚者,則親手以絹布制**形的布袋,裡面塞滿曬乾的木耳,封閉起來,使用之時泡以熱水,乾木耳吸水膨脹,便可軟硬適中。 這種工具可重複使用,用完後洗淨曬乾,放置於箱盒之中,便不會腐壤,最為一般婦女所喜愛。 由於明代中葉的工藝突飛猛進,各種工匠的手藝都有了長足的進步,無論是建築、紡織、雕塑,冶鐵、燒瓷等等,皆是蓬勃發展,所以連同這種專供閨房之中使用的郭先生,製作得也越來越精美。 尤其以象牙為材質所製造的郭先生,更是不僅雕刻得形象酷似,精緻可愛,並且長短尺寸各有不同。 頂級的象牙成品,上面還雕有花紋胃案或人物雕像,專供富豪或沉吟宮六院的怨好所需,索價極為昂貴,往往一枝這類的成品,可供一般的平民之家十年生活所需。 口口口 周大富雙眼睜得極大,忍不住發出「啊」的一聲,道:「有這種事?」 曹大成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年輕的時候玩的女人太多了,又不知節制,以致氣血日枯,現在雖然每天進補,依然沒能補回來,當然不會像年輕時那樣龍精虎猛,所以荷香那麼做,我也不怪她,只有假裝不知道。」 周大富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大成,你我同病相憐,都是一樣,唉!這兩年來,我就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道:「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荷香一直心裡怨你,以後說不定弄頂綠帽子給你戴,讓你做睜眼烏龜!」 曹大成臉色一變,想要罵周大富幾句,卻是意念一動,又頹然的垂下了頭,因為他明白周大富說的是真話,並不是辱罵自己。 他已年過四十,妻妾成群,數一數最少有六個之多,那荷香只是他去年到金陵去收賬,在秦淮河畔的邀月樓遇到的一名歌姬。 就由於荷香身具異稟,讓自認是花叢浪子老手的他,也一時沉迷下去,於是他花了一千多兩銀子替荷香贖身,帶回蘇州城裡金屋藏嬌。 這一年多來,他享盡人間溫柔,卻常常有種力不從心之感,心中不時惶恐,不知以後要如何對待年僅二十一歲的荷香,此刻,周大富的話,倒給了他另一條途徑來處置荷香。 他的思緒飛快地急轉,低聲問道:「大富兄,依你之見,該如何不落痕跡的向蔣大人開口?我總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把荷香雙手奉上吧?」 「當然不能這樣做!」 周大富低聲道:「這麼做反倒會被蔣大人瞧不起。」 他略一沉吟,道:「依我之見,這樁美事要跟荷香事先商量好,取得她的同意才行……」 他接著在曹大成的耳邊道:「你上回不是說荷香一直吵著要你派人到無錫鄉下,把她的父母和弟弟接到蘇州城嗎?這回你可以和她談好條件,除了把她父母和弟弟接到蘇州來,還給她買一個宅子安頓二老,然後要她冒認是你寡居的表妹……」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此計甚妙,如果我做了這些事,荷香一定感恩,會替我賣命。」 周大富道:「這種事對你我來說,只是小事一樁,過兩天,你安頓完了荷香的家人之後,我帶蔣大人去見荷香,包準他一見歡喜,會把荷香帶回北京,那時,你以荷香表哥的身份出現,憑著蔣大人的地位,這幾省的官員,哪一個敢不買你的賬產到時候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不是暢行無阻?」 曹大成眼睛一亮,道:「這樣一來,漕督也要對我另眼相看了!」 周大富頷首道:「當然,漕督算什麼?就是浙江巡撫見到你,也得親自相迎,拱手相送!」 他得意地道:「你見過我家那個排場了,想想看,我們家三丫頭瑛華要嫁給仇鉞,只因為仇鉞的師父是金侯爺,所以浙江巡撫、三司大人都得陪著登門求親,下回我打著金侯爺的旗號進巡撫衙門,蔡巡撫還不是得親迎親送?他豈敢怠慢我周某人?」 曹大成不住點頭道:「大富兄說得極是……」 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大富兄,小弟能不能再拜託你一件事?」 周大富問道:「什麼事,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替你去辦。」 曹大成道:「你知道我的小妾玉娥所生的那個女兒吧?」 周大富點了點頭道:「好像叫雨珊是吧?現在大概有十三、四歲了。」 「不!」曹大成道:「她已經足足有十五歲了,就是她生下的那一年,我開始經營押當業,結果被官府查出我取利過重,把我抓了起來,讓我挨了四十大板,花了二百兩銀子才放出來……」 他苦笑了下,道:「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直不喜歡那個丫頭,總認為她的命太硬,不想多看她,可是這些年過去了,雨珊也出落得水仙似的。」 周大富道:「我知道,你是要我想辦法替雨珊找個錦衣衛的夫婿,這沒問題,我托乾女婿錢寧就行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曹大成,道:「大成,不是我在說你,當年你開當范,利息收得太高,結果被衙門查到,這種事怎能怪女兒呢?如今想要靠女兒,恐怕不太容易。」 口口口 大明律中關於典當的利率,有這麼一條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杖一百。 這條法律沿襲自唐律,直到今天,一般民間借貸皆不得超過三分,過高則被視為重利,必須論罪處罰。 口口口 曹大成聽了周大富的話,點頭道:「周兄說得固然不錯,可是我仍想替雨珊找個做官的人家嫁了,不想她再為商人婦。請你跟貴婿錢大人提一提,看他能不能幫幫忙?」 周大富一口就答應:「沒問題,錢寧是錦衣衛的千戶,官也不小了,我托他在錦衣衛裡物色一位青年才俊,讓你們家的雨珊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曹大成打斷了他的話道:「大富兄,我不是說錦衣衛是說那位年輕的金侯爺!」 周大富大吃一驚,訝道:「什麼,金侯爺?」 曹大成點頭道:「我看那金侯爺也沒多少歲,就已做了侯爺,恐怕是世襲的爵位,老侯爺一定已經替他定了親,我不敢奢求讓雨珊做正妻,就算是給他做妾,我也心甘情願。 周大富愣愣地望著曹大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曹大成見他沒有答腔,繼續道:「你跟錢大人說,如果做妥了這個媒,我送他二千兩銀子作謝媒禮。」 周大富還沒開口,只聽得有人敞聲笑道:「做個媒有這麼重的謝禮,這二千兩銀子我賺定了!」 曹大成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諸葛明跨開大步,朝這邊行來。周大富抬頭望去,看到那群夜行人在兩名衛役的陪同下,匆匆往東而去,蔣弘武站在衙門前以目相送,神色頗為平和。 周大富弄不清楚怎麼回事,趕忙朝諸葛明躬身行了一禮,道:「諸葛大人,事情辦完了?」 諸葛明收了周大富不少銀子,所謂拿人的手軟,所以態度極為和藹可親,臉上堆著笑道:「哦!你說的是那些人!他們都是來自北方,全都是武林中的名人,其中兩位姑娘竟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此次南來,是由長輩領著找金侯爺的。」 他得意地道:「你們可知道,金侯爺的師父是武林中十大高手之一,他本人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極,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而他卻是我的好友。」 周大富和曹大成是生意人,在商場中打滾了幾十年,當然知道武林和江湖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對於金玄白身為武林高手並不介意,所介意的卻是他竟然有兩位未婚妻室之事。 兩人互望一眼,周大富知道曹大成的意思,連忙問道:「諸葛大人,你說金侯爺有兩房妻室之事,可是真的?」 諸葛明輕笑一聲道:「金侯爺的妻子何止二位?單單未過門的就有四、五位之多,其中還有一位郡主。」 曹大成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周大富雙手一攤,現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只得苦笑了一下,停止自己的荒謬想法,決定不再提起。 諸葛明豈知這兩人心中的想法?繼續說道:「金侯爺將來的前程必不可限量,依我看來,最少也得做一位公爺,若非本朝有外姓不得封王的鐵律,恐怕他會做王爺。」 周大富一聽此言,興奮地道: 「諸葛大人,依你之見,小婿仇鉞既是他的弟子,恐怕以後也會水漲船高,做個大將軍吧?」 「當然!這是極有可能之事!」諸葛明揮了下手,道:「周老丈,你能和金侯爺結親,是你祖上有德,祖墳冒青煙,以後仇鉞做了大官,你也顏面有光。」 周大富滿臉笑容,喜心翻倒,幾乎連手腳都不知要如何擺放才好,若非諸葛明就在面前,他真想手舞足蹈起來。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周老丈,你們剛才說做個媒有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我倒有興趣扮這個媒婆。」 口口口 媒婆是一種職業,歷史的淵源極為久遠,在大明皇朝時和其他五種專由中年婦女兼任或專任的職業,合稱為六婆。 所謂六婆,包括有牙婆、媒婆、師婆、處婆、藥婆、穩婆六種。 牙婆並不是替人拔牙,而是替買賣雙方撮合生意,從中收取佣金的婦人,這些買賣包括各種生意,非僅一樁。 媒婆是專門替人做媒,賺取男女雙方家長謝媒禮為生的婦人,媒婆須具備圓滑的態度及油滑的口舌,湊合雙方姻緣,才有錢賺。 師婆是帶髮修行的老婦人,有別於師姑,這種老婦人人生經驗豐富,口才極好,遊走於深閨之中,往往滿口鬼神,或用佛理來勸人為善,以此賺取大筆奉獻的金錢。 處婆以甜言蜜語騙人錢財,圖利自己的婦人,在六婆之中地位最低,最讓人瞧不起,甚至有賊婆的含意在裡面,即今日詐騙集團中之女騙子。 藥婆是指一些販賣草藥或丹、丸、膏,散等藥品的婦人,這種婦人有固定住所,有時則帶著藥箱行走於鄉村之間,以花言巧語推銷自己的藥品,來賺取生活所需。 穩婆是專門替女人生產時接生的婦人,這種婦人所學的接生技藝大都是跟隨長輩學來,醫學不發達的時期,有其一定作用,可是遇有特殊狀況,往往束手無策,以致難產的情形一發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產婦死去,所以當時的社會上才會有「女人生產,就等於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佳言。 口口口 諸葛明雖是笑著表示要客串一次媒婆,但是當時媒婆的社會地位極低,倒也讓周大富和曹大成嚇了一跳。 當然,這是由於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實在太重了。在大明中葉,一般社會上的謝媒禮,普通的百姓,家境貧寒者不超過三錢銀子,就算是富商,縱然再滿意媒婆的撮合,結了一門好親,給的謝媒金也不會超過二十兩。 故此曹大成一開口便是二千兩銀子,的確讓身為東廠官員的諸葛明心動了,想要做這個媒,賺這份錢。 周大富和曹大成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說起,看到諸葛明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兩人心虛得很。 周大富尷尬地一笑,道:「曹兄有位年僅及笄的女兒,長得是花容月貌,想要替她找一個好婆家。」 諸葛明頷首道:「不錯,曹姑娘是曹門嬌嬌女,是該找一位門當戶對的巨賈之家或官宦之家嫁了,這才能讓她終身幸福,不過,曹公肯付出如此重的謝禮,想必是看中了哪位高官的公子了,嗯,讓在下想一想,是不是布政使何大人的公子啊?」 周大富可不知道本省布政使何庭禮何大人有一位公子,愣了一下,本能地搖了搖頭,諸葛明訝道:「曹公連何公子都沒看上,莫非還有其他的對象?」 曹大成本來是看上了金玄白,如今既覺這只是一場妄想,自己的女兒能嫁給布政使做兒媳婦也算光耀門楣了,心念一動,正想開口答應,卻聽到周大富道:「諸葛大人,你誤會了,曹兄是看中了金侯爺!」 曹大成心裡一沉,唯恐諸葛明會生氣,急得搓了下手,準備好好解釋一番,卻看到諸葛明臉色一變,隨即笑道:「曹公真是眼光獨到,竟然也看上了金侯爺,嘿嘿。」 周大富看他笑聲怪異,也不知他是喜或是怒,趕忙臉上堆笑,道:「我剛剛在說曹兄的想法太過荒謬,可是他卻想讓我托錢寧做媒……」 「哦!原來二千兩銀子的謝媒禮是這麼來的。」諸葛明笑了笑,道:「周老丈,事情不是辦不到,可是如果讓錢寧去辦,一定無法成功,反倒砸鍋。」 周大富一怔,還未表示意見,曹大成已迫不及待的湊到諸葛明身邊,問道:「諸葛大人,依你之見,何人才能辦成此事?」 諸葛明一笑道:「呵!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一閃,道:「若說天下之間,能夠遊說金侯爺娶曹公的令嬡,除了本官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 曹大成心中大喜,連忙躬身道:「諸葛大人,請你玉成此事,小女就算做妾,小人也是心甘情願。」 諸葛明道:「能夠嫁入侯門,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曹公不僅要多付點謝禮,恐怕嫁妝要也準備得更加豐厚。」 曹大成不住地點頭道:「如果大人能玉成此事,小人願意付給你三千兩銀子的謝媒金,如果大人還嫌不夠,還可以再加一些。」 諸葛明眼珠子一轉,道:「三千兩已經足夠了,不過那……」 他停了一下,側首望著站在衙門前大街上的蔣弘武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問道:「周老丈,請問你剛才提的千蚯百蚓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沒料到他話風一轉,又轉到了千蚯百蚓這樁事上,乾笑了下,道:「剛剛小人跟蔣大人提過,這千蚯百蚓乃是排名在重門疊戶之前的名器,天下女子之中,十萬人裡都挑不出一個……」 他望了曹大成一眼,湊到諸葛明身邊,拉著他的衣袖,低聲道:「諸葛大人,請到這邊說話,嗯!曹兄請稍候,我片刻即過來。」 諸葛明也不知周大富要說些什麼,笑了笑,隨他走到牆角邊的暗處,抬頭四顧,往東一條火龍是兩名衙門差人領著華山白虹劍客等一行人往天香樓而去,而從遠處西邊大街走來的一條火龍則是排成兩列,整齊劃一的衙門官差,想必是大捕頭王正英勘驗完松鶴樓的血案,依照約定返回衙門而來。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周大富那張肥胖的臉上,問道:「周老丈,何事如此神秘,竟要拉我到此處說話,莫非此事不能讓曹公知道?」 周大富道:「大人說得極是,此事的確不該當著大成兄的面說,因為那身具千蚯百蚓異稟的女子,正是曹大成的寡居表妹。」 諸葛明一怔,隨即好奇地問道: 「周老丈,像這種身具異稟的女子,天下難尋,你又如何得知?莫非你……」 周大富沒等他把話說完,趕忙搖動雙手,道:「不!不!不!大人誤會了,小老兒已經年邁,加上又和大成兄是多年好友,怎會做這種事?」 他乾笑了一下,道:「何況我還想多活兩年,豈敢不自量力的招惹這種女子?」 諸葛明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加好奇,問道:「周老丈,你這麼一說,我就更迷糊了,老丈何不請明說,這種千蚯百蚓究竟有何特殊之處尹如何又會讓男人短壽?」 周大富一臉曖味地道:「天之下,大凡稍稍逛過青樓的人,都聽過傳言中的重門疊戶,不過卻罕得有人聽過這千蚯百蚓,原因一來是身具重門疊戶的名妓不少,而這種體能並非天生,多系後天訓練出來的……」 錦衣衛是皇家的特務機關,手握生殺大權,所以成員極為複雜,加上錦衣衛的校尉們,往往授命派駐各地,收集**污吏的證據,故此行跡遍及整個神州大地。 諸葛明早期投身錦衣衛,雖然足跡未曾遍及國內各地,可是從同僚那也聽聞不少軼事。 尤其錦衣衛的校尉們手握大權,出差各地都受到地方官員的巴結奉承,酒色財氣全部都來,風花雪月更是家常便飯,故此對於山西大同府的妓女,身具重門疊戶的異稟,都是津津樂道,傳聞甚久。 諸葛明目前雖屬東廠,但他早年隨同僚嫖妓,倒也遇到幾位標榜是來自大同府的名妓,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所謂的名器,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所以當蔣弘武念念不忘大同妓女的重門疊戶,他也僅是淡泊以對,總覺得蔣弘武太過熱衷了。 不過當周大富提起天下名器中的千蚯百蚓,倒的確勾起了他心底的那份好奇,忍不住要找個蔣弘武不在身邊的機會,詢問一下此事。 他看到周大富神情曖味,於是專注地望著那張肥嘟嘟的胖臉,誠懇地道:「周老丈,本官雖說足跡遍及大明半壁江山,可是對這方面的學養卻經驗不足,請老丈指教,繼續說下去。」 周大富得意地道:「小人不敢相瞞,我們周家三代經商,雖不能說是木瀆鎮的首富,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富人家了,早年,我也是個**,仗著豐厚的身家,到處風流,足跡幾乎踏遁各省的花街柳巷,嘿嘿!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男人愛嫖,女人愛俏更愛錢鈔,當年我既是身懷萬貫的風流少年,自然見識極多,經歷的女子沒有一千,最少也八百,可說燕瘦環肥,各有其妙……」 諸葛明聽他說了一大段的話,既像開場白,又像自我吹噓,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相應,只得提醒道:「周老丈,你說山西大同妓女身具重門疊戶異稟,並非天生而是訓練出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似乎也覺得自己離題太遠,把話拉開了幾十年,大有「想當年」的吹噓意味,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趕緊把重點拉回來,繼續道:「山西大同府那個地方極為貧困,比起我們蘇州來,相差太遠,由於那裡是邊防要塞,衛所軍士極多,所以院窯子也極多,對於妓女的需求量也就更大……」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那裡的妓院,為了發展生意,往往派人到窮鄉僻壤去搜羅一些長相清秀卻家境貧寒的幼齡稚女以極低的價錢買回來,然後替幼童纏足裹腳,加以訓練,而這種訓練的方法,首先便是坐缸!」 諸葛明詫異地問道:「坐缸?缸有什麼好坐的?」 周大富笑道:「奧妙就在這裡嘍!妓院裡的鴇母,依據每個幼女的身體形狀,挑選一口水缸,讓她們坐在缸沿上,開始時,每天最少要坐一個時辰,到後來,時間越坐越久,隨著日子的過去,水缸也越換越大,直到幼女長到十三、四歲,這種功夫才算初步練成,然後再傳以房中術,教她們如何勾引男人、討好男人的媚術,務必要讓每一位嫖客都回味無窮,心甘情願的花錢。」 諸葛明想了一下,問道: 「你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坐缸和重門疊戶有什麼關係,嘿嘿!我反倒被你弄糊塗了!」 周大富微笑道:「大人請想想,那水缸的缸沿不寬,一個人要坐在上面,不但要維持平衡,雙腿尤其要夾緊,那麼整個大腿和屁股肉都會擠壓在一起,時間一長,這兩個部位的肌肉緊繃,富有彈性,因此那個地方也變得肥厚繁複,好像有一層一層的門戶……」 諸葛明恍然大悟,道:「哦,原來重門疊戶是這個意思,哈哈!虧我活了三十七年,這一回可長了見識!」 他的眼中露出淫褻的神色,問道:「老丈,那千蚯百蚓呢?又是怎麼回事?」 周大富正想回答,只聽到蔣弘武發出一聲怪叫,道:「王正英,你沒說錯?松鶴樓裡的那些人都是金侯爺殺的?」 諸葛明輕輕拍了下周大富的肩膀,低聲道:「周老丈,我們等一下再繼續詳談,請你務必守住承諾,不可對蔣大人提起什麼千蚯百蚓之事。」 周大富一頭霧水,弄不清楚自己何時有給諸葛明什麼承諾,愣了一下,只聽諸葛明又補上一句: 「你告訴曹大成,如果他想要把女兒嫁入侯門,只有本官能幫助他,而其中的關鍵人物便是他的表妹了。」 周大富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但見諸葛明騰空躍起五尺,龐大的身軀像一隻大鳥樣的飛了出去,一眨眼便已到了二丈開外的衙門前,禁不住心裡嚇了一跳,忖道:「這位諸葛大人真是奇人,能夠像鳥一樣飛,太厲害了!」 他縮了下脖子,趕緊快步朝曹大成行去。 正文 第一一八章 恍然大悟 正文第一一八章恍然大悟 曹大成雙手攏在袖子裡,看著諸葛明身形有如一隻大鳥,在眼前騰飛而過,轉眼之間便已到了衙門前的大街上,禁不住一陣瞠目結舌。 他在年輕的時候,糾幫結眾販賣私鹽,也練過幾招把式,尋常二、三個人也難以近身,可是何曾見過這種能一躍二丈的輕功? 看到周大富匆匆走了過來,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對方,道:「周兄,你看到沒有,諸葛大人這份輕功,真是令人看了歎為觀止,難怪他是東廠的高官。」 周大富驚凜地低聲道:「我久聞錦衣衛和東廠是臥虎藏龍之地,裡面高手如雲,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我以前還不相信,如今親眼目睹,才知道他們比西廠的大人更厲害……」 他吁了口氣,繼續道:「不過你若是看到了那位金侯爺,才知道天下什麼叫做武功!嘿嘿!我跟你說,那金侯爺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大俠,叫什麼神槍霸王,據說一槍在手,天下無敵,那真才叫人歎為觀止呢!」 曹大成道:「有這種事?」 周大富眼中泛過一絲驚懼之色,低聲道:「可不是嗎?昨天我在松鶴樓設宴請客,邀請的是吳縣的馮大人,他又帶了好幾個西廠的大官一起來赴宴,結果惹上了金侯爺,被他一個人全打趴了,通通抓走,至今下落不明。」 曹大成目瞪口呆,滿臉驚駭,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那金侯爺有這麼厲害,連西廠的官員都敢抓?」 周大富餘悸猶存地道:「可不是嗎?那些西廠的官員一直吹噓他們是江湖中的名人,什麼風雨雷電,結果碰上了金侯爺,三兩下就趴下了,呵呵!我當時嚇得兩腿癱軟,幾乎都尿褲子,馮知縣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差點送掉一條命,後來跪在地上求半天,才得到金侯爺的寬恕。」 曹大成不敢想像那種場面,滿臉驚容地道:「原來這兩天蘇州城裡傳聞一時的神槍霸王,就是金侯爺呀!」 周大富訝道:「什麼?神槍霸王的事已經傳遍蘇州城了?我怎麼沒有聽過?」 曹大成道:「蘇州城兩年以來,都沒人敢在街上械鬥,可是這幾天連續發生了好幾場,並且還死了不少人,據說每次都有神槍霸王在裡面,而更奇怪的則是衙門的官差老爺們沒人敢插手,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金侯爺就是神槍霸王……」 他看到周大富滿臉驚容,忍不住問道:「周兄,難道你這幾天沒跑茶肆酒樓?神槍霸王的事在那種地方已傳得沸沸揚揚的,據說彈評名家蘇源準備把神槍霸王力敵番僧的事編進彈詞裡,而城西茶樓說書的劉二麻子也準備把這件事編進去,說一場神槍霸王大鬧蘇州的演義……」 周大富打斷了他的話,道:「大成,你千萬別把我們知道的有關神槍霸王的事情說出去,告訴你,不管是劉二麻也好,唱彈評的蘇源也好,只要把神槍霸王的故事編進去,早晚會被官差抓進大牢。 曹大成點了點頭,道:「小弟守口如瓶,絕不多言就是了。」 他看了看站在衙門前在湊首商談的諸葛明、蔣弘武和王正英三人,壓低了嗓門問道:「大富兄,剛才諸葛大人拉你過去,說了些什麼?關於我的事,他沒提什麼吧?」 周大富把跟諸葛明說的話,簡略地說了一遍,最後道:「諸葛大人囑咐我不可再對蔣大人提起什麼千蚯百蚓之事,並且要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把女兒嫁給金侯爺,只有他能幫你,而其中的關鍵人物便是荷香了。」 曹大成不解地問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周大富略一沉吟,道:「我看他的樣子,恐怕也對荷香心動了,準備占為已有,所以才要你別再對蔣大人提起,免得到時候蔣大人會跟他爭荷香。」 曹大成臉色一變,道:「周兄,你可把我害死了,若是蔣大人也搶著要荷香,我該怎麼辦?他們都是厲害角色,一個是來自錦衣衛,另一個來自東廠,我們是誰都不能得罪,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是抄家滅族的下場。」 周大富見他滿臉驚懼,於是抓住他的手臂,低聲道:「大成,鎮定點,如今事情還沒壞到這步田地,正是你翻身的大好機會。」 他見到曹大成神色漸漸放鬆,繼續道:「反正我沒有跟蔣大人提起身具千蚯百蚓異稟的女子是誰,到時候隨便在雙喜樓裡找一個床上功夫厲害的去搪塞一下就行了,而諸葛大人就不行了,我已跟他提過荷香,也說過是你寡居的表妹,這可不能騙他。」 曹大成苦著一張臉,道:「萬一事情暴露,被蔣大人發現了,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怎麼會呢?」周大富道:「你上回說,從大同買回來的那個叫雁紅的姑娘,談吐不俗,也學過幾天琵琶,長得更是水蛇腰、大屁股,是重門疊戶中的極品,我們就拿雁紅充數吧!」 曹大成眼珠一亮,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嗯!我得先跟喜娘說,這回要把雁紅藏起來,別讓她見到蔣大人,免得穿了幫!」 周大富低聲道:「我們兩路並進,雙管齊下,把雁紅也當成你的遠房表妹,獻給蔣大人,那麼你就既搭上了錦衣衛,又攀上了東廠的高官,豈不是鯉魚跳龍門,一夜之間便揚名天下?」 曹大成想通了周大富的話,臉上浮起了笑容。 周大富繼續說道:「何況有了諸葛大人的幫忙,你那雨珊丫頭也可以嫁入侯府,就算是做妾,也足夠讓你曹家光耀門楣了!」 曹大成一想到那種美好的光景,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他感動地道:「大富兄,小弟該如何謝你才好?」 周大富咧著嘴笑道:「你把雙喜閣裡的台柱綠綠送給我吧!我一定盡全力幫你忙。」 曹大成斜睨他一眼,道:「上回杭州府的薛大官人想要花四千兩銀子替綠綠贖身,喜娘都不肯,這件事……」 周大富臉色一沉,道:「怎麼樣,捨不得呀!」 曹大成笑道:「怎麼會呢?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周兄,一句話,只要你辦成這件事,綠綠就是你的了。」 周大富大喜道:「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誰都不能反悔喲!」 曹大成點了點頭,道:「我們過去吧!免得讓蔣大人他們等急了。」 他們兩人連袂走到衙門之前,只見諸葛明揮了揮手道:「王正英,你聽到蔣大人的吩咐了,趕快帶人去辦吧!別誤了事。」 王正英抬頭望了連袂行來的兩人一眼,躬身道:「是!小人這就帶弟兄們去處理此事。」 蔣弘武道:「記住,趕緊找棺木把每一具屍體盛放起來,找個地方停棺,等待明天我去請示金侯爺後,再看如何追查這些人的來路,在此之前,你們只要到各處客棧、賭場、妓院、窯子館去暗查,探聽一下有沒有來自四川或操四川口音的旅客就行了,千萬別輕舉妄動,知道嗎?」 王正英躬身行禮道:「是!恭領大人口諭,小的這就走了。」 他跟蔣弘武行完禮,又給諸葛明行了個禮,問道:「不知諸葛大人尚有什麼吩咐尹」 諸葛明道:「王捕頭,今晚我要帶手下弟兄們到雙喜閣去慶功,絕不容任何人打擾了我們的雅興,你派一班衙役在雙喜閣外面把守,不許任何閒雜人等接近,如有人敢鬧事,全都抓起來。」 王正英躬身道:「是!小的立刻派人到雙喜閣去站哨,絕不讓人干擾了各位大人的雅興。」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王捕頭,今天晚上辛苦你了,等忙完之後,請到雙喜閣來一趟,我陪你好好的喝幾杯!」 王正英抱拳恭聲道:「謝謝大人,小的半個時辰內一定趕去雙喜閣敬諸位大人幾杯美酒。」 諸葛明指著周大富和曹大成二人,道:「你在蘇州也有好幾年了,想必認識這兩位富商,去跟他們打個招呼,謝謝他們代替你,宴請我們東廠的兄弟!」 王正英一臉錯愕,只見諸葛明臉上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說道:「他們替你省了最少五百兩銀子,你豈能不謝謝他們二位?」 王正英身為蘇州府衙的大捕頭,平日裡高高在上,根本不跟這些商賈打交道,因為每個月向商家收取份子錢都由屬下的衙役去處理,他的姿態一向擺得很高。 此刻,諸葛明逼著他向周大富和曹大成致謝,讓他一肚子都是怨氣,在心裡已把諸葛明的祖宗八代都罵完了,但是臉上卻是不能顯現絲毫,依舊堆滿著笑容,躬身道:「大人說得極是,的確應該向兩位尊貴的士紳致謝。」 諸葛明微笑點頭道:「你跟他們說完了話,立刻便帶人辦事去吧!」 王正英恭謹地行了一禮,然後跨開大步朝周大富和曹大成行去。 周大富三代都是木瀆鎮的富商和大地主,經營的行業也都是正當的生意,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所以看到王正英毫不畏懼。 可是曹大成是白手成家,早年販賣私鹽,經營妓院,後來發了財便把這些見不得光的營生交給親信去做,自己退居幕後,從事茶行、油行、糧行、躺行等正當生意,來提高他的身份,獲得社會的認同。 不過他心裡明白,自己雖然成了富翁,可是在王正英大捕頭的眼裡,卻依然不是個正當的商人,只是個癟三。 故此他一見王正英大步走了過來,心中頗為忐忑,趕忙上前兩步,拱手道:「王大人,諸葛大人只是在說笑而已,你不必如此客氣。」 王正英連正眼都沒看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朝著周大富抱拳道:「多謝二位慷慨解囊,代王某向勞苦功高的東廠大人們致上敬意,等下王某還得多敬二位幾杯水酒,才能表達謝忱。」 周大富連忙躬身道:「不敢!不敢!王大人多禮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王正英說完了話,頭也不回地轉身步下衙門前的石階,招呼那群手持風燈的差人分頭辦事。 諸葛明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走到周大富身邊,摟住他的肩膀,道:「周老丈,我給二位做足了面子,該如何謝我?」 勾肩搭背在當時的社會,是被視為一種極為不雅的行為,只有在下層社會,如地痞、流氓、苦力、腳夫、挑夫、工匠之間才能看得見。 這種行為在士子之間或上流的社會裡,視為猥褻、低級的動作,平常不得一見,只有在狎玩男妓時才能看得到,其時,男男相擁,勾肩搭背,視為正常。 不過這僅是在特定場所或暗室才能看得見,大街之上,絕不可能看到這種情形,尤其是在衙門之前,更不可能出現。 故此當諸葛明一手搭在周大富的肩上時,頓時引來不少目光的注視,尤其那些隨同周大富而來的數名富商,更是看呆了,只不過他們的目光並非不屑,而是欣羨。 的確,諸葛明這種動作所代表的意義,特別的不同,有種推心置腹,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成份在內,故此周大富特別感到受寵若驚。 周大富感動得幾乎要掉出眼淚來,只覺得諸葛明這個舉動,比起自己被小妾摟住還要舒服,乾笑了兩聲,道:「大人厚愛,小的衷心感激,只要大人有何要求,小的一定效勞,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諸葛明敞笑一聲,拍了拍周大富的肩膀,然後站了開去,喚來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其他十多名番子,一一的替周大富等六名富商介紹,最後特別叮囑道:「這位周大富周老丈,是錢千戶和仇鈸的老岳丈,同時也是金侯爺的親家,你們以後見到了他,應當特別照顧。」 褚山和褚石兩人互望一眼,同時會心的笑了出來,他們跟隨諸葛明多年,明白長官的個性,知道這回諸葛明一定拿了周大富極大的好處,否則不會顯出如此熱絡的表情。 李承泰和李承中也都多看了周大富一眼,知道這個嫌貧愛富的富商,一定狠狠的被諸葛明敲了一頓,才會讓諸葛明一再推許,特別照顧。 不過曹大成心裡明白,諸葛明這麼張揚的交待東廠的屬下照顧周大富,完全是衝著荷香而來,而荷香卻是他曹某人的藏嬌。 他禁不住心裡暗暗嘀咕,暗罵道:「周大富,你這個老王八蛋,用我心愛的荷香來替你開路,讓你搭上東廠高官這條線,換來榮華富貴,我咒你生個兒子沒屁眼!」 心裡罵得雖然舒暢,可是一想周大富已經五十多歲,雖然妻妾成群,卻僅生了三個女兒,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想必再如何努力,也絕不會再生兒子,自己咒他生個兒子沒屁眼,豈不是無聊? 轉念想到自己,雖然前半生胡作非為,販賣私鹽和人口,卻是妻妾爭氣,替自己生了兩個兒子,可以繼承曹氏一脈的香火,也足堪安慰的了。 如今之計,在於攏絡錦衣衛和東廠的高官,讓自己經營的各種生意更加順利發展,將來若是讓一子繼承父業,另外一子進入東廠或錦衣衛,那麼富貴兼得,自己死也無憾了!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只見蔣弘武大步走了過來,道:「諸葛兄,我們快走吧!再客套下去,只怕誤了春宵,等急了佳人!」 諸葛明敞聲大笑,道:「哈哈!好一個誤了春宵,等急了佳人,蔣兄不但武功了得,連文學素養也不錯,想必也看過會真記?」 口口口 蔣弘武笑道:「不,我看的是本朝李日華所著的西廂傳奇,並非唐代元稹所寫的會真記。」 他略一思忖,吟道:「待月西廂下,凶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似玉人來。」 諸葛明首先叫好,豎起大拇指,道:「蔣兄,小弟真是佩服你,這四句詩都背熟了!」 蔣弘武笑道:「北京天橋說書的,把整場西廂故事連說一個半月,我是天天都到,聽得入迷,當然聽熟了,嘿嘿!諸葛兄,要不要讓我背另外一首詩給你聽?」 諸葛明看到蔣弘武興致極好,竟然要再度吟詩,禁不住心中大喊吃不消,因為蔣弘武生了一張馬臉,一條刀疤又從眉際拉下,在臉上刻了條深痕,看上去猙獰如鬼,如今卻要學戲名上的小生,用假嗓吟唱詩文,真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難以聽下去。 可是蔣弘武是他老友,如今興致既來,要打斷對方的興趣,恐怕不妥,若是引起蔣弘武不快,就更麻煩了。 諸葛明正在煩惱該如何阻止蔣弘武用小嗓吟詩,所幸曹大成替他解了圍:「蔣大人,你也喜歡聽西廂傳奇啊?雙喜閣的玉珠最擅西廂彈詞了,唱起來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讓人聽了歎為觀止。」 《會真記》一書,是唐代詩人元稹所寫的一部傳奇小說,由於故事生動、文字優美,裡面的情節纏綿排惻,充滿著情侶間的悲歡離合,故而曾經風行一時。不過有唐一代只是流傳在上層的知識階層中,並未及到社會各個階層。 到了宋代,有位李公垂則根據會真記撰寫了一本《鶯鶯歌》之後,宋人道德麟再做《蝶戀花》一書,到了金代,有位董解元又根根據會真記寫了西廂彈詞。 元代時,王實甫以會真記為藍本,據以編撰《西廂雜劇》,而在明朝時,李日華又添枝加葉的寫了本《西廂傳奇》,成為當時傳誦頗廣的小說。 在此之後,會真記一書又陸續的被人改寫為《西廂記》、《翻西廂》,並且還有人把故事接下去,寫了《續西廂》。 這個敘述張君瑞和崔鶯鶯的戀愛故事,其實是元稹本人的戀受經驗,只不過用文字加以美化了,他沒想到這段在當代成為青年男女傾心愛慕、嚮往至極的愛情故事,經過一千多年的渲染和擴大,並且被改寫成歌曲、說書、小說、雜劇等,成為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這或許是元稹當初始料不及的。 中國的文學,在漢代是以賦傳世,唐代則以詩聞名,宋代的詞流傳千古,元代盛行曲,明代則以小說大放異彩。 不過明代早年的小說,除了羅貫中所寫的《三國誌通俗演義》和施耐庵所撰之《水靜傳》之外,沒有其他不朽的小說巨著,這是因為受到明初保守專制的政治體制和封閉的經濟體制所影響,故而沒有廣泛的流行於社會各階層,此後很長的一段時期,小說的創作都處於低潮。 直到明代中葉之後,政治腐化,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社會的變革也急驟進行,書坊成為了工商業中的一環,並且能夠謀取利益,小說的印發和流傳才漸漸普及。 從嘉靖、萬歷時期,各類模仿《三國誌演義》的章回小說,不下數十種之多,如《東周列國志》、《兩漢演義》、《唐書》、《殘唐》、《南北宋》等,而其中最受歡迎的則有《楊家府演義》、《隋唐志傳通俗演義》。 當然,嘉靖時吳承恩所著之《西遊記》以及萬曆年間南陵笑笑生所撰之《金瓶梅》更是流傳千古之作。 由於民間說書技藝的蓬勃發展,於是促使短篇小說的流行,這種短篇小說,當時被稱為《話本》,這類《話本》直到天啟年間方臻成熟,其大成之作如馮夢蓖寫的《喻世明言》、《醒世恆言》及《警世通言》和凌蒙初所寫的《拍案驚奇》和苧一刻拍案驚奇》。 這幾本被後世稱為「三言」、「二拍」的短篇小說集,作品內容包羅萬象,不僅反映了嘉靖萬曆年閭以來的社會生態,經濟生活,階級關係,並且敘述了時代的變遷對一般社會大眾的影響,其中有官僚地主、奸商惡霸,被壓迫的婦女追求婚姻和愛情自由選擇的權利等等。 至於在大明中葉時期的詩文,在仁宣之世,歌頌太平之聲籠罩文壇,缺少有靈性的作品,當時以楊士奇、楊榮、楊溥為代表的所謂「台閣體」是詩壇的主流,到了成化、弘治年間,李車陽以台閣大臣的地位來主持詩壇,仍未脫此形勢。 在弘治、正德年間,以李夢龍為首的「前七子」倡導文學復古,主張「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以此反對台閣體的空泛文風。 而在戲曲創作上,雜劇流行一時,民歌蓬勃發展,中原一帶盛行「鎖南技」、「傍妝台」、「山坡羊」、「耍孩兒」、「駐雲飛」、「醉太平」等諸曲。 至於成化年間刊行的民歌集中,最為有名的則是《新編西廂記詠十二月賽駐雲飛》,及《新編四季五更駐雲飛》。 當時歌樓酒肆點唱的曲目,大都不離這些歌集之內,歌女必須熟記歌詞,以免唱錯被喝倒彩。 口口口 蔣弘武一聽到曹大成讚歎雙喜合的玉珠姑娘擅於詠唱西廂彈詞,頓時眼睛一亮,追問道:「曹兄,那玉珠姑娘除了彈詞之外,還會不會唱「駐雲飛』?」 曹大成略一猶豫,道:「這個……小人倒沒有聽她唱過,可是大人可以點唱,或許玉珠姑娘也會。」 「好!」蔣弘武點頭道:「等一下老子不但要點她唱西廂記詠十二月賽駐雲飛,並且要她唱醉太平,如果她會唱,老子賞她一支歌一兩銀子。」 曹大成滿臉堆笑,道:「大人如此厚愛,玉珠一定受寵若驚。」 蔣弘武摸了下眼角的刀疤,得意地笑了笑,道:「廢話少說,我們走吧!曹兄,就請你帶路了!」 他拉著曹大成往前行去,一路上所談之事,全都是自己在各地嫖妓的一些遭遇,而曹大成也奉承地把自己往來各地青樓艷窟的奇遇經過渲染的說了出來,讓蔣弘武聽了讀歎不已。 而隨之在後的諸葛明則和周大富等幾位商賈行在一起,在他們的身後,長白雙鶴、紅黑雙煞及十幾名東廠番子隨行。 這一列隊伍浩浩蕩蕩的往雙喜閣行去,在路上不時遇到一些三五成群的衙門差人巡行,不過這些官差一見領先的蔣弘武臉上那條猙獰的刀疤,全都肅然站立,紛紛上前磕頭行禮。 蔣弘武過足了官癮,得意地顧盼自雄,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使得走在他身邊的曹大成羨慕不已,心裡一直盤算著如果周大富和自己籌劃之事能夠成功,那麼不久的將來,自己走在街上,帶了二三十個家丁,遇到衙門的差人,也會獲得如此的待遇。 他心中估算道:「如果雨珊能夠嫁入侯門為妾,那我便是侯爺的老岳丈,就算漕督見了我,也得鞠躬作揖,更別說是知府了,除此之外,讓雁紅冒充我的表妹嫁給蔣大人為妾,荷香則交給諸葛大人,那麼我在錦衣衛和柬廠都有了人,放眼天下,除了皇上之外,還有誰敢惹我?恐怕一省的巡撫看到我都得屈膝……」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笑了出來,只覺全身輕飄飄的,恍如踩在雲絮之上,是如此的舒暢。 蔣弘武見到他的異態,問道:「曹兄,何事如此高興?」 曹大成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道:「小人是想到我那寡居的表妹,這兩年來都一直為她擔心,如今見到大人,想起她能從此有個美好幸福的未來,所以一時高興,便忍不住失態了!」 蔣弘武訝道:「什麼?你的表妹是個寡婦?」 他腳下稍稍一頓,問道:「曹兄,莫非你的意思是說令表妹身具千蚯百蚓異稟,所以才……」 曹大成心裡忐忑,回頭看了周大富一眼,不知要不要提起千蚯百蚓之事,若是不提,恐怕蔣弘武繼續追問下去,自己會有詞窮之際,若是就此事說下去,恐怕會破壞周大富的計劃。 一時之間,倒讓曹大成有種兩難的感覺,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蔣弘武見他沒有說話,臉色一變,泛起笑容,繼續挽著曹大成的手臂前行,邊行邊說道:「曹兄不必顧忌什麼,盡可直言,老實說,我蔣某人這一生最是喜好寡婦了,有些人鍾愛**,在我來看,那種人根本不懂得享受,嘿嘿!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就如同尚未成熟的青梅樣,酸澀難以下嚥,哪能比得上成熟的婦人,就像熟透的水蜜桃,一口咬下去,汁濃味甜,滿嘴都是……」 他們這時離大街越來越遠,夜色更深,也更為偏僻,蔣弘武說得興奮,聲音不覺大了許多,走在後面的那些東廠番子和幾名商賈齊都忍不住偷笑出來,每一個人都往歪處想,想著蔣弘武吃水蜜桃的模樣。 就在此起彼落的笑聲不斷響起的時候,蔣弘武見到左右兩條橫街的暗巷裡人影搖動,臉色一凝,喝道:「什麼人?」 喝聲之中,他振臂揮起,往暗巷躍去,諸葛明唯恐他有個閃失,忙道:「承泰、承中,快跟過去照顧蔣大人。」 長白雙鶴應聲躍起,緊迫蔣弘武身後撲入暗巷之中。 諸葛明招了下手,道:「褚山、褚石,你們帶幾個人到左邊橫巷去搜一搜,看看是些什麼人?」 紅黑雙煞應了聲,各自領著四個東廠番子快速地奔向左首兩條橫街而去,隨著燈光照處,他們立刻見到十幾個粗服布衣的女子往暗巷深處跑去。 這些人的動作何等迅速,沒等那些女子跑出幾步,便全都攔截住了,那些女子全都跪了下來,有的喊叫,有的哭泣,有的在發抖,望著這群手拿鋼刀的大漢,每一個人都面無人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蔣弘武飛身撲出之際,曹大成便想加以阻止,可是他的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來,等到諸葛明下令紅黑雙煞帶著一群東廠番子進入巷內搜索,他不禁面泛苦笑,走到諸葛明的身邊,低聲道:「諸葛大人,那些女子都是土娼野妓,還有一些嫖客……」 諸葛明一愣,連忙追問是怎麼回事,經過曹大成解釋之後,才知道右邊這條橫街直通碼頭,碼頭邊船行、倉庫極多,平常在碼頭邊生活的挑夫、船夫、苦力,工人,大都是從外地來的青壯男人。 這些人所賺的錢不多,除了應付生活所需之外,每個月剩不了多少錢,可是他們也是有血有肉,也有情慾需要發洩,於是由於供需的法則,許多土娼館、暗窯子就此如雨後春筍般的開設出來。 除了這些土娼館之外,還有一些年華漸老的婦女,遭人遺棄的女子,或者丈夫遭到意外失去依靠的寡婦,為了謀生,也都在黃昏之後出沒河邊,客串妓女,賺一些皮肉錢。 這些妓女比起土娼館的妓女更為可憐,春夏之際,帶著一條草蓆,便可在船上、暗巷、街角、庫房做起皮肉生意;秋冬之際,天氣寒冷,便不能如此,只得支付租房的費用。 除此之外,這些被稱為野雞的妓女,往往還要每日支付地頭蛇保護費,才不會受到干涉和驅趕。 諸葛明聽到曹大成之言,見到蔣弘武和長白雙鶴已安然穿出右側的暗巷,大步走了過來,而在左邊的橫街,則見到褚山和褚石領著八名東廠番子,押著二三十個女子哭哭啼啼的緩緩走來。 果真那些女子年歲都已不小,雖說臉上抹粉擦胭脂,卻被淚水洗去,成了一張花臉,看來極為狼籍,尤其她們都是布衣粗服,雖說髮髻也梳了最時髦的墜馬髻,不過所簪之物絕非閨閣千金所用之明珠或翠玉,看上去低俗至極。 諸葛明心裡一陣淒楚,揚聲道:「褚山、褚石,你們快把這些女子放了,我們辦正事要緊。」 褚山和褚石不敢多言,指揮八名東廠番子將那數十名妓女全都放了。 諸葛明苦笑了下,問道:「碼頭離這裡還很遠,怎麼這些妓女會跑到這邊來?」 曹大成解釋說,可能是因為官差在碼頭有什麼行動,所以被逼得都躲到橫街暗巷裡來了。 蔣弘武板著一張臉,望著諸葛明道:「他媽的,真是倒霉,巷子裡三、四十個妓女,又老又醜,還有七、八個嫖客,竟有人躲在樹蔭牆角就幹起來了,呸!真是倒胃口!」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卻又霍然一笑,道:「諸葛兄,你沒看到那個情景,真像兩條野狗在路邊苟合,他媽的,那個妓女露著個雪白的大屁股,直在我眼前晃,差點沒把我的眼晃花了。」 此言一出,眾人齊都大笑。 諸葛明笑道:「蔣兄不花一分錢就看了場活春宮,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尹我想看都看不到呢!」 蔣弘武雙眼一瞪,道:「要不要我去把那對狗男女抓來,當街表演一場給你看看?免得你心裡癢得難受。」 諸葛明搖手道:「不用了!謝謝蔣兄。」 曹大成一臉諛笑,低聲道:「兩位大人如果喜好此道,小人可以叫喜娘空靈魅影胡不非一場,甚至兩三場都沒關係。」 蔣弘武笑著伸手一拍曹大成的肩膀,道:「好!我們喝酒作樂,你就空靈魅影胡不非個三場表演給大家看,不過花樣要變,什麼一龍三鳳、雙鳳晶簫、五鳳朝陽都得演出來。」 曹大成縮了縮脖子,道:「兩位大人,你們在北京城裡看慣了豪華的大場面表演,我們這蘇州小地方恐怕水平不夠,會讓兩位大人失望……」 諸葛明笑道:「曹兄,你吩咐喜娘盡量安排一些精彩的表演就行了,縱有不足之處,我們也不會怪你。」 蔣弘武點了點頭,道:「諸葛兄說得不錯,活春宮我看多了,看來看去也只不過是那麼回事,沒什麼稀奇的花樣……」 諸葛明突然插嘴道:「蔣兄,你提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如果雙喜閣有活春宮好看,我該把金侯爺一起邀來,也讓他見識見識才好。」 蔣弘武道:「話雖然不錯,可是若讓那位郡主知道,恐怕會跟你沒完沒了,何況他還有一個未婚妻子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家傳的電梭,惹毛了她,冷不防給你一梭,恐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諸葛明道:「不會吧!我們讓金侯爺熟知周公大倫,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她用暗器打我幹什麼?」 蔣弘武笑道:「就算何女俠不用電梭,她老子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若是知道你帶壞他的女婿,恐怕也會跟你翻臉,嘿嘿!此刻他身邊帶著槍神的孫兒孫女,每一個人都是厲害角色,恐怕我們對付不了!」 諸葛明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願意帶金侯爺增廣見聞就是了!」 蔣弘武大笑,道:「他媽的,看場活春宮算得了什麼增廣見聞?你少胡說八道了,我們別多說廢話,走吧!」 眾人在談笑之間,往雙喜閣而去。 正文 第一一九章 萬流歸宗 第一一九章萬流歸宗 兩名差人提著風燈領著白虹劍客等一行人往天香樓而去,一路之上靜寂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們每一個人都想著自己的心事,不但緊隨在何康白身後的槍神後裔,如楚仙勇、楚仙壯、楚慎之如此,連乎日裡毛毛躁躁的鬼斧之孫歐陽旭日、歐陽朝日也都緊閉著雙唇,沒有吭聲。 當然,楚花鈐和歐陽念玨身為武林世家出身的女俠,更是沒有理由破壞這份寧靜,尤其隨行者還有兩名衙門的差人在內,少女的矜持也不容她們多言。 在此之前的一個時辰裡,當白虹劍客何康白在松鶴樓中查視完那些遭到一刀割喉和暗器之傷的死者後,依據經驗的判斷,以及參照趟大等人的意見之後,確認出松鶴樓裡死的人雖近二百,卻大部份都是喪命在一個人的手裡。 因為第一,這些死者大多數都是同樣身穿黑色勁裝,臉上蒙著一條布巾,無論他們是死於刀下或暗器,蒙面的面巾並沒拉開。 而其他不到二十個的死者雖然也是一樣的穿著玄黑色的衣服,可是沒用面巾蒙面,故此可以推斷並非同一夥人,而是對立的一方。 第二,由於拚殺的雙方撤離得極為急促,根本不及收拾殘局,更沒把屍體帶走,故此可推斷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在一種緊急的狀況下撤離。 第三,由於一刀割喉的死者都幾乎是同一處部位中刀,並且傷痕的深淺都是五寸長、兩寸深,故此可判斷這是同一個人所為。 這個人的刀法狠毒、犀利無比,根本沒用第二刀,便已精準地把人殺死,就算這些蒙面人不是武林人物,僅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不可能坐以侍斃,讓人一刀割喉。 由此可見施出這種刀法的人,必定是名動江湖的一代刀法名家。這就是何康白首先認為動手的人,可能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的第一高手天刀余斷情,最主要的原因。 然而,當五湖鏢局的鏢師侯七認出了何康白是曾經名噪一時的華山派大俠白虹劍客之後,也參加了討論之列。 這群江湖人七嘴八舌的發表著自己的觀點,當時,就有人表示,僅憑一個人是不可能在短時間殺死如此多的黑衣蒙面人,這必須要有天刀一般水準的刀法名家,最少三人以上,才會造成如此慘烈的場面。 故此當白虹劍客提出自己的見解之後,趙大和錢二等王府的護衛齊都傻眼了,而侯七則突然想起金玄白在蘇州城外所演練的刀法。 那種凌厲狠辣的刀式,一浮現在侯七的腦海,他立刻脫口而出,表示天下只有一種刀法,可以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後果,這種刀法便是金玄白所創的必殺九刀。 金玄白在武功上的造詣,何康白和趙大等人都親身體驗過,知道他的修為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可是何康白等人僅是領略過金玄白劍術上的造詣以及拳腳上的功夫而已,並沒有看到過他施出如此毒辣的必殺九刀。 江南七把刀雖說在江南享有盛名,可是放眼天下,他們也算不上絕頂的刀法名家,更不可能憑一人之力,能在一場拚搏中,殺死如此多的蒙面人,而且還包括了來自川西唐門的高手在內。 最後,討論的眾人取得了一致共識,認為除了金玄白之外,蘇州沒有其他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何康白由於這個結論,聯想出許多的揣測,於是趁著官差驅離大批圍觀民眾之際,離開了松鶴樓,悄悄的回到客棧。 他進了房之後,又把松鶴樓裡的血案推敲了好一陣子,越想越是不明白金玄白何時又惹上了四川唐門的高手?竟然讓這些人從四川遠道追來蘇州尋仇! 如今血案已經造成,死了這麼多人,無論是對衙門還是江湖來說,都是一件轟動的大事,其影響的範圍極廣,後果更加難以預料。 何康白在屋裡思忖了好一會兒,於是決定召集楚氏兄弟和歐陽旭日、歐陽朝日等人,把這件血案告訴他們。 因為金玄白的神槍絕藝是傳自槍神楚風神,他可以算是七龍山莊的門人,而鬼斧歐陽玨也算得上是金玄白的授藝師父,他因此又和巨斧山莊脫離不了關係。 不僅如此,金玄白尚且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的嫡傳弟子,因而他在這兩派中的身份極為特殊,輩份也極高。 以金玄白多重的身份來說,如果他出手殺了如此多的唐門弟子,且又把另一派不知名的黑衣蒙面人屠殺如此之多,所結下的血仇,必然影響到整個江湖未來的動盪和安危。 故而何康白越想越無法躺下安眠,只得把幾位子侄叫醒,告知大家自己親眼目睹的這件血案。 楚氏兄弟和歐陽兄弟聽到此事之後,全都是短暫的驚愕和震駭,他們萬難相信金玄白以一人之力,竟然在一段極短的時間裡,殺了將近二百個江湖好手,而這些人除了身中暗器之外,大部份都是一刀割喉而死…… 歐陽兄弟在震驚之後,首先便想起父親所提的昔年鬼斧歐陽玨在苗疆遇見唐門掌門人唐大先生之事。 他們互望一眼,脫口說出:「萬流歸宗!」 鬼斧歐陽玨一生行走江湖,*著一柄重達四十六斤的鐵斧,憑著追風二十九斧的功夫,躋身武林十大高手之中,為人嫉惡如仇,到處懲*除惡,快意江湖,卻從沒讓人知曉他身懷接收暗器的特殊手法。 由於歐陽玨自認光明磊落,不屑於施放暗器,故此他一生之中,極少施出這種萬流歸宗的手法,放眼天下,也僅有少數的人知道他曾以這種特殊的功法,重創過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並且逼得唐大先生自殺。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跟隨父親學習家傳的追風二十九斧,卻沒有獲傳這種萬流歸宗的手法,根據巨斧山莊當今的莊主神力斧王本人的說法,自從鬼斧歐陽玨練成萬流歸宗的秘技之後,根本沒把這手技法傳授給獨子歐陽悟明。 歐陽玨僅是曾經在獨子的面前亮了一下那奉搶自荒秘窟的秘笈,之後的三年,絕口不提此事,直到他練成之後,當著歐陽悟明的面,表演過一次這種接收暗器的手法。 那時,歐陽悟明曾請求父親將這種功夫傳授自己,可是歐陽玨卻以獨子尚未練成追風二十九斧為由而加以拒絕,僅表示以兩年為期,如果歐陽悟明能在兩年之內練成家傳的絕藝,就把這種秘技傳授給獨子。 當時歐陽玨曾以「貪多必失」四個字訓誡獨子,歐陽悟明也深以為然,不再纏著父親,僅是對母親抱怨了幾句而已,而歐陽夫人知道丈夫剛強的個性,也僅是勸兒子等待下去。 在那個時候,他們絕未料想到,就在次年的秋天,歐陽玨見到媳婦進門不久就懷有身孕,興奮之下,便說要離家摘取藥草替未來的孫兒或孫女淬洗筋骨,就此告別家人,離開巨斧山莊。 歐陽玨離家之後,捎回的第一封家書,表示自己應好友楚風神之邀,要到武當拜訪另一位至交鐵冠道長,此去可能要半年才能回家,要家人放心。 在一個半月之後,歐陽玨又托中州鏢局的鏢師捎來了第二封家書,這封信裡提到了他們會合少林的大愚禪師,要趕去泰山之巔觀戰。 由於兩張信紙都寫得密密麻麻,全都是表達歐陽玨對家人的思念,對兒子的企望,以及對未來孫兒的期許,故此歐陽玨並沒提到泰山之巔是哪兩位高人要交手。 可能在寫完信之後,他才覺得要向家人交待此行的正當性和必要性,於是又在第一張信紙的背面空白處草草的寫了「九陽神君光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十五個大字,其他就沒詳述了。 從此之後,歐陽玨便在武林中失去了蹤影,此後二十多年來,巨斧山莊派出近百人,在莊主歐陽悟明的率領下,會合著七龍山莊的高手以及武當、少林的弟子數百名之多,幾乎搜遍了大半個江湖,卻一直找不到鬼斧歐陽玨的行蹤。 不僅江湖上沒有歐陽玨的下落,連槍神楚風神、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人也都彷彿從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這幾個人了。 長達二十多年的歲月,歐陽悟明在江湖上搏得了個神力斧王的威名,膝下也添了一女二男,不過歐陽悟明並沒在武林中留下什麼赫赫事跡,遠不如鬼斧歐陽玨那樣被人稱誦,當然主要的原因是他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在追查父親失蹤的那件事上,而沒有做多少行俠仗義的事。 歐陽悟明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認為自己無法揭開父親失蹤之謎,找到歐陽玨的下落;而第二件憾事便是懊悔自己的資質愚鈍,練了十三年的家傳絕藝追風二十九斧,直到二十一歲娶妻之後,仍然未被父親認同,以致失去了學習萬流歸宗的奧秘絕藝。 每回他從江湖上跑了一趟回來之後,就有很長一段時期陷入情緒的低潮期,常常在長吁短歎中度過,若非當時女兒歐陽念玨乖巧伶俐,一雙孿生兄弟活潑可愛,他恐怕精神早就崩潰了。 故此,他經常摟著女兒,擁著兒子,對他們敘述當年鬼斧歐陽玨在武林中的一些英雄事跡,深以父親曾身為武林十大高手為榮,並且一再地指出,長女的取名,便是源自於父親的思念而來,要她終生都記住祖父。 當然,在敘述鬼斧歐陽玨的事跡之際,歐陽悟明不忘把自己未能學到「萬流歸宗」手法的遺憾說了出來,一來是以此來督促兒女用功練武,不可懈怠;二來則是藉此渲洩內心深處的痛楚和遺憾。 歐陽兄弟幼時並不十分瞭解父親的心情,還常常磨著歐陽悟明要學這種接收暗器的神奇手法,不過後來看到父親憑著記憶,比劃了幾下,卻並不能接收暗器,這才死心塌地的放棄了無理的請求,從此也就不再提起,以免父親傷心。 不過,在他們的記憶裡,萬流歸宗這種功法,應該是巨斧山莊失傳的絕藝,他們認為一定要找回來,將之流傳下去。 這件事是塵封已久的記憶,也可以算得上是巨斧山莊裡的一種禁忌,最少有十年以上,歐陽家族裡沒有一個人提起此事。 直到此刻,當白虹劍客何康白敘述松鶴樓裡有數十具屍體都是身中暗器而亡,這些人身上最顯著的相同點,便是他們都在腰際帶著兩個以上的皮囊和布囊。 放眼天下,身上帶著兩個不同材質的袋囊,除了唐門之外,便只有嶺南霹靂堂的弟子了。 唐門中人,一個布囊是盛放普通的暗器,另一個皮囊,則以鹿皮或麂皮縫製而成,裡面盛放的則是淬毒的暗器,施放這種暗器時,必須戴上鹿皮或麂皮的手套,以免無意中觸及,而傷害到施放暗器的奉人。 至於嶺南霹靂堂的弟子則將暗器分放兩種不同的袋囊之中,是為了分辨暗器的性質,一種是普通的暗器,另外一種則是內藏火藥,重擊之下會產生爆炸的。 何康白在敘述唐門子弟和霹靂堂門人的不同之處時,從懷中取出了兩個袋囊放在桌上,道:「這兩個暗器袋裡面本來裝有兩種不同的暗器,一種無毒,一種有毒,如今卻空無一物,可見唐門弟子已把袋裡的暗器全部射放出去!」 他在說話之時,把兩個袋囊翻轉過來,讓大家都可看到袋上用紅線繡著的一個「唐」字,並且表示,任何一個唐門弟子的暗器袋上都繡有相同的一個「唐」字,只不過這個字有差別,並且有等級之分。 在唐門之中,以地位和功力來分,除了掌門人或本門的長老是用金色絲線來繡這個「唐」字之外,次一級的如掌門人的兄弟,則用銀色絲線;暗器手法已獲掌門認可者,則攜帶用紅色絲線繡成的鏢囊,至於一般剛入門不久的弟子則佩帶以綠色絲線繡成的鏢囊。 唐門之中,每兩年一次,由掌門人考核門下弟子在暗器放射上的技藝,以此評定等級,發放不同性質、不同繡線的暗器囊袋。 這種規矩是前一代掌門唐大先生的祖母,被視為唐門老祖宗的老掌門人,在正統年間所制定下來的,距今已有七十多年,而朝廷也經歷了六個皇帝,可見歷史頗為悠久綿長。 口口口 明英宗年號正統,僅在位十四年,而接續的代宗皇帝以景泰為年號,在位的時間更短,只做了七年的皇帝便已駕崩,此後的明英宗以天順為年號,才短短的做了八年的皇帝,便又駕鶴西歸。 接續明英宗繼位的則是明憲宗朱見深,他以成化作為年號,在位二十三年之久,比起明成祖在位二十二年還要多出一年,算得上夠久了,不過他從十六歲接任為帝,死時還沒滿四十歲,也算短命了。 明憲宗歿後,接位者為他的第三子明孝宗朱佑樘,年號弘治。明史對於孝宗頗為推崇,認為他「恭儉有制,勤政愛民,兢兢於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寧,民物康阜」,這一段評語記載在「明史」卷十五(孝宗本紀贊)之中。 而在明史卷一八三中對孝宗又有這樣「使政不旁撓,財無濫費,滋培元氣,中外皆安」,可見歷史對孝宗的評價不錯。 可惜明代自正統以來的政治積弊太重,孝宗的努力不夠,仍然任用不少佞臣,尤其是從弘治八年之後,孝宗熱衷於煉丹、齋醮,視朝漸晚,也沒及時批答章奏,於是朝政日壞,*人漸漸取得權勢。 孝宗皇帝在位十八年,歿沒便是由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明武宗,年號正德,在歷史上,正德皇帝是位有名的風流皇帝,野史上記載更多,最有名的便是他和賣酒女子李鳳姐的一段風流軼史,廣為流傳,甚至被編成戲曲,拍成電影,便是著名的黃梅調電影「江山美人」。 口口口 四川唐門老祖宗定下了規矩,唐門至今繁衍了五代,不過這個規矩一直沒有改變,江湖上的人大都知道這件事,不過沒有像白虹劍客具有如此豐富的江湖閱歷,能夠很清楚唐門的一些秘事。 是以當他說出來時,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子弟們等於上了一課,他們紛紛傳閱這兩隻不同材質的鏢囊,果真發現一個囊袋是以兩層粗布,內襯黃牛皮縫製,另一個則是用牛皮和鹿皮貼合縫製的,兩個鏢袋的後面都有用紅色絲線繡成的一個「唐」字。 至於鏢袋的正面則是以白色絲線繡著一個圖案,圖案是以正方形、圓形、三角形構成,頗為工整。 何康白在撫摸這個圖案時,曾經這麼說:「唐門的老祖宗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她嫁入唐門之後,不到三十歲便已守寡,當時唐門上下經歷一場江湖大亂,門人幾乎死傷過半,不過這位奇女子卻把唐門從川東遷到川西,以現有的人力和物力,重起爐灶,一方面精研醫藥之學,在四川各地成立藥局,從事藥草的買賣,賺取生活所需,另一方面則僱人開礦,提煉淬制暗器的鋼材,並且提升子弟們的技藝……」 何康白看了眾人一眼,繼續道:「唐門崔氏當時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奠定了唐門的基礎,讓川西唐門的名號再度傳誦武林,江湖上無人不知曉唐門的毒藥暗器威力極大,不願意隨便招惹唐門的弟子,只可惜她以八十高齡死去之後,繼位者驕縱自大,尤其自滿於唐門的現有成就,惹來許多是非。」 他這番話雖是說的唐門之事,其實也等於告誡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子弟們,要他們不可太過驕縱,是以眾人聽了都沒反駁。 何康白見到這些後生小輩都默然無語,於是繼續說道:「二十多年前,唐門出了兩個暗器功夫極為厲害的人物,一個是有千手觀音外號的唐琳,另一個則是那時的掌門人唐鋒,唐鋒外號千手神射,江湖上為了尊崇他的武功和地位,許多人都稱他為唐大先生,尤其是西南一帶的江湖人物,更把唐大先生視為當地的領袖,連峨嵋派的弟子在出師時,都被告誡,千萬別無故招惹唐門子弟,以免惹來禍端,可見唐大先生當時的威名……」 當何康白說到唐門昔年的這段故事時,歐陽朝日幾乎要脫口說出父親所提及的那段江湖秘辛,卻被姐姐歐陽念玨以眼色制止。 何康白雖因師門的關係,熟識武當二代的弟子,並且由於武當鐵冠道長和槍神楚風神以及鬼斧歐陽玨是多年好友的緣故,而結識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兩位莊主,被視為他們的兩代之交。 可是昔年鬼斧歐陽玨在苗疆大展神威,破了干手神射唐大先生的所有暗器,並且將他十指一起折斷的這件往事,巨斧山莊視之為絕對機密,並沒有向何康白透露絲毫。 所以當何康白提起二十多年前唐大先生名動西南武林的那段往事時,歐陽兄弟的眼中全都閃現著驕傲的異彩,因為他們知道當年就是自己的祖父以萬流歸宗的絕藝,破去了唐大先生的千手神射,讓他把兩隻鏢囊中的暗器全部射光,直到無法再發射暗器時,才以無儔的神力把唐大先生十指一起拗斷。 而在那之前,隨同唐大先生一起圍攻苗疆三十六峒峒主的唐門七大弟子,被鬼斧歐陽玨以一柄巨斧,連劈五人之多,最後,他折斷了唐大先生的十指,告誡一番後離去,並沒置對方於死地。 然而唐大先生在兩名僅存的弟子護送下回到了唐門之後,卻悲憤交加,痛苦萬分,每天望著殘廢的一雙手,再也無顏看到親人子弟,於是在兩個月之內,便服下巨毒藥物,自殺身亡。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幾乎是同時想到唐門弟子遠從四川而來,找上了金玄白,可能便是為了當年的那段恩怨,於是不約而同的脫口說出了「萬流歸宗」這四個字。 何康白詫異地裡了他們兄弟一眼,歐陽兄弟本想說出昔年祖父歐陽玨和唐大先生的那段往事,卻被歐陽念玨以眼色制止,於是一起閉上了嘴。 何康白的經驗何等老到,看到他們的神色,當然知道他們隱瞞了一些東西,不過這兩人是他的子侄,既有難言之隱,他也不能特意追問下去,於是繼續原先的話題說下去。 他拿著鏢囊,指著正面繡的圖案,道:「唐門昔年那位老祖宗不僅能幹,並且還很睿智,她畫出這種圖案,有特殊的含意,正方形是說唐門弟子必須惟心方正,正直不偏;圓形則表示要為人圓融,不可輕易樹敵,另外則像征團結;至於三角形則讓弟子們要記住當敵人侵犯時,必須以最銳利的三角攻擊來敵,並且護衛本門的安全,所以這種三角形也是唐門的一種暗器發射陣法,最少可由三人組合,由點到線,再擴及面,最多可容六十人組陣,據說是由三才陣演變而來。」 聽到這裡,楚慎之終於忍耐不住,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也是屋裡所有人想要知道的,那便是:「為何身為華山大使的何康白,會對四川唐門如此瞭解?」 何康白微微一愣,眼光投注在跳動的燈火之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並沒有立刻回答此事,過了一會,他才歎了口氣,表示自己年輕時,曾經經歷過一段荒唐的歲月,其間認識了一位朋友,兩人結伴行走天下,而那個友人便是唐門中人,所以才會知道唐門如此多的秘辛。 他沒有詳細敘述那個人的姓名和身份,甚至連那位唐門弟子是男是女都沒提,僅是短短幾句話便交待過去,然後話風一轉,提到了自己的判斷和推理。 當「金玄白」三個字被提出時,屋裡每一個年輕人都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驚呼,楚氏兄弟所想到的是金玄白那熟練而精湛的槍法,頓時記起敗在金玄白手下的那件事。 而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心意相通,立刻便想到萬流歸宗這種接收暗器的秘法上,本能地覺得鬼斧歐陽玨當年沒把這種神奇的萬流歸宗手法傳授給兒子,竟然全盤傳給了金玄白。 他們一想到金玄白的年齡只不過比他們大了三歲多,武功上的造詣卻遠遠超出他們,禁不住心中懍駭,不知道他是如何練的。 歐陽朝日眼前似乎浮現金玄白使出追風二十九斧的英姿,忍不住對歐陽旭日道:「我真是想不出他是如何練的。」 歐陽旭日臉上一陣茫然,隨即苦笑道:「他在那麼多的師父逼迫下練功,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 何康白見到所有人都若有所思,點頭道:「旭日說得不錯,玄白在多位名師的督促之下,練功的時間一定很長,所花費的精力也極大,可是就因為他的苦練,加上他聰穎的天資,所得到的成就,也極為可觀。」 他頓了一下,道:「你們都只見識過他的槍法和斧法,也瞭解他在這兩種兵器上的功力,不僅不遜於昔年的槍神和鬼斧兩位武學大師,並且已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驚人成就,然而你們卻沒有看到他在劍法上的造詣,已然凌駕在槍法和斧法之上,連我都不是他的三招之敵。」 楚氏三臉色凝重,歐陽兄弟則表情沉肅,只有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兩人神色不時變幻,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何康白的目光在她們秀麗奇美的臉孔上掃過,雖知她們所想的一定是關於金玄白之事,卻不願妄加揣測,因為他知道,一個女孩子的心事千變萬化,往往連她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的變化,自己又如何能猜得出來? 他輕咳一聲,打破室內短暫的寧靜,道:「我說這些話並非眨抑自己,實在是玄白在劍法上的成就已經到了一代宗師的階段,功力更是在各派掌門之上,恐怕不出十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前輩也得把這個位子讓出來。」 歐陽念玨突然問道:「何伯,金……大俠真有你說的那樣厲害嗎?」 何康白點了點頭,道:「據王馥說,玄白不僅通曉少林、武林兩派的劍法,連本門的寒梅劍法也練得能自劍上發出十二朵劍花。說來慚愧,我練功二十年,至今只能在劍上發出七朵劍花?而家師當年也只不過發出九朵劍花,由此可見玄白在劍法上的成就,到達何種地步!以此看來,昔年的劍神,在劍法上的造詣,也不過如此……」 他頓了頓,道:「據五湖鏢局的侯鏢師說,玄白手創一種必殺九刀,刀法凌厲,威猛無儔,由此可知他不僅已到達宗師的階段,可說已經有一代大宗師的層級……」 楚慎之似乎不滿意他這句話,道:「何伯,照你這麼說,金大哥比我爹的功夫還要高?」 何康白臉色沉肅地道:「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兩位莊主聯手,恐怕頂多也只能支持十招之多,若再加上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一起聯手對抗,恐怕也只不過打個平手,若想獲勝,則是萬萬不能!」 此言一出,屋中的每一位年輕人都泛現驚駭之色,頓時整個氣氛顯得嚴肅起來,每一個人都在想著不同的心事,沒人敢吭聲。 何康白靜默片刻,繼續道:「如果玄白要危害武林,恐怕請出漱石子老前輩都沒有用,而如今四川唐門莫名其妙的出手對付他,恐怕將來難脫滅門之禍……」 他頓了一下,憂心仲仲地道:「唐門被滅還不是件可怕的事,怕的是玄白受到朝廷的攏絡,成為錦衣衛的一員,那麼他成為管束武林的工具,武林浩劫就在眼前,江湖上受到傷害的門派就更多了,故此必須防患未燃,盡早提防此事發生。」 楚花鈴等人聽他說得如此嚴重,全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歐陽念玨道:「何伯,依侄女之見,金大哥為人正直、樸實,恐怕不會受官府利用來危害武林吧?」 楚花鈴附和道:「何伯,念玨姐姐說得不錯,金大哥眼眸清正,個性老實,恐怕朝廷無法逼迫他做壞事吧!」 何康白頷首道:「希望如此,否則江湖**,武林各派受制於朝廷,恐怕以後就會……」 他輕歎了口氣,頗有深意的望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道:「這要*你們以後多多規勸金賢侄了,可能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有如此大的力量,足能顛覆江湖……」 說到這裡,他的心中隱隱有種感覺,認為當年槍神、鬼斧、鐵冠道長和大愚禪師之所以收下這個天資聰穎的徒兒,恐怕不僅是看中他的資質,可能還有另一層更深的含意在裡面,否則他們為何要把孫女一起許給金玄白為妻? 他暗自思忖道:「難道這幾位老前輩當年便覺察出玄白今後可能為禍武林,故此才做這種安排?」 想到這裡,他隨即又為自己的荒謬想法覺得可笑,忖道:「這幾位老前輩縱然智慧如海,也不可能預知多年以後的事,想必他們是基於喜愛玄白之心,才做出這個決定,否則大可不必傳以絕藝。」 口口口 他的想法固然正確,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當年和天下四大高手同困石窟中的,還有一位被他們視為洪水猛獸的九陽神君在內。 當年,槍神等四大高手,全都身受重傷,一身武功幾乎全廢,全都知道大去之日不遠,眼看金玄白這麼一個天資聰穎的練武奇才即將投入九陽神君門下,若是不插手,那麼十幾年之後,金玄白武功大成,受到九陽神君的影響,必然心性大變,成為一個為所欲為的邪道高手,那麼首當其衝的恐怕便是少林和武當兩派。 以九陽神君那種偏激的思想,以及一身剛猛難御的九陽神功,槍神等人可以預見金玄白以後的成就必然在沉玉璞之上,到時,另一個更厲害的九陽神君出現江湖,將會對武林造成何等大的傷害!他們真是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所以經過一番磋商之後,他們於是搶著收下金玄白為徒,希望憑借各人的教誨,塑造一個將來能行俠仗義,維護武林的大俠,而不是為禍武林的另一個九陽神君。 其實當時九陽神君沉玉璞的神功尚未大成,也並沒什麼劣跡,只不過他率性而為,挑戰天下十大高手,在江湖上一路行來,所使出的手段較為毒辣,殺戮極重,以致被槍神等人視為武林的禍端,這才連袂追殺,欲消弭禍事於未發生之前,免得到時候造成江湖浩劫,就為時已晚了! 口口口 何康白想來想去,一時之間思緒如潮總覺得松鶴樓裡的血案牽連甚廣,可能引發未來江湖劫亂,於是決定不等天明便要找到金玄白問個清楚。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人想到了金銀鳳凰都是唐門中人、唯恐金玄白和唐門結仇,一怒之下毀了唐門,波及到唐鳳和唐凰兩女,那麼他們的希望將會破碎,未來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們,所以第一個便表示要隨何康白去找金玄白。 隨著歐陽兄弟的表態,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兩人也表示要隨何康白前往,不過她們僅表示要找何玉馥說幾句貼心話而已,並沒其他企圖。 楚慎之雖然是楚仙勇和楚仙壯兩人的堂兄,卻同樣是槍神楚風神的孫子,他自幼及長留在七龍山城,所習的仍然是楚家的槍法。 當金玄白以一根竹篙使出槍神的三路九招槍法將他和楚仙勇、楚仙壯一起擊敗後,他的心情極為沮喪,幾乎連飯都吃不下了。 可是當何康白一再強調金玄白至今在武學上的成就,已經到達宗師的層級,他的心結便已被打開,認為自己就算敗在金玄白的手下,也不是一件丟人之事,沒什麼好難過的! 因為何康白說過,就算七龍山莊的莊主和巨斧山莊的莊主一起聯手,也無法擊敗金玄白,那麼他楚慎之又算得了什麼? 因此他在心結打開之後,便決定只要一有機會,就要向這位年歲和自己差不多,輩份卻比自己要高,又一直謙稱是同輩的金玄白請教,希望能破除自己在槍法上的一些疑惑,讓自己能晉陞至另一個層級。 所以他也立刻表示要隨何康白一起去尋找金玄白,至於楚仙勇和楚仙壯兩人從小就以這位堂兄馬首是瞻,見他開口要隨行,於是也立刻加以附和。 何康白見到眾人都沒意見,於是便領著這七個年輕人出了客棧,往大街而去。 他們經過松鶴樓前,見到群眾大部份都被驅離,只有幾十個膽子較大的,遠遠站在對面街角,三五成群的低聲議論。 至於松鶴樓前方圓三十尺之內,遍佈著衙門差人,把整條街都封鎖起來,不讓行人通過。 何康白等一行八人除了他穿了一襲藏青色的道袍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身勁裝,帶著兵刃,雖說有一件披風罩住,卻仍可看出他們是江湖人。 他們這一群人才一出現在松鶴樓附近,很快便引起衙門官差的注目,立刻便被圍了起來,這些差人似乎將他們視為松鶴樓血案的犯人,連單刀、鐵鏈都已拿了出來。 這時,許麒、薛義等捕頭都已趕到,通判帶著兩名仵作在松鶴樓的大廳裡從事檢查的工作,許麒等人則負責整個現場秩序的維護。 他們一見有人闖入封鎖圈,造成了騷動,於是立刻趕了過去。 這時遠遠便聽到有人沉喝道:「老夫何康白,來自華山,請求一見貴府王正英王大捕頭。」 許麒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高聲喝道:「各位弟兄,請住手,千萬別發生誤會。」 那些擎著單刀、提著鐵鏈的差人們一聽到許麒的喝聲,全都停止了行動,緩緩退了開去,不過並沒有一人放下手中的武器。 許麒和薛義走進包圍圈裡,目光在那群人身上掃過,隨即落在何康白身上,許麒首先抱拳道:「在下許麒,請問老丈要找王大捕頭有何指教?」 何康白抱拳道:「老夫華山何康白,系應神槍霸王金玄白之約,要往天香樓而去,金大俠曾說,此去可找王正英捕頭帶路!」 許麒和薛義都沒聽過華山白虹劍客之名,可是神槍霸王可是如雷貫耳,一聽這個老道竟然要找金玄白,立刻態度都不一樣了。 薛義立刻喝叱道:「各位弟兄,還不快點把兵器收起來?得罪了金大俠的客人,你們有幾個腦袋?」 那些差人忙不迭地插刀入鞘,收起銷人的鐵鏈,紛紛退閃開去,不敢再擺出包圍之勢,因為誰都不敢得罪神槍霸王金玄白的客人。 許麒畢恭畢敬的又再度抱拳行了一禮,道:「何大俠,請恕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各位大駕,尚請各位原宥。」 何康白想不到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在這些官差的眼裡,遠遠不及金玄白,顯然這些差人是衝著金玄白的面子尊稱自己一聲大俠,可見這個「大俠」在衙門官差的眼裡,實在值不了幾文錢。 他暗暗苦笑了下,抱拳道:「許捕頭,多禮了,老夫來得冒昧,難怪眾位官差老爺要擺出這種陣仗。」 許麒道:「慚愧!慚愧!讓何大俠見笑了,不過也難怪各位弟兄緊張,實在是松鶴樓裡發生了大血案,我們職責所在,不得不嚴加警戒。」 薛義跟著道:「稟告何大俠,本府王大捕頭此刻未在現場,各位如果要去天香樓找金大俠,在下可替諸位帶路。」 何康白抱拳道:「不敢有勞差官大人,我們直接前去就行了。」 薛義和許麒商量了一下,於是決定派出二名差人帶領何康白等一行人趕去天香樓。這時,王正英已帶著數名差人趕到現場,他久走江湖,一聽何康白報出名號,立刻便認出這個老道便是華山派有名的白虹劍客。 當時,若非他記住只有半個時辰可供他勘查現場,尚要趕去陪諸葛明和蔣弘武到雙喜閣去應酬慶功,恐怕他就要親自替何康白等人帶路了。 最後,何康白在王正英再三致歉的情況下,領著一眾子侄們,隨著兩名高擎風燈的差人,往天香樓而去。 然而他們到了蘇州衙門之前,又遇到了蔣弘武的攔阻,所幸金玄白這塊招牌極為有用,蔣弘武一聽到何康白一行人連夜趕路要去找金玄白,立刻和他客氣的交談起來。 何康白聽到蔣弘武左一個金侯爺,右一個金侯爺,嚇得頭上直冒汗,不知怎麼才兩天光景,金玄白怎會從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變成了朝廷的侯爺? 眼看著長相凶狠的蔣弘武,態度是如此和氣,如此恭謹,何康白真不知要如何應付,尤其是面對那十幾個彪形黑衣大漢,何康白一看便知他們都是廠街人員,被這些狼虎之徒盯著,不打寒顫已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所車蔣弘武知道何玉馥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而何康白則是何玉馥的父親,面對金玄白的未來岳丈,他的態度極為和藹,幾乎是執子侄禮,不過這樣一來,讓何康白更加難受。 好在蔣弘武心懸雙喜閣裡大同名*之事,沒有蓄意要與何康白深談,雙方才寒暄了一陣,便客氣的分手了。 一路之上,眾人默默無語,直到遠遠看到天香樓,何康白才實在忍耐不住,低聲詢問身前的一名差人道:「請問差官大人,金大俠何時做了朝廷的侯爺?」 那個差人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提的風燈扔了,囁嚅道:「這個……請恕小的不知道。」 何康白不解地道:「那麼,你應該知道金大俠為何要住在天香樓這種地方吧?」 那個差人又嚇了一跳,差點沒跪了下去,苦著一張瞼,道:「何大俠,小的地位卑微,只知道當差辦事,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數名身穿錦衣衛衣著,腰佩繡春刀,腳穿薄底快靴的錦衣衛衛士,在一個身形粗壯的錦衣衛官員帶領下,快步走了過來,將何康白等人攔住。 正文 第一二零章 求見受阻 正文第一二零章求見受阻 入夜之後,天香樓的四周便已由衙門的差役布下一層崗哨,除此之外,還有錦衣衛人員布出一明一暗的兩層防衛圈,把整個天香樓圍得鐵桶似的。 所謂明崗暗哨,站在崗位的衛士是不可移動的,而放暗哨的人員則可在固定的範圍中活動。 除了這明崗暗哨之外,另外還有五組人員、按照任務編組,身穿官服,四處的巡邏,領頭的人都是錦衣衛裡的力士或校尉。 這次,由於錦衣衛千戶錢寧訂親,把一些跟他比較有交情的錦衣衛官員都請到了拙政園去聚賭,所以整座天香樓的防衛轉到剛從外地趕回來的鎮撫勞公秉身上。 勞公秉坐鎮在張永附近的大樓裡,負責最內一層的防衛,天香樓外圍的一切放哨警戒之事,便全都交給於八郎千戶處置。 當然,蔣弘武身為錦衣衛同知,此時沒有陪伴在張永身邊,是特別得到張永的答應,才能任意離開的。 張永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和蔣弘武枯坐一旁,聽著邵真人替朱天壽講解著素女經和玉房寶笈,越聽越是難過,看到蔣弘武臉上五官幾乎揪在一起,立刻便明白連他也受不了了。 想一想也真是的,張永做太監已經做了二三十年,沒卵蛋的日子過久了,心裡都會不正常,尤其是偶而慾望滋生的時候,卻無法展現男子的雄風,更使他痛恨不已。 他不僅恨自己、恨父母、恨女人,還恨這個時代和這種制度! 在做小太監的時候,他學會了和宮女的嬉戲,也見過許多宮女之間的「對食」,那種淫靡的舉動,曾讓他為之震撼,也更讓他痛苦。 所以他也學著其他的太監,把痛苦和悲憤化為力量,全力的去奪權和搞錢,似乎權越大錢越多,才能填滿他心底的缺憾。 可是當這兩樣東西都不缺時,心底的遺憾反而更重了,根源仍是在無法一展男性雄風上。 為了滿足這種慾望,他在北京城裡買了三座宅院,娶了三個妻子,小妾十二個,家裡的丫環多達百人,就是為了讓他覺得自己跟平常的男人沒什麼不同。 然而這些種種的豪華享受,常常給他一種空浮虛偽的感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終究是個割了卵蛋的太監,永遠也無法做一個正常的男人。 故此當他坐在太師椅中,聽到邵真人向來天壽講解素女經,指示朱天壽如何強經固腎,如何運氣挺陽,起先覺得有些荒謬,聽到後來都幾乎哭了出來。 他於是藉個理由拉著蔣弘武離開,準備找兩個天香樓的妓女抱著睡個好覺,所以當蔣弘武請示要前往拙政園祝賀錢寧時,張永一口便答應了。 蔣弘武走後,勞公秉接到命令,負責坐鎮大樓,指揮所有的錦衣街執行任務,於是又派了於八郎負責所有警戒。 何康白一行人所遇到的錦衣衛巡行人員,便是在於八郎的分派下,執行巡視任務的五組人員之一。 他們遠遠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離天香樓之前三丈處說話,雖然見到裡面有兩個差人,卻因差人只負責天香樓大門前的明崗,所以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匆匆趕來,加以攔阻。 那領頭的錦衣街官員徐行是一名力士,是千戶於八郎的直屬手下,旬從外地趕來,和千戶錢寧所統率的系統不同。 按照錦衣衛的組織分配,在指揮使之下,同知二人、會事二人,鎮撫二人,十四所幹戶有十四人,干戶之下,有將軍、力士、校尉。 一名力士下轄百人之多,這次徐行隨著於八郎執行秘密任務,只帶了手下武功高強的十個兄弟,跟其他二名力士,二名將軍,一起在鎮撫勞公秉的率領下,到陝西興平去斷龍脈。 他們並不明白這趟任務是針對何人,也不清楚所挖的墓是誰的祖墳,只知道挖墓時遇到了守墓的一群高手,經過一番浴血對抗之後,死了一些同僚,結果順利的在鎮撫大人的指揮下,完成了任務。 這趟任務他們每人得了二十兩銀子的賞賜,可是隨著長官趕到蘇州之後,他們卻發現駐守在天香樓的錦衣衛武士任務比他們輕鬆十倍,享受卻比他們多了五倍,每一個人所獲得的賞賜,最少也在三十兩以上。 除此之外,蘇州知府暗地裡給的犒賞,外加天香樓發放的慰勞金,每個人足足分了四十多兩銀子。 徐行一獲知此事後,心裡便為自己感到不平,認為自己跟錯了長官,於是一直在打主意,想要調到錢寧的麾下,只不過事情並不像他想像中那樣好,所以他這一天來,心情都不很好。 打從錢寧從木瀆鎮回來以後,便一直忙著安排賭局,致使徐行一直沒機會接近,更沒時間可以向錢寧提出自己的願望,尤其是當他看到許多錢寧的屬下趕到拙政園去賭錢,自己卻還要帶人巡行警戒,更是一肚子的怨氣難乎。 在心情惡劣的情況下,他一看到何康白等人,老遠便高聲喝道:「來者何人,立刻止步!」 那兩名衙門差人遠遠看見六名衣著鮮明的錦衣衛衛士奔了過來,便已嚇得一呆,再一見到領頭的官員大聲吆喝,更是不敢動彈。 徐行走到距離何康白等人身前約丈許之處,停了下來,右手按在腰上佩著的繡春刀刀柄上,左手以劍指指著何康白,打著官腔道:「直線處道路已經封鎖,閒雜人等不可進入,你們快快離去,免得本官將你們拿下治罪。」 那兩名衙役趕忙跪了下來,朝徐行磕了個頭,左首那名衙役開口道:「稟報大人,小的是蘇州衙門差人,奉我們許捕頭之令,帶這位何大俠到天香樓來找金侯爺。」 「金侯爺?」徐行訝道:「天香樓裡哪來什麼金侯爺?」 那兩名差人沒料到這位身穿錦衣衛官服的官員竟然不知道金玄白,齊都為之一愣,當場說不出話來。 何康白和身後的七位少年英俠也都沒想到會有這種情形,全都呆住了。不過何康白在一怔之後,隨即開心地忖道:「那些差人和蔣大人果真是騙我的,玄白並沒有被朝廷收買,做什麼侯爺,否則這個錦衣衛的官員不會這麼說!」 其實他不明白徐行是跟隨千戶於八郎到陝西興平縣去挖劉瑾祖墳的那一批人,來到蘇州還不到十個時辰,分配好之後,在屋裡就睡了三個時辰,活動的範圍也受到限制。 除此之外,和原先隨同張永先行趕來蘇州的那一批人接觸的時間又很短,而且交談時所問的全是一些薪餉津貼和撈油水的門路等等,根本沒有注意這些天蘇州發生的事以及他們到蘇州究竟有何目的。 當然,金玄白之所以被朱天壽親口封為武威侯,也是在一種半開玩笑的情況下發生的,連金玄白本人都不相信這件事,只當朱天壽是酒後胡言罷了。 在錦衣衛裡,把金玄白當成一位真正的侯爺,恐怕也只有張永、蔣弘武、勞公秉、錢寧、於八郎等高級官員了,除此之外,只有東廠的諸葛明等人相信此事必定成真,絕無虛假。 徐行僅是一名力士,層級太低,加上才來半天,難怪連金玄白的名字都沒聽過,甚至連金侯爺是誰都不知道,如果此刻那兩名差人招出蔣弘武來,恐怕答案又不同了。 何康白哪裡知道錦衣衛裡有如此多的玄虛,指揮體系如此複雜?他心念急轉,疑竇既釋,便滿臉笑容的抱拳躬身道:「老夫華山何康白,是要到天香樓來找尋神槍霸王金玄白,請問大人,我們該怎樣才能進去?」 徐行濃眉一皺,道:「神槍霸王這個綽號可真是嚇死人了!」 他側首望著其他五名錦衣衛人員,問道:「你們有誰知道神槍霸王是誰?」 那五個錦衣衛人員全都是直屬千戶於八郎麾下,跟徐行一樣,也是第一天到蘇州來,根本沒有得到有關神槍霸王的訊息,故此一見徐行詢問,全都紛紛搖頭。 徐行轉過頭來,裡著何康白,道:「何老兒,本官不管你是華山來的或是泰山來的,總之此刻天香樓中住著重要官員,此時又已深夜,方圓一里之內,全是警戒範圍,你們若不趕緊退出,便會立即遭到逮捕!」 何康白沒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心中疑惑頓起,忖道:「是不是玄白沒有答應投效錦衣衛,以致遭到他們暗算,囚禁起來了?」 他疑念一起,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立刻臉色一變,道:「明明我和金賢侄約好了,要我們來這裡找他,怎麼你卻推說他不在樓裡?莫非你們有什麼陰謀不成?」 徐行怒喝一聲,道:「放肆,你一介江湖人士,竟敢質疑本官,來人啊!把這些謀反匪徒全都逮捕起來!」 他一邊喝叫,一邊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後的五名衛士也都一起拔出繡春刀,成扇形散開,準備逮人。 那兩名跪在地上的衙門差人嚇得要死,高喊道:「大人,冤枉呀!我們不是匪徒,的確是蘇州衙門的差人……」 喊叫聲裡,三十多名的暗哨紛紛從街邊、牆角以及天香樓對面的廣場、涼亭等處湧現,形成一個大包圍圈,把何康白等人圍在裡面。 何康白沒有料到竟有這種情況發生,大喝道:「且慢!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你們何不通報進去……」 歐陽朝日首先拔出雙斧,道:「何伯,跟這些人有理也說不清,我們為了自衛?只好出手了!」 楚慎之也取下槍袋,從裡面拿出兩截鐵愴,一邊旋合成槍,一邊道:「何伯!朝日說得不錯,我們不能束手就擒!」 武俠屋掃校就這麼兩句話的光景,楚氏兄弟以及歐陽旭日也都拔出了各自攜帶的兵刃?散了開去,各一個方位,面向八方,形成一個圓形的防禦圈。 這裡面只有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沒有拔出兵刃,她們站在圓圈之內,冷冷地望著四處湧現的勁裝大漢,秀麗的臉龐上如同敷了層寒霜,顯得格外的冷艷。 何康白雖然明知不可以和錦衣衛為敵,但眼前的情勢已經失控,若不反抗,恐怕真會被逮捕起來。 他縱然是滿腹疑雲,卻不容多想,一手撩起長袍,一手拔出長劍,交待道:「大家掉頭突圍,千萬不可傷人,等找到王正英再說!」 徐行一見何康白等人拔出兵刃,頓時嚇了一跳,猶豫之間,見到四處湧現的同僚和衙門差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立刻膽氣為之一壯!知道無論這批人武功多麼高強,只要稍等片刻,樓中大批的錦衣衛人員就會聞訊趕到,到那個時候,這些人就算插翅也難飛了。 他揮動手裡的繡春刀,大聲喝道:「大膽匪徒,竟敢聚眾造反,還不快快放下手中兵器,就此束手就擒?如果再敢抗拒,格殺勿論!」 就在這干鈞一發之際,只聽到有人高聲喝道:「大家收起兵刃,全都退下!回到各自的崗位!」 何康白正準備領頭衝出包圍圈,劍上已蓄滿了氣勁,想要趁徐行衝來之際,首先將他擒住作為人質,豈知他還沒動手,便見到十幾個人快速的飛奔過來,藉著天香樓前明亮的燈光望去,那領頭的兩人,一個是臉有刀疤、臉色猙獰的蔣弘武,另一個則是方臉短髭、色神冷肅的諸葛明。 那些從四面八方湧現的錦衣衛人員,一看到蔣弘武出現,全都遵令收起兵刃,轉身退回原先的崗位,像一陣潮水似的,剎時便退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大街上六名巡行的錦衣衛以及何康白等人。 徐行像個傻瓜一樣,看看那些人快速的沒入暗處,一時之間還沒回過神,等到他定過神來,已看到蔣弘武那張馬臉就在身前不遠,他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收起兵刃,單足跪下道:「屬下徐行見過同知大人!」 他這一跪下,其他五人也都跪下下來,蔣弘武也沒理會這五名衛士,走到徐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開口便罵道:「他媽的!你這王八蛋,竟敢得罪老子的貴客,你有幾條命?」 罵聲之中,手掌一揮,徐行的雙頰已挨了兩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裡都沁出血水! 蔣弘武似乎怒不可遏,打完兩巴掌之後,放開了徐行的衣襟,繼續罵道:「你還不快點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幾位是誰?哼!華山何大人名滿江湖,是我們金侯爺未來的老岳丈,兩位千嬌百媚的姑娘是金侯爺未來的夫人?其他幾個也都是金侯爺的便宜小舅子,連我都不敢得罪,你他媽的是個什麼玩意?」 徐行見到蔣弘武那張兇惡的馬臉在眼前直晃,嚇得魂飛魄散,苦著張臉,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道:「稟報同知大人,小人……今天剛隨於千戶到此,實……在沒聽過有什麼金侯爺……」 蔣弘武怒罵道:「混賬東西,你連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神槍霸王、朝廷的柱石、神威滿天下的武威侯都沒聽過,活在世間還有什麼用?不如讓老子一掌把你劈了!」 站在他身邊一直沒有吭聲的諸葛明,這時伸手將他攔住,道:「蔣兄,不知者不罪,你就饒過他這一回吧!」 蔣弘武還不肯罷休,伸出一腳,踹在徐行的肩膀上,把他踹得滾出數尺,這才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幾個有眼無珠的東西,趕快回去向於千戶報到,每人領罰十軍棍,好好反省反省。」 那五名跪在地上的錦衣衛人員原本嚇得直打哆嗦,跪在地上都不敢抬頭,如今聽到蔣弘武的吩咐,全都朝他磕了個頭,收起兵刃,走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徐行。 蔣弘武不知是講給誰聽,還在嚷嚷道:「他媽的,連張永張大人都不敢得罪金侯爺,你們竟敢招惹,若非老子今天高興,看我不活剝了你們的皮!」 那五名錦衣衛縮著脖子,扶著徐行往天香樓而去,好像遇到閻王一樣,連看都不敢再看蔣弘武一眼。 這場鬧劇從發生到結束,也沒多久,直把何康白等人看得都傻了,尤其是蔣弘武滿口穢言的叱罵徐行時,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更是聽得不時皺起秀眉,弄不清楚這位官府的大人怎會如此口不擇言,而且還扯到她們身上,佔盡便宜。 何康白也沒料到蔣弘武不久在衙門前與自己交談時態度和藹,彬彬有禮,如今罵起屬下來卻滿嘴髒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蔣弘武罵人也是為的替何康白出口氣,所以他不便多言,除此之外,蔣弘武那一嘴俐落沙啞的河北口音,讓久處北方的何康白聽來更有幾分親切感,不像一些京城裡的官員們,說話故意裝著鳳陽腔,使人聽了噁心。 可是看完了這場鬧劇,突然讓他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疑惑,那便是自己剛剛不久和蔣弘武及諸葛明等人分手,他們曾表明要去慶功,如今又為何放棄,並且趕了回來,及時替何康白等人解圍? 這件事最大的疑點有二。一是時間不對,蔣弘武等人輕功再是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在何康白之前,趕回天香樓,並且換好了另外一套服飾,出現在何康白等人的面前。 第二個疑點則是當時隨同蔣弘武的,除了諸葛明之外,還有粗壯剽悍的紅黑雙煞,那兩人巨大粗糙的一雙手掌,顏色有異常人,可知必定練了特殊的掌功,這兩人沒在蔣弘武身邊,又到底去了哪裡? 何康白又再度打量了隨在蔣弘武和諸葛明身後的十幾名黑衣壯漢,發現這些人眼光凌厲,臉孔寒凜,腰際斜插一柄單刀,個個身體健壯結實,全身洋溢著一股殺氣,雖然沒有一人拔刀,卻每人都似出鞘的刀。 那種犀利冷煞的鋒銳,讓何康白直覺的認為他們不是錦衣衛人員,而是像殺手組織中的超級殺手。 他的意念急轉,蔣弘武罵完了之後,向前走了幾步,抱拳道:「何大俠,你們此事是要找金玄白金侯爺的吧?」 何康白這時才記起手裡還持著長劍,於是趕忙收了起來,躬身抱拳道:「老夫要向蔣大人致謝,謝謝你替我們解圍……」 他在說話之際,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因為他記得在衙門之前碰到蔣弘武時,便曾表明要到天香樓來找金玄白,蔣弘武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的目的,為何又要再問一次? 他的話聲一頓,突然見到諸葛明眼中泛現笑意,咧開的嘴唇裡,露出雪白有似編貝的牙齒,霍然之間,何康白心頭一震,把要說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蔣弘武望著何康白身後眾人紛紛收起兵刃,微微一笑,道:「何大俠,金侯爺尚未返回住所,請各位隨在下到攬月樓去稍候!」 何康白雖覺蔣弘武等人身上有許多疑點,卻一時不及深思,試探地問道:「蔣大人,不知你對松鶴樓血案有什麼看法?」 「松鶴樓血案?」蔣弘武稍稍一怔,隨即神色自若地道:「只要蘇州地界發生任何血案,都有衙門的官差負責調查,本官是不管這種事情的。」 他揮了下手,丟了兩錠碎銀在那兩名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差人面前,道:「兩位差官辛苦了,這兩錠銀子是給二位喝杯水酒,壓壓驚的,請兩位收下。」 那兩個衙門差人望著眼前的碎銀,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因為普天之下,哪有聽過錦衣衛給人銀子的?這些人不訛詐你拿出大筆銀子,就是你祖上有德了。 蔣弘武也不管這兩名官差在發呆,躬身道:「何大俠,各位少俠以及兩位女俠,請!」 何康白暫時拋開心裡的疑竇,跨開大步,在蔣弘武的陪伴下,向前行去,而那十多名黑衣大漢則側身份列兩邊,等候眾人走過,才以護衛的姿態,隨行在人群之後。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相偕而行,原本是走在夢氏兄弟和歐陽兄弟之後,可是行走之際,她們發現諸葛明和另一名中年瘦削的男子竟然往她們靠了過來。 楚花鈴嫌惡地皺了下眉,瞪了諸葛明一眼,卻見到他擠了擠眼睛,臉上現出一種噯昧的表情。 楚花鈴轉過頭去沒有理他,卻聽到諸葛明低聲道:「兩位姑娘都長得如花似玉,不知有沒有婆家?要不要老夫替你們做個媒?」 楚花鈴沒好氣的道:「多謝大人好意,我們年紀尚輕,不勞大人費神。」 諸葛明還沒回答,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回頭道:「諸葛大人,小姑娘臉皮薄,你別再逗她們了,免得她們不高興,給你一槍,就麻煩了!」 諸葛明微微一笑,又看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一眼,卻沒再說什麼閒話。 蔣弘武用沙啞的聲音道:「諸葛大人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就對了!」 他習慣性的摸了下臉上的刀疤,側首對何康白道:「天香樓是蘇州一等一的銷金窟,金侯爺本性木訥,不擅風流,所以他雖在樓裡有房間,卻更喜住在隔院的邀月、攬月二樓。」 蔣弘武「哦」了一聲,也沒答話,抬頭望了望天香樓那高聳的三層高樓,以及樓前站著的八名官差,正想要開口詢問金玄白又怎麼會成為一位侯爺? 可是在行走之際,他知道四周有許多的暗哨,自己若是貿然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恐怕會惹來蔣弘武的訕笑,所以想了想,又壓下了這個慾望。 這一行人大約走了半盞茶光景,過了天香樓之後,來到一堵高大的粉牆之前,蔣弘武道:「何大俠,金侯爺就是住在這座林園之內,本來他在怡園裡也有房間,那裡的聽雨軒也頗為雅致,不過他喜歡和令嬡以及秋女俠相處一起,聽雨軒只有三進六間房,就不夠住了……」 何康白應了聲,正想出言詢問,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陪在蔣弘武身邊的一個中年黃臉漢子竟然伸手快速的捏了蔣弘武腰部一把。 蔣弘武一笑,乾咳一聲道:「何大俠請勿誤會,本官的意思並無特殊的含義,令嬡和秋女俠都是玉潔冰清,加上金侯爺木訥老實,他們雖是感情融洽,卻未及於亂,只是他們要跟金侯爺練劍還有學習刀法而已……」 何康白滿腹疑雲,正不知如何開口,一聽蔣弘武提到刀法,立刻追問道:「請問蔣大人可知道玄白手創的必殺九刀?」 蔣弘武全身一震、腳下稍停,側首笑道:「在下和金侯爺是好友,當然見過他施出的必殺九刀,嘿嘿!放眼天下,這種刀法可說毫無敵手……」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來到一座朱漆大門之前,蔣弘武伸手在門上的獸環上敲了三下,然後繼續道:「必殺九刀,刀刀必殺,有人說那是來自九幽地府的魔刀。」 何康白頷首道:「這的確是對必殺九刀最中肯的評語。」 他一想起松鶴樓裡橫七豎八的屍體,便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道:「蔣大人可知道松鶴樓裡,不久之前死了一百七,八十人,大部份都是被人一刀割喉,只有少數的幾十個人是中了唐門的暗器……」 正當此時,兩扇大門被人拉開,何康白只見門後站著四名剽悍的黑衣人,腰幹挺得筆直,雙眼炯炯有神,就跟四根鐵槍一樣豎在門邊。 蔣弘武站在門前,沒有任何動作,凌厲的眼神凝注在何康白的臉上,過了一會才道:「何大俠,請繼續說下去。」 何康白道:「據我初步估計,唐門中人死了二、三十個,每一個人都是身中他們本門的暗器,顯然這些暗器是被人接住之後再射出去,完全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女聲:「萬流歸宗!」 那個聲音對何康白來說,是如此的熟悉,他根本不用聽第二次,便知道這是愛女何玉馥所說的話,一愣之下,頓時大喜,轉首道:「玉馥,是你嗎?你在哪裡?」 這時,歐陽念玨突然一把抓住諸葛明的手臂,一臉驚容地道:「你……你……」 楚花鈴像是瘋了樣,一把抱住諸葛明,笑道:「何姐姐,你在玩什麼花樣?」 那個中年黃臉漢子轉身過去,叱道:「你們兩位姑娘家真是不害羞,怎麼可以抱著諸葛大人不放?難道你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 何康白沒有找到何玉馥,卻看見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這種反常的動作,覺得十分震驚,叱道:「花鈴、念玨,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快放手?」 楚花鈐和歐陽念玨受到喝叱,絲毫沒在意,反而把諸葛明抱得更緊了,並且還發出銀鈴似的笑聲,弄得諸葛明皺起了眉,不知如何是好! 何康白頓足道:「荒唐,真是荒唐!」 歐陽朝日脹紅著臉,道:「姐!你是不是瘋了?還不快放手?」 歐陽旭日也叫道:「玨姐,你快放手吧!大家都在看你們的笑話了。」 楚慎之和楚仙勇、楚仙壯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有些茫然道:「這是怎麼回事?太丟人了。」 蔣弘武敞聲大笑道:「兩位姑娘如此喜歡諸葛大人,不知願不願意嫁給他為妻?」 楚花鈴笑道:「好呀!我就嫁給這一位諸葛大人,別的諸葛,我們也不要!」 說著,她還向緊摟著諸葛明的歐陽念玨道:「念玨妹妹,你說對不對?」 歐陽念玨笑得花枝招展,道:「好呀!我們就這麼辦吧!共侍一夫也不算壞!」 何康白幾乎氣呆了,只見那個黃臉中年漢子走過去一把摟住歐陽念玨道:「你們兩人都纏上諸葛大人,太不公平了,不如留給我一個!」 歐陽念玨睜大雙眼,問道:「你是誰?」 那個中年黃臉漢子把嘴巴湊到歐陽念玨耳邊,低聲的說了一句話,歐陽念玨突然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聲,道:「好啦!我就嫁給你啦!我的秋——大俠。」 她說完,還在那個中年黃臉漢臉上親吻了一下,直把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看得怒火中燒,一拉架勢,準備出手攻向那個黃臉漢子。 可是他們還沒出手,整齊劃一的單刀出鞘聲響起,接著寒凜的刀氣浸膚生寒,已將他們圍在四把單圈之內,嚇得他們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何康白沒料到會有這種怪事發生,臉色一變,道:「蔣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你們退下,不可無禮!」 那些黑衣人一聽到吩咐,全都收刀入鞘,滑步後退,垂下了雙手,動作之快速迅捷,讓何康白都看了一驚,不知這些人是如何訓練的。 蔣弘武道:「何大俠,請進大廳說話,到時候我會有合理的解釋。」 何康白的目光又搜索了一遍,仍然沒有見到何玉馥的蹤影,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各自摟住諸葛明和那個黃臉漢子,仍未放手,讓人看了更覺詭異。 他喃喃地道:「這個丫頭真是……」 話未說完,跺了下腳,隨著蔣弘武往門內行去。 一走進大門,他便見到這是一座佔地極廣的園林,碎石小徑的兩邊都懸有燈籠,照耀得整座園林光影層疊,放眼所及,有古木、竹林、假山、小池,隨著曲徑通幽,還看到一池水塘,塘中荷葉亭亭,池上搭有水榭,映著一路上的光影明暗,恍如步入仙境。 他走到池邊,見到豎了一塊大石,石上刻了三個篆書大字,就著搖曳的燈光一看,只見是「掬月池」三個字。 何康白心中不禁讚歎這裡環境的幽美,造景的高明,忖道:「有這麼美的園林可住,難怪玄白不願意住在客棧裡。」 他的目光在「掬月池」三個大字上閃過,發現旁邊具名的竟然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寅」幾個字,不禁有些駭然,忍不住問道:「蔣大人,這座園林是唐解元的府第嗎?」 蔣弘武道:「唐解元固然詩畫雙絕,但他一生風流,常走青樓,豈能置下這份產業?他能在桃花中蓋座草堂就不錯了!」 何康白「哦」了一聲,問道:「那麼請問這座園林又是哪位巨賈所有?為何要借給金……賢侄居住?」 蔣弘武敞笑一聲道:「這座園林本來就是金侯爺的產業,他不住這裡,還能住哪裡?」 何康白也不知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卻聽到歐陽朝日道:「何伯,怎麼沒聽你說過金大哥這麼有錢,竟然買下了如此華麗的一座宅子,比起我們的山莊,超出十倍也不止,嘖嘖!這該花多少銀子?」 楚氏三兄弟也是走走停停,四下顧盼,雖沒說話,卻全都是一臉的欣慕之色,楚花鈴忍不住讚賞道:「住在這裡,真的跟神仙一樣,太美了!」 蔣弘武笑道:「楚姑娘,只要你喜歡,跟金侯爺說一聲,這座園林就是你的了!」 楚花鈴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才不相信呢!」 歐陽念玨也附和地道:「我也不相信。」 蔣弘武道:「這座園林叫新月園,隔壁還有一座半月園,天香樓旁另有一座怡園,裡面的造景設計,比這裡還要美,如果歐陽姑娘喜歡,我代金侯爺把怡園送給你。」 歐陽念玨吐了下**,道:「蔣大人別逗我了,我可不敢奢想,別讓何姐姐罵我……」 他們邊說邊走,這時到了小徑盡端,看到一幢雕樑畫棟的巍峨高樓矗立在面前,巨大白石壘疊的石階有五層之高,更顯得大樓崔巍壯觀。 何康白隨著蔣弘武登上石階,回頭往園中望去,竟然沒有看到一個黑衣人,也不知他們何時離去,彷彿他們原本就是鬼魅,一進園中便消失無形。 何康白寒毛直豎,忖道:「這批黑衣人想必就是錦衣衛中最精銳的人員,否則每一個人殺氣不會這麼重,想必他們所執行的任務便是替朝廷暗殺大臣或反逆……」 意念剛一浮起,他便見到大樓的四扇門一起被推了開來,幾個頭梳雙鬟的青衣女婢站在門邊,躬身向蔣弘武行禮,他揮了下手,吩咐女婢張羅茶水和宵夜。 蔣弘武邀請眾人進入大廳,何康白這時才發現廳內的陳設和佈置更加華麗,全套紅木傢俱,上面鑲嵌著玉石和貝殼,圖案包括山水、花鳥、雲絮等等。 而粉牆四壁所懸掛的字晝,除了當代的名人之外:尚有蘇東坡、王羲之的字,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何康白不是行家,也弄不清楚這些字畫究竟是真品還是偽作,他滿臉驚訝地坐在紅木大交椅上,顧盼了一會,問道:「蔣大人,這座園林價值不菲,真的是金賢侄的產業?」 蔣弘武點了點頭,何康白忍不住又問道:「請問蔣大人,這座園林是不是錦衣衛賞賜給他的?」 蔣弘武還沒說話,何康白突然聽到何玉馥的聲音道:「傅姐姐,你別再逗我爹了,讓他老人家早點說松鶴樓的血案吧!」 何康白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竟是諸葛明,他一臉駭然,但見歐陽兄弟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歐陽朝日走到諸葛明的面前,仔細地看了兩下,嚷道:「何姐姐,真的是你嗎?」 歐陽念玨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道:「傻瓜,我剛剛就認出她是玉馥姐了,呶!這位是秋姐姐……」 她目光一閃,看著另外一個中年瘦削漢子,道:「至於這位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楚氏兄弟一齊大驚,目光轉處,一下子看看諸葛明,一下子又轉到那黃臉漢子身上,接著又把目光轉到那瘦削的中年人身上,眼珠子都幾乎跳出眼眶。 何康白驚愕至極,吸了口氣,問道:「玉馥,真的是你嗎?」 何玉馥走到何康白身邊,道:「爹,真的是我,孩兒正是玉馥。」 何康白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眼前的那張臉孔,橫看豎看都是諸葛明,哪有一點何玉馥的樣子?若非她開口講話,恐怕自己再怎麼精明,也認不出她便是自己的女兒。 何玉馥見他沒有吭聲,道:「爹!我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所以扮諸葛大人出門,原先是想要讓大哥高興一下,沒想到碰上了你們……」 何康白沒等她說完話,突然脫口道:「易容術!」 他的臉色大變,指著蔣弘武道:「百變郎君!你是百變郎君夏君佐。」 正文 第一二一章 百變郎君 正文 第一二一章百變郎君 百變郎君夏君佐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十幾年前橫行大江南北,所倚靠的並非他的高超武功,而是神奇的易容術。 他能化妝成各種年齡,各種身份的人,乞丐、書生、小販、富商、挑夫、流氓、道士,都學得惟妙惟肖,讓人無法查覺,不過他最常用的造型是翩翩美少年或風流俏公子。 憑著後來的容貌,他不但遊走在風月場所?並且還結交了許多**蕩婦、武林俠女,嚴格說起來,他並不算是採花大盜,也不能算是一個江湖不齒的淫賊。 可是被他始亂終棄的女子太多了,不甘心的人便捏造事實破壞他,久而久之,名聲越來越臭,以致成為一個遭到各大正派追剿的大淫賊。 白虹劍客何康白當年浪跡江湖,到處行俠仗義,便曾參與過一次追殺百變郎君夏君佐的行動,結果仍被百變郎君逃脫。 在此之後,百變郎君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從此再也聽不到有關他的訊息,江湖傳說,他已遭到報應,被兩個爭風吃醋的黑道**用毒藥害死。 當初傳出這個消息的人,是北六省綠林盟主恐大成的小舅子,他言之鑿鑿的說害死夏君佐的兩名女子,一個是太行山十八山寨總寨主的妹妹毒金蜂商麗君,另一個則是銷魂奼女熊郁芳。 由於這兩個女子都是當時的黑道名女人,兩人都有後台靠山,並且手段毒辣,所以江湖上許多人都深信不疑。 不過傳說歸傳說,還是有很金正派的高手不相信這件事,因為據他們的認知,百變郎君夏君佐以高超的易容術,行走於風月場所,不僅外貌俊秀,並且手段高明,口才更好,除了騙色之外,還兼著騙財,往往讓一些富家千金或豪門怨婦失身之後,還心甘情願的奉上大筆錢財供他花用。 到了最後,當夏君佐將她們拋棄時,這些女子都如喪親人,到處瘋狂的尋找,結果還有人為他自殺,惹出許多的事端。 就由於百變郎君的死亡是一個謎,沒被大多數的江湖人士認同,因此當何康白一見到如此神奇的易容術,竟然能把自己的女兒變成諸葛明、立刻便想到了百變郎君這個人。 於是理所當然的,他自然把蔣弘武當成了百變郎君夏群佐,認為唯有此人重現江湖,才會發生這種情形。 這個時候他心中的驚駭真是難以言語,認為「淫魔」再現,女兒恐怕會淪為百變郎君的玩物,因而話一出口,立刻便拔出長劍。 他這種怪異的態度,使得室內眾人齊都大驚,這些人都還年輕,在江湖上走動的日子,最長的還不到兩年,哪裡聽過百變郎的名號?是以一見何康白拔出長劍,全都驚駭地從坐著的椅中站了起來。 何玉馥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臂,嬌呼道:「爹,你在幹什麼?她是傅姐姐,也是金大哥的未婚妻子。」 何康白愕然望著眼前的諸葛明,有些口吃地問道:「她……她也是個女子?」 何玉馥點頭道:「金大哥有一位師父是昔年武林中著名的海外三仙,傅姐姐的父親和他老人家是世交,所以很小就被許配給了金大哥為妻……」 「海外三仙?」何康白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怎麼又跟海外三仙扯上了關係?」 他目光一閃,問道:「玉馥,你真的確定她是女子,也不是姓夏?」 何玉馥點了點頭,還沒答話,只聽易容成蔣弘武的服部玉子已用女聲道:「稟告老伯,晚輩可以用性命保證,我不是男人,也不姓夏。」 何康白聽到她的聲音嬌柔清麗,完全和剛才那種沙啞粗野的男聲不同,心中已完全相信她果真是個女子,可是那份震撼仍然使得他一時難以接受。 俗話說:眼見是實,但他卻被眼睛欺騙了,結果都由耳朵告訴他,眼前所看到的這個蔣弘武,其實僅是一個女子所改扮的而已! 他一邊搖頭,一邊把長劍放回鞘中,道:「這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他坐回椅中,又再度端詳了服部玉子一眼,轉過頭來,只見自己帶來的三位楚氏昆仲和二位歐陽兄弟,全都像中了邪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蔣弘武看,彷彿他的臉上長了花! 何康白敞笑一聲,抱拳道:「博姑娘,請恕老朽失態,竟然男女不分。」 他的話聲一頓,道:「不過說老實話?我活了大半輩子,也見識過江湖人的所謂易容術,卻從不知有如此精湛神奇的易容之術,不但外貌改變,連聲音、動作都可改變,光是這點便比當年的百變郎君要強出更多,實在讓老夫佩服萬分。」 服部王子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道:「老伯過獎了,這只是彫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哪裡比得上華山劍法之神奧?」 她剛把話說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已撲了過去,一人抓住她一條手臂,楚花鈴搶著道:「傅姐姐,無論如何你都要傳授我們這種易容之術。」 歐陽念玨道:「就算要我們馬上跪下來拜師,我們也願意。」 服部玉子笑道:「好!只要金大哥同意,你們誰都可以跟我學!」 就在這時,四名女婢拎著銅壺,托著茶盤走進屋來,當她們看到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粘在蔣弘武身邊,形成一種左擁右抱的怪異模樣,禁不住都偷偷地笑了,「嗤嗤」的笑聲讓楚慎之等人更覺尷尬。 何康白雖然明知眼前的蔣弘武是個女子,可是看到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依偎在蔣弘武的身邊,仍然受到視覺印象的影響,覺得難以接受。 他乾咳一聲,沉著一張臉道:「花鈴、念玨,你們還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這樣成何體統?」 楚花鈴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伸出纖纖五指在蔣弘武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上摸了下,問道:「傅姐姐,你這道刀疤是怎麼做的?怎麼如此逼真?」 歐陽念玨則扯了扯蔣弘武下巴上的短鬚,問道:「傅姐姐,為什麼跟你學易容術,要得到金大哥的許可?」 服部玉子道:「因為他是我的少主、是我此生所倚靠的男人,我的生命屬於他,活著就為了他,他若是不許可的事,我絕對不會去做!」 她說這話雖然語氣平順,可是所透露出來的含意卻是如此的嚴肅、沉重,像是一隻鐵錘樣的深深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楚花鈐和歐陽念玨一愣,在思索著這句話,而何玉馥和秋詩鳳則為之深深地感動,因為她的愛是用整個生命、整個靈魂投入,沒有一絲勉強、一點瑕疵。 歐陽兄弟互望一眼,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如果唐鳳和唐凰能夠這樣對我們,叫我們死都甘心!」 楚慎之則是忖道:「金大哥真是太幸運了,除了何女俠和秋女俠這兩位絕代美女愛著他,竟還有這麼一位紅粉知己,唉!就算這位傅姑娘長得是個醜八怪,單憑她這種毫無保留的愛意,也能贏得金大哥的回報。」 楚仙勇和楚仙壯則癡癡地望著服部玉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不明白金玄白到底憑什麼會有如此多的女子愛著他。 楚仙勇在弟弟的耳邊低聲道:「這個傅姑娘一定是個醜丫頭,或者長得不怎麼樣。」 楚仙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卻聽到身旁坐著的那個瘦削中年男子用清脆的女聲道:「你們錯了,我們小姐是個大美女,比起秋小姐來,絲毫不會遜色!」 楚仙勇沒料到自己說的話,竟然被人聽去了,他尷尬地摸了下臉,望著站在身邊、正沏著茶的青衣女婢,傻里傻氣地問道:「她沒說錯吧?」 那個青衣女婢抿嘴笑道:「伊小姐說得不錯,我們小姐長得國色天香,可和何小姐、秋小姐兩位媲美!」 楚仙勇「哦」了一聲,只見那名黃臉漢子笑道:「若是拿傅姐姐來和我們比,是太抬舉我了,說實在話,她長得比我們美麗,脾氣又好,本事又大,我們差遠了。」 何玉馥輕笑一聲道:「詩鳳,你別太過謙虛,和傅姐姐比較起來,你們是春蘭秋菊、牡丹芍葯不分軒輊!」 秋詩鳳笑道:「這麼說來,你又是什麼花?」 何玉馥笑道:「我是朵喇叭花,怎麼樣?」 她這話說得有趣,不但秋詩鳳笑了,連楚花鈐和歐陽念玨也跟著一起大笑、幾個年輕女子頓時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話題不離各人的長相和容貌,一時之間,幾乎讓人覺得到了菜市場。 歐陽朝日不滿地對孿生兄長低聲道:「大哥,你瞧這些女子,簡直像三姑六婆一樣!話匣子打開就沒完沒了。」 歐陽旭日點頭道:「不錯,還是我的小鳳兒比較好,跟我在一起時,就像個端莊的淑女,難得開口。」 歐陽朝日附和地道:「可見四川唐門的教養不錯!」 何康白在服部玉子說出那番話後,整個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的眼前一陣模糊,久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似乎有某種東西破除了封存的硬殼,重新浮現出來。 在這個剎那,他的耳邊彷彿又出現那個令他魂縈夢牽的甜美聲音:「白哥,我要用我整個的生命愛你,你是我此生倚靠的情人,我會永遠愛你……」 他記得說那些話的女孩,當時正依偎在他的懷裡,兩人就坐在一座小崗上,望著夜空皎潔的月色,癡癡地訴說著一些關於他們倆的夢想。 何康白依稀記得,自己當初是何等的感動,悸動的心情讓他一再親吻著她柔軟而甜美的雙唇,仰望夜空,他發誓要以性命保護她一生,鍾愛她一生。 然而,沒有多久?當他知悉她的身份竟是師父的幼妹,輩份上該算是自己的師姑時,他幾乎崩潰了,而盛珣也幾乎瘋狂了。 他們面對著世俗的壓力,禮教的約束,家庭的責難,原先被他們視為堅若金石的愛情,逐漸的腐蝕了…… 終於,在那個溫柔的夜裡,所發下的一切盟誓,都成為囈語,成為笑語,他們不得不分手,不得不各奔前程。 從那之後,他幾乎忘了他是如何度過每一個晨昏,只是渾渾噩噩的,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樣的活著,直到某一天,他聽到了盛珣嫁人的消息,他才又活過來…… 一想到這裡,何康白仍然覺得心在滴血,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心中暗歎:「已經事隔多年,我回想起來,仍然會心痛啊!不知這個創傷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痊癒?」 想起當年和盛珣之間的那一段戀史,他更覺自己對不起妻子,對不起女兒,尤其是妻子離家出走之後,自己一直把她當成死人,再也不聞不問,更不該欺騙女兒,一再的告訴她,母親早已病死…… 他苦笑一下,忖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何等的困難!嘿嘿,什麼用全部生命去愛一個人,海枯石爛、永生不渝,全是謊言,全是夢話而已!」 他想到這裡,只覺滿嘴苦澀,拾起頭來,又發現自己眼眶中似乎蓄有淚水,他側過頭去,用衣袖偷偷拭去眼角湧出的淚水,等到放下衣袖時,他看到替他沏茶的青衣女婢正以好奇的眼神望著他。 何康白拿起茶几上的茶盅,作勢準備喝茶,卻正好聽到歐陽兄弟的對話,頓時記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他放下手裡的茶盅,道:「傅姑娘,老夫此來是為的要找玄白,請問玄白在嗎?」 在這感情脆弱而又敏銳的時候,他在話一出口的當時,突然發現自己競不知從何時起,把十多年來對外人的稱謂改變了,以前他穿了一襲道袍,潛修道學,以為自己已遁入道門,故此對任何人都自稱貧道,也希望別人稱他為道長。 可是,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又自己改稱老夫或老朽,對於別人稱呼他為大俠、老伯、前輩都已不在乎。 他不知這種改變是否由於心境的改變所致?忖道:「這種心情的改變,是否在遇到玉馥之後才發生的?」 對於這個好多年來,幾乎不聞不問的女兒,他的心底有太多的歉疚,然而當年讓他幾乎意念俱灰,黯然銷魂的是一個「情」字,如今使他冰封的心境又再度溫暖起來的,也是一個「情」字。 只不過前一個「情」是愛情,後一個「情」是親情罷了!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何玉馥望去,此刻,她雖然外貌仍是諸葛明,可是何康白的眼神似乎能穿透那層易容術,看到她美麗的面孔。 在這個瞬間,他再度自責:「唉!我對不起玉馥,錯過了和她相聚的許多歲月,放棄了為人父親的責任,也同時失去了許多的樂趣,十年來,前後只看了她不到七次,沒想到她竟然已長得婷婷玉立。」 他在意念飛馳之際,突然見到諸葛明走了過來,嬌嗔道:「爹!傅姐姐在跟你說話呢!你在想什麼?怎麼不回話?」 何康白心神一凝,伸出手去,握住女兒的手,道:「玉馥,快把臉上的妝洗掉,讓我多看你幾眼。」 何玉馥跺了下腳,道:「爹!你是怎麼啦?」 她的外貌是諸葛明,動作和聲音都是何玉馥,產生一種極不和諧的強烈對比,讓歐陽兄弟看了之後,覺得有些□心,歐陽朝日道:「何姐姐,你的易容術還沒練到家,只有外貌改變、動作和聲音沒變,一開口就讓人認出來了,何伯大概是看到你這樣子,變得有點曙心,所以……」 歐陽念玨沒等他把話說完,便罵道:「歐陽朝日,閉上你的狗嘴,你不說話,別人沒當你是啞巴!」 歐陽朝日一愣,見到姐姐杏眼圓瞪,柳眉倒豎,嚇得一縮脖子,把想說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何康白看了歐陽兄弟一眼,定了定神,道:「對不起,我是在想別的事情,一時分了神,能否請傅姑娘再說一次?」 服部玉子道:「何老伯,你剛才問起相公有沒有回來,晚輩的答覆是,就因為等了許久,都沒能看到他,所以我們姐妹們才要裝扮成這個樣子出去找他!」 何康白恍然大悟,才明白服部玉子為何要裝扮成蔣弘武和諸葛明等人,完全是為了夜間行動方便。 他暗忖道:「這位傅姑娘也真是膽大,難道她們不怕在路上遇見真的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嗎?」 這個念頭快速地閃過腦海,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把松鶴樓裡發生的血案說了出來,然後又把自己的推論說明清楚。 廳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屏息聽著他說話,直到他把包著兩個鏢囊和數枚暗器的布包從懷裡掏出,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時,服部玉子才開口道:「何伯父,按照你的推測,我們相公的確是在二百多人的圍攻之下失蹤了……」 秋詩鳳大聲道:「不!不可能的,相公的武功高強,別說是唐門弟子,就算少林羅漢大陣也困不住他!」 何玉馥也同意她的說法,道:「爹,據女兒所知,相公有一種接收暗器的神奇手法,叫什麼萬流歸宗。」 歐陽念玨打斷了他的話,道:「何姐姐,金……金大哥真的學會了萬流歸宗的功法?」 何玉馥點頭道:「不錯,我和秋妹妹第一次遇到他時,以為他是個淫賊,射了幾枚追電梭打他,結果被他收了起來,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秋妹妹。」 一想起在太湖的渡口遇見金玄白的情景,他的心裡便覺得有一股甜美甘醇的感覺,而秋詩鳳也似乎跟她一樣,眼中充滿了柔情,道:「是我先發了三枚玄霜鏢,被相公以神奧的手法收去之後,何姐姐才又射出五枚追電梭,結果也是同樣的被相公接住了,據他說,這種手法就叫萬流歸宗……」 歐陽念玨有些激動,道:「兩位姐姐,你們說得不錯,這種接收暗器的獨門手法,正是我爺爺當年打敗唐門掌門人所用的萬流歸宗絕技!」 何玉馥道:「就是嘛!相公別說其他的武功已經到了宗師的地步,單就接收暗器的手法來講,唐門中人怎會傷得了他?」 秋詩鳳點頭道:「何姐姐說得不錯,唐門暗器再是厲害,也對付不了相公的……」 服部玉子揚聲道:「兩位妹妹,你們靜一下好吧!讓我也說幾句話!」 秋詩鳳輕笑一聲,道:「對不起,傅姐姐,你說吧!」 服部玉子苦笑了下,道:「我看你們都很樂觀,其實我也跟你們一樣,對相公有強烈的信心,認為他縱然面對唐門弟子以傾門之力圍攻、仍然能夠全身以退……」 她的話聲稍稍一頓,繼續道:「不過,你們有沒有想到,相公當時面對的不僅是唐門的弟子,還有另一幫人,那些人到底是來自集賢堡或是太湖,誰也不知道。」 何康白訝道:「傅姑娘,你的意思是說太湖王齊北嶽、無影刀程震遠都牽扯進這件事裡?可是……他們為何要和唐門弟子聯合起來對付金賢侄呢?難道他們不知道金賢侄和官方的關係良好,萬一得罪了他,恐怕會遭至滅門之禍?」 服部玉子點頭道:「何伯父說得好,任何人想要對付相公之前,都會衡量到他本身的武功以及他身後的力量,不說相公是槍神之徒,又是少林、武當兩派的弟子,單就他如今深受朝廷倚重,即將被封為神槍武威侯這件事來說,放眼天下,有誰敢傷害他?須知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無人能夠承受。」 她的語氣漸漸冷肅,繼續道:「不過有幾種情形下,這些人也會犯錯,第一種情形是他們不知道相公的來歷;第二種情形則是不知道相公會在松鶴樓裡;第三種情形則是那夥人原先的目標是另有其人,遇上相公插手,只是一種巧合。」 何康白撫手道:「傅姑娘說得條理分明,果真便是這些狀況,依老夫之見,其中又以第三種情形居多。」 服部玉子道:「兩個多時辰之前?我跟相公分手,他說和松鶴樓的總管柳桂花有約,談的是有關齊冰兒姑娘的事,可見他到松鶴樓去沒有幾個人知道,故此那些人糾集大批人馬,襲擊松鶴樓,並不知道相公也在現場,他們所對付的人只是柳姑娘或者齊冰兒姑娘……」 她吐了口氣,繼續說道:「集賢堡的少堡主和相公結怨的原因便是因為齊冰兒姑娘,不過此刻玉面神刀程家駒已遭相公擒住,囚禁起來,所以如果是集賢堡派人參與,就是老堡主已經返回,暗中躲藏起來主持此事,但是這個可能性不大,故此我推斷這次能集結近二百人、配合唐門子弟進入松鶴樓突襲,多半是太湖的人馬。」 這時那個瘦削中年漢子開口道:「小姐!根據我們在太湖裡布下的暗樁傳來消息,太湖王齊老寨主已經半身不遂,無法行動,目前水寨分成東、西兩組勢力在乎奪大權,你看是不是少寨主齊玉龍主導這件事?」 「極有可能!」服部玉子望了作中年男子打扮的伊籐美妙一眼,道:「按理來說,齊玉龍絕不敢招惹相公,不過他為了集賢堡的程嬋娟姑娘,很可能會冒險……」 她沉吟一下,又道:「如果我判斷得不錯?齊姑娘和齊夫人也牽涉在內,她們才是齊玉龍所要對付的目標,而相公只是恰巧碰上這場太湖水寨的權力之爭而被捲進去罷了。 何康白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禁不住點頭道:「傅姑娘分析得合情合理,想必就是這種情況。」 歐陽念玨道:「何伯、傅姐姐,其中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可能唐門高手配合太湖水寨的人,要對付的就是金大哥也不一定,因為他們把金大哥視為仇人。」 何康白目光一凝,問道:「此話怎講?」 歐陽念玨道:「就是因為金大哥練成的萬流歸宗絕藝,是唐門的剋星,曾害死過唐門的掌門人……」 她將當年鬼斧歐陽玨到苗疆採藥,遇到唐門掌門人唐大先生率領門下七大弟子和苗疆三十六位峒主發生衝突的一段武林秘辛,就她所知的說了出來。 何康白恍然道:「原來巨斧山莊和唐門還有這段恩怨,啊!念玨,我和令尊交往了十多年,怎麼從未聽他提起過這段往事?」 歐陽念玨苦笑道:「何伯,我爺爺從沒把這種接收暗器的手法傳授給我爹,並且還禁止向外人張揚這段事跡,就是怕會惹來唐門中人的報復,所以這就成了武林秘卒,極少人知道。」 何康白忖思了一下,想不通為何當年鬼斧歐陽玨未把萬流歸宗的神奧之技傳給獨子,卻傳給了金玄白?不過他卻能瞭解歐陽玨不讓子孫張揚此事的用心,完全是為了維護後人的安全所致。 服部玉子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歐陽妹妹說的這段江湖恩怨,當然可能是唐門子弟進犯松鶴樓的原因之一,因為唯有在那個時候,相公僅是一個人,不但如此,他恐怕還要保護齊冰兒姑娘,所以才會……」 她話聲一頓,重重地拍了下茶几,道:「如果他們敢傷害相公一根寒毛,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最慘重的代價!不管唐門有多厲害,都要讓他從江湖除名!」 她的話聲冷厲,語氣堅定,讓每一個人都聽出來,她的確有這份力量可以讓唐門從江湖除名。 歐陽兄弟望著她那張醜臉,只覺得從心底冒起一股寒氣,他們互望一眼,歐陽旭日鼓起勇氣,道:「傅姐姐,整件事情的真相還不清楚,不必一定把賬都算在唐門吧?何況唐門裡老老少少的那麼多,其中也有好人……」 歐陽念玨嚷道:「歐陽旭日,你在胡說些什麼?怎麼替唐門說好話?啊,莫非你們真的……」 服部玉子道:「念玨妹妹,你別責怪他了,其實相公在見到唐門金銀鳳凰時,便有意要撮成她們和兩位歐陽少俠的姻緣,他認為如果成功的話,將是一段人間美事、江湖佳話。」 她深吸口氣,道:「所以我答應你們,無論如何,報復僅只於傷害相公的人,只要金銀鳳凰沒有牽涉其中,我們絕不會傷害這兩個可愛的小妹妹!」 歐陽兄弟的心事一眼便被人看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歐陽旭日抓了抓臉,尷尬地道:「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認為冤有頭債有主……」 歐陽朝日不住地點頭道:「大哥說得不錯?我也是這個意思,各位千萬別誤會了。」 服部玉子沒有理會這對孿生兄弟,卻聽到楚仙勇嘟嚷了一句:「嘿嘿!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楚仙壯又補上一句:「這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們少撇清了!」 眾人聽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廳中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笑聲一歇服部玉子把伊籐美妙喚到身邊,道:「你現在下去,傳達我的命令,派出十組人馬,配合我們在城裡的所有暗樁,以松鶴樓為中心,往外延伸出去,十里之內,在以往兩個時辰裡有任何異樣狀況發生,無論是何人看到或聽到,一律要詳加詢問,尤其是賭場、客棧、運河水陸碼頭、倉庫、棧房,通往太湖的渡船口,更要詳加搜索,不可漏掉任何一條線索,記住,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伊籐美妙單足跪地,接過服部玉子遞來的一塊紅色竹牌,發現那是伊賀流最高等級的一塊令牌,所代表的意義是執行命令時,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就算殺人也都必須完成任務,若是執行者無功而返,則必須切腹自殺。 她心中一驚,抓著竹牌的手微微顫抖一下,然後雙手高舉,捧著竹牌,恭謹地應了一聲。 服部玉子道:「這個任務並不困難,限你在一個時辰裡查清所有線索,如果願意合作者,可每人發給二兩銀子,無論是誰,只要提供確實訊息,可付出十兩銀子的賞金,若是虛報訊息,斬!」 伊籐美妙把竹牌放進懷裡,朝服部玉子磕了個頭,快步奔出大廳,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她一出大廳,那八名原先沏好茶水離去的八名青衣女婢又再度魚貫走了進來,這回她們每人都拿著食盒,捧著盛放碗筷的竹筐和冒著熱氣的瓷器,沿著廳邊,往內室行去。 服部玉子站了起來,道:「何伯伯,還有各位少俠和女俠們,想必你們也有點餓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宵夜,大家邊吃邊等,不久便會有確實的消息傳回來。」 何康白從服部玉子向伊籐美妙發佈命令時,便一直思緒不斷,再三的打量眼前這個以蔣弘武的容貌出現的女子,想不出武林中何時出現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而領導者卻還是金玄白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子,以她那種冷靜、狠辣的個性,再加上她思路清晰,判斷正確,從容不迫,何康白估計,她應該是武林中某一個巨家的傳人,可是,怎麼從沒聽人提起過江湖上有這種實力驚人的組織? 何康白想了好久,才得到一個結論,認為這個女子若不是公主或郡主,便是海外三仙中某一位高人的後裔。 他沉思道:「海外三仙,海外三仙,咦!我記得十幾年前好像聽人提起過,裡面有海南派的掌門玄機道長,還有什麼東海什麼大將,怎麼現在卻記不起來了?」 正在苦思之際,那些片段的記憶已被服部玉子的話打斷,何康白只得放棄繼續思索,在女兒的攙扶之下,走到飯廳裡。 這時,那些青衣小婢正忙著把食盒中的菜餚一樣樣的搬出來,放在大圓桌上,有人則忙著從瓷器中盛粥,另外則是按著座位擺放銀筷和湯匙。 何康白見到那些菜餚種類繁多,水陸畢陳,顏色鮮艷,盛菜的器皿更是精緻,大部份是白釉青花瓷器,圖案精美,白乓似的薄瓷飯碗,還鑲著一條金邊,較之松鶴樓裡所使用的食器尤要高貴,比起一般飯范裡的陶碗來,更是相距有天地之差。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何時見過如此精美的細瓷器皿?她們全都發出一聲驚歎,搶著去觀賞那些瓷器。 楚花鈴做了二、三年的神偷,對於珠寶、玉器、古董方面,頗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已大致能分辨真偽,至於瓷器方面,則沒多加注意。 這時,看到了如此精美細緻的白釉青花瓷器,忍不住心中喜受,和歐陽念玨湊首觀看,討論起來。 歐陽念玨道:「楚姐姐,這些白地青花瓷器!想必是江西景德鎮青窯裡出產的,你看這白釉多細,一器有二彩花紋,可能是永樂年間的產品。」 楚花鈴端詳了一下,道:「這四件是青窯出品,另外一組四大四小的瓷器,一器兼備四彩花紋,是色窯生產,可能是成化年間的成品。」 楚慎之不滿地道:「喂!兩位大小姐,放著這麼美味的菜餚不吃,談什麼瓷器?反正都是裝菜用的。」 歐陽朝日附和道:「楚大哥說得不錯,看到這麼美味的菜餚,早就讓我食指大動,還看什麼瓷器?真是傻瓜。」 歐陽念玨杏眼一瞪,正要開罵,何康白已道:「好了!大家肚子也餓了,吃宵夜吧!」 楚花鈴在入座之際,對服部玉子道:「傅姐姐,你這裡用的瓷器都是真貨,不過外面大廳掛的字畫,只有一半是真跡,其他都是些偽作假貨!」 服部玉子道:「哦!看不出妹妹還是位名家,下回買字畫時,可要找你幫忙了。」 她笑了笑,對何康白道:「何老伯,你們慢慢吃,晚輩先帶兩妹去卸除易容,等一會再來陪你們。」 何康白道:「你們去忙吧!」 服部玉子見到眾人齊都入座吃起宵夜來,於是領著何玉馥和秋詩鳳離開飯廳,繞過迴廊,進入二樓廂房,替她們除去面上的油彩和偽裝,等到她們換好了一身勁裝,佩上各自的長劍和鏢囊離去之後,自己才慢慢的卸起妝來。 就在她卸妝的時候,松島麗子悄悄的登上繡樓,向她報告,朱天壽在天香樓的閣樓中,突然獸性大發,把前往送宵夜河鮮粥的花牡丹給**了。 服部玉子一時還沒弄清楚花牡丹是誰,還以為是天香樓裡的姑娘,聽了松島麗子的解說後、才知道這個花牡丹正是錢寧才訂下的未婚妻子,原先在太湖裡操舟的船娘,不禁呆子一下。 她痛罵道:「這個朱天壽,就像一條發情的瘋狗,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想亂搞,也不管對方是誰,若非他是個王爺,相公又有倚仗他的地方,我真想把他閹了。」 她和松島麗子討論了一下南亦血影盟的事項,雙方分析了一下西廠付出重金要血影盟派出殺手暗殺朱天壽等三人的原因,結果仍然沒有得到答案。 服部玉子吩咐松島麗子坐鎮天香樓,隨時派人監視那些被錦衣衛囚禁的妓女,以防她們被殺,並表示自己即將親自出馬,率人營救金玄白。 松島麗子得到命令,親自去通知另一名中忍小島芳子,召集菊、櫻兩組人員,全部集結,等候派遣,隨時出擊。 服部玉子卸完了妝,換上一身全黑的夜行衣,髮髻用玄色絲巾包好,帶上忍者刀和鏢袋,這才緩步下樓,往大廳而去。 在迴廊之際,她見到了聞訊趕來的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一起跪在地上向她請求要陪同前往找尋金玄白,不過服部玉子鑒於田中美黛子功夫不夠,原先只被編進梅組,此次出任務的都是菊、櫻二組的忍者,於是命令她留守屋裡,等候少主金玄白回來。 至於田中春子,原先便是菊組的小頭目之一,如今雖被服部玉子挑來作為侍候少主金玄白的侍女、但她既心懸金玄白的安危,服部玉子不便攔阻她,立刻下令讓她向櫻組組長島田三太郎報到。 等到田中姐妹走後,服部玉子又繼續向大廳行去,一路之上,她不住地思索著金玄白在松鶴樓裡的遭遇,得到的結論依然如她原先的推斷,若非受到了羈絆,金玄白就算只有單身一人,也必定可以突破重圍,衝出松鶴樓,他之所以身陷其中苦戰,必是為了保護齊冰兒所致。 想到這裡,她禁不住咬著銀牙,忖道:「齊冰兒真是禍水,哼!如果少主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放過她,萬一集賢堡也牽涉其中,我第二個就拿程家駒開刀。」 走過飯廳,八名青衣女婢正在收拾飯桌上的碗盤殘餚,見到了她,全都放下手中工作,跪在地上行禮,服部玉子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什麼,便快步走進大廳。 這時眾人都已用完了宵夜,回到了大廳之上、何康白一邊喝著茶,一邊和身旁的何玉馥說話,而楚花鈴、歐陽念玨和秋詩鳳則站在一幅前朝首輔李柬陽所書寫的字軸之前,在品評著那幅草書,至於歐陽兄弟則談論著唐門金銀鳳凰之事,而楚氏兄弟則撫著肚子,現出一副飽足的模樣。 服部玉子快步進入之際,被楚慎之首先發現,當他一看到這英氣勃勃、清麗冷艷的黑衣美女時,禁不住一呆,隨即不敢逼視,很快地移開目光。 何玉馥一見服部玉子,立刻跳了起來,迎過去道:「傅姐姐,你已經換好勁裝了。」 何康白凝神望去,但見服部玉子一副玉骨冰清、冷艷照人的樣子,也覺得眼前一亮,縱然室內的幾個年輕女子都是千中挑一的美人,可是服部玉子比起她們來,不但不顯得遜色,反而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而更顯突出,放眼廳中,大概只有秋詩鳳、楚花鈴二人能勉強與她媲美,歐陽念玨稍嫌幼稚、青澀,而何玉馥則氣質長相都要差上一籌。 何康白站了起來,抱拳道:「原來這就是傅姑娘的本來面目了,果真是國色天香,艷絕群芳,我們家的玉馥比起你來,可要差遠了!」 服部玉子很客氣的回應了兩句,這時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也放下觀賞字畫,圍了過來,讚賞著服部玉子洗去臉上的一切銅華,以一張清麗素淨的面孔出現在眾人面前,仍有如此絕色。 歐陽念玨對服部玉子背上背著的那柄忍者刀感到極大的興趣,要求服部玉子拔出刀來讓她們鑒賞。 秋詩鳳見到服部玉子秀眉微皺,連忙加以攔阻,道:「傅姐姐的這種狹長鋼刀,可說專為金大哥所創的必殺九刀而鑄,念玨妹妹,你想知道必殺九刀前三招叫什麼名字嗎?」 眾人一聽「必殺九刀」四個字,全都凝神貫注,秋詩鳳道:「必殺九刀的第一刀叫迎風一刀斬。」 她就著自己的記憶,一個大旋身,拔出腰際的秋水劍,高舉而起,直劈而下,劍光耀眼,寒氣四射,竟有嘯聲傳來。 何康白雖然見她劍使刀招,招式簡單,卻仍然嚇了一跳,忖道:「怎麼就這樣簡單的一式直劈,竟會產生如此駭人的功效?奧秘在哪裡?」 秋詩鳳插劍回鞘,道:「我這一招使得不倫不類,威力不及金大哥的百分之一,讓各位笑話了。」 何玉馥笑道:「如果金大哥在這裡,一定笑你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畫虎不成反類犬……」 楚花鈴問道:「玉馥姐,必殺九刀的第二招叫什麼名字?」 「第二招叫破岳一刀斬。」何玉馥道:「第三招是傅姐姐命名的,叫圓月一刀斬!」 楚花鈐和歐陽念玨纏著服部玉子,要她演練一下這三招刀法,服部玉子被她們纏得受不了,準備親自登場,在大廳演練一下必殺九刀。 就在這時,伊籐美妙領著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島田三太郎三名中忍魚貫進入大廳。 他們紛紛把派出去收集線索的明暗兩種樁腳報回來的消息一一陳訴,由伊籐美妙歸納為以下幾點: 一、運河水陸碼頭沒有特殊異狀,船隻停泊如常,無船夜航。 二、松鶴樓附近之食攤老闆唐矮子曾見到兩輛馬車,在二十多名黑衣蒙面大漢護衛下離開松鶴樓。 三、通往太湖的東碼頭邊,守棧房的斬老實和黃胖子都曾看見兩輛馬車上了大船,由於當時光線不夠,加上護車和駕車者都以黑巾蒙面,所以無法看清領頭者是誰,不過確認大船系太湖水寨所有,亦是航向東山島。 四、東碼頭旁,沈氏機房中的織匠平老三被永慶賭坊的兩名打手從機房裡押出,逼他付出所欠的六兩銀子賭債,三人在機房旁的樹下暗處談話,見到二十多名黑衣蒙面人護衛著兩輛馬車經過,往碼頭而去,經查證三人,全都異口同聲,確有其事。 五、集賢堡一行四十餘人,分坐四艘小船,從西渡口上船,進入太湖,時間是昨夜亥時,目擊者為船戶蔡上、魚牙子楊大嘴。 六、住在悅來客棧的流鶯燕燕,因為身體欠安,於是要去找卦姑劉二娘算卦,行經松鶴樓隔壁小巷時,親眼目睹兩輛馬車馳到松鶴樓前,三名女子從馬車走下,然後有一名高壯漢子步行而至,摟住從馬車走下的一名年輕女子,兩人相擁良久,然後一起相偕進入松鶴樓。 伊籐美妙提到這一點時,道:「我們曾反覆的詢問那位燕燕姑娘,據她說、她當時躲在巷口暗處,遠遠地望著那群人打開了松鶴樓大門,進入裡面,由於距離太遠,所以沒看清楚那些人的面貌,此外,她看到護車的十幾個彪形大漢都帶著兵器,唯恐自己會惹上麻煩,所以也不敢多逗留,立刻離開當地,去找卦姑劉二娘,我們這條線索還是由劉二娘那裡得知,然後追查到燕燕姑娘……」 口口口 古代說三姑六婆,三姑便是尼姑、道姑和卦姑,這種卦姑是專門給人卜卦或算命的婦人,卜卦的方法極多,包括米卦、烏卦、金錢卦、竹籤卦,甚至連象棋子都可用作卜卦的工具。 這些卦姑滿嘴五行八卦,仗的是相學上的一些皮毛,用甜言蜜語來誘騙L卦者,察言觀色,雖說占卜休咎,實則進行心理治療,讓人懷抱遠景而活,不至為現實痛苦的環境所困。 古代女子婚姻不能做主,經常巧婦伴著拙夫而眠,往往不滿足於現實,則必須借助卦姑予以精神慰藉,至於尼姑和道姑更是藉著宗教的力量來安定人心,維繫婚姻,不致於家庭破碎,影響社會的安定。 所以總的來說,在大明皇朝的封建社會裡,所產生的影響力屬於精神層面,其價值較之六婆要高,並非如沒人所提的三姑六婆全是造謠生事,無事生非的婦人,意義相差極遠。 口口口 服部玉子聽完了伊籐美妙的分析之後,綜合所有的訊息做出判斷,確認金玄白的確是在太湖湖勇和唐門弟子圍攻下,遭到了不測,而被帶回東山島。 她強烈的感覺,金玄白此刻並沒有被殺,只是被禁錮起來而已,相信太湖水寨既已知道他和錦衣衛的關係良好,必定不敢傷害他,否則朝廷震怒,大軍壓境,別說太湖水寨只有不到兩千的湖勇,就算實力強上十倍,也會遭到殲滅。 不過夜長夢多,等到朝廷調動大軍,恐怕最少要三天以上,在這段期間,萬一有什麼變故,服部玉子將會覺得終身遺憾。 故此她反覆思忖了一下,決定要率領麾下兩組忍者,趁著天色末明之際,潛入太湖水寨,搜尋金玄白被禁之處,將他救出,之後再另做其他打算。 她鑒於何康白等人都是武林人士,功夫固然高強,可是此行目的在救人,不是明火執杖和太湖水寨發生爭戰,故此如果帶著他們,恐怕會破壞此行的隱秘性,因而她叫來何玉馥,把自己的意思明確的告訴她。 何康白起先還想協助服部玉子等人進入太湖,幫著她設法救出金玄白,後來經過勸說,終於答應陪著何玉馥和秋詩鳳留在新月園裡等候。 秋詩鳳本來還不答應和楚花鈴等人留守在攬月樓中,不過服部玉子從鏢囊中取出千里鏡亮了亮,又在她耳邊悄悄的說了一番話,她才點頭答應留下。 服部玉子吩咐那些青衣女婢替眾人安排住宿之後,便帶著伊籐美妙、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島田三太郎等四名中忍出了大廳。 隨著他們五人沿著碎石小徑快步行去,從園林暗處,不斷出現黑衣蒙面的忍者追隨在後,全都悶聲不響的默然疾行。 當何康白領著何五馥等人走到廳門準備目送時,已見到一長串的黑衣人,分成兩列,緊隨在服部玉子之後,消失在林蔭深處。 大約估計,那長長的兩列黑衣人,最少也超過二百人之多,這些人個個行動敏捷,進行之際悄無聲息,有如鬼魅,讓何康白暗暗吃驚不已。 他側過臉去,對何玉馥道:「這些人訓練有素,個個剽悍,殺氣極重,似乎是江湖上的殺手組合,真不知道海外三仙怎會訓練出這一批人來?」 何玉馥和秋詩鳳也不知道服部玉子統御的這一批殺手是東瀛伊賀流的忍者,她們第一次看到這些忍者是在渡船口附近。 此後她們曾見過這批為數極多的忍者跟隨金玄白學習必殺九刀,至於這些人的來歷,她們是一概不知,僅知道這些人對金玄白極為尊敬,都稱他為少主。 金玄白既是他們的少主,那麼老主人便是金玄白的父親或師父了,故此何玉馥一聽到父親問起此事,立刻便想起金玄白曾對自己所提及的一位師父,她笑了笑道:「金大哥有一位師父是海外三仙中排名第一的火神大將,這些人想必是火神大將的手下,被派來保護大哥的!」 何康白搖了搖頭,心中縱有極多的疑惑,卻也知道此刻不能說出,他抬起頭來,望著夜空中稀疏的星星及一輪圓月,襯著園中參天的大樹,顯得更加有詩意,可是他的心裡卻是想著那尚未見識的圓月一刀斬,該是何等的厲害。 正文 第一二二章三張王牌 正文第一二二章三張王牌 夜漸深了。 彎空中的星星和圓月同樣地映照在太湖裡的東洞庭山上,只不過這裡的月色顯得更美了,銀輝遍地,如同到了夢幻世界。 太湖的夜,從表面上看來,特別的寧靜,特別的優美,尤其是建築在束山主峰莫嫠峰山腰的高樓,站在樓上的平台,似乎伸手便可以摘下天空的星星,讓人有種睥睨一切的感覺。 金玄白站在三樓邊從廊沿延伸出去的一塊平台上,在他的面前則是體態窈窕的齊冰兒。 夜風不時呼嘯而過,拂動著他們的衣裳,可是這兩個人卻是如同玉石雕像一般的動都沒動一下。 金玄白的眼中射出熾熟的光芒,凝視著齊冰兒清澈的黑眸,眨也不眨一下,而齊冰兒也是緊抿著雙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似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關懷、憐愛、歉疚、不捨等等複雜的情緒。 尤其是她的兩隻纖纖素手被金玄白一雙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似乎讓他們的心靈都能相通,血脈也能連結…… 古人說「此時無聲勝有聲」、「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概就是這種境界吧! 東山主峰莫嫠峰,海拔約二百九十餘公尺,和西山的縹緲峰隔湖遙遙相對,登臨俗稱「大尖頂」的莫嫠峰頂,可北望蘇州,西看湖州,柬眺吳江,俯瞰而下,可將太湖七十二峰盡收眼底。 然而這一切的美景都沒放在他們的眼裡,更不在他們的心中,如今,他們的心裡只有彼此的身影。 高樓底下,火炬熊熊的燃燒著,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齊玉龍帶著於千戈和宋強兩人,坐在三張大竹椅上,椅前擺著張用竹子做的大方桌,桌子放著三杯熟騰騰的香茶。 在他們身邊站著近二十名佩帶單刀的湖勇,至於高樓的四周,包括前後兩個出入口,最少有一百名湖勇團團圍住。 齊玉龍明白,屋裡的幾個人,武功都已受到禁制,這一百多名湖勇把整座高樓圍住,金玄白、柳念玉、柳桂花和齊冰兒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因為他已經控制住整個太湖水寨,無論是東山或西山,全都落入他的手裡,如今他已成為名副其實的總寨主。 他之所以等在這裡,並不是顧忌什麼,也不怕柳念玉會反撲,在他的印象裡,曾經偏向柳念玉的四名分舵主,其中一人被收買,一人倒戈相向,另外兩人也被來自唐門的巧手千刃以毒藥暗器狙殺了。 如今,整個水寨裡屬於夫人派的勢力,全都被瓦解,再也無法對抗齊玉龍,他名正言順的便可繼承父親太湖王的事業。 可是,擋在他面前的最大問題,仍是只有一個金玄白,由於金玄白這個人的存在,使得他提心吊膽,無法安穩的做他的總寨主。 如果能夠把這個障礙除去,他當然可以毫不猶疑的把金玄白殺了,然而他卻有偌大的苦衷,使他無法下手。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金玄白所代表的那份沛然難以抵禦的力量,這股力量包括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想想看,槍神之徒,若是死在他齊玉龍的手裡,固然他能從此一夕成名,可是槍神是天下十大高手,若是興師問罪起來,只怕太湖尚不足以對抗。 更何況金玄白還是東廠的大檔頭,在齊玉龍的印象裡,東廠最大的官員便是大檔頭了,若是得罪了東廠的人,哪怕就是一個小卒,也會讓人傾家蕩產,別說把這麼重要的人物抓起來,或予以殺害…… 齊玉龍真是想都不敢想,殺了一名東廠大檔頭之後,太湖水寨會有什麼後果?將會遭到怎樣的報復? 除此之外,金玄白手裡還另外有一張王牌,讓齊玉龍不敢動他,因為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已落入他的手裡,如今生死不明,程嬋娟逼著齊玉龍,非要用金玄白去換出程家駒不可。 程嬋娟是他最鍾愛的人,為了她,齊玉龍就算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何況僅是釋放一個既不能殺,又不能動的金玄白而已? 他並不在乎齊冰兒的感覺,也不在乎她是否愛著金玄白,因為他和齊冰兒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童年時,他知道自己有這個妹妹,卻因被逼著練功,而極少有時間和妹妹相處,印象中的妹妹是拖著兩條鼻涕,動不動就哭的小丫頭,讓他極為心煩,極為討厭。 直到有一天,他的妹妹不見了,他也沒有擔心過,追問過,只當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沒有了妹妹,日子反而過得更輕鬆,更自在。 直到多年之後,這個失去的妹妹又再度的出現,也沒給他帶來多大的喜悅,只是覺得有個漂亮的妹妹倒也不錯,尤其是當玉面神刀程家駒熱烈地追求齊冰兒的時候,他更覺得這個妹妹對他得到程嬋娟有莫大的功效。 太湖水寨能和集賢堡成為聯盟,雙邊結為親家,可說是一段武林佳話,也是齊玉龍一生的美夢,因為這種門當戶對的姻緣,對於雙方都有利,毫無一絲壞處。 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齊玉龍雖然心裡並不特別喜歡這個妹妹,為了能夠得到程嬋娟,他也蓄意的討好齊冰兒,希望她能答應程家駒的追求,那麼他也可以早日得到程嬋娟,完成心底的願望。 可是齊冰兒卻偏偏不聽他的安排,老是和程家駒鬧彆扭,這回被逼著陪程家駒出遊,不到一個月回來,卻編出一堆謊話來欺騙家人,其實便是愛上了金玄白而已。 齊玉龍深深的歎了口氣,煩惱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堆篝火,忖道:「如今雖然證明金玄白不是個騙子,可是她說集賢堡聯合神刀門和什麼東海海盜要圖謀我太湖基業的事,卻證明都是編出來的故事,嘿嘿!我只要娶了嬋娟,過幾年太湖就是我的,也就等於是她的,程家駒是我的大舅子,還圖謀什麼?冰兒簡直在胡說八道,連東海海盜都扯進來了,神刀門的程門主……」 一想到神刀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因為這時他已確知,神刀門門主天罡刀程烈率同門下弟子一百餘人,配合著他派出去的百名湖勇,在木瀆鎮狙擊金玄白,遭到致命的打擊,當場死傷慘重,不僅程烈喪命,神刀門弟子全亡,連派出去的湖勇也死了七、八十名,只有不到十人泅水逃回太湖水寨。 那時,他叫於千戈派出一百名湖勇供程家駒差遣,也是應程嬋娟的請求所致,可是如今程嬋娟逼著他要讓金玄白把捉住的程家駒放出來,他卻無法達成她的願望。 他真想給金玄白跪下來,求這位東廠的官員把程家駒放出來,甚至讓他把齊夫人、柳桂花、齊冰兒一起讓金玄白帶走,也在所不惜。 可是這裡面還梗著一個唐門的三門主唐玉峰在中間,他也逼著齊玉龍要把金玄白交給唐門,只因為金玄白身上有一個唐門急需知道的大秘密。 唐玉峰曾經答應過齊玉龍,只要給他兩天的時間,慢慢的審訊金玄白,必定可以把這個秘密套出來,到時候就會還齊玉龍一個活著的金玄白。 唐玉峰甚至也答應齊玉龍,不僅如此,還可以替金玄白取出射入背後穴道裡的龍鬚神針,另以唐門獨制的軟骨散控制住金玄白,而不致傷害到他的性命,以免齊玉龍為難。 別說唐玉峰有帶著數十名的門人幫助他齊玉龍和齊夫人奪權的大功,死了那麼多人,單就他能替金玄白取出龍鬚神針,把人完整的交還,齊玉龍就不可能拒絕唐玉峰。 齊玉龍忖道:「三全其美的方法,當然是既不得罪金玄白,也不得罪唐玉峰,更讓嬋娟能夠看到她的哥哥。」 但是這三件事如同連環扣一樣,糾結在一起,他齊玉龍能夠解得開嗎? 齊玉龍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口熟茶,忖道:「如果我拿冰兒、柳念玉、柳桂花這三個人和金玄白換一個程家駒,想必他是願意的,可是他要找什麼柳月娘,我又從哪裡去找給他?」 柳月娘當年自沉玉璞消失後,為了替夫報仇,也為了要轉換心情,於是改了個名字叫柳念玉,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因為那時她根本不知道丈夫沉玉翰原名便叫沉玉璞,更不知道沉玉璞便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九陽神君。 口口口 中國人有極大多數取名都包含有個玉字,或者和玉有關的任何一個字,這只因中國人是一個喜愛玉的民族,認為玉是一種福利而高稚的珍寶,甚至認為可代替佩帶者擋災消厄。 中國人關於玉的傳說或記載,多得難以傳達,歷經數千年的歷史,直到今日,仍有許多賣玉的商人或神棍,鼓吹著各種寶玉的神奇價值,推銷自己的商器。 所以柳月娘改名為柳念玉,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只是認為這個名字比月娘要高雅得多而已。 只有少數的人,像柳桂花這種從小和她相處一起的人才會知道她原先的名字,改名的理由,除了柳桂花之外,大概太湖王齊北嶽和集賢堡主程震遠也知道,至於晚一輩的程家駒、程嬋娟、齊玉龍、齊冰兒就不知道了。 口口口 齊玉龍想了一下,繼續忖道:「這柳月娘找不找得到,可能沒多大關係,可是要讓金玄白答應說出那個什麼大秘密可不是容易的事,萬一他不答應,我又如何對唐玉峰交待?」 他絞盡腦汁,依然想不出個辦法來,看了看身側的宋強和於千戈,他把心裡的難題說出來,最後道:「你們替我想想看,有什麼法子讓金玄白那小子把唐門要知道的秘密說出來?」 宋強沉吟一下,道:「總寨主,這種人是絕對不能得罪的,如果讓屬下選擇,我寧可違反承諾,得罪唐門的人,也不會得罪東廠的官員,更何況他還有槍神做靠山,更不能傷害他一根寒毛,否則報復之慘烈,就非我們能夠想像的。」 於千戈點了點頭,道:「可是唐門死了那麼多人,我們至少也得給人家一個交待呀!」 他頓了一下,道:「總寨主,大小姐上回不是說這位金大俠曾為了二百兩金子,做了她的保鏢嗎?可見此人嗜錢如命,我們不如和他談條件,用黃金收買他的秘密,然後交給唐門。」 齊玉龍想了一下,點頭道: 「這不失是一個辦法,不過要花多少錢才能讓他同意?該好好的想一想。」 宋強道:「據屬下所知,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都是貪財好色、追逐權力之徒,金玄白此人年紀輕輕的便成為東廠的官員,想必是憑靠高強的武功,才會被東廠委以重任,他能不顧槍神在武林中的崇高聲譽,投效東廠,恐怕看重的也是權力和金錢……」 他看了齊玉龍一眼,見到這位總寨主凝神聆聽,於是繼續說下去:「金玄白突然出現江湖,並且被五湖鏢局鄧總鏢頭聘為副總鏢頭,想必是要藉這個身份執行東廠的某種任務,而這個任務很可能是整頓江湖……」 齊玉龍嚇了一跳,問道:「整頓江湖?你的意思是朝廷派他……」 他倒吸一口涼氣,再也說不下去。 宋強臉色凝重,低聲道:「我們江浙地帶一向富庶,百姓的日子也好過,可是我聽說四川、陝西、河北、河南一帶有許多暴動,災民流竄各地,有幾十萬人之多,可見江湖**快要開始,所以朝廷派出東廠和錦衣衛出來整頓江湖,是料想可知的事。」 他嚥了口口水,道:「如果屬下推測得不錯,這金玄白便是其中之一,否則他和神刀門程門主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滅了神刀門?並且根據屬下向五湖鏢局羅鏢師查證的結果,所得到的消息,的確雙劍盟門下近一百名的弟子都死在金玄白手裡,只有兩位盟主倖免於難,逃了出去,可見他此行是為了整頓我們江浙地面的武林人士。」 於千戈道:「宋兄之言說得有理,否則集賢堡的程少堡主也不會落在他的手裡。」 齊玉龍疑惑地問道:「難道金玄白不是為了和程家駒爭風吃醋才把他抓起來,而是另有圖謀?」 於千戈道:「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很可能另有其他的問題。」 齊玉龍只覺得毛骨悚然,道:「這麼說,我們得罪了金玄白,豈不是自找死路?他正好藉著這個理由,可以對付我們太湖……」 宋強道:「這倒不然,難道總寨主忘了手裡還有好幾張王牌嗎?」 「王牌?」齊五龍一愣,道:「什麼王牌?」 宋強道:「第一張王牌便是我們冰兒大小姐,那姓金的既然喜歡大小姐,大小姐也喜歡他,那麼我們可以玉成此事,到時候你成了他的大舅子,他還好意思對付你?」 於千戈在旁道:「只要姓金的回報朝廷,我們太湖裡聚集的全是良民,沒有江湖人士,東廠和錦衣衛就不會把目標放在我們身上,自然沒有什麼禍端了!」 宋強道:「不僅如此,大小姐出嫁之時,我們還要盛大隆重的替他們舉行婚禮,昭告天下,一代大俠神槍霸王是太湖王齊老爺子的女婿,總寨主齊玉龍的妹夫,到時候我們也有面子。」 他壓低了聲音道:「到時候,江浙一帶的江湖組合,各路幫派都被東廠或錦衣衛掃除乾淨,我們太湖就成了獨大的局面,有誰敢違抗我們?何況有了金大俠這個靠山,別說蘇州知府,恐怕浙江的十一位知府,連同浙江巡撫和三司大人在內,誰也不敢得罪我們太湖出去的人,我們要做什麼生意,就做什麼生意,也不用花大筆銀子去疏通活動了。」 齊玉龍點下點頭,覺得他的話極為有理,問道:「第二張王牌呢?」 宋強道:「這第二張王牌就是唐門的唐玉峰了。」 齊玉龍沉吟道:「此話怎麼說?」 宋強道:「金玄白身中龍鬚神針,據唐玉峰說這種暗器入體之後,倒鉤便會彈出,不能用普通的手法取出,非要用唐門的秘法才能讓倒鉤縮回,安全地拔出,否則若由一般郎中用刀圭之術剜肉拔出暗器,輕則殘廢,重則喪命,所以金玄白必須和我們妥協。 齊玉龍略一思忖,道:「你說得不錯,除此之外,我們還有沒有第三張王牌?」 宋強道:「這第三張王牌便是金玄白要找的柳月娘了,目前我們雖然不知道他要找柳月娘做什麼,也不知道柳月娘是誰,可是我們卻知這柳月娘和老夫人必然有某種特殊的關係,我們雖不能對老夫人嚴刑拷打,卻可趁機抓住柳桂花,嚴加詢問,必能找出柳月娘其人,到時候這就成了我們的王牌了。」 齊玉龍道:「話雖然說得不錯,可是要怎樣讓金玄白說出唐門所需要的秘密,是件難以解決的事。」 於千戈道:「總寨主,我們挑明了和他談條件,只要他開出條件,我們都能夠辦到,他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事?再說天大的秘密,也只不過幾句話而已,對不對?」 齊玉龍想了一下,問道: 「萬一他要當總寨主,我怎麼辦?難道把這個好不容易搶來的位子讓給他不成?」 宋強和於千戈相顧一笑,似乎在笑齊玉龍的愚蠢。 齊玉龍話一出口,也覺得金玄白不會在乎這個太湖水寨總寨主的位置,於是訕訕一笑,道:「不過萬一他一開口便要五萬兩黃金,我們從哪裡去拿出這麼多錢來給他?」 宋強一愣,道:「依屬下之見,他的胃口不會這麼大,不過如果在十萬兩白銀的範圍內,我們還是有這個財力可以付出去!」 齊玉龍皺了下濃眉,道:「十萬兩白銀?未免太多了吧!」 宋強道:「總寨主,可是你想想,和金玄白妥協之後,將來太湖所得到的利益,將會遠遠超出這個數目,而且名利雙收,難以估計。」 齊玉龍怦然心動,可是想了下,又道:「這麼做,我可太對不起程家駒少堡主了,萬一嬋娟不諒解,我的日子也會過得很辛苦。」 宋強苦笑了一下,道: 「總寨主,天下的事很難面面俱到,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如今程少堡主的性命還捏在金玄白的手裡,我們若不把他救出來,恐怕程大小姐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還談什麼以後?」 於千戈也在旁勸說:「宋兄說得不錯,想那程少堡主雖然事後沒有得到我們大小姐,多少會有怨言,不過他的性命是總寨主你救出的,總不好跟你翻臉吧?到時候只要好言相勸,再給他一點甜頭,程少堡主一定不會介意的。」 齊玉龍一拍大腿,道:「不錯,他若是喜歡美貌女子,到時候我們找它十個八個像冰兒一樣的美麗少女送給他,保證他不會為難我了。」 他似乎覺得自己解開了這個連環結,高興地站了起來,望著緊閉的大門,喃喃地道:「談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談完?真是急死人了!」 宋強和於千戈也跟著從椅中站了起來,只見齊玉龍抬頭仰望夜空,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過了一個時辰沒有?」 他們兩人順著齊玉龍的目光往天空望去,但見一輪皓月高掛彎空,月色極為美好,隨著目光閃處,他們看到三樓平台上的欄杆邊,出現一對儷影,正在相擁,山風吹動他們的衣裳,似乎欲凌空飛去。 他們兩人一呆,凝神望去,發現那兩人正是金玄白和齊冰兒。 這時,齊玉龍也看到金玄白擁著齊冰兒站在欄杆邊,不禁呆了一下,暗忖道:「這個傢伙果真膽氣豪壯,身中暗器還深陷險境,卻仍有那份興致談情說愛,真是令人佩服!」 頓時,他的腦海中又出現金玄白手持一根樹枝,從容退敵的情景,當時金玄白那種超凡人聖的武功和瀟灑自若的神態,讓齊玉龍為之敬畏不已。 可是如今他卻為了奪權,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這個人,想起來不禁為自己再度捏一把冷汗。 他癡癡地望著那對情侶,忖道:「看來還是該照宋分舵主的話去做,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只要他能放了家駒兄,說出唐門所要知道的秘密,就算再給他十萬兩銀子,也是划算的,否則樹此大敵,對太湖水寨來說,是十分不智的。」 想到這裡,他見到高樓平台上的兩人竟然轉身正面相擁,然後兩個人的臉在貼近,似乎相擁而吻。 齊玉龍一跺腳,心裡暗罵一聲:「這個賤人,還沒嫁給人家,竟然投懷送抱,讓人親起來了,真是丟我齊家祖宗的瞼!」 他唯恐宋強和於千戈也看到這種場面,想要說幾句話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可是隨著目光轉處,他發現不僅這兩位分舵主癡癡地抬頭仰望,連那些湖勇們也都是仰首張望,凝神注視著高樓上擁吻的一對戀人,沒有一個人眨動眼睛。 夜,似乎越來越溫柔了! 正文 第一二三章 夜探太湖 正文第一二三章夜探太湖 河水悠悠流過,淡淡的月光灑落在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夜已漸深,河邊除了夏蟲的嗚叫聲外,已沒有任何人聲,眺望過去,也只有十數丈外的織造機房有燈光從窗隙漏出,機杼的聲響隱約地傳來。 突然,河邊的蛙鳴和夏蟲的叫聲不知道為了什麼停了下來,過了片刻,矗立在河邊的一塊大石,悄無聲息的移動著,地上露出一個大窟窿。 那個窟窿也不知有多深,可是方圓卻有八尺,足可容納兩個人進出,此刻,隨著一陣搖曳的燈光閃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條長長的竹梯被架起,接著一個黑衣蒙面人沿著竹梯攀登而上。 這人左手拿著一盞氣死風燈,一出地洞,立刻便矮身蹲在大石旁,四下顧盼了一下,沒有看到有何異狀,於是拾起地上一塊小石子,在大石上敲了幾下。 他所敲擊的節奏和速度極為均勻,是采三、二、一、三的方式,也就是先敲三下,稍停一下,再繼續敲兩下,然後停頓片刻再敲一下,然後再三下,這種敲擊的方式代表情況如常,絕對安全的意思。 伊賀流的忍者關於傳訊的方式,自有一套系統,這種敲擊石塊或樹幹的方式,在深山密林中極為好用,隨著節奏的不同,每一組敲擊聲都代表不同的意義,到了服部玉子這一代,這種暗號已有三十種之多,從平安到極度危險,死傷慘重都有。 那個忍者敲擊完石塊之後,繼續蹲在大石旁,把氣死風燈擺在腳邊,僅露出一點光亮照明,炯炯的眼神依舊四下察看,右手按在胸腹之間的忍者刀刀柄之上,準備好隨時出刀的姿態。 他剛擺好這個姿勢,從地洞裡連續不斷的爬出許多身穿忍者服,頭戴忍者頭巾的忍者。 那些忍者一出了洞口,立刻向四外散開,瞬間藏身在石後,草叢裡,上堆旁,低窪處,因此縱然從洞裡出來了二百多人,把附近的方圓二丈全都佈滿,卻一眼望去,看不到一個人影。 因為他們已經和環境融為一體,成了四周上石樹木的一部份,根本讓人無從辨識,若非走近,絕對不會發現那扭曲的軀體是一個人。 當最後一個忍者從地洞中出來時,那原先蹲在巨石之前的忍者,立刻站了起來,把大石推回原處,把那個大窟窿完全蓋住,然後提起地上的那盞氣死風燈,走到最後出洞的忍者面前,單足跪了下來,道:「菊、櫻兩組,全員二百二十人,已經全部到齊,請玉子小姐做最後訓話。」 那最後出洞的忍者正是伊賀流忍者中最高級的上忍服部玉子,她此刻也穿了一身忍者服,乍看跟其他的忍者並無不同,可是她在衣襟上別了一顆珍珠,便讓她跟其他忍者有所分別了。 本來,按照伊賀流忍者組織的規矩,上忍本身是不親自出任務的,只要頒下命令,自有中忍分派任務,交由下忍去執行。 可是這一次是為了營救金玄白,而不是血影盟暗殺組織執行什麼任務。金玄白的身份非常特殊,既是伊賀流恩主火神大將的徒弟,又是上忍服部玉子的未婚夫婿,故而他的安危,不僅和服部玉子的終身幸福有所關連,並且還涉及整個伊賀流的榮譽在內。 如果這次的任務失敗,救不出金玄白來,他們必須繼續努力,直到完成任務為止,萬一金玄白在他們營救時被人殺死,那麼這些忍者必須拚命殺敵,直到把所有仇人殺死,才能罷休。 而且,在事後,如果服部玉子以身殉夫,那麼隨同她執行這一次任務的所有忍者,每一個人都必然要自殺謝罪,才符合做一名忍者的精神。 因此,這一趟的任務非常重要,服部玉子才會把蘇州四組的忍者帶來了最厲害的菊、櫻兩組,一共二百二十名成員,而把梅、蘭兩組的忍者,交給松島麗子留在園裡。 至於另一名中忍小島芳子則因未能來得及洗去臉上的化妝,而被服部王子下令留守天香樓,等候南京撤回的血影盟四組人馬。 她這樣的安排是另有用意,因為她深信以金玄白之能,縱然一時不小心,中了他人的暗算,自保的能力絕對還有,為了不至於傷害到他的自尊心,她此去的含義,便是把忍者的功能發揮到極致,在暗中翦除金玄白的敵人,而不是明的和敵人交手。 因為到時候如果擒去金玄白的敵人,以他的生命安全作為威脅時,服部玉子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付才好。 與其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還不如發揮忍者們偵察、暗殺、狙擊等專長,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 服部玉子認為菊、櫻兩組的忍者縱然還沒完全練熟金玄白傳授的必殺九刀,可是憑著他們以往的嚴格訓練,執行暗殺敵人、恰機救出少主的任務,還是有足夠的能力,所以她極有自信的親自帶隊,而不讓何康白等人參與,以免亂了整個行動的節奏,並且暴露出忍者們的真正身份。 當然,她也明白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四女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對於拯救金玄白之行,定然可以發揮某種效果。 可是,由於私心的作祟,讓她不願意有她們參與其中,以免分掉自己的功勞,分享金玄白對她的愛憐。 服部玉子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她從很小的時候,便對於母親口中所提到的火神大將的形象,給予極大的崇拜,後來得悉自己從小便被許配給火神大將的徒弟為妻,便把這個影像更加的美化。 隨著歲月的更迭,她一天比一天的成熟,腦海中的未婚夫婿更是逐漸成形,成為一個理想化的模式,由於忍者們對於火神大將的尊崇,這種英雄式的強烈崇拜,讓服部玉子心目中的未婚夫幾乎有些神格化了。 金玄白長得身高體壯,皮膚黝黑,臉形輪廓分明,有稜有角,在一般中原的女子看來,或許僅是一個粗獷的武人而已,比起那些風流儒雅的書生,相差甚遠。 可是這種形象正符合了海島民族的超高標準,尤其是歷經戰亂的東瀛扶桑倭國,更將這種不修偏幅的高個子男人視為真正的男子漢。 尤其是出身伊賀流的忍者,由於歷代深居山中,生活條件極差,族中男子既長得不高又注重修飾,故此這類以勇力伏於同儕的男子,更得到女子鍾愛。 當然,像京都一帶的美女,則由於生活環境的優渥,出身的不同,對於男人的看法則有差異,當時最受美女歡迎的是一些臉上敷粉,輕聲細語,行動規矩,動作優雅的貴族或官家子弟,而不是一般氣宇軒昂、粗獷不羈的武士和浪人。 服部玉子雖然渡海來到大明皇朝已有多年,可是幼年時受生活環境的影響以及長期形成的思想卻沒多大的改變,她所喜愛的男子正是類似金玄白這一類型的。 早期,她以兄長服部半藏作為心目中的偶像,當她遇到金玄白後,親眼看到他那高超的武技和不凡的修為,於是把他當成心裡的一尊神一般的膜拜。 因為服部半藏縱然是伊賀流的上忍,可是比起金玄白來,差距太遠了,服部玉子此刻已將金玄白視為心中的神,又是她要服侍終身的丈夫,故此地認為自己一定要盡全力讓他快樂,讓他滿意,如果他有一絲不如意,便是她的責任。 此刻,縱然金玄白命令她自殺,或者去殺服部半藏,服部玉子也會毫不猶疑的去拿起忍者刀,面對服部半藏。 就由於這種單純的意念,讓她接受了金玄白有許多妻室的事實,並且決定要盡量攏絡其他的女子,不讓金玄白為之煩惱。 可是身為一個女人,來自本能的妒忌之心無論怎樣都是無法泯滅的,服部玉子也有七情六慾,當然免不了會對何玉馥、秋詩鳳等女妒忌,不過她深知自己的優點,並且憑著她這些年來的人生經驗,她充份發揮自己的優點,盡量掩飾自己的缺點。 她認為自己最大的缺點有二,一是自己出身東瀛倭國,並非大明皇朝的子民;第二點讓她介意的是她的出身並不高,並不是東瀛某位城主的女兒,不是公主,而僅是伊賀流上忍服部家的女兒。 口口口伊賀流在日本十幾種流派中,算是居於前三名的地位,縱觀東瀛忍者,從遠古的山伏奇襲專家演變至今,已有十七個流派之多。 就東瀛的地形來說,自北而南,有位於青森地帶的中川流,山形地區的羽黑流,新湯地區的杉流、棍木地區的松本流,長野一帶的芥川流,神奈川一帶的風魔流和北條流,還有賀地區的甲賀流,奈良一帶的柳生流和歌山一帶的紀州流,岡山地區的備前流,廣島附近的福島流以及長崎附近衍生的南蠻忍法等。 這十六種忍者組織,連同伊賀流在內,一共有十七個流派,其中中川流是以山伏忍術聞名;柳生流則以劍法為特長;紀州流以暗器為特長;義經流以輕功見長;備前流以拳法見長;南蠻忍法則是因為處於長崎海港的地位,當時中國高明的使用火藥和藥物知識的傳入,加上融合了固有的山伏戰術而漸漸衍生出來的流派,這種流派的特長是使用火藥,有別於固有的流派,他們稱這種傳自國外的火藥術為南蠻忍法。 不過縱觀東瀛扶桑倭國,這十七個忍者組織,在東瀛戰國時期,除了柳生流和伊賀流曾經入仕德川家康而留名在東瀛歷史之外,其他的流派雖被許多爭雄一時的諸侯所利用,而做了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然而依舊沒腥風血雨人能夠揚名東瀛。 單從東瀛戰國時期的歷史看來,這些忍者的名稱由於地區的不同,以及諸侯的命名相異,有許多不同的稱呼,例如戰國時期的名將上杉謙信便稱這種人為細作,細作這個名詞是中國語言,便是奸細、間諜的意思。 而東瀛戰國時期的大諸侯武田信玄則稱忍者為素波,至於另一位諸侯織田信長則稱忍者為換猿。 根據東瀛的說法,忍術之有流派,是在鐮倉時代之後,才慢慢形成的,在此之前,就有許多隱居在山中修練「兵法」的人,他們所習的功法被稱為「山伏兵法」。 據說,山伏兵法的創始者是役之行者小角,小角和他徒弟所修練的武術,便是此後忍者們修習的武術基礎,故此小角可稱為忍者的祖師爺。 忍者之所以從武術修練者人世成為諸侯爭奪權利的工具,最早在六世紀中葉,當時東瀛的聖德太子任命了伊賀國(諸侯封地)的大件細人做間者(細作、間諜),給了他一個「志能使」的頭街,讓他率領一批手下執行探查敵情的任務。 自此,任用忍者作為間諜,便成為爭奪天下的諸侯所必備的手段,戰國時期之所以忍者流派蓬勃發展,主因便在於此。 不過東瀛自古以來,除了忍術之外,尚有所謂的仙術、幻術、陰陽道以及四鬼戰法,而其中四鬼戰法則被視為妖術。 東瀛的仙術,源自於徐福,徐福本身是一名術士,誆稱東海之外有仙島,上有仙人居住,於是得到秦始皇的信任,給予全力支持,令他率人到海外仙山去取長生不老的仙丹回來,可是徐福帶著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出海東渡扶桑之後,便不曾返回秦國,成為歷史上最大的一個騙子。 徐福到了扶桑之後,改了個極為拗口的名字叫修奧尤邏達由也,做了東瀛王,他所傳下的術法,被當時的土著視為不可思議的仙術,後來修練者雖多,然而卻無人能白日飛昇。 幻術即是今日的魔術,在三國時期陸續傳入東瀛,據說幻術大師左慈門人中有來自東瀛的人士化名投入其門下,學得左慈幻術後,再返回東瀛扶桑國,將此幻術傳衍下去,這種幻術在扶桑另有一種別稱的外術。 在扶桑的幻術中,最有名的一位人物首推果心居士,他以幻異詭譎的手法,利用道具、環境、煙霧、光線等各種方法,製造出神秘而又詭異的氣氛,騙過觀看者的眼睛,而變出各種東西,或者是把人或物變走,這種術法便是現今所稱之魔術,而東洋魔術亦如西洋魔術一般,需借助各種道具,才能完成各種變化。 至於陰陽道則同樣從中國傳人東瀛,依據陰陽八卦,五行變化的道理,由一位東瀛學者安倍晴明加以衍生改進,變得東瀛化之後,形成所謂的「察氣術」,由觀察宇宙間五行之變化而演化成五行遁術。 五行是指金、木、水、火、上,安倍晴明所演化的「五遁之術」跟中國的道家修行者所說的五行遁術並無差別,只是借助環境隱形匿跡的一種方法而已,並無任何神奇之處,只是在民智末開的時代,讓人驚駭於此種遁法的神奇,而視之為神人。 至於所謂的「四鬼戰法」則是東瀛戰國時期的一個山寨寨主籐原千方所創的,由於這種戰法神出鬼沒,所以被一般人視為妖術。 籐原千方本來就是修習陰陽道,懂得一些五行遁法的皮毛,後來他因反抗當時的諸侯,於是糾結一些志同道合者上山立寨,成為山寇,當時他便是在伊賀國的高尾山上立寨,和諸侯派出的軍隊經常發生衝突。 籐原千方在謀反時,利用地形地貌的差異,設計了許多掩飾物,讓山寨的土匪們產生一種隱形的效果,往往於奇襲中發生極大的效果,殺敵無數。 除了這種隱形的戰法之外,籐原千方又以天文知識為基礎,配合了氣候的轉變,天候的變化,演發出風、火、土三種融合天象變化及地形不同的戰法。 他為了震懾敵人,揚言自己有鬼神相助,於是將這四種術法稱之為四鬼戰法,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諸侯軍隊都對四鬼戰法畏懼無比,視之為一種妖術。 這種術法在仙術、幻術、陰陽道之外別樹一幟,變成一種實用的戰法,當籐原千方死後,他的一些觀念和手段,便被一些諸侯或名將採用,作為作戰兵法中的一環,有些戰國時期的大將甚至將中國的孫子兵法視為圭臬,而揚名於世。 忍術雖從最早的山伏兵法演變而來,其實後來也摻雜了幻術、陰陽道、四鬼戰法的一些術法在內,予以融合運用,其中如伊賀流的借助地形地貌而隱形的方法,便是受到四鬼戰法的影響。 服部玉子的黑瞳在黯淡的一盞氣死風燈燈光的照映下,似乎明亮如同兩顆星星,她的思緒流轉,從對金玄白的思念中,瞬間回到了現實的環境中。 她凝聚了分散的心情,伸出一根食指在頭上晃動一下,不一會光景,伊籐美妙和小林犬太郎從暗處趨前,單足跪在她的面前,低聲道「六具已經帶齊。」 所謂「六具」,是忍者在旅行或出任務時必備的六種器具。 這六種器具包括:甘笠、有鉤的長繩、石筆和暗器、三尺布巾、打火竹筒、藥袋。 忍者草笠是為了隱匿面孔,然而在出任務時改戴頭巾,則不必帶草笠,長途旅行則草笠為必備品,既可遮日擋雨,又可隱其面貌。 有鉤的長繩是方便攀登高處,如城牆、房頂、山壁時所用,任何忍者在出任務時,必備的器具。 石筆和暗器往往放於一處,石筆用來記載事情或忍者間連絡用的,暗器的種類繁多,除了部份放在忍者刀的刀鞘之外,其餘放在布囊中,和石筆隔層,方便取用。 三尺布巾的用處極大,除了用作拭汗、洗臉、洗澡的浴巾之外,還可替代為攀登城壁的借力工具,甚至可作為掃去足跡的掃把替用品,當受傷時,這條布巾又可作為包紮傷口的繃帶使用。 打火竹筒和中原武林人物使用的火折子類似,忍者攜帶這種打火竹筒,藏匿於深山時可供起火熟食,且可生火取暖,如深入敵營,需要縱火擾敵,更不可少。 至於藥袋中所收藏的除了外用刀傷藥之外,尚有止瀉、防疫的一些藥散,這些救急的藥品,往往可以救命,所以忍者必備。而盛放藥物的器皿,除了用小葫蘆之外,還有用臘密封的丹丸,以防藥性走失而無效。 服部玉子聽完了伊籐美妙和小林犬太郎的報告之後,又把第二根手指豎起來,伊籐美妙低聲道:「鐵菱、擲彈、半弓火矢都已帶齊。」 小林犬太郎則繼續道:「吹矢、散粉彈、火輪劍都已帶齊。」 服部玉子滿意地放下了手,道:「走!」 這個「走」字一出口,她立刻快步奔行起來,那名蹲在巨石邊的忍者也挾著氣死風燈,緊跟在服部玉子的身後,奔行而去。 伊籐美妙和小林犬太郎朝黑漆漆的樹林裡揮了下手,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鳥叫,也緊隨著服部玉子沿著湖邊急奔而去。 樹林之中傳來一陣陣的輕響,那二百多個忍者也跟隨著在林中竄行,除了行進間跺到草叢或石頭的聲音之外,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聲響。 服部玉子大約奔行了一里之遙,已見到湖邊的一座渡口,渡口邊停了二十多條小船,三盞大紅的燈籠高掛在渡口逞的竹竿上,隨著夜風輕輕搖曳。 山田次郎一身忍者服,站在延伸出湖面的木板碼頭上,湖水輕輕拍岸,湖邊的渡口停著二十五條小漁船,每條船上前後艙板上都各站一人,也全都是忍者。 這些忍者都住在湖邊岸上不遠的木屋裡,這片木屋鱗次櫛比的建築在距離水邊約二、三十尺處,本身形成巷弄,裡面還有市集,頗為熱鬧。 這整片上地約有百畝,早期原是一片荒廢的菜園子,後來被服部玉子買下,經過整理,建築土牆木屋,讓忍者們以漁民的身份在此落戶住下,形成了一個小村落。 這個小漁村裡不僅有漁民,還有負責販賣魚貨的魚牙子,草藥郎中等,除此之外,還有打鐵范、雜貨店、修船廠、裁縫范、小飯館等等,所有落戶的人都是在官府登記入冊的,完全看不出一絲破綻。http://bbs。wuxiawu。com/這個漁村的中間,建有一座龍王廟,龍王廟前的一塊大上坪便是平時魚民聚集的地方,忍者們便以此作為傳播消息的中心。 而在龍王廟的神寵後,便有一條秘道,直通天香樓,平時中忍下達命令,便經由這條秘道而行。 只不過這一次服部玉子親自帶領兩組忍者準備潛入太湖水寨裡,鑒於這條秘道太過狹窄,影響前進的速度,於是由松島麗子帶人經由這條秘道通知族人準備船隻,自己則領著手下忍者從另一條較寬敞的秘道前來湖邊。 誠如服部玉子對金玄白所言,她在連續購下天香樓相連的四座園林之後,便派人在三年之內,築下了十四條地下秘道,除了通往市區、湖邊、城外等處,其他的幾條秘道都分佈在四座園林附近。 那些秘道的出口處有的是客棧,有的是廠房,有的是廟宇,有的則是妓院或打鐵范,全都有極好的掩飾,守護秘道出口的人也都是櫻組的殺手。 多年以來,伊賀流忍者以血影盟殺手組織接下許多暗殺的生意,能夠神出鬼沒的出現於各地,完成客人交付的任務,所憑借的不僅是忍者的什麼五隱五遁之術,也多虧了這些通往各個方位的秘道,才能完全奏效。 別的不說,單就這個濱湖的小漁村來看,裡面住的一百多人全都是伊賀流忍者,便可知道這個組織的隱秘性有多高了。 山田次郎見到服部玉子奔到面前,單膝跪下行了個禮,道:「稟報小姐,五十人已經到齊,隨時可以出發。」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回眸看著急奔而至的那個捧著氣死風燈的忍者,道:「春子,你安排他們上船,記住,每船隻只能點燃一盞燈,操舟者增為四人,全速前進。」 田中春子單足跪地,應了一聲之後,立刻奔到渡口碼頭,安排忍者們上船。 服部玉子目光在疾行而至的忍者們身上一轉,揚聲道:「犬太郎,你和次郎一起往西山,我帶著伊籐美妙到東山,記住,如非必要,不可殺人,以免打草驚蛇。」 小林犬太郎跪地行了個禮,和山田次郎兩人領著一百餘名忍者分別登上十二條漁船,而田中春子也按照服部玉子的吩咐,安排櫻組的一百餘名忍者登上另外十二條漁船。 服部玉子見到所有人都上了船,然後回頭看了看那片櫛比鱗差的房舍,只見灰暗的屋宇間,亮起了一盞燈,在黑暗中左右搖動三次,然後上下搖動兩次。 她飛身躍下了木板碼頭,到了渡船口,吩咐道:「春子,你打個燈號告訴他們,從此刻開始,全神戒備,在我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入村,混入者格殺勿論。」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捧著氣死風燈放在胸口,左手在燈前連續閃動十二次,每次長短不同,隨著燈光閃沒浮現,把服部玉子所下的命令傳遞出去。 那排房舍裡閃現的燈光隨後閃動數下,就此隱沒在黑暗之中,整個空間,除了聽到湖水拍岸的聲響之外,再無一絲聲音。 服部玉子登上了一艘漁船,田中春子也隨後一躍而上,跟著服部玉子進入艙內,這時船上八名黑衣忍者立刻分開行動,兩人在船頭蹲坐警戒,兩人在後合搖船櫓,另外四人則取出大槳,分坐漁船兩邊,用力的劃起槳來。 剎時之間,漁船划破水面,箭也似的向太湖深處射去,隨後,二十四條漁船也連續離開渡船口,離開這個小灣,深入太湖。 水面上傳來清晰的破浪之聲,隨著月影移動,點點燈光終於隱沒在煙波浩淼的太湖深處…… 正文 第一二四章青樓尋歡 第一二四章青樓尋歡 一行人談談說說,沒多久便已走到路的盡頭。 遠遠望去,一大片樹林當中,兩幢塔形的高樓平地而起,矗立在林中,樓裡燈火通明,樓外懸掛各色綵燈,點綴得五彩繽紛,恍如在過元宵燈節。 蔣弘武遠遠看到這兩座被裝點得燈光璀璨的高樓,便忍不住笑道:「他奶奶的,把這兩座寶塔樣的高樓掛滿了燈籠,便像過節一樣,看起來真是熱鬧。」 曹大成得意地道:「這正是歡喜閣的特色之一,也是歡喜閣能在蘇州上百家青樓裡排名前三名的部份原因。」 根據他的介紹,這歡喜閣的所在,數十年前原是一片廣達五百多畝的桑林,原先屬於高氏家族所有。 高家三代都從事養蠶抽絲的事業,後來設有機房,僱人織換綾綢,最盛時曾有員工數百人,機杵之聲通宵徹夜,織出的綢匹綾羅再經由高家經營的綢緞行銷出去,每季獲利極豐,成為蘇州的巨富。 無奈三代累積的財富,到了這一代,落在紈褲子弟手裡,僅是短短的幾年,便把祖產敗光,最後餓死在城外的土地廟裡,幾乎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諸葛明輕歎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俗話說: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這是最好的寫照。」 蔣弘武嘿嘿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誰都不敢說會富一輩子,這是常理,有什麼大驚小怪?」 曹大成說道:「兩位大人說的都是至理名言,讓人儆醒,其實高家之所以敗亡,還真的敗在風水上。」 據曹大成表示,這片桑林裡有個金贍寶穴,如果挑對了時辰葬下先人骸骨,不到二十年便可大發,子孫並可得到庇蔭,成為億萬巨富。 二十多年前,蘇州的知府姓吳,是福建人,他的尊翁那兩年過世,到處尋找風水寶地要為先人下葬,卻一直找不到一塊好風水。 後來他聽到一位有名的地理師指出桑林中有金蟾寶穴,於是便設法找來當時高家的主人高明,商量要買十畝地。 當時吳知府也沒明說買地是為了什麼,只是要劉師爺出面,許以高價購地,可是高明鑒於這片桑林都是祖產,林中除了搭建養蠶房之外,並無其他建築,如果劉師爺把十畝分割出去,會影響種桑養蠶的業務,於是便加以婉拒。 吳知府得到師爺的回稟之後,極為震怒,於是和師爺設下計謀,使出各種不法的手段對付高明,不僅讓他一夜之間輸掉城裡的兩間綢緞行,並且連佔地十多畝的機房都在半年內賣掉。 到了最後,這整片廣達五百多畝的桑林也都落在他新納的小妾手裡,而終被掃地出門,落得個人財兩空。 他所納的那個小妾劉氏,原來便是劉師爺嫡親的妹妹,原先的設計便是取得整片桑林的產權,不過桑林剛一到手,吳知府還沒來得及把先人的骨骸遷葬,便已死於任上,而劉師爺也莫名其妙的暴斃,於是這樁搶奪風水寶地的事情就此結束。 劉氏後來嫁給一個賣茶葉的田姓商人,生了兩個女兒,這座雙塔形的高樓就是在田姓商人手裡建成的,不過高樓建好之後,沒有多久這對夫婦便相繼撒手西歸。 當時,田家兩個女兒都因遇人不淑,一個被棄,一個不堪夫家**而逃回故鄉,於是兩姐妹便靠著這兩幢樓經營起青樓來…… 蔣弘武聽完曹大成的一番敘述,笑道:「由此可見風水之說無憑,再好的風水也敵不過官府的力量!枉那姓高的傢伙,取了個『高明』的好名字,卻不見得怎麼高明,不然又怎會接二連三的中了劉現爺的圈套,把偌大的一片祖產敗掉?」 周大富搭腔道:「蔣大人,不單單這樣,高明他老子叫高道德,其實道德一點都沒有,為富不仁,一肚子壞水,一生娶了十七、八個小妾,卻只得高明這個獨子,故老傳說,他這個兒子還是第五個小妾懷有身孕被他強娶過來的,其實也不是他的兒子!」 蔣弘武斜睨了他一眼,忖道:「我看你這個傢伙,名字雖叫大富,雖是富商,卻只生了三個女兒,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顯然也不見得比高道德好到哪裡去!」 諸葛明道:「天下間名不副實的事太多了,又何止這一樁?依老夫的看法,這幢歡喜閣雖然名為歡喜,其實對許多人來說該稱為傷心樓才對!」 蔣弘武撫掌笑道:「諸葛兄說得不錯,對於那些在歡喜閣裡傾囊賣笑,最後卻落得床頭金盡的嫖客來說,這幢歡喜閣正是傷心閣!」 曹大成乾笑一聲,道:「兩位大人,這歡喜閣的取名,是按照兩位田姑娘的名字而定的,因為她們一個叫歡歡,一個叫喜喜,所以這幢樓便取名為歡喜閣了。」 蔣弘武大笑道:「他娘的,原來這幢樓還有這麼個典故,我真是頭一回聽過,想必那位喜娘便是田二姑娘嘍!」 曹大成點頭道:「大人說得不錯,歡娘和喜娘開始經營養蠶抽絲的工作,卻因為是十足的外行,不但沒賺到錢,三年不到的光景,還逼得把五百多畝的桑林賣掉了一大半,只剩下這幢樓房和一百多畝桑林,後來無計可施,只得找小人一起經營青樓,那時歡娘看上個從福州來的商人,於是把一半的產數讓給小人,嫁到福州去了,所以這座樓我有一半的產權。」 諸葛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周老丈說你是歡喜閣幕後的老闆,原來是這個緣故!」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來到雙喜閣之前,但見大門敞開,高牆之前站有二十多名衙役守衛著,顯然這些差人都是奉王正英的指示,來此替蔣弘武和諸葛明等一干官員護衛安全的。 敞開的大門邊,站著一個年約二十多歲,身穿綢衣花裙,頭梳盤龍髻的標緻女子,她長得一張瓜子臉,五官小巧而細緻,臉上薄施脂粉,在燈光下映照得恍如姑射仙子一般,讓人頗有驚艷之感。 曹大成對蔣弘武和諸葛明道:「稟報兩位大人,這位便是田喜喜姑娘,歡喜閣的閣主了。」 蔣弘武斜眼一睨,但見除了喜娘領著八名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恭立門口,她的身後還有十六名龜奴和保鏢護院束手躬身而立,看來迎賓的排場擺得極大。 他笑著對諸葛明道:「諸葛兄,我逛過上百家*院青樓,從沒見過有這麼年輕的老鴇子,看來曹兄若不說出來,我還當她是樓裡的姑娘呢!」 諸葛明笑道:「蔣兄莫非也對喜娘有意思?不過恐怕曹兄不會肯吧?」 曹大成惶恐地道:「小人一向把喜娘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子一樣,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合夥人關係,絕無任何苟且之事。」 他嚥了口唾沫道:「不過,如果大人對喜娘有興趣的話,小人可以替大人穿針引線。」 蔣弘武大笑著拍了曹大成的肩膀一下,罵道:「去你娘的穿針引線,老子若是喜歡上一個女人,還用得著你來拉皮條嗎?老曹,你可太小看我蔣某人了。」 曹大成被他在肩膀上拍了一下,骨頭已酥了三分,再被他一罵,又酥了兩分,最後聽他稱自己一聲「老曹」,簡直全身都已酥軟,彎著腰,仰顧蔣弘武那張狹長的馬臉,只覺得那是世上最可愛的一張臉了。 他諂笑道:「蔣大人英明神武,陽剛豪勇,自然是脂粉界裡的超級殺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小人失言了,該掌嘴!」說著,便輕輕的摑打自己的臉頰數下。 諸葛明見他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大套,不禁皺起了眉頭,忖道:「這小子,虧他還是蘇州城的富商,怎麼拍起馬屁來,這樣沒格調,連蔣大人都變成脂粉界的超級殺手了,真他*的胡扯。」 他斜睨了蔣弘武一眼,只見這位錦衣衛的同知大人瞼上的刀疤泛起紅光,滿臉得意之色,顯然對曹大成的這番話極為受用,忍不住暗笑:「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蔣大人雖然深明吹、拍之理,自己卻還是將這個胡說八道的阿諛之詞當成真話,也真是好笑!」 他看到蔣弘武得意的樣子,也沒加以說破,只見蔣弘武摟著曹大成的肩膀,笑道:「老曹,你他*的真是胡說八道,老子什麼時候變成脂粉界的超級殺手了?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奶奶的,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呢!老子橫行青樓,靠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這張臉孔,說實在話,老子每回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這張馬臉,都恨不得把鏡子砸爛……」 此言一出,原本那些捂著嘴忍住笑的東廠番子和五名商人,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褚山和褚石兩人笑得更是大聲。 長白雙鶴互望一眼,李承中笑著道:「蔣大人,你英明神武,陽剛豪邁又不是敷粉潘安,單靠一張臉來騙女人,何必在乎容貌的美醜?」 「對!」蔣弘武笑道:「就如承中所說,老夫年紀也有一大把了,一生豪勇好鬥,身經大小戰役八十多次,殺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裡還在乎相貌的美醜?所以我每回都手下留情,沒把銅鏡給砸了。」 說說笑笑之際,他們已走到歡喜閣大門之前,那些站立在大門兩側的二十多名衙門差人一見蔣弘武等一行人,立刻便跪倒一地,朝他和諸葛明跪著磕首行禮。 那領頭的一名官差磕完了頭,恭聲道:「小的們見過諸位大人,恭請諸位大人福泰安康。」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起來吧!」 他側首對曹大成道:「老曹,你吩咐喜娘,等一會每位差人都賞給二兩銀子,慰勞一下他們的辛苦。」 曹大成忙不迭地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他走到喜娘面前,大聲地道:「同知大人的命令,每位值勤守衛的官差,犒賞每人二兩銀子,喜娘你聽到了?」 喜娘恭聲道:「大人的命令,奴家已經聽到了,這就派人去辦。」 她立刻轉首朝身後的一名綠衣女子吩咐了兩句,那個女子應了聲,毫不遲疑地走進門裡,喚了一名體形魁梧類似護院保鏢的壯漢一起進樓去取銀兩。 那些衙門差人本來聽到蔣弘武的吩咐,全都站了起來,領頭的那個差官聽到蔣弘武尚有賞賜,喜出望外地再度跪下道:「小人張得標,代表下屬二十四位兄弟,謝大人賞賜!」 那些差人一見張得標跪下去,也全都跪滿一地,一起開聲道謝,因為當時衙門差人的待遇極低,一個當差的衙役,本職薪俸每月還不到二兩銀子,靠的全是憑仗著這個職務去撈油水,才能過著較好的生活。 譬如說看守牢房的獄卒,靠的便是犯人家屬孝敬的澧數作為外快收入,而巡街的差人則是靠的商家店范每月孝敬的月份錢增加收入。 至於查案的巡捕,則因大權在握,可把案件搓弄於手中,往往便可從苦主或兇手家屬手中得到賄賂,而**案件的大小。如果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麼第一關便是這些查案的捕快了,若是給的錢多,捕快自然會手下留情,否則立刻便可將人逮住,關進牢裡,到時候上下打點,花費的更大。 所以做一名差人,憑著自己的職務不同,有各種不同的方法可以撈外快,當然,油水最多的地方,還是一些賭場、*院,這種地方最怕官差上門,所以付出的份子錢也最可觀了。 不過總結起來,這些基層的差人,每個月分配到的外快,也不過一兩多銀子而已,大筆的銀子是由知府以下的各級官員分配,輪到這些最低等級的基層差人手中,也算是極為微薄了。 所幸當時物阜民豐,江南一帶的物價極為平穩,一個三口之家,每月的開銷,撙節一點,有個六、七錢銀子便已足夠,小康之家如果稍為奢華一點,吃穿講究些,大約二、三兩銀子便可定夠一月所需。 而當時在店裡做雜役或長工、佃農,每月的收入都還不如一名衙役,只有桃花塢的工匠,因為手藝的高超,才有每月五兩銀子以上的收入,這當然是指師父級的工匠而言,學徒每月只有不到一錢碎銀的所得,還得替師父和師娘做牛做馬,才能衣食無缺。 而當差的人員中,最肥的算是稅吏,跟隨稅吏查稅的差人們,油水又比一般衙門差人和捕快們要來得多,這些人橫徵暴斂,往往仗著權勢敲詐一些商家,撈到不少油水,就算是一名最基層的稅吏,若被派在江南地區,每月最少也有數十兩甚至百兩以上銀子的高收入。 所以這些被大捕頭王正英派來替蔣弘武和諸葛明守衛歡喜閣的差人們清楚得很,只要犧牲一晚的睡眠,便可得到二兩銀子的賞賜,該是何等的恩賜,何等的榮耀! 故此這些差人都喜形於色,紛紛向蔣弘武致謝,而蔣弘武也理所當然的頷首承受,其實他心裡明白,這些錢自己是一個銅錢都不必出,全都由曹大成支付,自己樂得做個人情,領受這些差人的感恩。 至於曹大成的感受又不同了,他認為這區區的幾十兩銀子能換取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說句話便已值得,更何況蔣弘武大人還拍了他的肩膀,叫他一聲「老曹」,更是明顯的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叫他為蔣弘武花個二、三萬兩銀子,他都不會覺得可惜,因為他能攀上蔣同知大人的關係,今後跟著身份的不同,隨之而來的將會水漲船高,更加不可衡量。 這也就是曹大成和其他五位富商在喝完周大富受聘的酒宴之後,接受建議要趕去拙政園參與錢寧擺設的賭局最大的一個原因了。 本來按照這些人的身份,隨便任何一個人,在出入各種場合時,身邊都會帶上二、三十名家丁以壯聲勢,坐的轎子也是自備的四人抬的大轎,並大轎行出租的二人抬的小轎,只不過周大富特別交待,跟這些錦衣衛和東廠的官員們應酬,必須要擺出低姿態,銀票可以多帶,隨侍的家丁則能免則免,否則會讓這些廠衛高官誤會。 如果這些廠衛大員們認為一個商人擺出如此大的場面,等於是向他們示威,那麼稍為不悅,便可隨便羅織一個罪名,陷人入罪,到時候這些富商縱有萬貫家財,也會面臨抄家滅族的危機。 所以曹大成等五名富商應邀而來,沒有一個敢帶任何隨從家丁,和周大富結伴而行,也不敢招轎子來坐,便是因為蔣弘武等人喜歡夜行走路所致。 曹大成覺得自己得到同知大人另眼相看,滿心歡喜,尤其是他看到其他五位結拜的富商都以欣羨的眼光望著自己時,從心底湧起的那份志得意滿已全都寫在臉上了。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大伙都起來吧!」 張得標領著一班差人站了起來,蔣弘武指著曹大成道:「張得標,這位曹老兄是本官的好友,歡喜閣是他的老相好喜娘開的,你們以後要多照顧一下,絕不能讓什麼不長眼的地痞流氓來搗亂,知道嗎?」 張得標躬身道:「是!大人的吩咐,小的們一定照辦!絕不會辜負大人的期望。」 蔣弘武深深望了張得標一眼,點了點頭,道:「嗯,你這個人不錯,等本官見到了宋登高,會替你說幾句好話,叫他提拔提拔你。」 張得標喜出望外,雙腿一彎,差點又要跪下去,卻被蔣弘武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他拉住,才沒跪下,但他心情激動,一時之間卻有些口吃起來,結結巴巴的道:「多……謝大人……恩德,小的……」 蔣弘武一笑道:「別再謝我了,好好幹就行。」 他伸手指著那些衙門差人,沉聲道:「大家都是替皇上當差,每一個人都得盡忠職守,朝廷絕對不會虧待大家的!」 說完這句話,他昂然走進歡喜閣,曹大成急忙追了上去,忙著將喜娘介紹給他,周大富等六名富商也顛著屁股緊追而去。 諸葛明望著這些商人和畢恭畢敬站在牆外的差人,禁不住啞然失笑,對著站在身邊的褚山和褚石低聲道:「蔣大人就是這副德行,幾杯老酒下肚,話就特別多,而且全都說的是空話。」 褚山和褚石會心地一笑,沒有說話。 李承中湊首過來,低聲道:「諸葛大人真是蔣大人的知己,連他老人家這個毛病都知道。」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我跟他是二十年的老友了,怎麼不瞭解他?老實說,他肚子裡有幾根腸子,我都一清二楚!」 他望著身旁的李承泰,笑道:「承泰,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李承泰附和著笑道:「諸葛大人以前也說過,他這一輩子結下的仇人不少,交過的朋友也很多,可是唯有蔣大人是他生平唯一的知己,可以生死與共。」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走吧!咱們別耽誤了飲酒作樂的好時光。」 他領著長白雙鶴等一行人走進歡喜閣,正聽到喜娘在向曹大成解說歡喜閣目前的狀況,但見她皺著秀眉道:「不是奴家沒有盡力,實在是老爺你通知得太晚,僅管把大多數的客人請走了,可是有兩撥客人,奴家真的不敢得罪,所以……」 曹大成覺得非常沒有面子,臉色頗為難看,叱道:「我讓你把整個歡喜閣都空出來,專門接待蔣大人和諸葛大人等一群貴客,你卻藉理由耽誤我的事,讓我得罪了這些貴客,你要我把面子往哪裡擺?你說,我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哪?」 喜娘受到叱責,眼眶一紅,淚水已簌簌滑落面頰,再一看到蔣弘武寒著一張臉站在旁邊,更覺害怕,當下泣著跪了下來,道:「蔣大人,請原諒民女無知,竟然丟了曹老爺的面子,得罪了諸位大人,民女該死。」 她這一跪下,站在她身後的七名年輕女子和十五名龜奴以及保鏢護院全都跟著跪了下來,沒一個人敢吭聲。 蔣弘武見到喜娘那張俏麗的臉上沾上淚水,哭得有似梨花帶雨,心中一軟,上前一步,拉住喜娘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道:「喜娘,你別哭了,先站起來說話。」 喜娘順勢站了起來,嬌聲道:「敬稟大人,民女並非有意,實在是做我們這行生意的人,不敢得罪任何一個客人,尤其是從遠方來的熟客……」 蔣弘武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擦乾眼淚再說吧!」 他見到喜娘拿出絲巾拭淚,側首對曹大成道:「老曹,有什麼話好好說,整件事是我們不對,原先找王正英那廝通知喜娘要準備接待我和諸葛大人等各位兄弟來此,也沒說要把整個歡喜閣的客人都趕走,只要留個二十多間房和一座大廳讓我們飲酒就夠了,後來碰到你才改由你作東,也沒說要空出偌大的一間歡喜閣呀,所以你是錯怪喜娘了,知道嗎?」 曹大成沒料到蔣弘武會替喜娘說好話,微微一愣,正好趁機下台階,躬身道:「大人說的極是,倒是小人太過魯莽。」 蔣弘武兩眼一瞪,道:「那你還不快點向喜娘賠罪?嘿嘿!本官今晚玩得高不高興,全都要靠喜娘的安排了,我若是不快活,你也快活不起來!」 曹大成嚇了一跳,趕忙向喜娘賠罪,喜娘有些惶恐,趕忙自責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又向蔣弘武道謝。 蔣弘武色咪咪的打量了喜娘一下,道:「喜娘,本官跟你說老實話,我這回到歡喜閣來,是聽說你們這兒新來幾位大同的姑娘,所以特別來捧場的,不知道現在這幾位姑娘有沒有在接客?」 喜娘向蔣弘武拋了個媚眼,道:「敬稟大人,衙門王大人派官差通知民女之後,民女已把這三位大同姑娘全都留了下來,專門等著侍候蔣大人您和諸葛大人。」 蔣弘武笑道:「只要姑娘準備了,房間也不必多大,有張大床就行!」 他側首望著諸葛明道:「諸葛老兄,我們說好的,大同姑娘你一個,我兩個,別跟我搶啊!」 諸葛明笑道:「三個你都帶走吧!我一個都不要。」 蔣弘武拍了下手,道:「你們都跪在地上做什麼,全都給我站起來。」 他見到那些龜奴和保鏢、姑娘們全都站起後,對喜娘道:「喜娘,你先派個人帶本官去,我得先過個癮,解解饞,然後再來陪諸葛大人等一班兄弟喝酒。」 喜娘低聲問道:「大人是一次先要三個,還是……」 蔣弘武道:「先來一個吧,本官辦完了事,再跟大伙喝酒,喝完酒再抱其他兩個度此良宵。」 喜娘抿唇一笑,吩咐道:「秀秀,你帶蔣大人到緋麗的房裡去,告訴她,要好好的侍候大人,不許有絲毫怠慢!」 一名綵衣女子應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到了蔣弘武面前,彎腰檢一福道:「蔣大人,請隨小奴一起走。」 蔣弘武回頭跟諸葛明打了個招呼,拉著秀秀的手,色咪咪的道:「你叫秀秀是吧?果真是秀外慧中,秀色可餐,這麼著,等一下你就和緋麗一起陪本官吧!」 秀秀吃了一驚,腳下一頓,回眸望著喜娘,欲言又止。 喜娘施了個眼色,道:「秀秀,你去吧!能夠讓蔣大人看中,是你的福氣,別辜負大人的一番好意。」 秀秀不敢吭聲,就那麼任由蔣弘武握著小手,朝閣裡行去。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老蔣也真是的,老是跟我強調說自己僅喜歡成熟的女子,如今看到這種黃毛丫頭,也有興趣了,嘿嘿!我看他是飢不擇食。」 他這句話也不知對誰說,以致站在他身邊的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曹大成、周大富等人一起不知如何搭腔,長白雙鶴僅是笑了笑,紅黑雙煞卻面無表情。 曹大成巴結地道:「依小民之見,成熟女子和黃毛丫頭各有風味,想必蔣大人亦有同感,所以才會看中了秀秀這個丫頭。」 諸葛明望著摟住秀秀前行的蔣弘武背影,笑道:「大部份的男人都是見色忘友,我這位蔣老哥也是如此,毫不稀奇。」 他收回遠望的目光,問道:「喜娘,你說這歡喜閣來了兩撥客人,無法叫他們離開,請問這兩撥人是什麼來頭,你知道吧?」 喜娘道:「稟告大人,其中一夥客人是從酉時便已前來,據說是南京刑部的大官陪著北京來的高官來此歡宴的。」 諸葛明微微一愣,忖道:「南京刑部的官員設宴款待北京來的大官?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在秦淮河邊享樂,跑到蘇州來幹什麼?」 喜娘頓了一下,繼續道:「至於另外一撥客人便全都是名人了,說出來是天下皆知。」 「哦!」諸葛明目光一凝,道:「什麼名人竟然天下皆知,你說說看。」 喜娘道:「大人可曾聽過我們江南有四大才子?這唐、祝、文、週四大才子豈不是天下聞名?這回不但全都到了,並且還有位老御史以及兩位俊俏風漢的舉人相公。」 曹大成「啊」了一聲,問道:「喜娘,那老御史可是興建拙政園的王獻臣王老御史?」 喜娘誇張地道:「誰說不是呢?除了王老御史之外,另外兩位舉人公,一位姓朱,另一位姓江,不知該有多俊俏,簡直把怡情樓裡的姑娘全都迷住了……」 諸葛明心裡一跳,懷疑這兩個俊俏的舉人,便是朱瑄瑄和江鳳鳳兩人,仔細一問,果真發現喜娘所形容的年輕公子便是朱瑄瑄。 他暗忖道:「湖廣舉人朱瑄瑄!他*的,這個郡主到處自稱舉人,四處去騙年輕的姑娘,想不到這回連徒弟都帶出來了,顯然另一位江大舉人便是江鳳鳳了,這丫頭也不知鬼迷心竅什麼,竟然把朱瑄瑄當成男人,死心塌地的跟著她,如今竟然連*院都混進來了……」 他一時想不出這兩個年輕女子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竟然跟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周文賓這四位江南才子混在一起,除此之外還搭上了個告老還鄉的老御史王獻臣,難怪喜娘不敢把他們攆走,因為這四人能聚在一掌,已是士林佳話了,更何況他們還同時光顧歡喜閣,如果傳出去,歡喜閣一定會聲名大噪,直追蘇州第一的天香樓。 果真他這個意念剛自腦海閃過,便聽到喜娘得意地道:「想那唐解元,以前一直是煙雨閣的客人,自從娶了九娘回家,築廬於桃花塢之後,便罕得再出入青樓,如今竟然和其他三位才子,還有兩位舉人一起光臨歡喜閣,真是我們天大的光榮。」 諸葛明定了定神,問明朱瑄瑄所在的地方,才知道這歡喜閣佔地有數百畝之多,建築群除了兩座主樓之外,還有束、西兩邊的四個大院落,裡面的房間足有一百多間,容納的姑娘多達一百五十餘人。 在蘇州城裡,除了首屈一指的天香樓有二百多位姑娘之外,第二大的青樓便是煙雨閣了,那裡佔地也達百畝,裡面的姑娘將近三百人,除此之外,歡喜閣排名第三,是蘇州城三大艷窟之一。 歡喜閣與其他兩大青樓最大的不同點便是四大院落分別命名為怡情樓、養性台、開懷廳、快活軒。 主樓歡喜閣僅有三重五進院落,其他東、西兩座建築群則有五重九進之多,以庭院建築為主,曲廊環繞亭院,花木和石峰點綴其間,而柬、西兩部則以復廊相隔。 由於蘇州的園林包含有亭、台、樓、閣、廳、堂、軒、廊、榭等,所以歡喜閣之外的四座院落,便被分為樓、台、廳、軒四部份。 根據喜娘的說法,當初將這四個院落取名為怡情養性、開懷快活的人,便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中的周文賓酒後之作。 他是就整個歡喜閣的佈局,將之分為樓、台、廳、軒四種組合,然後就內部*女的屬性而分別冠以怡情、養性、開懷、快活之名。 單從字面上的解釋,或許還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其實怡情、養性兩個院落裡的*女品味都極高,大多數都屬於賣笑不賣身的*女。 這裡的*女每人都具有藝術修養,有些擅於文詞,有些擅於**樂器,有些則擅歌舞,總之,能留在怡情樓和養性台裡的*女,本身最少具有三種以上的技藝,有的甚至還是自由之身,接不接客夜宿,完全由她做主,喜娘不得干涉。 這種最上品的紅*,本身有廳房可住,並且歡喜閣裡還每人準備兩個丫環侍候著,務必使她們生活無缺、愜意自在。 可是說也奇怪,整個歡喜閣裡的生意,最少有七成是靠這些賣藝不賣身的紅*帶來的,因為她們陪客人喝杯茶,聊個天,或者唱個曲,**一下古琴,最少也得十兩銀子,並且客人還得對上眼的,她們才會開門迎賓,笑靨相對,否則喜娘也無可奈何。 至於開懷廳和快活軒裡的*女又和恰情樓、養性台裡的*女不同了,這裡的人數大約佔整個歡喜閣的十之七、八,有一百二十餘名之多。 這一百二十多個*女,絕大多數都是賣身給歡喜閣的,沒有選擇客人的權利,也不能拒絕接客。開懷廳實敞開放,可以席開四十桌,裡面的房間有七十多,每一間有一位*女,除了供嫖客開懷暢飲之外,還可留客夜宿,當然夜度資不低,最少也是五兩銀子。 故此開懷廳以宴客為主,酒席的價格較之一般飯范酒樓要高,不過比起得月樓和松鶴樓來要便宜得多,因此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多半三五成群的來此飲酒作樂。 至於快活軒的等級比起開懷廳要高出一籌,裡面的*女色藝雙全,除了貌美年輕之外,每人最少也得會一種絕藝,這種絕藝不限於**絲竹或吟唱小調,實則連床第之間的功夫也包含在內,如這回遠從山西大同府買來的三名大同名*,便因身有「絕藝」而被分配在快活廳中。 顧名思義,快活軒絕對能讓每一個光臨的嫖客快活無比,而認為物超所值,花出去的銀子絕對值得。 當然,快活軒能讓客人快活,並不光是肉體上的享樂,這裡以復壁隔成許多區域,有小型宴客的場所,也有歌女舞伎琴師可供一享聲色之樂,務必讓聲、色、酒、藝匯聚一起,讓來此的嫖客個個樂不思蜀,不想離去。 據喜娘的說法,有一位四川的藥商曾在此住了三個月又九天,結果把身上所帶的六千多兩銀子全部都花光之後,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快活軒。 他臨走時身無分文,還是歡喜閣提供了五十兩銀子的路費,讓他才能離開蘇州,安然回返四川。 由此可見快活軒迷人之處,比起純粹談性靈之美的怡情樓和養性台來,另有一番滋味,端看客人的喜好了。 口口口 諸葛明領著一群人隨在喜娘身邊,往歡喜閣行去,一路上聽到喜娘介紹歡喜閣的整個架構,不禁讓他覺得驚歎不已。 他想不到經營一家青樓*院,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學問,裡面的花樣如此之多,難怪這種地方被稱為溫柔鄉,也被認為是英雄塚。 因為任何一個男子,如果定力稍稍不夠,進到這種場所裡,一定會迷失自己,樂而忘返,甚至為之傾家蕩產都不覺得可惜。 他正想開口詢問那批從南京來的客人留在何處,一抬頭,竟然看到懸掛在主樓兩側的許多燈籠,除了少數已經熄滅了燭火之外,其他大部份都已點燃,而在五顏六色燈籠上寫了一些名字。 他凝神望去,只見有些燈籠上寫著「王昭君」、「楊玉環」、「江采萍」、「上官宛兒」等等各種不同的名字,禁不住問道:「喜娘,這些燈籠上寫著的各種歷代名女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喜娘道:「這些歡喜閣裡姑娘們的花名。」 諸葛明啞然失笑道:「這些姑娘們倒也好玩,怎會想到用漢唐兩代名女人的名字作為花名呢?」 喜娘瞄了一下曹大成,回答道:「關於這點,要請大人問問曹老爺才知道了。」 諸葛明好奇地問道:「曹兄,這又是怎麼回事?是否也有什麼典故不成?」 曹大成得意地道:「這個主意是小人想出來的沒錯,至於歷代那麼多的名女人,全都是祝枝山員外提供給小人的,據說不僅包括漢唐兩代,並且連先秦、三國、南北朝、五代十國、兩宋、元朝都包含在內……」 他頓了一下,道:「例如在先秦時代有湘妃、嫦娥、織女、夏姬、文姜、西施等美女,而在兩漢時代則有虞姬、卓文君、王昭君、趟飛燕、趟合德、陰麗華、蔡文姬等名女人,三國時代有貂蟬、甄妃、大喬、小喬、薛靈芸等,南北朝時期則有梁綠珠、謝道韞、祝英台、蘇小小、潘玉兒、張麗華、馮小憐等名女人……」 諸葛明等一干東廠官員聽到曹大成一口氣的說了幾十位歷代的名女人的姓名,禁不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以曹大成這種市儈,竟然能在腦袋裡把這些名女人的姓名記清楚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還要記住這些名女人所屬的年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諸葛明訝道:「曹兄,你怎會記得住這麼多的名字?並且連這些名女人的年代都記住了,真是不簡單哪!」 曹大成笑道:「這個很簡單的,每位姑娘選好花名之後,便住進了專屬的房間裡。」 他聳了聳肩,道:「不瞞大人,這裡每位姑娘的廂房門口都釘有一塊木牌,牌上刻有這位歷代名女人生平的簡介,可以讓入宿的貴客一目瞭然,明白今晚嫖的姑娘是誰,在歷史上又是什麼地位……」 諸葛明暗罵一聲:「荒唐!把*女全都用歷史上的名女人取名,讓嫖客在狎玩之際有種特殊的感受,認為自己在玩名女人,簡直是件荒謬至極的事!」 不過他想一想,也不得不認為出這個主意的人聰明絕頂,並且極為瞭解一般男子的心態,同樣的嫖*,嫖的是紅*,感覺自然跟一般*女不同,而如果是嫖一個歷史上的名女人,那麼感覺又更加不同了…… 果然他的意念剛自心頭閃過,便聽到李承泰問道:「曹爺,你這裡有沒有以宋代名*李師師取名的姑娘?」 曹大成道:「有,當然有。」 他嚥了口唾沫,問道:「各位大人想不想聽聽其他姑娘的花名?」 諸葛明點頭笑道:「你先帶我們去喝酒,坐定了後再慢慢的跟我們說吧!」 曹大成果真沒有多言,趕緊命喜娘帶路。 喜娘領著他們走進西跨院,站在曲廊邊問道:「請問各位大人想到開懷廳還是快活軒?」 諸葛明問道:「喜娘,你把開懷廳和快活軒都空出來了?」 喜娘頷首道:「民婦接到王大捕頭派人通知之後,除了恰情樓裡的四大才子和養性台的刑部官員不敢過問之外,其他留在開懷廳和快活軒的客人全都讓我們勸離了,所以如今這兩個地方都空著,隨各位大人挑選。」 諸葛明道:「喜娘,我們初來乍到,也不熟悉狀況,我看一切都聽由曹兄安排吧。」 曹大成向諸葛明道了聲謝,奉想立刻決定,卻見到周大富等六名富商都把手捂在袖子裡,默然站在諸葛明身邊,沒有一個人吭聲,他直覺的認為自己太搶鋒頭,以致惹來這班結拜兄弟不滿。 輕輕的咳了聲,曹大成躬著身問道:「周兄,各位兄弟,你們的意見如何?是開懷廳還是快活軒?」 周大富看了身旁的五位富商一眼,應道:「既是諸葛大人讓你做主,我們一切都聽你安排便是了。」 曹大成小心翼翼地道:「開懷廳比較寬敞,容納的人數較多,每位大人和各位兄弟不僅可以左擁右抱,並且還可觀賞歌舞及春宮秘戲等節目,依小弟之見,還是開懷廳比較恰當!」 那一干東廠番子聽到曹大成提到飲酒作樂之際,還可以觀賞到歌舞及春宮秘戲表演,全都一陣騷動,開始低聲的議論起來。 諸葛明敞聲大笑道:「好!就在開懷廳吧!如果大伙覺得玩得開心,明天下午起床後,大伙就改往快活軒,再好好的快活一番!」 他這句話一出口,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那些東廠番子齊都大聲叫好,李承泰臉孔脹得通紅,道:「各位兄弟,大夥兒挑什麼姑娘都行,可別跟我搶李師師!」 那些東廠番子齊都大笑,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有的說要找西施,有的說要找楊玉環陪宿,還有兩個番子搶著爭奪甄妃,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 諸葛明臉色一沉,道:「吵什麼?全都給我住口!」 果真他頗有威嚴,喝叱之聲乍出,那群番子全都閉上了嘴,沒有人敢多吭一聲,全都眼睜睜的望著他。 諸葛明目光一掃,沉聲道:「老夫把話說在前面,誰在喝酒時為了*女爭風吃醋或爭奪不休,誰就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 眾人都望著那兩個爭奪甄妃的番子,看得他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禁不住垂下了頭,低聲認錯。 口口口 自古以來,軍中就有單嫖雙賭的禁忌,身為長官的絕不會帶著部下去嫖*,頂多和同僚一起賭賭錢而已,其原因便是認為人性在酒色之前,往往會暴露出醜惡的一面,身為長官如果帶同僚或屬下去嫖*,很可能對官箴或威嚴有所損傷,會使得部下產生輕蔑之心,導致領導統御上的困難。 不過錦衣衛的組織系統又和軍隊不同,這個組織管轄的範圍及事項太廣了,組織雖然嚴密,可是行事作風卻和軍中不同,較為鬆散、靈活而不致僵化。 尤其是這一代的正德皇帝,本身酷愛女色,興築豹房、廣納各地美女,常有白日宣淫之事發生,以致守護豹房的錦衣衛衛士們也都受到了感染,而不忌女色,並且常有興同袍共同尋歡的行為。 東、西廠兩大組織成立之後,大部份的官員是由錦衣衛官員轉任的,而一小部份則是在江湖各地招攬而來,以致把這股風氣也帶到了東、西二廠,不忌長官部屬同樂,並且認為這也是駕馭屬下的一種手段,如此才能瞭解部屬的嗜好和習性。 故此蔣弘武縱然身為同知大人,仍不禁忌和東廠番子們同樂一番,並且認為真豪傑、大英雄就該如此,就算彼此之間裸裎相見,也是坦蕩蕩的,一點都不怪異。 不過在嫖*同樂之際,最忌諱的一件事便是為了個*女而爭風吃醋,相互爭奪,如此一來,不僅在同僚之間產生隙縫,往往還會釀成血案,影響團結。 所以在廠衛之間,這類事情絕不容許發生,而負責疏導的人便是帶隊同樂的長官了。 正文 第一二五章 尋歡作樂 第一二五章尋歡作樂 諸葛明目光炯炯的望著那兩個番子,道:「李平、陳升,你們兩個誰都別爭,今晚就由老夫分配,把江東二喬給你們,李平你就做姐夫,抱抱大喬,陳升則摟著小喬過夜,誰都不許有意見,聽到了沒有?」 那兩名番子應了聲,相互看了一眼,陳升突然笑著叫了一聲:「姐夫!」 李平忍住了笑,但叫了聲:「妹夫!」 此言—出,滿廳哄然大笑,尤其那幾個蘇州富商更是笑得都彎下了腰,捧著肚子,不知如何才好。 那些東廠的番子狂笑不在話下,而隨在喜娘身邊的一些龜奴也垂著頭低聲笑著,至於那幾名丫環則更是個個笑得花枝招展,幾乎折了腰。 諸葛明也覺得這件事極為荒唐呵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髭,開懷大笑起來。 李承中在笑聲稍歇之際,冷不防的說了句:「李平、陳升,你們從今夜起便是連襟了,更應該相親相愛,不可以打甄妃的主意了!」 這句話一出口,又引起一陣爆笑,周大富等七名富商面成相覬了一陣,想起如果按照這幾位東廠官員的推論、那麼他們在歡喜閣嫖過許多的妓女,不僅是連襟,恐怕都早巳成為表兄弟了! 一想起不知誰穿過的「靴子」,成為歡場巾的表兄弟,誰又是表兄,誰又是表弟,每一個富商們都是面色詭譎怪異。 他們相互看了一陣,全都覺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以往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結全部去除得一乾二淨、—起撫著肚子大笑起來。 在一片笑聲之中,諸葛明拉著曹大成和周大富道:「兩位,單就你們能讓本官的屬下如此開心,便已是一樁大功,今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本官,我一定替你們設法解決。」 有了諸葛明這句話,曹大成更是像吃了顆定心丸樣,安心不已,他彎腰阿諛道:「多承大人關照,小人就算肝腦塗地,也不足為報。」 周大富也道:「只要大人留在蘇州、不管多長的時間、小人們—定會盡心盡力的讓大人心滿意足!」 諸葛明頷首道:「好!很好!」 他的目光一閃,在其他五名富商身上閃過,道:「你們各位那是周老兄和曹老兄的結拜兄弟,等於也是我諸葛明的結拜兄弟,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只要我能力聽及,一定替各位辦到……」 他的話聲稍頓,道:「尤其是有關官府方面,如果地方官員刁難你們,你們可找本官投訴。」 那五位富商全部喜出望外,紛紛出言道謝,有人甚至當場跪了下來。 諸葛明把那人拉了起來,一問之下,方知那名富商姓王,單名—個道字,是世居木瀆鎮,從事銅器製作,作坊裡製造出來的香球及銅鎖,精巧無比,名滿江南。 而王道有一位親戚住在常熟,亦同樣製作銅器,所制之嵌銀壺,銀瓶汝香爐等各種產品,更是成為士紳淑女們搶購的器皿,獲利極豐。 喜娘領著這群人沿著迴廊往開懷廳而去,一路之上,周大富又詳細地介紹了那五名富商的身家來歷。 諸葛明也懶得記下他們的名字,只知道其中一名富商居於蘇州東城,經營絲織業,有七間機房,員工上百人,另外三人則有從事漆器製作、銀器製作還有錫器製作的,所產制的器皿傢俱用品,都富盛名。 ***************************** 根據王鏊所寫的《姑蘇志》中卷十四所提,正統至正德年間,蘇州的手工藝發展極速,其中如漆作、有退光、明光,又有剔紅、剔黑、彩漆等,工細且精美! 至於木瀆鎮上的銀器製作,也到了工精且美,製品種類和花式繁複的藝術境界,非其他一般的銀器可比。 而木瀆鎮的銅器和錫作也已到達精工紅琢,接近完美的境界,成為當時名噪江南的精美成品。 若是提到絲織業,則以蘇州東城最有名,在嘉靖年間的《吳邑志》中有這麼一段記載:綾錦紡紗羅袖絹,皆出自郡城關房,產兼兩邑,而東城為盛,比屋皆工纖作,轉貿四方,吳之大貿也。 由此可見蘇州衣被天下之名,並非虛假。 ***************************** 這些商人收容有特殊手工技藝的流亡工匠或逃戶,誰都有此難言之隱、往往受到地方官差的勒索,付出不少的金錢來賄賂地方官員,然而仍然頗為不堪其擾。 此刻當他們聽到了諸葛明的交待,每一個商人都喜出望外,一路之上不斷地道謝,尤其是古州周大富的引介,讓他們認識了如此有力的靠山。 須知當時的東、西廠爪牙,遍及天下,所管之事大至朝廷,小至地方上雞毛蒜皮的鬥毆,事無大小,只要—插手,便無地方官員置啄的餘地。 此時東廠的鎮撫大人能夠答應替他們解決閒難、比起一省巡撫來,更有價值得多,效用也更大,這表示著他們今後將會脫離地方官員及稅吏的騷擾,可以安心的擴大生產的範圍,可以更加大量的招募各地的優秀工匠,而不必計較所僱請工匠的身份是流民或者逃戶,自然查以提升作坊產品的水準和價值,牟取更高的利潤。 這時大伙言談之際,走完了迴廊,曲徑通幽的盡處,是數座以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繞過假山,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座會碧輝煌的大廳。 行經假山石之際,諸葛明多打量了幾眼那一座座矗立的假山,曹大成討好地道:「這裡幾座假山,都旭以太湖石壘壘而成的,而太湖石名聞天下,據說以奇、瘦、漏、透、皺五大特色為上品、而開懷廳的花園裡這幾座假山都是十足的上品,大人想必在皇宮山的御花園中看過不少!」 太湖石名聞天下,遠自宋代以來,便是王公貴族或文人騷客的最愛、它的五大特色,被歷代園林藝術家視為夢寐以求的珍品寶物,在中國梢有一點名氣的大小園林、莫不以太湖石作為庭園或水塘佈置的主要景觀。 這奇、瘦、漏、透、皺五個字,便是衡量一座太湖石假山的標準?符合的條件越多,則品質越高,價值也越高,看起來也越美。 諸葛明哪裡知道這個道理,在他的眼裡,蘇州園林裡的太湖石假山都是一個模樣,故此儘管曹大成再三推薦,他也只又故作風雅的伸出手去摸挲了幾下那怪形怪狀的石山。 曹大成以為諸葛明對太湖石有興趣,於是繼續說道:「整個歡喜閣裡有四座以太湖石壘成的假山,其中兩座是來自祝枝山府中,當年他以這兩座假山換了本閣一名最紅的姑娘,去年王老御史看了頗為喜愛,準備花二千兩銀子買去放在拙政園狸,結果我沒答應……」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如果大人喜歡的話,小人便將這兩座假山送給大人,放在花園裡每日觀賞,倒也增添不少雅趣!」 諸葛明敞聲笑道:「我只在北京城裡有一座宅子而已,要這兩座假山做什麼?難道我要大費周章的運回北京不成?」 曹大成斜著肩神秘地一笑,低聲道:「這點不用大人操煩,小人和周兄剛剛已經商量好了,只要大人同意,我們就立刻安排,想必數日之內便有好消息。」 諸葛明斜睨周大富一眼,只兌他不斷地點頭、於是心中一動,交待曹大成道:「曹兄,你先帶我這一干兄弟進去,我和周老兄還有幾句話要談!」 曹大成識趣得很,拉著王姓富商,命令喜娘帶路,領著長白雙鶴等—干東廠人員進入開懷廳裡。 諸葛明見到眾人已經進入大廳,於是拉著周大富到假山旁問道:「周老兄,你有什麼悄悄話跟我說?」 周大富把不久前在衙門邊商量的事,一椿椿的說了出來,最後特別強調送給蔣弘武的雁紅姑娘身具異稟,床藝驚人,足可讓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絕對讓蔣弘武滿意。 而曹大成的寡居表妹沈荷香更是貌美如花,媚艷無雙,作為諸葛明的外室,不僅可增添他生活上的樂趣,並且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座蘇州園林宅院,以及五千兩銀子的嫁妝。 而曹大成之所以要如此討好諸葛明,便是希望諸葛明能做個媒人,幫忙把曹大成的女兒曹雨珊嫁給金玄白為妾。 諸葛明一想起那個所謂的千蚯百蚓天下名器,便覺得心癢難熬,再一聽到隨著沈荷香嫁過來的還有一座蘇州園林和五千兩銀子的陪嫁,更是怦然心動。 不過他知道金玄白如今已有六、七房妻室,要想撮合他和曹雨珊的姻緣,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說是高難度的任務,一時之間,也實在想不出什麼主意,可以完成這件事。 周大富見他沉吟不語,忙道:「大人請放心,雨珊那個丫頭我見過,雖沒什麼國色天香,卻也是個美貌女子,比起金大人的兩位美女妻子縱然有所不及,卻較他另一位夫人要強得多了,小人想來,他一定會對雨珊侄女滿意的。」 他在松鶴樓裡設宴款待吳縣縣令馮敬賢之際,碰到了金玄白帶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上樓,以致惹來一些事端。 當時,他就見過金玄白這二位末過門的妻子,所以印象極為深刻,此時受曹大成所托,於是便把在松鶴樓遇到金玄白的事說了出來。 諸葛明一時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追問之下才知道全盤的真相,禁不住嚇了一跳,因為奔雷神拳樂大力是主持西廠的太監谷大用身邊的紅人,他和風神吳恕、雨將田壁雙、電將魏了豪等三人、在京城合稱兩廠四大神將,不僅武功高強,而且權勢極大。 至於那個外號毒諸葛的平正光則不僅是西廠的一名檔頭,並且還是北六省綠林盟主恐大成的師弟,在江湖綠鄉村中自有其地位。 可是金玄白卻完全不在乎這些人背後的勢力,不但把樂大力和平正光打傷了,並且還派人把他們擄走。 若是按照周大富的說法,金玄白被誤認為錦衣衛的同知,也就是和蔣弘武同樣的身份,如果消息傳開,那麼便會引起錦衣衛和西廠之間的糾紛,到時候又該如何收拾才好? 諸葛明瞼色一凝,投射在周大富的身上,問道:「周兄,你所說之事沒有半點虛假?」 周大富急得趕忙發誓,道:「小人所說之事句句真實,如有一絲虛言,叫我遭到天打雷劈,五馬分屍!」 諸葛明忙道:「好了,你不必發誓,我相信你便是了!」 想了一下,他認為金玄白有張水撐腰,就算打傷了西廠的奔雷神拳也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後面還有一個朱天壽,事情就算鬧開了,谷大用也對金玄白無可奈何!」 目前,最使人猜疑的則是西廠為何要大舉南來?他們四大神將一舉來到江南,並且付出大筆銀子要買下血影盟的殺手狙殺朱天壽,是否正德皇帝的化身在豹房已遭殺害,或者形跡敗露,引起了劉瑾的疑心? 一連串的想法,讓諸葛明在一時之間攪亂了全部的思緒,他真想就此放棄在開懷廳的飲宴歡樂,返回天香樓,找到金玄白問個明白。 可是轉念—想,金玄白忙了半夜,替自己擒下了千里無影等一干賊人,若是半夜再去打擾他,怎麼說都有點過意不去。 他暗忖道:「反正事情也不急在一時,等到明天下午去找他也不急,何況此刻還有這麼多的兄弟等著我去陪他們喝酒,若是我貿然離開,一來放棄了享樂的機會,二來也讓他們玩得不開心!」 心念急轉之後,他定下了紊亂的心情,低聲道:「周兄,這件事你千萬別對第二人說,因為這裡面涉及錦衣衛和西廠的權力鬥爭,你若是涉入,恐怕不但會引火焚身,並且還可能誅及九族!」 周大富被他這句話嚇得全身一軟,跪了下去,道:「諸葛大人,你要救救小人哪!小人是無辜的……」 諸葛明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不把這件事洩露出去,錦衣衛和西廠鬥得再凶也與你無關,記住,無論任何人問到此事,你都要閉嘴!」 周大富忙不迭地點頭,可是他卻有一點憂心,低聲道:「大人,當時在場的還有吳縣縣今和他的公子,除此之外,還有一位邱師爺,難保他們不會說出去。」 諸葛明獰笑一聲道:「如果他們洩漏一點口風,就是他們的死期到了,嘿嘿!憑他一個小小的縣令,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本官諒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人說出此事。」 他的目光凝注在周大富的臉上,沉聲道:「金玄白大人的真正身份是朝廷封的侯爺,極得皇上的器重,不過他表面上只是一個江湖人,還兼有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職務,目的便是要讓他領著我們東廠和錦衣衛,好好的整頓江湖,這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你萬萬不可說出去。」 周大富聽到諸葛明把這種朝廷秘辛透露給自己,一方面感到萬分的榮車,另一方面則更覺沉重,他不斷地點頭,道:「小人守口如瓶,絕不會對任何人說出此事。」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關於你所托之事,目前雖然想不出辦法來,可是金大俠極重感情,又和我交情匪漫,我總可以設法成全曹大成的心願,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我會替你辦成的,不過還是一句老話,蔣大人那裡不可以再提,免得橫生枝節。」 周大富唯唯諾諾的不住點頭,諸葛明一拍他的肩膀,道:「好!既然一切談妥,我們就進去喝酒吧!」 他們兩人進了開懷廳,只見大廳寬敞,廳中並沒有擺放圓桌,僅是沿著大廳四周擺著二十多張矮几,地上鋪著涼貢和錦墊,矮几邊還有一張錦墩可供人斜靠,而在空出來的大廳中間,則鋪著七、八張花色繁多、圖案複雜的大地氈,顯然是供人表演歌舞和秘戲的地方。 這時,每一個人都坐在矮几後,有些身邊陪著兩名年輕女子,有些則尚空著,顯然是點名的妓女尚未到現場所致,而隨著穿梭不停的花花少女捧酒瑞菜,很快便把一張張矮几擺滿: 喜娘在廳中指揮著丫環女侍們擺酒放菜,一時之間忙得不可開交,也沒看到諸葛明進來,倒是曹大成是個有心人,一直站在門邊等候,他看到周大富陪著諸葛明進入大廳,趕忙滿瞼堆著笑的迎了上來,親自鎮著他們走到主位之處。 他躬著腰問道:「大人,聽說漢唐之前,宮廷宴會都是如此席地而坐,這開懷廳為了方便觀賞歌舞,所以也采古式坐法,不知大人習不習慣?」 諸葛明顧目四盼,只見左右兩側都坐著東廠的人,中間的七張矮几除了自己的主位之外,長白雙鶴、紅黑雙煞就在旁邊,最兩側留著的空位,顯然是留給周大富和曹大成兩人的。 他的目光從牆邊放著的數十根黃銅燈座上掠過,但見燈光柔和,光影漾動,顯得每一個女子都秀靨如花,美麗可愛,讓人有種燈下看美人的感覺。 他滿意地盤膝坐在錦墊上,點頭道:「曹兄,你這裡的佈置別出心裁,另有—番特色,老夫極為滿意。」 曹大成和周大富跪坐在矮几旁,顯然一時之間還不想回到自己的席位去,他們兩人互望—眼,周大富點了點頭,低聲道:「大人已經答應設法玉戒,曹兄盡可放心。」 曹大成非常開心、忙道:「多謝大人,多謝周兄!」 他扶著矮兒,上身往前湊,低聲道:「大人、小的已囑咐苦娘替你把湘妃和甄妃都叫來陪你,喝完了酒,你可以……」 諸葛明敞聲一笑,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側身望著李承泰問道:「承泰,你樓的可是李師師姑娘?」 李承泰抱了抱左手邊的美女,道:「稟告大人,這位便是李師師,而另—個則是莘瑤琴。」 諸葛明一愣,莘瑤琴?歷史上有這個名女人嗎? 李承泰得意地道:「大人,去年我們在天橋聽說書,不是聽過花魁女和賣油郎的故事嗎?這莘瑤琴便是花魁女了! 諸葛明恍然一笑,道:「原來這位便是花魁女!看來你今晚既想做周邦彥,又想做賣油郎。」 ***************************** 李師師是末代宣和年間的汴京名妓,她在汴京的金環巷紫雲書寓裡高張艷幟,以清倌人的姿態接客,因能歌擅舞,且通詩詞,不僅艷寇群芳,並且善解人意,故而名動天下,當時不但山東梁山泊的首領宋江是她的入幕之賓,連大詞人周邦彥、武功郎賈奕、宋徽宗趙佶都為她所迷,流留在紫雲書寓、樂而忘返。 當時有人用一闕詩來描述她的美貌: 嬋眉鸞髻垂重碧, 眼入明眸秋水溢, 鳳鞋半折小弓弓, 鶯聲燕語嬌滴滴。 裁雲剪霧制衫穿, 束素織腰恰—搦, 桃花為臉玉為肌, 費盡丹青描不得, 關於李師師最膾炙人口的閨房韻事,便是她和大詞人周邦彥某日正在房中小飲之際,忽報徽宗皂帝駕臨,周邦彥一時定避不及,只得躲在床下,於是聽到了徽宗皇帝和李師師調情的經過、又偷覷兩人親暱的情景,心中頗不是滋味,於是把當時的情形填了首詞,那便是宋詞中有名的一首「少年游」: 並刀如水,吳鹽賽雪,織指破新橙。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詞被李師師譜成了曲,並且唱給徽宗聽,以致徽宗大怒,查出周邦彥當時任職開封府監稅,於是宣諭蔡京,將周邦彥削職,然後押出京都。後來周邦豢以一首「蘭陵王」讓宋徽宗回嗔作喜,於是派人召回周邦彥,封官為大晟樂正,自然兩人常常嘶混一起,上馬章台,作詩填詞,成為一對表兄弟。 李師師曾以蘭陵王一詞,誦為歌,在徽宗皇帝面前吟唱,其詞如下: 柳蔭道,煙裡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院長?長亭路,年去年來?攀折柔條遇千 尺、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映離簾,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 風快,半稿沒燃,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淒惻恨堆積。漸別 蒲潔洄,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齋聞笛,沉思 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關於宋徽宗和李師師之間的艷事,敬見於《汴者平康記》、《宋史演義》、《李師師外傳》、《詞品》、《宣和遺事》等書中。 至於花魁女和賣油郎的故事雖沒李師師和宋徽宗那樣傳誦一時,卻更是廣為流傳,大明朝年間,坊間的說書、彈評、鐵板快書等都有這個曲目,曲目的名稱便是:賣油郎獨佔花魁女。 諸葛明—想起在北京天橋聽過的說書,忍不住調笑起李承泰來。 李承泰身為長白雙鶴中的老大,見過的世面也不能說少,可是從沒這回一樣,竟然把宋代兩位名妓摟在懷裡,頗有種時空倒錯的感覺。 雖然他明知這僅是兩個妓女的花名而已、並非真正的李師師和花魁女,可是仍有—種特殊的興奮感!樂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盡在傻笑不巳。 諸葛明記起說書者提起宋代煙花柳巷裡的姑娘,被客人梳攏時都有一種特殊的說法,於是以此詢問曹大成。 曹大成一時之間也不明白,於是便把喜娘叫了來,喜娘聽後笑道:「煙花人家自古以來都有同樣的規矩和說法,姑娘到了十三歲便可出面應客,也可以接受恩客為她梳攏,懸燈結綵,替她點上紅蠟燭,雙雙進入洞房,行話說是『試花』,到了十四歲梳攏,正當其時,是為『開花』,十五歲則稍稍過時,稱為『摘花』。」 她諂笑道:「等一會來陪大人的是兩位青倌人,湘妃和甄妃今天都是十五歲,如果大人有意,可以摘花了!」 諸葛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喜娘,你去忙吧!我跟曹兄還要多說幾句話。」 喜娘行了一禮,逕自走開,領導女侍們奉酒端菜,然後又領著從後室不斷出現的盛裝女子坐到點名的東廠番子身邊去,而兩名龜奴則時刻不離的跟在她的身後。 諸葛明見到場中的氣氛甚為熱鬧,詢問之下,方知喜娘必須把要陪客過夜的妓女花名記下來,然後交待龜奴出去把寫有那個花名的燈籠熄滅。 接客過夜就要熄滅燈籠、是歡喜閣兩年多來的規矩,這種規矩對怡情樓和養性台沒什麼差別,可是對於開懷廳和快活軒來說、就代表著一個姑娘的走紅程度。 如果姑娘走紅,夜夜都有恩客陪度春宵,否則燈籠一個月三十天都是夜夜亮到天明,便表示這個妓女毫無身價了。 所以這個規矩一建立以來,歡喜閣裡競爭得特別厲害,怡情樓和養性台的紅妓以夜夜亭燈為榮,至於開懷廳和快活軒的紅妓則以夜夜熄燈為榮,因為那代表著她縱然月信到來、仍有恩客願意在她房中過夜,只求手足溫存,而不會強渡關山,可見紅妓之魅力非同一般的妓女可以比擬。 諸葛明聽了曹大成的解釋後,有點覺得不可思議,摸了摸頷下短髭,道:「這個主意不知是誰出的?真是頗有創意,本官回到北京,倒要把這個法子傳授出去,讓北京的青樓世跟著照做!」 坐在他旁邊的眾人聽了一齊哈哈大笑,曹大成等到笑聲稍歇才道:「稟告大人,這是祝枝山員外在一次酒後,異想天開,幫喜娘出的主意,原先只是為了管理姑娘較為方便,沒料到引起姑娘們的好勝心理,生意連翻了好幾翻,每月要多賺上千兩的銀子。」 諸葛明笑道:「這祝枝山的鬼主意還滿多的嘛!難怪他帶人到你們這裡飲酒作樂、你們會不敢趕他!敢情他是歡喜閣的恩人!」 他欠了欠身,道:「現在姑娘們還沒有完全列齊、你就把剛才沒說完的姑娘花名說完吧!記住,要把年代順著說下來!」 正文 第一二六章 派人查探 第一二六章派人查探 曹大成聽見諸葛明的吩咐,清了清嗓子,想要開口,卻見到諸葛明拍了三下手掌,然後揚聲道:「各位弟兄,請大家靜一靜,且聽曹大爺為各位解說歡喜閣各位姑娘的花名,等一會被念到的姑娘,也請站起來讓大家瞧瞧!」 那些東廠番子靜了一下,聽完諸葛明的話之後,有人立刻便摟住身邊的姑娘絮絮低語起來。 曹大成等到廳內稍稍安靜下來,揚聲道:「剛剛在下說完了南北朝,現在要從隋、唐兩代說起,這兩代的名女人有紅拂女、上官宛兒、江采萍、楊玉環、柳搖金、李亞仙、李季蘭、霍小玉、紅線女、裴玉娥、絳娘、崔鶯鶯、劉無雙、薛濤、杜秋娘、關盼盼、魚玄機、步飛煙、杜紅兒、王幼玉、顏令賓……」 他一口氣念了二、三十個隋唐的名女人姓名,每每叫出一個女子的姓名時,便有一個紅妓應聲站起,讓眾人鑒賞她的美色容貌,不過也有少數尚未妝扮好的姑娘沒有到場,據周大富解釋,尚有十多位姑娘因有月信在身,唯恐衝到大人們的官威,所以今晚熄燈早眠,沒有出來奉侍貴客,而這也是歡喜閣的規矩之一。 諸葛明聽到曹大成念了那麼多的名女人,有的自己聽過,有的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卻不好意思開口詢問,唯恐會被曹人成譏笑自己孤陋寡聞。 他暗忖道:「他媽的,這祝枝山也太小簡單,虧他記得住歷史上那麼多的名女人,嘿嘿!什麼李季蘭、絳娘、步飛煙、王幼玉、顏令賓,老子是—個都沒聽過。」 他腦筋一轉,忖道:「這歡喜閣看來比大香樓還要好玩,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恐怕立刻要移駕此處,嗯!我看看能不能設法把金老弟拐到這裡來,然後把他灌醉帶到曹家去,還是想個其他什麼法子讓他和曹雨珊見上一面……」 他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曹大成繼續道:「五代十國有名女人花見羞、陳金鳳、花蕊夫人、窅娘、周薔、周薇……」 諸葛明脫口而出道:「等等,什麼周薔、周薇,怎麼本官聽都沒有聽過?至於這什麼窈娘,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時,行三個女子從席中站了起來,須先一名麗人襝衽行了—禮,道:「奴家周薔,今年十七歲,是錢塘人士、蒙南唐後主恩寵,封為皇后,人稱大周後。」 中間那名美人也行了個禮,嬌聲道:「奴家周薇,今年十五歲,是大周後之際,史稱小周後。」 而第三個體形嬌小玲瓏的稚齡女子則柔聲道:「奴家窅娘,今年十五歲,乃蘇州人士,弓足如同新月,纖纖細步,能作凌波回舞,是南唐後主寵愛之人。」 大小周後和窅娘都是南唐李後主的最愛,窅娘擅長霓裳羽衣舞,常以錦帛纏裹雙腳,屈作產月之狀,更顯婀娜多姿,柔媚可憐。 窅娘雖不能算是中國纏足的第一人,可是由於她的纏足得到南唐後主李煜的激賞,於是入宋之後,閨秀名媛爭相倣傚,於是漸漸遍及全國,到後來愈纏愈小,終於形成一種風氣,人人都以「三寸金蓮」為美,女子纏足之風故而可說從窅娘而起,絲毫不為過。 窅娘曾以超絕的舞技,纏足如新月,穿水紅綵裳,在鑄造好的一朵寬六尺、高達六尺的盤形鋼製金色蓮花中翩翩起舞,故而這樁艷事延伸出去,纏足亦稱金蓮。 李後主並非欣賞美女玉足,如陶潛,謝靈運、李商隱、李白、杜牧都有詩句歌詠女子的玉足之美。 至於大、小周後則因為李後主的詞而廣被傳誦,成為千古以來的名女人,幾乎念過幾天書的人都知道,只不過罕得有人知道她們的本名,以及她們本籍原是錢塘人士而已。 口口口諸葛明到底也是進過私塾,念過幾年書,一聽那兩名麗人報出姓名,立刻便知道大、小周後是誰了。 他笑咪瞇地道:「本官以前看過李後主為大周後寫的一闕『一斛珠』、不知你會不會吟誦?」 那個花名叫周薔的麗人低垂螓首道:「奴家還記得這首詞,如果大人想聽,奴家可以為大人吟誦!」 諸葛明道:「好!你就念出來讓我們這些粗人聽聽吧!」 周薔裊裊而行,走到了地氈上,一邊緩緩的舞動四肢,一邊柔聲低吟起來: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曲清歌,暫引 纓桃破。 她迴旋低舞,長袖揮灑,轉了幾個圈,又繼續吟道: 羅袖香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婉;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 葺,笑向檀郎唾。 諸葛明等她一唱完,立刻鼓掌叫好,周薔行了個禮,在—片掌聲中,回到了富商王道身邊坐下。 諸葛明斜眼睨了睨周薇,道:「周薇姑娘,令姐的—斛珠吟誦得極好,你何不也吟一首詞讓大夥兒欣賞欣賞?」 周薇大方地道:「奴家清唱一首『菩薩蠻』,為諸位大人助興。」 她踏著碎步走了出去,忙道:「諸葛大人,窅娘擅凌波艷舞,何不讓她也為各位大人跳個舞,以增大家酒興?」 諸葛明道:「好!你這個主點不錯。」 他對周大富和曹大成道:「兩位兄台請回席,酒宴就此開始,這麼著,既然湘妃和甄妃還在化妝、就讓她們慢慢的打扮,等一會來了,就陪蔣大人喝酒,我不用了。」 曹大成嚇了一跳,忙道:「大人,這怎麼可以?小人立刻叫喜娘去催……」 諸葛明道:「不用催了,你就叫周薇和窅娘陪我喝酒就行了。」 曹大成猶豫一下,道:「大人……」 諸葛明兩眼一瞪,道:「怎麼?不可以嗎?」 曹大成愕然一驚,趕緊道:「可以,當然可以。」 他囁嚅地道:「小人的意思是宋、元兩代尚有許多美女,大人不需要再聽下去嗎?」 諸葛明道:「不用了,你先坐下喝酒,等一下再慢慢介紹吧!」 曹大成無奈,只得和周大富入座。 這時那兩個花名周薇和窅娘的妓女,定到了大廳中間的地氈上,面對主位的諸葛明等人襝衽行了一禮,然後手拉手的開始旋轉舞動起來,衣袂飄動,長袖揮舞,如同兩朵彩雲飛移,映著柔和的燈光,美不可言。 諸葛明舉起酒杯,揚聲道:「來!各位弟兄們,大家都辛苦了,在此本官敬各位一杯,喝完這杯酒後,大伙不必拘束,更不必互敬,隨意喝酒吃菜,不管等下有多少餘興節目,願留則留,願定則走,反正大家都是明天中乍再見面。」 他講到這裡,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然後把空的酒杯放在几上,那些東廠番子發出一陣哄然大笑,也全部舉起灑杯,豪放地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那些銀製酒杯,外形都嵌有黃銅花紋,不但外觀美麗,製作精良,並且一個個都擦得發亮泛光,大家這一舉杯,反射著四周的燈光,室內漾起片片閃動的璀璨光芒,如同閃電一般,照花了人的眼睛,讓每一個人心裡都有種特殊的感受。 諸葛明酒一喝乾,自有跪在身後的侍女替他把銀杯斟滿美酒,他聞到了侍女身上傳來的陣陣脂粉香,再混合著酒香,眼中看到的是兩朵雲彩般的美女在旋舞,彷彿覺得自己到了仙境一般。 在這瞬間,時光似乎倒轉了數百年,讓他回到了五代十國時的南唐,他似乎覺得自己就是李後主,眼前看的便是小周後和窅娘的清歌妙舞,讓他為之深深的沉醉。 他瞇著眼睛,手肘斜靠在錦墩之上,癡癡地望著大廳中旋動飛舞的婀娜身影,一時之間也分不出誰是周薇,誰是窅娘。 陡然之間,但聞一聲清麗的嗓音傳出,周薇停下了舞步,開始吟唱起那闕菩薩蠻來: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日宵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她在吟唱之際,廳內便是一片諍寂,除了少數的東廠番子不老實的把手伸進身邊妓女的衣襟或花裙裡,其他人都聚精會神的觀賞著周薇的誦詞,以及窅娘的妙舞。 而喜娘則領著那些龜奴靠牆站立,至於那些院中的保鏢則每一個都被遣派到廳門守著,沒有一個留下。 周薇吟誦完一遍之後,為了配合窅娘的舞蹈,又重複吟唱了一遍。喜娘則提起精神,仔細地打量著每—個人的神情,尤其特別注意諸葛明的表情。 當她見到諸葛明一副陶醉的樣子,終於鬆了口氣,認為自己沒有辜負曹大成所托、把這些來自北京的重要官員的心穩住了。 她拿出手絹擦了把汗,正想派人去後樓催促尚未妝扮好的妓女出場,卻見到諸葛明霍然坐直下身了,伸手招呼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長白雙鶴,不禁心裡跳了一下,忖道:「莫非這位大人嫌湘妃和甄妃還沒趕到,所以生起氣來了?」 她拉過身邊的—名女婢,低聲吩咐她立刻到後樓去把湘妃和甄妃喚來陪客,等到那名女婢走了,她立刻又喚來兩名龜奴,囑咐他們立刻去把樂班和舞女叫來,一等窅娘舞完,馬上就得入廳獻藝不可以掃了各位大人的興。 那兩名龜奴唯唯諾諾的匆匆離去後,喜娘吁了口氣,單草的在額上抹了把汗,但見長白雙鶴離開席位,拉著曹大成一起沿著牆邊往大門行來。 喜娘心裡一陣慌張,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迎了過去,低聲問道:「曹大爺,有什麼事嗎?」 曹大成揮了下手道:「沒事,你只管把準備好的曲目表演,一套套的搬上來,只要各位大人玩得盡興,你就重重有賞。」 他見到喜娘臉上仍有憂疑之色,於是笑了笑,道:「這些大人都是從京城來的重要人物,每一個人都比知府的官要大,你務必讓每一個人都滿意,這便是你的責任,其他的事,一切都不必管,知道嗎?」 喜娘低聲道:「奴家知道了。」 曹大成不再多言,隨著長白雙鶴走出大廳。 李承泰見到十多名彪形大漢站在廳門外,腳下一頓,問道:「曹兄,這些人站在門口做什麼?」 曹大成躬身道:「稟告大人,這些人都是本閣的保鏢,他們守在門口是防止閒雜人等闖進大廳,破壞了諸位大人的雅興!」 那些保鏢們見到曹大成和長白雙鶴也都一起抱拳施禮,態度極為恭敬,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喜娘雖是名義上的主事者,其實歡喜閣幕後的老闆便是曹大成。 而這兩位身著勁裝,體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則是來自北京的高官,雖然這些保鏢不知道長白雙鶴是哪個衙門的高官,可是眼見曹大成對他們如此畢恭畢敬,自然沒人敢有絲毫怠慢! 長白雙鶴僅望了一眼,便沒理會那些保鏢,李承泰道:「曹兄,我們到假山那邊去說話。」 曹大成心裡雖有些忐忑,卻也不怕長白雙鶴會對自己不利,他自問對諸葛明和蔣弘武的禮數都已做盡,不相信諸葛明會害他。 所以他非常鎮定地道:「兩位大人,請隨小的這邊走!」 長白雙鶴隨著曹大成繞過迴廊,進入園中之際,遠遠看到兩名龜奴領著十幾個穿紅著綠、打扮得嬌嬈美麗的女子,踩著輕盈的步履,朝大廳這邊行來。 而在這十多名女子的身後,則是拿著各種樂器的樂師。那些樂師全都是男人,老的已經白髮斑斑,少的則都是年輕人,每人都穿著綵衣,戴著頭巾,另有一番特色,完全和天香樓裡的女子樂班不同, 李承泰一想起自己接受的命令,就有點恨起諸葛明來,忖道:「有這麼多的表演可看,諸葛大人卻在這重要的關頭,派我們兄弟去查什麼怡情樓和養性台,嘿!江南四大才子又有什麼了不起?非要我們去查嗎?就算南京來了幾位官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嘴裡卻不敢說,拉著曹大成走到假山旁的陰暗處,低聲詢問怡情樓和養情台的位置和地形,以及樓裡的出入通道等。 曹大成不知長白雙鶴問這些要做什麼,絲毫不敢隱瞞,把這兩處樓台的出入方向及地形、位置一一告知。 長白雙鶴把整個的情形都弄清楚之後,這才互望一眼,由李承泰對曹大成道:「你回到廳內,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我們問你的話,也不可以把這些話記在心裡,知道嗎?」 曹大成點了點頭,正要應聲答應,眼前一花,長白雙鶴已倏然消失無形、似乎融入夜色之中。 他打了個寒噤,四下顧盼一會,依然看不到長白雙鶴到了何處,這才提著錦袍,匆匆的走出花園,拐進迴廊,回到了開懷廳。 這時樂工們已經坐好了位置,架好了鑼鼓,支好了琴架,調好了絲絃,曹大成—踏進廳門,便聽到了絲竹之聲揚起,綵衣舞伎也開始揮動彩絲跳起舞來。 優美的樂聲流動在開懷廳裡,如水一般流瀉山去,傳出了迴廊,流向幽深的庭園,在枝頭草木間流繞。 長白雙鶴兩人的身影在夜空中飛騰著,等到那陣悠揚的樂聲傳來時,他們已經到了歡喜樓那兩座似高塔的主樓屋頂上。 李承泰腳下一頓,從樓頂高處俯瞰而下,只見整片廣闊的地區中有著好幾座園林,那些建物都掩蓋在樹蔭之下,幾乎看不出全貌。 所幸懸掛在怡情樓前的數十盞燈籠只有少數幾盞是熄滅的,故而明亮的光線可讓人辨識何處是迴廊,何處是小徑,甚至建築群有多大的面積,都依稀可見。 李承泰指著東北角的方向,道:「那座懸有綵燈的高台想必便是養性台了,老二,你到那邊去查探一下,我就跑一趟怡情樓吧!」 李承中道:「大哥,諸葛大人是要我們一起行動,也好有個照應,這樣分開來查探,恐怕……」 李承泰道:「怕什麼?喜娘說過,養性台裡是什麼江南四大才子和王獻老御史,而怡情樓裡也只不過幾個南京官員而已,我們又不去打擾人家,只是暗中查探一下來的是什麼人便可以交差了,分頭行事豈不是可以省下許多時間?」 李承中知道李承泰心裡掛念著開懷廳裡的那位花名叫李師師的妓女,想要快點辦完事,回到她的身邊,而他自己也因為想要盡快完成諸葛明交待的任務,好回到開懷廳去觀賞春宮秘戲,於是也沒加以說破,略一思忖,便答應了李承泰的安排。 他們兩人約好一盞茶的光景後,便回到歡喜閣主樓屋頂會合,於是兩人脫去外衣,摺好放在屋頂,穿著一身勁裝,便分道而行。 李承中認準了方向,朝東北角飛掠而去、下了主樓的屋頂,躍到—叢大樹梢上,然後換了口氣,又從樹梢彈起,斜斜落在丈許之外的迴廊頂上,然後疾行而去,不一會光景,便巳到達那高有三丈餘的養性台邊。 養性台顧名思義是供人養性之用,故而高台之上僅有兩壁,上面懸掛著條幅字畫,裡面除了盆栽數盆之外,還有魚缸數座,缸中浮萍數莖,葉下金魚穿梭,極為風雅。 至於另外兩面則窗樓齊開,掛上錦幔薄絹,隨著夜風透入,幔幃飄拂,花燈搖曳,別有一番風味。 在寬敞的養性台中,滿地鋪著厚厚的草蓆,十幾個圓形的錦墊胡亂地敞開,錦墊上或坐或臥,有七人之多。 可是隨侍在這七人身邊的妓女和四周不時走動斟酒的丫環,足足行二、三十人之多,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陣陣鶯聲燕語中,好不熱鬧。 李承中雙足勾住屋簷旁的梁木,施出一個倒捲珠簾之勢,手扶著大紅色的樑柱,從輕拂的錦幔間隙中望進去,但見一張方形的矮桌放在台中,桌上杯盤狼籍,四名丫環正在忙著收拾,另有兩人取出兩個獸爐,慢慢的在爐中燃起檀香。 顯然,這場酒宴已將結束,否則室中數人不會全都滿臉醉意,有兩人竟然摟著錦衣高髻的妓女在擁吻,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眼光。 李承中也弄不清楚誰是四大才子中的唐伯虎,誰又是祝枝山,他倒掛著身子從外向室中看去,只見到一個蓄著長髯,高冠錦衣的老者在閉目養神,看來倒像退休的老御史王獻臣,其他的五個較為年輕的士人中,他也只認出了朱瑄瑄一個。 在朱瑄瑄的身邊,有兩個薄施脂粉的麗人正在含笑低聲和她說話,其中一個還不時用纖纖素手捏著楊梅餵她食用,眼中含情脈脈,把獨坐在一邊的那個少年書人氣得板著一張臉,不吭一聲,任憑一名花衣少女如何出言逗他,他都不予作答。 李承中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發現那個少年書生正是江鳳鳳所裝扮的,不過她雖是穿上儒衫,戴上文士巾,可是秀氣的五官卻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子,真不知道那個花衣少女怎會分辨不出?想必也是接客不久的清倌人。 看到江鳳鳳那副模樣,李承中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正想翻身離開,只聽得一人道:「若說拆合字對聯來說,本朝太祖皇帝出的上聯,應是極為難對的,不過張顯宗能對得出來,也算是奇才了,難怪能名列榜眼。」 朱瑄瑄道:「文兄所提的名聯絕對,請問太祖皇帝是如何出的上聯?」 李承中只見那人長得面白無鬚,相貌端正,雖是一臉酒意,卻仍口齒清晰,聽到朱瑄瑄叫他文兄,心知此人便是為拙政園設計規劃的文征明。 一聽文征明提起太祖皇帝出的上聯,李承中也不想走了,於是繼續倒吊著掛在屋簷旁,手扶大紅木栓,凝神傾聽著。 他只見文征明道:「張顯宗在殿試之際,太祖皇帝見他姓張,於是出了個上聯:張長弓,騎奇馬,單戈合戰。」 文征明話剛說完,朱瑄瑄便叫了個「好」字,道:「這個上聯既是拆字,又有合字,的確難對,比起他老人家出的『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可要難多了,張顯宗能對得上,也真了不起。」 這時,那個抱著一個妓女在擁吻的中年大鬍子男子霍然放開懷中女子,轉身坐起,笑道:「朱賢弟,太祖皇帝這個上聯,跟他游多寶寺時所出的上聯有異曲同工之妙,嗯!周賢弟可記得那副對聯的上聯是如何出的嗎?」 另一個抱著女子親吻的年輕書生抿了抿嘴唇,轉過頭來笑道:「祝大鬍子,你總是找小弟的麻煩,我和素素卿卿我我之際,你偏偏來攪亂我!真是的!」 不過他話雖這麼說,卻吟道:「寺名多寶,有許多多賓如來。」 朱瑄瑄問道:「請問文賓兄,這麼難的上聯都有人能對得出來,的確功力不淺,請問是何人接對下聯?」 周文賓笑道:「當時許多隨同太祖皇帝游寺的官員,全都面面相覷,只有吏部侍郎江懷素想到了、他的下聯是: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 他話剛說完,朱瑄瑄立刻興奮地叫道:「好!簡直太好了,誠所謂巧對妙句!」 祝枝山嗤之以鼻,道:「馬屁而已,不足為奇,」 周文賓道:「祝大鬍子,照你這麼說,陳君佐對的下聯也是馬屁了?」 江鳳鳳本來撅著嘴在生朱瑄瑄的悶氣、這時聽他們談起對聯,也一時忘了繼續生氣,搶著問道:「請問文賓兄,那位陳君佐做的下聯如何算是拍馬屁?」 周文賓笑道:「太祖皇帝的上聯是: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而陳君佐則對以下聯『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不是馬屁是什麼?」 朱瑄瑄笑道:「文賓兄言之謬矣!此乃事實,怎算馬屁?」 她頓了一下,道:「小弟一直在思考那副『張長弓,騎奇馬,單戈合戰』的下聯,始終想不出個頭緒,文兄何不把下聯說出來,也好讓小弟多一見識?」 文征明道:「張顯宗對的下聯是『種重木,犁利牛,十口為田』,可說極為工整,且合時況。」 朱瑄瑄默念了兩遍,不住搖頭晃腦的說:「好!真是好!」 江鳳鳳見她開心,也覺得開心起來,腦筋一轉,道:「朱大哥,我以前聽我爹說過太祖皇帝曾經替一位閹豬的人家寫過一副對聯,說是豪氣十足……」 朱瑄瑄笑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果真是太祖皇帝的氣魄,才能寫出這等對聯來。」 文征明道:「這幅對聯氣魄固然大,可是不如伯虎兄替木瀆鎮王家所寫的那幅對聯有趣!」 朱瑄瑄—聽此事,連忙追問下去,文征明於足說出當年和唐伯虎逛太監弄,遇到王家在蘇州城北新開一家銅器范,當時王家的主人王春水托人請唐伯虎寫一幅對聯來慶賀新店開張。 由於王老范名春水,於是唐伯虎就寫了幅嵌字聯給王家送了過去,這副對聯是這樣寫的: 生意如春意 財源似水源 本來這幅對聯寫得極好,可是店主人王春水看了認為太過深奧,希望唐伯虎能寫得更淺顯一些,讓只要認識字的人,都能瞭解對聯的含意。 唐伯虎一氣之下,於是就在櫃檯上題了一聯,讓店主看了大聲叫好,趕忙封了五十兩銀子作為潤筆費。 這副對聯是這麼寫的: 門前生意,好似夏日蚊蟲,隊進隊出 櫃內銅錢,要像冬天虱子,越捉越多 朱瑄瑄和江鳳鳳一聽完文征明的敘述,全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連那些陪酒的麗人紅妓以及女侍丫環也都禁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由於這幅對聯通俗且又詼諧,連倒吊在屋樑上的李承中也差點沒笑翻肚皮,從高處跌落下去。 一陣笑聲似乎把老御史王獻臣吵醒,他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道:「伯虎是鬼才,這幅對聯寫得極好,木瀆王家至今仍將這幅對聯視為傳家寶呢!」 他頓了下道:「談起對聯,該以洪武年問的翰林解縉和本朝的大學士李東陽兩位為祭酒,他們都是神童,自幼聰穎,即擅於對聯,如解縉年方二十便已點了翰林,他曾不假思索的對出一位太監所出的上聯……」 說到這裡,他端起桌上新沏的香茶喝了一口,然後搖頭晃腦的吟哦起來:「上聯是:大作棋盤生作子,誰敢動手。下聯則是:地為琵琶路為弦,哪個彈得。」 唐伯虎笑道:「老御史,這幅對聯其實是從太祖皇帝和劉伯溫軍師弈棋時所作的那幅對聯延伸而出的,不能算巧對!」 朱瑄瑄一聽太祖皇帝又有對聯,眼睛一亮,問道:「伯虎兄,請細說端詳。」 唐伯虎提及這段掌故,說出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和劉伯溫弈棋時,曾出了個上聯:天作棋盤山作子,日月爭光,而劉伯溫則很快地便對出了下聯:雷為戰鼓電為刀,風雲際會。 朱瑄瑄激賞道:「這才是開國君王的氣勢,想必我大明朝人人喜好對聯,便是因為太祖皇帝有所偏好所致!」 唐伯虎道:「朱賢弟說得不錯,可是以後的皇帝……」 他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有所顧忌,於是馬上改口道:「沒有一個像太祖皇帝那樣英明神武,真是遺憾!」 王獻臣似乎有些感觸,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道:「伯虎,我們原先說好,今夜只談風月,莫談國事,既然你要談對聯,就莫扯到其他話題,免得引來禍端。」 唐伯虎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老大人教訓得極是,晚輩敬領教誨。」 王獻臣笑了笑,做了個坐下的手勢,見到唐伯虎坐回錦墊之後,他才繼續說道:「若說拆合字對聯,我這裡倒有一個,這是老夫的本家,曾任戶部尚書及文淵閣大學士王濟之王大學士所做的對聯……」 王鏊是吳縣人士,《姑蘇志》一書便是他寫的,他字濟之,自幼勤奮用功,博聞多學,由於家境貧寒,故八歲起便住在舅父家中苦讀。 某日,有一個丫環奉命端茶給年僅十六歲正在讀書中的王鏊飲用,他見到那個丫環十指尖尖,秀麗可人,於是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丫環的手。不久此事傳入王鏊的舅父耳中,因而便召王鏊來到前廳問話。當時王鏊本以為會受到舅父責罵,卻不料他的舅父僅訓誡了兩句,便若無其事,並且還暗示如果王鏊以後能科考有成,此一丫環當賞他為妾。 王鏊當時臉皮薄,不敢承認有握住丫環玉手之事,於是其舅便在微嗔之際出了個拆合字對聯囑王鏊對出來,否則便要處罰他。 這個對聯的上聯是:奴手成拿,今後莫拿奴手。 而王鏊則強辯自己清白:隨口說出下聯:人言為信,從此勿信人言。 王鏊在成化年間,鄉試第一,會試也是第一,後來官至戶部尚書以及文淵閣大學士,當然同為吳縣人的唐伯虎對他是熟悉得很,可是他一想到王鏊是鄉試第一,而自己也是鄉試第一,卻有如此不同的際遇,不禁有些黯然神傷起來。 祝枝山瞭解他的心情,見他神色一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伯虎,你和王濟之老學士既是同鄉,又是同樣的解元,但是你的命沒他好,莫名其炒的被牽扯進冤獄之中,不過我相信你以後的名氣會比他更大。」 文征明笑道:「別的不說,我們的日子也過得比王大學士要逍遙得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創立此吳門畫派,只要繼續下去,便可獨領風騷。」 唐伯虎一掃心中鬱悶,笑道:「征明說得不錯,我們笑舞狂歌,花中作樂,比起王鏊大學士終日伴君如伴虎的歲月,可說強上百倍。」 朱瑄瑄端起酒杯,道:「好一個笑舞狂歌,花中行樂,來,兩位兄台,我敬你們創下的吳門畫派能如少林、武當兩派一樣,延續數百年之久……一 唐伯虎和文征明當場瞠目結舌,祝枝山則搖頭道:「朱賢弟的比擬不倫不類,吳門畫派怎能跟武當派和少林派相比?」 周文賓愕然望著朱瑄瑄,而江鳳鳳則忍不住抿嘴一笑。 朱瑄瑄手拿著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聽到了江鳳鳳的笑聲,皺了下眉,問道:「怎麼啦!連你也在笑我啊?」 江鳳鳳搖了搖頭,辯道:「愚弟不是在笑你,是笑那王濟之大學士,怎會連個丫環也要?」 王獻臣道:「小兄弟之言差矣!丫環也是人,並且有許多丫環比起小姐來,還要更加的能幹!王大學士所娶的如夫人便是當年他舅父家的丫環,後來相夫教子,不知有多賢慧。」 唐伯虎頷首道:「老大人說得有理,丫環也是人,如果晚生遇到喜歡的女子,縱然她是個丫環,也要不顧一切的娶進家門。」 祝枝山笑道:「哈哈!伯虎你雖然說得漂亮,可是你難道不怕九娘吃醋?」 唐伯虎含笑不語,其實像他這種狷介之士,能不顧清議,把一個煙花女子迎娶進門,便不會介意娶一個丫環為妻作妾。 果然過了幾年之後的一個春天,唐伯虎偕同祝枝山游茅山時,泊舟於戚墅堰河岸,薄暮上岸漫步,見到一乘大轎自東而來,轎後僕從如雲,裡面有一個酷似服部玉子的年輕女子,貌美出眾,她見到唐伯虎佇立路旁,凝睇而笑,唐伯虎怦然心動,潛隨在後,看到一個貴婦人出轎登上一艘畫肪。 唐伯虎心裡、眼裡全是那個少女的微笑,返舟之後,輾轉難以成眠,終於決定要把祝枝山支開,自己單獨去尋覓芳蹤。 他當下想出了一計,若遇惡夢驚擾,披髮解衣,在艙中狂叫狂跳,祝枝山被驚醒之後,愕然追問,唐伯虎托詞在夢中見到一尊手持金杵的天神,赤髮巨目,青面獠牙,揚言因唐伯虎進香時誠心不夠,於是受茅山神君之令,持杵欲把唐伯虎殺死,結果經過再三跪求,天神才答應唐伯虎隻身持香,到茅山去謝罪,才能倖免於難。 他這番鬼話,祝枝山當然不信,可是卻又拗不過他堅持要再度登山拜謝的行為,於是只得讓舟公操楫返回,留下唐伯虎一人登岸。 唐伯虎見到祝枝山走後,於是另雇一艘小舟,追隨畫舫而去,並捱著書舫旁邊停泊,透過舟子詢問,他探知畫舫上的貴婦人是無錫考仁退休的翰林學士華虹山之妻,而那個酷似服部玉子的麗人則是夫人的愛婢秋香。 唐伯虎癡癡望著畫舫,想起昔日為服部玉子、松島麗子、秋詩鳳等美女繪畫時的美好歲月,正在惆悵不已之際,在曉霧迷濛中,見到書肪窗門被推開,秋香端著一盆洗臉水,正透窗潑水,剛好潑得唐伯虎全身濕透。 秋香一見小舟上的書生正是昨門黃昏在路上遇見的「呆子」,再一看到他那副落湯雞的模樣,禁不住吐了吐丁香小舌,朝他歉然一笑。 唐伯虎心旌搖曳,腦海裡全是秋香的笑容,於是命小舟緊追畫肪之後,一路尾隨到了無錫,上岸之後,並且跟到了華府之前。 秋香臨進門之前,見到唐伯虎站在門前不遠,於是回眸又對他一笑,這才轉身進入了華宅的高門華第之中。 由於秋香這三笑,主唐伯虎堅定了追求秋香的決心,於是賣身為奴,進入華府,使盡各種手段,終於騙到了秋香的芳心,兩人半夜潛返姑蘇。 唐伯虎臨走之時,曾在粉牆之上寫了一首藏頭詩,詩云: 六藝拋荒已半年,如飛急馬快揚鞭; 去將花藏春色,了卻伊人三笑緣。 這首詩的句首分別嵌著「六如去了」四個字,便是表明他的身份,以及此來華府的緣由。 後來,唐伯虎追求秋香,賣身為奴的這一段趣事,被祝枝山等人廣為流傳,不僅江南地區的民眾耳熟能詳,並且幾乎傳遍全國各地,而成為說書,彈評的最佳素材。 他和秋香的這一段故事,便是有名的「三笑姻緣」。 當初,唐伯虎只因秋香酷似服部玉子而迷上了她,直到多年之後,他和金玄白重聚,才發現自己以前初遇服部玉子時所見到的那張艷麗而又清純的臉孔,其實並非服部玉子的真面目,其實僅是她以易容術化裝出來的一張臉孔而已。 不過,他當初迷的是服部玉子這張臉,如今得到了秋香,自是人生已無憾事,於是更加專心於畫事之上,終成一代畫派巨擘,成為名傳千古的風流人物…… 正文 第一二七章形跡敗露 第一二七章形跡敗露 李承中倒掛在養性樓的簷梁之間,就像一隻大蝙蝠一樣,從不時被晚風拂動的錦幔隙縫問,往室內望去。 他聽了好一會光景,發現屋裡的幾個人都只是談論一些人物和對聯,並沒有涉及什麼不法之事,於是想起和李承泰的約定,決定要及時趕回原地。 但見他雙手用力在大紅木柱上一按,隨著上身往外蕩動,一個鷂子翻身,整個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翻了個空心觔斗,躍回了屋頂之上。 這時正當中夜,月亮懸空高掛,高台之下的空庭正有幾個人坐在石墩之上閒談,本來李承中倒掛在簷梁邊,身形被飛簷的陰影擋住,沒人發覺。 可是他這凌空一個翻身,地面黑影晃動,立刻引起那幾個人注意,他們一起從台下的石墩跳了起來,到了空庭中,仰首往上望去。 李承中正站在簷邊,被他們一眼望到,立刻有人便嚷道:「在那裡,人在屋簷上。」 李承中沒料到自己一個大意,竟然被巡夜的保鏢發現了,吃了一驚,俯首望去,只見八張臉龐齊都翹首上望,幾乎每一張都是熟面孔。 他不用多想,便發現站在庭院中的那八個人正是朱瑄瑄身邊的八名侍衛。 他和李承泰陪著諸葛明、金玄白上街,初見朱瑄瑄時,就發現她隨身帶著十六名王府侍衛。 這十六名侍衛負責保護朱瑄瑄,全都捨棄了本名,不提出身來歷,以趟錢孫李,周吳鄭工作代號,可是李承中卻知道他們大都出身於泰山派和衡山派。 除此之外,還有人出身東北快刀門以及山西五虎斷魂刀門下,據諸葛明和金玄白的觀察,還有兩人來自川西苗疆一帶。 這些人若是讓李承中一個個的對付,他自信可以將之一一擊敗,可是李承中卻見識到他們練成了一種刀劍混合的四象八卦陣法,可以四人一組,也可以八人一組。 憑著這種四象八卦陣法,連武當三英和少林空證大師都沒能佔上便宜,李承中自認若被陣法困住,用不了二十招,便會喪命陣中。 當然,這是單就雙方是仇敵的情形下而論,事實上,朱瑄瑄認識他,也知道他是諸葛明的手下,絕不會貿然的命令這些王府護衛出手攻擊。 不過李承中這一趟前來,是奉著諸葛明的命令,暗中查探朱瑄瑄的行為,並不是要將身份和目的洩漏出去,以致使得朱瑄瑄不滿,而引起其他的事端。 他一想到這裡,立刻避免和趙大等人照面,雙臂一揚,施出了長白派的輕功身法,如同一隻大鶴在展翅高飛,掠過夜空,往西南方向飛躍而去。 趙大見到李承中輕功如此高明,匆匆招呼其他四人守在原處,以防敵人施出調虎離山之計,自己帶著錢二、孫三、李四一起,縱身躍上迴廊上的瓦面,緊躡在李承中身後,往西南方追去。 此時雙方相距約有六丈之遙,李承中回頭一看,只見四名王府護衛跟來,心裡暗罵一聲,一邊自懷中取出布巾蒙在瞼上,一邊思索該如何擺脫這些人的追蹤。 扎上了蒙面布巾之後,他終於決定要依照原先的約定,先和李承泰會合之後,再改變方向,往桑林深處逃去。 如此一來既不會洩漏諸葛明等人也在歡喜樓裡狂歡,也可以誤導趙大等人的判斷,更加嚴密的照顧朱瑄瑄,讓她不致於惹出是非,而增加蔣弘武和諸葛明的麻煩。 李承中相信憑著兩兄弟的輕功身法,一定可以在桑林中擺脫趙大等人的糾纏,於是提起一身功力,加速往歡喜閣主樓屋頂躍去。 趙大等人一陣狂奔,眼看前面的夜行人越行越遠,才知道自己的輕功比那人差得太遠,眼看雙方的差距已從六丈拉開到了八丈有餘,心知再追下去也是徒勞無功。 他正想打退堂鼓之際,陡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喝叱之聲,頓時精神一振,道:「各位兄弟加把勁!那夜行人已經被人發現,如今正攔截注了!我們趕上去把人擒下,便可查出此人來歷。」 他的功夫算是在十六名侍衛中最高的,故此奔行之際,尚可說話,不過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也讓他喘個不停。 可是錢二、孫三和李四三人受到了鼓舞,也全都抖擻起精神,摸了摸身上佩帶的兵器,加緊速度的追下去。 他們這幾個人在松鶴樓前遭到衙門差人的驅趕,於是準備往天香樓而去,找尋金玄白的行蹤,誰知卻在半途遇見唐伯虎帶著朱□□和江鳳鳳正好從老御史王獻臣舊居中出來,同行者還有祝枝山、文征明、周文賓等人。 這次夜遊歡喜閣,是祝枝山提起的,他在席上大談自己替喜娘出的主意,得意自己的創舉,認為單憑青樓名妓以歷代名女人的閨名作為花名之舉,便可風行全國,成為青樓爭相倣傚的對象。 除此之外,他還建議喜娘以花燈作為標誌,以點燈熄燈來作區分,讓每個嫖客們一看花燈,便可知道自己心愛的妓女是否已經留客過夜,如此一來既可方便嫖客擇人,避免糾紛,也可讓妓院裡方便管理。 對於祝枝山的主意,唐伯虎等人都紛紛加以讚揚,周文賓並且建議,可以讓歡喜閣裡的眾多妓女,模仿唐末以來青樓裡選花魁的風氣,每年一次,由嫖客投壺競選花國魁首,就以狀元,榜眼、探花為名,選出一、二、三名的妓女,如此一來,就能造成轟動。 不過他這個建議遭到王老御史的反對,認為國家名器被濫用在青樓女子中,恐會引來地方官員及廠衛的注意,而惹出一些事端。 可是唐伯虎和文征明則另有意見,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不過要讓蘇州上百家的妓院一起共襄盛舉才行,最低限度要得到天香樓、煙雨閣的同意才行。 大家議論紛紛之際,全都有了興致,於是決定連袂夜遊,夜訪歡喜閣,一來可看看花燈高懸的盛況,二來也可延續歡聚的雅興。 當時雖然江鳳鳳連續拉了朱瑄瑄的衣袂數次,示意別上青樓,可是朱瑄瑄興致甚高,江鳳鳳無奈之下,只得隨行。 他們大伙才出了王獻臣的家門不遠,便遇見趙大等人,這些王府侍衛見到朱瑄瑄安然無恙,全都大喜過望,雖然朱瑄瑄不大高興他們打擾了雅興,可是面對王老御史和江南四大才子異樣的眼光,也不好拿出郡主的威嚴,當眾加以喝叱,於是只得讓他們隨行,一起到歡喜閣去。 王府的郡主要上青樓嫖妓,若是傳揚開去,是件天下的醜聞,若是傳人宮中,朱瑄瑄一定會被送進宗人府,受到禁錮的懲罰,而她的父親興獻王也會受到牽連。 可是趙大深知朱瑄瑄任性,如今既然和退休致仕的老御史以及江南四大才子一起嫖妓,自己這些身為侍衛的人,除了好好的保護她的人身安全之外,實在別無他法了。 所以到了歡喜閣之後,趙大便將十六名侍衛分為兩班,八人先行休息,八人守候養性台邊,以防有任何意外發生。 本來按照他的想法,和朱瑄瑄同行之人都是名動一時的文人,絕不會引來什麼仇人進犯,更何況歡喜閣裡也備有數十名保鏢,負責整座青樓的護衛,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不長眼的毛賊會來打擾。 誰知李承中的出現,卻打破了趙大原先的想法,而讓他更覺驚訝的還是這個夜行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身法,別的不說,單單衝著這一點,他就得弄清楚這個夜行人的來歷不可。 所以趙大雖然明白自己這四個人輕功比對方差得太遠,仍然繼續苦苦追趕,就是希望能截下這個夜行人,把對方的身份揭露,瞭解對方的目的,如此才能決定對策,也可對王爺有一個交待,否則他們就有虧責守了。 故而當前面傳來喝叱聲時,趙大等人全都精神大振,加緊速度追了過去,越過一座粉牆,他們只見兩個蒙面灰衣人正在屋頂上與人交手。 這兩人都是手持長劍,似乎練有合擊之術,雖然在八名大漢的圍攻之下,卻是分進合擊,劍光閃爍,逼得那八人在劍圈之外,團團亂轉,一時之間,無法有任何突破。 趙大也分不清自己追的那人到底是兩個蒙面人中的一個,或者是那些青衣人裡的其中一人,他伸手示意其他三人暫時別動,一邊調勻氣息,一邊仔細地觀察四周的情勢。 隨著目光的閃動,倒讓他吃廠一驚,因為除了那座高樓的屋頂上有十人在交手之外,下面的庭院裡還有十多名青衣大漢在翹首仰望。 顯然是因為屋面上不夠寬闊,無法容納那麼多人鬥毆所致,所以有些輕功不夠好的人便無法躍上屋頂參與戰局。 趙大猶豫了一下,正不知要如何是好之際,只聽得身後傳來朱瑄瑄的聲音:「趙大,人抓到了沒有?」 他回頭望去,只見朱瑄瑄和江鳳鳳攜手在迴廊屋頂上飛奔而至,在她們的身後,尚隨著其他十二名王府護衛,顯然在休息中的八人也被吵醒,他們唯恐朱瑄瑄有失,所以全都趕來了。 趙大道:「公子,人好像被截住了,可是……」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但聽得戰局之中有人大聲叫道:「趙大!你們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趙大一愣,只見劍光閃動,那八名圍攻中的大漢已有兩人被長劍刺中,隨著一陣痛苦的叫聲,那兩人已滾落屋頂,跌下庭院。 隨著攻擊圈露出空隙,那兩個蒙面灰衣人快捷如電的閃身飛掠而起,掠過丈遠空間,向著趙大等人奔來。 他們將長劍隱在肘後,奔到了趙大等人之前不遠,其中一人道:「趙大、錢二、孫三、李四,你們趕快擋住來人,我們去搬救兵。」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的斜身竄出,躍上一叢大樹之上,然後換了口氣,又橫掠二丈空間,到達歡喜閣主樓的屋頂,再一閃身,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趙大等四人弄不清楚這兩個蒙面人到底是誰,竟然會叫得出他們的名號,全都為之一愣,心裡仍自琢磨著對方的語音如此熟悉,顯然並非陌生人,卻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想得出來那兩個蒙面人的身份。 就在他們思忖之際,那原先和兩個蒙面人交手的六名大漢已經追了上來。 他們一看到趙大等四人站在瓦卜,眼睛都已經紅了,不問青紅皂白的揮動手中兵器,便朝趙大等人圍攻而來。 趙大閃過兩刀,本想向對方解釋一番,總以為這些人就是歡喜合裡的保鏢,有解說的餘地,誰知不容他有開口的機會,那人兩刀劈空,另外兩個手持鄉春刀和鬼頭刀的大漢已夾擊而上,刀風呼嘯而起,竟是一副要人命的樣子。 趙大出身泰山派,本身修為不錯,修養也不算差,本想和對方好言相向,豈知這夥人見到同伴受傷,早已失去理性,再加上聽到雙方打過招呼,誤以為這四人便是那兩名蒙面灰衣人的同夥,因此下手狠毒,完全是不惜一切要殺了對方的打算,當然不容他們有退開的機會了。 趙大眼看來者刀法凌厲,當下不及拔劍,腳下連退三步,孫三和錢二兩人已一人持刀,一人持劍,從他身邊閃出,替他擋住了這兩刀。 刀劍相擊,發出一陣「嗆啷」的聲響,趙大火氣上冒,拔出腰際長劍,道:「李四,我們上!」 錢二是衡山派門人,孫三是快刀門的弟子,而李四則是五虎斷魂刀的門下,他們二刀二劍,聯合起來,練有一套四象陣法。 這種四象陣法連武當雙英合使兩儀劍法都無法破解,更何況那六名使刀的大漢?因而當四象陣法一布起刀羅劍網密集聚結,不到三招便已把那六名大漢圍住,個個都像落在甕中的蟲蟻一樣,根本無法脫困。 此刻如果趙大施出殺手,那麼頃刻之間,這六名大漢便會無一倖存,全都喪命在刀山劍影裡。 這六人也看出了危機,當下紛紛揚聲怪叫,一邊拚命抵抗及體的刀劍,一邊招呼同伴支援。 剎那之間,人影齊飛,那些原先留在庭院裡的大漢一起躍上了屋頂,向趙大等人奔來。 人影閃動間,陡然聽到一聲尖細的嗓音:「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跟咱家為敵!」 那縷聲音如同錐子,刺痛了趙大、錢二等人的耳膜,他們一驚之下,但兒一個面白無鬚、身軀枯瘦的中年人,快逾電閃的疾射而至,雙掌乍分,兩股陰柔的氣勁已劈落在刀山劍網之上。 趙大等人但覺那股陰寒的掌力從兵刃上傳來,每人都為之一窒,差點便讓運行中的陣式受阻,而遭到破壞,不過他深吸口氣,隨著陣式的運行,劍刃一挑一旋,便將那個有似強屍的白面中年人圈進陣中。 這時,朱瑄瑄和江鳳鳳也領著週五、吳六等十二名侍衛一起趕到,她眼看這個枯瘦的中年人被捲入四象陣裡,整個情勢便已不同,顯然此人已有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那樣的實力,四象陣已困不了他多久。 眼看再拖下去,情勢對趙大等人更加不利,朱瑄瑄也只得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回頭道:「周吳鄭王,你們上去,用八絕陣困住這幾個傢伙。」 周吳鄭王等四人聽到吩咐,拔出兵刃,飛身向前,配合著趙大等人,在剎那間便已將四象陣轉變為八絕陣,把那七個人全都困在陣中。 這八絕陣連少林空證大師都會被困,最少要過了四十招之後才能憑藉少林絕藝破陣,那個白面中年漢子縱然武功和武當崩雷神劍相若,卻也無計可施,只得苦苦撐持,施出他那苦練的陰寒掌力,對付著連綿不斷的刀山劍樹一再的攻擊。 就在這時,那十幾個青衣大漢也已經奔近,其中領先的一個滿臉鬍鬚的叫髯壯漢眼看趙大等人佔了上風,發出一聲怪叫道: 「他媽的,你們這些毛賊,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行刺高公公,敢情全都不要命了!」話一出口,他雙手揚處,已拔出腰際皮囊上插著的四枝長約八寸的梭形暗器,揮臂擲出。 剎時之間,空中響起數聲尖銳的異響,那四枚梭形暗器如同四條電光乍閃,燦眼生輝,向著朱瑄瑄等人射去。 而他在暗器出手的同時,拔出背上的兵刃,快速地攻向趙大等人,顯然是要將那白臉無須的中年人救出來。 由於他在說話之際發出暗器,而那梭形暗器通體鍍銀,鑄造之時開有數孔,發射之際,空氣穿透孔隙,傳出尖銳的怪嘯聲,以致掩沒了他的話,所以朱瑄瑄並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更沒聽到話中「高公公」三個字。 她一見那虯髯大漢不分黑白的出手發出暗器,並且還以自己和江鳳鳳為對象,頓時怒火中燒,一拔腰際佩劍,舞起一片劍網,迎了上去。 而江鳳鳳在那四枚暗器射到的瞬間,也警覺到危機,長劍一動,施出了青城派的劍法,一式「有鳳來儀」揮灑而出,劍尖點在兩枚電光似的梭形暗器之上,將勁急的來勢引了開去。 青城劍法以靈動為主,那兩枚暗器被劍勢引開,投向園林之中,江鳳鳳身後的八名侍衛只看到兩條閃電似的光芒隨著異嘯沒入林際,卻在同時看到朱瑄瑄以衡山派的一招「靈猿獻果」硬擋電梭,雖然劈下兩枚電梭,卻也被暗器上的力道震得退後兩步,差點跌下屋頂。 朱瑄瑄玉面含煞,一揮手中長劍,道:「馮陳褚魏、蔣沈韓楊,你們全都上!」 她身後那八名侍衛聽到命令,全都拔出兵刃,一湧而上,把那十多名大漢截住,由於屋面上不夠寬廣,這一夥人被逼得躍下地面,而王府的八名護衛由於佈陣的需要,也追到了庭院之中,刀劍齊施,陣法運行,頓時把那十幾人圍在陣中,無法逃走。 而朱瑄瑄看準了那個叫髯大漢,仗著酒意,她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挺劍便朝那個大漢攻去,一連七劍揮出,把泰山劍法和衡山劍法交互運用,一時之間把那個手使弧形兵刃的叫髯大漢殺得哇哇怪叫,難以回手。 至於江鳳鳳則在朱瑄瑄出手之際,挺劍在旁戒護,全神貫注在她身上,只要朱瑄瑄一有閃失,她便會立刻上前夾擊,務必要把那個大漢制服! 這時屋上和屋下都打得火熱,一時之間都難分勝負,可是距離怡情樓大約十丈之遙的歡喜閣高樓之巔,卻有著兩個蒙面灰衣人趴伏在屋脊逼在觀賞這場鬥毆。 他們正是始作俑者的長白雙鶴。 本來,當李承中形跡暴露之際,原是想要盡速趕到和李承泰約定的地方,會合兄長之後,再設法逃進桑林,繞個大圈再返回開懷廳。 如此一來,便可以避免形跡暴露,以致讓朱瑄瑄發現諸葛明派他們兄弟倆暗中窺探,而引來一些意外的糾紛。 當然,這並非表示長白雙鶴畏懼朱瑄瑄和她所率領的那些王府侍衛,而是諸葛明所下的命令是暗中查看,當然不希望長白雙鶴和朱瑄瑄照面。 誰知李承中算盤打得雖好,人一跨進怡情樓附近的園區,便聽到了喝叱之聲,他本來認為李承泰不會像自己一樣大意,竟然暴露了形跡,讓那些在怡情樓裡狂歡的客人發現,而追了出來。 豈知一趕過去,老遠便看到李承泰已被人截住,正在邊打邊逃,一時之間無法脫困。 他們兄弟倆進入錦衣衛已有多年,雖然大半的時間都是被奉派到外地出任務,可是也有好些年是留在北京城,而西廠的成立是近幾年的事,裡面的組**員有許多是由錦衣衛撥過去的,所以李承中一看那些人的裝束和手持的兵刃,便知道他們全是西廠的人員。 李承中目光四下一掃,發現庭院裡站著十幾個人,忖道:「難怪大哥會把面孔蒙上,原來他是怕人認出來,看來我們得設法逃走,繼續糾纏下去,對我們只有不利。」 他蹲低著身軀,四肢齊用,就像只大貓樣的在瓦上一陣疾行,到了李承泰被困的附近,悄悄掀起了幾片瓦,貫注全身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中的六、七片瓦一起擲了出去,所取的方向正是那些圍攻李承泰的西廠人員。 他在擲出瓦片之際,並沒按照一般的江湖規矩,打個招呼,只是叫了聲:「撤!」瓦片已飛散而去。 李承泰一聽到弟弟的叫聲,立刻精神大振,趁著那些人手忙腳亂的應付急襲而至的瓦片時,來個「一鶴沖天」,從人堆中騰升躍起,飛掠上了屋頂。 豈知他腳剛落在瓦上,只和李承中交換了個眼神,那原先站在庭院觀戰的幾名西廠人員已快速的追躡在他的身後,躍上了屋頂。 長白雙鶴出身長白一派,劍法上的造詣跟武當風雷雙劍比較起來,雖是梢遜一籌,可是不會比武當三英差到哪裡去。 他們一見被圍,立刻拔出長劍應戰,終於等到趙大等人趕及,李承中腦中靈光一閃,認為雙方並不認識,自己如果招呼趙大等人過來,很可能會讓西廠的人員誤認為援兵已到,如此一來便可減輕不少壓力。 所以李承中便試探地招呼趙大,果真發生極大的效果,把西廠人員的目標引向趙大等一夥王府侍衛身上。 他們兩邊都認識,並且都不能在這些人面前暴露出真正的身份,故而長白雙鶴遠遠看到朱瑄瑄又帶著人趕到,於是乘著雙方交手之際,趕緊飛奔逃走。 此刻,當他們伏在歡喜閣主樓頂上的瓦脊邊俯視恰情樓的打鬥,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終於擺脫兩方的糾纏,並且沒有暴露出真正的面目;而憂的則是朱瑄瑄身為興獻王的愛女,如果被西廠的人打傷了,事情就會鬧大,反之,如果西廠的人受到傷害,就更不可收拾了。 他們兄弟倆看了一會,李承中悄悄地問道:「大哥,你看現在該怎麼辦?」 李承泰低聲道:「怎麼辦?你難道沒看到高鳳高公公和電將魏子豪全在裡面?」 李承中只覺頭皮發麻,低聲問道:「高公公怎麼也出了北京城?」 李承泰道:「這我怎麼知道?告訴你,他們這回是分兩批來,雷神和電將是一批,其中有高公公,另外一批由丘聚丘公公帶著風神和雨將,這兩天便會趕到蘇州。」 李承中訝道:「他們大舉南來是幹什麼?」 李承泰道:「可能是在豹房裡的那個皇上出了什麼事……」 他話聲稍頓,吸了口涼氣,道:「我聽到魏子豪那廝說,他和雷神樂大力原是約好在蘇州碰面的,如今樂大力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所以他們急著找人。」 李承中不解地道:「雷神武功高強,身逞又帶著好些人,又怎會好端端的失蹤呢?是不是他們故意放的消息啊?」 李承泰憂心地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他略一沉吟,道:「我聽到高公公說,就算把蘇州的地皮掀翻過來,也要找到樂大力和失蹤的那批人。」 李承中道:「如此一來,事情就鬧大了,恐怕皇上的行蹤……」 他打了個冷顫,道:「走!我們快回去把這件事稟報諸葛大人,讓他想辦法吧。」 李承泰想了想,突然失聲笑道:「不錯,這種大事哪容得了我們出主意?還是讓蔣大人和諸葛大人他們去煩惱吧!」 他們不再多言,也不管朱瑄瑄等人和西廠的人員打得火熱,閃身朝後飛躍而去,撲向那片廣袤的桑林。 這也是他們鑒於事情重大,絕不能露出痕跡,所以才按照原定計劃進入桑林中,繞一個大圈才回到開懷廳。 如此一來,就算西廠的人員要追蹤下去,也只能找到他們進入桑林的蹤跡,至於入林之後,他們逃向何方,就難找到了。 正文 第一二八章水寨驚變 第一二八章水寨驚變 金玄白和齊冰兒站在高台之上,任由清涼的夜風吹拂,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人開口說話,彷彿一開口便會打破這份寧靜。 可是金玄白卻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接近過齊冰兒,這種接近並非身體上的碰觸,而是心靈上的契合。 遠眺那泛著粼光的太湖,迎著拂面的夜風,金玄白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聽過師父所吟誦的一首詩,那時他才十二、三歲,根本不明白這兩句詩的含意,可是此情此景,今夜今時,竟讓他領悟出這首詩中蘊含的真義。 他忍不住低聲吟哦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齊冰兒似乎從幻夢中醒了過來,「啊」了一聲,仰首望著他,有些迷離地問道:「哥,你說什麼?」 金玄白俯視著她那秀麗的臉龐,只見淡淡的月華灑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聖潔,那樣的純真,就像他幼時隨著父親到廟裡進香,為他重病的母親祝禱時所見到的牆上彩繪中的仙女一樣。 在這個片刻,他幾乎忘了懷中的這個女子,跟自己曾有肌膚之親、並且在那間小客棧裡,曾經如此放縱的釋放著她的情慾。 在這一剎,他只覺眼前這個女子便是他生命中的最愛,其他的未婚妻子,如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等人,似乎都已不復存在,或者都已被他拋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 他憐愛地在她乎滑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又重複的念了一次:「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齊冰兒臉上漾起了微笑,道:「真美,是誰寫的詩?」 金玄白也不知道這首詩是哪一位大詩人寫的,坦然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李白、杜甫、杜牧這等大詩人才能寫得出這麼美又有意境的詩吧!」 齊冰兒念過的詩句還不到二十首,她仍停留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階段,自然不知道金玄白之言對不對,更不知道還有一位叫李商隱的詩詞名家。 在那種社會上普遍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氣下,一般的女子是不容許唸書識字的,就算是官宦人家也只讓女兒在私塾中念幾年書而已。 至於歷史上那些能吟詩作對的名女子,大都出身於詩書傳家的塾師或儒上門第中,至於出身商家的女子只求會打個算盤,算算賬便行了。 齊冰兒算是武林世家子女,自幼投身東北玄陰教門下,練的都是玄陰教的武功,沒念過多少書,當然不能判斷金玄白之言正確與否。 她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金玄白,覺得心中充滿了幸福,彷彿一切的煩惱和憂慮都已遠離她而去,此後展現在面前的,都是康莊大道。 只要有金玄白在身邊,她就不怕任何險阻困難! 金玄白伸出手來,憐愛地輕撫著齊冰兒的面頰,把自己在少年時隨在師父身邊,聽到沈玉璞吟誦這句詩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齊冰兒聽到後來,幾乎癡了,低聲道:「原來我所見到的那個老前輩,並不是槍神,而是你另一個師父。」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不但是我的師父,也很可能是你的生身之父!」 齊冰兒睜大了眼睛,滿臉驚詫地望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於是簡短地把沈玉璞和柳月娘當年那段孽緣說了一遍,最後道:「這就是你娘為何要改名柳念玉,混進太湖,嫁給太湖王的最主要原因。」 齊冰兒驚愕地道:「按照你這麼說,我爹……不,太湖王齊北嶽並非生病,而是被我娘下了毒?」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令堂不久前已親口向我證實此事,她原先的目的是為了替我師父報仇,所以手段未必太狠毒了些,這也不能怪她……」 他頓了一下,見到齊冰兒滿臉激動,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冰兒,你別激動,聽我慢慢的說吧!」 齊冰兒搖了搖頭,道:「怎會有這種事情?哥!我真的不敢相信哪!」 金玄白道:「令堂之所以沒有親口告訴你,便是她也難以啟口,同時也怕你怪她,這才要我告訴你這件事。」 齊冰兒默然片刻,突然問道:「哥,你說我的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的師父,當年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那麼他又怎會引起你其他四位師父的圍攻呢?」 金玄白苦笑道:「這都是因為誤會而引起的,當年我其他的四位師父總以為我師父,也就是你爹是武林中的大魔頭,將來會造成江湖大浩劫,所以在他老人家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後,便相約了做去未來江湖大患……」 他搖了搖頭,道:「其實都是誤解他了,以致後來弄得五敗俱傷,差點全都沒命,唉!這些江湖恩怨真是太可怕了,往往僅是偏見而引起的。」 齊冰兒默然思索了一下,道:「我爹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爭雄武林,棄武從商,為何後來又會拋下我娘?」 金玄白把自己揣摩出來的想法說了出來,道:「關於師父當年心境的變化,我也並不十分瞭解,不過如果我想得不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了,他當時心裡愛著柳月娘,又想要練回武功,繼續爭霸武林,一時之間,處於兩難的境況,這才想出那個詐死的主意來。」 他頓了一下,道:「令堂不久前聽了我的敘述之後,已經原諒了師父當年的作為,希望盡速結束這件事,而能再見師父一面。」 齊冰兒眼前似乎浮現沈玉璞那張清瘦的臉孔,沈玉璞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實在太難令她想像這個老人便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當年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她身為子女的無法介入,也不能表示意見,不過這突如其來的訊息全部在短時間裡塞進她的腦海,讓她一時之間也難以承受。 她似乎覺得眼前一片茫然,心頭有股寒意,不知要相信這個事實,還是不相信。可是看到了金玄白那張樸實的臉孔,她的心裡又熟了起來,問道:「哥,不管我是誰的女兒,你都會娶我為妻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就算你是叫花子的女兒,我也會娶你的,你放心好了。」 齊冰兒有股莫名的感動,緊緊摟住了金玄白的熊腰,把整個身軀都偎依在他的懷裡。 金玄白輕輕拍子拍她的背,低聲道:「你在我的心中,比公主的地位還要高,別的人是無法和你比較的。」 說也奇怪,他在說這句話時,全然未經大腦思考,可是話一說出來,卻陡然想到了那個女扮男裝的郡主朱瑄瑄來。 隨著朱瑄瑄在腦海中出現,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楚花鈴、歐陽念玨、薛婷婷、江鳳鳳這些美女的臉孔也不斷的浮現。 他暗叫一聲慚愧,不過他敢肯定自己和齊冰兒在一起時,是全心全意對她的,他所說的話也沒有一句謊言,全是由衷而發! 若說他會偏心,愛哪一個人多一點,他也不願承認,可是或許齊冰兒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人,所以對她的愛憐似乎又多那麼一點。 口口口 男女之間的愛情,大都是因偶然而起,最初僅是一種感覺而已,而最終的目的則是要求靈肉交融,和諧一致。 有人說談戀愛就像得感冒一樣,往往會讓人發高燒,昏昏沉沉,四肢酸痛,否則便不能算是在戀愛。 也有人戲謔地以數字來形容戀愛: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心二意,四肢無力、五體投地、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久久難眠、十分擔心。 這些形容雖非十分中肯,卻頗有一些道理,男女之間若沒有這種患得患失、思念難眠的感覺,那麼便不能算是在戀愛,僅是在玩愛情遊戲一樣。 追求**,講究肉體歡暢,滿足一時肉慾都不能算是戀愛,只是跟動物一樣,尋求性慾上的刺激而已。 一時的**,若無心靈上的契合,是絕對經不起時間上的考驗,這種感官上的一時麻醉,就如鏡花水月一般,事過之後,春攀了無痕而已。 當然,由於時代的不同,社會風氣和規範也有所不同,不過人性終究是相同的,無論是—夫—妻的制度或—夫多妻的行為,都無法遏阻男人到處尋花問柳,處處留情的本能。 這種本能是雄性動物傳播本身基因的驅動力,男人也不例外,總會不知不覺中把自己優秀的「種子」散播出去,而往往不顧禮教的約束和律法的規範,更不受道德的約束了。 故而人生才會這麼有趣,才會如此多彩多姿,戀愛的故事才會有無數的變數,才會永遠寫不完、說不盡。 口口口 齊冰兒默然片刻,突然想到金玄白身上還釘有唐門的龍鬚神針,穴道被封,功力受制,於是抬起頭來問道:「哥!你現在的決定怎麼樣?是不是要答應唐門提出的條件?」 金玄白道:「我和令堂大人協議的結果是放出程家駒。」 他解釋道:「程家駒算起來是你娘的表侄,應該是你的表哥,雖然他惡形惡狀,又有野心,我也不喜歡這個人:可是他罪不及死,再加上你娘的要求,我決定放了他,如此一來對她,還有對齊玉龍也好交待。」 齊冰兒想了下,問道:「可是你身上的龍鬚神針……」 金玄白道:「唐門用龍鬚神針來要脅我,要我交出萬流歸宗的手法秘訣,我是不會聽從的,關於這點我也和令堂有協議,她答應替我設法用另外的條件和唐玉峰交換。」 齊冰兒憂心地問道:「你想他們會答應嗎?」 金玄白道:「我認為唐門不會輕易的妥協,這次他們那麼多的門人死在我的手裡,若是沒拿到萬流歸宗的秘訣,他們一定不會甘心就此替我取出體內的龍鬚神針。」 齊冰兒道:「哥!既是這樣,該怎麼辦才好呢?」 金玄白道:「我跟你說過,唐門中人就算再恨我,也絕對不敢將我處死,否則他們既拿不到萬流歸宗的心法要訣,又惹來錦衣衛和東廠的報復,將會遭滅門之禍,你想,他們有這麼笨嗎?」 齊冰兒道:「可是,事情就這麼拖著,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啊。」 金玄白道:「我沒關係,只是穴道被封,無法運功而已,反正針上無毒,還不會傷害到全身經脈。」 齊冰兒道:「可是,這不難過嗎?」 金玄白笑道:「傻丫頭,心裡當然會難過,這就像一個有萬貫家財的人,被禁制著一個銅板都不能用,你說難不難過?」 齊冰兒聽他譬喻得有趣,禁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隨即又憂愁地道:「哥!你的功夫這麼好,難道沒有辦法自己把龍鬚神針從身上取出來嗎?」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這龍鬚神針上面有倒鉤,射進人體之後,四根倒鉤彈出,便已將肉勾住,除非把整塊肉挖掉,怎能取得出來?」 齊冰兒皺著眉頭問道:「這種暗器如此歹毒,四川唐門又如何能取出來?」 金玄白道:「想必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工具或手法,可以讓倒鉤順回去吧!不過,如果師父在這裡,一定有辦法可以想……」 他一想到師父,立刻便想起沈玉璞叮囑的話,輕輕歎了口氣,道:「這都怪我自己不好,師父總是叮囑我,要特別小心暗器,我總是不當一回事,其實我如果練成了少林的金剛不壞神功,刀槍及體都穿不過去,更何況這小小的龍鬚神針了!唉!都怪我不用功。」 齊冰兒道:「哥!你別怪自己嘛!其實以你的年紀來說,有這一身功夫已經夠嚇人了,再說,若不是齊玉龍那個混蛋,為了和娘奪權,勾結四川唐門的人暗算我們,你也不會身中暗器,所以怪來怪去,該怪齊玉龍才對!」 她這句話剛一說完,便有人接著道:「冰兒總算是長大了,能夠分得清是非好歹了。」 齊冰兒循聲望去,只見柳桂花扶著柳月娘從屋裡走了出來。 她發現自己仍依偎在金玄白的懷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從他的身邊閃開,向著柳月娘奔了過去,抓著她的另一隻手,叫了聲:「娘!」 柳月娘慈祥地望著齊冰兒,道:「冰兒,玄白把話都跟你說清楚了吧?」 齊冰兒點了點頭。 柳月娘仍有些不放心,道:「我這些年來的苦衷,你能諒解吧?」 齊冰兒想起柳月娘為了替沈玉璞報仇,這些年來辛苦策劃,目的便是要讓齊北嶽身心都受到摧殘,雖說這整件事都只是一個誤會,可是她為了鍾愛的人所做的犧牲,實在令齊冰兒覺得佩服。 她暗忖道:「如果白哥像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恐怕我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替他報仇……」 雖然柳月娘所用的手段有點不光明,存心也惡毒了些,可是齊冰兒一想起她在過去的那段歲月裡,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便一切都原諒她了! 事實上,要讓一個像柳月娘那樣僅具粗淺功夫的人,對付如齊北嶽具有如此龐大勢力的高手,她若不利用自己的美色作武器,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辦靈法? 所以她的手段再是毒辣,再是無恥、下流,也都值得同情,值得原諒。 齊冰兒只覺一陣鼻酸,泫然欲泣地道:「娘!這些年來苦了你!」 柳月娘聽了她這句話,全身顫抖了一下,彷彿心弦深處的痛楚全都被撥動,讓她又再度痛了一次。 她的嘴唇蠕動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於忍了下來,僅是深深的凝視了齊冰兒一眼,道:「冰兒,你要答應娘,無論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都要原諒我!都不能怪我,好不好?」 齊冰兒弄不清楚她說這句話是有什麼特別含意,還以為她是為疏於照顧自己而感到歉疚。 因為在她的印象中,既然齊北嶽並非她的父親,那麼柳月娘儘管施出卑劣的手段,長期在齊北嶽的飲食中下毒,造成他全身癱瘓,也只是柳月娘和齊北嶽之間的恩怨,和自己是毫無關係。 不但如此,齊冰兒甚至為柳月娘感到不平,因為她雖然懷著不良的企圖嫁給了齊北嶽,可是對於齊玉龍的照顧卻仍然付出不少的心血。 可是那個愚蠢的齊玉龍為了追求程嬋娟,竟然想要奪下太湖的掌控權,和程家駒及神刀門勾結,不僅如此,他還把唐門拉進來…… 一想到程家駒和程嬋娟,齊冰兒忽然想起這兩兄妹都是集賢堡主程震遠的兒女,而程震遠則是柳月娘的表哥,那麼程家駒和神刀門,還有東海的海盜結盟,想要奪下太湖水寨的控制權,難道柳月娘會全然無知嗎? 如果她並非被蒙在鼓裡,那麼這整個奪權計劃從頭到尾她都有參與,而齊玉龍也只不過是她手裡的一枚棋子而已。 齊冰兒一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錯了,因為如果程家駒,程嬋娟都是柳月娘整個復仇計劃中的棋子,那麼為何齊玉龍引來四川唐門的人,她會不知道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如果是幕後的操控者,又怎會讓齊玉龍領著兩名水寨的分舵主,帶上那麼多的人追蹤在她的身後,到了松鶴樓去擒拿她和柳桂花、齊冰兒等人? 縱然程家駒那時已落入金玄白的手裡,被囚禁起來,可是集賢堡主程震遠呢?他又為何一直不出現? 難道程震遠並沒有參與這件復仇奪權的行動嗎? 可是程嬋娟從一開始便是齊玉龍追求的對象,她為何不幫著柳月娘? 而在齊玉龍帶著唐門高手和太湖水寨的湖勇殺進松鶴樓時,程嬋娟又在何處?她為何不通知柳月娘這件事? 難道她真的愛上了齊玉龍,故此背叛了柳月娘? 或者程嬋娟為了程家駒的安危,而不願意出面和金玄白為敵? 齊冰兒在剎那之間,想了許多的事,每一件事似乎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而她也不知要找誰去問答案。 看到眼前那張慈祥的面孔,齊冰兒覺得有些慚愧,因為她實在不該懷疑自己的母親。 像這麼一個慈祥的婦人,在經歷過那麼多的痛苦和屈辱之後,如果把她看成一個陰謀詭詐的狠毒婦人,實在不是一個身為人子者所應有的態度。 故此齊冰兒很快便從胡思亂想中掙脫出來,把那些無稽的想法拋在腦後,柔聲道:「這麼多年來,你老人家辛苦了,冰兒一直沒能體會你的苦心,讓你替**煩:都是我的不對。」 柳月娘微微一笑,握著齊冰兒的手,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金玄白見到她們母女之間真情流露,心中頗感安慰,卻也被觸動心底那根久未觸及的弦絲,讓他想起了幾乎毫無記憶的母親。 母親到底長的什麼樣子?金玄白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似乎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母親。 以往,他也曾經問過父親,所得到的答案,每次都是一樣,他的母親因為積勞成疾,早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已死去。 這時,當柳月娘領著齊冰兒緩緩行來時,金玄白將她的形象和記憶中母親的面孔重疊在一起,覺得自己的母親應該也有同樣一張慈祥的臉孔。 他心想:「這麼多年來,我都是隨著師父苦練武功,竟然一直都沒到父親的墳上去掃過一次墓,祭拜過一次,這回,如果辦完了師父交待的事,我要帶著冰兒、玉子她們一起回到山裡去祭拜一下父親,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一想到要祭拜父親,他霍然發現,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母親死後葬在何處。 這麼多年來,從他拜師習藝開始,直到他的父親逝去,金永在竟然沒有一次跟兒子提到他的妻子葬在何處,當然也沒有帶金玄白掃過一次墓。 而在父親死後,金玄白更無從知道母親在何時病死?死後葬在何處?至於她的出身來歷,家裡還有什麼人等等,金玄白可說是完全不知,也不知道要從哪裡去打探! 這些意念有如電光閃過金玄白的腦海,他未及深思,已見到柳月娘帶著柳桂花和齊冰兒走到身前不遠。 金玄白把心裡的這個疙瘩拋開,抱拳朝柳月娘行了一禮,道:「伯母,恭喜你們母女之間誤會冰釋,和好如初。」 柳月娘點了點頭,微笑地凝視著金玄白,道:「金賢侄,謝謝你了。」 金玄白本來想稱呼柳月娘為師母,可是臨到開口時,覺得這種稱呼不太妥當,於是又改口稱伯母,而柳月娘本來稱金玄白為金大俠或金少俠,這回為了表示雙方的關係更加親近,於是改口稱他賢侄。 不過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彆扭,總覺得這種稱呼不太妥當。 齊冰兒在她耳邊低聲道:「娘!你該稱玄白哥為賢婿才對,叫什麼賢侄?」 柳月娘和柳桂花當時就笑了出來,她從柳桂花的環抱中抽出手來,伸出手指在齊冰兒瑤鼻上輕刮了一下,笑道:「不害臊的丫頭,還沒嫁過去,就……」 齊冰兒臉上似乎浮起羞意,卻大膽地道:「我雖然還沒嫁,可是玄白哥已說過,非我莫娶的。」 金玄白傻傻地一笑,道:「冰兒說的沒錯。」 柳月娘還沒說話,柳桂花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柳月娘搖了搖頭,憐愛地道:「你們喲!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齊冰兒眼中閃著爍亮的光芒,熾熱地望著金玄白,道:「娘說得不錯,我想上輩子我跟玄白哥一定也是夫妻,這輩子才會機緣巧合,又結成了夫妻。」 柳桂花失聲笑道:「冰兒,你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怎麼變得這麼不害臊,這麼膽大?」 柳月娘調侃道:「冰兒出去這麼一趟,大概跟金賢侄練成了『橡皮功』,臉皮練得特別厚!」 齊冰兒拽著柳月娘的手臂,不斷地搖晃,嬌聲道:「娘!你怎麼這樣,連女兒你都取笑起來?」 她們三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調侃說笑,金玄白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他這時突然記起師父以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三女成市。 回想起來,說這句話的師父應該是武當鐵冠道長,當時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會說出這句話,而還在幼年的金玄白末滿十歲,當時便追問這句話的含意。 根據鐵冠道長的解釋,女人話多,聒噪得很,只要有三個女人在一起,話閘子一打開,便有說不完的話,就像走進市集一般,讓人耳根不得清靜。 在解釋這句話的時候,鐵冠道長還以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姦」字,表示古人創字極有深意,三個女人聚在一起,必定會有陰謀、壞事發生。 因為這三個女人裡,只要有一個壞女人,便會把做壞事的手段和技術傳出去,而這種經驗的傳承,便會產生許多*情或作*犯科之事。 金玄白當時還不瞭解鐵冠道長的話,此刻看到這種狀況,倒覺得師父當年所說的頗有幾分道理。 不過由此推想,鐵冠道長之所以進入武當做道士,想必年輕的時候也吃過女人的虧,上過女人的當。 難怪他在最後結束談話時,會再補了一句:「玄白,你現在還小,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瞭解,尤其是當你遇上漂亮的女人時,你更會清楚我的意思,總之,我只要告誡你,越是漂亮的女人,你越要提防,因為女人越漂亮,就更會騙人!」 不過金玄白此刻回憶起來,卻覺得師父的話太偏激了,事實上,打從他出道之後,遇到的女人大都是在水準之上。 而他的幾房未過門的妻子,也都是個個貌美如花,並沒有如鐵冠道長當年之言,有任何一個女子欺騙過他。 如果真的要挑這種女人,大概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可以列入,不過她們奉獻出自己火熱的胴體,讓金玄白有一個旖旎的夜,實在也算不上騙他! 總之,他覺得自己到現在為止,並沒有遇到一個會欺騙自己的美麗女子,似乎每一個美女都愛著他。 金玄白神馳魂飛,繞到了一堆美女當中,這時,他才覺得自己果真是艷福不淺,竟然能有那麼多的美女等著要嫁給他…… 柳月娘母女調笑了一下,發現金玄白站著在傻笑,兩人不禁相視而笑,柳月娘低聲道:「冰兒,你這未來的夫婿,有時傻傻的,真是可愛,由此可見沈郎的目光果真有獨到之處,竟然收了這麼可愛的一個徒兒!」 齊冰兒道:「娘!你別淨顧著說笑,該想個法子應付齊玉龍才行。」 她望了面帶微笑的金玄白一眼,又道:「除此之外,玄白哥身上中的暗器也得取出來才行。」 柳月娘道:「冰兒,你放心好了,一切為娘都已經安排好了。」 齊冰兒問道:「娘,你已經和唐門談妥了?」 柳月娘道:「我已經派人去和唐玉峰談妥條件,答應他,由我付給他白銀十萬兩,外帶江浙地區三間店范,供他唐門成立藥范之用……」 她話未說完,聽到金玄白「啊」了一聲,不禁詫異地問道:「賢婿,莫非你認為老身做錯了嗎?」 金玄白囁嚅道:「晚輩只是認為這種條件太高了,不值得付給唐門如此高的代價。」 「值得的!」柳月娘道:「你不但是沈郎的愛徒,同時也是冰兒未來的夫婿,為了你的安全,無論付出什麼條件都是值得的!」 金玄白道:「其實唐門絕對不敢傷害我一根寒毛,否則整個唐門將會遭到滅門之禍,永無翻身之日!」 柳月娘頷首道:「唐玉峰也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否則也不會答應我這個條件了。」 齊冰兒問道:「娘,你雖然解決了唐門,可是齊玉龍把我們困在這裡,總得想個法子出去,然後才有辦法到錢莊拿錢吧?」 柳月娘笑道:「齊玉龍那個蠢材還以為我們果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可以任由他擺佈,哼!他倒以太湖水寨的總寨主自居,實在太小看我柳念玉了!」 她拍了拍齊冰兒的肩膀,道:「冰兒,娘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怎會讓齊玉龍那個蠢材擺佈?且讓你看看娘的手段!」 齊冰兒一愣,不知柳月娘為何要說出這種大話,已聽到她吩咐道:「桂花,放孔明燈!」 柳桂花應了一聲,定到高亭和大廳的角落,拿起一盞大型孔明燈,吹燃火折子,把燈裡的燭油點燃,不一會光景,孔明燈冉冉上升,飛上天空,順著晚風往水寨飄去。 金玄白和齊冰兒都不明白柳月娘這麼做是幹什麼,不過見到柳桂花連續點燃三盞孔明燈,都緩緩的飄飛在夜空裡,心知這件事必然是事先預謀,並且經過準備的。 口口口 孔明燈俗稱天燈,傳說是三國時諸葛孔明所設計發明的,它的原理是讓燈籠中充滿熟空氣,天燈自然會冉冉上升,等到燈中燭火燃盡之後,熱空氣完全消失,燈籠才會再度掉落地面。 有些地區用孔明燈作為節慶時向上天祈福的工具,事先糊好燈籠,在燈籠外書寫祈禱的文字,並寫上祈福人的姓名及地址,然後點燃燈籠,放燈上天。 據說天燈飛得越高,天神就越能看得清楚,祈求者的願望也就越是容易實現。 當然,這只是一種迷信和陋習,其實說穿了,只是增添節慶時的歡樂氣氛罷了,所謂天神眷顧,實屬無稽之談面已。 口口口 金玄白從沒看過有人放天燈,更不知道柳月娘用孔明燈來作為通訊、打暗號的工具,是以呆了一下,仰首望著冉冉上升的孔明燈在發愣。 柳月娘拉著齊冰兒往前行去,並且招呼金玄白道:「賢婿,你隨我來。」 金玄白應了一聲,也不明白她弄什麼玄虛,隨著柳月娘和齊冰兒走到高台邊的欄杆旁。 柳月娘指著樓下的那些人,道:「冰兒,你們仔細看著,看看一盞茶之內會有什麼變化!」 金玄白俯首向下望去,只見齊玉龍和兩名分舵主於千戈及宋強全都從椅子裡站出來,仰首望向天際。 而那幾十個守衛在樓邊的湖勇,也都紛紛指著飄殘在空際的孔明燈,不住地議論紛紛起來。 齊玉龍抬頭看到站在高台邊的柳月娘、齊冰兒、金玄白等三人,似乎覺察出什麼不對,揚聲道:「柳念玉,你們在玩什麼花樣?」 柳月娘不屑地道:「這個蠢材!」 齊玉龍沒有聽到這句話,揮了下手,高聲道:「時間已經到了,我現在就上去,要求你們給個答覆!」 他吩咐了於千戈和宋強兩句,叫他們帶人入廳,登上二樓把金玄白等三人帶下來談判。 於千戈和宋強應聲朝大樓行去,可是他們才走出數步,便聽到有人叫道:「兩位分舵主,請等一下。」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腳下一頓,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墨綠色勁裝,外罩一件淺綠色披風的美麗女子從山下飛身疾奔而來,雙方相距不足七丈之遙,可清楚看見她身後尚隨著十多名黑衣大漢。 齊玉龍一見那個綠衣女子,幾乎興奮地跳了起來,興奮地迎了上去,道:「嬋娟,你怎麼也來了?」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互望一眼,雖覺程嬋娟來得突兀,並且以前只帶四至八名隨身護衛,如今卻帶了將近二十人之多,有些怪異,可是鑒於她是齊玉龍口盟的未婚妻,他們身為分舵主,實在不能隨意評斷她,更不能懷疑她。 故而他們雖覺有些蹊蹺,卻也不敢說什麼,只得停住了腳步,等候她的吩咐,再做打算。 程嬋娟秀靨如花,笑起來更是艷光四射,齊王龍一看到她,便已覺心花怒放,再看到她滿臉笑容,更是滿心歡喜,巔著屁股走到她面前,涎著瞼道:「嬋娟,你交待的事,我快要辦妥了,又何必你親自跑來呢?」 程嬋娟任由他挽著手臂,笑道:「我來看看冰兒妹子,行不行?」 齊玉龍見她肯讓自己挽住玉臂,只覺鼻中幽香撲來,玉人就在身邊,頓時心花盛開,半截身子都已酥軟。 他滿瞼堆笑地道:「行!當然行,你是她的嫂子,看看小姑,有什麼打緊?」 程嬋娟抿嘴一笑,繼續往前行去,那十幾名集賢堡裡的鐵衛自動留下十人,站在那些湖勇身邊,其他的八個人則隨在程嬋娟的身後,繼續前行。 程嬋娟走到於千戈和宋強身邊,微微一笑,道:「兩位,辛苦了。」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趕忙躬身抱拳行禮。 宋強恭聲道:「這是卑職份內的事,應該的。」 於干戈則回答道:「多謝小姐關心,我們不辛苦。」 程嬋娟道:「你們就站在這裡等著,別進去了。」 於千戈和宋強二人一愣,齊都望向齊玉龍,等候他的指示。 齊玉龍道:「程姑娘的話就等於我的命令,你們別進去了,就站在這邊等吧!」 於千戈和末強兩人躬身答應,齊都束手站立。 程嬋娟對那八名帶來的集賢堡鐵街道:「你們也別進去了,就陪著兩位分舵主在此等著吧!」 那八人應了聲,全都停住了前進,靠在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身邊站立。 程嬋娟和齊玉龍一邊向大廳行去,一邊問道:「玉龍哥,你是讓冰兒妹妹服下了軟骨散,還是閉住了她的穴道?」 齊玉龍道:「是軟骨散。」 他解釋道:「我用的份量極輕,只要她和柳念玉跟金……金大俠談妥了條件,我就會給她們解藥。」 程嬋娟問道:「我哥哥的安全沒有問題吧?」 齊玉龍道:「當然沒有問題,據金大俠說,令兄只是遭到軟禁而已,身體狀況一切安好,只要雙方談妥,明天中午令兄便可被釋放出來。」 程嬋娟道:「那好!你把軟骨散的解藥交給我!」 齊玉龍一怔:問道:「你要解藥幹什麼?」 程嬋娟道:「我不放心你,萬一那個金玄白不肯放我哥哥,我可以用軟骨散的解藥來威脅冰兒妹妹,如果他真的喜歡冰兒,我想一定會答應我的條件。」 齊玉龍道:「唉!這又何必你來呢?我跟金玄白談就可以了!」 「不行!」程嬋娟道:「我怕你會心軟。」 齊玉龍笑道:「我心軟什麼?為了你,我誰都敢殺!」 他一咬牙道:「如果冰兒再不聽話,我對她再也不心軟,當著金玄白的面前,我會砍她一刀!」 程嬋娟冷哼一聲道:「哼!我才不相信呢!」 齊玉龍道:「我可以對天發誓……」 程嬋娟一跺腳,嗔道:「齊玉龍,你跟我發誓有什麼用?我不要聽,你把解藥交出來就是了!」 齊玉龍一見到她嗔怒,心裡便已慌了,再一看到她把手臂抽回去,跺起腳來,更是六神無主,趕忙從囊中取出一個青瓷小葫蘆瓶,遞了過去,這:「好好好!我的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好吧?喏!這是解藥,你拿去吧!」 程嬋娟接過那個小藥瓶,問道:「這裡面便是解藥,沒錯吧?」 齊玉龍道:「當然沒錯,我有幾個膽子,敢騙你啊?」 程嬋娟又問道:「解藥是用吃的,還是用嗅的?」 齊玉龍道:「只要倒出少許,放在手掌亡,讓身中軟骨散的人嗅一下,半刻便可解除藥力。」 程嬋娟把藥瓶放進懷裡,嫣然一笑,道:「玉龍哥,你真乖!」 齊玉龍癡癡地看著她皎白的五手伸進懷裡,真恨不得自己化身為那個藥瓶,也被她放進懷裡,卻倏然見到她素手揚起,疾劈下來。 他色迷心竅,一直在癡心妄想,怎麼也沒想到程嬋娟會突施辣手,意念還沒轉過來,後頸已經被程嬋娟一記手刀劈中。 剎那之間,齊玉龍連一聲呻吟都沒發出來,便巳倒地不起。 就在他倒下的同時,那十八名集賢堡鐵衛已看到程嬋娟舉起的素手,接到了這個暗號,每一個人都迅快如電的拔出佩帶的單刀,朝宋強、於千戈以及那些湖勇攻去。 這些鐵衛都練有極為厲害的合擊之術,刀法又是迅猛狠毒,加上根本沒人防範他們會出手對付自己人。 所以片刻之間,這一片空地之上,簡直成了人間煉獄,慘叫之聲四起,鮮血殘肢四處飛濺,二十多名湖勇在十名鐵衛的攻擊之下,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有人肚子被割開,連內臟腸子都流灑出來,有人半邊腦袋被削掉,血水腦漿濺滿涼椅和茶几,令人慘不忍睹,無法多看一眼。 至於宋強和於千戈雖然武功算不錯了,可是一來是有心算無心,二來那些鐵衛都是貼近出刀,故此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才擋了兩招,便已成為兩個血人。 宋強一條手臂被砍斷,還高聲嘶喊著:「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那八名鐵衛根本沒有理會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把這兩人圍在刀圈之中,僅僅只讓他們使出七招,便已把這兩個太湖水寨的分舵主砍死。 慘叫聲一停,大地又恢復寧靜,只剩下遍地的屍首和殘破的骨骸。 可是那些鐵衛僅停了一會,見到從樓後守衛的湖勇紛紛聞聲奔了出來,他們的刀又動了。 剎時,刀影閃動,血光迸現,一個個的湖勇又接二連三的倒在血泊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真假假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真假假 夜空如洗。 皎潔的皓月有如一面銀盤,嵌在深藍色的穹空中,撤下的光芒,流銀泛白,映照著大地一片清輝。 一陣風來,篝火燃燒得更烈了,火星飛舞中,燃燒的木柴發出陣陣嗶啵聲響,不知是在呻吟還是在哀悼。 血腥味仍然瀰漫在空氣裡,可是那些殺人的集賢堡鐵衛卻已如幽魂似的消失在高樓簷下的陰暗處,只剩下一地的屍骸,無人收拾。 這場殘酷的殺戮,進行得突如其來,結束得也很快,所經過的時間,僅不過十數息而已。 金玄白擁著齊冰兒站在高樓之上,目睹整個情形,他的臉上起初是浮現起詫異之色,隨即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便已釋然。 而齊冰兒雖然見過金玄白面對神刀門的天罡刀陣,又在松鶴樓裡親眼目睹那麼多人喪命在他的暗器反擊和必殺九刀之下,此刻因為居高臨下,俯瞰整場殺戮,格外的清晰,故而情緒頗為波動,起初滿臉不忍,然後悲憫哀痛,到了最後,眼中已泛出淚光,顯然已是泫然欲泣。 她出身太湖水寨,雖說多年以來都在白山黑水之間的玄陰教中跟隨玄陰聖女鳳漫雲習武,對太湖並沒有很深的感情。 可是這些湖勇到底都是太湖水寨的人,幾乎大半都有妻小兒女,都效忠於太湖水寨,替太湖王齊北嶽效命。 如今齊北嶽受到了柳月娘的長期暗算,雙腿不良於行,成了半死不活的殘廢,太湖水寨則因為柳月娘和齊玉龍的奪權之戰而分解成東、西兩部份。 開始時,柳月娘佔據的是面積較大、人數較多的西洞庭山,而齊玉龍則佔有東洞庭山的兩個水寨,靠著於千戈和宋強兩人的協助,才穩住了兩個分舵,聚集了五六百名的湖勇,對抗西洞庭山。 但是齊玉龍卻憑著被收買的*細,得到了柳月娘將要攜女齊冰兒到蘇州松鶴樓去夜會一個人的消息。 雖然那個*細並沒有探查出柳月娘要在夜間趕往松鶴樓去秘會的對象是誰,不過齊玉龍知道機會難得,如果能夠好好的把握,定然能一舉打破雙方的僵持局面,取得掌控整個太湖水寨的優勢。 果然事情就如齊玉龍和於千戈、宋強的預料,他們會合了來自唐門的三十多位門人一起突襲,果真取得了勝利,拘住了柳月娘和齊冰兒。 不過這場勝利太慘痛了,為了對付一個金玄白,兩百多名的湖勇竟然被殺死一百六十多人,而唐門的弟子也死了二十多人。 本來按照齊玉龍的想法,那些死亡的湖勇都得運回太湖安葬才行,而當他發現自己對付的卻是一個千不該、萬不該招惹的大人物時,他整個心都慌亂了。 當金玄白被唐玉峰以唐門的「龍鬚神針」暗算倒地時,唐玉峰本想當場砍掉這個武功高得驚人的年輕人的腦袋,來悼祭他門下死亡的二十多名弟子的英魂。 然而在齊玉龍、唐麒和唐麟都攔阻的情形下,他只得停下了那致命的一刀,問清楚原因。 當他從唐麒口中得知這個身具絕世武功的年輕人,竟是武林**高手中的槍神之徒時,便已嚇了一跳,及至齊玉龍又再度說明金玄白的真正身份竟是錦衣衛高官時,唐玉峰臉都嚇白了。 身為唐門的第三號人物,唐玉峰雖在西南武林中有千手巧刃的外號,名聲倒也不差,可是放眼天下,他在整個武林中的地位,勉強說起來,連二流都稱不上。 憑著四川唐門的整個聲譽,要和槍神抗衡,已差得遠,更何況還得面對朝廷的錦衣衛大軍? 唐玉峰一聽金玄白的來歷,便知道這回自己是捅了馬蜂窩,惹上大麻煩了,他在心情慌亂之下,本想放過金玄白,就那麼撤回太湖,然後天一亮就召集門下弟子返回川西避難。 因為只要不是白癡,任何—個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錦衣衛、東廠、西廠的厲害,這些人比虎狼還狠,幾乎等於死神的替身。惹上了死神,還會有什麼好下場? 面對滿地屍骸,唐玉峰和齊玉龍都沒了主張,他們彷彿看到了太湖水寨和四川唐門的未來,就是這種慘烈的情況。 就在他們發呆之際,唐麟向唐玉峰提出不能殺死金玄白的理由,竟然有三個之多,其中第一個原因是金玄白通曉萬流歸宗的秘技,和唐門昔年的大仇家有關,若想為當年唐大先生之死雪恥復仇,唯一的線索便在金玄白的身上。 第二個原因則是金玄白當著唐門的金銀鳳凰面,擒走了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如果殺了金玄白,程家駒很可能是死路一條。為了程家駒的安危,金玄白是萬萬不能傷害的。 最後一個原因則是齊玉龍和唐玉峰首先想到的,那便是金玄白的後台奇硬,放眼天下,就算少林、武當兩派都不敢得罪,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唐門? 尤其是齊玉龍一想起程家駒的安危對他能否娶到程嬋娟一事,有極大的關連,故而立刻便決定金玄白此人絕不能殺,並且還得要想個辦法,好好的拉攏不可。 至於唐玉峰來說,鑒於當年唐大先生之死,是唐門的奇恥大辱,他們上下四代,總共近千名唐氏家族門人,莫不想早日揭穿這個迷團,毅了仇家替唐大先生復仇。 如今雖然知道昔年的大仇家可能便是槍神,報仇毫無希望,可是金玄白所使出的萬流歸宗手法,卻令他覬覦不已,認為若能從金玄白手裡取得這種接收暗器的特殊手法,對發揚唐門有極大的助力。 這種事關門派聲譽,影響深遠的大計,唐玉峰豈能輕易的放過?故此在極短的時間裡,他便和齊玉龍達成一致,雙方各取所需。決定要留下金玄白,達成他們的願望。 基於這個原因,他們唯恐夜長夢多,連松鶴樓裡滿地屍骸都來不及收拾,便急急忙忙的返回太湖水寨。 齊玉龍因為抓住了柳月娘,返回太湖之後,立刻便命人趕往東洞庭山,向忠於柳月娘的幾位分舵主招降,然後又向齊冰兒遊說,表示只要她能勸得金玄白同意,把程家駒和萬流歸宗的秘笈交出來,則他將代表太湖王,把齊冰兒嫁給金玄白,並且還贈送白銀十萬兩的嫁妝,讓金玄白帶著柳月娘和齊冰兒兩母女從此離開太湖,逍遙一世。 他很坦誠的把整個情況攤在柳月娘和齊冰兒面前,和她們談判,並表示柳月娘大勢已去,這是最好的收場,今後他繼承齊北嶽成為太湖水寨的總寨主,而柳月娘則擁有松鶴樓和其他六間店范,齊冰兒也能一償夙願…… 齊冰兒望著樓下一地的屍骸,腦海裡似乎仍響著齊玉龍在談判時所說的話,而當時柳月娘的神情彷彿也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她暗忖道:「難怪娘當時極為鎮定,根本不怕齊玉龍,原來她還留下程嬋娟這個伏兵,知道她一定會出手對付齊玉龍……」 她側首望去,只見柳月娘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按在柳桂花的肩上,滿瞼的笑容。顯然計劃成功,讓她又從齊玉龍手裡奪回太湖的掌控權,使她極為得意。 直到此刻,齊冰兒才明白柳桂花燃放孔明燈,便是和程嬋娟事先約好的暗號。由此可見,她在談判時所說的那些話,都是事先策劃好的,目的便是放鬆齊玉龍的戒心,使他同意讓柳月娘和齊冰兒勸說金玄白,也相信憑著她們的規勸,金玄白便會把程家駒釋放出來。 想到這裡,齊冰兒突然覺得心裡一寒,在這瞬間,她的思緒起了一陣混亂,竟然覺得柳月娘越來越陌生,自己好似根本不認識她一樣。 柳月娘所說過的話,不斷地在耳邊縈繞,可是齊冰兒卻不知道其中有哪一句是真的,又有哪一句是假的? 若非金玄白曾對她證實昔年之事,她真懷疑柳月娘究竟是不是她的生身之母,是不是沈玉璞昔年的戀人。 原先,她在聽到金玄白和柳月娘提起當年沈玉璞和柳月娘那段「情緣」時,心中極為感動,也曾想過,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形,恐怕也會為了金玄白,不擇手段的向仇家報復。 可是,如今發現整件事並非如柳月娘原先的推測,沈玉璞當年並沒被齊北嶽害死,而是藉著被強盜殺死的這個理由,和齊北嶽串通,從柳月娘身邊「逃走」而已。 那麼,柳月娘究竟還有什麼理由要按照原先的策劃,驅使程嬋娟帶著集賢堡裡的鐵衛,猝然襲擊毫無防備的齊玉龍,以致殺了那麼多的湖勇! 難道真正的目的是要奪取掌控太湖水寨的大權,把齊氏父子掃地出門? 齊冰兒幾乎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柳月娘的真正用意,更想不通程嬋娟為何要按照柳月娘的指示辦事,難道就因為她是柳月娘的表侄女,便一定要聽命行事嗎? 一想到自己有這個狠毒的表妹,齊冰兒便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也替齊玉龍感到難過起來。 以前,她雖然和齊玉龍並沒什麼特殊的感情,甚至有一段時間,她還恨齊玉龍,認為他不該為了追求程嬋娟而逼著自己和程家駒交往,完全枉顧自己的感受。 可是齊玉龍對程嬋娟的癡心,她卻能感受到,同時,也能充份的瞭解到程嬋娟對齊玉龍的熱情,讓他完全無法抗拒。 然而事實的真相在她和程家駒出遊無錫惠山時,卻完全的暴露出來,那時,她才明白集賢堡程氏兄妹之所以蓄意接近齊家兄妹,目的只是要取得太湖的掌控權而已,程嬋娟所使出的一切手段都是虛偽的。 不過,她逃出了忍者們的追殺,返回太湖之後,曾將這件事稟告太湖王齊北嶽和齊玉龍,可是他們父子倆都不相信。 尤其是齊玉龍,更是強烈的駁斥齊冰兒的話,認為他這個推論太荒謬了,言詞之間並且影射她上了男人的當,而這個男人則是完全名不見經傳的金玄白。 事實上,金玄白在遇見她時,根本還是個尚未出師的年輕人,根本就沒在江湖上闖蕩過一天,連他的綽號都是五湖鏢局的鏢師彭浩取的。 齊冰兒想到這裡,忍不住嘴角含笑,抬頭望了望金玄白那張輪廓分明、樸實無華的臉孔,便覺得胸臆間充滿了幸福和歡愉。 她暗暗的念了兩句:「神槍霸王,神槍霸王!」 這時,她對金玄白的武功修為,感到萬分的自傲,認為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金玄白果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並非像齊北嶽和齊玉龍當時所說的一樣,是個江湖上的大騙子! 她可以確定金玄白所說的話千真萬確,毫無虛假,可是她到現在仍然沒弄懂金玄白為何在短短的幾天中,竟會成為錦衣衛的高官。 就憑著這個頭街,讓四川唐門的唐玉峰和齊玉龍都畏懼萬分,不敢輕易的得罪金玄白,更不敢貿然的取出射進他背後的龍鬚神針,非得要談妥條件之後,取得了金玄白的承諾,才敢放了他。 齊冰兒忖道:「關於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倒要找個機會問清楚才好。」 她的意念飛馳,在極短的時間裡,前前後後想了許多的事情,等她從沉思中醒過來之際,已聽到柳月娘道:「冰兒,娘跟你說過,不必擔心,現在你看到了吧!太湖水寨又落入我的掌控之中了。」 齊冰兒看到她一臉得意之色,本來想把心中的疑惑提出來,卻臨時又嚥了回去,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於沒說什麼。 金玄白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憐愛地摸了下她的肩膀,附和地道:「柳姨真是好手段,原來埋伏了這支奇兵,難怪會不擔心齊玉龍。」 柳月娘看了看齊冰兒的臉色,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冰兒,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殺害齊玉龍的。」 她的臉肉**了—下,道:「本來我是想要替你爹報仇,所以才使出那麼多的心計,如今既然證實你爹沒死,我便會改變原先的計劃,放過他們父子。」 金玄白點頭道:「是應該這樣!」 齊冰兒道:「可是……」 她伸出**,在紅唇上**了一下,鼓起勇氣道:「既然娘要放過他們,程嬋娟又為什麼帶人殺了那麼多的太湖子弟?」 柳月娘眼中寒芒一閃,道:「這只因齊玉龍對我太不禮貌,我縱然要放過他,也得好好的教訓他不可。」 她冷哼一聲,道:「齊玉龍是個蠢材,扶不起的阿斗,太湖若是落在他的手裡,用不著十年便會完蛋。」 齊冰兒固然承認柳月娘說得有理,齊玉龍果真是個眼高手低的蠢材,但他到底是齊北嶽生的兒子,如今齊北嶽遭到暗算,成了個殘廢,那麼理該讓齊玉龍繼承太湖水寨的統治權,柳月娘又憑著哪點要剝奪他的權利? 她真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但是看到柳月娘的臉色,卻又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苦笑一下,沒有吭聲。 金玄白似乎能瞭解她的想法,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望了望柳月娘冷肅的臉孔,問道:「柳姨,太湖水寨莫非只有兩個分舵主?其他的分舵主是否都是偏向柳姨你?」 柳月娘得意地道:「以前太湖水寨裡有二位副寨主,四位分舵主,都因為看不過齊玉龍的所作所為而跟他鬧翻了,其中二位副寨主藉口年邁,於是拿了一筆錢退休返回老家去了,而其他四位分舵主,則是死的死,貶的貶,目前只剩下四位分舵主了,如今除去於千戈和宋強,其他二位分舵主就完全在老身的掌控中……」 她話未說完,只聽門扉一響,程嬋娟從屋裡走了出來,在她的身後,兩名集賢堡的鐵衛架著已經昏迷的齊玉龍,也緊隨著走到高台之上。 那兩人本來面無表情,可是一看到金玄白的臉孔,全都臉色大變,身形一滯,立刻停了下來。 程嬋娟首先便察覺他們的異態,腳下一頓,側身問道:「你們怎麼啦?」 那左首的黑衣鐵衛好似看到鬼樣,指著站在欄杆前的金玄白,道:「他……」 另一名黑衣鐵衛則顫聲道:「他……他是神槍霸王!」 本來金玄白還沒認出這兩個人,但是他們一開口,立刻便讓金玄白記得這兩人正是當天夜裡襲擊齊玉龍馬車的黑衣蒙面人。 當時,金玄白以一根樹枝擊倒兩人,震傷兩人,並且脫手將樹枝擲出,穿透了領頭黑衣人手中的鋼刀,讓那十二個黑衣人全都駭然大驚,領頭的那人曾開口詢問金玄白的名號,之後,這才在驚凜之中撤退離去。 金玄白一想起舊事,看到他們那種吃驚畏懼的模樣,禁不住有些好笑,忖道:「看來集賢堡的這些鐵衛也被我殺怕了,否則不會露出這個樣子!」 程嬋娟一聽那個黑衣人的話,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樣,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美麗的臉龐充滿著驚駭的神情,失聲道:「原來你就是神槍霸王?」 金玄白在天香樓地下的秘窟裡見過程嬋娟和程家駒在幽會,當時還以為他們兄妹**,後來才知道她並非程家駒的妹妹。 如果柳月娘所言沒錯,那麼程蟬娟便該是齊北嶽的親生女兒了,但是,她又為何要派出堡中的鐵衛狙擊齊玉龍?莫非她在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齊玉龍是她的親哥哥? 金玄白心念急轉,一時之間反倒弄糊塗了,不知道程嬋娟和齊冰兒兩個人,究竟誰是師父的親骨肉? 金玄白確定程嬋娟沒有見過自己,但是她這句話透露出來的玄機,卻好似曾見過,而且還顯示出她並不知道自己已被擒回太湖水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目光一閃,想要從柳月娘那裡找到答案,卻聽到她笑著道:「小娟,你還沒見過金大俠吧!我已經跟他談妥,明天就會把家駒放出來,你放心好了。」 程蟬娟神色稍定,問道:「表姑媽,你確定已經談妥當了?」 柳月娘道:「當然,金大俠快要成為你的表姐夫了,他說話算數,明天我們就陪他去把家駒接回來。」 她見到程嬋娟瞼上仍有猶豫之色,忙道:「小娟,你還不快過來見過你表姐和金大俠?」 程嬋娟緩緩的走了過去,到了金玄白身前六尺處,襝衽朝兩人行了一禮,低聲道:「小妹程嬋娟,見過表姐和金大俠。」 齊冰兒看到她那張美麗的臉孔,想起她以前的一些行為,便覺心裡有氣,輕哼一聲,故意把頭側向一邊,沒有理她。 反倒是金玄白覺得過意不去,抱拳還了一禮,道:「程姑娘,不必多禮了。」 柳月娘皺了一下眉,不悅地道:「冰兒,你表妹跟你行禮呢!你難道沒看見?」 齊冰兒一想起程嬋娟以前唆使齊玉龍逼迫自己和程家駒在一起的往事,便認為自己絕不能輕易的饒了她,於是眼眸一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程嬋娟,冷冷地道:「我可沒這麼好福氣,會有這麼能幹的表妹,真是不敢當。」 程嬋娟倩然一笑,道:「表姐,以前小妹有什麼不對,得罪了你,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妹年幼無知,冒犯了你……」 齊冰兒閉緊著嘴,沒有吭聲,顯然氣還沒消。 柳月娘上前一步,挽住了齊冰兒的手臂道:「乖女兒,別再生氣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就看在娘的面子上,原諒小娟一次吧!」 齊冰兒面無表情的站著,依然沒有吭聲。 柳月娘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乖女兒,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太計較,何況,若不是她和家駒,你又怎會有機會認識金賢侄?說起來,她也算是有功勞的,對不對?」 齊冰兒被她這麼一說,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娘,你這是說的歪理!事情才不是這樣的呢!」 柳月娘笑道:「正理也好,歪理也罷,總之,你如今已經找到如意郎君,就應該寬宏大量一點,誰叫你是表姐呢?」 齊冰兒道:「我只不過比她大幾個月而已,誰要做她的表姐?」 柳月娘憐愛地道:「傻丫頭,怎麼說起蠢話來了?你就只大她一天,也是她的表姐,誰叫她爹是我的表哥呢?這種關係誰都無法改變的。」 金玄白聽她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不妥之處,因為服部玉子告訴過他,程家駒曾很清楚的說明,他的親妹妹程嬋娟在五歲的時候便因染上天花而死。 那時,柳月娘自己親生的女兒取名叫沈念文,原先一直留在集賢堡裡,由於程嬋娟得了天花而亡,柳月娘於是把五歲的齊冰兒從太湖水寨帶往集賢堡,本想讓這孩子傳染上天花,結果齊冰兒卻是安然無恙。 柳月娘那時反倒怕自己的女兒傳染上了天花,於是把齊冰兒留在集賢堡,冒認程嬋娟的名字,而攜走愛女沈念文返回太湖,準備把女兒養大之後,可親手替父報仇。 可是卻在蘇州城裡遇見了玄陰教的玄陰聖女風漫雲和風漫雪,見到沈念文之後,喜歡得不得了,再三懇求柳月娘,要把沈念文攜往東北學藝,並且當場還露了一手。 當兩位玄陰聖女顯露高深的玄陰奇功後,原先並不捨得讓女兒遠離的柳月娘於是改變了主意,終於同意把女兒交給鳳漫雲和風漫雪攜往玄陰教練功。 那個時候,由於柳月娘是以齊夫人的身份和玄陰教風氏姐妹結交,所以沈念文的名字變成了齊冰兒,也就是太湖王齊北嶽的親生女兒。 事實上她的用意是要讓沈念文練成了武功之後,可以有助於報殺父之仇,並且也可使得齊北嶽不致起疑心。 金玄白想到這裡,便覺得要嘛程家駒在說謊,否則便是他也不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因為程嬋娟的來歷按照程家駒的說法,應是齊北嶽的親生女兒齊冰兒,而目前這個齊冰兒則是柳月娘和沈文翰所生的沈念文才對。 既然程嬋娟是太湖王齊北嶽的女兒,如何會和原名沈念文的齊冰兒是表姐妹?事實上,程嬋娟應該和齊冰兒完全沒有任何親屬關係才對。 現在,柳月娘的口氣,分明表示她們兩人是表姐妹,那麼便可顯示出她們倆沒有一個是齊北嶽的女兒。 至於誰是柳月娘親生的女兒,則不能憑著她的說法,便可以認定,還得進一步查證才行。 金玄白望著柳月娘那張含笑盈盈的臉孔,突然覺得她的心情是如此的深沉,自己完全不能瞭解。 柳月娘豈知金玄白在這瞬間想了這麼多?她見到齊冰兒的臉色稍稍緩和,拉了拉她的手道:「好了啦!乖女兒,別再耍性子了,就放過你表妹一次吧!」 齊冰兒嘟了下嘴道:「好吧!既然娘這麼說,我就不跟嬋娟計較了。」 程嬋娟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多謝表姐。」 齊冰兒還了一禮,道:「表妹,過去的事,就當一場夢一樣,大家都把它忘了,如果我大哥以前有得罪你們的地方,也請你們不要再計較了,好不好?」 程嬋娟沒弄清楚她口中稱呼的「大哥」是誰,不知如何回答,只聽到柳月娘道:「小娟,你表姐是在替你們和金大俠化解紛爭,你該謝謝她才對。」 她望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我也不知道集賢堡和金賢侄之間以往有何恩怨,以致鬧得大家都要兵戎相見,可是從今以後,大家都是親戚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笑置之,可以吧?」 程嬋娟默然望著金玄白,點了點頭,道:「表姑媽怎麼說,侄女就怎麼做,可是不知道金大俠的意思如何?」 柳月娘目光一閃,問道:「金賢侄,如今雙方誤會既已解開,老身就做個和事佬,幫你們了結這段恩怨,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我和集賢堡之間,本來沒有任何恩怨,都是他們先惹上我的,我只是反擊而已。」 他臉色一凝,裡向程嬋娟,道:「程姑娘,在下曾問那位貴堡的兄弟傳達訊息,希望他轉告令兄,別再招惹我,而這次我之所以擒下令兄,也因他窺探我練刀法所致,你要知道,此乃武林大忌,我沒當場殺死他,便已夠寬宏大量了……」 程嬋娟歉然道:「家兄愚昧無知,冒犯了大俠的虎威,小妹在此再一次替他向大俠賠罪,請大俠原諒我們這一次,集賢堡上下都會感激你的。」 她在說話之間,已恭恭敬敬地向金玄白襝衽行禮,俏臉之上一片誠懇之色,讓金玄白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抱拳還了一禮。 柳月娘歡喜地道:「好了,現在事情圓滿收場,大家都高興才對,我們都回廳裡去吧!」 眾人進入大廳之中,程嬋娟取出盛放軟骨散解藥的小瓶,自有兩個丫環去拿茶水,服侍幾人服下,片刻之後,藥力散開,柳月娘、齊冰兒和柳桂花三人都已恢復如常。 在這段時間裡,齊玉龍仍自昏迷不醒,斜靠在大椅中,兩名集賢堡的鐵衛就站在椅後看守著他。 這兩個人吃過金玄白的虧,見識過他那匪夷所思的神奇武功,心中仍有畏懼,不時以敬畏的眼神對他投來一瞥,不過金玄白神色自若,根本沒有理會他們。 柳月娘活動了一下筋骨,發現體內真氣運行已經無疑,這才開口問道:「小娟,水寨裡的情況都已穩定了吧?霍、邱兩位分舵主那裡都沒問題吧?」 程嬋娟道:「兩位分舵主原先在軟禁中,後來被我放出來,就想隨著侄女我趕來保護姑媽,還是我勸他們固守水寨,所以才留在分舵裡……」 她頓了一下,又道:「至於東洞庭山的兩個分舵,我這回把原先兩位離職的分舵主也帶來了,借齊玉龍的名義,讓他們官復原職,穩住場面,所以那邊也沒問題了。」 柳月娘頷首道:「嗯,如今放在眼前的兩個問題是該如何處置玉龍,以及和唐大爺談判的事。」 齊冰兒道:「娘,還有我爹……不,還有太湖王齊伯伯的事也該處理一下才行,否則……」 柳月娘笑了笑,對金玄白道:「金賢侄,冰兒的心性自小善良,長大之後,也沒什麼改變,縱然知道齊北嶽不是她的父親,仍然關心他。」 金玄白不知她要如何處置齊北嶽,也不便表示意見,所以只有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話。 柳月娘眼眸一轉,道:「我本來對他極為痛恨,一直想要讓他嘗盡天底下的錐心之痛後,才讓他慢慢的死去,可是,當我知道沈郎當年並沒有死之後,我的心態有了改變……」 她略一沉吟之後,道:「他身上所中之毒,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結果,如今縱然投以解藥,也得最少要二三年的時間才能康復,所以我想讓玉龍陪著他住進集賢堡,由專人照顧他們,等到二三年之後,齊北嶽完全痊癒之後,再做打算。」 齊冰兒道:「娘,你這麼做,對他們太不公平了,既然大哥已經證實爹在當年並沒有死,只是用的金蟬脫殼之計,那麼把他們軟禁在集賢堡裡就不對了。」 柳月娘望了她一眼,道:「這件事要等見到你爹之後,才能夠完全確定,在此之前,暫時就把玉龍和他爹軟禁在涵碧樓裡。」 她的臉色一沉,道:「我對太湖也付出了十多年的心血,絕不容許任何人毀了太湖,如果讓齊玉龍那個蠢材做總寨主,就等於毀掉太湖。」 齊冰兒正想出言辯駁,已見到齊玉龍醒了過來、搖搖晃晃的坐直了身子,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程嬋娟坐在面前不遠,高興地叫了聲:「嬋娟!」 接著,他的目光一閃,已看到柳月娘、金玄白、齊冰兒、柳桂花全都在座,不禁一陣迷惑,問道:「嬋娟,這……是怎麼回事?」 柳月娘就坐在他旁逞的一張椅子上,上身一傾,右手越過茶几,快如電掣般的五指連揮,瞬間便已閉住齊玉龍幾處穴道,又讓他當場昏睡過去。 金玄白見她動作乾淨俐落,素手從袖中伸出,有似撥弄琴弦—般,轉眼便將齊玉龍四處穴道封住,當場便認出這正是九陽門中秘傳的點穴手法。 看起來,柳月娘經過長時間的苦練,才會有如此紮實的功夫,依據金玄白的判斷,她此刻的功夫,比起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也相差不遠。 不過,她可能沒有多少實戰的機會,所以才會在松鶴樓裡,猝然遇到唐門弟子和太湖湖勇的狙擊時,弄得個手忙腳亂,以致還得要金玄白分神照顧她們母女和柳桂花,這才身陷險境。 金玄白回想起來,當時如果不用分神照顧這三個女人,那麼就算再多個一百名湖勇,自己也不至於中了唐玉峰的暗算。 他暗暗苦笑一下,只聽得齊冰兒發出一聲驚叫道:「娘,你別傷害他嘛!」 柳月娘素手縮回袖中,坐正了身軀,道:「冰兒,我只是閉了他的穴道,讓他睡一陣子而已,並沒有要傷害他,你放心好了。」 她望著金玄白道:「金賢侄,這擒龍十三手,是當年沈郎教我的第二套功夫,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裡,他教全的也只有這手功夫,除此之外,還有半套拳法,五招劍式。」 她淒然一笑,道:「我每一天練功的時候,都會想起沈郎,也都有一種像被刀子一片片割肉的錐心之痛,多年以來,我始終不相信沈郎會死在盜賊的手裡,總是認為他若不是被許世平那個惡賊下了迷藥迷昏,是絕對不可能遇害的,所以我才會這麼痛恨許世平,想要讓他也嘗嘗這種錐心的痛苦。 許世平便是沈玉璞當年經商時僱傭的總管,那時,沈玉璞的九陽神功僅練回第一重,一身功力不到往昔的一成,可是卻也比尋常的武師或鏢客要高明許多。 沈玉璞見柳月娘身子孱弱,於是傳她幾手武功強身,被許世平看見之後,也一再跪拜於地,懇求沈玉璞傳授武功。 由於許世平是他身邊得力的助手,替他奔波茶葉和絲綢的生意,故而沈玉璞再三考慮之後,終於傳給他一些練功的技法。 只不過跟柳月娘有所不同,許世平獲傳的武功,除了拳棍之外,還涉及刀、劍兩種,只不過這些刀路劍法並非九陽門秘傳的絕技,只是供門人扎基用的基本功而已。 可是許世平用功頗勤,不到半年便有小成,尋常的武師六七個人合圍,也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也就是他為何對沈玉璞如此服從,從來不敢違抗命令的主要原因之一。 當沈玉璞詐死離開柳月娘,回到深山石窟中修練神功之後,許世平便是憑著沈玉璞所傳授的這些功夫,奪得了太湖總寨主的地位。 柳月娘在錐心刺骨的情況下,苦練武功,花費了五六年的時間,這才找到了已經改名為齊北嶽的許世平,然後執行她的復仇計劃…… 柳月娘想起以往的那段歲月,便覺得心中一陣隱隱作痛,雖然金玄白已經跟她很明確的交待當年沈玉璞是在如何的一種狀況下離開她,但她依然有些耿耿於懷。 俗話說「思念總在別離後」,柳月娘在和沈玉璞情感最甜蜜的巔峰時分離,尤其是獲知他的死訊時,情緒幾乎崩潰,長時期的思念,讓她的情緒都變得反常,因此,一切的作為都與以往不同了。 在那段時間裡,親情似乎仍然填不滿心中的空虛,只有權力和金錢才能滿足那種近乎飢渴的慾望,所以她才會一面策劃復仇的行動,一面積極的攫取權力和大量的金錢。 而要取得這兩種滿足,唯有取得整個太湖的掌控權,便是唯一,也是最快的途徑了。 室內有著一陣短暫的沉寂,柳月娘在感傷中聽到齊冰兒顫聲叫了聲:「娘!」 然而程嬋娟卻是更受到這種感傷情緒的影響,眼中湧出淚水,往柳月娘身邊撲來,投進她的懷裡,僅說了聲:「娘!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淚水便如珠串似的,滴落在柳月娘的衣服上。 柳月娘緊緊的摟住了程蟬娟,右手輕拍著她不斷顫動的身軀,一臉憐愛的表情,眼眶競也濕潤起來。 齊冰兒愕然的睜著淚水盈眶的眼眸,望著柳月娘和程嬋娟,雖覺有些詫異,可是回念一想,自己從小離開母親,隨著師父到東北學藝,她的心裡一定非常寂寞,當時身邊僅有程嬋娟可以隨時見面,自然和她比較親近,兩人感情有如母女,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她對於眼前的情景,很快便已感到釋然。 可是金玄白目睹這種情形,感受又不相同了,他在錯愕中更覺迷惑了,不明白柳月娘的女兒究竟是齊冰兒,還是程嬋娟? 隨著意念的飛馳,他暗忖道:「她們到底哪一個是師父的女兒?」 正文 第一三零章 火神大將 第一三零章火神大將 廳內有了片刻的沉寂,只有程嬋娟隱隱的啜泣聲傳出來。 那兩個站立在齊王龍身後的集賢堡鐵衛,似乎成了泥雕木塑的塑像,腰桿挺得筆直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而遠遠縮在牆邊並立的兩個丫環,此刻卻是滿臉訝異的神情,顯然她們從沒見過這種情景。 柳月娘眼眶裡的淚水,在蓄滿之後,終於奪眶而出,沿著臉頰流下,落在程嬋娟的黑髮上。 在這個瞬間,她也似乎從哀傷中驚醒過來,伸手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水之後,柔聲道:「小娟,別這個樣子,金賢侄在此,看了會笑話的,呵呵!」 程嬋娟抬起頭來、望了望她,又叫了聲:「娘!」 柳月娘淡然一笑,從衣襟邊取下掖著的手絹,替程嬋娟把臉上的淚痕輕輕的拭去,低聲道:「孩子,別難過了,過去坐好,我們還有事要辦呢。」 程嬋娟應了一聲,緩緩走了回去,默然坐在原先的座位上,不再哭泣。 柳月娘望著身旁左側的齊冰兒,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柔聲道:「傻孩子,你哭什麼?來,讓娘替你把淚水擦了。」 她不說還好,話一出口,齊冰兒眼中的淚水再也阻遏不住,如同潮水一般的流瀉而出,頓時哭得個稀哩嘩啦的。 柳月娘摟住了她,一邊用手中的絹帕替她拭淚,一邊道:「冰兒,別哭了,我知道你心疼娘的遭遇,替我感到難過,可是你再哭下去,臉上的妝部花了。」 她看了看手上已經濕透的絹帕,苦笑了一下,柳桂花已急著走了過來,把自己袖中藏的那塊手絹遞給了她。 接過那條已經濕透的手絹,柳桂花伸了伸**,道:「小姐,你還真能哭,連手帕都濕透了。」 她拎著那條濕手絹,走到了兩個丫環之前,吩咐她們速速把手絹拿去洗了,這才又回到座位上。 柳月娘一邊替齊冰兒拭淚,一邊柔聲道:「冰兒,金賢侄就在這裡,你哭成個大花臉,小心他不喜歡你了唷!」 齊冰兒破顏而笑,接過柳月娘手裡的手絹,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幾下,道:「哼!胡說,玄白哥才不會呢!他愛死我了!」 柳月娘輕啐一下,道:「呸!真是不害臊的丫頭。」 她輕輕拍了拍齊冰兒的背,道:「冰兒,你得打起精神來,別攪亂了大家的心情,我們還得處理一些事情呢!」 齊冰兒應了聲,把臉上的淚水擦乾,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柳月娘回到自己的椅中,對金玄白道:「金賢侄,本來夜已深了,是該要休息的時候,不過唐玉峰還等著我們的回音,我想先把你的問題處理好才是上策,免得夜長夢多。」 金玄白不知道柳月娘和齊玉龍兩人給了唐玉峰什麼條件,讓他答應替自己除去身上的龍鬚神針,略—沉吟,道:「柳姨,小侄把話說在前面,我是絕不可能把萬流歸宗的秘技傳授給他們,如果他們要用這個條件來和你談判,你可千萬不能答應。」 柳月娘道:「這個我知道,你也可以放心。」 她輕輕笑了下,道:「唐門中人這次從四川而來,最主要的日的是想要在蘇、杭兩州成立藥范,販賣他們所研製的一些丹、丸、膏、散,你知道的,唐門不僅暗器了得,在江湖上,唐門所研製的刀傷藥和補氣療傷的藥丸世極富盛名,他們這次想要擴展業務,需要借助我們太湖的地方很多……」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似乎覺得有些口渴,端起茶兒上的茶盅,喝了兩口茶水,這才繼續說下去:「本來他們這一次東來,是要找我表哥,只因我表哥上了黃山,所以家駒才將他們介紹給齊玉龍,目的便是要合作在江南擴充他們的藥范生意,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太湖水寨發生的事,所以這一趟行動,其實僅是一場誤會而已?當他們知道真相之後,曾表示要在我們之間保持中立,誰也不幫……」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明白唐門中人為何會肯答應齊玉龍,幫著他突襲松鶴樓,其實是被蒙騙的,也可以說完全看在「利」之一字上,認為齊玉龍有能力幫他們在江南擴展藥范業務,讓唐門的勢力從四川延伸到江南來。 等到他們死了二三十個弟子之後,發現狙擊的人竟然是太湖王的妻於和女兒,並且還有一個萬萬招惹不得的金玄白時,他們便知道這次的行動錯了,可能會給唐門帶來大麻煩。 唐門弟子一下子死了這麼多,唐玉峰也知道無法向掌門人交待,所車他從金玄白身上發現了萬流歸宗的手法,認為只要自己能夠從金玄白手中得到這種手法或唐門大仇人的下落,那麼不僅是將功贖罪,反而他所建下的大功,會使他在門派中揚眉吐氣。 他想到這裡,果然聽到柳月娘繼續道:「唐玉峰這一次次失算,死了這麼多的門人,本來是難以向掌門交待的,不過,如果他能得到賢侄你的合作,取得那套神奇的接收暗器的手法,或者昔日唐門唐大先生的死因之秘,他便會立下大功。」 金玄白冷冷的笑了一下,正想開口再一次的拒絕,只見柳月娘做了個手勢,道:「金賢侄,你已經再三的申明,不會把這種手法的奧秘告訴他們,我完全瞭解。本來嘛,每一個門派都有它的秘技,要你把這種手法傳給唐門是絕不可能的,但是你能否告訴他們,當年唐大亢生到底遇見了誰?」 金玄白略一沉吟,只聽得柳月娘又道:「其實你告訴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以唐門目前的實力來說,如果仇人太過厲害,他們衡量無法力敵,大概也只有摸摸鼻子,白認倒霉了!」 程嬋娟附和地道:「表姑媽說得不錯,唐三爺這回受了齊玉龍的欺騙,無意中得罪了金大哥還有表姑媽和表姐,—下子死了那麼多的弟子,覺得非常的懊惱,尤其是知道金大哥是槍神的弟子,更足後悔得很,他絕對不敢對付槍神,更何況……」 柳月娘截下她的話,接著說道:「更何況賢侄你跟錦衣衛還有如此深的淵源,又是東廠的官員,唐玉峰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動你一根寒毛。」 她笑了笑道:「所以他們目前只是找一個台階下罷了,你只要隨便說個人名,就可以打發他了,也讓他好向唐門的掌門人做個交待,交不交出萬流歸宗的秘技反倒不重要了。」 金玄白在忖想之際,齊冰兒道:「玄白哥,你是槍神的徒弟之外,還是我爹的傳人,這種萬流歸宗的手法如果不是槍神所傳,一定是我爹傳授給你的,沒關係,你就把爹的名號報出來,諒他唐門中人也不敢冒犯我爹!」 柳月娘道:「不錯,唐門雖是江湖門派,卻也算得上是生意人,他們不但打造暗器賣給一般的江湖人士,也煉丹製藥販賣給一般民眾,否則偌大的唐門家族中三代同堂,子弟門人多達千人,又如何維生?既是生意人,便是『利』字掛帥,有利可圖之事才去做,若要冒著滅派的危險,誰敢做?所以你只要說這種手法是槍神所傳就行了,我想唐門的掌門人絕不敢去招惹槍神。」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柳姨!實在不敢相瞞,這種手法並非槍神所傳,也不是冰兒她的父親所傳,其實傳我這手功夫的另有其人……」 程嬋娟聽到這裡,訝道:「金大哥,你提到表姐他的父親,難道太湖王齊伯父也是你的師父?」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發現程嬋娟已改口稱自己作「金大哥」,更發現她話中有語病,那便是她認定齊冰兒便是齊北嶽的女兒。 難道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其實她才是齊北嶽的女兒嗎? 金玄白想起那天深夜,白己在逸園地下的暗窟秘室裡,所看到的程嬋娟和程家駒兩人相擁時的情景,分明記得她提起她並非程家駒的親妹妹。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程家駒沒有血緣關係,那麼她也應該知道自己不是齊北嶽的女兒,便是柳月娘的女兒。 假如是前者,那麼她便會明白自己和齊玉龍其實是親兄妹,為何她會受到柳月娘的命令,如此凶狠的對付齊王龍呢? 這實在有點說不通,也和常理不合。 但是如果她知道自己是柳月娘的親生女兒,便但應該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當金玄白出現在柳月娘面前,表明自己是昔年的沈文翰之徒時,她也應該知道金玄白是地父親的徒弟才對。 為何她會對於這件事一無所知? 難道泖月娘連這種重要的事情,都沒有告訴她? 究竟是柳月娘來不及告訴她,或者根本她就知道齊冰兒不是柳月娘的親生女兒? 一剎那之間,金玄白意念如電,不斷地閃現在腦海之中,然而反覆的推敲,卻依然得不到答案。 他凝視著柳月娘,只見她皺了下眉,道:「小娟,你胡說些什麼?許世平那廝有多少斤兩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他怎麼會是你金大哥的師父呢?」 程嬋娟黑眸一轉,問道:「金大哥,我知道你除了槍法厲害之外,刀法更是天下無雙,不知傳你刀法的那個師父究竟是武林中哪—位前輩高人?他是不是表姐的親生父親?」 金玄白望了柳月娘—眼,又看了看齊冰兒,想起自己在被她們追問沈玉璞的來歷時,便曾遵照師父的叮囑,沒有把他那「九陽神君」的名號提出來,只說師父在武林中曾經有著極高的名望。 他記得自己在她們追問時,還再三的推說,要她們在見到師父之後,直接的詢問師父,當時還用什麼徒忌師諱的狗屁不通的理山搪寒,現在想起來,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他很明白的記得,師父在自己出門時,並沒有交待要把他在武林中的綽號告訴柳月娘,事實上,他之所以囑咐金玄白找尋柳月娘,僅是在完成心中的一個願望而己,恐怕他也沒有料想到金玄白會憑著官府和忍者兩股不同的力量,竟然真的找到了昔日的戀人柳月娘。 這時候,如果金玄白遇到了沈玉璞,把他這些日子來的遭遇全都說出來,恐怕連沈玉璞都會瞠目結舌,驚愕以對。 而有時候金玄白自己回想起這幾天的親身遭遇,也無法相信會有這些情況發生。那種種玄奇的遇合,簡直讓他像做夢一樣。 甚至於在夢裡也不會有這麼荒謬而玄奇的事情發生,讓一個樵夫在短短的幾天裡變成了衙門差役口中的錦衣衛高官。 這還不算奇怪,奇怪的是,竟然錦衣衛高官,東廠的鎮撫大人都跟他稱兄道弟,連興獻王的郡主都要和他打賭,賭他會被皇上封為神槍武威侯。 在替仇鋮向周大富下聘時,從浙江巡撫以下的三司大人以及其他的大小官員,都會毫不懷疑的稱他為「侯爺」! 想到這裡,金玄白覺得自己真的好像是個騙子,不但把浙江省的許多官員騙了,還要把齊冰兒也騙進去。 他想到這裡時,忍不住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些日子的遭遇太荒謬了,齊冰兒如此信賴他,他怎可把沈玉璞在武林中的真正身份隱瞞起來呢? 見到他沒有回答,程嬋娟又追問了一句。金玄白猶豫一下,道:「對不起,程姑娘,關於這件事,我實在不能說。」 程嬋娟似乎還想追問下去,柳月娘己開口道:「小娟,你不要再追問下去了,連冰兒見過她爹,都還沒弄清楚他的身份呢。」 齊冰兒道:「對了,玄白哥,我再問你一次,我見到的那個……前輩,真的是找爹?」 金玄白裡了柳月娘一眼,道:「如果你的確是柳姨的女兒,那麼我師父便是你親身的父親了。」 他的話中頗有玄機,齊冰兒沒有聽出來,繼續道:「娘也曾經反覆的追問我,關於我見到的那位前輩的長相和特徵,結果確認我爹果真是那個樣子……」 她也疑惑地裡了柳月娘一眼,問道:「可是,我爹如果不是槍神,你又為什麼不肯說出他在武林中真正的身份呢?莫非我爹以前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金玄白叱道:「胡說八道,我師父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會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齊冰兒見他生氣,聳了聳肩,吐了下**,顯出一副天真模樣。 金玄白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冰兒,你記得我在客棧裡曾經告訴過你,我有五位師父的事?」 齊冰兒點頭道:「我當然記得,那天夜裡……」 地一想起那天夜裡發生的事,便覺得一陣甜蜜和羞怯湧上心頭,點了點頭,道:「你那天晚上是說過除了槍神之外,還有其他四位師父,並且我還記得你說過,你的師父要你去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並且要在擊敗他之後,娶他的孫女作妾,對不對?」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只見室內所有的人都滿臉驚容。 柳月娘在一瞬之間,幾乎從椅中跳了起來,尖聲道:「什麼?你師父要你挑戰天下第一高手?他……他難道便是沈郎嗎?」 金玄白聽她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也弄不清楚她說漱石子是沈郎,亦或有其他的意思? 他抓了下頭,道:「柳姨,我師父姓沈,的確便是當年的沈文翰,也是冰兒所見過的同—個人。」 他的目光掃過室內,只見所有的人都是滿瞼驚駭,於是忍不住說道:「柳姨,請恕我原先沒有跟你說清楚,我師父當年便是在泰山之巔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而落敗,事後……」 柳月娘尖叫一聲,道:「什麼?沈郎當年是被天下第一高手打傷的?那麼他……他到底是誰?」 她到此時才弄清楚沈玉璞當年曾經向天下第一高手挑戰過,所以才把沈玉璞的受傷,跟這件事連在一起,隨著她連喘兩口大氣之後,她想起齊冰兒從玄陰教回來之後,曾經跟她提過的一些武林軼事,頓時臉扎泛起一片紅暈,興奮地道:「莫非沈郎便是當年名動天下的劍神?」 齊冰兒道:「娘,劍神老前輩據我師祖說,他姓高,不是姓沈,怎麼可能是我的父親?」 柳月娘罵了聲道:「這個死鬼,遇到我的時候,連名字都是假的,誰知道他會不會把姓氏也改了?」 金玄白沒想到自己瞞了師父的綽號和在武林中的身份,竟然又扯出這麼一大堆來,不禁苦笑道:「柳姨,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師父本姓沈,名玉璞,字文翰,他當年並沒有騙你,只是因為身受重傷,功力幾乎全毀,這才決定要遠離武林,做一個平凡人……」 柳月娘喃喃地道:「他當時身受重傷,功力幾乎全毀?可能嗎?我看他好得很哪!」 她目光一凝,道:「金賢侄,你是沈郎的徒弟,又是冰兒的未婚夫婿,你可不能騙我,一定要跟我說實話才行,不然太對不起我了!」 金玄白苦笑了下,道:「柳姨,我敢對天發誓,我真沒有騙你,我師父的確是沈玉璞,也是昔年的沈文翰!」 柳月娘道:「那麼他不是劍神嘍?」 金玄白道:「劍神姓高,本名高天行,三十年前排名天下第二高手,那個時候,我師父的功夫還沒練成呢。不過,在二十年前,他在武林中曾經有一個極為響亮的名號……」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只見眾人瞼上一片企盼之色,裡著自己,甚至連那兩名集賢堡的鐵衛都是全神貫注,顯然他們也極為好奇。 金玄白謹記沈玉璞之言,沒有把他九陽神君的綽號說出來,被逼得只好提出沈玉璞另一個名號:火神大將。 他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師父昔年的外號是火神大將,他在武林中被尊稱為海外三仙之首,位居東海釣鰲客和海南天機道長之前。」 齊冰兒首先跳了起來,道:「原來我爹是火神大將,難怪他會不把我師祖放在眼裡……」 她記起了在茅屋中,沈玉璞對她說的話,極為興奮,笑著道:「娘,你知道嗎?當年我師祖玄陰聖母曾經遇到我爹,結果不到二十招便敗下陣來,後來約了她的好友東海釣鰲客一起出手,結果依然落敗,當時她雖然口中不服,心裡卻很服氣,常跟我師父說,有一個年輕人的武功將來可能成為天下第一人,原來那人便是我爹。」 金玄白看她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的話,而感到詫異,卻不知道她是因為獲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有一段時間產生極大的失落感,認為自己是柳月娘與人苟且而生的一個私生子,並非太湖王齊北嶽的親生女兒。 她原先一直以出身武林世家為榮,再加上身為玄陰聖女之徒,讓她頗為自傲,不料自從中了忍者的暗器,被下了**之後,一連串的遭遇,使得她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傷害。 雖說她能確定金玄白不是如齊玉龍和程家駒所說的江湖騙子,但是她的貞潔莫名其妙的在金玄白手中失去,然後又受到齊北嶽的囚禁,之後,接踵而來的一連串太湖奪權事件,以及有如晴天霹靂般的讓她得知自己並非齊北嶽之女,而是個柳月娘和別人相戀後產下的私生女。 最令她難過的,還是那個當年拋下柳月娘的男人,竟是她無情的父親,若非那個男人由柳月娘口中證實是金玄白的師父,她心靈所受的打擊,只怕更加嚴重,更加令她難以承受。 想一想,讓一個年輕的女子,在短短的幾天裡,經歷如此大的變化,怎不使她情緒波動,心靈受傷?若非她摯愛的金玄白就在她的身逞,恐怕她會瘋了! 然而隨著金玄白說出了沈玉璞的綽號,讓她整個情緒都受到了鼓舞,沈玉璞在茅屋裡對她說過的那番話,那段當年和東海釣鰲客結識的經過,原亢她都一直在懷疑中,如今相互印證之下,她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在她跟隨玄陰聖女風漫雲習武的那些歲月中,她從沒聽到玄陰聖母魏妍秋提過昔年曾被沈玉璞擊敗之事,但她卻曾多次的聽到魏妍秋和風氏姐妹提起過海外三仙。 在那段時間,七海龍王邊巨豪的勢力極為龐大,可是那群東海的海盜,卻在遇到玄陰教的弟子時都極為禮遇,從來不敢出手打劫。 據風漫雲和風漫雪說,東海海盜如此禮遇玄陰教的弟子們,是因為海外三仙中的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和七海龍王是結拜兄弟,而東海釣鰲客則是玄陰聖母的知己好友,衝著成洛君的面子,東海海盜無人敢招惹玄陰教。 齊冰兒記得自己十歲時還問過師父,所謂的海外三仙,究竟是哪三個人?當時雖然風漫雲曾很多次地說出這三人的名號,卻沒提起當年風漫天和風氏姐妹都曾被火神大將擊敗之事。 而玄陰聖母魏妍秋在提起海外三仙時,也從未提起曾和成洛君聯手對抗過沈玉璞,落敗之後,折斷手中鐵杖,退隱北海苦練武功。 她只是在七十歲壽誕之時,感慨地對教中弟子提起過,昔年曾經遇過一個武功極高的年輕人,那人武功是玄陰心法的剋星,要門人千萬記住,不可與此人為敵。 那個年輕人是誰?到底姓什麼?在武林中有什麼綽號?當時玄陰聖母都沒提起,僅說海外三仙都是功力卓絕的高人,玄陰教弟子千萬不可冒犯。 齊冰兒把當年聽到的一些話,拿來和在茅屋裡聽到沈玉璞說的話一對照,再聽到金玄白所提的「火神大將」,立刻相互比對,全部都被串連起來,果真發現沈玉璞之言不虛,他便是昔年打敗玄陰聖母的那個高手,也就是魏妍秋口中提起過的那個武功高不可測的年輕人。 二十多年前,玄陰教主魏妍秋已經五十開外了,而沈玉璞還不到三十歲,在她的眼中,沈玉璞當然是個年輕人。 聖母憑著玄陰心法縱橫東北武林,連長白派的掌門人都要對她另眼相看,不敢得罪玄陰教,可是她卻敗在當時尚沒什麼大名氣的沈玉璞手下,甚至連東海釣鰲客成洛君一起出手,仍舊不是沈玉璞的對手。 由此可見,當年的沈玉璞,武功修為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魏妍秋吃了虧,當然不能把這樁糗事對門人明說,不過她曾告誡玄陰教的弟子,千萬不可招惹海外三仙的門人弟子。 看來她把海南劍派的天機道長也列入其中,恐怕並不是對天機道長有何顧忌,怕的乃是居於海外三仙之首的火神大將,唯恐沈玉璞和天機道長有什麼特殊的交情…… 齊冰兒一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便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火神大將,再想起沈玉璞之言,對照出昔年玄陰聖母所頒下的命令,立刻便感到萬分的光榮,不由自主的特別興奮。 她說完一長串的話之後,喘了口大氣,道:「我們玄陰教的所有弟子,曾經被訓誡過,千萬不可招惹海外三仙的門人弟子,尤其是火神大將的門人,更加不可以碰,因為火神大將的武功是我們玄陰心法的剋星。」 她狂笑一下,道:「說起來真是玄奇,沒想到火神大將竟是我親生的父親,而玄白哥卻是他的徒弟,娘,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開的玩笑?是不是上天注定的事?否則怎麼偏偏讓我遇到了玄白哥……」 柳月娘幾乎目瞪口呆,愣愣地望著她,腦袋裡亂七八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的神色有些呆滯,跟齊冰兒的興奮完全相反。 程嬋娟卻是跟齊冰兒同樣的興奮,只不過她的態度要沉穩多了,臉上的神色雖是變幻不定,雙手緊握著大椅的把手,卻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金玄白聽到她似乎在喃喃自語,仔細聆聽之下,僅聽到一句:「原來如此……」至於其他的話就聽不清楚了。 他正在思忖程嬋娟為何要說出這句話,已聽到柳月娘道:「原來他便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火神大將。」 她挺直了腰桿,一臉豁然開朗的神情,道:「金賢侄,你知不知道沈郎當年在沿海一帶的名望有多高?無論是東海、南誨、黃海,南至泉州,北至威海街,凡是行船的海商或掠劫的海盜,甚至從扶桑國來的倭寇,幾乎沒有一個人沒聽過火神大將的威名,據說東瀛的好幾位城主和名將都曾托人到沿海找過他,原來……他就是沈郎!」 金玄白雖然曾聽沈玉璞提起過當年偕同東海釣鰲客成洛君乘坐七海龍王的巨艦,東渡扶桑,暢遊東瀛各地,結識許多當地的城主和名將,以及涉入忍者之爭,救出了伊賀流的服部半藏,卻不知師父那「火神大將」的名氣如此之大,竟然名震沿海,遠達東瀛。 這可能是由於沈玉璞當時所交往的人,都是名動一時的大人物,他以絕世的武功出現於沿海,既擊敗了東北地區勢力頗為龐大的玄陰教宅,以及成名多年的柬海釣鱉客,又讓縱橫沿海的海盜之王七海龍王邊巨豪為之折服,便已夠資格成為沿海一帶武林人物的領袖了。 更何況他還乘艦進入東瀛,在扶桑國中做下那麼多轟轟烈烈的大事,結交了那麼多的城主和名將,自然威望扶搖而上。 而最令人難以理解的則是他猶如一顆流星,驟然劃過空際,照耀夜空之後,又突然的消失無蹤,以致更使人懷念。 雖然沈玉璞從未提起過他曾對橫行東海一帶的海盜王七海龍王邊巨豪有什麼意思,可是從沿海的海商對火神大將的懷念,可以推測出當年七海龍王邊巨豪一定受到沈玉璞的規勸或約束,做出了一些事情,而將這些功勞歸諸於沈玉璞的身上,自然火神大將的名望越來越高,於是他的驟而消失,也更引人懷念…… 除此之外,沈玉璞進入甲賀流的城砦中,力斃十六名中忍,擊倒三十七個甲賀流中忍,其他的下忍死傷數百,逼使整個甲賀流自此一蹶不振,獻出甲賀流的九曜星之紋章,俯首投降,從此無力對抗伊賀流忍者,以致讓伊賀流的服部半藏成為鈴鹿山脈一帶的所有忍者的首領人物,遠這超越另外的百地家以及籐村家的兩派忍者組織。 就憑著這件事,縱橫於東瀛一帶的忍者們,所傳播出去的消息,可能不到一個月便會讓整個東瀛為之震驚。 難陸當時處於戰國時代,群雄競起之際,那些城主或者名將們會急於找尋火神大將,原來他們都是想借助沈玉璞的威望和盛名,希望能幫自己奪取天下…… 由於海盜、海商、扶桑國各地城主、名將,忍者的渲染,以致讓火神大將幾乎成了神話中的人物,難怪在沿海一帶,他的聲譽連中原第一高手都比不上,甚至連海南劍派的弟子門人都沾了光…… 金玄白心想,程震遠年輕時做過海商,可能曾經隨船到過東瀛,故此對於海外三仙中的火神大將有所耳聞,在遇到柳月娘後,也曾屢次將所聞之事告訴她,柳月娘才會很清楚火神大將的一些事跡和傳說。 如今,當她從金玄白口中證實,她當年遇到的那個男人,便是傳說中的火神大將,恐怕她心中所受的震撼,絕對不會低於齊冰兒。 金玄白見到她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臉色在開朗中有著掩不住的興奮,便知她心中波濤洶湧,情緒激動。 他點了點頭,道:「柳姨說得不錯,我師父就是那個火神大將……」 他略一沉吟,把師父對自己說過的當年那段事跡回想一遍,然後說道:「師父當年東渡扶桑島國,的確在七海龍王邊巨豪的引薦下,見過許多城主和一些東瀛名將,也曾在鈐鹿山脈救下東瀛伊賀流忍者的首領服部半藏,並且代表服部半藏進入甲賀流的城砦中和忍者談判,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結果師父殺了十六個中忍,擊傷三十七個中忍,至於其他死傷的下忍則不計其數,自此有了火神大將的外號……」 柳月娘的嘴唇一陣顫動,伸出右手,無意義的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道:「原來他這個外號,還是扶桑國的人替他取的,難怪那些倭人的海船裡,除了供奉八幡大神之外,還有人供奉火神大將的神位。」 這件事她聽程震遠提起過,以往只是對東瀛一地的奇風異俗感到好奇而已,如今想起又多了分好感。 她到這時,才發現以前那個擁著她的俊逸男子,不僅溫文儒雅,博古通今,擅於技擊,其實還是一個名震異域的奇男子、大丈夫。 相較起來,她之後遇到的一些男人,比起沈玉璞來,不但遠遠不及,甚至在她眼中都有如蟲蟻一般。 她想到這裡,對於渴於一見沈玉璞的心情,更加的熾熱了,彷彿心裡有把火在熊熊的燃燒著。 她的臉上泛起紅暈,霍然站了起來道:「金賢侄,走,我們這就去找唐玉峰。」 程嬋娟問道:「表姑媽,齊玉龍已經答應他們那麼優渥的條件,我們……」 柳月娘道:「沒關係,我們給的條件比齊玉龍多一倍也沒關係,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答應他們在福建、廣東、山東一帶協助他們成立藥范。」 程嬋娟訝道:「這個……」 柳月娘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你金大哥的師父便是火神大將,便毫無顧忌了,諒四川唐門的人也不敢得罪火神大將。」 她興奮地道:「玄白,等到我們和唐玉峰談好條件之後,他們一定會立刻替你取出身上的毒針,過兩天我們再一起去見你的師父,如果他願意重出江湖,我決定把太湖的掌控權還給齊玉龍,我和你師父就搬到山東或福建去,憑著他昔年的聲望,我們成立一個海商船隊,到時候縱橫七海,做些海上貿易,便可以安身立命,終此餘年了,哈!區區太湖又算得了什麼?」 金玄白沒料到她一下子想得太遠,竟然把未來的歲月都計劃好了,他雖然不知道師父的打算究竟如何,可是相信事情絕非柳月娘所說的那麼簡單。 柳月娘見他沒有反應,微微一愣,道:「怎麼啦?你師父還有什麼計劃不成?」 她向前走了幾步,道:「他的年紀也不小了,爭勝武林的日子也該過去了,我們分開了這麼久,難道他不想和我在下輩子過些安穩的日於,還想重出江湖不成?」 金玄白道:「不是啦!這些年來,師父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柳姨你,我想他為了補償你,一定會同意你的建議。」 柳月娘道:「好!就這麼說定了,這三天裡,我們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把我和許世平的一些恩怨了結之後,我就帶著冰兒隨你去見沈郎,反正太湖我也住膩了,也不稀罕這裡的基業,就搬到海邊去住吧。」 金玄白見她興致極高,也不想說什麼不中聽的話,潑她的冷水,只得點了點頭。 柳月娘攙著齊冰兒,道:「冰兒,我們走,去找唐玉峰。」 程嬋娟問道:「表姑媽,齊玉龍怎麼辦?」 柳月娘道:「就把他留在這裡,讓羅楓他們兩人看守著,你和桂花跟我們—起去吧。」 口口口縹緲山下,摘星樓裡。 大廳燈火通明,當金玄白等一行人到達時,唐玉峰帶著唐麒和唐麟兩人已敞開大門,迎了出來。 顯然他們都沒有就寢,等候已久,所以三個人的瞼上已稍有疲態。 唐玉峰看到柳月娘親熱地攙著齊冰兒和金玄白,而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二十多名黑衣大漢和程嬋娟、柳桂花二人,卻沒有看見齊玉龍,全都臉現詫異之色。 不過他們並沒說什麼,唐玉峰抱拳向柳月娘致歉之後,又極有禮貌的朝金玄白躬身抱拳道:「金大俠,小老兒多有得罪,尚請大俠恕罪!」 柳月娘道:「唐三爺,雙方都是誤會,金賢侄也能諒解,絕不會怪罪你們,你可以放心。」 他們一行人在唐玉峰的邀請之下,進了大廳,而那些集賢堡的鐵衛則都留在門口守候著。 大廳中有四個專門服侍唐玉峰等人的丫環,這時見到柳月娘和齊冰兒等人進來,齊上前行禮。 唐玉峰吩咐那些丫環去倒茶,準備宵夜,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柳月娘等到雙方坐定之後,便開門見山的說:「唐三爺,不久之前,小娟也跟你談過,關於你所提的條件,除了一點之外,我們全都同意。」 唐玉峰見到金玄白一直默不吭聲,反而態度更加小心翼翼起來,恭聲道:「請問夫人,是哪一點夫人無法同意?」 柳月娘道:「你們想要讓我金賢侄交出萬流歸宗秘技的事,無論如何他都不肯,事實上,我若要你們交出唐門煉製毒藥暗器的功法,大概你們也不會願意,對吧?」 唐玉峰道:「可是老夫有難處,這點也曾和姑娘商量過……」 柳月娘道:「我明白你的難處,唐門弟子死了幾十個人,當然是一樁大事,不過你也該想想,是誰犯的錯?」 唐玉峰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話,卻被柳月娘用手勢制止,她繼續道:「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們受到齊玉龍的蠱惑,沒有經過思考,貿然的涉入我們太湖內部之爭,便是你們的不對,不必責怪他人……」 她頓了頓,道:「可是鑒於你們死了那麼多人,在道義上,太湖是虧欠你們,所以我決定每一名死者給予二千兩銀子的撫恤,除此之外,我們不僅提供十間店范給唐門開設藥范,還另外付給貴門二萬兩銀子作為彌補,我想這個條件比齊玉龍要優厚吧?」 唐玉峰臉上泛過一絲喜色,抱拳道:「多謝夫人慷慨解囊,老夫替死難弟子的家屬向夫人致十二萬分的謝意,不過……」 他望著面無表情的金玄白,道:「最低限度也請金大俠告訴我們,究竟是哪位奇人傳授他萬流歸宗……」 柳月娘打斷他的話,道:「唐三爺,你縱然知道了,又能怎樣?莫非你們唐門敢冒著滅派的危險,找人家尋仇不成?」 唐玉峰臉色一變,道:「這個……」 他深吸口氣,道:「這件事是我唐門最大的奇恥大辱,縱然冒著減派的危險,我們也想要試一試!」 「好!」柳月娘道:「你們既然不在乎唐門的存歿,老身又何必替你們打算?我就告訴你吧。」 她的目光一閃,望向金玄白道:「玄白,我把你師父的名號說出來沒關係吧?」 金玄白本來無意欺騙柳月娘,但他也不願意把鬼斧歐陽玨扯進來,因為巨斧山莊如今情況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再加上他頗為喜歡活潑天真的金銀鳳凰,希望能把這一對雙胞姐妹介紹給歐陽朝日和歐陽旭日這對孿生兄弟,讓他們能夠結為連理,促成一段武林佳話。 如果唐門中人知道昔年唐大先生和幾名弟子都是毀於鬼斧之手,那麼雙方便是世仇,豈肯讓金銀鳳凰嫁給歐陽兄弟? 由於這份私心,他在被柳月娘和齊冰兒逼問時,終於扯了個謊,把萬流歸宗秘技的傳授者改為火神大將沈玉璞。 柳月娘從集賢堡主程震遠那裡聽到過一些當年火神大將的事跡,當然不懷疑金玄白的話。 至於齊冰兒來說,她親自和沈玉璞說過話,聽過九陽神君以極大的口氣表示,不把天下聞名的玄陰聖母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懷疑金玄白沒有說實話。 所以到了後來,每個聽他說起火神大將的人,都認為這種萬流歸宗手法便是火神大將的絕藝之一。 金玄白沒料到自己說出的善意的謊言,竟然被柳月娘當了真,並且還極為自豪的要告知唐玉峰,作為雙方談判的條件之一,不禁愣了一下。 柳月娘見他沒有表示意見,還當他有什麼難處,忙道:「玄白,你別怕你師父怪罪你,如果他以後怪你,一切有我承擔就是了!」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怕師父怪,我是怕唐門中人不知好歹,會自取滅亡。」 柳月娘冷哼一聲,道:「唐三爺,你聽到我金賢侄說的話了?」 唐玉峰從他們的語氣中聽不出他們的關係到底如何,他只知道柳月娘是太湖王齊北嶽的夫人,卻不明白她為何和金玄白有如此深的淵源,竟然還認識槍神。 想那槍神在三十年前便已是武林中十大高手,而柳月娘才四十歲左右,她又怎會認得槍神?並且口氣極大,竟可替金玄白承擔一切責任! 唐玉峰也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他雖知金玄白來歷極大,又是朝中官員,萬萬不能得罪,然而自己這回做錯了事,隨之東來的弟子們死了那麼多,縱然談妥了擴充唐門的事務,恐怕掌門人也不會輕責,說不定就此將他留在四川,不讓他主持這一切事務。 想起這些日子來,在蘇杭兩地所過的繁華奢豪生活,與他在四川過的日子完全天差地遠,別的不說,單是精美的飲食和美麗多情的妓女便已令他流連忘返,更何況本來業務擴充後的無數好處了。 他一想起將來如果自己主持江南藥范的擴展業務,每年所得的利益,恐怕最少也在數千兩之巨,心裡便覺一陣火熱。 思緒急轉之下,他咬了咬牙道:「老夫聽到了,也很感謝夫人和金大俠的善意,不過要不要報仇,是掌門人的決定,老夫實在無權,我只是把實情稟報回去而已……」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所以無論如何,還請夫人將那人的名號告知。」 唐麒突然開口道:「叔叔,這樣一來,我們是不是吃虧了?」 程嬋娟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卻突然道:「唐少俠,你好像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唐麒一愣,只聽到程嬋娟又道:「你們忘了,我哥哥還在金大哥的手裡,如果他不能安然離開太湖,我哥哥怎能安然返回集賢堡?你們都是我哥哥的朋友,怎可害他呢?」 唐玉峰歉然一笑,道:「程姑娘,對不起,唐麒言出無心,請你原諒他一次!」 程嬋娟一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怎麼會怪罪唐少俠呢?別的不說,單說我和唐鳳、唐凰兩姐妹的交情,也不會介意唐少俠這句話。」 唐玉峰乾笑一下,道:「程姑娘說得極是,鳳兒和凰兒這兩個野丫頭這兩天留在集賢堡,給你惹來不少麻煩,老夫也該向你致歉才對。」 他輕輕的拍了下手掌,道:「齊夫人,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無論是誰,你只要給個名號,讓我可以向掌門交個差就行了,至於以後如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柳月娘點頭道:「唐三爺,你的意思是說,老身只要說出人名之後,我們便已談妥條件,你立刻替我金賢侄除去身上的龍鬚神針?」 唐玉峰點頭道:「不錯,老夫立刻動手,一盞茶之後,便可取出龍鬚神針。」 唐麒見他答應得爽快,看了程嬋娟一眼,道:「三叔,你還沒得到金大俠的答應呢!何況唐鳳和唐凰兩個……」 唐玉峰一愣,叱道:「金大俠是何等英雄人物?他既已明白我們實是受到了齊玉龍的欺騙,冒犯了他的虎威,又怎會跟我們計較?你這混小子,胡說什麼?」 他罵了唐麒一頓,隨即臉上堆滿笑容道:「金大俠,你是朝廷的重臣,又是槍神的傳人,在武林中更是鼎鼎大名的高人,總不會跟我們這些遠在窮鄉僻壤的唐門鄉野匹夫計較吧?」 金玄白原先在心中一直琢磨著程嬋娟的話,隱隱覺得她似乎用唐門金銀鳳凰兩姐妹來威脅唐麒,逼使他們要和柳月娘妥協。 想一想,事情也實在荒謬得可以,唐玉峰率領數十名弟子從四川東來,原是到集賢堡拜訪堡主程震遠,希望求得程堡主的協助,可以大力幫忙,讓唐門在江南一帶開設藥范,擴展唐門的勢力範圍。 不過程堡主到了黃山去找天刀未返,於是程家駒又把唐玉峰等人引見給齊玉龍,於是被齊玉龍利用來對付柳月娘。 唐玉峰怎麼知道柳月娘和集賢堡程家駒有什麼關係?見到齊玉龍承諾給予大力相助,這才帶著門人隨同齊玉龍夜襲松鶴樓。 卻不料結果演變成幾乎無法收拾的地步,唐門弟子死了數十人,差點連唐玉峰都葬身在松鶴樓裡。 所幸金玄白為了保護柳月娘和齊冰兒、柳桂花三人,一時疏忽,遭到唐玉峰的暗算,中了龍鬚神針,這才讓唐玉峰拿到了一張王牌,讓他在太湖主權之爭中,不至於兩面都無法做人。 如果他就此返回唐門,恐怕掌門人按照門規處置,他不僅會遭到嚴懲,甚至恐怕連命都會丟掉了。 所幸老天保佑,讓他憑著那三枚龍鬚神針,立於不敗之地,無論太湖的大權是落在齊夫人之手,或者是齊玉龍的手裡,都得和他打交道…… 金玄白望著唐玉峰那張清瘦的臉孔,忖道:「只怕到了此刻,他還沒弄清楚整件事為何會變成這樣,也不明白程嬋娟為何會為了我,用金銀鳳凰來威脅他。」 這種敵友難分的情形,金玄白原無也沒想清楚,直到此刻,他才稍為有點眉目,瞭解了整個事情的前後因果關係,聽到唐玉峰把話說得如此客氣,如此謙卑,金玄白也不好再推辭下去了,他抓了抓後腦勺道:「在下除了槍神之外,另有一位師父,外號火神大將。」 唐玉峰一愣:「火神大將?」 他在記憶中從未聽過火神大將這個人,忍不住望了望身邊的兩位侄兒,卻又想起他們才出師不到三年,一向在西南地區行走,自己沒有聽過這個人,自然他們也不會知道,問他們也是白問。 他乾笑一聲,道:「對不起,請恕老夫孤陋寡聞,這火神大將到底是哪一位前輩?」 柳月娘冷笑一聲,道:「唐三爺,你連火神大將如此威名赫赫的絕代高人都沒聽過,果真是孤陋寡聞。」 唐玉峰神色未變,緩聲道:「敝門雖然立派數十年,可是一向偏處川西邊陲之地,極少參與中原武林的盛事,故此孤陋寡聞並非稀奇。」 他歎了口氣,又道:「這回若非是四川地區農民暴動,影響本門的生計,我們也不會柬來發展,希望在江南富庶之地成立幾家藥范?多賺點錢維持門派的生存。」 口口口由於皇莊的擴大,上地兼併的情形日趨嚴重,以致社會上矛盾更加激化,更加劇烈起來。 正德四年冬十二月,四川保安人藍廷瑞、廖惠、鄢本恕等人發動農民暴動,藍廷瑞自稱「順天王」、廖惠稱「掃地王」,而鄢本恕則自稱「刮地王」,大旗一立,各地受壓迫的民眾紛紛參加。 在極短的幾個月裡,聚集的群眾已達十萬人之巨,於是藍廷瑞等把這些投入麾下的民眾組織起來,置四十八總管,進行暴動,反抗官府,勢力甚至擴展到了陝西、湖廣一帶,聲勢一度極為浩大。 正文 第一三一章 達成妥協 第一三一章達成妥協 唐玉峰攜弟子東來時,暴民聚集的情況還不很嚴重,只是掌門人鑒於情勢逐漸惡化,所做的未雨綢繆而已。 不過此事勢在必行,唐玉峰授命而來,若不能完成任務,必會受到掌門人的責難,成為唐門中的罪人。 所以也難怪他把這件事看得如此嚴重,非得確定沒有問題,才肯出手替金玄白拔除射進穴道的龍鬚神針。 柳月娘身處漁米之鄉,怎會知道四川地區的情況如此惡劣?她聽見唐玉峰說得可憐,也不忍再出言譏笑,問道:「唐三爺,你真的沒聽過火神大將這位絕世高手的威名?」 唐玉峰道:「不敢相瞞,老夫的足跡一向在西南地區,只是十八年前到過南京一趟,連北京都沒去過,故此對於武林中的高人極少聽過,更無緣見識,這火神大將到底是哪位高手,老夫實在沒有聽過,尚請夫人明示。」 柳月娘道:「唐三爺,武林中有十大高手之外,還有海外三仙,你總聽說過吧?」 唐玉峰想了一下,道:「十八年前,我到南京時,曾聽過有人提起海外三仙,哦!我記起來了,海南劍派的掌門人天機道長好像排名其中。」 他的臉上現出虔敬的神色,道:「海南劍派的劍法另闢蹊徑,神奇莫測,比起武當、華山,崑崙,峒崆來,是毫不遜色,只不過海南處於東南一角之隅,故極少為中原大派所知,這就跟本門一樣。」 柳月娘道:「你既然知道天機道長排名其中,應該也會知道火神大將便是海外三仙之首才對,怎會對他一無所知呢?」 唐王峰神色一凜?道:「哦!原來火神大將在海外三仙排名第一……」 他看了金玄白一眼,忖道:「這小子土頭土腦,就跟我們那邊的種田人一樣,又怎會受到槍神和火神大將的青睞,收為門人弟子?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雖然想不清楚當年老掌門唐大先生為何會在苗疆惹上了火神大將,以致落得十指齊被折斷,最後自殺而亡,可是這火神大將既然在武林中曾有如此赫赫威名,想必金玄白不會虛構此事。 他定了下心神,決定無論如何,且先把眼前的事解決掉,至於以後掌門人要如何對付火神大將,也都是以後的事了。 再度望了望金玄白和柳月娘的臉色,他試探地問道:「請問金大俠,此刻令師人在何處?」 金玄白道:「你問這個幹什麼?貴門如果想要找家師報仇,儘管約個日子就行了,我們一定赴約!」 唐玉峰忙道:「不敢!敝門天膽也不敢向火神大將邀戰,只是……」 他深吸一口氣,道:「齊夫人,恕老夫無知,儘是說些廢話,如果夫人同意,老夫立刻替金大俠拔除龍鬚神針。」 柳月娘道:「唐三爺,自古以來,誰都知道冤仇宜解不宜結,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過我該讓你知道一件事,這件事有關於火神大將,也有關於你們唐門,請你仔細聆聽。」 唐玉峰見到柳月娘滿臉凝肅之色,不敢大意,於是也正色地道:「夫人請說,老夫敬領教誨!」 柳月娘緩緩道:「火神大將在沿海一帶有極大的威望,東海釣鮸客成大俠和七海龍王邊大俠都是他的結拜兄弟,可以說,只要有人打了他的名號,北到威海衛,南至泉州府,所有的海港都通行無阻,如果唐門交上了這個朋友,將來就算在沿海一帶,多成立個二三百家藥范、兵器范,也是極為簡單的一件事,所以為了貴門的未來前途,望你三思而行。」 她這番話軟硬兼施,先以利來誘惑唐玉峰,再不著痕跡的恐嚇他,唐玉峰不是呆子,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一想到未來的前景,心裡便有如有把火在燒著,兩眼發光,誠懇地道:「夫人的一片苦心,老夫能夠理解,我保證替金大俠除了身上的龍鬚神針,永遠不留後患!」 他抱拳行了個禮,道:「金大俠,謹代表唐門上下,向你致上最深的歉意,希望你大人大量,原宥我們的無心之過,今後,我們仰仗之處尚多,尚請大俠能對唐門伸出援手,給予協助。」 金玄白見他態度誠懇,也抱了抱拳,道:「哪裡,哪裡。唐三爺客氣了,今後我們誰都不提此事,如果貴門有需要在下效力之處,我一定義不容辭的幫忙。」 唐玉峰高興地道:「有大俠這句話就行了。」 他站了起來,道:「各位,老夫不陪你們了,我這就帶金大俠到內室去拔除神針了。」 這時,兩名丫環從後面走了進來,稟告柳桂花,宵夜已經準備妥當,柳月娘道:「唐三爺,宵夜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已經忙了一整天,想必也都餓了,何不一起吃過宵夜之後再動手?」 唐玉峰只覺熱血沸騰,根本不覺得餓,忙道:「老夫是個急性子,想到什麼,就馬上去做,這樣吧,讓唐麒和唐鱗陪各位吃宵夜,老夫這就進屋去替金大俠動手拔除神針,大功完成之後再陪金大俠一起吃吧。」 柳月娘頷首道:「好!三爺請。」 金玄白站了起來,才走出兩步,齊冰兒已粘了過來,抓住他一條手臂道:「玄白哥,我陪你一起去。」 金玄白還沒說話,已聽到柳月娘喝道:「冰兒,你留下來陪娘一起吃宵夜,別去礙事!」 齊冰兒腳下一頓,道:「可是……」 金玄白抓住了她的手,低聲道:「冰兒,聽你娘的話,陪他們先吃宵夜,讓唐三爺分了神,反倒不好。」 齊冰兒猶豫了一下,道:「那……我等你出來以後,陪你一起吃。」 她緊緊的握住金玄白那雙粗糙的大手,彷彿一放開來,他便會就此從她的身邊離開,再也看不到了。 程嬋娟輕笑一聲,走了過去,挽住齊冰兒的手臂,道:「表姐,我陪你在大廳等候金大哥。」 齊冰兒瞄了她一眼,放開了手,道:「玄白哥,你小心點!」 程嬋娟道:「表姐,你大概還沒見過唐門的金銀鳳凰吧?她們是雙胞胎,兩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站在一起,你都分不出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真是有趣,過兩天我帶你去見見她們。」 金玄白聽她提起金銀鳳凰,也笑著道:「冰兒,這金銀鳳凰兩姐妹,我見過,真的非常可愛。」 齊冰兒兩眼一翻,道:「玄白哥,你別是又想要打人家雙胞胎的主意了吧?要知道,你已經有好幾房的妻室,不可以亂來……」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還沒說話,已聽到程嬋娟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什麼?金大哥已有好幾房的妻子?這是怎麼回事?表姑媽,你來聽聽看。」 柳月娘和柳桂花也從座椅中跳了起來,兩人一臉駭異的神色。 柳月娘一個箭步掠了過來,問道:「冰兒,這是怎麼回事?金賢侄才幾歲呀,怎會訂了那麼多的妻室?」 金玄白可怕了這個柳姨,知道若是再逗留下去,恐怕十句話都解釋不清楚,於是趕忙向唐玉峰行去,道:「唐三爺,我們走!」 唐玉峰聽到程嬋娟再度提起金銀鳳凰,心裡明白她是要警告自己,金銀鳳凰留在集賢堡裡,自己若是不盡心替金玄白拔除龍鬚神針,便會對她們不利。 他暗忖道:「這位程姑娘貌美如花,卻心如蛇蠍,如今顧念著程少堡主的安全,竟然用鳳丫頭和凰丫頭來威脅我,真是可怕!」 他直到此刻都還沒弄清楚金玄白和程家駒、柳月娘之間的恩怨關係,只覺得他們時而為敵,時而為友,反覆變化,難以猜測。 不過他能確定一件事,那便是金玄白出身不凡,靠山極大,千萬不能得罪這個人,否則唐門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他愣愣的立著,見到那四個女子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只覺得腦袋一脹,幾乎變成一個頭兩個大,好在金玄白匆匆走來,他才能脫除這個困境。 他們兩人像是逃走樣的出了大廳,走過一座院子進入西廂房,一路之上仍自聽到柳月娘、柳桂花和程嬋娟七嘴八舌的搶著追問齊冰兒,有關於金玄白為何會有幾房妻室的事。 直到掩上了門,唐玉峰耳邊才稍覺清淨起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金玄白,道:「金大俠,你真是艷福不淺哪!年紀輕輕的,便已娶了幾房妻室,真是不簡單。」 金玄白苦笑道:「讓三爺笑話了,唉!這都是先父在世之時替在下訂的妻子,我其實是身不由主。」 唐玉峰道:「我們是個大家族,所有的兄弟們都住在一起,其中只有我二哥娶了三房妻室,所以也只有他們的宅院裡吵吵鬧鬧動不動就雞飛狗跳的,由此可見,妻妾多了,並非福氣,反倒是煩惱根源。」 金玄白默然無語, 想一想,這段日子他和眾女之間,相處得還滿融洽,每一個人都守著本份,倒不會如何聒噪。 可是這還是未成親時的狀況,如果有一天成了親之後,情況是否會起變化?假使再加上女方的一堆親戚上門,又是一種什麼情況? 金玄白不敢繼續想下去,暗暗打了個冷顫,停止了所有的遐想。 唐玉峰見他默然不語,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以同情的眼光望了他一眼,道:「金大俠,請把上衣寬去,趴在榻上,老夫這就要動手替你除去背後的龍鬚神針了。」 金玄白脫去身上的衣服,僅穿一條小褲,精赤著身軀趴伏在屋角的一張大床上。 唐玉峰從囊中取出一塊吸鐵石和一根鑷子,抬起頭來!已見到金玄白脫得僅剩一條短褲,露出賁起的胸膛和結實健壯的體魄,不禁一呆,忖道:「這小子一身的肌肉,好像專門練外門功夫的江湖人,誰知他的內功深湛,身懷絕藝,不但是槍神之徒,並且還是火神大將的徒弟……」 他見到金玄白趴伏在大床之上,心想這個年紀輕輕的武林高手如今穴道被封,自己只要出手,便可將對方置於死地,便可替那些死去的弟子們報仇。 可是隨著他一步步向床邊行去時,他的耳邊反覆的想起了柳月娘所說的話,她所描繪的遠景是如此的美好,唐玉峰想著想著,竟覺得心跳加速,興奮不已。 他暗忖道:「如果我唐門能得到齊夫人之助,在江南一帶,開上幾十間藥范和兵器范,那不僅是日進斗金,簡直是大發特發了,何況還可以借助火神大將的威名,在沿海一帶開設數百家藥范,到了那個時候,我唐門財力雄厚,成為巨富之門,不僅在江湖上成為第一大門派,並且也能在生意場上雄霸天下……」 他的臉上泛起了笑容,坐在床沿,把吸鐵石和鑷子放在旁邊,又從囊裡取出一個青瓷小瓶,道:「金大俠,敝門這龍鬚神針射入人體之後,倒刺便會彈出,所以取出時極為費事,並且痛苦難熬,必須先上麻藥才行。」 金玄白側過頭來,望著唐玉峰道:「三爺請儘管出手,在下並不怕痛。」 唐玉峰亮了亮手裡的青瓷小瓶,道:「這裡面裝的是麻藥,等會灑在傷口上,大俠會有一陣子局部失去知覺,到時候才可以動手取針。」 他拔開塞在瓶口的紅布,一邊把瓶裡的藥粉灑在金玄白背上三處中針部位,一邊說道:「我練成這龍鬚神針之後,還是第一次施放,也是第一回替人拔針,唉!若非大俠的武功太過高強,也不會逼得我把壓箱寶都使出來了!」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師父在我出門時,還特別的叮囑我,要我防範暗器,千萬別太大意,我卻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這回中了龍鬚神針,也是活該。」 唐玉峰灑完藥粉,小心翼翼地把瓶口封好,說道:「火神大將老前輩的話沒有錯,不過大俠身具萬流歸宗絕技,當時若非分神,想必龍鬚神針也對大俠無可奈何。」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唐門以暗器功夫名揚天下,以前,本門的五雲捧日釘和龍鬚神針是天下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暗器,後來霹靂堂在江南成立,他們所煉製的火藥暗器,殺傷力遠超過本門的暗器,這才把本門的五雲捧日釘比了下去……」 金玄白問道:「霹靂堂不是在嶺南嗎?又怎會搬到江南?」 唐玉峰道:「元朝的時候,霹靂堂便已成立,當時是在江南,後來因為他們所研發的火藥暗器太過歹毒,於是在一百多年之前,武當創派始祖張三豐會同少林掌門和其他數十名武林高手,圍剿霹靂堂,幾乎把西門一族剷除乾淨,將近有六七十年,江湖上都沒有霹靂堂這個名號,直到我曾祖父的時候,霹靂堂才又重現江湖,在嶺南一帶的羊城立門開派……」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停了下,道:「所以說霹靂堂不是從嶺南搬到江南,而是隔了數十年後,從江南又搬到了嶺南。」 這段武林軼事,金玄白倒沒有聽過,故而聽起來頗覺津津有味,問道:「霹靂堂的火藥暗器真的如此厲害嗎?竟然會勞動武當張三豐老祖師親自出馬!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唐玉峰道:「唐門僻處川西邊陲地帶,極少有人到中原來,更沒人遇過從霹靂堂出來的弟子,不過江湖上傳言,嶺南霹靂堂所製造的混元霹靂和鐵蓮花這兩種火藥暗器,威力大得驚人,遠遠超過本門的五雲捧日釘和龍鬚神針,故而把這兩種原來排名一二的暗器擠了下去,成為天下最具威力的暗器。」 他伸出右手,緩緩的在金玄白的背上推拿著,一邊繼續說道:「至於當年武當和少林兩派掌門為何會連同其他數十位各派高手追殺江南霹靂堂,據說和來自西方的魔教有關,因為他們懷疑霹靂堂主便是魔教的弟子……」 「魔教?」金玄白訝道:「怎麼我從沒聽說過有這種教派?」 唐玉峰道:「魔教又被稱為拜火教,也有人稱魔門,據說是唐朝的時候便已從西方的大食、天方一帶傳進來,後來經過歷代的演變,成為一種很神秘的宗教,據說這種教門崇拜光明火神,以活人為祭,教義亂七八糟,有別於佛、道兩教,故被稱為魔教。 金玄白覺得背部的肌肉漸漸鬆弛,也舒服得多,毛細孔似乎在慢慢擴大,卻還沒有麻木的感覺,知道藥性還沒完全發作。 他把思索放在魔教之上,問道:「魔教既然只是教派而已,為何會受到排擠?莫非就因為用活人為祭嗎?」 唐五峰道:「詳細的情形,我也不很瞭解,不過據本門老祖宗傳下的遺訓,其中有一條便是不可入魔教。根據我祖父的記憶,魔教有一段時期極為興盛,後來衰敗下去,之後又有魔門出現,據說元朝時魔門在崑崙山系附近尚建有魔宮,裡面金碧輝煌,豪華無比,到處都是黃金、瑪瑙、白玉、寶石,連用來照明的都是夜明珠。」 金玄白覺得興致盎然,訝道:「這種事怎麼我從沒聽說過?」 唐玉峰撇了下嘴,暗忖道:「你這小子才幾歲?怎會聽過這種奇聞?」 他笑了笑道:「這只是古老傳說而已,事情的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不過我唐門的前四代長老唐奇松曾到過天方,游過藏土,所以返家後也記下了這段傳說。」 金玄白問道:「這個傳說和張三豐祖師追剿江南霹靂堂又有什麼關係?」 唐玉峰道:「火藥本是我們祖先發明的,可是後來傳入西方,卻經過改良,變成了殺人的火藥武器,據說首先使用火藥暗器的便是魔門中人……」 他頓了一下,道:「魔門弟子據說除了火器之外,尚練有一種至陽至剛的神功,據說運氣之時,身上泛現一層紅光,氣勁發出時,剛猛無儔,比什麼玄門罡氣,少林神功還要厲害,可說已至無堅不摧的地步……」 金玄白全身一震,忖道:「這種功夫豈不是九陽神功?運功的時候真陽熾烈,身泛紅光……」 他想要轉過身來,仔細地詢問唐玉峰這件事,卻發現背部全都麻痺,失去了任何感覺,忍不住道:「唐三爺,我怎麼啦?怎麼背上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正文 第一三二章 拔除神針 第一三二章拔除神針 唐玉峰欣然道:「很好,麻藥已經奏效了,我也該開始替你動手拔出神針了。」 他站了起來,把放在圓桌上的一盞燭台拿到床邊,端了一張板凳放在身邊,點燃了燭火,隨手將燭台擺在板凳上。 金玄白側著頭望向床邊,不明白他為何又要多點一盞燈放在床邊,只見他一邊用鑷子在火焰上反覆燒烤著,一邊說道:「雖然已經上了麻藥,等下也可能會有些許痛楚,金大俠,你得忍耐下來,千萬不可亂動。」 金玄白想起自己在集寶庫房裡所看的那本三國誌演義,裡面描述的關雲長刮骨療傷的情景,笑了笑道:「你總不會挖我的肉、刮我的骨吧?」 唐玉峰笑道:「當然不會。」 他解釋道:「本門的龍鬚神針有四支倒刺,射進人體之後會彈出來,如果不得其法,貿然拔出,則會傷及穴道,輕則殘廢,重則致命,所以正確的拔除之法是要用吸鐵石附合在針尾,一邊輕輕按摩傷口附近,等到倒刺縮回針中的凹槽裡,才可以用鑷子夾住針尾,緩緩拔出來。」 唐玉峰烤完了鑷子,拿出汗巾來擦拭了幾下,這才按照他所說的步驟,替金玄白開始拔出深陷肉內的龍鬚神針。 有風從窗縫裡吹進來,燭火不時的閃動著,金玄白感覺靜寂中的時間過得特別慢,幾乎都要睡著了。 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際,已聽到唐玉峰歡欣地道:「金大俠,已經大功完成,三枚神針已經全都拔出來了。」 金玄白精神一振,從床上坐了起來,只見板凳上擺著三支比繡花針稍粗的針形暗器,上面尚沾有血跡。 他拿起一枚龍鬚神針,在燭光下仔細的端詳了一下,發現這種暗器打造得極為精巧,針身上有四處刻痕,很清楚地看到四條比絲線還細的鐵線陷在凹痕裡。 他嘖嘖稱奇道:「這是我所見過最精巧的暗器了,真是了不起的手藝,難怪唐門暗器天下聞名。」 唐玉峰得意地道:「這種神針是本門三代之前的曾叔祖所煉製的,據說他老人家手藝極巧,能在一粒米上刻一座觀音像。」 金玄白一呆,真不敢想像天下竟有如此靈巧的巧匠,竟能在一粒白米上刻觀音像,只見唐玉峰一邊收起鑷子和吸鐵石,一邊道:「至今在唐門正廳的香案上,還供著這位師叔祖用桃核刻的一篇心經,據說字跡比螞蟻還小,需要放在太陽下,才能依稀可見。」 金玄白想起了以前鬼斧歐陽玨在曬太陽時,不時伸手抓虱子,一抓就是一個,他曾說過,抓虱子就跟練暗器手法一樣,眼力要強,動作要快,才能手到擒來。 唐門以暗器功夫傳世,自然在眼力和手法的訓練上,比起其他門派有所不同,故此能在一顆桃核上刻下一篇心經,也不是件特別困難的事。 唐玉峰把三枚龍鬚神針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回革囊之中,說道:「金大俠,如今雖然針已離體,並且也在傷口敷了本門的刀傷藥,不過穴道受傷,最少在三十六個時辰內不要運氣,更不可與人動武,以免傷及內腑。」 金玄白點了點頭,一邊穿衣,一邊說道:「唐三爺,關於當年武當、少林兩派圍剿魔教的事,你還知道多少?能不能告訴我?」 唐玉峰笑道:「莫非你對魔宮有興趣,想要去挖寶不成?」 金玄白道:「我對魔宮倒沒什麼特別興趣,只是對當年的那段武林奇聞感到好奇而已。」 唐玉峰道:「詳細情形我也不太瞭解,只知道當時魔教被滅,教中子弟死的死,逃的逃,此後就沒聽到江湖上有魔教的人出現了?不過那一戰極為慘烈,據說死傷的各派武林人士有一百餘人。」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張三豐祖師距離現在大概有近兩百年了吧?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武林中都沒有魔教的弟子出過?」 「可能有吧,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唐玉峰把燭台放回圓桌,繼續道:「這種事情,你如果去問武當或少林派,恐怕比我要清楚得多。」 金玄白訝道:「為什麼?」 唐玉峰道:「因為魔門曾經危害過江湖,做過蒙古人的走狗,後來雖然被剿滅,可是少林和武當派既以武林正派自居,當然會防範魔門復起,可能派中留有遺訓,一定要嚴防此事發生,你若是問這兩派的人,當然比較清楚。」 金玄白默然無語,心中想的卻是當年九陽神君沉玉璞向太清門主漱石子挑戰後,大笑三聲,下了泰山之後,當時觀戰的少林掌門空性大師和武當掌門青木道長都曾大驚。 因為沉玉璞當時未滿三十歲,以練到六重的九陽神功挑戰已經成名二十多年,被公認是武林第一人的漱石子,竟然力拼八百多招之後才落敗。 當九陽神君下了泰山之後,趕上泰山觀戰的槍神楚風神、少林寺大愚禪師以及武當長老鐵冠道長、鬼斧歐陽玨四人,卻在和漱石子、空性大師、青木道長談了半個時辰的話,喝了兩杯茶,便急著下山去追殺九陽神君。 根據金玄白的記憶,槍神楚風神曾告訴他,當年是為了怕好殺嗜血的沉玉璞神功大成之後,會危害整個武林,造成武林大劫,這才邀集好友,千里追殺九陽神君。 而武當鐵冠道長所給的答案也大致相同。 至於大愚禪師則從未回答他這個問題,僅是笑笑的顧左右而言他。 金玄白暗忖道:「是不是他們誤以為九陽神功便是昔年魔門傳來的功夫,所以才要千里追殺師父?」 因為從唐玉峰口中很清楚地聽到,魔教中人運起神功時,全身會有一層類似火光的情形,這跟運起九陽神功的徵兆完全一樣。 可是根據沉玉璞跟他說的,九陽門的祖師爺是唐朝時候的仙人呂洞賓,也就是說九陽神功是由仙人呂洞賓傳下來的。 九陽神功從奠基開始,直到功成,其中有九重關卡,非要練到了第九重,才能白日飛昇,就跟呂洞賓一樣,成為逍遙宇內的大羅金仙,永生不死。 但是根據金玄白做樵夫的那幾年中,聽過小鎮上一些古老鄉耆們所說關於品洞賓的傳說,有人說呂洞賓是接受了八仙中的鍾離兩卷天書,這才修練成仙的。 卻也有人說呂洞賓是被八仙中的李鐵拐所渡,賜以仙丹,傳以神功,這才修練成仙,白日飛昇,也成為八仙之一。 無論這兩種說法哪一種是正確的,呂沿賓和魔教或者魔門都不應該有任何關係才對。 那麼當年槍神等四大高手,為何在和漱石子聚會之後,竟然要聯手下山,千里追殺九陽神君呢? 是他們誤會了沉玉璞是魔門的傳人? 還是的確如槍神所說,將來會為患武林,造成劫難? 金玄白緩緩合上了眼睛,槍神楚風神的容貌鮮活地出現腦海,他慈祥地摸著當時僅六七歲的金玄白背部,低聲道:「玄白,九陽神君的心法有極大的缺憾,你能不練,最好不要練,不然總有一天會引發丹田真火,把自己全身焚燒成灰,比較起來,還是少林心法比較純正,下一番苦功,便會有一番收穫,絕不會傷害到練功之人。」 當時金玄白年紀還小,懵懵懂懂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而槍神也一時之間難以說清,被逼到後來,他才抬出當時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的名號。 楚風神把在泰山聽到漱石子說出的話,又說了一遍,並且拉來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作證,證明他所說的話不假。 金玄白很清楚地記得,槍神曾表示漱石子告訴他們,九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氣,無論稟賦多高,體質多強的人,在練到第七重之後,都會面臨陽火焚身的危險。 那股熾熱的亢陽,如果不予壓制,隨時都會使練功者灰飛煙滅,屍骨無存,所以漱石子不擔心九陽神君無人可制。 金玄白想到這裡,也記起自己曾經不止一次的和九陽神君討論這件事,據沉玉璞的說法,漱石子之言大謬,完全是不明九陽心法的奧秘,才做出不實的結論。 沉玉璞曾提出陰陽二相的說法,他說九陽神功的總論中說:人體不脫陰陽二元之支配,如男屬陽而女屬陰,軀體各處亦是如此,背為陽,腹為陰;皮膚為陽,膚下為陰。 至於內臟中五臟屬陰,而六腑則屬陽,五臟六腑相互調和,相互制衡,豈有亢陽熾烈,焚身化灰之理? 當時沉玉璞還說了一套五行理論,配合四季運行,似乎言之成理,那便是天有四時和五行。 四時是指春、夏、秋、冬,所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配合五行,則是寒、暑、燥、濕、風。 冬屬水,故寒;夏屬火,故暑;秋屬金,故燥;長夏屬土,故濕;春屬木,故風火。 大宇宙有此四時五行,以運天時,衍生萬物,而人體之小宇宙也有五臟,化五氣,五臟是肝、心、脾、肺、腎,五氣隱合五行,為喜、怒、悲、憂、恐。 一般來說,喜怒傷氣,寒暑傷形,若是不加節制!陰陽無法調和,根本無法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三重,遑論能臻至第七重了。 當時沉玉璞表示,在跟四大高手決戰之後,身受重傷,神功幾乎全毀,生死繫於一線之間,生機未固,重練神功,才會發生亢陽稍熾的現象,需借玄陰之女來調和體內真氣,否則女色僅是助益,並非供神功猛進的工具。 後來,沉玉璞憑著一塊寒玉巨石,作為石床,日夜臥於床上,終於把九陽神功練回到第四重…… 金玄白沉思著一些往事,始終無法把九陽門和魔門連結起來,這才放棄了繼續思索下去,認為當年武當祖師集合數百武林高手追剿魔教,和自己毫無關係。 他睜開眼睛,只見唐玉峰默然坐在圓桌邊,臉色不時變幻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時而歡喜,時而發愁,讓人無法抓住他的情緒變化。 唐玉峰見到金玄白睜開眼來,關切地道:「金大俠,你要不要在這裡休息一下?」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到遠處大廳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彷彿有人在拆房子,跟著囂鬧喧嘩之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金玄白從床上走了下來,掖好上衣,用腰帶紮好褲子,唐玉峰臉色一變,道:「金大俠,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請你不要出去。」 金玄白默然穿上外袍,沒有出聲,唐玉峰著急地道:「金大俠,你體內的神針剛剛取出,傷口仍在,穴道之傷仍未痊癒,絕不能和人動手,否則氣血倒湧,很可能導致終身殘廢,老夫可不能負責。」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冰兒和柳姨都在外面,她們如果發生危險,我若不能夠幫她們……」 他這句話未說完,唐玉峰已倏然出手,閉住了他四處穴道,然後把他扶著放回床上躺好。 唐玉峰滿臉歉意的道:「金大俠,請恕老夫冒昧,為了和齊夫人的約定,我絕不可能讓你出去冒險……」 他拉過一條錦被蓋在金玄白身上,低聲道:「老夫去去就來,要到大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無論情況怎樣,我都會立刻回來,把詳情告訴你。」 金玄白四處穴道被閉,完全不能動彈,也無法說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唐玉峰吹熄了屋裡所有的蠟燭,然後開門躍了出去,只能躺著生悶氣,卻又無可奈何。 唐玉峰掩上了房門,到了庭院之中,本想逕自往大廳而去,卻在聽到廳中傳來兵器撞擊和怒罵之聲後,臨時改變了主意,提起一口真氣,飛身躍上了廊沿,然後快速輕靈的在瓦上一陣躡行,登上了大廳的屋脊。 站在屋頂之上,他只見摘星樓前的廣場上佈滿了火把,人影幢幢竟然一時難以計算,粗略估計起來,最少也有三四百人之多。 唐玉峰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何方人馬,雖然看起來像是湖勇,卻每人的左臂上綁了條大紅色的布條。 他記得當齊玉龍和自己談妥條件之後不久,程嬋娟便帶著集賢堡裡的鐵街出現,很明白的告訴自己,太湖的掌控權已落入齊夫人的手裡,如今齊玉龍已失人心,很快便會被擒。 關於唐玉峰和齊玉龍之間的協定,程嬋娟表示,不僅不會推翻,反而齊夫人會用更優渥的條件和唐玉峰再度洽談。 當時他就覺得很詫異,因為據他所知,程嬋娟和齊玉龍是一對情侶,就為了程家駒尚落在金玄白的手裡,以致齊玉龍受到程嬋娟的逼迫,使他面對唐玉峰時,承諾給予極高的條件,希望唐玉峰能替金玄白拔出背上的神針。 可是為何程嬋娟會突然捨棄齊玉龍,並且偏向齊夫人? 這也是唐玉峰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這種情況直到齊夫人帶著金玄白、程嬋娟、齊冰兒等人前來摘星樓時,唐玉峰還沒想清楚她們雙方的關係。 一直到程嬋娟稱呼齊夫人為表姑媽、齊冰兒為表姐時,他才弄清楚齊夫人和程嬋娟的關係。 不過他直到此刻也還沒想明白,既然齊夫人是程嬋娟的表姑媽,那麼齊玉龍也該算是她的表哥,自古以來表兄妹親上加親,結為連理的事,也是常見,而齊玉龍如此寵愛程嬋娟,簡直把她捧在手心裡一樣,為何她會為了齊夫人背叛了齊玉寵? 如今既然齊夫人已經擒住了齊玉龍,控制住整個太湖水寨,究竟又有誰會進犯太湖? 這些體魄健壯、手持火把、臂掛紅布、殺氣騰騰的壯漢,難道是錦衣衛的人員,趕來太湖要營救金玄白的嗎? 或者他們是齊玉龍另一支伏兵,如今趕來摘星樓是為了救出被擒的齊玉龍? 唐玉峰在剎那之間,想了許多的情況,不過他明白,無論任何一種情況發生,他只要手裡握有金玄白,便會立於不敗之地。 他暗暗警惕自己:「唐玉峰呀唐玉峰,情況未明之際,你千萬可莽撞不得,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啊!」 夜風拂過他的臉頰,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起來,但見他壓低身軀,沿著瓦面往旁逼蹲行過去。 到了簷邊,他一手搭住飛簷,使了個靈貓翻身的身法,整個身軀縮成一團,滾進簷下的陰影處,藏在樑柱支架處,屏氣凝神的向下望去。 在閃爍跳躍的熊熊火光裡,他首先看到一地的屍首和四濺的鮮血。那些倒臥在地上的死人,大部份都是身穿黑衣的集賢堡的鐵街,他們屍骸殘破,死狀都極慘,顯然是被重兵器所擊中,以致有的頭骨碎裂,有的胸腔凹陷…… 唐玉峰似乎嗅到了空氣裡的血腥味,他輕輕的吁了口氣,移轉目光望向那批殺氣騰騰的灰衣人,只見有四名身高八尺,闊背熊腰的巨人,就站在台階之前,如同四個門神一樣。 那四人面目凶殘,神色猙獰,手裡持的全是罕見的外門兵器,左首兩名黑臉壯漢持的是鳳翅鎦金鏜和青銅狼牙棒,而右首兩個手長腳長的中年壯漢則一人扛著只獨腳銅人,一人雙手拎著擦得雪亮的兩隻流星錘。 這四種外門兵器都有極重的份量,每一種最少也在三四十斤開外,若非臂力極強,並且練有外門硬功的人,絕對無法使用。 唐玉峰暗吃一驚,腦海之中思緒急轉,試著從記憶中找出使用這些奇門兵刃的人物,好一會才想起來,這四個人是在唐門記載的江湖名人榜中的太行四凶。 太行四凶是四個結拜的兄弟,在太行山裡建有山寨,手下有數百名弟兄,專門幹那打家劫舍、收買路錢的買賣。 他們都有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不但皮粗肉厚,並且硬功驚人,所使的兵器極為笨重,威力也極大。 不過後來他們不知何故,解散了山寨,投入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手下?成為鞏盟主手下的四大金剛,對於鞏大成勢力的擴展,起了極大的助力。 唐玉峰心中一驚,忖道:「太行四凶到了太湖水寨,莫非鞏盟主也跟著來了?他如果撈過界,南七省的綠林盟主李亮三怎麼不知道?他會容許鞏大成把勢力滲透到南方來嗎?」 口口口 大明江山一共有十三省,天下的綠林,原本受到官府的壓迫和武林各派的鉗制,組織極為散漫,僅是各地匪徒佔山為寇,圈地稱霸而已,並沒有什麼強大的組合出現。 不過自從朝政日坯,社會風氣應變之後,被王莊或惡霸、富豪奪去土地的農民便開始鋌而走險起來,有的成為暴民,有的成為流寇。 尤其這段時期,武林中如少林、武當、華山、峨嵋等派,為了追查當年槍神等四大高手失蹤之事,在江湖上到處找尋,以致沒有像以往那樣,會針對綠林黑道的人士,施以嚴厲的打擊或制裁,以致黑道勢力越來越大。 在十多年前,北方各大綠林組合,曾為了劃分勢力範圍而經歷過一場長達兩年的殺戮,之後,便由幾位稍有聲望的寨主和瓢把子出來收拾殘局,大夥一起結盟,於是挑選出一位綠林盟主,便是來自山西,以勇力無儔稱雄北地的鞏大成。 鞏大成綽號威力金剛,手使一對怨鴦跨虎籃,不僅神力無儔,並且籃中尚夾有四種暗器,極為厲害。 不僅如此,據說他還是少林俗家弟子中那被稱為神力天生、威猛無儔的大開碑手丁重三的親表弟。 衝著丁重三的面子,北方的江湖人物,大多不願招惹鞏大成,以致北六省綠林同盟原來決定每五年推舉一位盟主,竟讓鞏大成連做了三屆,直到現在仍未下台。 至於南七省的綠林盟主李亮三則更是一位傳奇人物,據說他是當今武當派掌門黃葉道長同父異母的兄弟,從小聰明能幹,無論學什麼功夫都很快上手,十五歲時便已是武當弟子中的翹楚,比起當時的黃葉道人可優秀太多了。 只可惜他在十六歲的時候犯了色戒,竟然因為誘姦武當山下的劉家莊莊主千金,而被劉員外到武當去告了一狀。 當時,掌門人青木道長在痛心之下,依門規重責李亮三五十杖,然後將他逐出武當,若非黃葉道人苦苦哀求,恐怕李亮三一身的武功都會被追回。 不過他雖沒被廢去武功,卻被警告,此生絕不能施出武當派所傳的所有功夫,否則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武當門人找到,廢去他一身功夫。 李亮三被抬回家中之後,由於他的劣行,讓他的老父活活的氣死,所幸他的母親還相信他,但也無顏在當地居住下去,於是變賣了宅院,就此攜子離開故鄉,也從此銷聲匿跡,不復返回故鄉。 這件事對武當來說,僅是逐出一名不肖的弟子而已,並沒如何受到重視,可是在一年之後,劉員外的千金出嫁,嫁的是一名武當俗家弟子,城裡有名的林家大少爺,卻傳出她仍是完壁,當年並未受到李亮三玷污的怪事。 經過她的丈夫林大公子一再追問,才知當年劉員外的千金正在懷春之際,見到李亮三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於是蓄意勾引他。 而李亮三卻因練功正在要緊關頭,再加上當時住在外祖父家中,是向武當掌門請了事假探視外祖父的病況,假期僅有十日,也不容他為劉氏千金分心,於是便婉言拒絕。 然而當時劉姑娘僅只十七歲,豆蔻年華之際,臉皮比較薄,脾氣比較大,遭到李亮三的一再拒絕,感到顏面無光,於是小姐脾氣犯了,終於不顧一切的設計陷害李亮三。 當劉員外發現女兒衣服全被撕破,哭得像個淚人似的,自然不疑有他,於是在震怒之下,一再追問,終於得知女兒是受到鄰居羅老實的外孫李亮三侵犯,很可能**得逞。 他當時還唯恐家醜外揚,決定要把女兒悄悄的嫁給李亮三,就此了斷這件醜事,吃個啞巴虧也就算了。 誰知當他跑到羅老實家中商談此事時,羅老實一口咬定李亮三不會做出此等劣行,加上當時李亮三假期已滿,返回了武當山,所以劉員外無法找到他證實此事,只得氣沖沖的返回家中。 一回到家他的小妾向他報告好消息,原來經過仔細的檢查之後,發現女兒仍是完壁,並沒受到李亮三的玷辱。 劉員外本想就此罷了,誰知女兒卻是哭鬧不停,堅持要取回一個公道,否則就要上吊自殺,劉員外被逼得無奈,只有收拾了女兒被扯爛的衣裳和褻褲,帶著莊裡的幾名莊丁,氣沖沖的上了武當,在真武大殿裡找到了掌門,向青木道長投訴這件**未遂的事,才導致李亮三被逐出師門,以致老父被活活氣死…… 當年的事情真相一被揭露之後,劉姑娘的夫婿林大公子尚很鎮定,攜著妻子一起上山,當著青木道長及四位長老面前,逼著劉氏把當年陷害李亮三的事重說一遁。 在那之後,他寫了一紙休書交給家丁,就在真武大殿休了妻子,派家丁抬著小轎把劉氏送回娘家,自此留在武當山上苦練劍法,直到五年之後,劍法大成才下山。 這位林大公子便是江湖上和崩雷神劍楊子威一起揚名的風雷雙劍,武林人稱破風神劍的林英豪。 林英豪自此以後從未娶妻,倒不是他因為受到什麼打擊,而是被他以一紙休書休掉的妻子在返家後,卻又被劉員外萬分氣憤的用轎子抬著女兒到林府去找親家理論。 林家家大業大,是當地的富商,也容不得家中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醜事,傳出去唯恐壞了名聲,於是在還沒有弄清楚整個情況之前,一邊把兒媳婦留在家裡,一邊派人上武當找林英豪詢問休妻的理由。 不過林英豪卻怎樣都不願見家人,也不說明休妻的理由,一連四個月,林家前後派人上了八趟武當,都沒見到林英豪一面,而這時卻傳出劉氏已有身孕。 林夫人再三的追問,劉氏含羞帶怯的說出在洞房之中,一夜春風,梅開二度之事,也說出來當年的那段「遺憾」。 林夫人把整個情況告訴丈夫之後,認為兒媳婦雖然做錯了事,可是對林家來說,她婦德無虧,不能就此片面的給她一紙休書,便把一個好好的女子休了,何況她還懷有身孕,肚子裡留的是林家的種?豈能放她回娘家? 於是他們夫妻商量之後,便撕了休書,把兒媳留在家裡待產,終於事隔幾個月後,劉氏替林家添了個壯丁,林英豪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做了父親。 直到五年之後,林英豪藝成下山,他才第一次看到活蹦亂跳、聰明伶俐的兒子,不過由於他覺得對不起李亮三,始終沒有理會妻子劉氏。 他在受到父母的責備時,揚言終此一生,也要找到李亮三,取得諒解之後,他才會承認劉氏是他的妻子。 此後,他到處行走江湖,一邊做些行俠仗義之事,一邊找尋李亮三的下落,同時希望能夠向李亮三傳達青木道長的善意。 因為青木道長當年在獲知事情的真相後,極為後悔,認為自己未能詳查真相,便驟而把李亮三逐出武當,於是曾多次派出門人弟子去找尋李亮三,希望能把他找回武當。 可是李家自從搬走之後,便跟一切的親戚朋友斷絕了往來,人海茫茫,神州遼闊,又到哪裡去找這麼個人呢? 不過在十三年前,南七省綠林七十六個幫派組合的把子在皖南眾會,商議也要仿照北六省綠林一樣,結為同盟,才有力量抗衡鞏大成勢力的南侵。 那時,由於每一方的勢力相差不多,於是吵鬧不休,結果決議以武力強弱排定順序交手,以武功高低來決定盟主一席誰屬。 結果李亮三異軍突起,代表湘南的三義堂,在四天內連續擊敗二十四位瓢把子,而得到其他的幫派和堂口一致推崇,成為總瓢把子,也就是南七省的盟主。 李亮三的劍法極高,據說傳自崑崙,他的輕功尤其厲害,能在空中回轉出劍,據說那正是崑崙一派的絕技雲龍十八式。 但是李亮三從未說過自己是崑崙弟子,可是有人認出他的氣功脈絡和武當相近,於是又猜他是武當弟子。 這個時候,青木道長已經退位,武當掌門一席交由黃葉道長繼任,自此行蹤飄忽,無法找尋。 當李亮三的消息傳到武當時,黃葉道長極為震驚,曾派出風雷雙劍帶領八名弟子到湘南去找尋李亮三,當時雙方晤面的結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過自此之後,破風神劍林英豪便回到家裡,和妻子劉氏重歸和好,卻是武當弟子每一個都熟知的事。 十年之前,南北兩路綠林人馬,發生強大的衝突,幾乎要形成大火拚,李亮三邀鞏大成在岳陽樓談判,當時鞏大成帶著手下的四大金剛和其他四十位寨主赴會,還邀了大開碑手下重三作為見證人,浩浩蕩蕩的到了岳陽樓。 李亮三當時率同的南七省的二十八名寨主和兩位結義的兄弟出席,一盡地主之誼,擺出極為盛大的場面,歡迎鞏大成等人的蒞臨。 談判不久之後,武當風雷雙劍率領看守解劍巖的七劍客和其他十九名武當高手趕到,名雖是證人,實則是作為李亮三的後盾。 自此,談判極為順利,雙方把各自的勢力範圍劃分得極為清楚,並約定互不侵犯,永遠不動干戈。 當天,岳陽樓席開二十多桌,賓主盡歡,喝到次日下午,南北兩路的綠林好漢才在互道珍重之下,分手而去。 自此之後,南七北六省的綠林道,涇渭分明,互不侵犯,而江湖上也盛傳鞏大成有少林做靠山,李亮三則有武當作為靠山,雙方永遠都不會起衝突…… 口口口 唐玉峰把記憶中關於兩位綠林盟主的事跡想了一遍,實在弄不清楚為何鞏大成身邊的四大金剛會涉人太湖水寨的權力之爭。 若是按照地域的劃分,太湖水寨屬於南七省綠林的管轄範圍,如果水寨裡有任何情況發生,應該由李亮三派人來仲裁,而非鞏大成能干涉的! 如今四大金剛出現在此,是否表示鞏大成撈過了界? 唐玉峰腦海裡閃過不祥的意念,更加小心翼翼地移動身形,沿著梁邊悄悄往後移去,到了窗邊,從皮囊裡取出一支爪形鐵鉤,用力把鐵鉤嵌進梁木,然後攀著鉤上系的粗繩,緩緩降下,到了窗邊,用雙腳撐住了身子,往裡面望去。 目光所及之處,他首先見到一個身形佝淒的長髯錦袍老人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張紅木椅中,齊玉龍畏畏縮縮的站在椅邊,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幾乎不敢抬頭。 不過他的眼神卻不時的瞟向被四名巨漢圍困的程嬋娟、柳月娘、齊冰兒和柳桂花身上,她們四人背靠著背,正以手中的武器對抗著四名巨漢的圍攻。 那四個大漢手中也是持著外門兵器,唐玉峰一瞥之下,只認出其中一個中年漢子持著一支烏光閃閃的鐵槳,揮動之際,風聲霍霍,看來足足有四五十斤重。 除此之外,另一人拿的是大小雙鉤,那種奇形的雙鉤有著極為響亮的名號:追魂日月鉤。 至於其他兩人則一個雙手拿著兩面上下都有雙刃的鐵牌,中間一個則拿著一柄類似長槊的兵器,不但唐玉峰沒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他也不知道這四個手持奇門兵刃的大漢是誰,其中是否有鞏大成在內,甚至連那個錦衣老人他也沒見過,但他從齊玉龍的態度上看來,可以推測出那個老人便是太湖王齊北嶽。 可是齊北嶽不是已經半身不遂,成為一個殘廢了嗎?他又怎能把鞏大成手下的四大金剛一起招來? 最讓唐玉峰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是,為何齊北嶽會引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唐玉峰一肚子的疑惑,看了在交手中的八人,發現雖然這四個壯漢臂力驚人,再加上又使奇門兵刃,可是顯然手下尚留有餘地,攻勢看來兇猛,卻是七分攻、三分守,並沒有發揮外門兵刃的優勢。 而那被圍困中的柳月娘等人,雖然全是女子,不過齊冰兒的劍術極好,出劍之際,寒芒泛現,絲絲的冰冷劍氣飛湧,隨著劍圈的擴大,把急砸而下的鐵槳以陰柔之勁纏移而開,幾乎打亂了對方的攻勢和節奏。 而程嬋娟的雙刀也使得不錯,刀光閃爍,舞得個滴水不漏,讓那使雙鐵牌的壯漢幾乎遞不進招式。 至於柳月娘和柳桂花則無論功力或劍術都比齊冰兒和程嬋娟要差得多了,往往那壯漢的長槊攻來,巨力撞擊,便使得她們身形後挪,若非一劍和雙刀替她們擋下大半攻勢,看來早就被擒了。 不過看到她們的情形,頂多只能再撐上三十多個回合,便會因力竭而遭擒了,在此期間,若無支援,她們只有落敗的份。 正文 第一三三章 驚變突生 第一三三章驚變突生 唐玉峰看到這種情況,心中關切起唐麒和唐瞵來,他目光閃處,但見他們就靠立在牆角邊,兩人臉上都浮起無可奈何的神情,注視著拚鬥中的眾人。 在他們的身邊站立著兩個高大的老人,那兩人一個手持分水刺,一個手持兩柄短刀,並沒用兵器押住唐麒和唐麟,可是一看便知是在監視這兩兄弟。 唐玉峰心裡暗自嘀咕,衡量一下眼前的情勢?知道自己就算出手,恐怕也無法幫助柳月娘,救出唐麒和唐麟兩人。 他暗自忖道:「到底薑是老的辣,齊夫人和齊玉龍兩人爭奪太湖水寨的大權,齊北嶽不但絲毫不動聲色,反而裝病看著他們相鬥,其實他暗地裡埋伏著人,勾結了鞏盟主,來收拾殘局……」 雖然按照情勢判斷,眼前應該是這種情形,可是唐玉峰就算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為何齊北嶽會故意讓這種情形發生? 他不用裝病,豈不是可以避免齊夫人和齊玉龍爭奪太湖水寨,而發生骨肉相殘,兵戈相見的情況? 如今父子同路,母女一夥,形成家庭分裂,夫妻反目,又有什麼意思?這豈非是人間的大悲劇? 唐玉峰心中感慨,卻又無計可施,知道此刻若不是集賢堡主程震遠帶著天刀一起趕來,局勢是無法扭轉了。 他焦急地忖道:「天哪!我該怎麼辦?」 唐麒和唐麟看起來並沒動手,然並沒有幫助齊夫人對付齊玉龍,所以他們才會在來人的監視下,沒有受到傷害。 可是等到齊北嶽取得掌控權之後呢? 除了唐麒和唐麟之外,唐門之中還有十幾名弟子在其他地方養傷,那些人的命運又會如何? 而唐門金銀鳳凰尚還留在集賢堡裡,如果程嬋娟落在齊北嶽的手裡,她們又怎麼辦? 唐玉峰心亂如麻,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只聽到齊玉龍道:「爹,請你不要傷害嬋娟……」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個錦衣老人已沉聲叱道:「沒出息的東西,人家這麼無情的對你,你還敢替她求情?」 齊北嶽一掌拍在茶几上,怒喝道:「老夫辛苦十幾年的基業,差點毀在你的手裡,你這個不成材的孽子!」 齊玉龍縮了下脖子,道:「可是,爹……」 齊北嶽叱道:「你還不住口?」 齊玉龍臉色一變,可是看到手持雙刀在奮勇應敵的程嬋娟,心裡泛起一股熟潮挺直了腰桿,道:「爹!我愛她,我就是只愛她一個,無論她怎樣對我,我都只要她,無論誰都不可以傷害她……」 齊北嶽大怒,道:「氣死我了!你這蠢材……」 齊玉龍拉高嗓門道:「你們大家,還不住手?」 齊北嶽霍然出手,給了齊五龍一記耳光,摑得他跌出數尺,差點便摔落地上。 齊北嶽一掌揮出,立刻便覺得後悔,他的右手微微地顫抖,連聲音都顫抖起來,道:「玉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齊玉龍撫著臉頰,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瞪了齊北嶽一眼,衝到那兩個高大老人的面前,大聲道:「辛叔叔,公孫叔叔,你們身為太湖水寨的副寨主,這關東四豪都是你們的朋友,難道你們不能叫他們住手嗎?」 那兩個高大的老人都是太湖水寨的老人,齊北嶽的身體越來越差之際,他們被柳月娘逼著退休,每人都支領一筆銀子返回故鄉養老。 當時不僅柳月娘不知他們另有打算,連齊玉龍都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奉了齊北嶽之命,到東北去召集好友,潛回太湖,等候時機反擊…… 直到他們帶著關東四豪突然出現,擊斃了兩名看守齊玉龍的集賢堡鐵街,把他救出來之後,齊玉龍才知道這兩人一直住在太湖十二連環塢裡,整個太湖水寨的情況,他們都瞭如指掌。 而在他們帶著齊玉龍去見齊北嶽時,齊玉龍才恍然大悟,這些日子來,柳月娘一直在食物中下毒,想要讓齊北嶽癱瘓,直到毒發死亡為止。所幸好計被副寨主公孫勤發現,這才會同另一位副寨主辛叔同,取得齊北嶽的同意,將計就計的假裝中毒,希望能揭發柳月娘所有的陰謀,這也就是說,齊北嶽從頭至尾都掌控整個情況。 而據公孫勤的說法,齊北嶽之所以讓自己身陷險境,完全是為了考驗和磨練齊玉龍,希望他能在太湖危機出現時,穩住情勢,揭穿柳月娘的陰謀,取得一切的優勢。 豈知齊玉龍為了一個程嬋娟,把手中所有的籌碼都輸掉,差點落得個人財兩空的地步…… 公孫勤和辛叔同互望一眼,臉上泛起苦笑。 辛叔同輕歎口氣,道:「少寨主,你怎麼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人家愛的不是你,只是圖謀太湖的基業而已……」 齊玉龍道:「我不聽!」 公孫勤揮動手裡的短刀,指著程嬋娟道:「少寨主,那種女子有什麼好?竟然值得你為她付出這麼多……」 齊玉籠臉上泛起痛苦的神情,顫聲道:「公孫叔叔,我是心甘情願的,就算她騙我,出賣我,我都還是愛她,怎麼辦?」 公孫勤眼中露出憐憫之色,嘴唇動了一下,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辛叔同勸說道:「少寨主,世上美麗的女子太多了,何必為了這種蛇蠍一般的女人,虛擲感情呢?」 齊玉龍左邊臉頰腫起一大塊,右逞臉肉不住地痙攣著,眼露凶光地望著這兩個老人,半晌之後,他伸手道:「給我一把刀!」 公孫勤抓緊了手裡的雙刀,不肯鬆手。 辛叔同輕歎了口氣,道:「少寨主,你想怎樣?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覺悟嗎?」 齊北嶽霍然從椅中站了起來,叱罵道:「齊玉龍,你鬧夠了沒有,還不快滾過來!」 齊玉龍緩緩轉身,沉聲道:「你要殺嬋娟,不如連我也一起殺了。」 齊北嶽怒不可遏,身上錦袍隱隱顫動,似乎充了氣似的,慢慢的鼓了起來,顯然真氣造詣不淺。 唐玉峰這時更加不敢大意,連呼吸都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齊北嶽個子雖然不高,氣勢卻極強大,雖沒見他出手,卻憑著他露出的這一下,知道他的武功比起自己來是只高不低。 齊北嶽看到兒子那個樣子,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立著,高高鼓起的錦袍在瞬間平復,就像一個洩了氣的皮囊。 齊玉龍似乎想通了,也不再吵鬧,寒著一張臉,站到辛叔同身邊,默然望著交手中的程嬋娟,眼中混雜著痛苦、愛憐、哀傷的複雜神色。 齊北嶽看到他那模樣,搖了搖頭,隨即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兒子呀!我該怎麼對你才好?」 齊玉龍雙眼一直癡癡地盯著程嬋娟,理都沒理齊北嶽,似乎全世界只有一個程嬋娟才放在他的心裡,其他的任何人,包括齊冰兒在內,都已不值得一顧。 齊北嶽重重地跺了下腳,突然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的聲音洪亮,如同響起一個悶雷,在室內迴盪著。 那在動手中的關東四豪,所接受的命令便是將柳月娘等人圍困起來,而不是要把她們殺死,故而並沒盡全力的搶攻。 此時一聽到齊北嶽的命令,他們說退就退,手中的奇門兵刃虛晃一招,用了個守勢,四人已不約而同的讓開,全都退出七尺開外,遠遠地將柳月娘等人圍在兵器圈裡。 他們攻勢一停,被圍攻的柳月娘、齊冰兒、程嬋娟、柳桂花全都壓力一輕,開始大口的喘起氣來。 其中以柳桂花的功力最淺,本來以她的能力,根本無法對抗關東四豪中的任何一人,所幸齊冰兒自經金玄白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之後,任二脈一通,功力大進,替她擋住了一半以上的攻勢,她才能撐下來。 所以關東四豪一停下來,她累得幾乎直不起腰來,用手中的長劍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齊北嶽緩步走了過來,目光觸及柳月娘,隨即移了開去,望著齊冰兒,眼中露出複雜的情緒,道:「冰兒,為父的縱然有千般萬般的錯,你也不該跟你娘一夥,陰謀反叛我呀!」 齊冰兒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道:「我不是反叛你,只是……」 她本想說出自己並非齊北嶽女兒的事情,可是話到唇邊又嚥了回去。 齊北嶽道:「只是什麼?你說呀!」 他沒見到齊冰兒答腔,搖了搖頭道:「你被男人騙了,我把你關在涵碧樓裡,只是讓你反省而已,並不是與你為仇,你卻和外人結成一夥,來謀害老父,你說說看,這種行為對嗎?」 齊冰兒雙眉一挑,道:「爹,你還要我說多少次?玄白哥不是騙子,他是個了不起的武林高手,是槍神嫡傳的徒弟。」 齊北嶽臉色大變,駭然道:「什麼?他真是槍神的徒弟?」 齊冰兒點頭道:「不錯,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娘,她可不會騙你。」 齊北嶽臉上浮現古怪的表情,道:「她不會騙我?嘿嘿!她騙了我十多年之久,還說不會騙我?」 他似乎想起什麼好笑的事,倏然狂笑起來,指著柳月娘,道:「你騙了我十多年,難道目的便是放在這太湖水寨上?呵呵!你如果想要這水寨,跟我說就行了嘛!又何必處心積慮的下毒藥,讓我變成殘廢……」 柳月娘不屑地道:「誰在乎你太湖的小小基業?老娘一向都沒把它放在眼裡,更沒把太湖當一回事!」 她深吸口氣,道:「我老實的告訴你,以前我是弄錯了,誤以為你謀害了沈郎,所以處心積慮的想要你遭受噬心之痛,不過我後來已經改變主意,本想替你解毒,放過你這一次……」 齊北嶽一陣恍惚,似乎沒聽到她在說什麼,隨即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啞聲道:「念玉,難道事隔這麼多年,你都忘不了沈文翰?」 柳月娘默然無語,眼神卻很堅定。 齊北嶽似受重擊,捂著胸口,退了一步,啞聲道:「枉我這十多年來,處處替你著想,什麼事都依著你,總希望你能念到我的一片真心,忘了過去,誰知你卻……」 他揮動著雙手,嘶喊道:「天哪!我的一片真心,竟然換來絕情,我這是怎麼啦?怎麼啦……」 柳月娘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 齊北嶽喘了口大氣,瞪大了眼睛望著她,道:「柳念玉,你說說看,到底我有哪點不如沈文翰?你死心塌地的向著他,縱然他已經死了,你都一直沒忘記他……」 柳月娘冷哼一聲,道:「許世平,我老實告訴你,無論從哪一點來說,你都不如沈郎,哼!你連人家的一根腳指頭都不如!」 齊北嶽一呆,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柳月娘又道:「你可知道沈郎是誰?他便是海外三仙中的火神大將,你算什麼?是不是連人家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齊北嶽似被晴天霹靂擊中,全身一震,駭然色變,隨即大聲地道:「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 柳月娘撇了下嘴,臉上現出不屑的神情,冷哼一聲道:「哼!不可能?你就憑著沈郎傳你的一些粗淺功夫,便有現在這種成就,人家沈郎……」 她見到關東四豪全都懍然退了一步,頓時臉上佈滿了寒霜,道:「火神大將已經重出江湖,這幾天裡便會趕來太湖,你們這些蠢人,若是幫助齊北嶽對付我們,必定讓你們綠林盟灰飛煙滅,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口口口 關東四豪一向橫行關外,算是關外最大股的馬賊群,極盛之際,手下兄弟近干,後來女真族崛起,這股馬賊遭到女真人的圍剿,連首領狂獅萬洪都被殺,閱柬四豪帶領著殘部數百人一路南逃,又遇到了玄陰教徒的追殺,幾乎死傷殆盡。 關東四豪當時在受傷的情況下,本來無法倖免,後來遇到了救星,碰上大豪展白的表弟替他們求情,風漫天兄妹才放過他們。 展白的表弟姓郝,據說是昔年全真七子中郝大通的後人,不過他們並沒有習全真派的武功,郝長生反倒投身東海釣鰲客的門下,成為成洛君的弟子。 以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和玄陰教主的交情,縱然風漫天認為關東四豪罪惡極大,卻也不得不賣個面子,放過關東四豪。 展白等四人在郝長生家中養了兩個多月的傷,其間也見過一些開海龍王的手下和郝長生的師兄弟。 本來展白決定要投入七海龍王麾下,只可惜其他三豪不但是個旱鴨子,並且一上船就頭暈,吐得一塌糊塗,連站都站不起來,只得放棄上船之事,入關投效鞏大成。 關東四豪原先出身關外,眼裡只有長白劍派,後來過上了玄陰教主,才知道世上的奇人異士太多了,他們憑著一身蠻力和橫練的功夫,實在不是內家高手之敵。 在養傷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們聽了不少郝長生吹噓的東海釣鰲客的事跡,其中最動人的便是東渡扶桑、揚威異域的那段經過。 所以他們對於海外三仙的名號耳熟能詳,並且對於郝長生口中的火神大將更是崇拜不已。 這回,他們奉著鞏大成的秘令,帶著太行四凶等四百多名兄弟,隨同公孫勤一起到太湖,目的便是要協助太湖王對付水寨中的叛徒。 起先,關東四豪因為知道會暈船,尚還抗拒這趟任務,豈知到了江南,日子過得優渥,每天大魚大肉的享受,再加上大海到底跟太湖不同,上了船之後,反倒沒有像上回那樣令他們難過,只小吐幾次,便已漸漸適應。 但是展白卻沒料到,在這個開頭,卻聽到有人提起了火神大將,並且還表示火神大將即將重出江湖,不日之內便會趕來蘇州。 而且最令他難以相信的,便是火神大將竟然是眼前這位齊夫人的舊情人!雖然她所提的沈文翰和展白印象中的沉玉璞不同,可是兩人都姓沈,難保不會是同一個人…… 口口口 關東四豪面色極為難看,他們四人面面相覷一陣,從東海釣鰲客身上想到了玄陰聖母,又從玄陰敦主身上想到了那段遭女真族騎兵追殺的艱苦歲月,每人心裡都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 大豪展白臉色極為難看,突然開口問道:「齊夫人,你說的可是事實?火神大將最近就要到蘇州來?」 柳月娘也不清楚他為何要問這句話,點頭道:「不錯,火神大將不日便會到太湖來。」 她指著齊冰兒道:「冰兒是我的女兒,同時她也是火神大將徒兒的未過門妻子,難道是假的嗎?」 展白全身一震,突然想起齊冰兒所使的劍法,幾乎都以陰柔詭異見長,劍出之際,似有寒氣湧現,頓時記起了當年和玄陰敦弟子們交手的情況。 他喘了口大氣,問道:「她跟玄陰聖女有什麼關係?」 齊冰兒秀眉一挑,道:「玄陰聖女風漫雲便是我的師父!」 關東四豪臉色又是一變,展白一豎鐵槳,左手搭在槳身,朝公孫勤行了個禮,道:「公孫兄,請恕在下無禮,太湖這檔子事,我們綠林盟不能插手。」 此言一出,不僅公孫勤一怔,連辛叔同、齊北嶽都為之一愣。 公孫勤訝道:「展兄何出此言?」 展白道:「我們關東四豪是死過兩次的人,絕對不怕死,可是若要我們做忘恩負義的人,就萬萬不能。」 齊北嶽臉色凝重,走了過來,沉聲道:「展兄,鞏盟主遵照協議,命你帶領三百綠林兄弟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尚未盡全功,你為何言退,並且還說出這番話來,真是令小弟不解。」 展白正色道:「東海釣鰲客成老前輩是我們兄弟的救命恩人,他和火神大將是結拜兄弟,我們兄弟絕不能和火神大將的徒媳為敵。」 齊北嶽道:「可是鞏盟主……」 展白道:「鞏盟主也是我們兄弟的恩人,按理我們該替他效命,可是他不知道此行對付的是火神大將,還有……槍神,我們若是出手,恐怕會替北七省的綠林盟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門外傳來陣陣慘叫聲,接著便聽到太行四凶「哇啦哇啦」的一陣怪叫,也不知在叫什麼。 展白臉色一變,道:「有外敵來犯!」 他領先衝了出去,其他三豪猶豫一下,也跟著往外衝,齊北嶽也不知發生什麼情況,看到柳月娘等人在震愕中,一個箭步往前應去,雙掌乍分,瞬間已攻出八掌之多。 柳月娘末及提防,手中長劍連封帶擋,終於只擋了前三掌,一個不留意,已被齊北嶽一掌擊在右臂,當場臂骨折斷,接著凌厲的掌風印在她的左腋,頓時打得她吐出一口鮮血,身軀倒飛而出。 齊北嶽兩掌得手,正想進步撩身,揮掌把柳月娘擊斃,程嬋娟已呵叱一聲,雙刀連環而發,把他的攻勢擋住。 公孫勤和辛叔同一見齊北嶽出手,被程嬋娟擋了下來,於是毫不猶豫的出手攻去。 這時,齊冰兒見到公孫勤和辛叔同相繼攻來,也一挺長劍,攔住了兩支分水刺,劍勢隨著運行的範圍擴大,把公孫勤的兩柄短刀也圈在裡面。 柳桂花在柳月娘身軀被打飛之際,趕緊把她接住,卻被柳月娘的一口鮮血噴得滿身都是。 齊冰兒施展玄陰劍法,連出四劍,擋住了公孫勤和辛叔同的攻勢,稍稍喘了口氣,問道:「桂姨!我娘怎麼啦?」 柳桂花略一查視,道:「夫人右臂臂骨被打斷,肋骨也斷了兩根,傷得不輕,需要趕快上藥。」 唐麒和唐麟兩人互望一眼,不知要怎麼辦才好,他們看了看像呆子樣愕然站立的齊玉龍,唐麒問道:「齊兄,我們身邊有藥,是不是可以……」 齊玉龍看到在混戰中的眾人,只覺心中一陣紊亂,不知要幫哪邊才好,他跺了下腳,道:「隨便你們啦!」 唐麒和唐麟是親耳聽見柳月娘應允唐門的優厚條件、此刻雖未見到唐玉峰,他們卻怕柳月娘受傷太重,萬一有什麼意外,那麼她承諾給唐門的好處,就全部泡湯了! 為了保護他們即將得到的利益,他們也管不了許多,兩人一起走到柳桂花身邊,取出唐門的傷藥替柳月娘療起傷來。 他們總以為唐玉峰此刻仍在替金玄白拔出龍鬚神針,以致無法抽空趕來,其實唐玉峰此刻正在摘星樓的屋頂上觀戰。 原來唐玉峰聽到在門外傳來陣陣慘叫聲之際,便已從簷下一個翻身,上了屋頂,他從瓦上俯望下去,只見原先手持火把的三四百名灰衣大漢,似是受到了攻擊,竟然倒了一大片。 隨著火光搖曳中,像是蝗蟲樣的各種各式暗器,從草叢、路邊、林間各個不同的方向飛射而來,完全以這些臂系紅布條的壯漢作為目標。 僅在唐玉峰探首的瞬間,那些灰衣大漢又倒下了一大片,雖然很少人喪命在暗器之下,可是受傷的人發出的慘叫聲,卻更令人心旌搖動。 太行四凶見到四處飛來暗器,卻看不到敵人在哪裡,齊都發出一聲怪叫,舞起手中的奇門兵刃,衝向前去,擋住了密集如雨的一陣暗器。 唐玉峰循著暗器射來的方向望去,卻看不到人影,似乎那些人都是鬼魅,根本就沒有形體。 隨著太行四凶揮動著鎦金鏜、狼牙棒、獨腳銅人和流星錘,一幢幢的光影閃爍,而那些未受傷的壯漢也紛紛舞動手中兵刃,封擋射來的暗器,剎那之間,傷亡的情況減輕不少。 唐玉峰耳邊聽到陣陣叮噹之聲,眼見疾射而至的暗器被幢幢光影擋住,紛紛掉落地上,於是凝神望去,想要從暗器上看出究竟是哪個門派的人,竟然夜襲太湖。 可是他看了幾十枚掉落地上的暗器之後,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起來,因為那些暗器似鏢非鏢,似刀非刀,完全和中原武林人物使用的暗器不同,竟是他從來都沒見過的一些暗器。 在唐玉峰的眼裡,這些人的暗器力道不夠,準頭也差,可是按照各種不同的角度來衡量,那些躲在暗處發射暗器的人最少也有一二百人以上。 這麼一大群人都有如鬼魅般的潛伏在摘星樓附近,而未被太行四凶等人發現,可見這些人都是不簡單的人物,恐怕這些來自北六省綠林盟裡的綠林好漢不會是對手。 唐玉峰正在疑慮之際,見到關東四豪從大廳裡衝了出來,他們比起太行四凶有頭腦得多,見到從四面八方射來各種暗器,於是一邊揮舞著手中兵刃,一邊指揮那些灰衣人躲進大廳。 唐玉峰不敢再看下去,正想要離開,卻見到六七丈外的林緣叢樹邊,閃起了數十朵火花,隨著弦聲急響,數十支火矢劃過天際,向摘星樓射來。 火矢有的被擊飛,有的射中人體,有的射在門上或木牆上,可是不論射中何處,傳出一聲爆炸之後,火勢兇猛,很快便熊熊燃燒起來。 唐玉峰大吃一驚,忖道:「火箭?難道這些人都是來自嶺南霹靂門?」 使用火箭極為簡單,只要將浸過油的布條包纏在箭矢尖端,點燃油布條,將燃燒中的箭射出去,便是火箭。 可是這些射來的箭矢,竟然在觸及物件後會產生爆炸,並且加速燃燒,在唐玉峰的記憶中,似乎只有霹靂堂才能做得出這種火矢來。 火矢稍停,另外有數十枚輪狀火藥暗器擲到,引起一陣爆炸。 他不敢逗留下去,退到了窗邊,大叫道:「唐麒、唐麟,霹靂堂的火器出現了,快逃!」 唐麒和唐麟正替柳月娘接好骨,一聽唐玉峰之言,兩人把手裡的傷藥全部都塞給了柳桂花。 唐麟交待了一句:「藥丸內服,藥散外用。」便被唐麒拉著,快速地往庭院奔去,根本就顧不到其他人了。 他們一奔進迴廊,已見到唐玉峰扛著金玄白衝出了西廂房。 唐麒問道:「三叔,怎麼回事?」 唐玉峰道:「你沒聽到外面傳來的爆炸聲?是霹靂堂裡來了人,而且來得還不少,最低也有一百多人,全都是暗器高手。」 唐麟慌張地道:「那……現在怎麼辦?」 唐玉峰道:「怎麼辦?先找個地方躲躲,看情況再說!」 唐麟問道:「要躲到哪裡去?」 唐麒靈機一動,道:「三叔,你們隨我來,我知道一個地方非常隱蔽!」 他們三人從西廂房往後走,翻過一座高牆,投身山林之中。很快便已消失了蹤影。 正文 第一三四章 神遊物外 第一三四章神遊物外 夜色已褪。天際浮現起魚肚白,晨風陣陣吹來,空氣格外的清新,野花的芬芳不時隨風飄散,山中瀰漫著香甜的氣息。 山區裡鳥兒爭鳴,風兒低吟,合奏出一片動人的天籟,讓人聽了足以洗滌心靈,消塵去俗。 可是唐玉峰和唐麒、唐麟三人卻如喪家之犬一樣,爬高躍低的奔行在奇巖怪石、叫松叢樹之間,完全沒有觀賞這片美景的心情。 他們連夜下了縹緲峰,一路向東奔行,往林屋山而去,只想擺脫那些有如鬼魅般的黑衣人。因為就在他們翻牆出了摘星樓之後,便發現有一群黑衣蒙面人埋伏在摘星樓右側的雜樹叢裡。 那些黑衣蒙面人,都是藉著地形地貌以及夜色作掩護,潛藏在草叢、石邊、樹旁,若非唐玉峰眼光銳利,提前發現他們的行蹤,只怕一頭闖進去,此刻已沒一個人能逃得出來。 唐玉峰根本不用跟那些黑衣蒙面人交手,便知道這些人都極厲害,因為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連躲在草叢裡的蟲獸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他直覺地認為這些人都是殺手級的人物,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和霹靂堂的人有何關連,可是情況變得如此複雜,他也不知道留在摘星樓裡的人會有什麼結果,自己如果逃出去又會如何。 但他相信自己手裡只要還抓住金玄白,便等於抓住了護身符,就算情況再惡化,有了金玄白這張王牌在手,他就不怕沒有談判的對象。 所以他趁著那些黑衣蒙面人尚未覺察之際,煩著唐麒和唐麟一路往南逃,接著轉向正東,直奔林屋山而去。 大約跑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微明之際,他們終於來到了林屋山邊。 林屋山位於西山島的束側,曾有「龍洞山」的稱呼,這個稱呼的由來,是因為早期有人認為山中的洞穴廣闊深幽,裡面住有神龍,後來神龍得道,成為龍神,飛昇上天,便留下了這個龍洞。 在漢、唐之際,便有不少修行的人在洞裡修行,道家將天下的名山奇洞,列出了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以應天罡地煞之數。 而林屋洞則是天下第九洞天,它由於洞頂平如屋,且又奇石如林,而被稱為林屋洞,整座山於是稱為林屋山。 林屋洞裡深邃幽遠,從洞口至洞底,長達一千兩百多公尺,裡面洞洞連通,洞底石筍密集如林,奇形怪狀,頗多象形異石,有的類似花卉,有的如同烏獸、人物,令人眼花繚亂。 尤其大部份洞穴是在太湖底下,故此洞中清溪潺潺,水中倒影幻變,姿態萬千,如夢如幻,綺麗繽紛,目不遐接。 林屋洞裡的形貌極多,被人區分了許多洞,取了一些洞名,如隔凡洞、陽谷洞、臥龍洞、雨洞等,其實這些洞名太平凡了,詩意不夠。 口口口 唐玉峰遠遠看到怪石嶙峋的林屋山,喘了口大氣,停了下來,問道:「唐麒,你說的林屋山到了,林屋洞呢?」 唐麒的臉色發青,身上衣袍已有多處扯破,看來狼狽不堪,他也不管地上髒不髒,找了一塊岩石,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他大口的喘著氣,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花叢雜樹,斷斷續續的道:「就……就在那……片花樹旁,有條小徑穿過怪石,就可以進洞了。」 唐麟更是疲累,由於山路濕滑,他已摔了好幾跤,不僅衣袍上全是污泥,有好幾處部被荊棘樹枝扯破,髮髻也歪了,臉上也沾了污泥,就跟個叫花子沒兩樣。 他見到唐麒坐下休息,看到身旁的一片草叢,乾脆就躺了下來,口中還發出一種怪燕驚虹的呻吟,彷彿他已經得到解脫了。 唐玉峰看著這兩個侄兒,苦笑了一下,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其實他也明白自己經過半夜的逃亡,力氣幾乎用盡,若不好好的調息運功,對於本身的修為實在大有影響。 可是他們在林屋山下,遠望過去,有縷縷炊煙升起,想必數十丈外尚有村落,如果聚居的村民上山,發現了他們,恐怕又會引來事端。 唐玉峰不明白現在太湖的情況如何,到底是太湖王配合著北七省綠林盟的綠林好漢取得整個太湖的掌控權,還是霹靂堂派出的殺手取得了勝利? 他不知道那些黑衣蒙面人其實都是由服部玉子所統領的伊賀流忍者,這些忍者大部份都是血影盟殺手組織的成員,狙殺的經驗極為豐富,故此身上所帶的殺氣極為濃郁。 服部玉子率領伊賀流的忍者進犯太湖水寨,目的只是要救回金玄白和齊冰兒,並非要和太湖水寨火拚,所以採取的是奇襲、暗殺、談判等等手段。 唐玉峰見到這些人使用火矢和縛上火藥的暗器火輪劍,誤以為嶺南霹靂堂派出堂中精銳進襲太湖。 由於這些人來路不明,局勢極為混沌,唐玉峰為了保命,為了保護金玄白不致受到傷害,仍在自己的掌控下,於是選擇了逃走一途。 他原先的用意便是找一處隱秘的地方藏匿起來,等到局勢穩定,敵我分明之後,再以金玄白作為籌碼,和勝利的一方談判。 故此他絕不能讓這個計劃發生任何變化,以致使他血本無歸,再也無法返回唐門,向掌門人交待。 現在他雖然也累得幾乎趴下來,可是強烈的慾望催動著他,讓他起精神,不讓自己也坐下來休息。 他深深的吸了幾口清甜的空氣,覺得舒服多了,這才開口道:「唐麒、唐麟,快起來,再走幾步路,進了洞之後就可以休息了,別留在這裡,被人發現了,反而糟糕!」 唐麒擦了下臉,道:「叔叔,我們累趴了,能不能坐一下,停個半個時辰再走?」 唐麟苦著一張臉道:「三叔,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就讓我們多休息一陣吧!」 唐玉峰道:「我知道你們累,可是我背了個人在身上,豈不是比你們更累?乖侄兒,這裡實在不是休息的地方,俗話有說,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我們總不能在最後開頭失敗吧!來,加把勁,再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大串,可是唐麒和唐麟仍是動也不動,全都用種哀求的表情望著他。 唐玉峰怒氣上衝道:「好!你們就留在這裡休息,我先走了,等一下霹靂堂的殺手趕到,把你們全都宰了,也不關我的事。」 他不再理會兩個侄兒,背著金玄白,掉頭就走。 唐麒和唐麟齊都一愣,互望一眼,連忙叫道:「三叔,你等一等。」 唐玉峰理都沒有理他們,鼓著一口氣,大步朝林屋洞中而去。 唐麒和唐麟無可奈何,趕緊站了起來,快步追了過去,唯恐落在後面,被霹靂堂的殺手趕到,死於非命。 唐玉峰越過雜花叢樹,果真見到嶙峋的怪石堆裡有條小徑,他腳下步履放緩,等候兩個侄兒追上來,這才打量了一下林屋洞,緩緩走了進去。 一進山洞,眼前頓時一黯,唐玉峰沉聲道:「麟兒,快把燈點起來。」 唐鱗從囊中取出氣死風燈,撐開鐵皮外殼,用火折子把燈中的燭火點燃,而唐麒則伸手摸出數枚暗器,凝神戒備著。 唐玉峰不知洞中有什麼,唯恐會有匿藏的野獸衝出,於是拔了兩枚飛刀在手裡,一邊緩步向前,一邊四下觀察,準備遇到了什麼狀況,隨時都可以出手。 在燈光的照耀下,他們一路行去,發現洞窟極大,洞穴的頂端頗為平整,彷彿有人用巨斧開鑿出來,而地上石筍森立,凹凸不平,地脈或曲或直,甚至有些地方出現石塹的情形。 他們緩步深入,不見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什麼特殊的聲響,大約走了一盞茶光景,已聽到洞中遠遠傳來的潺潺水聲。 三人一聽到水聲,精神為之一振,步履加快,心情也放鬆了很多,這時才發現洞中景致奇幻,怪石奇巖,有的如朵朵蓮花,有的如虎豹狗貓,還有的如西子捧心,形象各異,美不勝收。 到了這時,他們都把遭遇黑衣蒙面人之事放在腦後,開始留點心思觀賞這大自然的巧工。 過了一個洞,裡面還連接著另一個洞,唐玉峰見到這座洞穴四壁水流滴落,裡面有一泓小溪,溪水流動,水波泛瀾映著燈光,幻化出無數倒影,於是背著金玄白到了溪邊的一片平坦的巨石邊,把他平放在石上躺好,這才蹲在溪邊,喝了兩口水,放鬆心情的坐了下來。 唐麟和唐麒歡呼一聲,奔到溪邊,捧著清澈的溪水喝了幾口,又洗了把臉,這才學著唐玉峰坐了下來。 洞中一燈縈然,靜寂了一會,唐麟問道:「三叔,現在怎麼辦?」 唐玉峰把玩著兩柄飛刀,暗暗思忖了一會,問道:「你們有沒有帶乾糧?」 唐麟看了唐麒一眼,道:「大哥,我帶的乾糧和行囊都留在屋裡,你帶了沒有?」 唐麒苦笑了一下,道:「你沒帶,我怎會帶?」 他望著唐玉峰,問道:「三叔,你帶了嗎?」 唐玉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我的行囊全部都在屋裡,只帶了半囊的暗器,連兵刃都丟了!」 唐麒道:「三叔,那我們該怎麼辦?如果要躲在這裡兩三天,總得準備吃的才行,不然沒等霹靂堂的殺手過來,我們就會餓死了。」 唐玉峰望了望幽黑深邃的洞穴深處,道:「這個洞也不知道有多深,到底通向哪裡,如果裡面藏有什麼野兔、山豬,就太好了,不然總得想個辦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略一沉吟,道:「我看山下不遠有個村落,想必住的是漁民,等一下我進村去跟他們買點吃的,然後再回來等個三四天,恐怕就知道結果如何了。」 唐麒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唐玉峰,道:「三叔,我就剩下這麼二十兩銀子,你拿去吧!」 唐玉峰接過銀子,塞進懷裡,歎了口氣,道:「唉!事情怎麼弄成這樣?明明已經談妥了,卻……」 唐麟見他話都說不下去,只是盡在搖頭,也覺得極為沮喪,他望了望躺在石板上的金玄白,問道:「三叔,你已經幫金大俠拔掉龍鬚神針了?」 唐玉峰點了點頭,道:「針是已經拔了,不過我施了點小手段,讓他在幾天內無法運功。」 唐麒眼睛一亮,道:「三叔,你是在他的傷口下了毒?」 唐玉峰道:「他現在是我們手裡最後的一張王牌,也等於是我們的護身符,無論太湖的哪一派勢力獲勝,我們手裡有這位金大俠,便能佔有優勢。」 唐鱗問道:「三叔,依照你的估計,嶺南霹靂堂派出這麼多人侵入太湖,是為了救出金玄白?」 唐玉峰略一沉吟,道:「霹靂堂在羊城立門以來,行事一向非常低調,很少涉入江湖恩怨,他們這回派出這麼多人,恐怕跟錦衣衛或東廠有什麼關連……」 唐麒和唐麟吃了一驚,互望一眼,唐麟搶著問道:「三叔,霹靂堂什麼時候投效了錦衣衛?怎麼從沒聽我爹說起過呢?」 唐玉峰道:「我也是猜的,否則他們為什麼會派這麼多的殺手來?我想,這些人還只是打頭陣,恐怕錦衣衛或東廠的官員會隨後趕到……」 唐麒倒吸一口涼氣,道:「三叔,照你這麼說,太湖水寨不是全都完了?」 唐玉峰道:「不但太湖可能完蛋,恐怕鞏大成的那個綠林盟也會完蛋,嘿嘿!如果齊姑娘死在他們手裡,金大俠准不肯善罷甘休,到時候他若是發起火來,恐怕少林派在後面撐腰也沒有用!」 唐麒道:「三叔,那我們該怎麼辦?」 唐玉峰道:「我們已經和齊夫人談好了協議,並且也做到我們該做的,如有意外發生,也不是我們的錯。」 他望了望昏臥中的金玄白,道:「不行,我得趕緊把他弄醒,讓他瞭解整個狀況,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合作,我們行事就方便得多,也更加安全?」 唐麒不解地問道:「三叔,我不瞭解你的意思,為什麼有他的合作便可行事方便,也更安全。」 唐玉峰道:「你們想想,如果霹靂堂的殺手侵入太湖是奉了錦衣衛或東廠的指揮,那麼目的便在於金大俠身上,我們既和他化敵為友,霹靂堂的人當然不會對付我們,何況萬一霹靂堂的人敗在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帶來的綠林好漢手下,我們有金大俠在手,關東四豪也不敢得罪火神大將的徒弟,我們當然是安全的……」 唐氏兄弟齊齊點頭,佩服唐玉峰顧慮得很周到,不過唐玉峰說著說著,自己倒想出一個破綻,稍為思索一下,道:「現在只有一個問題,萬一霹靂堂的那些人不是錦衣衛或東廠派來的,而是屬於另一股勢力,我們又該怎麼辦?」 他們叔侄三人想了一下,始終想不出個辦法,最後還是唐玉峰決定,自己叫醒金玄白之後,把整個太湖水寨的變化坦然相告,如果連金玄白也不知道霹靂堂究竟是替誰效命,那麼只有自己冒險跑一趟,除了到山下村裡去購買食物之外,還得打探一些消息,再做打算。 他們商量妥當之後,唐玉峰當下替金玄白解開了穴道,等候他的醒來。 大約過了片刻,金玄白伸了個懶腰,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一看到水波倒映,幻影波光閃動不已,隨即坐了起來。 唐玉峰關懷地問道:「金大俠,你醒了?覺得身體怎麼樣?」 金玄白看了看洞窟裡的形狀,問道:「唐三爺,我們人在哪裡?」 唐玉峰道:「我們現在都躲在林屋洞裡。」 他把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就自己所見所聞,有條不紊的一一說了出來,金玄白一直沒有說話打斷他的敘述,連最後唐玉峰提出自己的見解,他都沒有反駁。 從唐玉峰的一番說詞中,金玄白整理了幾點:第一,齊北嶽並未中毒,也末中風,僅是假裝殘廢而已,其實他早已覺察柳月娘要奪下太湖水寨,所以趁著兩位副寨主被柳月娘逼著退休之際,暗令他們向北七省綠林盟主求援,如今鞏大成派出三百名綠林好漢,由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率領,一直潛伏於太湖十二連環塢中。 當齊玉龍取得優勢,以為抓住了柳月娘,瓦解她的勢力之際,卻不料程嬋娟已帶著集賢堡中鐵衛潛入太湖,殺了兩位分舵主,擒下齊玉龍,扭轉整個局勢。 齊北嶽獲悉愛子被擒,於是兵分三路,一路趕往涵碧樓救下齊玉龍,一路到了水寨,擒住附和柳月娘的分舵主,另外一路則攻進摘星樓,欲把柳月娘、程嬋娟、齊冰兒等一網成擒。 不過由於齊北嶽起初尚對柳月娘存有餘情,故此僅囑關東四豪將柳月娘等圍困,而未施出殺手,否則只要太行四凶一加入戰局,柳月娘早就死於刀下了。 第二,霹靂堂的殺手出動約二百餘人,突然襲擊摘星樓,首先以暗器攻擊,後來施放火矢及火藥暗器,造成太行四兇手下的綠林好漢傷亡極大。 第三,霹靂堂殺手攻擊之際,關東四豪得知齊冰兒是火神大將之徒媳,表明曾身受東海釣鰲客大恩,故不願和齊冰兒等人為敵,並勸齊北嶽撒手放開。 第四,齊北嶽氣憤柳月娘心裡掛念著火神大將,突施殺手,將她擊傷,幸得唐麒和唐麟施以藥物,才得以保命。 第五,唐玉峰唯恐金玄白受到傷害,且不知霹靂堂殺手的來意,故背著他,千辛萬苦的逃到林屋洞裡。 第六,唐玉峰逃亡之際,未帶行囊及乾糧,以致必須到山下村中購買食物,並且打探太湖水寨的消息,才能決定今後行動。 金玄白在唐玉峰一說出那些黑衣蒙面人的打扮時,立刻便明白這些人並非他所說的來自嶺南霹靂堂的殺手,而是由服部玉子所統率的伊賀流忍者。 金玄白見過忍者使用的暗器,最普通的便是暗鏢,這些暗鏢分為四方形、十方形、六方形、十字形、八方形、三光形、萬字形等。 除此之外尚有吹矢及旋板,還有一些各種形態的直形手鏢,其中有些類似江湖中的飛刀或小劍。 至於火矢或可引發爆炸的火藥暗器,金玄白則沒聽服部玉子介紹過,也沒有親眼見識過。 金玄白並沒有怪服部玉子隱瞞自己,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花時間去瞭解那些忍者使用的暗器,豈能因此而責怪服部玉子? 不僅如此,他反倒對於服部玉子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查出自己失陷於太湖水寨,並且傾所有的力量,甚至拿出壓箱底的火矢和火藥暗器,連夜渡過太湖,侵入太湖水寨拯救自己的行動,感到安慰和感動。 他不知道這次忍者來了多少人,既要面對太湖水寨的湖勇,又要對付由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率領的北六省綠林盟麾下的三四百名綠林好漢,結果會死傷多少? 但他這一戰下來,伊賀流的忍者一定佔不了什麼便宜,因為這些人一向是從事暗殺的工作,明刀明槍的和江湖上的綠林好漢交手,只怕無法力拼! 更何況雙方的人數差距頗大,實力懸殊,這些忍者能支持多久?除此之外,被困在廳中的齊冰兒和柳月娘…… 金玄白心中焦急,臉上卻未露神色,一直在思忖著該怎樣才能設法解除齊冰兒、柳月娘、服部玉子等人所遇到的危機。 唐玉峰連問了幾次,都沒見到金玄白答覆,臉色一變,大聲地叫道:「金大俠,老夫在跟你說話呢!」 金玄白被洞中傳來的陣陣回音驚醒,哦了一聲,道:「唐三爺,你在說什麼?」 唐玉峰見到金玄白臉色有些恍惚,猜想他一定在替齊冰兒操心,於是安慰地道:「金大俠,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太湖王就算再恨齊夫人,也不會害自己的女兒,你不必太操心了。」 金玄白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唐玉峰道:「老夫剛才是問你,嶺南霹靂堂究竟是不是被東廠或錦衣衛收買了?」 金玄白搖頭道:「對不起,關於這種事,我也不知道。」 唐玉峰沉吟道:「如此一來,沒弄清楚霹靂堂侵襲太湖的目的,我們便不可以貿然出去,以免遇到麻煩。」 金玄白問道:「唐三爺,你如果到村裡去購買食物,看看能不能設法找一條船,如果我們回到蘇州,我就可以調動錦衣衛或軍隊進攻太湖水寨,救出冰兒她們……」 唐玉峰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最好等到晚上比較安全,目前晴勢不明,若是貿然行動,有害無益,反倒不妙!」 金玄白想了一下,無可奈何地道:「好了,目前只能如此,等晚上再動身吧!」 唐玉峰道:「金大俠,請安心在此休息,我去去就來,頂多個把時辰,就可以趕回來,到時候我們瞭解了水寨的現況,填飽了肚子再做打算也不遲。」 金玄白點頭道:「三爺所言極是,有勞您了。」 唐玉峰笑了笑道:「一切都是老夫惹來的事,尚要請大俠原諒才對!」 金玄白道:「三爺客氣了,既然你已完成了你的承諾,那麼以後的事就該由我來負責了,無論齊夫人是否能安然脫困,她所答應的條件,我都會履行。」 唐玉峰聽他這麼一說,極為高興,交待唐麟要好好照顧金玄白,之後,帶著唐麒一起出洞而去。因為他認為既要找食物,又要找船,一個人花費的時間太長,再加上外面情況不明,兩人比較有個照應。 臨行之際,他又再三叮囑金玄白,不要運功,以免傷及經脈,造成後患,這才偕同唐麒離去。 唐鱗知道唐玉峰在金玄白身上動了手腳,在傷藥裡摻了唐門煉製的「七步散」,金玄白只要一運真氣,藥力一透經脈,至寒至陰之毒便會封經閉脈,截斷真氣,最少也要兩三天之後才能行動,於是跟金玄白打了個招呼之後,便就地躺了下來,閉目養神。 金玄白走到溪旁,舀水洗了把臉,又喝了幾口水,這才盤膝坐下,開始運起功來。本來按照唐玉峰的說法,他是絕不可運功提氣,但他想起齊冰兒、柳月娘、服部玉子等人,如今不知情況如何,便心中焦急,也顧不得是否會傷身體了。 不過說也奇怪,隨著他眾氣丹田,運行一個周天之後,他立刻便已陷入靈識清明,深沉入定的特殊情況,彷彿在這個洞穴裡,有股特殊的靈氣,能幫助他運功行氣。 隨著神識的逐漸擴大,他覺得自己似乎出了洞,到了山頂,俯視下面的蒼鬱樹林和奇花野草,以及怪巖異石,他似乎「看」到了唐玉峰和唐麒兩人高一腳、低一腳的並肩朝山下行去。 神識移動,似御晨風,到了山下的村落,隨即「看」到了村民忙著補網,也有人把魚乾吊在竹竿上晾曬…… 這時,幾隻在屋簷下聚集的土狗,突然好似感應到什麼似的,一起對著「飄浮」在空際的金玄白狂吠,反倒讓他嚇了一跳。 金玄白心裡掛念著齊冰兒和服部玉子,神識迅捷如電的向西而去,竟然在瞬息之間到了摘星樓前。 這時,他發現矮林中、草叢裡、岩石後,都埋伏著許多黑衣蒙面的忍者,每人都歌精會神的注視著七八丈外的摘星樓。 而原先架構華麗、金碧輝煌的摘星樓,整個大門都已被炸毀,大廳進門之處堆了許多的桌椅,擋住了入口。 隨著神識的移動,金玄白似乎覺得自己就那麼「走」過滿地的屍體和殘骸,進到了大廳裡,廳中擠滿了人,全都是一些灰衣大漢,那些人臂上繫著紅布條,個個都手持兵刃,躲在疊起的桌椅後面,注視著外面。 而廳中的四個窗邊,則有四個高大魁梧的壯漢把守著,他們每人手裡都持有一些金玄白從未見過的奇形兵刃。不過說也奇怪,他似乎能分清何者是唐玉峰說的鳳翅餾金鏜,何者是青銅狼牙棒,至於龍虎雙鐵牌和金背開山槊則彷彿他以前便已使用過,根本不足為奇。 神識從大廳往內移去,他「看」到了一個身穿錦袍的老人偕同齊玉龍,還有另外兩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一起在吃粥,圓桌另一端,尚有四個粗壯的中年大漢端著碗,不過碗裡裝的不是粥,而是白米干飯。 四個青衣丫環靠在牆邊,一直望著那四個大漢,似乎等著替他們裝飯,她們的眼神不時溜來溜去,落在放在牆邊的幾支奇門兵刃上,金玄白髮現除了一支黑裡發亮的長鐵槳之外,其他的如獨腳銅人、流星錘、追魂日月鉤,他好像都使用過。 他很詫異自己懂得這麼多,好像曾經開過兵器范,賣過這些奇門兵器似的,否則不會對這些武器如此熟悉。 由於沒看到齊冰兒等人,他的神識一路進去,直到進入廚房,看到幾個在忙著燒菜、煮飯的丫環,都沒發現齊冰兒等人的蹤跡,於是又轉身出了廚房,進入院中,隨著意念移動,神識已進入西廂房。 西廂房中仍保留著原先的樣子,可是卻空無一人,金玄白感到頗為焦急,神識陡移,竟然透壁而入,迅快逾電的穿透大廳,到了東廂房。 神識一進入東廂房,他立刻「看」到柳月娘躺在一張大床上,似在睡眠之中,而柳桂花則坐在床邊發愁。 齊冰兒以手支額,坐在一張圓桌旁,長劍連鞘一起放在桌上,滿臉的愁容,連髮髻上插的金釵都已歪斜,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金玄白覺得自己就站在她的身邊,想要開口和她說話,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喊叫,她也沒有聽到,把他都急死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程嬋娟從床後走了出來,一邊整理衣裳,一邊開口說話,看來是剛蹲完馬桶,不過金玄白卻聽不到她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他覺得一股至寒至陰的東西,像是一支錐子樣的,刺痛了自己的丹田,瞬息之間,他的耳邊聽到了潺潺的溪水,一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然盤坐在溪邊石上,根本沒有離開。 他也分不清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是做了個夢,還是神識真的離體而去,到了摘星樓? 他的心中有了一陣迷惑,不知道為何自己會突然具有這種神通,竟然能神遊物外,到達數十里之外。 他還來不及細想,便覺得體內那如刺針的至陰至寒之物,迅速在體內散開,循經走脈,佈滿整個身軀,似將他的整個身軀陷入萬載寒冰之中,血液都將凍結。 他吐了一口濁氣,運起九陽神功,渾身的骨骼發出炒豆似的一陣暴響,一縷火熱的真元自丹田湧起,剎那之間,他的肌膚開始泛紅…… 唐門的七步散是由七種不同的藥草磨成粉而煉製成的,其中最主要的兩種藥草是產自苗疆的勾魂草和銀芽根。 這兩種植物產於至陰至濕之處,且有毒蛇盤踞,普通的人沾上一點便會經脈凍結而死,而練武的人也會因此而全身不能動彈。 由於藥性極強,發作的時間又短,所以唐門中取了個「七步散」的名稱,表示七步之內便會讓人倒地不起。 唐玉峰之所以把這種藥散混進傷藥中,抹在金玄白背上的傷口,目的不是要害死他,是要讓他無法運功,所以使用的份量極少,也不是讓他服用,故此藥力雖強,一時之間也不會讓金玄白中毒身亡。 然而唐玉峰不知金玄白所師承的火神大將,便是昔年縱橫天下的九陽神君,九陽門的心法至陽至剛,一遇到這種至陰至寒的藥物,頓時起了強烈的衝突。 這種陰寒的藥散,反倒像是一種助燃劑,迅速的提高了燃燒的速度,這至陽和至陰兩股力道在金玄白體內衝撞起來,在七經八脈之中竄動,把他的經絡都撐大了,隨著已淬煉至第六重的九陽神功全部提取,金玄白通體泛紅,像是一具被火焰焚燒中的人體,不僅高熟急速的發散,連身下的石板都漸漸熔蝕。 高溫在瞬間散發,讓原在熟睡中的唐麟被炙熟的空氣燙醒,他一睜開眼,立刻便看到面前不遠處一團紅光泛現,像是一蓬巨大的火焰。 而在燃燒的火焰中,卻有一個活生生的人,正在不斷地扭動著。 這種詭異的現象,唐麟不僅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他還以為洞裡出現火妖,已經把金玄白吞噬掉了,驚駭地大叫一聲,拔腿就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沒命的往洞口飛奔而去。 金玄白此時全身經脈似斷,五臟六腑都似遭到擠壓,痛苦得不得了,然而他的神智仍然保持清醒,繼續的運行那股蓬勃爆發的九陽真氣。 就在他最痛苦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沉玉璞曾對他說過的幾句話:「破而後立,大破方能大立,至陰盡處,至陰滋生,陰陽交匯,是謂大成。」 他記起了那好像是沉玉璞在跟他講解九陽神功練到第七層時的心法訣要,似乎後面還有一連串的話,但他覺得全身幾乎要被燒得熔解,再也想不起來了。 他又堅持了半盞茶光景,覺得通體膨脹,似乎整個人要爆炸了。 陡然之間,他放下個大響屁,接著頂門似乎被震開,彷彿有道白光從頂門透入,直射體內。 他大叫一聲,整個軀體保持盤坐的姿勢,離地飄起,浮在三尺之上的虛空中。 意念之中,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將要被燒死的人,只想找到冷水來澆熄身上的烈火。隨著心念的泛起,他看到了溪水潺潺流去,到了二丈開外匯成了一個小潭,潭水碧綠清幽也不知有多深。 他本能地認為自己若能投入潭中,必能澆熄身上的烈火,隨著意念一動,他那虛浮空際的身軀竟然快速的飄移而去。 只聽到砰的一聲大響,他整個人都落在水潭裡,水花四濺之中,已不見人影。 沒有一會工夫,潭水泛起無數的水泡,似乎正在煮沸中的水,接著滾沸的水面泛起氤氳的白霧。 很快地,水蒸氣瀰漫了整個洞穴,把一切石筍、石樑全都掩蓋住了 正文 第一三五章 因禍得福 第一三五章因禍得福 宇宙浩瀚無垠,其中所蘊含的奧秘,至今無人能夠參透。 而人類生命的奧秘,就算竭盡百代智者的心力,也迄今尚未完全參悟。 中國道家用五行陰陽之理來解釋宇宙,闡示萬物的變遷衍化,有其一定的道理,並非玄學。 老子日:「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天地的陰陽、四時,有其一定的順序,是萬物始終不變,死生循環的根本道理,違反了這種大自然的法則,必然導致災害叢生,難以收拾。 例如,一般農家都知道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時序變化之理,絕不會在秋冬播種,而想春夏收成,否則種子將會枯死土中,無法生長。 道家認為天地間有木、土、水、火、金五個要素,萬物相生相剋,而人體亦符合陰陽五行之理。 這五種要素循環不息的存在於大宇宙,組成宇宙萬物萬體,人體是個小宇宙,自然有陰陽五行變化,只要知道五行相生相剋之理,修身練氣,調和陰陽,則便能百病不生,甚至得道升天。 古代的練氣士精研各種養生長壽之法,修道之人更綜合這些功法,衍化成許多的門派,然而無論如何都不脫陰陽五行之理,也就是說在根本的理論根據之下,進行各種方法的養生練氣,目的便是健康、長壽、不死。 這些道家的方法包括導引、練氣、胎息、辟榖、食餌以及房中術等等。 一般的修行人都在導引、練氣、胎息、辟榖、食餌上下功夫,認為隨著功力的精進,這些程序缺一不可。 僅有少數的修道人著重於房中術的修練,認為「採陰補陽」或「采陽補陰」是可行之事,於是往往被人視為邪魔歪道。 導引法淵遠流長,連《莊子》一書中都有類似的記載。漢時名醫華佗,觀動物之動作行為,而首創「五禽術」,便是一種導引法。 道家修練導引法,稱之為「行功」,有別於盤坐練氣的「坐功」並且由導引法,延伸出各種不同的武術技擊之法。 至於練氣則是一種呼吸吐納的功夫,吸入新鮮空氣,吐出腹中廢氣,並且憑著意志,導引氣息行全身經絡,讓五臟六腑都能接受充份的氧氣,新陳代謝正常。 道家練氣術的最高境界便是三花眾頂、五氣朝元,認為到了這種練神返虛的境界,神識便能從頂門泥丸宮出,遨遊宇宙,俯視山河大地,瞬息千里,來往如電。 人體有五臟,符合五行,化五氣,五氣形之於外的為喜怒悲憂恐,存之於內的則是水火土木金。道家認為雙腎之間的命門,是藏精之處,故在臍之下三寸處為下丹田,是為地之精。 「丹」便是真元之氣,「丹田」的意思就是指產生真元之氣的地方。 除了下丹田之外,尚有位於咽喉和肚臍之間的中丹田,中丹田的中心是脾,是人之氣彙集之處。 而咽上部位是所謂的上丹田,其中心為腦,是天之神,而玄關之處則為雙眉之間。 所謂玄闊一通,即可解脫生死,便是指的這下丹田凝結的五氣,在中丹田之中,結成聖胎,再上升到達上丹田的玄關,便可拔土飛昇。 由於脾在五行中屬土,中央戍巳土,故稱中土。 道家以天、地、人三才之數,來解釋人體的三處丹田,所謂三花眾頂、五氣朝元,便是指將人體的精、氣、神淬練起來,從下丹田提至中丹田,在該處結成聖胎,然後再上升至上丹田的玄關,便算功成。 練氣,是道家極為重要的一個步驟,它所採取的丹田呼吸法,便是認為深呼吸時可以讓氣眾集在下丹田里,可使人新陳代謝正常,情緒穩定,心氣沖和。 要想達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練氣是最初步的功夫。 而「胎息」則是由練氣之後的第二步。 早在東晉時,練氣士葛洪便曾指出胎息法乃是讓呼吸的方法要能做到像在母胎內一樣,也就是從後天呼吸法轉為先天呼吸法,必須保持吸入之氣停留於體內,數數達一百二十秒之後,才可緩緩吐氣,以今日的說法,即是閉氣兩分鐘之後,才能吐氣。 而且吐出之氣要比吸入之氣少,如此才能使精氣存於丹田,如果能做到吸入一口氣,數數從一到一千再開始吐氣,便完成了胎息之功,便能永保青春,返老還童,奠定練氣的第二步基礎。 氣聚丹田,行經會陰、尾部、夾椎、玉枕、泥丸、膻中,是為運氣一個小周天,這種運氣法是第一和第二步驟中極重要的一步。 當練氣有了成就之後,便要進行辟榖之法,也就是說要少吃食物,淨化五臟六腑,最終的目的便是不需任何食物便可維持生命。 至於食餌的服食方法,則是配合辟榖,修道人服食黃芝、山藥、枸杞等植物來達到強身的目的,並且以各種藥物配製成丹藥服用,其最終的目的便是想要做到單憑空氣和水便能維生。 當一個修道人到了這個地步,便成了俗人眼中的散仙,也就是一般所謂的地行仙。 這些道家的散仙,就算活到百歲高齡,也耳聰目明,身體健朗,舉步若飛,並且不生白髮,有若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可說青春當駐。 傳說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便活了一百五十多歲,而他在「死後」多年,依然有人在名山勝地看過他的行蹤,故被認為是已經成了仙。 口口口 金玄白出身九陽門,據沉玉璞跟他說,九陽門是傳自唐代的呂洞賓,而呂洞賓則是有名的八仙之一,在中國的社會裡,八仙是極為有名的仙人,屬於大羅金仙。 這也就是說,在道家的修行裡,這種大羅金仙的層級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散仙、天仙,不僅名列天班,並且永生不死。 沉玉璞在傳授金玄白本門武功時,僅說明九陽神功共有九層,練到第九層的最高境界時,便能解脫生死,肉體飛昇,不需經由五行之法兵解。 「兵解」則指修道人在面臨天劫時,用各種不同的方法,捨棄軀體,而讓靈魂飛昇,如果修行不夠的人需要重新投胎轉世,再修來生。 而修行夠的人,便可憑藉這個靈體,吸納天地精華,擇一名山古洞,繼續修行下去,終有一天靈體凝固,便可飛昇至天庭,成為仙人。 沉玉璞本身僅練到了九陽神功第六重,根本不知道六層以上會有什麼情況發生,也不知道該如何突破這個障礙,到達第七重。 九陽門縱然是屬於道家的一個支脈,和全真教、太清門、玄陰教一樣,都算是道家諸多門派的支流,但是九陽門的弟子,並不能算是道士,也未使用道教的衣冠服飾。 當然,九陽門的弟子也和道教的丹鼎派或符錄派不同,不會煉丹或畫符、驅鬼、召神等等伎倆,可說純粹的道家弟子,而非道教弟子。 沉玉璞一生崇尚自然,快意恩仇,縱情放任,從未把世俗的約束放在眼裡,故此在一般的正派人士眼中,他殺戮太重,仁心不夠,於是把他列入邪道人物中。 其實沉玉璞既不是正,也不是邪,完全不在乎所謂的正邪,更沒把正、邪放在心裡,行事作風,全憑一己的好惡,完全不顧禮法的約束。 就因為他這種行為,在江湖上造下不少殺孽,甚至最後導致四大高手圍攻的情形發生,而陷於九死一生的狀況。 由於他的任性妄為,以致柳月娘遭到極大的傷害,甚至連他從未見過面的女兒都被波及,出生在一個極不正常的環境裡…… 這種種的情形,沉玉璞從不知道,他在長達十五六年中,整個心念都用在如何練回九陽神功和培育金玄白成為比自己要強的高手,將來可以挑戰漱石子,甚至擊敗漱石子,替自己出一口落敗的怨氣。 他甚至於要金玄白在擊敗漱石子之後,把漱石子的孫女娶為小妾,甚至用來作性奴也無妨,這種報復的心態,實在是積怨十多年,累聚的自然反應而已。 金玄白本性善良,再加上有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諄諄教誨,故此正、邪之分對他頗有影響。 只不過大愚憚師和鐵冠道長兩人都因傷重之故,在遇到金玄白之後,僅與他相聚不到三年,便先後相繼去世,以致金玄白受到沉玉璞的影響更大。 沉玉璞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的口頭語,便成了金玄白做人處世的圭臬。 他不管白虹劍客何康白一再的說起,錦衣衛和東廠的鷹犬做出許多傷天害理的事,只因諸葛明和蔣弘武對他不錯,於是便甘心做他們的好友,替他們解決問題。 至於太監張永為了利用他,簡直把金玄白要捧上天了,不但給足他面子,讓浙江巡撫、三司大人還有蘇州知府都作為陪客,抬高他的身份地位,並且還給以巨金,滿足他的需求。 甚至當朱天壽出現時,還將他視之為弟,和他一起胡鬧,旁敲側擊的以高官厚祿引誘他,希望他能為朝廷效命,除去太監劉瑾身邊的保護人——劍神高天行和徒兒劍豪聶人遠,完成朱天壽暗中策劃的「拔牙」行動。 由於沉玉璞多年來對金玄白的影響,一般武林人物眼裡的正、邪標準,完全不適用於他,否則天一教的道士、峨嵋派的僧人都算是武林中的正派,但在金玄白的眼裡,完全不當一回事,全憑好惡為之,甚至揚言峨嵋如果侵犯到他?就會遭到滅派。 當然,那是因為薛婷婷的事,再加上金花姥姥帶著三位師弟要追殺楊小鵑,以致引來金玄白的氣憤,才說出那種話來。 可是這種不受武林規矩的規範,全憑好惡行事的想法,完全是受到了沉玉璞的影響所致。 口口口 金玄白此刻處身在林屋洞裡,通體九陽真火受到七步散的藥力催化,陰極生陽,陽極生陰,陰陽相互激化,至寒至陰的藥性,反而催使他的九陽真火焚燒得更加熾烈。 在兩股陰陽之性強烈對抗之際,金玄白的五臟六腑都受到了傷害,一時之間如同刀割,似乎整個人都被一柄無形的刀慢慢切割成片,然後又被碾磨成粉。 在痛苦中,他外游的神識回到了體內,也更感受到那種強烈的痛苦。 由於藥性和熾火相生相剋,他的感受更加敏銳,竟能清晰地覺察經脈被衝擊,而不斷的擴大,隨著烈焰似的真火壓制至塞至陰的七步散藥力,火力越燃越強,到了後來縱然已將藥性化去,熾焰仍然無法停止下來,繼續地提升,再提升。 這種熾烈的真火,使他五臟六腑都受到炙燒,若是繼續下去必會形成自焚的現象,全身化為灰燼。 他這時所淬煉出來的,便是道家所謂的「三昧真火」,純度超過原先的真火,若不遏止,只有活活被燒死,絕無第二條路可走。 誠如漱石子在泰山之巔對武當和少林兩位掌門人所言,九陽神功及天下至陽至剛的武功,任何人無論稟賦多高,體質多強,在練到第七重之後,都會面臨陽火焚身的危險。 這時,如果無法壓制住那股熾熱的亢陽,那麼練功者便會被本身的真火燒得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故此,漱石子當年便表示,並不擔心九陽神君將來會把九陽神功練到第八重上,因為第七重便是一道極大的關口,無人可以跨越。 不過漱石子當時僅是就自己所知,以及按照一般的常態,向武當、少林兩派掌門人說明九陽神君不足以危害武林。 漱石子的估算雖僅是推論而已,可是這個推論卻完全正確無誤。事實便是如此,九陽神功從第一重至第六重,仍然停留在後天氣功的範疇之內,尤其第六重的高原期極長,極難邁過那個關卡,進入第七重。 從第七重開始,可說是九陽神功進入先天的境界,也就是道家所謂的「三花眾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從第七重開始,至第九重的至高無上的境界,可說是朝向白日飛昇的成仙旅程邁進,其間的進程更加的艱辛,也更難超越。 在這段時間裡,由於三昧真火的煉化,聖胎已結,隨時可拔土而起,直上玄關,甚至神識可自泥丸宮出竅,遨遊五湖四海。 漱石子並不知道九陽門的心法,也不明白修練過程的艱難,他僅憑著沉玉璞的出手,便斷言難以越過第七重的境界,隨時便會烈焰焚身,灰飛煙滅。 然而他卻沒料到,金玄白的福緣深厚,竟然在唐玉峰的私心作祟之下,讓金玄白的傷口沾上了至陰至寒的七步散,以致引發真火相抗。 由於陰陽五行相生相剋之理,致使金玄白完全無力憑著修為壓制暴烈的亢陽,到了重要關頭,他想起了沉玉璞傳授給他的心法訣要,悟出了「破而後立」的道理,任由體內的烈焰焚燒,任由真火改造經脈,段煉體魄。 不過由於極端的痛苦、以致使他忍受不住,終於跳進水潭裡,想要憑藉冰冷的潭水減低身體的高溫,不至於那麼痛苦。 林屋洞裡蘊含有極強的靈氣,被修道人列為天下三十六洞天中的第九洞天,就因為在此洞內修練,可以得到洞中靈氣的滋潤,加速修行的層級。 而這座小潭之中,有一道冷泉,只因小溪流過,唐玉峰等人僅在溪邊小飲溪水,並未到小潭深處,故而只覺溪水清涼,並不知冷泉溢出之處,水溫極低,沁人骨髓。 金玄白的九陽神功剛進入第六重不久,本來最少也要半年之後,才會到達高原期,如要超越第六重,晉陞至第七重,則最少也得兩年之久。 然而天時、地利的種種巧合,竟讓他被唐玉峰以龍鬚神針暗算,背後三處穴道受到傷害,尾閭、夾椎一閉,真氣無法通行,而唐玉峰在替他拔針之時,私心發作,又趁著為他敷上傷藥之際,混合著七步散塗在傷口,希望能控制他的行動。 本來七步散是一種寒毒,然而對金玄白來說,寒毒可以化解,錯就錯在他受傷剛好,便貿然運起九陽神功,以致至陽至剛的真氣從丹田眾起,一過會陰,到達尾閭、夾椎之處,便引發七步散的藥力,而產生極大的激盪和衝突。 強大的九陽真氣隨著至陰至寒的藥性之發作,而發出更大的威力,終於把九陽真火段練成三昧真火。 林屋洞中地脈的靈氣一來提升了真火的威力,另一方面則讓那股三昧真火淬煉成彷彿有形有質的烈焰。 此時金玄白若是守住了心法訣要中的法則,任由真火在體內遊走,僅是多受點痛苦,走火入魔的情況倒也不會發生,因為地脈靈氣的壓制,他也不會受到烈焰焚身之禍。 但他的福緣實在太深厚了,竟然讓他無意中跳進小潭裡,立刻沉至潭底,通體浸在冷泉中。 這時,他已進入先天氣功的範疇中,全身一沒入潭中,立刻處於胎息的狀態,隨著體內至陽至烈的真氣運行,身邊的泉水溫度逐漸升高,終於到達沸點,潭面起了無數觸眼似的小泡,然後化成蒸氣上升…… 隨著水蒸氣範圍的不斷擴大,這座洞裡如同湧起濃濃的白霧,把整個空間都籠罩在內,氤氳瀰散,難見五指。 金玄白一跳進水潭不久,便覺得通體舒暢,身外似有無數只冰涼的小手在撫慰著他,很快地便覺得體內的溫度不再那麼令人難受。 儘管身外的潭水化氣騰升,從泉眼湧出的冷泉並沒減少,所以讓金玄白依然心無旁騖的運功,完全不管真氣在體內走了幾個周天,不一會工夫,便已進入「無念」之境。 這時,他可說已完全把握住「空」、「靈」、「靜」、「虛」的訣要,一點意念都不起,五氣朝元,守住玄關,任由真氣在經脈中運行,就如同溪中的流水,潺潺流動…… 漸漸的,他身外散發的紅光已散,而瀰漫在洞中的白霧也逐漸散去,只不過那盞被唐麟留在洞中的氣死風燈,則因為受到潮濕的空氣影響,火焰已熄,洞中一片黝黑,寂靜中僅有流水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洞中傳來沉鬱的聲音:「唐麟,你一路上盡在胡說,害得我只買了一桶飯,幾條干魚,兩隻風雞、連消息都沒打聽清楚,若是讓我發現你胡說八道,小心我拆了你的骨頭。」 一道昏黃的光芒從外面透入,人影綽綽,可以見到進洞來的三個人,正是唐玉峰和唐麒、唐麟三人。 口口口 唐玉峰和唐麒出了洞之後,往山下的村落而去,找了一戶漁家,跟屋主打商量,要出錢購買食物。 由於他打著齊玉龍的旗號,又表明和宋強、於千戈兩位分舵主是好朋友,這回是帶著侄子先遊山探幽,然後再去找兩位分舵主敘舊,所以那樸實的漁民不疑有他,堅持要留他們下來用飯。 唐玉峰和唐麒餓了一夜,正在飢腸號號之際,一見那個叫王老實的漁民留自己叔侄一起共進早餐,也老實不客氣的留了下來。 王老實兩兄弟是太湖中的漁民,世代都住在西山,看守著祖先傳下來的三間茅屋,一畦菜園,一座梅園,兩條漁船,除了捕魚之外,便是管理梅林兼種菜、養雞、養鴨。 他們兩兄弟已年過四十,除了王老實的弟弟王石頭早年曾經做過湖勇,不小心在訓練時被打折了腿骨,退了下來,王老實一直老老實實的做個漁民。 他們兩人都已娶妻,妻子也是村子裡的姑娘,二十多年下來,兩人生下了十多個子女,卻一直守著祖訓,沒有分家,所以日子過得並不富裕,每年的收入,不到四十兩銀子,還得付兩成給太湖水寨,繳三兩銀子的稅款,剩下實在不多。 所幸湖中有魚可捕,家裡又種菜,又養雞鴨,只要買些米、鹽,裁些粗布,便可應付一家大小的生活所需了。 唐玉峰叔侄和王老實兄弟相談時,還特別領他們到菜園邊的豬圈去,讓他們親眼瞧瞧兩頭母豬和十幾隻小豬崽子,讓唐玉峰和唐麒哭笑不得。 在王老實的眼裡,唐玉峰叔侄是難得一見的貴賓,他除了要妻子多蒸兩條魚,還把吊在屋下的風雞和臘腸也取下一些,準備要好好的招待這兩位貴賓。 所以當他興致勃勃的帶著唐玉峰叔侄看過豬圈之後,又轉到了後園,展示他所醃製的一缸缸的醬菜。 王石頭因為瘸了一條腿,行動稍有不便,於是便留在屋前的土坪裡補漁網,沒有陪兩位貴賓,至於煮飯做菜的事,則交待兩妯娌去做,男人是不必進廚房的。 王石頭正在補著破網,扣到村子裡的幾條狗都大聲的吠叫著,隔壁屋的陳老屁和左鄰的夏田兩人驚慌地從屋裡拿出漁叉和柴刀,跑出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王石頭瘸著腿,抓起擱在身邊的鐵枴杖,也緊隨著陳老屁一起去察看隋形,結果看到了滿臉驚慌的唐麟在七八條土狗的包圍下,竟然一腿一個,當場踢死了三條黃狗。 王石頭曾經做過湖勇,練過幾年的拳腳功夫,雖說斷了腿,成了個瘸子,手上勁道還是不錯,他一見陳老屁和夏田兩人養的狗被打死,當下便和這兩人圍了過去,卻是阻止他們動武,而不是幫他們動手對付來人。 因為唐麟露出的那幾招,在王石頭的眼裡看來,比起分舵主還要厲害,所以他唯恐陳老屁和夏田兩人莽撞,不知道來人的厲害,這才加以阻止。 陳老屁本來怒火中燒,高舉魚叉,準備和唐麟拚命,被喝止之後,他還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示意夏田回去敲鑼召喚村人相助。 王石頭問了兩句話,便發現唐麟是來找尋唐玉峰和唐麒的,於是向陳老屁和夏田解釋,唐麟是太湖水寨少寨主齊玉龍的朋友。 這時,王老實也聽到了爭吵之聲,於是和唐玉峰、唐麒兩人趕去查看,才把誤會說清,唐玉峰再三道歉之後,又賠了陳老屁和夏田一人一錢碎銀,這才解決了紛爭。 陳老屁和夏田都是老實的漁民,拿了銀子,非常過意不去,堅持要留唐玉峰三人在家用飯,並且表示要烹調狗肉大餐,招待這三位貴賓,但被他們婉拒。 而且王老實強烈的表示反對,陳老屁和夏田這才作罷,幸幸然的一起拎著三條死狗回家,一路上卻商量如何平分狗肉。 唐玉峰帶著兩個侄兒回到王老實的家裡,一直納悶自己和唐麒一路入村,都沒被那些土狗吠叫,為何唐轔竟會遭到狗兒如此對待? 直到他進屋之際,才想通其中的道理,發現原來江南的上狗原來都是生了雙狗眼,俗話說,狗眼看人低,唐玉峰和唐麒是整理過儀容,從容大方的進村而來,那些土狗見到他們,全都搖著尾巴,表示歡迎。 而唐麟因為看到了金玄白身上出現的異狀,嚇得魂飛魄散,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林屋洞,摔了好幾跤,臉上不僅有傷,連衣袍都被樹枝勾破了多處,臉上灰土一塊一塊的,衣袍污穢沾泥,就像個叫花於一樣,難怪會惹來村裡的土狗一路跟著他狂吠。 王老實見到唐麟污泥滿臉,於是親自到廚房裡去端木盆舀水,給唐鱗洗臉,唐玉峰就趁這個空檔,詢問他為何把金玄白留在洞裡?為何如此慌張的跑來,弄成這等模樣? 唐麟驚魂未定,結結巴巴地把自己親眼所見到的情景說了出來,嚇得唐麒瞠目結舌,臉色都變了。 唐玉峰當時也是驚駭不已,弄不清楚金玄白好端端的,怎會引火上身,自焚起來?而最奇怪的卻是火焰燒體,他的頭髮和衣服卻沒燒起來。 他活了四十多歲,從沒聽過這種奇怪的事,一時之間,不知怎樣回答唐麟的疑問,更不明白金玄白已中了自己的「七步散」,理應在運功時,真氣受到禁制,而無法提眾真氣才對,為何又能引火自焚? 若非他相信唐麟不敢對自己說謊,他真的會懷疑這個侄兒做出什麼傻事,放了金玄白…… 等到王老實把洗臉水端來,唐麟洗好了臉,唐玉峰始終想不出個頭緒來,在唐麟的催促之下,他們只好編個理由,付了一兩銀子,向王老實買了用木桶盛好的一桶白飯,還有兩隻蒸好的風雞和鹽魚。 王老實也不知他們為何如此急迫,竟然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在盛飯的時候,又裝了兩大瓢的青菜、瓜豆等,用干荷葉包好,放在木桶內,這才依依不捨的將三人送出村口。 一路之上,唐玉峰不斷地追問洞中的情形,唐麟翻來覆去的說了幾次,都是同樣一個說詞,使得唐玉峰氣得幾乎要發狂了,所以在進洞時,才會說出那種話來。 他們把一盞燈留在洞裡,這回再度入洞,用的是唐玉峰隨身攜帶的氣死風燈,這種小燈製作更加精良,燈內還貼有一層薄薄的錫箔,點燃之後,不僅風吹不熄,並且錫箔反光,光線更亮。 唐麒扛著一桶白米飯,唐麟拎著用草繩繫好的幾個荷葉包,唐玉峰則一手拿著氣死風燈,一手挾著三枚飛刀,領先走進洞來。 他們一到洞裡,發現並沒有什麼變化,跟離開時不同的則是燈火已熄,金玄白已經消失了蹤影。 唐玉峰快步行去,先觀察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異狀之後,於是又把另一盞氣死風燈燃著了。 唐麟把手裡的幾包菜放在石板上,霍然發現原先金玄白盤坐之處,不僅有一處凹痕,並且還有一大塊烏黑的痕印。 他當場大叫出來,表示金玄白當時就坐在那塊石上,全身火焰繚繞,連石塊都受到高溫影響,不僅留下烏黑的痕印,並且還燒熔了一塊,凹陷之處正是如同臀形…… 唐玉峰駭然望著那塊凹陷的痕跡,久久無法回過神來,唐麒放下手中的木桶,也湊上來觀看,雖然唐麟言之鑿鑿,他依然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等奇事。 看了好一會,他們都沒有答案,唐麒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咕嚕嚕的叫聲,這才讓他們記起餓肚子之事。 唐玉峰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為何金玄白好端端的會自焚,然後燒得連灰燼都找不到,僅是把石頭燒出一塊凹痕。 這種古怪的事,遠遠超出他想像的範圍,既然想不通,他也只好不去想它了,決定先吃完飯再做打算。 他們三人就蹲坐在地上,打開四包用荷葉包的菜餚,端著王老實替他們特別準備的三個粗碗、正準備吃飯,卻發現桶裡雖然放著裝飯的木杓,卻沒放筷子,頓時全都傻眼。 唐麒埋怨道:「老二,都是你,死催活催的,讓我們急得連筷子都忘了拿,這下可好了,要我們怎麼吃飯?難道用手抓?」 唐麟道:「你又不是沒有用手抓過飯吃?記得去年,我們到苗疆,還不是吃過幾次抓飯?」 唐麒道:「那個不同,那是苗人的習俗,我們入鄉隨俗,接受人家的招待,人家抓飯吃,我們當然得跟他們一起抓飯……」 唐玉峰見他們兄弟爭吵不休,怒罵道:「吵什麼吵?沒筷子不會想辦法啊?唐麟?事情是你惹來的,你到外面去砍根竹子回來,我們自己做筷子。」 唐麟氣呼呼的提起一盞燈,往洞外行去。 唐麒看到鋪放在石板上的幾樣菜餚,覺得腹裡飢火中燒,難以忍受,於是走到溪邊洗了洗手,準備先吃碗抓飯充充飢。 誰知他才把手洗乾淨,便瞥見清澈的潭中竟然有一個人潛藏在水裡,驚駭之下,叫道:「三叔,三叔!快來看,金……金大俠淹死在潭裡了!」 唐玉峰一個箭步躍到潭邊,往水中望去,果真見到一個人盤坐在潭底,隔著潭水雖然看到的形狀有些扭曲,卻很清楚的發現那個人正是金玄白。 他駭然望去,發現金玄白雙目緊閉,雙手平放丹田,採取的是一般道家的盤坐姿勢,臉色平和,完全不像淹死的人那樣,面容猙獰可怕。 唐玉峰一時之間,只覺得萬念俱灰,心想金玄白一死,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已落空,就算能帶著唐麒和唐麟還有金銀鳳凰安然回到四川唐門,只怕也會受到掌門重責,從此再也無法離開四川一步。 他想到這裡,陡然覺得全身力氣都已放盡,連蹲都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幾乎想要放聲痛哭。 唐麒緩緩走了過來,問道:「三叔,他……已經死了?」 唐玉峰臉孔揪在一起,氣道:「格老子的,我費盡心思,想要把事情辦好,卻不料一切都成了空,這下要我怎麼有臉回四川?」 他這句話是用四川家鄉話說出來的,唐麒聽了也覺得難過,於是也罵道:「格老子的,都是唐麟這個傢伙,沒有盡到責任,什麼全身起火,活活的被燒死?人家明明是淹死在水裡……」 唐玉峰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唐麒,我們命該如此,這回什麼都搞砸了,我看,還是先把金大俠的屍體撈起來,在這裡等一天,晚上找王老實去借條船,把金大俠的遺體送到五湖鏢局去,交給他們處置。」 唐麒點頭道:「是應該這樣。」 他坐在地上脫去靴子,準備下潭去撈起金玄白的屍體,卻聽到水聲一響,一條人影從潭底飛起,就那麼浮在潭面不動。 唐麒發出一聲驚叫,連爬帶滾的滾了出去,差點把一桶飯都撞翻了。 唐玉峰的腦海閃起一個念頭:「屍變?」 他根本沒有多考慮,右手伸縮之際,三把飛刀成品字形出手,如同三條電芒,朝浮立在潭面的金玄白射去。 金玄白全身濕漉漉的,一直在滴水,可是隨著一蓬紅光泛現,身上的水珠在瞬間氣化,化成縷縷輕霧散去。 那三把飛刀穿過輕霧,一起射中金玄白的身上,可是只發出三聲叮叮叮的清脆響聲,便全都從他身上滑落,掉進水潭裡。 唐玉峰再是膽大,也禁不住這種詭異的情形所壓迫,他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整個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魔手抓緊,一陣抽痛,幾乎讓他都喘不過氣來,大叫一聲:「我的媽呀!有鬼……」 金玄白睜開眼睛,整了整頭上的英雄巾,發現自己全身衣服都已烘乾,於是微微一笑,舉步一跨,便已越過丈許空間,到達唐玉峰的身邊。 唐玉峰在極度驚駭之下,幾近瘋狂,大叫道:「我跟你拼了!」 他倒躍出八尺,右手伸進囊中,抓住幾枚暗器,準備要跟這個「殭屍」拚命。 正文 第一三六章 救人之計 第一三六章救人之計 開懷廳裡,樂聲盈耳。 細柔嫵媚的音樂,繚繞在整個空間,穿越楹梁,流瀉而出。 廳裡的舞伎,此時隨著撩人的舞姿和挑逗的動作變幻再三之後,慢慢的開始寬衣解帶起來。 她們媚眼如絲,舞姿曼妙,扭動之際,時而峰峰相連,時而臀浪翻飛,雖未褪盡身上衣裳,卻在半遮半露之際,給人一份遐想的空間。 廳裡所有喝酒的男人,幾乎全都醉了,眼睛盯著旋舞飛繞中的舞伎,雙手摟著偎在懷裡的名妓,卻有另一名妓女替他們夾菜、餵他們喝酒,真是覺得到了天堂一般。 那些東廠的番子,何曾進過這等奢華的場所,見過如此淫靡的情景?因此每一個人都昏了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之際,兩隻手忙著左搓右揉,把情慾盡量放縱著,完全撕掉了平時的假面目。 此時,他們沒有脫去那層人皮,恢復獸性的本能,只因諸葛明依然正襟而坐,僅和身邊的褚氏兄弟、周大富、曹大成等人在喝著酒,觀賞著舞蹈,並沒有什麼放縱的動作,以致這些番子受到了約束,不敢太過放肆。 喜娘領著兩名龜奴和幾個丫環,原來靠著牆邊在「監場」,此刻看到酒才喝到一半,那些陪飲的妓女已有大半都是釵橫鬢亂,衣衫不整。 更有一些番子伸手到了懷裡妓女的衣襟裡,不知在摸索些什麼,弄得那些妓女浪笑不已,花枝亂顫…… 喜娘使了個眼色,悄悄的退了出來,兩個龜奴和四個丫環也隨她一起,退出了開懷廳。 喜娘站在門外,噓了口大氣,吩咐道:「你們兩個,先回房去休息吧!忙了大半夜,這裡已經沒事了。」 那兩個龜奴躬身點了點頭,悄悄的沿著迴廊離去。 喜娘望著身邊一個年紀稍長的丫環,道:「春喜,我回房去休息半個時辰,吃點東西再過來,這裡由你先照顧著,如果曹大爺要找我,你再派人過來,不然就別煩我了。」 春喜點了點頭,體貼地道:「乾娘,你老人家也累壞了,是該多休息一陣,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喜娘道:「春喜,記住了:這場表演完了,馬上要把鈴兒、楓兒她們叫來,嗯,上回從長安買來的那個崑崙奴叫什麼大老黑的,這回也讓他上場……」 她笑了笑,道:「兩場秘戲表演完,大概天也亮了,這些官人們也該上床了……」 春喜和其他三個丫環笑嘻嘻的附和著。 喜娘仲了個懶腰,道:「春喜,記住,酒不可以斷,等會叫廚房裡的老王到酒窖裡去,多搬幾罈女兒紅出來。」 她得意地道:「男人的腦袋,大都長在兩腿之間,無論是大官、小兵、進士、秀才,都是一個樣。」 她這句話是有感而發,是她多年經營妓院的經驗。 因為在社會上無論地位多高的官員,或者富貴傲人的巨富,聲譽極大的名仕,到了這裡,幾杯黃湯一下肚,耳邊雲鬢廝磨,軟語一哄,全都成了沒有理智的「動物」,全靠本能行事。 到了妓院,涉足花叢,恐怕十之八九的男人都會褪下假面具,飄出真性情來,這時,道德、教養、理性,都會放在一邊,恢復了雄性的本能。 這就是為什麼歷史上只有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而無論是首輔宰相或詩聖、詩仙都無法比擬的原因了。 而杜牧的那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更是千古以來,讓風流才子們羨慕的對象。 喜娘原以為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和東廠的鎮撫大人都是虎狼之輩,吃人不吐骨頭,所以接到通知之後,戰戰兢兢的安排,務必讓這些大老爺們盡歡。 因為曹大成再三交待,這些人萬萬不能得罪,如果其中一人不悅,很可能會讓歡喜樓從此灰飛煙滅。 由於曹大成說得嚴重,所以喜娘也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出來,務必讓這些錦衣衛和東廠的官員們盡興而歸。 可是僅僅一場艷舞,還沒到結局,這些廠、衛大人們全都露出了本性,看來個個都是色鬼,沒有一個例外。 尤其錦衣衛同知蔣大人,在一進歡喜樓後,便要了兩名大同妓女到快活軒去快活,讓喜娘打心底瞧不起,認為這種人完全不懂嫖妓的樂趣。 像歡喜閣這種高級的青樓,講究的是排場、情調,每一個妓女都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妝扮得粉琢玉雕一般,以音樂、詩歌的才藝來襯托她們的氣質。 嫖客要進樓取得這些名妓的歡心,付出高昂的代價之後,才能有一親芳澤的機會,豈能像蔣弘武那樣,憑著權勢,指名要嫖大同名妓,並且未見面便要真刀真槍的上馬。 這種嫖客在喜娘的眼裡,完全是個下三濫,跟船夫、轎夫、碼頭的捆工、不入流的地痞沒有絲毫分別。 像那些收入微薄的工人,完全不懂情調,不知道享受嫖妓的藝術,更不明白嫖妓有極高的境界,僅是本能地發洩性慾而已,跟豬狗並無兩樣,完全沒有差別。 喜娘認為這種人只配找暗門子裡的私娼或河邊的流鶯,連找船妓的資格都不夠。 不過這些人尚還值得原諒,因為他們層級不高,且又收入微薄,沒有水準,也沒有能力進入妓院嫖妓,只能湊合著解決性慾而已。 可是廠衛大人是何等的身份地位,竟然也跟一般的工人、轎夫一樣,真是太沒水準,太差勁了。 喜娘尤其在看到那些東廠的番子幾杯酒一下肚,便大施祿山之爪,惡形惡狀,心裡更加的不舒服,也更證實了她的想法。 於是才會有那句「男人的腦袋,大都是長在兩腿之間」的感慨之詞。 春喜等四個丫環一聽到喜娘這句話,全都一愣,隨即都抿嘴輕笑起來,一時之間噗嗤之聲四起,連喜娘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一片笑聲裡,昏暗的庭院中突然傳來數聲響亮的鼓掌聲。 喜娘和春喜等人全都臉色一變,停住了笑聲,往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長白雙鶴從庭院裡走了過來,李承泰滿臉含笑,仍在拍著雙掌,到了喜娘身前不遠,笑道:「喜娘這句話一針見血,足可成為千古名言。」 喜娘發現長白雙鶴,頓時記起他們是和諸葛等人一起進來的廠、衛大人,卻不明白他們為何沒在開懷廳裡飲酒作樂,反倒出現在庭院裡。 她全身一震,駭然望著長白雙鶴,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春喜等四個丫環更是嚇得幾乎站立不住,靠著牆壁,差點沒嚇暈過去。 李承中見到她們這副樣子,笑道:「各位不需害怕,在下和家兄都認為喜娘言之有理……」 李承泰笑道:「不僅有理,並且還是有大大的哲理,哈哈!我們兄弟在錦衣衛裡待了八年,又被調到東廠一年,見過的大小官員何止千百,其中有許多人就是因為腦袋長在褲襠裡,看不清時勢而被砍了腦袋!」 李承中也跟著笑道:「有更多的官員則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放縱自己的腦袋,做出一些非法之事,而惹來大禍,嘿嘿!這叫小頭犯法,大頭遭殃!」 他這句話說得有趣,不但喜娘聽得懂,連春喜等四個丫環也明白其中的含意,因此全都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笑聲此起彼落,頓時氣氛也輕鬆許多,喜娘本能地感覺自己沒有因為出言諷刺廳中的廠、衛大員們惹來禍端,於是膽子也大了起來。 她取出掖在衣襟的錦帕,搗住了半邊小嘴,笑得花枝亂顫,然後拋了個媚眼,道:「大人真是會說笑,奴家從沒聽過有人把男人的那個……那個叫做小頭的。」 李承泰哈哈大笑,道:「何止你沒聽過?連我這做兄長的,也沒聽過我老弟說出如此有趣的話!呵呵!真是他奶奶的廟後開個洞——妙透了!」 李承中望著喜娘眉目間的嫵媚,笑道:「我是要碰到妙人才能說出妙語。」 他突然想起朱天壽那晚在湖邊李強的農莊裡,一時興趣來了,要大家說葷笑話的事,李承泰便是因為說了個葷笑話,於是搏得眾人大笑,朱天壽在高興之際,賞了李承泰一個十兩的金元寶。 而自己是絞盡腦汁,搜遍記憶,也想不出個葷笑話來,只得閉口無語,以致當天夜裡回到了天香樓,張永按照吩咐,特別把蔣弘武和李承泰、諸葛明三人叫了去,每人發十兩金子,獎勵他們說的葷笑話逗朱天壽開心。 當李承泰向李承中炫耀時,李承中啞口無言,心裡卻是頗為不平,此刻受到喜娘的「啟發」,他發現自己也可以說出如此妙不可言的話來,顯然自己頗有這方面的潛力。 他心念一轉,問道:「喜娘,你會不會說葷話?最好越葷越好。」 喜娘道:「啊喲!李大人,你真是跟奴家開玩笑!在我們這裡的姑娘,哪一個不是會唱小、彈奏樂器?至於說個笑話,講個掌故,則可以說個個都是能手,你若是要聽葷笑話,等一會找到心愛的姑娘,就可以叫她說給你聽,哪裡還用得著奴家呀!」 李承中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道:「說也奇怪,我就是想要聽你說。」 李承泰也不知弟弟怎麼啦,竟然會看上三十多歲的喜娘來,言語和態度間頗有挑逗的意味。 他皺了皺眉,想要說幾句話,卻見到喜娘站在斑駁的光影裡,眉目生春,嘴角含情,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媚態,這種成熟美女的嫵媚,使得他都覺得怦然心動起來。 他不僅暗忖道:「這喜娘能夠掌執一座這麼大的青樓,果真不是簡單的人物,光看她使出的這種手段,就像傳說中魔教的分支奼女宗弟子所使用的迷魂術。」 他乾咳一聲,道:「老二,咱們可要向諸葛大人回報,不可耽誤了大事。」 李承中聽他這麼一提醒,立時想起自己身有要事,於是點了點頭,對喜娘道:「喜娘,你準備一下,挑幾個好聽的葷笑話,我一得閒,便要聽你親口說笑話。」 喜娘眼波一轉,微笑道:「好!奴家就先準備準備,挑幾個好聽的葷笑話,專門說給大人你一個人聽。」 李承中哈哈一笑,伸出手指在喜娘臉頰輕輕捏了一下,道:「咱們說定了,你別要賴喲!」 他隨在李承泰身後,走進開懷廳裡,留下喜娘在發怔,癡癡的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麼。 長白雙鶴一進大廳,便見到脫得滿地的各色衣裳,那些在跳舞的舞伎也都僅剩下身上披的一襲薄紗。 在明亮的燈光下,薄紗裡只有紅色的肚兜和褻褲,更顯得這些舞伎肌膚如雪,美麗動人…… 乳浪翻飛裡,柳腰如蛇扭動,使得廳裡的所有男人,幾乎都是心旌動搖,目迷五色之下,做出許多不雅的動作,有幾名番子差點把懷中妓女上衣都剝掉了,還有人把杯中美酒緩緩倒在妓女的酥胸上,然後伸出舌頭在妓女的胸上不住舔吸,引來一陣浪笑…… 旋轉跳動的舞伎、纏綿幽柔的樂聲、放浪形骸的妓女,構成一幅極其淫靡的圖案,讓長白雙鶴看了之後,都為之一呆。 所幸這些如同野獸樣的男人,都是長白雙鶴在東廠的同僚,如果這些人是地方官員,被東廠的番子們查出接受商人的招待,如此放縱的在妓院荒唐,那麼小則停職查辦,大則丟官砍頭。 他們在這一剎那,全都想起了喜娘剛才所說的那句話來,互望一眼,臉上浮起會心一笑,一起向坐在主位的諸葛明行去。 他們還沒走到諸葛明的面前,只見蔣弘武像一陣風樣的從後室捲了出來,他的臉上充滿了笑意,露出一口黃牙,使得那張帶著刀疤的馬臉更顯猙獰。 蔣弘武一見到廳裡那種淫靡的情景,一張嘴咧得更開了,他一屁股坐在諸葛明身邊的空位上,立刻便開口道:「諸葛兄,這些小妞個個長得如花似玉,跳起舞來,姿態迷人,完全不輸給天香樓,比起揚州簪花樓裡的舞伎,尤要更勝一籌。」 他一坐下,自有妓女替他把酒杯倒滿,蔣弘武舉起酒杯,向曹大成和周大富兩人道:「曹兄、周兄,謝謝你們二位,讓我做了兩回神仙,一償夙願,來!乾杯!」 不等曹、週二人回話,他已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曹大成和周大富見到蔣弘武開心,並且說出那種露骨的話來,也一起開心的舉杯喝乾了面前的美酒。 諸葛明笑道:「蔣兄,你做了兩回神仙,好端端的又下凡來幹什麼?」 蔣弘武大笑道:「各位好兄弟都留在凡間,我豈能一個人留在天庭快活?當然要跟眾兄弟一起受此苦難羅!」 諸葛明大笑不已,曹大成朝周大富擠了下眼睛,也一起放聲大笑,當然,那跟隨而來的幾名富商也一起笑著,甚至連一向嚴肅的褚氏兄弟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聲稍歇,諸葛明問道:「蔣兄,看你這樣子,好像很滿意?」 「滿意!」蔣弘武道:「滿意極了。」 他目光一閃,見到長白雙鶴站在一旁,竟然沒有入席喝酒,話聲一頓,道:「承泰、承中,你們站在那裡幹什麼?過來喝酒啊!」 李承泰躬身道:「稟告大人,我們有要事向諸葛大人稟報。」 蔣弘武不悅地道:「現在是飲酒作樂的時間,有什麼要事?來!快過來喝酒。」 諸葛明側身過去,在蔣弘武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話,他愣了一下,道:「哦,有這種事?你過去問個清楚吧!免得耽誤了什麼大事。」 諸葛明走了過去,示意長白雙鶴隨他進入屏風之後。 曹大成、周大富看到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走向內室,心中忐忑,不知發生什麼事,兩人互望一眼,曹大成試探地問道:「蔣大人,有什麼要事嗎?」 蔣弘武摟過身邊的一名妓女,在她的粉臉上親了一下,道:「沒事,沒事,咱們喝酒。」 周大富端起酒杯,道:「小的敬大人一杯,謝謝大人的照顧。」 蔣弘武喝乾了一杯酒,笑道:「周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也不跟你們客氣,那緋麗和雁紅兩人,我都很喜歡,麻煩你和曹兄去跟喜娘打個招呼,從今晚開始,我要替她們贖身。」 周大富微微吃了一驚,曹大成卻似早就預料會有這種事發生,臉上的神色毫無改變。 蔣弘武壓低聲音道:「周兄,雖然你好意要介紹什麼身具千蚯百蚓名器的女子給我,但是我遇到緋麗和雁紅之後,已覺得非常滿足,再也不要其他的女人了,所以我決定替她們贖身,過些日子回北京,就把她們帶回北京去,從此跟我過日子。」 周大富道:「大人既然對她們青睞有加,決定替她們贖身,一切都包在小人身上。」 蔣弘武道:「她們兩人都對我說過,歡喜樓是一個用三百兩,另一個用三百八十兩銀子從大同府買來的,我出八百兩替她們贖身,在我回北京之前,就讓她們留在歡喜樓裡,不過不能再接客了!」 周大富道:「當然,大人已經替他們贖了身,一定不可以再接客,嘿嘿!名妓從良,已是良家婦女,誰敢讓她們接客?」 他把曹大成招到身邊,把蔣弘武的意思說了一遍,曹大成趕忙搖手道:「蔣大人,這八百兩文銀,我是一文也不能收,就算是喜娘在此,恐怕也不敢收大人的錢……」 蔣弘武兩眼一瞪,道:「怎麼?老子要替人贖身,若不拿出銀子來,豈不是訛詐歡喜樓,成了惡霸嗎?你們看我這樣子,哪裡像惡霸了?」 曹大成嚇得幾乎要趴伏在地,忙道:「蔣大人,小的不敢……」 周大富忙道:「蔣大人,這種區區小事,你儘管放心,小人替你辦妥,緋麗和雁紅兩人的賣身契,明天就拿來給你……」 他湊在蔣弘武身邊,低聲道:「至於八百兩銀子的事,大人不必介意,小的會幫你先墊著,至於兩位夫人假使想要待在歡喜樓,當然沒問題,如果大人放心不下,小人在蘇州城有個小妾,正嫌沒伴,可以請她們兩人搬到那裡去,也好有個照應。」 他見到蔣弘武頻頻點頭,又道:「無論大人要在這停留多久,小人都會把兩位夫人照顧得如同小人的親妹妹一樣,每天歡歡喜喜的,任何時候,大人要回北京,都可攜她們離去。」 蔣弘武高興地道:「好!你想得很周到,就這麼決定了。周兄,你是仇鉞的未來泰山,而仇鉞是金……侯爺的記名徒弟,我跟金侯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好兄弟,所以我就叫你一聲周兄,以後有什麼事,你不必麻煩金侯爺,直接找我就行了。」 周大富作揖道:「多謝蔣大人……」 蔣弘武道:「叫什麼蔣大人?還是叫我一聲老弟比較痛快。」 周大富驚道:「大人雖然垂愛,小人可沒這個膽子。」 蔣弘武見到曹大成畏畏縮縮的跪坐在旁邊,笑了笑道:「曹兄,你不必害怕,我沒有惡意,來!大家把話說清楚了,就一起坐下來喝酒看跳舞吧!」 曹大成誠惶誠恐的應了一聲,趕忙舉起酒杯,向蔣弘武敬酒,周大富朝其他幾名富商施了個眼色,他們紛紛舉杯向蔣弘武和褚山、褚石兩人敬酒。 周大富拉著曹大成坐回原處,低聲把自己和蔣弘武所說的話說了一遍,曹大成發現周大富腦筋比自己動得快,竟然藉著兩個大同府的妓女,巴結上了錦衣衛同知大人,而自己卻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倒喪失這種好機會,因而覺得頗為沮喪。 周大富看到他這個樣子,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低聲道:「你是怎麼啦?腦筋怎會轉不過來?我那個小妾銀屏不是和你的小蘋是好姐妹嗎?為了姐妹情深,銀屏還逼著我把宅子買在你家小蘋的隔壁,咱們只隔了堵牆,只要把花園打通,開個月洞門,豈不是就等於一家人?」 曹大成眉開眼笑,一拍大腿,道:「還是周兄想得周到,那八百兩銀子都算我的,等會我就叫喜娘把緋麗和雁紅的賣身契拿出來,親自交給蔣大人。」 周大富低聲道:「不僅僅這樣,你要囑咐小蘋,這段日子千萬要討好緋麗和雁紅,最好跟她們也結拜成金蘭姐妹,如此一來,我們跟蔣大人就都成了親戚,豈不是好事一樁?」 曹大成喜心翻倒,低聲道:「我會叮囑小蘋多陪她們上街,買些珠寶首飾送給緋麗和雁紅,那麼將來她們一定會在蔣大人的面前替我們說好話,如此一來,大事定矣!」 周大富低聲道:「不但這樣,我還替你攏絡了諸葛大人,到時候他成了你的表妹夫,你豈不是又多了個靠山?」 曹大成不住地點頭,道:「對!對!對!」 周大富見自己幾位結拜兄弟在敬蔣弘武的酒,兩個妓女偎在他的身邊,一個忙著斟酒,一個忙著替他挾菜,讓蔣弘武樂得臉上的刀疤都已泛紅,顯得格外興奮。 周大富舉杯敬了曹大成一下,又低聲道:「我已經跟諸葛大人說妥了,只要你把荷香送給他,他就一定設法促成雨珊侄女和金侯爺的姻緣,到時候,你成了侯爺的岳丈,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哥!」 曹大成樂得心花怒放,如果屋裡不是有這麼多的東廠大人,他幾乎要奔到那些舞伎中間,和她們一起跳起舞來。 他手舞足蹈地咧開嘴,不住地說:「你放心啦!我們是什麼樣的交情?小弟再是飛黃騰達,也忘不了老哥你的大恩,總有一天會重重回報……」 周大富道:「我不用你回報了,過兩天把綠綠給我送來就算我沒白幫你一場。」 曹大成一愣,道:「綠綠?」 他隨即恍然道:「你是說綠珠吧?我想起來了,你一直都叫她綠綠……」 周大富道:「傻瓜,那是我對她的暱稱,她是不容許別人這麼稱呼她的。」 曹大成還待說話,只見諸葛明面色凝重地從屏風後面走回大廳,後面跟著長白雙鶴,卻是神色如常。 諸葛明聽到了長白雙鶴的稟報之後,覺得情況詭異,弄不清楚為何太監會隨同西廠的電將魏子豪領著一堆人到蘇州來。 他頓時記起了金玄白曾對他說過的事,覺得其中必然有蹊蹺,若是丘聚等人是奉谷大用之命,來到江南,倒還可以理解。 若是這四大神將是奉司禮太監劉瑾之命南來,一方面是買通血影盟的殺手暗殺朱天壽、朱壽、王宗武三人,另一方面則到處尋訪皇上。 那麼唯一的一個原因,便是武宗皇帝留在北京豹房的替身已被劉瑾識破,那麼如今局勢又不同了。 想起了張太后那副嘴臉,諸葛明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他想了一會,終於想出個主意,到了蔣弘武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兩人便往廳外行去。 長白雙鶴招呼了一聲褚山和褚石兩人,把那四個妓女撇下,一起跟隨在諸葛明身邊,走向廳門而去。 曹大成不知有何事情發生,臉色一變,想要追過去詢問,卻被周大富一把抓住,按了下來。 諸葛明和蔣弘武走到廳門邊,停了下來,揚聲道:「各位弟兄,你們繼續飲酒作樂,我和蔣大人出去片刻即返。」 蔣弘武見到那些番子幾乎全都停了下來,笑了笑道:「大伙盡量開懷暢飲,喝得爽快也可各自帶開,不用等我們了。」 他們一出廳門,正好看到春喜等四名丫環縮在門邊,蔣弘武沒見到喜娘在內,問了一句,春喜忙道:「稟報大人,乾娘她回房去方便方便,立刻就來,大人如有什麼事情,盡可交待奴婢便行了……」 蔣弘武道:「我們去去半個時辰左右,便會回來,記住告訴喜娘,那場春宮秘戲得等我回來後再演,免得我們漏了眼福。」 春喜抿了一下嘴,躬身答應。 他們一行人走入迴廊之後,諸葛明叫長白雙鶴帶路,向著怡情樓的方向疾行而去,才走出兩丈多遠,便見七八個彪形大漢乎持單刀匆匆往東邊而去。 李承泰對諸葛明道:「大人,這些人都是樓裡的保鏢,想必是覺察客人發生鬥毆,所以趕去制止。」 蔣弘武聽到了諸葛明的告知,本想到怡情樓去看看情況,這時靈機一動,低聲招呼道:「大夥一起動手,把這些人全都放倒!」 話聲一完,整個人已急撲過去。 諸葛明等人雖然不知蔣弘武為何要向這些保鏢護院下手,卻是平時橫蠻慣了,也不在乎會闖什麼禍,毫不考慮的也騰身躍起,緊隨蔣弘武之後,向那群保鏢攻去。 那些護院的保鏢武功都很平常,就算是明著和蔣弘武等人交手,每人都支持不到三五回合,哪裡還禁得起這些錦衣衛和東廠高手的暗襲? 他們一聽到身後風聲急響,剛一回身,還沒看清楚來人的面目,便有兩人被蔣弘武擊中大椎要穴,頓時倒地不起。 一陣呵叱聲裡,刀光僅閃了幾下,那八名保鏢便全都被蔣弘武等六個人制服倒地。 由於蔣弘武只說把這些人全都放倒,並沒說要如何放倒,以致各人出手輕重不同,諸葛明使的是點穴手法,長白雙鶴則是用的長白一派的震穴手法,僅是把人打昏而已。 至於褚山和褚石兩兄弟,因為練的是外功獨門掌法,所以出手極重,雖未使出紅砂掌和黑砂掌來,可是被他們擊倒的兩名保鏢,最少也得在床上躺半個月才能起身。 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園中碎石小徑上已倒了一地的保鏢,單刀拋得四下皆是,八個人全都失去了知覺。 諸葛明問道:「蔣兄,現在該怎麼辦?」 蔣弘武道:「你剛才說過,咱們那位郡主姑娘膽大包天,惹上了西廠的電將,若是她手下那些家將不敵,落在丘公公手裡,恐怕會惹上極大的麻煩,所以我們該助她一臂之力,對付魏子豪那批人。」 諸葛明知道張永為了攏絡金玄白,可能建議朱天壽把朱瑄瑄嫁給金玄白,如果此刻朱瑄瑄女扮男裝,出現在妓院飲酒之事被西廠查出,那麼她很可能會被押送進宗人府去接受審訊。 雖說張太后極為疼愛朱瑄瑄,不致會讓她遭受多久的牢獄之災,可是她若在張太后逼問之下,透露出皇帝已微服易裝,出了豹房,來到江南遊玩,便會引發一場大災難。 萬一她把張永攏絡金玄白之事也說了出來,那麼司禮太監劉瑾立刻便可以判斷出,張永和皇帝之間的計劃。 如此一來,所造成的後果,將是無法預料,也無法承受的! 諸葛明一想到這裡,立刻打了個寒噤,也頓時明白蔣弘武為何要放倒這些護院保鏢的原因了。 他駭然問道:「蔣大人,你覺得這麼做,妥當嗎?」 蔣弘武苦笑了下,道:「船在江心,馬在懸崖,咱們若不這麼做,眼下沒有第二條路了!」 諸葛明道:「可是,後果……」 蔣弘武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反正無論後果如何,有張公公替我們擔著,你怕什麼?」 諸葛明一想起要對付西廠的人,還得把丘眾抓起來,便感到有些忐忑,猶豫了一下,道:「蔣兄,你看是不是應該跟張公公稟報一下,比較妥當?」 蔣弘武臉色一沉,道:「如果朱□□落在丘眾的手裡,會是什麼下場?你有沒有想到,後果會更嚴重?」 他見到諸葛明點了點頭,於是沉聲道:「各位,咱們打散了頭髮,蒙著面,拿著單刀去對付西廠那些兔崽子,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出本門武功,要讓他們弄不清楚我們的來路,知道嗎?」 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根本都沒弄清楚為何要把歡喜樓的保鏢擊倒,更不明白蔣弘武和諸葛明話裡的意思。 直到此刻,他們才弄懂整個行動,竟是為了對付西廠的那些人,因此全都嚇了一跳。 口口口 西廠最早成立於成化十三年,當時憲宗皇帝因為對朝中內外官僚產生極大的不信任感,於是在春正月時,成立了西廠這個秘密組織,交由寵信的太監汪直統領。 西廠的權力超越東廠,不僅民間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被列入偵察範圍,甚至連內庭宦官的不法行為,也在緝查項目之中。 那時,西廠可以任意逮捕朝中官員,根本不需奏請皇上允許,只要罪證確鑿,便逕自逮捕官員下獄。 由於權力太大,也給予西廠的人員更大的貪污機會,官員或富商被捕下獄之後,只要付出巨額的賄賂,便可在未經上奏的情況下,隨時釋放出獄。 在汪直主持西廠的六年中,最少有百位以上的官員被蒙冤下獄,不僅所謂的士大夫不敢抗衡,連遇以汪直進出時,公卿都避道而行,唯恐惹來禍事上身。 汪直當時權勢太大,不但未將朝官放在眼裡,甚至連其他的太監都沒放在眼中,在西廠開設之初,他便逮捕了鎮守太監覃力朋,沒有多久之後,他又設計陷害司禮太監黃賜、陳祖生。 雖然東廠設立的歷史較久,可是西廠成立之後,在汪直的統率之下,總認為高人一等,事事搶功,事事干預,因而東、西二廠之間產生極大的摩擦,引發掌控東廠的太監尚銘不滿。 東,西二廠勾心鬥角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之際,引發強烈的衝突,常有械鬥情況發生,以致結仇更深。 在成化十八年時,汪直認為自己計劃漸漸成熟,於是準備傾害東廠太監尚銘,但是卻不知尚銘早就對汪直有了戒心,一直暗中勾結李孜省和閣臣萬安等,設計除去汪直,不斷地將汪直的惡行暗中向憲宗皇帝投訴。 當時憲宗皇帝也覺察出自己大權旁落,於是漸漸疏遠汪直,而太監尚銘所主持的東廠,聯合了閣臣萬安等,終於抓住機會,在成化十八年二月之際,由御史多人,及給事等陸續上奏章,彈劾汪直欺罔皇上,苛擾朝政等等罪名。 於是,憲宗皇帝一怒關了西廠,在翌年六月,把汪直調往南京御馬監,八月,更降為奉御,其間,不斷剷除汪直的黨羽,終於汪直的勢力瓦解。 西廠的復設,是正德元年十月間,距成化十八年三月憲宗罷西廠,長達二十四年之久(西元一四八二年至一五O六年)。 當時,正德皇帝在劉瑾等八虎哭訴之下,由於猜忌外廷的心理作祟,於是大怒之下,立即下令劉瑾掌司禮太監、馬永成掌東廠,復設西廠,由太監谷大用執掌。 連夜之間,東、西二廠,配合錦衣衛一起出動,逮捕了當時贊同誅殺「八虎」的司禮太監王岳和徐智、范其等人,發配南京充軍,受株連的大小太監數十人。 自此之後,東、西二廠相互競爭,時而合作,時而鬥爭,雖然為了爭權爭利,常生衝突,不過由於太監馬永成和谷大用都在劉瑾的管束下,表面上的和諧還是維持住,並沒有把兩廠衝突之事端到檯面上。 劉瑾在玩這種「權力平衡」的遊戲,總認為自己能掌控住東、西二廠,再加上錦衣衛落在太監張永手裡,朝中大臣大部份都是他的黨羽,仰仗他的鼻息做事,再無後顧之憂。 豈知「功高震主」這句至理名言,連開國元勳都無法避免,而遭到太祖皇帝的殺害,劉瑾僅是一個毫無功勞,只攻心計的太監,又如何能夠逃脫這種必然的結果? 口口口 諸葛明等人算是隸屬東廠,與西廠雖是處於競爭而又鬥爭的狀況中,但是要他們對付西廠的人,還要抓住「八虎」中的太監丘聚,怎不使他們一起嚇了一跳。 諸葛明看到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一起面現驚色,沉聲道:「你們不用驚慌,只要不露形跡,就沒事,何況現在有張公公擔著,你們還怕什麼?」 李承泰躬身道:「大人既然有令,我們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也一定奮勇向前,又怎會畏懼西廠那些兔崽子?」 褚山也笑了笑道:「他媽的,我早就看西廠那些王八蛋不順眼下,如今好不容易才逮到個機會,一定要他們瞧瞧我們東廠的厲害。」 褚石話也不說,撕下一個護院保鏢的衣袖,扯了開來,蒙在臉上,然後拿著單刀揮了揮,裝了個破鑼嗓子,道:「在下是神刀門好漢破雷刀石某。」 褚山大笑,在褚石的背上打了一掌,道:「他媽的,你冒充誰不可以,怎麼冒充起神刀門的弟子來了?並且連姓也改了……」 諸葛明笑道:「褚石說得好,大伙都是神刀門的英雄好漢!」 長白雙鶴是隨同諸葛明到木瀆鎮去赴約的人,他們遇到神刀門和太湖湖勇們的狙擊,親眼看到金玄白以刀罡破了神刀門的大小天罡陣,讓神刀門自此在江湖上除名。 所以一聽諸葛明之言,都覺得褚石這個栽贓神刀門的法子極妙。 李承泰豎起了大拇指道:「褚兄平時沉默寡言,沒想到腦筋動得這麼快,竟然會想出這麼妙的主意來!」 李承中也讚賞地道:「神刀門已經在金大俠的手裡遭到滅派除名,就算這回西廠有漏網之魚,事後追查,也無法追查起……」 諸葛明道:「廢話少說,大家都照著褚石的法子做,咱們從現在起,都是神刀門的好漢!」 他們紛紛照著褚石的法子,扯下了那些保鏢的衣袖,用來蒙住臉孔,然後又解開髮髻,披頭散髮的。 褚山和褚石兩人還照著指示,把那八名保鏢拖到假山旁的樹蔭下放置。他們唯恐那八人會提前醒來,又在每人腦門上拍了一掌,保證這些人要昏迷六個時辰之後,才會清醒過來。 其實這些保鏢們受到暗襲,根本連人都沒看清楚,就算醒來之後,也無法指認出手之人究竟是誰。 到時候就算有人追究此事,恐怕也不會有人敢懷疑對他們出手的人便是錦衣衛和東廠的大人們。 褚山和褚石兩人處理好了保鏢之後,回到了諸葛明和蔣弘武身邊,只見他們每人各持雙刀,蒙面散發,黑夜裡望去,幢幢燈影的映照下,如同鬼魅一般,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諸葛明輕叱道:「笑什麼笑?你們還不是跟鬼一樣?」 蔣弘武在一陣輕笑中,道:「走吧!咱們出手要狠,盡量別放走一個,免得他們再去搬救兵。」 諸葛明道:「你們聽到了!儘管朝那些王八蛋四肢招呼,就算砍條腿,砍斷個胳膊也沒關係,最好別把人殺死就行了!」 李承泰問道:「請問大人,要不要讓郡主知道我們是誰?」 諸葛明道:「這件事我來做,免得那個丫頭敵我不分,亂殺一通!」 蔣弘武見到所有的事都已交待,於是一揮單刀,招呼一聲,便領先飛身奔去,其他五人也緊隨著奔向東邊的怡情樓而去。 正文 第一三七章 青樓之戰 第一三七章青樓之戰 正德皇帝復設西廠,最初的成員除了宮中的太監之外,大部份是從錦衣衛抽調過來的將軍、力士等。 到了後來,西廠擴充人員,有許多便是在江湖上招募的英雄好漢,這些人正邪都有,只要本身有一技之長,或練了特殊的武功,無論出身如何,都受到歡迎。 西廠的掌權人是谷大用,他為了和執掌東廠的馬永成競爭,曾數度招募江湖上的英雄人物,不過成效並不很大,僅找到一些凶神惡煞、聲名狼藉之徒進入西廠。 這些人有的是獨行大盜,有的是各派棄徒,有的甚至是許多官府嚴令緝拿的重犯,只要改個名,有一身本領,便會被西廠吸收,並且付以重任。 這些人仗著西廠的勢力,橫徵暴斂,做盡傷天害理之事,為了搜刮錢財,經常陷入入罪,抄家滅族的事也沒少做,故此聲譽極壞。 就因為有西廠的這塊招牌做靠山,西廠的檔頭或番子極為蠻橫自大,眼中除了皇上和幾個太監之外,可說瞧不起其他什麼人了。 電將魏子豪出身華山,算是白虹劍客何康白的師弟,只因早年犯下華山門規,因此被華山掌門逐出門牆。 他拜師之際,正值武當鐵冠道長在江湖失蹤,當時的掌門人盛琦為了尋找胞弟下落,無心授徒,經常一下山就是半年一載,故此魏子豪的武功大都由大師兄姜文斌傳授。 魏子豪僅練成了華山弟子奠基的追電劍法,以及電梭暗器,便被逐出師門,而華山的鎮山劍法——寒梅劍法,他也僅學了十二招而已。 不過魏子豪就憑著一手電梭暗器和一套追電劍法,便在北方武林中成名,得了個追電劍客的綽號。 他之所以加入西廠,只因害怕華山掌門西嶽劍聖姜文斌會追回他一身武功,故此利用西廠作為靠山,沒料到成為西廠的檔頭之後,他的名氣越來越大,竟然和吳恕、田壁雙、樂大力三人合稱西廠四大神將,聲威赫赫令人側目。 他這次奉谷大用之命,率領西廠人員南下,原是四大神將一起行動,無奈他們的任務不止一椿,故而中途分開,樂大力為了應表弟之約而提前一天趕到蘇州,魏子豪則延後一天,也到了蘇州。 至於吳恕和田璧雙則仍然留在南京,等候血影盟的消息,而未能同行。 魏子豪本來跟樂大力已約好相聚之所,豈知找到了客棧,卻發現樂大力帶著屬下出去,便再也沒有返回客棧之中。 他對於樂大力失蹤之事並不擔心,所以也沒派人追查,僅是心中留了個疑團而已,照常的接受從南京跟他一起前來的刑部尚書劉纓的款待,用完晚餐之後,轉到了歡喜閣飲酒作樂。 他們此行負有秘密任務,是故沒有驚動巡撫大人和蘇州知府,豈知在歡喜閣裡才喝了幾杯酒,便碰到了刑部侍郎張子麟帶著太監丘眾一起赴約。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文質彬彬的神秘嘉賓,竟然是京城八虎中的高鳳。 高鳳和丘眾兩人易容改裝而來,讓魏子豪大吃一驚,本來預計喝到子夜便散的酒局,因為高鳳的興致高而延續下去。 他們一邊飲酒作樂,一邊談些風月之事,正在樂趣無窮之際,卻發現竟然有夜行人在暗中窺探。 西廠之所以成立,便是為了探查朝廷官員的官箴,他們怎會想到在妓院裡喝酒,竟會碰到暗中窺視他們行蹤的夜行客,於是一起大怒,當場就追了出去。 原先魏子豪還以為來者只有一人,豈知番子們追出怡情樓後,才發現是來了一大群。西廠的人員一向蠻橫,根本就沒把一般的江湖人放在眼裡,既然夜行客犯了他們的禁忌,也不管青紅皂白的,拿出兵刃便出手攻擊。 按魏子豪等人的想法,那些人中雖然大部份是彪形大漢,卻也有一個文弱書生和纖纖弱女,所以根本沒把朱瑄瑄和江鳳鳳放在眼裡,只想盡快把這些人擒下,追查出對方的來歷和企圖。 誰知趙大等十六名王府護衛,是經過高人指點,平時練有刀劍合擊的四象八絕陣法,聯手之際,陣式運行,威力絕不低於神刀門的天罡刀陣。 西廠的番子一陷入陣中,沒有十招便已被砍傷數人。 到了後來,魏子豪親自出手,卻也被四象刀陣困住,難以脫身,當丘聚和高鳳一起出手,施出宮中秘傳的武功,也僅僅是戰了個平手。 雙方鏖戰之際,朱瑄瑄和江鳳鳳又殺傷了幾名西廠人員,這才空下手來,站在一旁觀戰。她們偎依在一起,一個看來玉樹臨風,另一個則娟秀可愛,頗讓人欣羨。 高鳳和丘眾雖然進宮之後,練了宮中秘傳的武技,但是他們的資質要比永樂時代時的太監王彥和鄭和等差得太遠,是以成就並不高。 再加上他們實戰的經驗不夠,臨場反應極差,一到被刀劍混合的陣法圍住,很快便陷入苦戰之中。 魏子豪算是這群人中武功最高的,只可惜他一陷入四象陣法之中,便一直抽不出手使出他那一囊電梭來,只能見招拆招,勉強應付著圍攻。 他越打越是心驚,發現這種刀劍混合的陣式頗為玄奧,奇詭變幻,極難防守,若非他近些年來,為了鞏固在西廠的權位,而痛下苦功,恐怕二十招內,便會毀於陣內。 儘管他的功力大增,憑著一套追電劍法和尚未學全的寒梅劍法截長補短,戰個不勝不敗,卻也知道自己撐不過百招,一定會落敗。 他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像一對壁人似的牽手觀戰,心裡既懊惱,又生氣,更多了份好奇。 因為這些人使的武功極為複雜,既有泰山派和衡山派的劍法,又有一些奇門刀法,連魏子豪都沒見過,他實在想不出武林中有哪個世家子弟能駕馭這些高手,作為家將或隨身衛士。 魏子豪在久戰難下之際,才後悔沒有早些亮出西廠的招牌,以致惹來這麼多的事端,故而在好奇、生氣之外,還有懊惱。 然而他不明白朱瑄瑄的出身,那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算明知來人是武當和少林的高人,她也敢硬碰硬的把楊子威和空證大師圍住,故此就算扛出西廠的招牌,朱瑄瑄心高氣傲,只怕仗著有朱天壽和金玄白做靠山,也不會買這個帳。 她和江鳳鳳含笑盈盈的看著兩個四象陣和一個四象八絕陣把高鳳等人全部圍住,這才漸漸的取回了失去的信心,再無沮喪之感。 因為自從金玄白以超絕的武功,在幾招之內破了四象八絕陣之後,朱瑄瑄便認為自己以往所自豪的天下無雙的陣式一無所取。 她原先聽盡趙大等護衛說的好話,認為自己的武功已經在江湖上罕有對手,四象八絕陣更是神奇奧秘,天下無敵。 豈知在碰到金玄白之後,自己連出三招都碰不到金玄白的一片衣袂,而引以自豪的四象八絕陣也在金玄白出手後,三兩下便瓦解了。 故而她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轉而也瞧不起趙大等十六名護衛了,跟金玄白在一起的時候,她幾乎忘了這些家將的存在,因此才會放任他們住在客棧之中不聞不問。 然而在此刻,遇到了剽悍狂傲的西廠番子,朱瑄瑄竟然發現就憑著趙大等人便可以困住那些江湖高手,因而讓她重新拾回信心。 她一手牽著江鳳鳳的素手,一手取出描金折扇,故作瀟灑狀的煽著,心裡覺得已經一掃幾日來的鬱悶,愉快之極。 一想起江南四大才子此刻尚在養性台裡,等待自己回去,恐怕每一個人都在忐忑不安之中,她的心裡又有一把火燒了起來,忖道:「這些人來路不明,竟然暗中窺探我和江南四大才子飲酒作詩,絕非善類,一定要把他們盡數拿下,問個端詳才行。」 想到這裡,她正想開口催促趙大等人加把勁把這些人擒下,卻發現魏子豪使出了幾招劍法,劍式運行之際,劍花朵朵湧現,似乎平空出現數朵梅花一樣。 她咦了一聲,道:「小鳳兒,你仔細的看看,認不認得出來,那個傢伙使的是哪一派的劍法。」 江鳳鳳整個身心都處於一種幸福充盈,難以言喻的情況中,縱然不遠之處,數十人在搏命交手,可是她的心靈已經完全沉浸在極大的喜悅中,眼中沒有任何干戈。 她真希望這幸福歡愉的一刻,能夠永遠的延續下去,讓她永遠都不會從這個美好的夢中醒來。 是以朱瑄瑄說了一次,她根本就沒聽清楚,直到朱瑄瑄再問了一次,她才從夢幻似的情境裡甦醒過來。 她應了一聲,側望朱瑄瑄那張俊美出塵的臉龐,幾乎連心都醉了,柔聲問道:「朱公子,你在跟我說話啊?」 朱瑄瑄看到她那一臉癡迷的模樣,得意地笑了笑,道:「我在問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傢伙使的劍法有些眼熟?」 江鳳鳳道:「哦!」 她凝聚心神,看了幾招,果真發現一些端倪,道:「他使的劍法好像是唐解元畫中的劍客所使的寒梅劍法!」 敢情唐伯虎親眼目睹金玄白使出寒梅劍法,將劍法中的訣要心法傳達給何玉馥,因為領悟出劍理實通畫理之意,當場把握住心中的那份感動和觸機,攤開畫紙,繪了幅寒梅傲雪圖。 當天晚上,他難以成眠,起來重新檢視自己所繪之圖,日間金玄白舞劍的英姿,頓時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於是又連繪四幅鐵骨紅梅、萬蕊齊放的長軸。 只不過這回不同於寒梅傲雪圖,這四幅梅姿各異、鐵骨橫生的圖畫,裡面都有一個神情氣昂、英姿勃發的劍客在演練劍法。 隨著白雪飄飛,紅梅怒放,劍光閃爍間,有寒梅朵朵浮現,所演練的劍法,正是唐伯虎記憶中的寒梅劍法。 朱瑄瑄和江鳳鳳在見到唐伯虎之後,參觀了他的畫室、以及一些作品,便看到了這四幅畫,因此留下了頗深的印象。 此刻,當江鳳鳳提起了那四幅畫,朱瑄瑄立刻便想起唐伯虎在畫上題的兩句詩來,朗聲吟道:「一劍光寒四十州,萬蕊香飄千百樓。」 她唰的一聲,合起了手中的描金折扇,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唐解元跟我們說過的華山寒梅劍法!」 她記得唐伯虎當時以一種虔敬的心態,說明自己是受到金玄白施展出寒梅劍法,才悟通畫意通劍意之理,並且表示金玄白以書法使出劍意,竟能將一支毛筆射入牆中,實在令人感動。 當時,朱瑄瑄的心神也受到極大的震撼,想要找到金玄白,向他表示心中的那份感受,而更想看到的則是唐伯虎口中所敘述的三位美女。 因為這三位美女都是金玄白未過門的妻子,而她朱瑄瑄既然受到朱天壽的托付,要讓金玄白也把她一併娶了,那麼她就必須要早些瞭解服部玉子、何玉馥和秋詩鳳…… 不過因為唐伯虎所展示的一些作品太吸引她了,再加上崇拜偶像的心理作祟,以致讓朱瑄瑄這個念頭一閃即過,繼續留在畫室和唐伯虎談詩論畫。 所以直到現在為止,她都沒有見到唐伯虎口中的三大美人,只不過知道金玄白有一位未婚妻子是華山派的女俠而已。 唐伯虎當時也坦白承認,自己所繪的四幅劍客圖,其靈感是源自於看到金玄白舞劍,只不過他認為自己畫技尚未臻成熟,不能描繪金玄白的英姿於萬一,僅是取其神韻和氣勢,並未真實的把他容貌描繪出來…… 朱瑄瑄沒料到自己竟會在此刻看到一個使出華山寒梅劍法的人,還以為魏子豪和何玉馥有什麼關係,心裡有了個疙瘩,忖道:「萬一這人是華山派的高手,跟金大哥的其中一位夫人有什麼牽連,我得罪了這個人,豈不是得罪了金大哥?」 她越想越覺得不妥當,也更覺得自己太過於莽撞竟會沒弄清楚情況,便以兵刃相見,於是心念一轉,想要出言喝止趙大等人,準備問清楚之後,再做打算。 豈知她還沒開口,已見到六個蒙面的大漢,披散著頭髮,有似鬼魅般的從黑暗中晾出,他們的手中全都持著兵刃,一出現便朝朱瑄瑄和江鳳鳳躍來。 朱瑄瑄也不知這些人是什麼來歷,眼看他們氣勢洶洶的撲來,一合手中描金折扇,插在衣領上,素手疾翻,長劍已然出手,灑出一片劍影,護住了全身。 江鳳鳳的反應也不算慢,一見人影撲到,立刻便放開了牽著朱瑄瑄的玉手,身形扭動之際,拔劍飛刺,兩招青城派的天仙劍法連環出手,快速如電,急攻而去。 她們兩人一攻一守,似有默契,兩種不同的劍法驟分陰陽,使將出來,威力不小,劍光閃爍,如同黑夜中的驚電,令人膽寒。 那撲向她們的兩人,正是諸葛明和蔣弘武,他們都是手持雙刀,原先的目的並非傷人,而是要誘開朱瑄瑄,把真實的身份告訴她。 豈知朱瑄瑄和江鳳鳳這一出手,來勢極快,竟然不容他們有開口的餘地,兩人只得提起精神,揮動手中雙刀應戰。 諸葛明以兩支判官筆成名,此刻手使雙刀,無法顯示出招法中的神奧之處,可是他的功力超過朱瑄瑄,縱然對方劍法熟練,氣勢不凡,他也能夠應變自如。 連接了三招之後,諸葛明也不得不佩服朱瑄瑄之所以如此狂傲,的確是有幾分道理,因為她精通數種劍法,出招之際,中規中矩,全是按照心法訣要施展出的,諸葛明若是憑著雙刀,一時之間也真的奈何不了她半分,若想取勝,最少也得四十招開外才行。 這一交手,諸葛明才明白金玄白的修為果真已到了一種超絕的境界,因為以朱瑄瑄之能,竟然還會連出三招都摸不到金玄白的一片衣袂。 由此可見他在目睹金玄白大展神威之際,認為朱瑄瑄僅是個嬌生慣養的郡主,對於武術上並沒下過什麼苦功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她也真的曾經苦練過,否則劍法不會如此辛辣。 諸葛明吃驚之下,連擋了朱瑄瑄四劍,這才喘了口氣,道:「朱大郡主,你還真的跟我打啊?」 朱瑄瑄被他一言叫破自己的身份,心中那份驚駭更是莫名,她臉色一變,劍法一轉,使了個虛招,退了兩步,道:「你……你是誰?」 諸葛明目光一閃,見到蔣弘武把雙刀揮舞得如同兩團飛雪似的,招式綿綿不斷,纏住了江鳳鳳的長劍,竟然讓她有種施展不開的情形,顯然已經佔了上風。 而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四人站在屋頂,都全神監視著仍在酣戰中的王府護衛和西廠番子們,並沒把注意力放在這邊。 他挽了個刀花,把左手刀挾在右臂下,空出左手拉開蒙在臉上的灰布,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朱瑄瑄一見諸葛明露出了大半張臉,不禁驚詫地叫了出來,隨即便看到他又把蒙面布巾拉了回去。 諸葛明低聲道:「走!我們過去說話。」 朱瑄瑄把要說出的話,臨到唇逼又吞了回去,她瞥了蔣弘武和江鳳鳳一眼,低聲問道:「那個人是誰?」 諸葛明欺前一步,道:「他是蔣大人。」 朱瑄瑄心裡雖是充滿了疑惑,卻知道諸葛明和蔣弘武這麼裝神弄鬼的必然有其理由,於是也不多問,虛晃一招,飛身退出八尺開外。 她站定下身形,等到諸葛明追了過來,問道:「諸葛大人,你們這麼做是幹什麼?哼!裝神扮鬼的,嚇唬人啊?」 諸葛明道:「我嚇你幹什麼?我是趕來救你的!」 朱瑄瑄訝道:「什麼?救我?」 諸葛明道:「你的膽子真大,到處闖禍,難道不怕被送進宗人院,當一輩子的囚犯?」 朱瑄瑄一愣,委屈地道:「諸葛大人,你嚇我幹什麼?我又沒惹什麼事,我只是和江南四大才子吟詩作對,喝酒言歡而已,又惹到你哪裡了?」 諸葛明道:「你還敢說你沒闖禍?你知道那些被圍在四象八絕陣裡的人是誰嗎?」 朱瑄瑄道:「我管他們是誰?他們……」 她一想起魏子豪使出的華山寒梅劍法,頓時停了一下,道:「我只知道其中一人是華山派的門人,諸葛大人,莫非那人是金大哥的未來岳丈?」 諸葛明道:「那人姓魏,叫魏子豪,是華山派棄徒,外號追電劍客,並非是金侯爺的什麼人,但他卻是西廠的要員,是谷大用公公身邊的紅人。」 朱瑄瑄驚訝地叫了一聲,趕緊搗住了嘴,然後又忍不住問道:「西廠的人為什麼也到蘇州來,莫非是皇上下令……」 諸葛明瞪了她一眼,道:「事情極為複雜,一時也跟你說不清楚,不過,追電劍客不難對付,棘手的是那被你手下護衛圍在陣中的兩個人,乃是高鳳高公公和丘眾丘公公……」 朱瑄瑄這回真是臉色大變,駭然道:「京城八虎?他們果真是高鳳和丘聚?」 諸葛明見她壓低下嗓音,一臉駭懼之色,心知她已知道害怕了。 因為京城八虎以劉瑾為首,這八個太監權力極大,就算是首輔閣臣都為之側目,不敢得罪他們。 朱瑄瑄的父親縱然是一位王爺,算是王室的一份子,但是在面對京城八虎時,仍得要客客氣氣,不敢有絲毫無禮,否則得罪了這些太監,早晚會受到誣陷而落得個削爵下獄的下場。 一想到曾經聽過的有關於京城八虎的種種手段,怎不叫朱瑄瑄為之膽寒?難怪連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都會駭然色變了。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我騙你幹什麼?這兩人正是高公公和丘公公。」 朱瑄瑄搓了下手,道:「現在怎麼辦?」 諸葛明笑了笑道:「你看,我們好端端的扮成這個樣子幹什麼?還不是為了要救你,追不得已的裝神弄鬼?不然被兩位公公發現我們的真正身份,我們也會吃不完兜著走,禍害無窮!」 朱瑄瑄道:「諸葛大人,謝謝你了。」 諸葛明道:「這都是看在興獻王爺和金侯爺的面子上,我們才冒了生命的危險,替你擋這個災,以後,你嫁給了金侯爺,可要幫我多說幾句好話。」 朱瑄瑄見他說著說著,把話扯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扯到哪裡去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諸葛明笑道:「總之你記住這樁事就行了……」 朱瑄瑄趕緊打斷他的話,道:「好了,我記住你的恩惠就是了,諸葛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諸葛明於是把和蔣弘武商量的結果說了出來,朱瑄瑄兩眼睜得極大,訝道:「什麼?你們要扮強盜把他們抓起來?」 諸葛明點頭道:「我們冒充神刀門的人,把他們抓起來當肉票,慢慢的折騰個幾天,他們才不會懷疑你。」 朱瑄瑄想了一下,道:「諸葛大人,現在該怎麼辦呢?」 她說到這裡,只見蔣弘武一手抓住兩支單刀,一手拎著江鳳鳳的腰帶,飛躍過來,顯然就在這陣子工夫,他已擊敗了江鳳鳳,把她的穴道閉住,就那麼拎小雞似的拎了過來。 朱瑄瑄一怔,只見蔣弘武叫了聲道:「接住了!」振臂便將江鳳鳳擲向朱瑄瑄而來。 她唯恐江鳳鳳會受傷,上前一步,雙臂張開,用了個巧勁,已把江鳳鳳接住,抱在懷裡。 江鳳鳳穴道被閉,全身癱軟無力,可是神智卻很清醒,她原先被蔣弘武以凌厲的刀法擊敗,心中萬分的驚駭,也更擔心朱瑄瑄的遭遇。 如今,當她發現那個手使雙刀的高手,竟然好似是朱瑄瑄的朋友,更覺詫異,而最讓她難過而又害羞的則是那人竟然把她丟給了朱瑄瑄。 她的嬌軀一落入朱瑄瑄的懷裡,頓時覺得又羞又喜,又慚又驚,看了一下朱瑄瑄那張俊逸的臉孔,她只覺臉上發燙,心跳加速,全身一陣酥麻,忍不住合上了雙眼,把螓首埋在朱瑄瑄的肩腋之間。 朱瑄瑄怎會明白她此刻的心情,關懷地問道:「小鳳兒,你沒受傷吧?」 江鳳鳳發出像蚊子樣的聲音,道:「我……很好。」 蔣弘武看到她們這個樣子,皺了下眉,也沒多說什麼,向諸葛明行去,道:「老弟,跟她說清楚了?」 諸葛明點了點頭,還沒開口,只見朱瑄瑄走了過來,道:「蔣大人,謝謝你了。」 蔣弘武不明白朱瑄瑄為何要這麼說,看了諸葛明一眼。諸葛明笑了笑道:「朱公子,你現在趕快把你的手下撤走,以後的事由我們接手,你就不必管了。」 朱瑄瑄道:「可是我和四大才子還有王老御史的宴會尚未完,他們都還在等我呢。」 蔣弘武歎道:「胡鬧!」 朱瑄瑄道:「我們這是以文會友,何來胡鬧之有?」 蔣弘武道:「人家是小姑娘,你抱著她不放,就是胡鬧!」 朱瑄瑄解開了江鳳鳳的穴道,把她放了下來,道:「小鳳兒,你站好,我跟他們說話。」 江鳳鳳含羞帶怯的望了朱瑄瑄一眼,又看了蔣弘武和諸葛明一眼,弄不清楚其中有什麼奧秘,她雖沒認出諸葛明和蔣弘武來,卻知道他們兩人對自己和朱瑄瑄並無惡意,於是也就溫順地站在朱瑄瑄身邊,沒有貿然開口。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數聲慘叫,四條人影飛奔而來,諸葛明忙道:「朱公子,你還不快點照我的話去做?還在等什麼?」 朱瑄瑄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我們不需要再演練一下?」 蔣弘武罵道:「演練個屁!你還不快叫他們撤走?」 朱瑄瑄雙眉一軒,道:「你的火氣怎麼這樣大?盡說髒話呢!」 她看到蔣弘武兩眼露出凶光,嚇了一跳,只見那奔來的四人正是趙大等四人,膽子又壯了一些。 不過她明白自己莫名其妙的得罪了西廠的人還有從京城來的高鳳和丘聚兩位太監,若非蔣弘武和諸葛明把事情攬了下來,恐怕會為興獻王惹來極大的麻煩。 此刻若是再得罪了這兩個東廠的高手,他們一氣之下,撒手不管,那麼一切責任就全都得自己擔下不可。 她深吸口氣,不敢再出言刺激蔣弘武,拉著江鳳鳳的手,飛掠過去,迎向趙大等四人。 趙大一見朱瑄瑄和江鳳鳳無恙,兩位蒙面雙刀客隨在她們身後,卻並沒有出手,頓時摸不清狀況,不解地問道:「公子爺,他們是……」 諸葛明沒等朱瑄瑄開口,忙道:「我們是神刀門的弟子,今晚是來尋仇的,你們快走吧!」 趙大等四人都莫名其妙,不知神刀門又為何裝扮成這副樣子,他們無人跟隨朱瑄瑄到過木瀆鎮,所以也不知道神刀門自門主以下,遭到金玄白施出雷霆一擊,死傷慘重,如今幾乎已經滅派。 朱瑄瑄也懶得解釋,道:「你們隨我來!」 她拉著江鳳鳳的手奔了過去,首先見到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四人抱著單刀站在屋脊上觀戰,然後便見到兩個戰圈之中,還剩下不到十個人被四象陣和四象八絕陣困住,仍在頑抗中。 瓦面上躺著幾個已經受傷的西廠番子,正呻吟著,至於有幾個人從屋頂滾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朱瑄瑄知道那些受傷跌下庭院的人,就算不死,也至少丟了半條命,一想起這些人的來歷,反倒開始驚慌起來,知道自己這回惹的禍可大了! 她定了下心神,抱拳道:「既然各位是神刀門的朋友,我們就此撒手,得罪之處,尚請各位原諒!」 諸葛明故意憋著嗓音,怪腔怪調的說道:「好說!好說!以少俠點蒼派玉扇神劍的威名,老夫雙刀鎮八荒實在望塵莫及,各位既然網開一面,就請撒手!」 正文 第一三八章 束手就擒 第一三八章束手就擒 蔣弘武一聽便知諸葛明在胡說八道,心裡暗笑,卻毫無表情,可是趙大等四人卻聽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朱瑄瑄何時成了點蒼派的弟子?又何時有了玉扇神劍這個綽號?因此全都愣愣地望著諸葛明。 朱瑄瑄肚子裡暗笑,卻裝模作樣的拔出領後插著的描金折扇,唰的一聲,打開了扇面,顯露出嵌在扇面上的幾塊玉石,沉聲道:「在下這玉扇神劍的稱號,僅是雲貴一帶稍有名氣而已,怎能跟尊駕這雙刀鎮八荒相比?尤其令師兄無敵雙刀客前輩,更是令在下敬仰之至,佩服不已!」 她見到蔣弘武雙眼直直的瞪著自己,也知道自己演得太過火了,於是立即住口,揚聲道:「趙大!神刀門的各位前輩在此,我們撤!」 趙大根本不明白朱瑄瑄在玩什麼花樣,也想不起神刀門何時出了個無敵雙刀客和雙刀鎮八荒來。 他一聽到朱瑄瑄的吩咐,不敢多想,立刻撮唇吹了個口哨,招呼其他十二人一起撤退。 哨音一短二長,周吳鄭王、馮陳褚魏等十二人立刻依照陣式的演變,撤陣閃身,往朱瑄瑄身邊奔來。 朱瑄瑄抱拳道:「兩位前輩,就此別過!」 她沒等諸葛明回禮,一揮折扇,道:「走!」 江鳳鳳雖是滿腹疑雲,卻不敢多問,被朱瑄瑄拉住了手,兩人施出輕功身法,往後院飛奔而去。 趙大等王府護衛一見朱瑄瑄離開,也一起飛身急追而去,轉眼便已消失了身影。 口口口 魏子豪和兩名西廠番子被困在四象陣中,一時之間沒有危險,可是高鳳和丘聚兩名太監,雖然和六名西廠武士聯手,卻陷在八絕陣裡,受到連環不斷的刀劍攻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雙方交手將近有半個多時辰,這兩人平時在宮裡都有小太監伺候著,連端盆水都不用自己動手,如今陷在這種刀劍混合的陣法之中,弄得手忙腳亂,雖沒受什麼傷,可是聽到不斷有同伴受傷慘呼,心驚膽跳之下,只得全力以赴,不敢稍稍鬆懈。 如今莫名其妙的來了幾個持著單刀的怪客,已夠他們更加擔心了,所幸那些人沒有聯手對付他們,才讓他們稍稍放心。誰知情況突然發生變化,雙方交手之後,又化敵為友,竟然撒開圍攻的陣式,就此離去。 這種奇怪的狀況一發生,反倒讓高鳳和丘聚喘了一口大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口口口 魏子豪眼看著朱瑄瑄等人離去,本想探囊發出電梭,卻見到那四名蒙面客抱著單刀就站在身外不遠的屋脊上。 由於這批人扮相奇怪,行動詭異,他不敢貿然出手,以免樹敵,所以一邊調息,一邊注意著對方。 丘眾和高鳳兩人覺得四肢酸軟,手腳都幾乎要散開來,不斷的喘著氣,想要立刻找個地方躺下休息。 他們互望一眼,高鳳問道:「子豪,這些人是誰?」 魏子豪剛才聽了朱瑄瑄和諸葛明的對話,低聲道:「稟告公公,他們是神刀門的高手,一個叫無敵雙刀客,另一個叫雙刀鎮八荒。」 丘眾道:「他們是敵是友,你可要趕快弄清楚!」 高鳳道:「子豪,你快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然後派人去追查那個什麼點蒼派玉扇神劍,他媽的,不知死活,竟敢招惹我們,咱家非叫他點蒼滅派不可。」 魏子豪低聲道:「兩位公公稍安勿躁,待屬下去跟這些人打打交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見到那四個原先抱著單刀站在屋脊上的蒙面人,已如鬼魅似的挺刀急劈,撲向那六名西廠番子而去。 魏子豪臉色一變,喝道:「小心!」 他在話聲出口之際,一手雙梭疾射而出,但見兩道銀芒如閃電般往領先的兩個蒙面人射去。 隨著電梭出手,他還待發射另外兩枚電梭,卻已被蔣弘武雙刀逼得無法繼續施展暗器,腳下一退,竟被那凌厲的刀招逼得完全沒有招架之力,連退六步之下,只得躍下屋頂,跳到庭院之中。 長白雙鶴揮刀擋住了兩枚電梭,腳下稍頓,褚山和褚石已如下山的猛虎,衝到那六名西廠番子面前,刀光翻飛,連環劈出八刀,在對方完全不及提防之下,已砍倒了兩人。 隨著血水飛濺,那兩人中刀滾落瓦頂,長白雙鶴已如翔飛之鶴,張開了翅膀,自空掠下,雙刀閃出片片寒光,把另外四個西廠番子捲了進去。 就在他們動手之際,諸葛明也撲向站在高鳳身邊的兩名西廠武士,雙刀毫不留情,一陰一陽,正反交擊,當場就砍倒了那兩個番子。 而蔣弘武在把魏子豪逼下屋頂之後,並不繼續追擊,翻過身來,雙刀揮舞,泛起一片寒芒,如同層層急捲而去的白浪,把高鳳和丘聚卷在刀光裡。 他們六人這一出手,恍如雷霆驟發,根本不容那些西廠人員有思索的機會,更是攻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這些人久戰力疲,已將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驟然遭到諸葛明等人一陣急攻,不到三招便全被砍倒。 諸葛明收拾完兩個傢伙之後,吸了口氣,轉身攻向丘聚和高鳳兩人,趁著他們被蔣弘武一陣急攻,殺得手忙腳亂之際,翻轉刀鋒,連出三刀,砍得高鳳連手裡的長劍都拿不住,虎口一裂,長劍脫手,已被諸葛明用刀柄閉住了穴道,一把擒了過去。 高鳳一落入諸葛明手裡,丘聚也被蔣弘武一刀拍在頭上,當場倒了下來,昏迷過去。 蔣弘武抬起一腳,穩住丘聚的軀體,不讓他滾落跌下,揚目一看,只見諸葛明巳擒住高鳳,而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也把那些西廠人員收拾完了,於是道:「你看住他們,我下去對付魏子豪。」 諸葛明應了一聲,但見人影一現,魏於豪已重新躍上了屋簷,隨即見到他雙手齊揚,兩枚電梭已然脫手朝蔣弘武和自己射來。 他叫了一聲:「小心!」 正待出刀擋住電梭,已看到長白雙鶴騰空急掠,在半空中便已將兩枚分射蔣弘武和諸葛明的電梭截住,砍落於地。 長白雙鶴露出的輕功身法,不僅姿勢優美,並且快速逾電,如同夜空中的驚鴻一現,讓人歎為觀止。 魏子豪手裡尚捏著兩枚電梭猶待發射,陡然見到長白雙鶴露了這一手湘西言家的輕功身法,不禁心頭一震,脫口道:「長白雙鶴!」 他的臉色乍變,吸了口氣,道:「你們不是神刀門弟子,是長白雙鶴!」 長白雙鶴沒料到要表現出自己的忠心,替蔣弘武和諸葛明截下兩枚暗器,竟然顯露出本門的絕頂輕功,而讓電將魏子豪認了出來。 剎那問,兩人落定在瓦面之上,全都身形一滯,不知該如何是好。 蔣弘武朗笑一聲,道:「嘿嘿!什麼長白雙鶴?老夫還是長白老鶴呢!」 他一展雙刀,往魏子豪急攻而去,在夜空中雙刀揚處,金風急響,真的洸如一隻展開巨大雙翅的鶴鳥。 魏子豪手腕一振,將兩枚電梭射了出去,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還不快說?」 他雖然從長白雙鶴施展的輕功身法中看出些許端倪,卻是不敢肯定,因為長白雙鶴屬於錦衣衛系統裡的人員,應該尚在北京才對,為何會來到蘇州?並且還和西廠為敵,是魏子豪無論怎樣都料想不到的事。 他眼見蔣弘武挾著雄渾的氣勢撲來,射出手中電梭之後,長劍一振,使了個守勢,護住全身。 此刻,他心裡明白,對方的武功修為絕不比自己差,就算平時,自己在養精蓄銳的情況下,也不見得能夠取勝,更何況此刻力戰數十招,功力受損,只及平時的五成,更不會是對方的敵手。 眼前的情況,上策是立刻逃走去請救兵,下策才是和對方拚命,直到力竭身亡為止! 可是高鳳和丘聚兩位公公都已落入對方手裡,自己就算逃得了,並且也順利的找來救兵,恐怕無論救不救得了兩位公公,結果也是只有一條死路。 何況眼下的情形很明白,那六人雖然披頭散髮,蒙著臉孔,跟叫花子也沒差多少,卻個個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自己以久戰力疲之身,對付一個都難,更何況說要對付這六人? 魏子豪心中的意念電閃而過,知道自己除了死戰之外,已無一條生路,咬了咬牙,挺劍迎了上去。 口口口 蔣弘武和魏子豪一交手,便幾乎是一面倒的地步。 縱然魏子豪完全以拚命的姿態,施出華山的追電劍法,乍見劍光交織,閃爍不已,似是威力極大。 然而蔣弘武不慍不火,兩柄單刀在他手中使出,就如兩座刀山,把那如電閃擊的劍光全都裹纏在裡面,不斷的擠壓,壓縮,再壓縮。 眼看用不著十招,魏子豪就會陷入無以為繼的地步,就算到時候蔣弘武不出手,恐怕他也會連拿起長劍的力氣都沒有。 長白雙鶴躍到了諸葛明身邊,兩人全都有些忐忑,想要從諸葛明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卻因他長髮披散,口鼻又被罩在布巾之下,根本看不出他的臉孔,只能看到那雙炯炯的眼神而已。 至於紅黑雙煞則成犄角之勢站在一丈之外,監視著魏子豪,把他的退路封住,唯恐他會跳下庭院逃走。 諸葛明看到蔣弘武大展神威,殺得魏子豪只有招架之能,而無還手之力,禁不住暗忖道:「老蔣的確不簡單,難怪他常說自己身經百戰,經驗豐富,果真不是吹牛,單看他這幾招中,不但使出了少林刀法,嶗山派的鎮山刀法,還有東北快刀門的刀法,連昔年雷霆刀魔的雷霆刀法都使得八分神似,若非知道他是全真派弟子,還真弄不清楚他是什麼來歷。」 他又看了兩招,禁不住微微笑著忖道:「老蔣剛剛帶著兩個大同妓女到樓上快活,若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巳腰酸腿軟,可是他卻連御二女之後,反倒龍精虎猛,可見每人體質不同,修為不同,難怪他會受到張公公的重用……」 一想到太監張永,諸葛明頓時想到和劉瑾一夥的高鳳和丘聚來,他的目光一閃,望著躺在腳邊的兩個太監,心裡頓覺極為痛快。 因為京城八虎的權勢極大,爪牙眾多,高鳳和丘聚雖然在錦衣衛和東、西二廠中並無任何職務,但是他們身份特殊,往往奉劉瑾之命,進出這三大機構,負責監察、督導等職務。 以至於這三個機構中的人員,見到他們二人,莫不避之如蛇蠍,平日對他們畏懼三分。 如今這兩個太監落在諸葛明的手裡,他幾乎有了一種想要一腳踹死這兩人的衝動,似乎如此才能消除心中對這些太監的憤恨…… 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若是貿然出手,恐怕就算張永在此,也保不了他的一條老命! 諸葛明悄悄的把伸向丘聚身上的那一隻腳縮了回來,只見長白雙鶴站在身邊,兩人眼神閃爍,不時瞧著自己,也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麼。 諸葛明心頭一檁,也不知他們兩人是否看到了自己下意識的奇特舉動,輕咳一聲,招了招手,道:「你們過來!」 長白雙鶴移步到了諸葛明身邊,李承泰低聲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諸葛明道:「你們兩人趕快到怡情樓裡去把那幾個官員抓起來,每人都閉上穴道,弄昏了再帶來。」 李承泰低聲問道:「大人,我們剛才露出了長白輕功身法,讓那廝認出來了……」 諸葛明這時才弄清楚他們眼光閃爍,神色不安的原因,是怕受到自己責怪,而非他們發現自己的企圖。 他低聲道:「沒有關係,你們不必擔心,魏子豪也只不過是揣測罷了,絕對不敢懷疑你們,若是你們怕有後患,口供問完了,我會讓他永無開口的機會。」 李承泰拱手道:「謝謝大人。」 李承中也學他拱手為禮,沒有像一般江湖人士見面時,抱拳行禮,顯然是要掩飾他們的出身,讓人誤認他們出自儒門。 諸葛明一揮手道:「走!快去辦事吧!」 長白雙鶴不再多言,飛身躍下庭院,往怡情樓主樓而去,兩人心上的石頭已經移走,自是非常輕鬆。 他們剛一離開,魏子豪手中的一支長劍已被砸飛,蔣弘武刀光流瀉,右手單刀已順勢架在他的頸上,左手單刀豎立,隨時可以劈下。 魏子豪整個人都被那強大的刀勢控制住,根本不敢反抗,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突然胸中一陣翻湧,吐出一口鮮血。 這口鮮血一噴出來,他似乎覺得舒服多了,啞聲道:「尊駕到底是誰?為何要掩飾真正面目,不敢見人?」 對於眼前這個雙刀客,魏子豪心裡有許多的疑惑,想起雙方交手不到十招,對方已換了數種不同的刀法,魏子豪是越打越心驚,不知自己何時惹上了這個神秘的敵人。 他心裡實在不甘,認為自己判斷錯誤,以致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所以希望在死前弄清楚這些人的來歷,才會有此一問。 蔣弘武冷冷的望著他,沒有吭聲,左手刀倏然斜劈而下。 魏子豪淒然道:「難道你要我死不瞑目……」 話未說完,蔣弘武刀刃一轉,已把魏子豪拍昏過去。 褚山一個箭步躍了過來,把魏子豪倒下的身軀接住,然後放在瓦面上。 諸葛明噓了口氣,問道:「蔣兄,現在怎麼辦?」 蔣弘武目中閃過一絲凶光,道:「除了魏子豪和兩位公公之外,全都殺了滅口,不可以留一個活口。」 諸葛明略一猶豫,道:「這麼多的屍體……」 蔣弘武道:「後面是一大片的桑園,挖個大坑,把這些人都埋在裡面,免得引來後患無窮!」 諸葛明也是個狠角色,根本沒把人命放在心上,聽了蔣弘武的話,也覺得這樣處理最好,反正只要留下魏子豪和高鳳、丘聚三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口供。 至於那些受傷的西廠人員,若是留下了一個活口,反倒對諸葛明等人不利。 故此諸葛明不再多想,吩咐道:「褚山、褚石,你們聽到蔣大人的話了,還不快收拾殘局?」 褚山和褚石兩人躬身答應,立刻展開行動。 諸葛明又補了一句:「記住,全部滅口,不可放過一個,連庭院裡都得再細查一遍。」 褚山和褚石兩人奉命滅口,把那些被殺傷的西廠人員,全都補上割喉一刀,很快地,屋頂上血流如雨,無論是斷肢昏迷的或是受傷裝死的,全都被殺死了。 諸葛明見到紅黑雙煞處理完了瓦上的西廠人員之後,又躍下屋頂,到了庭院去執行命令。 他沉聲問道:「蔣兄,現在該怎麼辦?」 蔣弘武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們得把兩位公公和魏子豪藏起來,慢慢的審訊。」 他略一沉吟道:「此事極大,不但要讓皇上和張公公知道我們的苦心和苦勞,並且還要查出個確實的結果來,而最重要的還是必須讓所有的證據都得湮減。」 諸葛明道:「問口供的事比較簡單,要湮滅整件事的證據可就困難了,這些人成群而來,想必在住所有留守之人,如果全部消失在歡喜閣裡,恐怕早晚會牽連到我們身上。」 他頓了頓,道:「我們總不能把歡喜閣裡的人員,全部都滅口吧?」 蔣弘武道:「當然不可以這樣,就算你肯,我還不願意呢!他奶奶的,這裡那麼多的美女,要老子眼睜睜的看著她們被殺,是絕無可能之事,更何況還得由你我二人做出這個決定,更是萬萬不能!」 諸葛明笑道:「蔣兄果真是個惜花、憐花、愛花之人,小弟對老哥你是非常的佩服,嘿嘿嘿!」 蔣弘武兩眼一翻,道:「他媽的,你少說風涼話,咱們自己心裡明白,雖然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對於那種煮鶴焚琴的事還做不出來!」 諸葛明驟聽蔣弘武說出「煮鶴焚琴」這句高雅的成語,且又和「他媽的」這句粗話搭在一起,頗覺刺耳,忍不住笑這:「蔣兄說得不錯,這種他媽的煞風景的事,我們果真不能做!」 蔣弘武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笑道:「廢話少說,你該想個善後之策才行,不然四大神將中的吳恕和田壁雙、樂大力趕來,見不到魏子豪這廝,恐怕會大鬧蘇州,把整個城都翻轉過來。」 諸葛明道:「魏子豪倒是小事,高公公和丘公公失蹤才是大事,你看這兩人該如何處置才好?」 蔣弘武道:「我看咱們該向張公公稟明,讓他決定如何處置這兩人。」 他的目光在高鳳和丘聚兩人身上一掃,道:「不過,這要等我們取得口供之後,才可以稟報張公公,不然所有的功勞都會在他的經手下打了折扣,我想,這種情形不是你願意看到的吧?」 諸葛明知道京城八虎雖然表面上以劉瑾馬首是瞻,可是暗地裡卻分成許多的派系,宮裡的大小太監也都依附在這些派系中,各展神通,各取所需,進行傾軋陷害,相互鬥爭的行為,外放之後,由於利益衝突,這種情形更加嚴重。 除此之外,朝中的大臣和廠衛的人員,也都受到影響,各自為本身的利益而努力,一方面打擊異己,一方面爭取權益,幾乎已達到不擇手段的地步。 在整個鬥爭的過程中,太監們為了攏絡手下,打擊異己,所使出的方法和手段,更是令人難以想像,而一些掌權的太監,往往為了一己的私利,甚至有侵吞部屬功勞,壓抑屬下的行為發生。 難怪蔣弘武會說出這種話,想必這也是他的經驗之談,或者他耳聞目睹這種事情的發生…… 諸葛明試探地問道:「蔣兄,不至於吧?張公公到底和馬永成、谷大用他們不同,想必不會這麼做才對。」 蔣弘武道:「這話很難說,誰又敢預料?」 他直視著諸葛明,道:「老弟,我跟你是十多年的交情了,所以信得過你,不過老實跟你說,我對那些闈人總是信不過,那些人身上少了那根玩意兒,就是和一般的正常人不同,我對他們總是要提防一二,絕不敢完全放心,我想,你也應該和我一樣。」 諸葛明聽他說得誠懇,知道他是的確把自己視為知心朋友,才會說出這番話來,當然,如今四下無人,兩人又聯合做出這等足可讓他們被劉瑾下令挫骨揚灰的大逆之事,使得他們兩人的命運自此緊緊聯繫在一起,才使得蔣弘武鼓起了勇氣,說出這番交心的話。 否則,換了另一種場合,另一種情形,蔣弘武也不會如此誠懇的說出心裡的話,表示要和諸葛明結為最緊密的戰友,對抗未來的一切。 諸葛明頗為感動,點頭道:「蔣兄,我們生死與共,無論如何都會在一起,共同對付所有會危害我們的勢力,絕無二心。」 他放下雙刀,伸出雙手,蔣弘武也把雙刀擲在腳邊,伸出了雙手,兩人互相緊握,相視一笑。 笑聲方歇,諸葛明低聲道:「蔣兄,為了取得絕對的優勢,我們必須把金玄白也拉進來,有他的幫助,皇上就是我們的靠山,無論闊人有多狡猾,我們的勝算還是居多,對不對?」 蔣弘武點頭道:「當然,有金老弟在我們這一邊,無論在朝廷上或者江湖中,我們都是居於不敗之地,等到劉賊一除,情勢大變,更是我們的大好時機!」 他話聲稍頓,道:「我對爭權之事,已沒太大的野心,尤其是遇到雁紅和紼麗之後,更厭倦了宮中奪權傾軋之事,如今只想幫助皇上完成除去劉賊的心願,然後撈個幾百萬兩銀子,好好的帶著她們兩人享受今後的悠閒歲月,希望老弟你可以助我完成此一心願。」 諸葛明道:「蔣兄,你的想法跟我一樣,此後我只想攜美定居蘇州,再也不要涉足朝廷那些烏煙瘴氣的鳥事,哈哈!你我有志一同。」 他雖然說得輕鬆,可是也明白以他們在廠衛兩大機構中混了那麼多年,想要在「功成名就」之後,安安逸逸的退休下來,挾著巨資,攜著美女,就此定居蘇州古城,享受快樂的人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時候權力越大,是否慾望隨著水漲船高,就無法預料了! 不過想起周大富和曹大成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諸葛明卻對自己的未來,勾勒出一幅極其美妙的圖畫。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道:「蔣兄,金老弟年紀輕輕的,已有六七房的妻室,你我辛苦半生,過的一直是水裡來,火裡去的辛苦日子,連個正室都沒撈到,如今已到中年,該替自己想想了,所以小弟我的願望是娶個嬌妻,養他五六個小妾,就住在太湖之濱,度此餘生。」 蔣弘武目光一閃,道:「老弟,我想起來了,咱們就把一切的事都推給太湖湖匪,甚至還可以把南七省綠林盟的李亮三扯進來,那麼以後西廠的四大神將追查起來,便會把目標放在太湖和綠林盟的身上……」 他放開雙手,低聲道:「等到處理完這些傢伙之後,咱們兄弟慢慢的再商量個法子。」 諸葛明目光一閃,只見褚山和褚石已經躍上屋頂,於是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他揚聲問道:「褚山,辦得怎麼樣了?」 褚山躬身行了個禮,道:「稟報大人,庭院裡的屍體都已經收拾妥當,連同四個聽到叫聲趕來巡視的護院,也一起被滅了口,如今下面院子裡堆了三十七具屍體。」 諸葛明看了看倒在屋頂上橫七豎八的許多屍體,皺了一下眉,道:「這麼多的屍體,處理起來,真的有些麻煩。」 褚石抱拳道:「大人,一點都不麻煩,剛才屬下在院子角落裡找到了兩輛板車,大概是園丁用來植樹種花或盛放落葉泥土的,上面放著竹箕、竹帚、鋤頭、鐵剪等物,等一會可以用來載運屍體,非常方便。」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歡喜閣佔地如此廣闊,園林佈置得如此脫俗,當然必須要有花匠、園丁照顧才行,這些工具都是必備之物。」 他話聲一頓,道:「你們搜索工具之際,沒被園丁發現吧?」 褚石道:「稟報大人,邊院的角落,有三間小屋,是供園丁和花匠居住之處,屬下入內查視,發現裡面一共有六名園丁都在酣睡,所以沒有吵醒他們,不過卻在旁邊的茅屋裡發現兩個正在幽會的狗男女,其中一個是廚房裡的小廝叫小狗子,另一個是名丫環叫什麼馨兒……」 他似是想到當時的情景,停了一下,聲調幾乎稍有變異,道:「這兩個狗男女才十六七歲,都光著屁股,躲在盛放簸箕和掃把的茅屋裡,鋪著張草蓆就唉唉唧唧的辦起事來,屬下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發現什麼,於是……」 諸葛明眼神一凝,道:「你把他們都殺了?」 褚石道:「稟報大人,小的只是把他們打昏過去,並沒殺了滅口,如果大人認為不妥小人這就趕去下手。」 諸葛明道:「不用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兩個小傢伙剛體驗人生之樂,你就殺了他們,未免太殘忍了,就放過他們一次吧!」 他在說這句話時,正好一陣夜風吹來,風中捲起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至,看到屋頂上的那些屍體,連諸葛明都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太荒謬。 蔣弘武乾笑一聲,道:「褚石,那兩個小傢伙沒看到你的模樣吧?」 「當然沒有!」褚石忍不住笑了出來,道:「當時小屋裡連盞油燈都沒點,烏漆抹黑的,只有從窗口透進一絲月光,可以看到那偷情的兩個人脫得精光,像兩隻白羊,在地上翻滾,我從窗邊看了一會,便震斷了門閂,走進屋裡,誰知卻把這兩人嚇得以為看到了鬼,跪在地上猛磕頭,還報上自己的姓名,要求鬼爺爺饒命,結果被我一掌一個打昏了。」 蔣弘武斜眼睨了他一眼,道:「活春宮好看吧?」 褚石訕訕地道:「屋裡不夠亮,也沒看清楚,不過那小丫頭才十五歲,兩個奶子可是長得不小……」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被褚山罵道:「臭小子,有好看的春宮,也不招呼我一聲,算什麼兄弟?」 諸葛明道:「別再說廢話,承泰他們回來了。」 褚石瞪了褚山一眼,兩人不敢多言,只見淡淡的月光下,長白雙鶴施展出輕功身法,有如兩隻大鳥,騰飛而至,掠過樹梢,落在瓦上,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諸葛明見到兩人空手而回,忍不住問道:「承泰,怎麼啦?沒找到人?」 李承泰躬身道:「稟告大人,怡情樓裡的三名官員都已經找到,並且都已被打昏了,不過有四十多個樓裡的姑娘還有侍候的丫環都被我們閉住了睡穴,如今全都躺在一起,屬下不知要如何發落這些人,所以特來請示大人。」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那些姑娘們都是無辜的,就不必管他了,至於那三名官員嘛……」 他頓了一下,道:「這樣好了,你不是說後面有一座大桑園嗎?等會就把這些屍體全部搬到桑園裡去埋起來,至於這活著的六個人,就全部點住穴道,外加五花大綁,都放在園中的養蠶木屋裡,等我們大伙盡歡之後,明天再來審汛他們。」 說完了這些話後,他望著蔣弘武,問道:「蔣兄,你看這樣可否妥當?」 蔣弘武想了一下道:「把他們放在桑園裡的養蠶木屋裡沒錯,不過最好審訊的時間別拖到天亮,以免夜長夢多。」 諸葛明點頭道:「蔣兄說的也對,不過這樣我們就看不成喜娘替我們準備的活春宮秘戲了!」 蔣弘武道:「辦正事要緊,看春宮秘戲的事,隨時都可以來,反正咱們又不急在這兩天,對吧?」 諸葛明道:「蔣兄說的也對,不過咱們若是不回去,恐怕曹大成他們會起疑心,除此之外,其他的人恐怕……」 蔣弘武道:「咱們先回去,再喝兩杯酒,然後吩咐各自把喜愛的妓女帶回房裡去,結束了這場宴席,豈不就行了?」 諸葛明點頭道:「看來只有這麼辦了。咱們各自進房之後,再找個機會跑出來吧!」 他稍稍一頓,道:「不過怡情樓裡的客人全都失蹤,豈不是會造成軒然大波?到時候如果喜娘他們報了官,王正英那廝豈不是要進來調查?咱們得想個辦法應付才行。」 蔣弘武道:「這個簡單,曹大成和喜娘都是明白人,我們只要略為點撥一下,他們必然不敢報官,否則這種大案牽連下去,不但他們的身家性命不保,恐怕這歡喜樓的所有妓女都會進大牢,你想想看,曹大成有幾個膽子,敢通知王正英嗎?」 諸葛明點頭道:「蔣兄說得不錯,只要我們稍微透露點風聲,想必曹大成他們非噤口不成……」 他突然想到個主意,認為這回擒住了高鳳等人,不僅可以立了個大功,並且還可以趁機要脅曹大成和喜娘等人,勒索一筆銀子,甚至還可以從高鳳等人身上刮一大筆銀子…… 不過由於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等人在場,他不想說出來,於是話聲一頓,道:「承泰、承中、褚山、褚石,這處理屍體,把六個活人帶往蠶室的事,就麻煩你們四人了,我和蔣大人回開懷廳去應付一下,最多半個時辰就會到桑林去和你們會合。」 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一起躬身行禮,神態恭謹,毫無異色。 諸葛明看了蔣弘武一眼,道:「這件事,你們若是辦妥了,每人獎賞一百兩銀子,外帶記一次大功,並且在年終敘功之際,會保舉你們各升一級,以酬庸你們的辛勞。」 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一起大喜,齊聲道:「多謝大人栽培。」 諸葛明揮了揮手,道:「你們好好辦事,我和蔣大人先回去了。」 說完,他和蔣弘武轉身飛掠而去。 越過了三重屋脊之後,他一拉蔣弘武,兩人伏在一幢高樓的屋脊之後。 蔣弘武低聲問道:「老弟,怎麼回事?」 諸葛明道:「褚山和褚石跟隨我已有八九年的光景,這兩個人我是信得過的,不過長白雙鶴這兩兄弟跟我淵源不深,我不大信得過他們,所以想要問問你的意思如何。」 蔣弘武道:「這兩兄弟都是長白派馮老掌門的弟子,馮通老掌門是弘治年間謝遷謝大學士的知交好友,長白雙鶴之所以進入錦衣衛,也是馮掌門人應謝遷之要求而派遣的,後為謝遷、劉健兩位大學士,連同戶部尚書韓文等諸大臣,聯合司禮太監王岳、陳寬等人準備除去劉瑾,結果功敗垂成,謝遷等被列為奸黨,遭到排擠,所以長白雙鶴視劉瑾如仇寇,恨之入骨……」 他頓了一下,道:「別的人我不知道,李承泰和李承中這兩個人我是深信不疑的,否則為什麼你被派來抓千里無影,我要推薦這兩個人的主要原因,並不單單是他們的輕功不錯,足堪重用,其實我還是怕他們留在京裡會招來劉賊之忌,而受到暗算。」 諸葛明想了一下,道:「好!既然老哥相信他們,那就沒問題了。」 他把自己的奇想告訴蔣弘武,倒讓這位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嚇了一跳,問道:「什麼?你要以綁匪的名義,向西廠勒索三十萬兩銀子?」 諸葛明點頭道:「問出口供之後,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便是殺了他們,另一條便是放他們回去,如果要長期把他們監禁起來,是件不可能的事,反而會洩漏了我們的身份,所以殺了他們既會打草驚蛇,恐怕引起劉賊那一夥人的驚覺,囚禁他們又不可能,只有放了他們這一條路可走了。」 蔣弘武想了想,覺得諸葛明分析得極對,高鳳、丘聚兩太監絕不能就此殺了,除去他們之後,反倒引起馬永成、谷大用、劉瑾等人的懷疑和害怕。 如今他們三人都有心結,互相爭權,暗中爭鬥,如果高鳳和丘聚驟然失蹤,恐怕不但不會讓這三人加速惡鬥,反而會讓他們在恐慌之下,盡棄前嫌而團結起來。 由於劉瑾身邊的劍神高天行和聶人遠尚在,如果馬永成和谷大用不起牽制的作用,單憑張永和錦衣衛,恐怕也難除此大患。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高鳳和丘眾都不可以立刻殺死! 蔣弘武恍然大悟,笑道:「諸葛老弟,你果然不愧是諸葛家的人,聰明才智一點都不輸給你的兄弟諸葛亮,難怪他叫諸葛孔明,你叫諸葛明,嘿嘿,他是有孔才明,你無孔也明……」 諸葛明知道他在說笑,也沒附和他,等他笑完了,才道:「蔣兄,咱們如果就此放他們回去,反倒引起他們的疑心,所以不如趁機讓他們大大的出血一番,反倒不會讓他們懷疑是錦衣衛或東廠的人出的手……」 他頓了一下,又道:「現在我只是想:到底要用神刀門的名義,還是太湖湖匪的名義寄勒索信?而最重要的,還是用什麼方法收到錢?」 蔣弘武道:「這種事我們不可以瞞著張公公,一定要讓他知道才行,最好讓皇上也知道,他一定覺得很好玩,才會支持我們綁票勒索。」 諸葛明猶豫了一下,道:「讓皇上當綁匪首領,不妥當吧?」 蔣弘武笑道:「有什麼不妥?咱們這個主子喜歡女色之外,還喜歡熱鬧,喜歡刺激,這種綁架太監勒索的事,有多刺激啊!他老人家一定搶著去做!」 兩人一想起朱天壽各種稀奇古怪的作為,齊都會心的一笑。 諸葛明既已對長白雙鶴除去疑心,於是不再逗留原地,兩人相偕回到了開懷廳所在的主建築群。 在躍下屋頂之際,他們除去了臉上的蒙面布,然後挽好頭髮,插好玉簪,取出懷裡的冠帽戴好,這才從容的躍下庭院,然後循著迴廊走進開懷廳。 他們兩人一進入大廳,只見裡面歌舞仍在繼續,只不過那些東廠的人員都已喝得差不多了,有的人趴在身邊妓女的腿上在胡言亂語,有的人則乾脆拉開妓女的衣襟,把整張臉都埋在妓女雪白的胸膛上,做出極其不雅的動作,惹得那個妓女不時發出嬌呼輕叫,身軀扭動如蛇,露出一副欲迎還拒的模樣。 甚至還有三四個番子捲起衣袖,手拿酒杯,跪到正在歌舞中的舞伎群中,一邊灌酒,一邊學著舞女跳舞。 總之,各種形形色色、放浪形骸的舉動,就在這酒氣沖天,樂音靡靡的大廳裡顯露無遺。 比起這些東廠的壯漢來,那幾名蘇州富商倒顯得文雅得多,他們雖然都是一臉酒意,卻都只是和身邊的名妓劃著酒拳,呼著酒令,頂多只是讓身逼的妓女用檀口含著美酒,以擁吻的方式,餵他們喝酒而已。 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一個人伸出祿山之爪,對身邊的妓女毛手毛腳的,看來都極有風度,沒有失去他們的身份,更顯示出他們才是歡場中的常客。 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一笑,根奉沒有介意那些東廠人員粗魯的行為,認為這才是男人本色! 諸葛明知道這些人都已慾火中燒,他們既未把妓女帶回房去,也未不顧廉恥的就在大廳裡剝光身邊的妓女,真刀真槍的公然宣淫,就因為尊重自己這個長官。 如果他沒有回到大廳,沒有下令散席,大概就沒有一個屬下人員敢離席而去。 諸葛明暗暗得意,昂首偕同蔣弘武走回自己的座位,對那些惡形惡狀的東廠人員視同不見,坐下之後,立刻大聲宣佈:「今晚的酒宴到此結束,有喜歡的姑娘,各自帶開,每人以一女為限,如想多帶,銀兩自付。」 此言一出,大廳之中如同捅了個大蜂窩,一時人聲鼎沸,議論紛紛,連絲樂之聲都被蓋下去了。 正文 第一三九章 殭屍復生 第一三九章殭屍復生 唐玉峰在驚駭之下,倒躍出八尺開外,根本不容他有時間戴上鹿皮手套去取出淬毒暗器。 因此他右手探入鏢囊之中,取出的僅是數枚鐵蓮子,當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喝一聲,替自己壯膽,然後把一掌的鐵蓮子擲了出來。 五枚鐵蓮子一脫手,立刻發出相互碰撞的叮叮之聲,然後完全不規則的朝金玄白射去,把他半邊身軀一起罩住。 唐門的暗器手法果真玄奧,鐵蓮子互碰之後,更快,加上雙方距離又短,唐玉峰估計金玄白一定無法閃避,可是唯恐那已成「殭屍」的金玄白屍氣太強,鐵蓮子無法穿透,他又探手入囊,取出三枚龍鬚神針。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龍鬚神針才能對付得了金玄白,應該也會對這種怪物發生作用。 果然他的指間剛捏著三枚龍鬚神針,那五枚鐵蓮子已一如他所想像的那樣,擊在了金玄白的身上,對方竟然完全沒有閃避,就任由這五枚鐵蓮子連續擊中身體。 剎時,一種極其詭異的情景出現在唐玉峰和唐麒的眼中,他們發現金玄白身外似有一層無形的屏風,那五枚暗器看似擊中身體,其實在體外便已被擋了下來。 五枚鐵蓮子虛懸空中不動,金玄白大掌一伸,把所有的鐵蓮子全部抓在手裡,隨著手掌一合一開,鐵粉自掌中灑落,在灰白的石板上構成一幅怪異的圖案。 唐玉峰毛骨悚然之際,只覺自己的腦袋幾乎麻痺,所有的思緒都變成一片空白,不過以往二十多年的訓練,使他本能的將指間挾著的龍鬚神針射了出去。 唐玉峰的神針剛一出手,唐麒也鼓起了勇氣,發出兩支飛刀,三枚鐵簡短蒺藜,四支追魂釘,直到把囊中暗器掏光,才發現自己突然像個赤身裸體的人,奔行在大街上,那種惶恐、羞愧、驚駭、畏懼,種種莫名的情緒,一起急襲而至。 唐門弟子以暗器成名,身上佩帶的鏢囊裡,有毒和無毒的暗器多達百枚,幾乎難得有用光的情形發生。 可是在這個時候,唐麒竟然發現自己的鏢囊裡,所有的暗器都已用完了,陡然之間,那種種複雜的情緒湧進心頭,頓時讓他記起了當年父親提起過的,昔年唐門的老掌門人唐大先生的遭遇。 唐大先生在苗疆遇到了神秘的敵人,直到把囊器全部發射完了,都無法置對方於死地,結果硬生生的被對方把十指全部拗斷。 唐麒在聽這個「故事」時也僅把這件唐門中的恥辱當成一個故事而已,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僅僅覺得天下有如此厲害的高手,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他卻不相信一個唐門中人,竟會弄到沒有暗器可以發射的地步,認為那是件不可能的事。 然而,在此時此刻,他霍然發現,自己竟也遭遇鏢囊裡空無一物的情況,立刻他可以體會出當年唐大先生的那份心情,那種惶恐和驚懼。 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二丈開外的那種奇景,因為在他視線所及的一切,似乎在這瞬間都變得不真實了,就如同他陷在一個夢魘裡一樣。 因為在白色的燈光裡,水波幻影閃動,金玄白身外似有紅光幻現,包括唐玉峰射出的三枚龍鬚神針以及唐麒射出的飛刀、鐵蒺藜、追魂釘等種種暗器,全都虛懸在他的身外尺許之處,既未射入,也未落下,就那麼停在半空中不動。 時間彷彿就此停頓,天地萬物也似乎靜止不動,唐玉峰和唐麒都如木偶一般,呆立不動。 只有那緩緩流動的溪水,仍在繼續的流動著,映著燈光,幻化成美麗的光影,使得這個洞窟越顯奇幻,似乎讓人有不在人間的感覺。 如夢如幻的美景沒有讓人感動,反倒使得唐玉峰和唐麒如入夢魘,他們僵硬的身軀,在外人眼裡看來,有如殭屍,然而在他們的意識中,自己才是碰到了殭屍。 口口口 根據民間的傳說,一個死人入棺下葬之後,如果葬的時辰、方位不對,或者所葬之地是所謂的殭屍地,那麼無論多久,屍體都不會腐爛,變成所謂的陰屍,也就是殭屍。 隨著時間的延長,這種殭屍身上長綠毛,指甲也越長越長,吸納的地氣越多,功力也越深,變成銅皮鐵骨,刀槍不入。 當殭屍成了氣候之後,便會破棺而出,藉著吸人血來維繫生命,然後跟狐狸精一樣,每個月的月圓之際,拜月吸取月亮光華,久而久之則會變成飛天殭屍。 這種飛天殭屍既能飛天又能遁地,以吸食人腦和人血來維生,根本無人可制,就算符法高強的道士也對飛天殭屍無可奈何。 所以飛天殭屍所在的百里之內,一切的村鎮都會變成一片廢墟,無論人畜都無法存活下來。 口口口 唐玉峰在這瞬間,似乎回到了童年時光,那時看到長輩們茶餘飯後,拖張板凳坐在院子裡擺「龍六陣」,他也湊了上去。 於是一個個恐怖的故事,從長輩們的口中說出,其中有苗人的下蠱、巫師的施法、排教長老的束放木排的法術、湖南辰州的殭屍、湘西的趕屍等等。 其中最恐怖也最令人記憶深刻的便是飛天綠毛殭屍的故事,那使得唐玉峰足足半個月都不敢一人獨睡,一連七八天都從惡夢中嚇醒過來。 直到成年之後,這個故事才被他完全拋在腦後,認為僅是大人嚇唬孩子的故事而已,並非是真實的。 然而沒料到他卻在這太湖西山島的林屋洞裡,竟然碰到了殭屍,只不過不同於記憶中的飛天殭屍,眼前這個殭屍是熟人,並且身上沒長綠毛,只泛紅光。 唐玉峰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忖道:「想必是這個洞裡的地氣跟川湘一帶不同,殭屍不生綠毛,只出紅光,可是同樣的刀槍不入,甚至連龍鬚神針都射不進去!」 來自記憶中那深沉的恐懼,使得他彷彿變成了八九歲的孩童,他發出一聲怪叫,連滾帶爬的轉身往洞口奔去,才跑出幾步,雙腿一軟,滑倒在地,跌了個狗吃屎,可是立刻爬起來又繼續奔跑。 這個時候,他完全忘了自己還有一身武功,洞裡還有唐麒,只想趕快逃出去,因為飛天殭屍在吸取人腦人血之前,是不能見到天日的,一見天日便會化為粉末…… 唐麒可沒聽過飛天殭屍的鄉野傳說,他只是為眼前的詭異情景,以及自己囊中暗器已空的震撼而驚懼。 早在唐玉峰轉身逃走之前,他已忍受不了心中那種複雜情緒的衝撞,一面嘔吐,一邊急速的奔向洞外。 才奔出丈許,他便聽到唐玉峰發出的怪叫聲,唐麒腳下一頓,回頭望去,但見唐玉峰嚇得面無人色,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拚命往洞口逃來。 隨著目光所及,他很清楚地看到金玄白大袖一捲,把懸浮在身前的十幾枚暗器一起捲進袖中,然後說了句:「奇怪了,你們幹什麼要逃?」 唐麒只覺一股寒氣從尾尻湧起,瞬間遍佈全身,驚叫一聲:「我的媽呀!」 他再也不敢回頭,就那麼赤著雙腳,逃出了林屋洞,一見到天光,他的情緒才稍稍鎮定下來,正好見到唐麟砍了兩根長約尺許的竹子,往洞口行來。 唐麒一把抓住了唐麟,大口喘著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麟從沒見過哥哥如此驚懼,竟然嚇得臉色蒼白,身上污漬片片,也不知沾了什麼東西,酸臭難聞。 他受到了感染,扶住了唐麒,駭然問道:「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 他一看到唐麒光著腳,腳上一片污黑,褲子也磨破了,顯得更加驚慌,吸了口氣,道:「你怎會弄成這副狼狽的樣子?三叔呢?」 唐麒回頭指著林屋洞,顫聲道:「三叔他……恐怕被強屍吃掉了!」 唐麟嚇得幾乎跳了起來,雖然站在青天白日之下,仍覺全身涼颼颼的,駭然道:「真的有殭屍啊?」 唐麒拚命的點頭,結結巴巴的道:「金……金大俠淹死了,卻……死不瞑目……變成殭屍……」 唐麟訝道:「我明明看到他被火燒死,怎會變成淹死呢?」 唐麒道:「我沒有騙你,他已變成殭屍,三叔用龍鬚神針射他都射不進去,我把一囊的暗器都使完了,結果卻……」 他說到這裡,只見唐玉峰灰頭土臉的從林屋洞裡連滾帶爬的奔了出來,立刻停住了話聲,向唐玉峰奔去。 唐麟一怔,隨即大喜,也急奔過去,扶住了唐玉峰,焦急地問道:「三叔,你沒事吧?」 唐玉峰全身無力,雙手架在兩個侄兒的肩上,不住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道:「可怕……真是可怕……」 唐麒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感受到那份恐怖,又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反倒唐麟比較鎮定,問道:「三叔,那金……金大俠真的變成殭屍了?」 唐玉峰點了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塊大石,啞聲道:「你們扶我過去,我要坐下休息一陣子。」 唐麒和唐麟架著他緩緩向前行去,到了大石之前,唐玉峰扶著兩個侄兒,坐在石頭上,感受到石上傳來的一股熱氣,再仰頭望了望穹空的旭日,情緒漸漸平復下來,鎮定不少。 他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望著那個黑黝黝的林屋洞口,歎了口氣,道:「我活了大半輩子,從未像此刻這樣害怕過,唉!真是丟人現眼,真是……」 他搖了搖頭,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想起自己身為唐麒和唐麟的叔叔,卻顯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面,覺得非常的沮喪。 口口口 人類對於未知的事,都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普通的人害怕死亡,就因為對於死亡的不瞭解。不知道死後會到哪裡去?會有什麼遭遇? 於是各種宗教因而產生,安慰人類的心靈,告訴人們不需畏懼死亡,因為只要為人心存善念,一定會在死後進入天堂或西方極樂之地。 無論什麼宗教,都強調靈魂的存在,強調善惡之分,善者上天堂,惡者下地獄,沒有什麼中道。 佛、道兩教的中道,便是再經輪迴,再重新投胎為人,而做人的目的便是藉此肉身修行,修到成仙或免去六道輪迴,而登臨佛國。 除了死亡之外,一般人尚有許多莫名的畏懼,有些人怕水、怕火、怕蟲、怕獸、怕鬼,甚至害怕一人獨處,怕生人、怕黑暗、怕幽室、怕高、怕深、怕窮、怕搶、怕病、怕失去親人…… 說起來,做人也真是可憐,活在這個世上也實在太辛苦了,難怪越是亂世,人心越是彷徨,越沒安全感,宗教也越是盛行。 口口口 練武的人,常年累月的鍛練,不僅為了健全體魄,也為的鍛練心志,讓自己能達到大無畏的境界,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可是縱然如此,人心的深處有其陰影,當一個自認為是強者的武人,遇到了他所不瞭解的事,引發了內心深處的陰影時,他是跟常人沒有分別的。 唐玉峰一向自認是個強者,他在唐門之中也的確有其地位,暗器的功夫,雖然不及早年的唐大先生,卻已超越許多同輩的高手了。 這也是掌門人為何會派他率領唐門弟子出川的主要原因,就是相信憑著他的聰明才智和應變能力,以及一手暗器功夫,能替唐門開拓事業,擴展勢力範圍。 可是唐玉峰卻在碰到金玄白之後,彷彿走上了霉運,好不容易憑著龍鬚神針扳回一局,可以彌補手下弟子被殺二三十人的過錯,卻不料一時疏忽,竟會眼看著金玄白淹死潭中,變成殭屍。 他望著林屋洞口,感到人生已經絕望,就算能平安返回四川,恐舊掌門人也不會放過自己。 他的臉上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喃喃道:「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唐麒和唐麟坐在他的身邊,看到他這種模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兩人心中都有深深的沮喪感。 唐麟毫無意義的揮動著手裡的兩根竹子,想起自己出洞便是為的要砍竹作箸,如今竹於已經砍下,飯菜卻仍然留在洞裡。 他一想起飯菜,卻越是覺得腹中飢餓,站了起來,道:「三叔,不管以後該怎麼辦,我們現在總得要吃飯才行,我的肚子餓了,再熬下去更加難過……」 他揮動手中的兩根竹子,說道:「不如讓我進去看看,說不定殭屍已經走了,或者又回到水裡去了!」 唐麒駭然道:「老二,你別去冒險,為了一頓飯把命都丟了!」 唐玉峰也道:「唐麟,你哥哥說得不錯,那殭屍太厲害了,全身刀槍不入,連龍鬚神針都無奈他何,你再進去,豈不是會送了一條命?太划不來了。」 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這金玄白也太厲害了,也變成這麼厲害的厲鬼,太恐怖了。」 唐麟這:「三叔,可是我們總不能在這裡耗著餓肚子吧?我可受不了!」 唐玉峰苦笑道:「誰又受得了?我……」 他在臉上胡亂的用衣袖擦了兩把,道:「如今之計,只有回到村子裡去,再給王老實一點銀子,請他們重新替我們準備一頓飯了。」 唐麒道:「我這個樣子,可不好意思去找王老實,太丟人了。」 唐麟道:「這樣吧,我們反正已經付過錢了,就找那陳老屁要鍋狗肉,再買他一些飯,先將就著吃一頓再說。」 唐麒點頭道:「這樣很好,老二,記得替我買雙鞋來,無論是布鞋或草鞋都行。」 唐玉峰跟著道:「唐麟,記得替我買套衣褲,我這個樣子,真沒臉見人,唉!真是背時鬼找上了門,倒霉透頂!」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便聽到有人朗聲道:「唐三爺,什麼叫背時鬼找上了門,倒霉透頂?」 唐玉峰一聽到熟悉的話聲,立刻便心生警覺,再循聲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林屋洞口,頓時從石頭上跳了起來,指著他,顫聲道:「你……你……」 唐麒和唐麟兩人看到了金玄白,也全都在瞬間變成了呆子,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全身僵直,無法動彈。 唐玉峰「你」了半天,終於說了句話:「你怎麼不怕太陽光,走出來了?」 金玄白右手托著盛放米飯的木桶,桶蓋上放著幾個荷葉和那盞氣死風燈,左手卻拎著唐麒留在洞裡的那雙軟靴,緩緩地行來。 淡淡的陽光灑落在他烏黑的發上和洗得乾淨清爽的臉龐上,讓他看起來,英姿勃發,氣宇軒昂,哪有一點像死人? 他聽到了唐玉峰的話,微微一笑,露出白齒,剎那間,似乎籠罩在他身上的陽光,更加燦爛了。 唐玉峰打從遇到金玄白開始,便沒見過他如此開心的笑過,尤其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了金玄白竟然能夠笑得如此燦爛,更是覺得奇怪。 他此時已經明白金玄白不是殭屍了,可是跟他印象中的金玄白,似乎有許多的不同,最大的差異是金玄白的膚色原是極為黝黑,如今不知是否受到陽光照射,而產生錯覺,在唐玉峰的眼中,金玄白的皮膚變得較黃,並且黃中帶亮。 這種情形好似一塊古玉,在陽光下透著一層發亮的黃色溫潤瑩光,讓人看了以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金玄白笑著說道:「這清晨的太陽,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真是舒服極了,有什麼好怕?」 唐麟嚥了口唾沫,道:「金大俠,你……你沒有死?」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我若是死了,豈能站在這裡和你們說話?」 他看到唐麒光著雙腳,左手一揚,把那雙軟靴擲了出去,道:「唐少俠,你把靴子先穿上吧。嗯,下回記得要穿雙襪子,腳才不會臭。」 唐玉峰是暗器名家,他見到金玄白將手中軟鞭擲出時,兩隻靴子相貼一起,緩緩落在唐麒的面前,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捧著,顯然金玄白在舉手之際,已用氣勁套住,才會有這種現象出現。 他心中驚駭,忖道:「我明明已在他的傷口抹上了七步散,他怎麼還能運功?而且看他這副模樣,顯然玄功大成,體內真氣運行無礙。」 這個意念有如電閃而過,使他覺得既高興,又惶恐,高興的是金玄白沒死,唐門的擴展大計又有了希望。 而惶恐的則是金玄白一身的功力深不可測,如果他要記得曾經中了唐玉峰的龍鬚神針,翻臉相向,唐玉峰知道憑著自己叔侄三人,恐怕連對方十招都接不下。 他到底是老奸巨猾,眼看金玄白未死,心底那份深沉的恐懼一去,立刻腦筋靈活起來,喝道:「唐麒,你還不快向金大俠道謝?」 唐麒愣了一下,也不知要謝什麼,只得抱拳道:「多謝金大俠送靴之恩!」 金玄白大笑,道:「唐少俠真是開玩笑,如果送靴有恩,那麼你見到我全身浸泡水中,想要脫靴下水救我,豈不是大恩一樁?」 唐麒駭然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下水去救你?」 金玄白把手中的木桶放下,道:「大家肚子都餓了,先吃飯吧!」 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取下桶蓋上的那盞氣死風燈交給唐麟,然後一邊把四包用荷葉包著的菜餚拿下,解開上面的草繩,一邊說道:「你們也真奇怪,怎麼跟人買了飯菜,也不帶幾雙筷子?我在洞裡本來想要把飯菜先吃了,結果卻發現沒筷子,只得又包好帶出來。」 唐玉峰笑道:「這都是我們一時疏忽。」 他話聲一頓,喚道:「唐麟,你還不趕快削四雙筷子?大家都餓了。」 唐麟這時才回過神來,應了聲,也學著金玄白一樣,坐在草地上,取出囊中一柄飛刀,開始截竹做筷子。 唐玉峰見他拿了兩根長約尺許的竹子,問道:「我們只要做四雙筷子,哪裡用得著兩根這麼長的竹子?」 唐麒這時穿好了薄底軟靴,也跟唐麟拿了把飛刀,開始裁竹製筷,唐麟一邊動手,一邊應道:「三叔,筷子是兩根一起用,當然要砍兩根竹子羅。」 唐玉峰罵道:「渾小子,你家如果養了一大一小兩隻狗,如果要開狗洞,是不是也得開兩個一大一小的狗洞啊?」 唐麟不假思索地道:「當然,大狗走大洞,小狗走小洞嘛!」 此言一出,金玄白敞聲大笑,唐麟聽到了他的笑聲,也想起自己的荒謬,於是跟著笑了出來。唐麒用竹子敲了他一下,道:「你這個傢伙,平時看起來很聰明,怎麼有時候笨成這個樣子?」 唐麟不好意思的說道:「可能是被金大俠嚇著了,人都變得糊里糊塗,不知道想些什麼東西……」 唐玉峰坐在金玄白的身邊,道:「金大俠,唐麟這句話是真正說的老實話,老夫我……我也心有同感,剛才在洞裡差點沒把三魂七魄嚇得只剩下一魂一魄,唉!老夫這一輩子,也沒這麼狼狽過,真是讓你看了笑話。」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你們真的以為我已經死了?」 唐麒道:「三叔不但以為你死了,並且還以為你變成殭屍,所以才會那麼害怕,金大俠,其實在下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沉暈過去,不瞞你說,我是一路吐出來的,才會弄成這副模樣。」 金玄白笑了笑道:「來!刀子給我,我來削筷子,你進洞去洗一洗吧!」 唐麒縮了下脖子,道:「我可不敢再進洞了,差點沒把我給嚇死,只好將就一下嘍!」 這時唐麟削好了一雙筷子,遞給了唐玉峰。唐玉峰卻奉承地把這雙竹箸交給金玄白,道:「金大俠,你的肚子餓了,還是你先吃吧!」 金玄白人老實,不客氣的接過竹筷,一邊盛飯,一邊道:「桶裡的飯夠多,不過飯碗只有三個,等會我吃完了再進洞去洗一洗,就可以用了。」 唐玉峰道:「大俠不用客氣,他們是小輩,你吃過的碗,我這兩個侄兒不會嫌髒的。」 唐麒翻了個白眼,把手中削好的筷子遞給唐玉峰,他拿了個粗碗,一邊裝飯,一邊詢問剛才在洞中看到的情況,希望聽到金玄白的解釋。 金玄白其實也不明白發生什麼狀況,他既要瞞住自己練有九陽神功之事,又要解釋剛才在洞中的變化,故此只能就當時的感受,概要說了一遁。 至於他連自己莫名其妙的,憑借七步散的至陰至寒之藥力,激發體內的至陽至剛的九陽真火,最後差點落得個烈焰焚身,幸得靠林屋洞裡的冷泉滋潤,調和萌發的三昧真火的經過,都不完全明白其中的奧妙和變化。 而他的九陽神功就因為這一連串的巧合,突破了第六重的境界,到達第七重的先天之境,則連他本身也不十分的清楚。 因為九陽門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誰都說不出它的境界,以及它該是一種怎樣的狀況,歷代祖師把古籍殘簡歸納學習,傳授下去,誰都沒練到至高的第九重,只描述其最後的白日飛昇,進入虛空天庭的情景,而無法詳述從第七重開始的先天境界,該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故此金玄白也理所當然不明白他已突破了第六重的後天境界,堂堂的邁進第七重的先天境界,在他的認知中,自己連第六重的高原期還沒來臨,如何能夠突破呢? 他在洞裡引發三昧真火,穿經過脈,差點九死一生之事,雖知其過程,卻不知其結果,更不知引發的原因。 所以他在解釋之際,還一直感謝唐玉峰替他在背上敷了靈藥,才會讓他的傷口如此迅速的癒合,反而弄得唐玉峰有些哭笑不得。 「三昧」是佛家的用語,是指靜坐調心,讓人人於無思、無慮、無覺的狀態中。 而「真火」,則是道家常用之語,意謂人體自發的純陽之火,唯有具備真心之修行者,有一顆真實無妄之心,才能煉出真火。 道家稱學道成仙的人為真人,稱神仙為真君,稱道書為真經,遠在唐代天寶年間,朝廷便將莊子、列子、老子、元桑子等人所著的書,列為真經,此後道家許多著作都稱為真經。 金玄白雖曾背過沉玉璞傳授的九陽真經,卻對於裡面所提的三昧真火不甚了了,自然敘述起來,有些不清不楚,以致唐氏兄弟聽得莫名其妙,連唐玉峰都被弄糊塗了。他暗忖道:「明明他說的樣子是走火入魔,怎會泡在水裡就可以免去這種危機?難道說那潭水有什麼奧秘不成?」 金玄白也不管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大口的扒著飯,吃著菜,連吃三碗飯之後,才摸了摸肚子,高興地道:「吃飽了!」 看到唐麟呆呆地望著自己,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著空碗站了起來:道:「唐少俠,我去洗碗……」 唐玉峰趕忙把他手裡的碗拿過來,道:「不用了,唐麟可以將就著用。」 唐麟不敢多言,乾笑一聲,道:「能跟金大俠共用一個碗,是在下的榮幸。」 唐玉峰一笑道:「這麼說就對了。」 他看到金玄白氣宇軒昂的站在面前,心念一動,道:「金大俠,我那兩位侄女,你見過了吧?」 金玄白走到大石前,坐了下去,聽到唐玉峰提起金銀鳳凰,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那兩個可愛活潑的少女美麗的秀靨。 剎那之間,他也想起了自己原先想要撮合她們和歐陽兄弟的婚姻之事,於是笑了笑,道:「唐三爺,你說的是金銀鳳凰吧?她們長得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確是人見人愛的美少女。」 唐玉峰高興地道:「你喜歡就好,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們能多親近親近……」 唐麒首先聽出他的意思,訝道:「三叔,你……」 唐玉峰頷首道:「你們難道不覺得金大俠是個了不起的年輕英豪嗎?武功既高,家世背景又好,如果唐鳳和唐凰能夠被金大俠看上,才是她們的福氣呢!」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發現唐玉峰竟是想要把金銀鳳凰嫁給自己,不禁愣了一下,當場呆住了。 正文 第一四O章 晨曦屠殺 第一四O章晨曦屠殺 林屋山區一片青翠,間雜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陣陣微風吹來,花香撲鼻而至,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金玄白閉上眼睛,任由淡淡的陽光灑落臉上,嗅著那陣陣的芬芳花香,似覺不在人間,而是置身仙境。 他的耳逼繚繞著唐玉峰的話,全都是一些贊金銀鳳凰如何可愛,如何美麗,如何孝順等等,簡直把這對孿生姐妹說得天上難得,地上少有。 他暗忖道:「這兩姐妹美麗可愛固然不錯,可是我竟成了武功既高,家世背景又好的年輕英豪,豈不是個大笑話?聽這唐三爺的意思,好像要把金銀鳳凰嫁給我,豈不是又成了另椿笑話?」 唐玉峰見到金玄白閉眼不語,還當他已心動,得意地道:「金大俠,你如果和唐門結為親家,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榮車,今後我們大家相互合作,把唐門的藥材生意和兵器、暗器生意推展至全國……」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唐三爺,金銀雙鳳兩姐妹固然可愛,可是我卻只把她們當小妹妹一樣看待,並無意要和唐門聯姻……」 他笑了笑道:「或許你不知道,除了齊冰兒之外,我另外還有五六房的未婚妻室,尚未迎娶……」 唐玉峰怪叫一聲,道:「什麼?你……你還有五六房的未婚妻子?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金玄白道:「當然是真的,在下何需欺瞞三爺?」 他見到唐氏兄弟全都瞪大了眼望著自己,於是笑了笑,道:「這都是先父在我幼年時替我訂下的親事,我根本無法反抗,不過……」 他臉色一整,對唐玉峰道:「如果三爺想要讓金銀雙鳳結一門實力雄厚的親家,我可以替她們介紹,包你滿意。」 唐玉峰眼睛二兄,道:「哦!金大俠介紹的人一定不差,只是不知道男方是誰家的子弟?是武林世家,還是官方人士?」 金玄白道:「當然是武林世家!這兩兄弟也和金銀雙鳳一樣,都是孿生兄弟,他們不僅家世好,人品好,長得更是相貌堂堂。」 他這麼一說,不但唐玉峰有興趣,連唐麒和唐麟也覺得興致勃勃。 唐麒問道:「金大俠,不知你說的人比起集賢堡程少堡主來……」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程家駒算什麼?怎能和歐陽兄弟相比?」 唐玉峰哦了一聲,道:「歐陽兄弟?」 他望了唐麒和唐麟一眼,只見他們都在搖頭。 唐玉峰乾笑一聲,道:「老夫出道十多年了,卻沒聽過江湖上有什麼複姓歐陽的武林世家,尚請大俠明告,對方到底是哪一位武林高手的子弟?」 金玄白話一出口,立刻便想到了當年鬼斧歐陽玨和唐大先生的那段深仇來,他頗為後悔自己的多言,因為現在他和唐玉峰並沒什麼交情。 其實就算雙方有一份深厚的交情,要想借聯姻來化解如此的深仇大恨,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在武林中,如果要想替兩個人或兩個家族化解雙方的恩怨情仇,靠的是強大的實力和雄厚的威望。 否則,便只能靠龐大的利益,才能泯除這份深仇了! 金玄白一想到這裡,便知此刻提起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的婚姻事,不僅時地不宜,並且極不妥當。 他笑了一下,道:「請恕在下賣個關子,暫時不說出來,等到以後時機成熟,在下自會挺身而出,替金銀雙鳳做個大媒。」 唐玉峰還不死心,繼續追問下去,金玄白卻神色一凝,道:「三爺,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這一椿,而是要處理太湖的糾紛,我總不能眼見冰兒和她母親陷入危機中吧?」 唐玉峰苦著臉道:「這話固然不錯,可是我們只有三個人,也幫不了大俠什麼忙,何況這水寨裡情勢複雜,內部父子、母女都已成了仇人,又牽連到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勢力,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金玄白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三位在此休息,我一個人前去就行了。」 唐玉峰雖然覺得金玄白武功超凡,可是摘星樓裡目前的情勢混沌不明,似乎有好幾方勢力都已涉入,以金玄白一人之力,恐怕難以處理這樁棘手的利益糾紛。 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帶著兩個侄兒涉入,總要得罪一方勢力,說不定便會捲入南、北兩個綠林盟主的爭鬥之中,對於唐門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鑒於唐門未來的發展,他又不得不選擇一邊,與其得罪了金玄白,還不如依靠金玄白的勢力,對付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勝算要大得多。 因為金玄白到底是廠衛派出的人員,有官方的勢力作後盾,就算鞏大成再是凶狠,最後也只有土崩瓦解的一種下場。 唐玉峰很快地盤算了一下雙方的得失,立刻道:「金大俠且慢,我們跟你去。」 金玄白看到唐麟已把飯菜都吃光,點了點頭,道:「既然大家都已經吃飽了,那就動身吧!」 唐玉峰道:「金大俠,俗話說,謀而後動,難道你不想知道目前摘星樓裡的情況嗎?」 金玄白道:「我們邊走邊談吧!」 他們四人舉步往西而去,並未施展輕功,一路之上唐玉峰就自己所知,把雙方的情況全數說了出來。 金玄白獲知柳月娘在齊北嶽的攻擊下,身受重傷一事,極為憤怒,不過他也不明白為何齊北嶽要一直裝著病殘,竟然放任柳月娘和齊玉龍為了爭奪控制太湖的大權,以致雙方各展神通,相互殘殺! 而最不該的則是齊北嶽竟然和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勾結,引來什麼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帶著數百名綠林好漢對付以柳月娘為首的勢力…… 至於唐玉峰所特別強調的霹靂堂弟子大舉入侵之事,金玄白反倒一笑置之,因為當唐玉峰一提起那些人的裝束,以及他們所使用的暗器和火矢時,金玄白便知道服部玉子已經率領忍者趕到了。 他不知道服部玉子如此大舉進入太湖,是為了要救出齊冰兒還是獲知自己已受傷落入太湖水寨? 不過以伊賀流忍者們的修為,就算傾巢而出,恐怕也不會是那些來自北方的綠林好漢之敵。 所幸目前他們在黑夜中仗著暗器突襲,配合著火矢一輪急攻,關東四豪等人摸不清狀況,只能暫時採取守勢。 而太湖水寨的勢力,則在柳月娘和齊玉龍的拉扯之下,顯得四分五裂,加上在木瀆鎮死了那麼一大批,恐怕目前剩下的湖勇也不多了。 至於程嬋娟所帶來的集賢堡鐵衛到底有多少,目前狀況如何,就不清楚了。 金玄白知道伊賀流忍者以往都是進行暗殺、狙擊的任務,如果要他們明刀明槍的和綠林好漢交手,極難有勝算,自己若不盡快趕去,恐怕後果難料,於是腳下加快,倒讓唐玉峰等人難以追趕。 大約奔行了一盞茶光景,金玄白聽到身後傳來唐玉峰的呼叫聲,他腳下一頓,回頭望去,只見唐玉峰三人已落後十多丈遠,正在苦苦的追趕。 他心頭一凜,霍然發現自己的功力竟然莫名其妙的提升了許多,隨著意念一動,整個身體就像充了氣一樣,也不費什麼力氣,便可躡行在草叢花樹之上。 而最讓他驚訝的則是唐玉峰所分析的那種各方勢力對峙在摘星樓的情形,竟讓他覺得如此熟悉,彷彿他曾經在事後到過現場。 想起他在林屋洞裡,承受純陽烈焰在體內亂竄的那一段時間,他的神識似乎離體而去,到過了摘星樓附近,當時還以為只是在做夢而已。 可是如今印證了唐玉峰的說詞,自己分明曾經讓神識去了一趟摘星樓,然後在丹田烈焰更加熾盛之際,瞬息之間又回來身上。 他自己也覺得十分意外,更難以接受,愕然忖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便是師父所說的靈魂出竅嗎?哪天倒要好好的問一問他老人家。」 以往,他的神識在九陽神功突破第六重後,可以遠達十丈,在這十丈的範圍裡,隨著神識所及,無論是週遭的蟲蟻鳥獸都可覺察。 可是從林屋洞到摘星樓,兩者之間的距離何等遙遠!他的神識如何能跨越這麼遙遠的距離,竟然在瞬間走了個來回,這叫他怎麼想都想不透。 唐玉峰和唐氏兄弟追了一陣子,終於追到了金玄白身邊。他們三人滿臉的欽敬之色,望著一臉迷惘、負手而立的金玄白,唐玉峰忍不住讚道:「金大俠,你這一身功力,果真天下無雙,尤其是這種輕功,老夫不僅從未見過,更是連聽都沒聽過……」 金玄白默然不語,想要試著把神識延伸出去,看看能不能到達摘星樓,卻發現神識涵蓋的範圍固然比以前要大,卻也僅及數十丈外,卻無法到達摘星樓附近。 念波顫動,他似乎感應到右側東北方位有許多人在交手,殺氣騰騰,如同一顆小石落在乎靜的湖水裡那樣,漣漪不斷地擴大中…… 這種玄奧而又神奇的感應,以往從未在他身上發生,頗為新鮮,而又讓他覺得有些惶惑。 他伸出手來,指向東北方向,道:「那裡有大批人馬在廝殺拚搏,我先過去了,你們慢慢趕來吧。」 唐玉峰一愣,道:「金大俠,摘星樓的位置在正西方,那邊方位不對,怎會有大批人馬?」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已見到眼前的金玄白騰飛而起,筆直的朝東北方飛射出去,比起一支脫弦之箭,尤要快速迅捷,眼前的殘影尚在,再一眨眼,已是空山寂寂,渺無蹤跡。 唐玉峰失聲道:「這是什麼輕功?怎會如此迅速?」 唐麒和唐麟縱然曾經在太湖中見過金玄白施展過輕功身法,然而卻沒現在所看到的這麼快速逾電,他們兩人也都呆了一下。 唐麒道:「金大俠曾經說過,他的輕功是融匯少林的登萍渡水和武當的凌波渡虛兩種功法之長,而另闢蹊徑,獨創而成的。」 唐玉峰叱道:「胡說八道,天下哪有這種事?」 唐麒道:「三叔,這明明是他自己親口說的,又不是我編出來的,你不相信問老二好了。」 唐麟也附和道:「三叔,大哥說得不錯,這句話真的是金大俠親口告訴我們的。」 唐玉峰一頭霧水,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忖道:「齊夫人明明說過,這金玄白是槍神和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又和少林、武當兩派有什麼關係?再說,哪有一個人能把兩種不同的輕功身法融匯在一起,而另闢蹊徑?這豈不是成了怪物嗎?」 他的心裡雖是這麼想,然而眼見是實,那種一個起落,便達六七丈遠的輕功身法,不僅姿勢優美,速度快捷,並且看來好似完全不費任何力氣,就像騰雲駕霧一般,也不由得他不相信了。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道:「這個傢伙,永遠讓人猜不透、摸不清,因為他隨時都會有些新花樣!」 唐麟點頭道:「三叔,你說得不錯,此人神秘莫測,讓人難以估計,就拿他說的東北方有大批人馬在拚鬥的事,就已經夠玄了……」 唐麒道:「別說廢話,我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唐玉峰揮了下手,提起一口真氣,改變方向,朝著東北方位奔去,唐麒和唐麟不敢怠慢,也緊緊追隨在後,急躍而去。 他們三人奔行了二十多丈,果真聽到遠處傳來陣陣慘叫之聲,唐玉峰心中駭然,加快腳步向著東北方奔去。 又走了一陣,他們見到在一片開闊的坡地上,大約有十幾個人被二百多名身穿灰衣的太湖水寨的湖勇圍住,雙方正在激烈的交著手。 那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人持劍,有人持著長槍,更有人手使雙斧,他們的武功造詣在唐玉峰的眼裡看來,都算得上是高手,因為那些湖勇縱然憑著人多,依然沒有佔多少上風,往往在那些高手的幾個衝刺之下,便傷的傷,死的死。 而最令人悚目驚心的還是那密密麻麻、一片灰色人群中,一條藍色的人影在飛躍奔掠,隨著似水流瀉般的光影閃爍,藍色人影所到之處,血水四濺,人體肢裂,一片一片的倒下…… 唐玉峰凝神望去,只見那個藍色的人影正是金玄白,他的手中持了柄和湖勇們同樣的薄刃單刀,可是隨著每一刀揮出,爍亮的光芒一現,那些面臨他攻擊的湖勇們,莫不是刀折人亡,毫不例外。 唐玉峰在進攻松鶴樓時,便曾看過金玄白持著一柄單刀,像砍瓜切菜樣的屠殺奮不顧身的太湖湖勇和唐門弟子,不過那時是晚上,樓中只點了數盞燈,光線不夠明亮,以致感受雖深,卻因自己又置身其中,想不了那麼多,而沒受到太大的震撼。 如今可不同了,他立身在一片山坡草地的上端,往下望去,眼前坡地開闊,一覽無遺,再加上又是晨間,天清氣爽,日光如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整個的情況,因而心中所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那天晚上。 唐玉峰目瞪口呆地望著金玄白在人群中屠殺湖勇,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幾乎要停止,胸中一陣翻湧,差點把剛吃下的早飯都吐了出來。 他粗略的計算了一下,光是自己站立在坡上的這一刻,金玄白最少已殺了十多人,而最奇怪的還是那些湖勇們身上飛濺出來的鮮血,竟然沒有一滴沾上他的衣衫,彷彿他的身軀外面有一層無影的罩子。 唐玉峰臉肉抽搐了幾下,喃喃地道:「這真是個殺神,太可怕了!」 他不知道那些被圍攻的武林人士到底是誰,竟然會讓金玄白在如此憤怒的情況下大開殺戒。壓住了想要嘔吐的感覺,他仔細地觀察那些人的面孔和他們所使用的武器,以及施展的武功。 看了一會之後,他發現那些人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也看不出他們使的武功招式是哪種門派,不過倒讓他看出裡面四個年輕的女俠不僅身手矯健,武功不錯,並且每一個人都長得漂亮非凡,出塵脫俗。 若在平時,無論她們置身任何場所,憑著她們的美貌,便可以引入注目,讓人讚賞不已。 然而此刻她們置身在殺戮戰場之中,面對大群的湖勇前仆後繼的持刀攻來,她們每一個人都是杏眼圓睜,一臉的殺氣,拚命揮舞著手中兵刃殺敵,以致讓她們看來像四隻母老虎一樣,令人看了既愛又怕…… 唐玉峰覺得悚目驚心,忖道:「江南地帶何時出了這麼幾個美貌非凡卻又武功深湛的女俠?」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僅剩下幾枚暗器的鏢囊,不知該不該也投身其中,參與金玄白屠殺那些湖勇的行動,但見就這一會工夫,金玄白連換了三柄單刀,已轉了個大圈,最少殺了三十多人,把那些圍攻的湖勇們逼得把攻擊圈擴大數丈。 也就是說,那些湖勇們在這一輪屠殺中,銳氣受挫,聞風喪膽,一見到金玄白出現,便盡數避讓,不敢擋其鋒銳,所以才會把圍困的範圍越挪越大。 這樣一來,那群人所受的壓力減輕不少,隨著金玄白藍色身影的繚繞飛轉,已沒湖勇有機會可以攻到他們身邊了。 在這些人的身外,成堆的屍體散落著,鮮血淌在坡地上,很快便滲入土中,不過血腥氣味卻隨風飄散。 倏然,那群人中有一個道裝打扮的藍衫老者大聲喝道:「大家都請住手,聽老夫一言。」 金玄白身形一斂,站在那個藍衫老者身邊,道:「何叔,不用跟他們多說廢話,他們想要找死,就讓他們來吧。我不相信天下有不怕死的人!」 那個道裝老者正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 他和何玉馥、秋詩鳳以及七龍山莊、巨斧山莊的子弟們,原先守在蘇州的園林之中,等候服部玉子回來。 可是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四個女子聚在一起,輕聲細語的說了一夜,沒一個人有睡意,而何康白雖然對金玄白有信心,卻也是一夜無眠,心頭忐忑難安。 縱然服部玉子叮囑過他們,不讓他們到太湖去參與營救金玄白的行動,而何康白也看到了那些忍者們的實力,認為以如此龐大的陣式前往太湖,必然可以把整件事都擺干,安然返回蘇州。 不過到了天色微曦之際,何玉馥等四位女俠終於忍耐不住,決定要進入太湖,親自參與營救金玄白的行動。 她們所持的唯一理由是:金玄白是她們的夫婿,如果夫婿有難,她們坐視不管,充份表示她們愛心不夠,忠貞度值得懷疑,如果金玄白因此而心生芥蒂,那麼她們未來的婚姻,一定會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 這種說法獲得了何康白的認同,他並且還聯想到服部玉子之所以拒絕讓自己和女兒等人隨行,可能是為了搏取金玄白的歡心,而刻意安排的。 假使她真有這種用心,那麼對女兒來說,就不是件好事,很可能會讓金玄白產生誤會,而做出一些錯誤的決定,以致傷害到何玉馥…… 何康白在經過一番思索之後,終於決定不管服部玉子如何打算,也要帶著這群晚輩參與進太湖營救金玄白的行動。 所以天色尚未明亮之際,他便帶著九位晚輩,一行十個人,趕到了碼頭,用重金租下一艘載運糧米的大船入太湖。 由於他和船老大的約定是一個來回,便付出二百兩銀子,故而船老大拼了老命,罔顧太湖水寨所下的禁令,帶著四名手下,便駕船駛入太湖裡。 何康白原先也不知道金玄白究竟人在何處,只是聽船老大說起西山要比束山大,所以便決定先往西山查探。 在大船航行之際,船老大頗為賣弄自己對太湖的認知,告訴何康白,太湖古稱「震澤」,不但有湖光山色之美,並且還被稱為江南的聚寶盆。 自古以來,太湖就有「月月有花,季季有果,天天有魚蝦」的美稱。 何康白縱然心中萬分焦急,也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船老大胡扯,藉以打發時間。 由於太湖水寨兩派人馬爭鬥,所有的湖勇都陷於身不由己的狀況中,何康白等人人湖之際,齊北嶽已派了四名退休的分舵主,在關東四豪等人的協助下,奪回了原先由柳月娘控制的東山以及西山幾個分舵的所有掌控權。 這時,湖勇們並沒有巡湖,以致何康白等人在水上航行之際,一路無阻,安然的到達西山島。 豈知他們登岸不久,摸不清方向,竟然找到了一處分舵去打探消息,以致被大批湖勇攻擊,他們十個人邊打邊退,往內陸而去,可是那些追擊的湖勇由於死了十幾個人,分舵主便傳出命令,找人支援,終於把兩個分舵的所有湖勇都聚集在一起,圍住了何康白等人。 俗話說:「蟻多咬死象。」何康白等人,每一個都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可是置身那二百多名湖勇的連續攻擊下,縱然殺了不少人,卻依舊陷身圍困之中,無法脫身逃走。 眼看頂多再殺個二三十人,他們便會一個個力竭遭擒,甚至受傷倒下,卻在這時,金玄白長嘯一聲,有如天神一般的出現,憑著一身威猛無儔的神功,轉眼之間,便砍瓜切菜般的殺了十多名湖勇,解了他們之圍。 何康白這一生之中,雖然和人交手過多次,卻哪裡親身經歷如此慘烈的戰局?他眼看著金玄白如同地獄裡來的殺神,屠殺那群湖勇,心中難忍悲憫之情,終於在危機解除之後,高聲呼喚,希望能制止這場一面倒的殺戮…… 正文 第一四一章 太湖立威 第一四一章太湖立威 一片空曠的坡地上,許多雜花矮樹此刻都已被跺斷摧毀,殘枝碎葉凌亂地遍灑一地,花朵更是已被跺成花泥。 就如同那些殘破的三十多具屍體一樣,這平常寧靜的林屋山區,如今已經遭到了浩劫。 二三百名的湖勇,有些僅持單刀,有些持著魚叉,還有些一手拿著籐盾,一手持著單刀,分成三種不同的組合,把金玄白等人團團圍住。 他們人數眾多,應該氣勢豪壯,不畏一切才對,可是每一個人的臉上卻泛現著驚駭之色,額上淌著汗水,雖然圍成一個寬約二十餘丈的大圈,卻沒有一人敢領頭攻擊被圍的十一個人。 這只因剛才金玄白一刀在手,施出的雷霆之擊,讓他們留下太深的印象了,隨著刀光閃現,血影翻飛,斷臂殘肢飛得一地都是。 這些湖勇都是太湖裡土生上長的打漁人,雖被編入水寨,經過短期的訓練,每人也練過幾年的功夫,可是從未見過如此凶神惡煞,更沒經歷過這樣慘烈的場面。 眼看著連續倒下的人,每一個都是平日熟識的鄰人親友,耳邊聽到淒厲的慘叫,看到的是一片血光,這些湖勇們的神經緊繃,既緊張又害怕,若非有兩位分舵主在約束著他們,恐怕早就拋下手中兵刃,飛快地逃走了。 所以當何康白大叫住手之際,那些湖勇們全都充滿著冀望,眼睜睜的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吭聲。 何康白抱拳揚聲道:「老夫何康白,來自華山,外號白虹劍客。華山派乃武林正派,老夫此來太湖,亦非為挑釁尋仇而來,只是為了尋找失陷於太湖的神槍霸王金賢侄。」 他伸手指著持刀佇立的金玄白,繼續道:「這位便是槍神之徒,近日名滿江湖的神槍霸王金玄白。」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人群中發出一陣竊竊私語,漸漸聲音越來越大,分舵主裴勇和胡達海兩人開口制止,竟一時之間都喝止不住。 因為這些湖勇之中,有一部份是隨齊玉龍進襲松鶴樓,獲得劫後餘生的人;而有一部份則是隨著齊玉龍和宋強、於干戈兩位分舵主巡視太湖,親眼見到金玄白憑著一片木板便踏水渡湖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份原先是屬於柳月娘所控制的屬下,這些人都聽過齊大小姐為了一個什麼大騙子神槍霸王,和太湖王齊北嶽大吵了一頓,以致害齊北嶽中風…… 種種不同的認知,讓這些湖勇都有些混淆了,有的人說金玄白是騙子,有的說他是大俠,有的說他是淫賊,有的說他是殺手,而最駭人聽聞的則是說金玄白是來自朝廷、權力極大的東廠檔頭…… 然而無論金玄白真正的身份是什麼,他所展露出來的那一手武功,卻是很明顯地讓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殺神,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能招惹的人物。 嘈雜的人聲,瞬息之間打破了整個小區的寧靜,讓這片山坡草地,似乎成了一個市集之地。 何康白沒想到自己一報出金玄白的名號,竟會有如此大的迴響,一時之間,也呆住了。 而那些來自七龍山莊和鬼斧山莊的七名子弟,更想不到金玄白這神槍霸王的名號,在太湖水寨裡,竟然會有如此巨大的影響,讓這些湖勇們如此失態。 這被圍的十個人中,倒是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的心情有所不同,她們擔心了一晚,無法成眠,如今陡然看見金玄白安然無恙的出現,並且還生龍活虎的展現了他那威猛無儔的刀法,片刻之間便替她們解了圍,心中那份歡喜,真是言語難以形容。 若非目前環境不對,她們尚在被圍的局面中,她們可能會情不自禁的飛身過去,投入金玄白的懷抱之中,好好的問一問他是如何脫困的。 在這數百人中,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反應的人,大概只有金玄白了,嘈雜的人聲在他耳邊響起,彷彿微風掠過一般,根本沒有進入他的心中。 而他的心正沉浸在一個特殊的情境中。 麗日懸空,陽光遍灑大地,金玄白似覺自己天靈蓋開了個大洞,那和煦的陽光,正不斷的湧進,和體內源源不絕流動在經脈中的真氣匯聚一起,然後穿經過脈,從下丹田升至中丹田,再上升至上丹田。 在這剎那,他似乎不是在用眼睛看這個世界,而是用「心眼」,這種心眼好像靈思,好似神識,卻又和這兩者不同。 藍色的天,白色的雲,紅色的花,綠色的草,褐色的樹幹,灰白的岩石,黃色的泥土,還有暗紅色的血液…… 這一片充滿色彩的世界,是如此的五彩繽紛,如此的燦爛奪目,然而從「心眼」看出,他卻看到了風在歎息,樹在顫抖,花草在哀鳴…… 這一刻,他似乎有了前兩天在屋中,神識進入那個小小的盆景中,感受到盆景裡那棵老樸樹告訴自己,它已經活了七十個年頭的同樣感應。 那座盆景裡有小樹、土丘、假山、亭台,具體而微的把蘇州園林的一角,佈置在小小的空間裡。 金玄白當時神識空明靈動,竟然在瞬息間似覺自己進入其間,在假山間徘徊,在小樹下佇立。 當時,諸葛明曾開口問他,到底在想什麼,他隨即抽回靈識,把所感應之事說了出來,然而諸葛明卻不相信他的話。 此刻,他並非置身室內,靈識也非置身盆景之中,可是卻很奇怪的,竟然有著同樣的感受,並且所感應的一切更加清晰,更加敏銳。 他沒有用五官看這世界,眼、耳、鼻、舌、身似乎已經自動封閉,只留下「意」去感應這個世界,這個「意」就是他敞開的心靈之眼。 「心眼」一開,他能看到潛藏在大宇宙裡的許多事物,而這些事物都是平時無法看到的。 可惜這種情境剛一泛現,很快便又消失,那片嘈雜的人聲一回到耳邊,他頓時又變得目明耳聰起來。 金玄白的目光四下一掃,隨即合上眼睛,想要搜尋回那份特殊的感受,卻已無法找回。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種情境是如何出現的,只知道此刻若是獨自一人坐在這片山坡上,可能在神識陷入空靈的境界中,會找回同樣的感受。 至於在這麼多人的圍困下,想要放開一切,盤膝運功,敞開心靈,接受來自麗日的炙陽灌頂,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他的心裡突覺一陣煩躁,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一起,如同龍吟,又似虎嘯,更像鶴唳,頓時把那陣嘈雜喧嘩壓了下去。 嘯聲乍停,金玄白已舌綻春雷般的大喝一聲:「滾!你們全都給我滾!」 他這一聲喝叫,是以佛門獅子吼的功法發出,聲波所及之處,數十名太湖湖勇嚇得掩耳而逃,還有人當場嚇得坐倒於地,更有人在驚駭之下,拋下手中兵刃,雙手掩耳趴伏地上。 眼看合圍的陣勢一亂,分舵主裴勇首先站了出來,喝道:「站好位置,不可亂了陣勢。」 另一個分舵主胡達海則一邊追著,一邊大叫道:「回來,都回來,逃走的人以寨規處置……」 一陣混亂之中,金玄白怒喝道:「你們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施展雷霆手段,看來沒人害怕!」 何康白見他發怒,還以為他要大開殺戒,忙道:「金賢侄,大家好好說話……」 話剛出口,他便見到金玄白從極靜變為極動,在眨眼之間,人影閃動,從一而二,然後似乎幻化成二三十個金玄白,繞行了一個大圈,回到了原先立身之處。 隨著他身形一定,那些幻化的人影才從眼中逐一消失,而那些站在包圍圈最內圍的一些湖勇已全都兵器離手,仆倒在地。 至於金玄白站定之後,則是手中拎了個人,正是大聲呼叫要湖勇們站好位置的分舵主裴勇。 這種詭異的情景,看得所有親眼目睹的人,都以為自己置身在夢境裡,才會看到這種怪異而又不可思議的現象。 站在山坡上觀戰的唐門叔侄三人,由於距離稍遠,更是看得清楚,所受的震撼也就更大,全都像被雷電擊中,瞠目結舌地佇立著,腦中一片空白。 至於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子弟們,雖然輕功修為都有絕佳的造詣,尤其是楚花鈴,更是第三代弟子中輕功最好的一個,但她也不知天下竟有如此神奧的輕功,受到的震撼也不小,一直在思索怎會發生這種現象。 故而當金玄白站定之後,四週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挪動一步,彷彿他們都已被點上了穴道。 唐玉峰突覺後腦一陣發麻,竟然記起了少年時在唐門大庭院裡隨著父親和族人擺龍門陣時所聽來的一些鄉野傳說和武林軼事。 一個意念湧上心頭,他竟然脫口道:「身外化身!這是身外化身!」 而幾乎在同時,何康白也失聲叫道:「分身術!這是分身術!」 道家的術法之中,除了五行遁法之外,尚有所謂的隱身術和分身術,何康白情場失意之後,涉足道家,看過不少道家的典籍經書,也時常穿件道袍,以道士自居,實則他凡心不脫,俗務在身,算不得一個修行的人。 不過由於受到道家的影響,讓他在看見金玄白施展出的神奇輕功身法後,立刻便使他想到了「分身術」這三個字,因而脫口說了出來。 唐玉峰說的話只有唐麒和唐麟兩人聽到,可是何康白這一開口,幾乎每一個人都聽到了。 那些湖勇們平時在太湖裡打魚,便已滿腦子的神鬼狐怪思想,迷信之至,這一下親眼看到金玄白從一個人變成二三十個人,怎不為之驚心動魄?所以何康白話一出口,那些人全當自己親眼看到了神仙。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只有神仙或妖怪才會變幻莫測,才會分身術,金玄白不像妖怪,自然便是神仙了。 剎那之間,那二百多名湖勇,全都心膽俱裂,認為金玄白是神仙下凡,自己得罪了神仙,罪不可恕,都嚇得放下手中兵刃,跪倒在地,把他當神仙來膜拜。 那些人口中唸唸有詞,全都是懇求神仙饒恕之言,有人還當金玄白是湖中的龍神幻化,還有人認為他便是遠古之際居住在林屋洞的那位龍神…… 金玄白沒料到自己施出輕功,從人群中抓出分舵主裴勇,便有如此巨大的效果,竟把那些湖勇嚇得把自己當成神仙來膜拜,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根本不知道如今的九陽神功已經莫名其妙的突破了第六重,臻入第七重的境界中,內力已至毫不匱乏的地步,可藉由呼吸、靜坐、行動,隨時隨地的汲取大宇宙中的靈氣來補充人體這個小宇宙的缺失。 故此輕功身法雖和往昔相同,速度卻增快不少,因此把人的眼睛都騙了,形成一種視覺暫留的現象,才會讓人誤以為他會分身術或身外化身。 他愕然地望著那些湖勇們不斷地唸唸有詞的膜拜著,有些茫然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康白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首先便定過神來,他滿臉笑容地道:「賢侄,恭喜你了!看來你的功力大有增進。」 金玄白把提在手上的裴勇擲放在腳邊,朝何康白抱拳道:「何叔……」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何玉馥和秋詩鳳已飛掠過來,一邊一個拉住了他的手臂。 何玉馥關懷地道:「大哥,你沒事了?我們差點都急死了!」 他還沒回答,又聽到秋詩鳳道:「大哥,聽到你遇到危險,害我們擔心了一夜,都睡不著覺。」 金玄白笑道:「我沒事,我很好!」 話一出口,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又奔了過來,她們可不像何玉馥和秋詩鳳那樣放肆,顯得頗為矜持,朝金玄白行了個禮,歐陽念玨才開口道:「金大哥,你一夜未回,把我們都急壞了,傅姐姐帶了好幾百人趕來救你,你沒遇到嗎?」 金玄白道:「他們在摘星樓。」 楚花鈴終於忍耐不住,問道:「金大哥,你剛才使的是什麼輕功身法?怎麼不是爺爺傳授的『踏雪無痕』?」 金玄白知道楚花鈴的輕功修為遠在楚仙勇、楚仙壯、楚慎之三人之上,才能憑著超絕的輕功進行寄柬盜物的駭人舉動。 就因為她的計劃完善,行動迅速,每次侵入王公貴族或巨富商賈的莊院中,都能把寶物盜出,這才得了個千里無影的綽號。 如今她以輕功身法的問題來問自己,自己該要如何回答? 意念電閃而過,他坦然道:「我是練過踏雪無痕,不過這種輕功擅於在高低之間移動,並不適合在平地使用,而且比起少林或武當的輕功來,速度也比較慢……」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以前,我跟師父這麼說,他老人家足足氣了兩天,不過後來他還是承認少林的『登萍渡水』和武當的『凌波渡虛』兩種輕功身法在『踏雪無痕』之上,所以就任由我自己喜歡,揀著學,不再強迫我了!」 楚花鈴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歐陽念玨搶著問道:「金大哥,既是如此,那麼你也沒把我爺爺的輕功身法放在眼裡羅?」 金玄白苦笑了下,正不知該如何回答,何康白已插了進來,道:「各位姑娘,眼下不是說家常的時候。」 他看到四位姑娘們全都睜大眼睛望著自己,笑了笑道:「你們金大哥是福緣深厚,天縱英才,才能夠在五大高手的督導之下,獲得如此卓然的成就,放眼天下,大概只有寥寥數人,是他的對手,嘿嘿!慎之、仙勇、仙壯,你們別不服氣,就算你們三個聯手,現在也擋不了金賢侄三招!」 楚慎之忙道:「何叔,你別扯到我們頭上來,我們兄弟可是對金大哥服氣得很,絕對不敢有不敬之心。」 何康白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對了!」 他望著金玄白道:「賢侄,不知你這一天一夜,遇到了什麼事情?似乎功力又深了一層,已到神光內斂的境界,套句道家的說法,是過了煉神返虛,到達返璞歸真的地步,對不對?」 金玄白摸了摸頭,道:「這個……好像是這樣,不過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得回去後細細琢磨一下才知道是否有精進!」 他頓了一下,道:「何叔,我得立刻趕到摘星樓去救出齊冰兒,這裡的事,你看該如何解決?」 何康白道:「怎麼解決?他們都把你當神仙來膜拜了,你還好意思殺他們?就叫他們散去吧!」 金玄白彎腰拎起地上的裴勇,解了他的穴道,正在斟酌著該用什麼說詞,讓裴勇把這些湖勇們遣走,陡然聽到唐玉峰喊道:「金大俠,手下留情。」 金玄白側首望去,但見唐玉峰領著唐麒和唐麟從山坡上奔了下來,於是問道:「唐三爺,又有什麼事?」 唐玉峰到了金玄白身前不遠,首先朝何康白等人抱拳致意道:「老夫唐門老三唐玉峰,向華山何大俠及各位少俠、女俠致上最大的敬意及歉意!」 何康白等人不知道唐玉峰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衝著江湖禮數,也紛紛抱拳回禮,一時之間,倒形成了一種極為怪異的情景。 唐玉峰一臉笑容地對金玄白道:「金大俠,老夫初來太湖水寨之際,曾蒙這位裴老弟慇勤招待,雙方相談甚歡,能否請大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過裴老弟這一遭?」 金玄白根本就無意要殺死裴勇,見到唐玉峰竟然挺身而出,替裴勇求起情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唐玉峰見他沒有回答,誠懇地道:「金大俠,太湖之中禍起蕭牆,如今形成夫妻反目、子女相殘的局面,跟裴勇他們可沒有絲毫關係,他們都是身不由己,供人差遣而已,你就算把這些人都殺光了又能怎樣?也顯不出你神槍霸王的威風,對不對?」 他深吸口氣,語氣越來越激昂,道:「這些湖勇在你的眼裡就如同蟲蟻一般,你又何必為難他們?饒了他們一命又有何妨?」 金玄白苦笑了下,也懶得多解釋,把手裡拎著的裴勇擲了過去,道:一唐三爺,你讓他帶著人走吧!別再帶人趕去摘星樓趟渾水。」 唐玉峰接過裴勇,扶著他站好,見他一臉驚駭,忙道:「裴老弟,快點帶著你們舵裡的弟兄回去吧!」 他看了金玄白一眼,低聲道:「這個神槍霸王是個殺神,你再不知好歹,這區區數百人,一盞茶不到的光景,就會全被他殺光,還是快走吧!」 裴勇驚魂未定,兩隻小腿肚直打哆嗦,向唐玉峰抱拳道:「多謝三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容圖後報。」 唐玉峰還了一禮,道:「走吧!快走!」 裴勇不敢多言,跌跌撞撞的向著跪倒一地的湖勇們行去,提起精神,指揮著那些湖勇抬起死者,撤回分舵。 唐玉峰見到自己不僅救了裴勇一條命,還不知救下多少的湖勇的性命,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覺得原先因為自己一時未及深慮,應齊玉龍之邀,夜襲松鶴樓,導致唐門子弟死傷纍纍所引起的內疚,此刻已經得到了補償。 他心裡的罪惡感一去,感到輕鬆多了,回過頭來,想要招呼兩位侄子,帶他們前去和何康白等人見面,卻見到他們兩個都是兩眼發呆,愣愣地站著,一臉癡呆模樣。 唐玉峰循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發現他們兩個人眼光停留在四位美女的身上,直勾勾的,連眨一下眼睛都捨不得,顯然已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 剛才在山坡上,他遠遠看到了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四位女俠在揮動手中兵刃,對抗太湖湖勇的攻擊,還不覺得有何特殊之處。 如今這一走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們的容貌、體態、笑靨,唐玉峰竟然發現這四位年輕女子,每一個人部長得秀麗動人,出塵脫俗。 她們的體形高矮不同,臉孔也不一樣,可是秀靨如花,黑眸之下襯著瑤鼻朱唇,顯露出各種獨特的美麗,四人站在一起,真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無法比較,更無法移開視線。 唐玉峰心裡暗驚,忖道:「怎麼一下子來了四位如此出眾的美女?莫非她們都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 他唯恐兩個侄兒失態,引致金玄白不悅,趕緊拉開唐麒和唐麟,低聲警告道:「你們兩個渾小子聽清楚了,那四位姑娘可能都是金大俠的未婚妻子,你們若是無禮,惹得金大俠不悅,恐怕三叔也救不了你們。」 唐麒和唐麟知道其中的嚴重性,不住地點頭,可是目光仍不時的瞟向四位美女。 唐麟有些不死心的問道:「三叔,你過去問問看,說不定這四位姑娘跟金大俠毫無瓜葛……」 唐麒精神一振,道:「三叔,老二說得對,我們過去跟他們見個面,大家認識認識也好,或許以後有個照應,對不對?」 唐麟趕忙接上去道:「三叔,老大說得有理,我們既然要跨足江湖,當然應該廣結善緣才對,理當過去跟那些大俠和俠女見個面……」 唐玉峰側目望了一下,只見金玄白被圍在眾人之間,正應付著何康白和四位女俠的詢問,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挺起胸膛道:「走!我們過去吧!」 金玄白這時已把在松鶴樓裡遇到大批湖勇和唐門子弟襲擊的經過說了出來,當他說到自己中了暗算,被唐玉峰以唐門暗器龍鬚神針刺中被擒,囚入水牢之中,眾人雖見他安然無恙的站在面前,仍然禁不住發出驚呼之聲。 尤其是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四位女俠,本身都是精通暗器,故此對於唐門一脈相傳,昔年雄居武林暗器譜中排名第四的龍鬚神針,久已耳聞,如今聽到金玄白竟然也中了這種暗器,更是驚得花容失色。 何康白瞄了唐玉峰等人一眼,低聲問道:「賢侄,你既然身中龍鬚神針,又是如何脫險的?怎會反倒和他們走一路?」 金玄白正要交待經過,唐玉峰已帶著兩位侄兒走了過來,他笑了笑道:「唐三爺已經和我化敵為友,不但替我取出身上的龍鬚神針,並且還替我的傷口擦上唐門秘傳的靈藥,所以我的傷勢不但已經痊癒,並且藥力散發體內,促使功力更加增長。」 唐玉峰剛好聽到他後面這段話,心中不覺有愧,腳下一頓,幾乎沒有勇氣再走過去了,忖這:「我在他傷口抹藥雖是不假,可是其中混雜有七步散之事,連唐麒和唐麟也不知道,是否該說出來?」 他到現在也還沒弄清楚,唐門最厲害的七步散,為何以往百試百靈,如今用在金玄白的身上竟然失效?不僅如此,金玄白受了這種至寒至陰的毒藥侵蝕之後,反而能夠憑著本身的修為,完全化解藥性,甚而促使功力更加增進。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簡直讓唐玉峰百思不得其解,決定要在回到唐門之後,向掌門人問個詳細,因為只有當代掌門人唐奇凱精通藥理,善於調製各種毒藥,唐氏一門中歷代傳下的藥方都在他的手裡,看來也只有他才能解開其中之謎了。 金玄白看到唐玉峰領著唐氏兄弟走到面前不遠,竟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還以為他有什麼顧忌,連忙揚聲道:「唐三爺,來,請容在下替你們雙方介紹一下,以後大家行走江湖,也好有個照應。」 唐玉峰拋下一切雜念,深吸口氣,走了過去,衝著眾人抱拳行禮道:「老夫唐玉峰,忝為唐門中的一員,奉掌門人之命,來到江南地界,本來並非為江湖事而來,僅是為的擴展本門的藥局業務而已,豈知一時不察,受了小人的蒙蔽,得罪了金大俠,不但本身受害,甚至還牽連著讓各位都替他擔心……」 他頓了頓,繼續道:「所幸金大俠大人有大量,對唐某的莽撞行為置之—笑,也寬恕了唐某所犯之過錯,不過我內疚甚深,極感慚愧,特此向各位勁上最深的歉意,請各位原宥唐某所犯之錯。」 說完,他躬身抱拳同何康白等人再度行禮致意,一副誠懇的模樣,讓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子弟們都認為唐玉峰果真不愧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為人光明磊落,毫不隱諱自己所犯的過錯,坦然認罪,請求原宥。 這些人行走江湖才兩年多而巳,所見過的江湖人大都粗野自大,稍有一點名氣,便吹噓誇大,哪有一個像唐玉峰這樣?所以他們紛紛抱拳還禮。 何康白久走江湖,雖覺唐玉峰這種態度有些突兀,但是一來鑒於金玄白已經脫困,二來聽到金玄白提起唐玉峰不但已拔出了他身上的龍鬚神針,並且還敷上靈藥,使得他功力有所增進。 雖然其中的詳細情形如何,何康白並不十分瞭解,可是金玄白都已經不記仇了,他何康白是個老江湖,又何必招惹四川唐門這個仇人呢? 所以何康白心念一轉,不繼續追究下去,站立抱拳,以江湖禮節相應。 金玄白見到眾人態度和緩,並沒有追問唐玉峰以龍鬚神針暗算自己之事,於是替雙方介紹各自的來歷。 唐玉峰獲知眼前這個清瘦的道裝打扮的中年人,竟然是華山派有名的白虹劍客,不禁口中連道久仰,心念急轉之下,想起了一件往事,恭敬地道:「何大俠成名武林已有二十年之久,當年以一柄白虹劍、一囊閃電梭行走江湖,創下赫赫威名,尤其是夜闖陝北惡虎寨,一日一夜之間,連挑九大山寨,把寨主以下的九個頭目全都屠盡殺絕,為民除害,更是轟動武林,唐某敬佩萬分。」 唐玉峰一提起當年的這段往事,不禁令何康白感慨萬千,因為那時候他和玉女神劍盛珣結伴行走江湖,兩人情意綿綿,互相砥礪,武功造詣都在突飛猛進中,行道江湖之際,既要應付中州鏢局接二連三的挑戰,又要處處鋤奸行善,日子過得其實並不如意,反而頗為艱困。 可是在他的感覺中,那種艱辛的日子,是他一生中過得最快樂也最充實的一段時光,從此之後,他的生命便充滿著灰色,再也無法尋回那段燦爛。 夜闖惡虎寨,連挑九大山寨,殺了寨主以下四十多名匪徒之事,是何康白和盛珣一起做的事,那件事情僅佔回憶中的一個小段落而已,然而何康白回憶起來,卻覺得那是自己人生中的巔峰。 何康白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年輕時候的荒唐歲月,請唐三爺不必再提了,提起來讓何某慚愧不已。」 唐玉峰反倒一愣,不知道何康白為何這麼說,因為按照一般的武林人士,最感到驕傲的事便是自己昔日在江湖上的一些作為,受到武林傳誦,並且得到肯定。 而這華山白虹劍客卻一反常態,自己提起昔年那段事跡,反倒使得何康白不悅,甚至難過起來。 唐玉峰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卻聽到何玉馥驚訝地道:「爹!想不到你當年如此英雄了得,竟然在一夜之間,挑了九座山寨,怎麼從未聽你說起過?」 何康白苦笑了下,不願再勾起當年那段回憶,讓自己的內心再一度受到傷害,可是望著這個被自己一直忽視、一直虧待的女兒,他卻覺得不忍拒絕,於是柔聲道:「馥兒,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等到以後有機會,我會跟你說的。」 何玉馥道:「那麼,你答應我的事,都要做到喔!」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還有什麼事?」 何玉馥道:「就是和我一起去找娘的事呀!」 何康白心頭一震,望著滿臉企盼的女兒,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當年,他由於懷念盛珣,日夜沉溺在醉鄉之中,不思振作,後來被父親痛罵,並且逼著他娶妻。 由於當時盛珣已經奉掌門之命,嫁給了青城派掌門大弟子薛逢春,何康白在失意和氣憤雙重情緒的衝擊下,改變了原先決定終身不娶的主意,答應父親的要求。 但是娶妻之後,雖說妻子才貌雙全,他卻因始終忘不了盛珣,故而對妻子頗為冷淡,僅是為了應付堂上雙親而不得不和妻子同床。 等到何玉馥生下不久,何康白雖然承受來自長輩的壓力,要為何家的血脈延續而繼續和妻子同房,可是始終提不起那份熱情。 結果孫子沒盼到,兩位高堂已撒手西歸,何康白沒有父母的壓力後,根本就不想留在家中,於是經常離家,有時一去三五個月,有時出去一年半載都不回來,讓妻子留在家裡獨自撫養女兒。 終於有一次他在離家一年之後,返回宅中,卻聽到家丁告訴他,他那可憐的妻子因病而亡,遺體已經下葬。 何康白當時也沒什麼特別的感傷,僅是去妻子墳前悼祭了一次,便攜著年幼的女兒回到華山,把何玉馥交給師兄和師嫂教養。 自此之後,他為了武當鐵冠道長失蹤之事,承師父盛琦之命,配合少林、武當兩派,以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人,到處在江湖上搜索,找尋這四大高手的下落。 此後的十幾年裡,他風塵僕僕的走遍大江南北,白山黑水,僅回過華山三趟,探望女兒,兼向掌門報告搜尋的結果。 這段期間,他始終認為當年妻子已亡,卻不料這一次在蘇州再度見到何玉馥之後,卻聽她提起母親尚在人間之事。 何康白震驚之下,忙問端倪,可是何玉馥也不完全清楚詳細的經過,只說母親當年確實未死,離開何家之後,在一座尼庵之中帶髮修行,常伴青燈古佛。 何玉馥出師之後,曾經到過庵中兩次,探視母親,發現她雖心如枯木,卻仍留有一份對女兒和丈夫的思念和關懷,所以才要逼著何康白隨自己走一道尼庵,探視母親。 何康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於是一再的推托,卻不料何玉馥此刻又再度提起此事,頓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金玄白根本不知道他們父女間的這段往事,見到何康白一臉為難之色,連忙拉開何玉馥,給她施了個眼色,繼續地把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等人介紹給唐玉峰叔侄三人認識。 他並沒把四位女俠都是自己未婚妻子的身份說出來,僅是介紹她們的出身和外號,已讓唐玉峰等人為之咋舌不已。 他們驚訝的不是江南三女俠的名望,而是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在武林中的盛名,極其輝煌。 須知槍神和鬼斧成名武林已有三十年的歷史,他們高居武林十大高手之中,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在這長達二、三十年的光景裡,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子弟們很少行走江湖,每當這兩座山莊的傳人或子弟出現江湖時,身邊大都有少林或武當兩大門派的人隨行,故此聲勢極為浩大,不僅一般尋常的武林人物不敢小視,甚至連一些黑道巨擘或江湖大俠都得避其鋒銳,繞道而行。 四川唐門雖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但是遠在川西邊陲之地,身份地位和所謂的正道九大門派比較起來,要差得多了。 當然,比起能和武當、少林兩派平起平坐的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唐門實在算不了什麼。 難怪唐玉峰一聽金玄白的介紹,獲知這男男女女的一群人竟然都是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弟子,不禁為之吃驚不已。 正文 第一四二章 滿腹疑雲 第一四二章滿腹疑雲 自古以來,所謂的武林世家,在江湖上是有一定的地位,甚至比起一些門派來,都要受到武林的尊崇。 槍神楚風神憑著一桿七龍槍,威震武林三十年,所結交的朋友都是正道門派中的高手,輩份之尊,連武當、少林兩派的前代掌門人都要向他躬身行禮。 鬼斧歐陽玨以一柄巨斧縱橫江湖,快意恩仇,死在他手中巨斧之下的綠林大豪和黑道高手何止上百,威名所及,黑道人士聞之喪膽。 他一生之中疾惡如仇,有時甚至到了不辨黑白的地步,因而也有不少聲名狼藉的白道人士死在他的斧下,是以樹敵甚眾。 但他仍是毫不在乎,憑著一柄鐵斧,縱橫天下二十餘年,直到栽在九陽神君沉玉璞手中,才結束他快意恩仇的輝煌一生。 這兩位在武林中有崇高地位的高人,雖然已有二十年未在江湖上露臉,可是赫赫威名仍然在江湖上流傳,他們昔年所居住的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因而便成了一種象徵,幾乎和九大門派齊名,聲譽甚至還在海南、崆峒、崑崙、長白、青城等派之上。 故此唐玉峰一聽這七位男女少俠都是這兩個山莊的門人弟子,甚至還是兩位武林巨豪的後裔,頓時覺得自己矮了一截。 金玄白見到唐玉峰滿臉虔敬的向著七位少俠行禮,隨口便說出一連串的讚美之詞,也覺得頗為高興。 他有意要撮合唐門金銀鳳凰和巨斧山莊的歐陽兄弟一段姻緣,認為憑著這段姻緣,很可能便會化解當年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和鬼斧歐陽玨之間的一段仇恨。 所以在介紹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之際,特別強調這對孿生兄弟是巨斧山莊第三代子弟當中的傑出人物,是當年縱橫江湖的鬼斧歐陽玨的嫡孫,武功已經得到真傳,雖然才剛出江湖不久,但是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唐玉峰何等機伶,一聽金玄白特別介紹歐陽兄弟是孿生兄弟,頓時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怦然心動之下,特別多打量了這對雙胞胎幾眼,發現他們兄弟長得相貌堂堂,氣宇軒昂,心裡也頗為歡喜。 他暗忖道:「這歐陽兄弟既是鬼斧老前輩的嫡孫,無論出身、人品、武功造詣,想必也在水準之上,如果和鳳丫頭和凰丫頭配對,倒也不辱沒她們,以巨斧山莊在武林中的威望來說,唐門能結此親家,對於以後本門的擴展有極大的助力。」 他雖然不知金玄白也算是鬼斧的徒弟,可是單單衝著巨斧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和各大門派的交情來說,如果唐門得到巨斧山莊這一有力的奧援,以後行走江湖,自然會讓九大門派的弟子另眼相看。 到時候,唐門若要擴展勢力範圍至大江南北,在各大城鎮開設藥局或兵器范,就會多了個照應…… 更何況以金玄白和巨斧山莊的傳人如此親密的關係看,有他作為冰人,撮合巨斧山莊和唐門聯姻,以後唐門就等於得到了金玄白作為靠山。 別說金玄白身懷不可思議的武功絕藝,單就他和錦衣衛或東廠之間,以及武當、少林兩派牽扯不清的關係來說,有了金玄白作為唐門的靠山,天下還有什麼地方,唐門不能去? 唐玉峰在瞬間想了許多,剎時心花朵朵開放,笑著抓住了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的手,道:「唐某久仰鬼斧老前輩的威名,一直無緣見面,如今能看到兩位少俠,也是夙願得償,極為高興……」 他越看越滿意,笑容更加燦爛,似乎這兩個巨斧山莊的優秀子弟已經成為唐門的女婿,而唐門光明燦爛的未來就在眼前。 他這種神態落在其他人眼裡,覺得極為不可思議,尤其在看到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那種靦腆中帶有興奮的表情後,更是難以理解。 歐陽念玨悄悄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問道:「金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我弟弟他們……」 金玄白看到她秀眉微蹙,一副關心的模樣,笑道:「你記得我們在松鶴樓裡見到的金銀鳳凰那對雙胞胎姐妹吧?她們就是唐三爺的侄女。」 歐陽念玨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大哥你的意思是要……」 金玄白笑道:「你不覺得,如果事情談成了,也是一段武林佳話嗎?」 歐陽念玨白了金玄白一眼,嘟著紅唇道:「金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弟弟他們年紀還輕,現在也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再加上唐門的聲譽以及當年……」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別再提當年之事了,歐陽姑娘,總之這件事我會安排的。」 他望了正在言談中的唐玉峰和歐陽兄弟一眼,低聲道:「歐陽姑娘,你難道沒有看到你那兩位弟弟的表情?顯然他們已經瞭解我的一番苦心,並且非常歡喜的接受了。」 歐陽念玨道:「可是……」 她的目光一轉,從兩位弟弟的身上轉過,卻迎接到了兩雙炙熱的眼光,眼眸一凝,發現目光來源正是唐麒和唐麟,禁不住啐了一口,低下頭來。 他們談話之際,何玉馥、秋詩鳳和楚花鈴就在金玄白身旁,故此聽得清清楚楚,也全都瞭解了金玄白的用心。 楚花鈴記起了金銀鳳凰可愛的模樣,正想調侃歐陽念玨幾句,卻見到她帶著羞意的垂下頭來,當下吃了一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好見到唐麒和唐麟正目光炯炯的看過來,眼神之中充滿了愛慕企盼之色。 楚花鈴出道江湖已有三年多,經常以書生打扮,四處找尋目標,勘查地形,見過的人何止千百,比起初出江湖的歐陽念玨,可是老練多了。 她一看到這對唐門兄弟的目光,立刻便察覺出他們的意圖,撇了下嘴,道:「金大哥,你的用心固然不錯,可是恐怕不太樂觀。」 金玄白訝道:「為什麼?」 楚花鈐笑道:「大哥,枉你是個聰明人,難道沒看到唐門那對兄弟是用什麼眼光在看念玨妹妹?」 金玄白一愣,舉目望去,果真見到唐麒和唐麟兩人的目光不時在歐陽念玨和楚花鈴的身上轉來轉去,立刻便明白楚花鈴言下之意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都知道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是金玄白未過門的妻子,也明白他是奉了師父和父親的遣命,必須完成這段姻緣。 不過因為金玄白曾告訴何康白,在未將當年槍神和鬼斧兩位師父留下的遺書交給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兩位莊主之前,絕不可向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透露,她們的婚事已由祖父許配給金玄白。 故此何康白謹守分寸,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並且還嚴禁何玉馥和秋詩鳳向她們二位透露消息,因而她們四人雖相處融洽,何、秋二人始終未露一點口風。 此刻,當何玉馥和秋詩鳳二人看到這種情況,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不禁暗暗竊笑。何玉馥瞄了金玄白一眼,一把拉過歐陽念玨,故意調笑道:「念玨妹妹,恭喜你,被兩位唐門的青年才俊看上了……」 歐陽念玨脹紅著一張俏臉,伸出白嫩的小手,輕輕打了何玉馥一下,啐道:「何姐姐,你在胡說些什麼?」 秋詩鳳見到金玄白臉色一沉,劍眉斜軒,忙笑道:「玉馥姐,你別跟念玨妹妹開玩笑了,小心有人會生氣,到時候你就糟糕了!」 何玉馥目光一閃,看到金玄白的臉色有些不對,伸了下舌頭,衝著金玄白嬌笑道:「哥,你沒生氣吧?」 金玄白沒好氣地望了她一眼,還沒開口,只見何康白走到唐麒和唐麟身邊,道:「兩位少俠,請恕老夫托大,站在武林前輩的立場,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以免你們以後碰了釘子,吃上大虧。」 唐麟首先躬身抱拳,道:「何老前輩,你是武林先進,江湖大俠,有什麼話要吩咐,儘管說出來就是,不必如此客氣。」 唐麒見到弟弟反應比自己快,也只得抱拳行了個禮,等候何康白的吩咐。 唐玉峰本來正跟歐陽兄弟在寒暄,一聽何康白之言,也停止了說話,轉過頭來望著他。 何康白臉色一凝,道:「兩位少俠,老夫把話說在前面,我那兩位侄女,一位來自七龍山莊,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嫡親孫女,另一位來自巨斧山莊,是鬼斧歐陽老前輩的唯一孫女,她們兩人才一出生,便已被兩位老前輩許配給了人家,所以目前她們都是名花有主,僅是等著人迎娶而已。」 此言一出,不僅唐麒和唐麟全都一怔,連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眾子弟都吃了一驚,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更是受到了震撼,當場便呆住了。 金玄白弄不清楚何康白為何會在這種場合說出這件事來,怔了一下,已見到唐玉峰抱拳道:「何大俠,請放心,我這兩位侄兒僅是久處川西偏僻之地,罕得見到美女,所以見到四位女俠的絕世容貌,心生驚艷之感,這才有些失態罷了,唐某在此向各位道歉,請原諒他們失禮。」 何康白一笑置之,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老夫也是一番好意,免得兩位遭到打擊,心生怨恨,影響到唐門的聲譽。」 唐玉峰頷首道:「何大俠說得極是,少年人情關難過,一個不慎,便會毀了一生,不可不防患於未然。」 他的目光在兩位侄兒身上掠過,只見他們脹紅著臉孔,一副窘迫的模樣,心中不禁暗暗歎了口氣,卻知道此事果真如何康白所言,假使唐麒和唐麟因為愛上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而做出一些違反常理的事,引致這兩位姑娘的不滿,恐怕對唐門來說,是種大災禍。 與其以後再來應付,不如事先防範,要來得恰當。 他暗忖道:「看來只有暫時委屈唐麒和唐麟了!」 雖是替兩位侄兒感到難過,他卻更感到好奇,忍不住問道:「能否請問何大俠,兩位老前輩竟然同時把兩位孫女許配給了人家,不知是哪兩位少年英豪能得到他們的青睞?」 此言一出,何玉馥首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秋詩鳳也抿唇淺笑出聲。 何康白瞪了女兒一眼,道:「唐三爺,此事乃兩位老前輩當年決定之事,何某也不知道詳情,恐怕要等老夫人南來之後,才會知道是哪位少年豪傑有此艷福。」 唐玉峰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已聽到楚花鈴拉著何玉馥問道:「玉馥姐,你一定知道這件事!還不快點告訴我?」 歐陽念玨卻去纏著金玄白道:「金大哥,這件事是真的嗎?我爺爺怎會做出這種事?怎麼我的爹娘一直都沒跟我說?你快點告訴我吧……」 金玄白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弄得頭都昏了,只怪何康白多嘴,竟然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情,無論時、地皆不恰當,自己完全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他苦笑了一下,道:「歐陽姑娘,這件事還是等到令尊南來之後再說吧。」 歐陽念玨嘟著殷紅的小嘴道:「金大哥,我跟你說,我從小就不是個唯命是從的乖乖女,絕不相信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未來夫婿是要由我自己去找,絕不讓爹娘做主的。」 她這番話一說出來,頓時場中一片靜寂,連正在纏著何玉馥問話的楚花鈐都呆住了,滿臉詫異的望著她。 口口口 大明皇朝的封建社會裡,於女的婚姻,一向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獨立自主的立場,更不可違逆長輩的命令。 到了大明中葉之後,社會風氣應變,奢侈之風大盛,尊卑長幼的觀念也受到挑戰,社會上常有以少凌長的情形發生。 不過這僅是少數中的少數而已,一般來說,子女的婚嫁都必須由長輩指定婚配,極難由自己做主。 當時,男女雙方縱然有情,亦需要稟報父母,找來大媒求親,然後依照風俗下聘,完成整個複雜的禮俗之後,才能成親。 武林人士、江湖兒女,固然男女之防不再如何森嚴,常有相偕行道江湖之舉,然而涉及婚嫁,則莫不要父母做主,否則就必須取得師門的長輩同意,才能共結連理。 所謂天、地、君、親、師,一般人的婚姻若無師或親的祝福,則是冒犯君王所頒下之法令,必為天地所不容。 故此,就算是山野村夫,在嫁娶之際,也要顧及禮俗,完成一定的儀式,否則便被視為野合,同樣為社會所不容。 口口口 歐陽念玨身為武林世家的子女,驟然說出這種言論,有達當時一般的社會風俗,難怪會引起眾人的側目。 她話一出口,見到素來和自己要好的楚花鈴也一臉愕然,立刻便發現自己失言,偷偷地瞄了一下金玄白,忙道:「金大哥,我的意思並不是完全不聽長輩的命令,而是不相信什麼媒妁之言,因為我認為一個女子一生只能嫁一次,若是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所以我……」 她的眼中掠過難以言喻的神色,道:「楚姐姐跟我一向要好,想必她能瞭解我的心意,我……我實在講不清楚啦!」 楚花鈴見她突然把話題轉到自己的身上,頓時神色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何康白定過神來,叱道:「胡鬧!女孩子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胡鬧!」 歐陽念玨凝目望著金玄白,低聲道:「金大哥,你是爺爺的徒弟,也算得上是我的長輩,應該幫幫我……」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歐陽姑娘,你心裡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話一出口,他立刻覺得後悔,因為這不是他能說的,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更不該問一個女孩子的心事。 歐陽念玨雙頰飛起一片紅暈,低聲道:「還沒有啦,只是……我喜歡像何姐姐那樣,能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然後……」 金玄白還沒聽完她的話,便覺得心頭一陣涼,忖道:「完了,這又是另一個薛婷婷,根本不願意遵從長輩的吩咐,安排自己的婚姻。」 不過隨之而來的,又是另一種輕鬆,也讓他對齊冰兒更加的懷念起來,這時,他才霍然發覺自己竟然為了聊一些無聊的事,而耽擱了許多的時間。 一想到會影響救援齊冰兒的機會,他立刻拋開歐陽念玨,向何康白行去,道:「何叔,救人如救火,我們不要在此繼續聊些家常,該動身往摘星樓去了。」 何康白環目四顧,只見就這片刻光景,那些湖勇們已經撤得乾乾淨淨,就連一些死傷的人,也都一併被抬走了。 他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卻已見到金玄白舉步若飛,整個人似是御風而行,腳不沾地的掠行而去,衣袂飄飄之間,說不出的瀟灑。 何康白本身的修為固然受到天資和環境的影響,無法到達巔峰之境,但他閱歷極廣,早年和少林、武當,華山等派的掌門人常相盤桓,也認得一些武功造詣極深的絕代高人。 所以他的目光極為高遠,也看得很透徹,這下乍見金玄白騰身掠起,瞬間已到了三丈開外,立刻便發現金玄白的一身造詣竟然已較之往昔更為精進,顯然已到了佛家所謂的「縮天成寸」的地步。 他大吃一驚,不知金玄白為何在一日不見之後,竟有如此回異的變化,身形一滯,聽到何玉馥和秋詩鳳一起叫道:「哥,等等我!」 她們倆提起輕功身法,急追過去,楚花鈴也一拉歐陽念玨的素手,兩人連袂飛身追上前去,而來自七龍山莊的楚慎之等三人,也不約而同的隨後飛身奔去,只有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則留在何康白身邊,沒有出發。 何康白看了他們一眼,明白這兩個少年的心態,沒有多加理會,笑著對滿臉驚容的唐玉峰道:「唐三爺,我們也該走了吧!」 唐玉峰「哦」了一聲,定過神來,讚賞道:「金大俠別的不說,單就這輕功身法,便已獨步武林,舉世無雙了!」 何康白頷首道:「金賢侄的確是他這一輩中的頂尖人物,一身武功直追前賢,如今更是不得了,恐怕連當年槍神和鬼斧兩位老爺子都已比不上他了。」 他和唐玉峰並肩而行,並沒有較量之意,因而奔行的速度並不快,身後隨行的歐陽兄弟和唐門雙傑也不會覺得吃力。 唐玉峰看到遠處的金玄白一手挽著何玉馥、一手拉著秋詩鳳,邊行邊談,雙足似乎完全不沾地,而隨後牽手並行的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動作優雅,裙裾飄飛,恍如畫上的飛天仙女,美不可言,禁不住對這兩位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美女另眼相看。 他暗忖道:「到底她們出身武林世家,武功的修為必定有一番成就之後,才能出來闖蕩江湖,否則豈不是會弱了家族的威名?由此可見這兩個美女,年紀雖輕,武功造詣比起我來,也不見絲毫遜色!」 何康白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沉吟一下,遂把自己昨夜在松鶴樓裡所見到的情景提出來,以此詢問唐玉峰。 唐玉峰好不容易上了何康白這條線,不想就此得罪了這位名滿江湖的華山大俠,於是老老實實的把目前唐門的處境,以及自己奉命率領門中弟子來到江南之事,和盤的托了出來。 當何康白獲知目前四川一帶流民四竄,數十萬人無家可歸等等情事,不禁同情起唐門的困境。 唐玉峰把整個經過以簡短的語句說了出來之後,何康白才瞭解金玄白這一日一夜之間的遭遇。 他彷彿聽了一場極為精彩的說書,尤其是太湖王夫妻子女之間的奪權之爭,更使他感慨不已,認為簡直是匪夷所思,難以令人相信。 事實上,唐玉峰也不明白太湖王齊北嶽和柳月娘之間的恩怨情結,更不知道集賢堡在裡面是什麼角色,而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涉入以及他認為的嶺南霹靂堂門人之夜襲,有何關連之處,他也不清楚,僅是把經過說了出來而已。 由他敘述的經過,何康白雖未明白太湖水寨裡發生的全部情形,卻瞭解了其中必然有極大的蹊蹺,有些環節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不過他卻得到一些概念,一是太湖王夫妻已經反目,齊夫人多年來都在暗中下藥,欲讓太湖王齊北嶽中毒癱瘓,而齊北嶽因為深愛妻子,一直隱忍未發,暗中卻藉遣散寨中元老及分舵主,派他們和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聯繫。 鞏大成派來關東四豪及太行四凶,率領數百綠林好漢,悄悄潛入太湖,準備打擊以齊夫人為首的叛變力量。 齊北嶽假裝中風之後,齊夫人和齊玉龍爭奪太湖水寨的控制權,一方盤踞西山,一方盤踞東山,雙方對峙,尚未分出高下。 齊玉龍極為愛慕集賢堡堡主之女程嬋娟,希望在集賢堡的幫助下,取得掌控太湖之權。 而唐門眾人出川東來,便是投靠集賢堡堡主程震遠,希望藉助集賢堡之力而擴展唐門的藥范業務,替唐門子弟另謀安身立命的場地。 不料當唐玉峰等人到達集賢堡後,堡主程震遠卻因赴黃山訪友而未返,於是唐玉峰等人成為程少堡主運用的棋子,將他們介紹給齊玉龍,希望能在重要開頭發生作用。 而程少堡主卻不知為了何故,在攜同金銀鳳凰出堡時,被金玄白所擒,而打亂了整個計劃。 當晚,齊夫人偕女齊冰兒在松鶴樓夜會金玄白,不料事情洩漏,齊玉龍遂帶著唐玉峰等人及近二百名湖勇,夜襲松鶴樓,金玄白以一敵眾,既要保護齊夫人和齊冰兒的安全,又要應付蜂擁而入的湖勇們的攻擊,終於一個疏忽,中了唐門暗器,被擒回太湖。 二、齊玉龍取得絕對優勢之後,卻由於金玄白是東廠的高官,加上唐玉峰想要從他身上取得一些利益,以及程嬋娟堅持要以金玄白換取被擒的程少堡主人身安全,所以齊玉龍不得已之下,囑齊夫人和齊冰兒勸說金玄白,同意交換條件。 雙方談判之際,程嬋娟突然帶著堡中鐵衛,狙殺齊玉龍隨身護衛及兩位忠於他的分舵主,擒下了齊玉龍,再度取回優勢,展開和唐玉峰的談判。 唐五峰在得到齊夫人的承諾之後,在摘星樓中專心替金玄白拔出射入體內的龍鬚神針,並且替他敷上唐門靈藥。 不料正在處理金玄白傷勢之際,齊北嶽及兩位早已退休的副幫主,率領其他幾位分舵主,一邊攻向各分舵,取得掌控權,一邊攻入摘星樓。 由於齊北嶽得到北六省綠林的支援,以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為主的兩股力量極為龐大,終於殺盡了集賢堡程嬋娟率領而來的堡中鐵衛,佔領了摘星樓。 摘星樓裡僅剩下齊夫人、齊冰兒、柳桂花三人仍在頑抗,齊北嶽在勸降未成之際,愛恨交加,重創齊夫人。 三、齊北嶽已取得絕對優勢之際,嶺南霹靂堂門下弟子數百人突然包圍摘星樓,以無數的暗器、火矢及火藥暗器攻擊守在摘星樓門口的太行四凶及北六省綠林好漢,導致傷亡慘重,於是全都退入摘星樓。 四、唐玉峰偕兩位侄兒為了保護金玄白,於是趁他昏迷之際,背著他從西廂後院逃出摘星樓。 由於逃出之際,受到了霹靂堂門人的暗器攻擊,唐玉峰忌憚嶺南霹靂堂的火藥暗器太過霸道,唯恐金玄白會受到傷害,於是叔侄三人攜著金玄白進入林中避難。 五、唐玉峰安頓好了金玄白之後,鑒於腹中飢餓,於是留下唐麟照顧,自己偕同唐麒下山進入漁村中買飯,兼打聽消息,卻不料金玄白突然發生火焰燎身的情況,以致嚇得唐麟逃出林屋洞。 六、唐玉峰等三人返回林屋洞後,親眼看見金玄白潛藏於洞中深潭裡,誤以為他已溺水,唐麒於是準備下水相救,不料金玄白突然自水底升起…… 唐玉峰在敘說整個經過的情形時,簡略了許多,也添加了一些維繫唐門尊嚴和自己面子的話,由於他本身對於整件事情,也並不完全瞭解,故此有些部份也僅是加入自己的臆測。 不過大致而言,整件事就如他所說的一樣,僅是一小部份失真,這失真的部份便包含了服部玉子帶來的忍者們以及金玄白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功力提升之事。 當然,他沒把自己和兩位侄兒看到金玄白渾身烈焰焚身之事提出來,更不敢說出自己誤以為金玄白已變成殭屍,叔侄三人嚇得屁滾尿流,逃出林屋洞的糗事。 由於他漏了許多地方,以何康白的認知,再三的推敲才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十之六七,只不過他比唐玉峰較為明白的地方是他親眼看到服部玉子召集那些忍者們出發至太湖,準備要救出金玄白。 故此他清楚唐玉峰口中的嶺南霹靂堂門人,其實便是服部玉子所率領的忍者兵團。 縱然如此,他還是對這些忍者們能夠使用火藥暗器而感到吃驚不已,因為昔年唐門創出以機簧控制,能夠在一擊之下,射出百枚以上的五雲捧日釘獨門暗器後,對江湖人物造成極大的傷害,故此一度被武林禁用。數十年前,中原五大門派的掌門人還特別發出俠義帖,命令唐門銷毀此種歹毒的暗器。 之後江南霹靂堂以火藥暗器崛起,其間死在他們的火藥暗器之下的江湖人士不計其數,於是才會在成化年間遭到一些武林正義之士秘密進行圍剿,導致霹靂堂滅門之禍。 近二十多年來,江南霹靂堂在嶺南羊城附近再度立起山門,不過行事極為低調,西門一族自掌門人以下,罕得進入江湖,更未造成大患,故而沒有受到重視。 如今唐玉峰一提起服部玉子所率領的那批忍者,竟然除了攜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暗器之外,還備有火矢以及火藥暗器,這種消息讓何康白不禁吃驚起來。 在他的認知中,這些剽悍的殺手們都是由傅子玉姑娘所統率的,而傅子玉奉金玄白為少主,也就是說,這些忍者們都是火神大將的部屬。 火神大將是二十多年前,崛起於東南海域一帶的武林高手,被視為海外三仙中排名第一的高人。 像這種正派高人,為何手下會蓄養有如此眾多的殺手級人物? 他們隨侍在金玄白身邊,究竟有什麼目的? 何康白在瞬息之間,想了許多的問題,然而根本得不到解答,尤其是當他想到金玄白和廠衛的高官走得如此之近,更覺得頭痛不已。 不過他到底是江湖經驗極其豐富的人,很快便把思緒放在唐玉峰所說的有關金玄白在林屋洞裡,渾身烈焰燒體,然後沉入潭底久久不出來的怪事 他暗暗思忖道:「金賢侄既是槍神和鬼斧兩位老前輩之徒,又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的徒弟,一身功力兼得數家之長,可是他這渾身紅焰燒體的情形,卻同傳說中昔年九陽神君和太清門漱石子交手時,使出九陽神功時,通體泛紅的情況類似,莫非那火神大將便是九陽神君的師兄弟,兩人系出同門,功夫類似不成?」 九陽神君沉玉璞縱橫天下,到處挑戰武林高手之時,何康白還在華山大俠盛琦門下習藝,未曾出師。 不過有關於九陽神君亦正亦邪的個性,嗜殺如魔的手段,何康白卻從華山大俠口中聽了不少。 當時,華山大俠曾經指出,九陽神君的功力無儔,恐怕少林和武當兩位掌門人聯手,也非他之敵,當時可能只有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才能將之擊敗。 何康白從塵封的記憶中找出那一段有關於九陽神君的回憶,不禁悚然心驚,忖道:「如果火神大將果真和九陽神君有何關連,那麼情形就不妙了!見到金賢侄之後,倒要找個時候問一問他。」 他想到這裡時,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高聲歡呼,抬眼之際,便看到二三十丈之外,一座金碧輝煌的高樓,矗立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有如山中神仙之居所。 他側首問道:「那就是摘星樓?」 唐五峰點了點頭,還沒說話,便見到何康白加快身形,有如脫弦之箭,迅快之極的飛掠前去,轉眼便已到了二丈之外。 他深吸口氣,雙臂一振,也提起一身功力追了前去,才奔出十多丈遠:便見到金玄白昂然挺立,身後隨著四位女俠。 而在他面前二丈多遠,一大片身穿柿色緊身衣,臉上蒙著布巾的彪形大漢,全都雙膝跪地,朝金玄白磕著頭。 那些人的背上都背著一柄狹長的刀鞘,還有一些則除了背刀之外還背著箭袋和特製長弓,一眼望去,最少也有一百多人。 正文 第一四三章 樓前冷戰 第一四三章樓前冷戰 服部玉子一身勁裝,正坐在忍者們連夜搭建的木柵裡,和松島麗子、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三名中忍談論著挖掘地道、增設埋伏等事宜。 在她的面前,是一張臨時釘成的木桌,四張椅子也是數塊木板簡單釘成的板凳,一張臨時繪成的地圖就攤在桌上,圖中繪的是摘星樓四周的地形地貌。 自從昨夜她率領忍者對摘星樓一輪猛攻之後,太行四凶鑒於忍者們的火藥暗器太過厲害,麾下死傷極重,僅是一輪攻勢下來,便死了一百多人,於是全都撤回摘星樓中。 他們以大廳中的桌椅作為掩護,擋在門口,然後封死所有窗口,避免敵人射入火矢,引發大火。 由於敵勢不明,再加上忍者們所發出的火藥暗器威力頗大,所以廚房裡能盛水的水桶、水缸、木盆以及鍋碗等全都裝滿了水,放在大廳四周,以防對方縱火。 可是眼部玉子卻忌於金玄白和齊冰兒仍落在對方手裡,唯恐使出火輪劍和火矢之後,引發摘星樓大火,反而對金玄白構成傷害。 所以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服部玉子不敢繼續下令施放火矢,眼看對方固守摘星樓,只得另謀對策。 忍者們所接受的訓練,原是以偵查、暗殺、狙擊為主,可是如今為了救出金玄白,服部玉子不得不轉變作戰方法,準備用圍困的方法,逼使摘星樓裡人出來談判或就此投降。 依據她的概念,要讓敵人投降,只有在面臨飢餓難忍或意志崩潰的情形下才可以做得到。 服部玉子就憑著這份認知,把手下兩組的忍者,分成八個小隊,守住八個不同的方位,形成兩重防禦網,不讓任何人從摘星樓出來。 而另外兩組人則又分為四隊,兩隊輪流挖掘地道,希望能在兩天之內,挖通兩條通往摘星樓前後兩處的地道,然後可以憑藉地道潛入樓中,來一個攻敵於不備的情況下,救出金玄白和齊冰兒。 至於其他兩隊人員,一隊負責砍下松樹和竹林,除了搭建木柵、設立指揮中心之外,所有的竹枝都被削成尖刀,在摘星樓四周布下陷阱、翻板、獸坑、篝火堆等,便是防備藏匿在摘星樓裡的人趁著夜色逃竄。 而最後一隊精銳,則負責守護指揮中心及附近巡邏之責,隨時可以支援任何一個方位埋伏的忍者。 服部玉子估計,憑著忍者們隨身攜帶的飯團和雜糧,最少可以支撐五日以上,而摘星裡的敵人猝然受到攻擊,全都退在樓中,一定沒有準備糧食,縱使摘星樓中原先有貯糧,可是如今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定然無法應付需求,頂多三天就會宣告斷糧。 三天之後,忍者們的地道已經挖掘完成,便可趁機從地底分成二路進攻,趁著夜色殺進摘星樓,救出金玄白。 服部玉子這次帶著梅、蘭、菊、櫻四組忍者,傾巢而來,便是抱著若不救出金玄白,便殺盡所有太湖水寨湖勇們的決心。 假使金玄白已經遭人殺害,那麼服部王子便準備留下遺言,自殺殉情,隨同金玄白一起共赴黃泉。 這一夜之間,忍者們曾進入摘星樓四次,不過由於他們的輕功不行,僅憑繩索攀牆進入,所以還沒到達內室,便都被發現,奮戰而死的,有十二人之多,不過也最少殺死了三十多名的綠林好漢。 由於忍者們至死不屈的剽悍作風,使得齊北嶽等人大驚,尤其面對這種不明來路的敵人,更讓他們不敢妄動,全都固守著摘星樓,等候水寨分舵的救援。 他們受到忍者的一再騷擾,整夜未眠,全都聚集在一起商討著對策,齊北嶽的心裡尤其焦躁,不知道何時太湖招惹了這些悍不畏死的敵人。 當一具具的屍體被抬來時,屋裡的每一個人包括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全都看得傻眼了。 因為忍者們無論是隨身攜帶的鉤繩、草袋、打火竹筒,或者是狹鋒短刀、十字型暗鏢、三光型暗鏢、萬字型暗鏢、八方形暗鏢、六方形暗鏢等等,都是他們以前從所未見的。 江湖上使用暗器的武林人物不少,暗器的種類也有千百種,可是縱然屋裡的這些人江湖經驗極多,卻從沒一個人看過這些暗器。 尤其是忍者們使用的忍者刀,刀鋒狹長,跟中原武林人士所使用的各種類型的單刀都不相同。這些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些忍者們的來歷。 最後,副寨主辛叔同從忍者們使用的火藥暗器上,推斷這些忍者是來自嶺南的霹靂堂。 至於另一位副寨主公孫勤則提出一個更駭人聽聞的說法,他認為這批蒙面人可能是來自己絕跡江湖四十多年之久的魔門。 口口口 因為魔門昔年為禍武林時,麾下弟子達數萬之眾,門主之下,除了有左右護法二使之外,有所謂的三光五令、十大長老。 三光是指日、月、星,魔門有三位堂主,各掌日堂、月堂及星堂,每堂又,細分五個部份,五位分少寨主執掌的項目不同,各有各的權責,包含攻擊、防禦、訓練、財務、擴展五個部份。 而五令則是指的金、木、水,火、上五位令主,這五位令主直屬門主統率,每一位令主之下尚有旗主十位,每位旗主之下又有三位小旗主,而每位小旗主則帶領三十六人。 五位令主依其屬性之不同,所練之武功亦有所不同,麾下弟子們使用的戰法亦不同,不過全都威力極大。 魔門的歷史淵遠流長,據說可追溯至漢代,只因魔門弟子行事風格有異於一般的宗教或組合,所以歷代都受到排擠,因而一直都潛藏在民間陰暗之處。 元代的時候,魔門一度極為興盛,組織日益龐大,可說已經到了巔峰,不過隨著朱元璋建立大明皇朝,對於魔門大肆鎮壓,不僅利用官方力量,並且還運用了錦衣衛和武當、少林兩派的力量,在江湖上加以追剿。 尤其是明成祖的時候,魔門更是遭到大劫,據說魔門就是在張三豐的領軍下,被武林七大門派的弟子圍困在崑崙山下,然後全數殺光。 自此魔門這個名詞從武林中消失,再也無人記起此事,江湖上也沒聽過有魔門弟子出現。 直到憲宗皇帝繼位,改元成化之後,江湖上才又有魔門弟子的行蹤,據說當年太監汪直於成化十二年集結多位武林高手,追殺的穢亂宮廷的妖人李子龍,便是魔門日堂的堂主。 而和李子龍勾結的太監韋捨,便是魔門昔年滅門時,所留下的一批弟子中的後人,屬於日堂的人員,故此協助李子龍進入宮中,淫亂宮女。 當時宮女之中,有許多是魔門星堂的弟子,據說星堂少寨主就是萬貴妃身邊的人,由於和內侍汪直爭寵,以致引來汪直報復,才揭發李子龍私人宮門之事。 成化十三年春正月,憲宗皇帝下令成立西廠,由汪直掌領,權力在東廠之上,其目的便是追查魔門的餘孽,欲除此禍根。 而魔門五令中的火令令主,其手下的人員,便是研究火攻之術,運用的火藥暗器和黑油縱火之法,曾使得各派弟子受到極大的傷害。 口口口 當副寨主公孫勤一提起魔門時,大廳裡的人一陣錯愕,其中大部份人都沒聽過魔門這個門派,少部份人也是知之不詳。 可是經過公孫勤的一番解釋之後,每一個人都為之駭然,認為公孫勤的推論極為可信。 成化年間,汪直執掌西廠,以重金禮聘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到處追殺魔門弟子,在江湖上造成極大的殺戮,算一算,距今也不過只有四十多年而已。 然而這類有關魔門的事跡,卻已成為武林的秘辛,罕得有人提起,最主要的原因是西廠採用滅口的手段,大量屠殺詳知內情的人,然後銷毀一切有關魔門的資料和書冊。 其次,武林各大正派由於在這次追剿行動裡,死傷極為慘重,故而視為各派的奇恥大辱,也相繼告誡門人弟子,把魔門的一切視為禁忌,不許提起。 故而公孫勤僅是憑著先祖留下的一些手記,知道片段關於魔門的記錄,而手記中強調的便是五令令主麾下奇特的攻勢,其中尤以火攻最令人難以忘懷。 屋中諸人,包括齊北嶽在內,沒有一個人敢懷疑公孫勤的判斷,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善於使用火藥暗器的魔門弟子究竟是應何人之邀,竟然會擺開這麼大的陣勢攻進太湖西山島。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齊北嶽想起集賢堡堡主程震遠交遊廣闊,認為十之八九,這批魔門火令令主麾下的弟子,便是程震遠所邀來的援軍。 因此程嬋娟被人從屋裡提了出來,加以逼問,要她從實招來。可是程嬋娟也根本不知道江湖上有什麼魔門的存在,無法回答齊北嶽的問題,氣得他差點要用重刑逼供。 所幸齊玉龍對她仍是愛心未減,留戀不已,奮不顧身的攔阻父親對程嬋娟用刑,這才免去她的皮肉之苦。 折騰了一夜,大廳裡的眾人依然毫無對策,只得將程嬋娟押回屋裡,繼續軟禁,等吃完早飯之後再做打算。 就在丫環們把準備的飯菜擺上來之後,眾人還沒開始用飯,便聽到樓外遠處傳來陣陣歡呼,齊北嶽等人一陣錯愕,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全都停止進餐。 當下,來自北六省綠林盟裡的好漢中,被認為輕功最好的兩人,受到關東大豪的指使,翻身上了屋頂去查探情勢,其他人來不及用餐,全都各就各位的帶兵器戒備起來。 服部玉子當時正在木柵之內,陡然聽到忍者們發出的歡呼聲,吃了一驚,停止了討論。 她凝神聆聽了一下,臉色大變,驚詫地問道:「犬太郎,他們是在叫少主嗎?」 小林犬太郎猶豫了一下,道:「稟報小姐,他們的確是叫少主!」 在服部玉子等人的思維中,金玄白此刻中了暗算,可能已經重傷躺在摘星樓裡,正在昏迷不醒之中。 故此一聽遠處傳來的歡呼之聲,根本沒反應過來,服部玉子重重的拍了下用松木搭建的桌子,罵道:「八格,他們亂叫什麼?犬太郎,還不快點出去制止他們?」 小林犬太郎單膝跪下行了個禮,應了一聲,趕緊轉身奔出以木柵圍著的指揮中心,可是他才出了柵口,便見到一名忍者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 那個忍者一臉狂喜之色,遠遠看到小林犬太郎便高聲叫道:「少主回來了!少主回來了!」 小林犬太郎完全忘了要責備那名下忍的無禮,驚詫之下,一把抓住了對方,追問道:「真的嗎?是少主回來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服部玉子、松島麗子、山田次郎等人已衝出柵口。 服部玉子迫不及待地問道:「真的嗎?少主真的回來了?」 那名下忍跪了下來,掩不住一瞼的驚喜,道:「稟報主人,少主的確已經回來了,他身邊還跟隨著何姑娘、秋姑娘,還有其他二位姑娘……」 服部玉子也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又帶了兩位姑娘一起,她歡呼一聲,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歡喜,向歡聲傳來之處急奔過去。 在山道上奔行了數丈,她遠遠見到金玄白偕同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四人,站立在青石鋪就的山道上,陽光遍灑,讓他那軒昂筆挺的身軀看來,頭得有如是乘著陽光而來的神人。 服部玉子的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動和激動,幾乎要掉下淚來,但是她看到那些跪倒在金玄白身前那一大片的忍者們,強自把眼淚忍著,不讓它流出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放緩了腳步,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可是目光仍然緊緊望在金玄白的身上,這時,她憑著女性的直覺,發現隔了一天不見的金玄白,竟然有著許多的改變,可是仔細望去,卻又看不出來改變在哪裡。 她的心中充滿著幸福的感覺,望著這個自己可以為他而死的男人,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難以言喻,就像看到了八幡大神一樣,除了摯愛之外,還有一份特殊的敬畏。 她緩緩的走著,身後跟隨的松島麗子、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也都放緩了腳步,不敢走在她的前面。 走了丈許之遠,服部玉子的耳邊突然傳來金玄白的聲音:「玉子,辛苦你了!」 服部玉子愕然一頓,已見到金玄白整個高碩的身軀騰飛而起,從那跪倒一片的忍者們頭上掠過,僅是眨眼之間,便已到了她的身前,那種快速,已經超越箭矢脫弦的速度。 縱然服部玉子見識過金玄白施出輕功身法,也看過他僅以一塊船板便可浮行太湖水面,便是目前這種超絕的快速,也讓她嚇了一跳,忍不住用東瀛話說了一句:「啊!真是神仙飛行都不會這麼快!」 她這句話雖然金玄白聽不懂,可是在她身後的松島麗子、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認同地以敬畏的眼光裡著金玄白,隨即全都趴伏在地,心悅誠服地磕起頭來。 金玄白伸出雙手,撫著服部玉子的雙肩,凝目注視著她,柔聲道:「玉子,辛苦你了。」 服部玉子又一次聽到他說出這句話,只覺鼻頭一酸,強自壓抑的眼淚再也抑止不了,全部奪眶而出,流得一臉都是,嘴裡僅只喃喃念著:「少主,少主!」 金玄白只覺胸中滿是柔情,不知要如何傾訴,他把服部玉子摟進懷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對不起,玉子,讓你擔心了。」 服部玉子埋首在他懷裡,恍惚間,似乎覺得自己變成二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投入父親的懷抱一般,感到那樣的安心,那樣的滿足。 她的父親就像是一座山樣,不僅是整個伊賀流忍者們的依靠,也是她最信賴、最敬仰的人。 自從父親死後,她在兄長的督促下苦練忍者們的武技,時時都有大山傾倒,找不到安全的感覺,因此也就更努力的苦練功夫,目的便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成一個如山一般強韌而又偉大的強者。 從她成為上忍開始,她便一直以強者自居,面對那麼多的伊賀流忍者,她都記得自己是服部半藏的女兒,必須展現出上忍的風範,不可以軟弱,其實她卻明白,她的內心既是孤寂空虛,也有軟弱的時候。 她有時在想,如果能回到兒時,該有多好!她可以在憂傷、寂寞、空虛的時候,投入父親的懷裡,倚靠著他那寬厚結實的胸膛,縱情地向他撒嬌……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畢竟逝去的歲月,再也無法挽回。 直到遇上了她命中注定的丈夫,她才勉強找回了兒時那種感覺,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有如父親一般可以依靠的男人。 可是那種感覺時現時斂,並不明顯,直到這一刻,她投入金玄白的懷裡,感覺到他的體溫,他的氣味,才完全肯定自己可以把他當成一座大山、父親一樣的依靠,當然,她也可以把他當成一個情人、一個弟弟那樣的疼愛…… 服部玉子找回了幼時那種感覺,卻理智地感覺到自己是被未來的丈夫摟在懷裡,因為他身上的氣息是如此讓她迷醉,幾乎讓她忘了此刻身在何處。 金玄白垂下了頭,低聲在她耳邊道:「玉子,你該叫相公或夫君才對,還叫什麼少主?」 服部玉子抬起頭來,望著他的臉孔,燦然一笑,道:「相公!」 她的秀靨之上淚水未乾,卻笑得如此燦爛,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有如春花綻放,讓金玄白都幾乎看呆了,他倏然記起了一句古人的詩句:「一枝梨花春帶雨……」 心中一陣衝動他低下了頭,想要啜吸她那兩片紅艷的唇瓣,服部玉子羞怯地挪過頭去,低聲道:「相公,這裡人那麼多……」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你看我,倒忘了此刻身在何處。」 他伸出衣袖,替服部玉子把臉頰上的淚水拭去,然後道:「玉子,你不會怪我為了冰兒,身涉險境吧?」 服部玉子搖頭道:「當然不會嘍!冰兒妹妹是我們的姐妹,你為了救她,無論冒什麼險都應該的,只是……」 她臉色一凝,道:「只是下次若要冒什麼險,一定要帶著妾身一起,不然我再也受不了那種錐心之痛了。」 金玄白有些為難地道:「我盡量就是,不過……」 他頓了頓,道:「我這次好像是因禍得福,莫名其妙的功力精進不少,好像連少林派的金剛不動禪功也練成了!」 服部王子詫異地望著他,弄不清楚什麼是少林派的金剛不動禪功,還以為他在哄騙自己。 金玄白目光一閃,發現那些忍者們沒有得到命令,全都仍是跪著,揚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話一出口,所有忍者,包括松島麗子、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三名中忍,全都應聲站了起來,每個人都是一臉歡欣的表情。 金玄白問道:「玉子,其他的人呢?何大叔說,你這回把全部的四組忍都帶來了……」 服部玉子聽他這麼說,才記起其他的忍者有些在挖地道,有些仍散佈在四處埋伏警戒中,她連忙吩咐道:「麗子,把所有人都召回來,讓他們拜見少主。」 松島麗子應了一聲,卻仍沒忘記對金玄白說道:「少主,恭喜你平安歸來。」 金玄白點頭道:「麗芝、泰山、敏郎,謝謝你們了!」 服部玉子、松島麗子、小林犬太郎、山田次郎都是伊賀流的忍者,來到中國之後,都取了中國人的姓名,服部玉子改名傅子玉,松島麗子改名宋麗芝,小林犬太郎是林泰山,山田次郎則稱為田敏郎。 金玄白雖然知道他們名字的東瀛發音該怎麼念,卻嫌彆扭,所以稱呼他們,都用他們的中國姓氏,唯獨和服部玉子一起時,為了親暱,他才會時而稱玉子,就如同服部玉子有時稱他為少主,有時則稱夫君或相公,是同樣一個道理。 他向松島麗子、小林犬太郎、山田次郎致謝,讓他們都覺得頗為惶恐,小林犬太郎躬身道:「為少主捨命是應該的,不敢當少主一個謝字。」 而山田次郎則跪了下來,道:「少主言重了,小人不敢當。」 金玄白伸手把他托起,道:「總之,辛苦你們了。」 這時,松島麗子從懷中取出一支短短的竹笛,手指按在竹孔之上,吹出長短不一的幾個音階,笛音尖銳地傳了出去,穿行在松林竹叢間。 在場的每一個忍者,都知道松島麗子發出的訊息是召集分散在各處的忍者們,盡速趕來集合。 可是唐玉峰、何康白以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弟子都不知道松島麗子為何要吹奏這支短笛。 唐玉峰這時親眼看到了這些剽悍的蒙面忍者,心中忐忑難安,拉住何康白,低聲問道:「請問何大俠,這些人都叫金大俠為少主,請問他們是哪一個門派的人?」 何康白昨夜看過這些忍者,倒還不覺得怎樣,如今是朗朗白日之下,親眼目睹這些體形結實、動作敏捷的忍者們,很清晰地覺察出他們無論男女,都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 一聽唐玉峰之言,他望了對方一眼,道:「這些人都是海外三仙中火神大將的屬下,所以稱金賢侄為少主。」 唐玉峰也感受到從那些忍者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殺氣,打了個寒噤,忖道:「幸好金大俠當時沒帶這些人,否則就算再多二百個人,進了松鶴樓也是有去無回!」 他在忖思之際,只見何玉馥、秋詩鳳拉著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的手,往服部玉子奔去,並且口中還紛紛叫著:「傅姐姐!傅姐姐!」 唐玉峰的輕功比起何康白來,要差上一截,所以他在趕到時,只看到地上跪倒了一片的忍者們,除此之外,便見到金玄白擁著一個人,當時既看不到那人的面貌,而他也為眼前那跪倒一地的忍者感到吃驚,忘了打量金玄白懷中那人的面貌。 此刻,當服部玉子聽到何玉馥等人的呼喚,轉過身來時,唐玉峰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花容月貌,頓時腦門似被一陣霹靂劈中,轟的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兩眼發直,死盯著服部玉子,暗忖道:「我的媽呀!天下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簡直就像下凡的仙女一樣。」 他見到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圍著那個女子說著笑著,只覺她的笑容嫵媚,眼波轉處,迷人心志,讓人心旌動搖,難以自禁。 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都算得上是絕色美女了,可是和服部玉子站在一起,似乎要差那麼一點,顯然只有出塵脫俗的秋詩鳳才能和她相比擬,可以一較高低。 尤其服部玉子的笑容,在清純中帶有成熟嫵媚的表情,更讓中年男人心動,難怪唐玉峰會如此驚艷! 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嚥了口唾沫,問道:「何大俠,那位姑娘是誰?看她的打扮,好像也是火神大將的門人屬下,對不對?」 何康白道:「那是傅子玉,傅姑娘,她也是金賢侄的未婚妻子,據說是火神大將當年定下來的……」 唐玉峰還沒說話,只聽到站在身後的唐麒低聲道:「老二,金大俠真是艷福不淺!未婚妻子一個比一個漂亮,這個傅姑娘可算得上是排第一……」 唐麟一臉羨慕的表情,低聲道:「老大,真是讓人羨慕死了,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福氣的人……」 唐玉峰臉色一變,轉過身去,伸手在他們兩人頭上各敲一下,叱道:「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沒有看到這些人?個個剽悍凶狠,小心他們剁了你們這兩個龜兒子!」 唐麒還想替自己辯駁一下,還沒開口,陡然見到從松林、竹叢、草堆裡湧現一百多名蒙面人。 那些人有的滿身灰上,有的身上和頭上插滿了松枝,還有人身上綁著一堆堆的長草,若非他們從林中奔出,只怕蹲在地上,靠在樹旁,都不會被人發現。 唐麒嚇了一跳,指著那些忍者,道:「三叔,你看!」 唐玉峰轉身望去,頓時便是一呆,一想到那些人身上插滿樹枝和雜草的目的,不禁頭皮發起麻來。 口口口 唐門除了暗器功夫名聞江湖之外,提煉毒藥的本領也被傳誦一時,否則唐門的毒藥暗器不會如此有名。 除此之外,唐門製藥的本事,也是一流,尤其是刀傷藥及解毒藥更是傳了幾代,秘方有數十種之多。 由於製藥所需,唐門弟子時常出入川西或苗疆一帶山林中採取藥材,故此他們時常遇到一些苗人。 那些苗人居於深山之中,往往出擊之時,以泥土塗面或身上插草偽裝潛藏於林間草叢,曾對採藥的唐門弟子造成頗大的傷害。 口口口 唐玉峰一看這些忍者的打扮和偽裝,覺得這些人隱匿身形的本領尤勝苗人,想起自己昨夜背著金玄白倉皇逃走的情形,竟然沒被這些人發現,禁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暗忖道:「昨晚運氣還真不錯,沒被這些傢伙發現,不然在金大俠未醒的情形下,我們背著他,恐怕一被這些人看到,三個人全都活不了……」 其實那時服部玉子率領忍者們從摘星樓前門攻擊,並沒派人採取四面包圍之勢,而唐玉峰又見機得快,從西廂房翻越樓後的高牆,竄進山林中,這才沒被忍者們包圍起來。 否則真的便跟他想像的一樣,忍者們一發現金玄白昏迷不醒,恐怕便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唐玉峰叔侄三人身上,到那時,他們就算插翅也難飛了。 唐玉峰身上的冷汗才一冒起,便見到那些忍者們全都在看見金玄白的瞬間,叫了聲:「少主!」都不約而同的跪倒於地。 他駭然忖道:「這些人大概來自東海,全都是訓練嚴格、悍不畏死之徒,看他們如此尊敬金大俠,可見那火神大將是何等厲害的人物。」 他目光四下轉動,只見來自七龍山莊的楚慎之、楚仙勇、楚仙壯三人以及來自巨斧山莊的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全都面色凝重,默然的望著那些忍者。 但聽金玄白揚聲道:「各位請起!」 那些原先在挖地道和設埋伏的忍者們,此刻全都受到了召喚,從各自的崗位上趕了過來,他們見到了金玄白安然無恙,全都眼中泛起淚光,雖然他們的面孔用黑布蒙著,可是從他們的聲音中,卻可以聽出他們的喜悅之情。 金玄白話聲一落,沒有一個忍者敢違命,全都站了起來。 金玄白環顧四周,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道:「各位弟兄們,在下一時不慎,中了暗算,以致勞動各位冒著生命的危險趕來救援,讓我極為感動,在此要向各位再度致謝。」 他說到這裡,抱拳作了個羅圈禮,目光所及之處,小林犬太郎、山田次郎、松島麗子三位中忍,首先跪了下來,接著服部玉子這位上忍也跪了下來。 隨著服部玉子的下跪,那些忍者們又一齊跪了下來,朝金玄白叩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這是東瀛倭人的禮節,不敢抬頭,表示自己有罪或不敢承當首領或長輩的褒獎之言。 在伊賀流忍者的觀念裡,執行任務,保護主公是他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如果主公有難,必須用自己的生命去維護主公的安全。 金玄白雖非伊賀流的上忍,但他是火神大將之徒,在服部半藏的眼中,火神大將便是他的恩人、他的主公,伊賀流若沒有得到沉玉璞的援手,當年便已被甲賀流的忍者們消滅了。 故此火神大將便是整個伊賀流忍者們的主公,包括上忍在內,都要服從主公的命令,生死都交在主公手中。 金玄白既是火神大將之徒,便等於是整個伊賀流的少主,他的地位已超出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更何況他還「身兼」上忍服部玉子的未婚夫婿,身份更加特殊。 因而金玄白的安危,便是全部忍者們的責任,如果他遭到不測,上忍服部玉子必須以身殉情,然後幾位中忍便要切腹自殺。 隨之而來,所有的下忍們都要自殘一肢,表示沒有盡職,有血性的人,定然傚法中忍們,自殺謝罪。 金玄白根本不瞭解忍者組織是一種多麼嚴厲的組合,忍者們生活在山區裡,過的是一種多麼嚴酷、艱困的日子,為了讓年幼的孩童能繼續活下去,在收成不好的年頭裡,忍者們會把已無生產力的老人,背負到山頂空曠之地,僅給他們一個飯團,然後讓他們凍死、餓死在山頂上…… 他們這麼做,並不是對長輩無情,只是為了延續族人的血脈,讓孩童能夠有足夠的糧食成長。 這批忍者隨著服部玉子來到了富庶的江南地區,過著天堂般的生活,他們不僅要感謝上忍,並且對神一樣的少主,更加的敬畏和崇拜。 如今,金玄白說出心裡的話,對那些忍者表示感謝之意,反而使得所有的忍者都感到愧不可當,認為自己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以致讓少主涉險。 此刻,如果金玄白要命令他們自殺,大概每一個忍者都會毫不猶豫的拔出忍者刀自殺! 東瀛武士道的精神便是在此,說穿了,僅是忠、義二字,有辰忠、義,則揮刀自裁,毫不猶豫的切腹謝罪。 金玄白根本不知道忍者們的習俗和想法,見到自己才說了兩句話,又引得那些忍者們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了,當場一怔。 這種怪異的情形,落在何康白和唐玉峰等人眼中,更讓他們覺得不解,尤其是那些忍者趴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模樣,恐怕就算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為何如此。 金玄白趕忙把服部玉子拉了起來,道:「哎,你怎麼啦?」 他揚聲道:「各位弟兄,請全部站起來說話,不要再跪了!」 那些忍者們得到命令,全都從地上站了起來。 服部玉子望著金玄白,輕聲說道:「少主,你這麼說,大家心裡都很難過,因為保護你的安全,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你有危險,便是大家的失責……」 金玄白沒等她把話說完,便敞聲大笑,道:「你說什麼話?我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是天下第一大保鏢,豈會要人保護?」 看到服部玉子哀怨的眼神,他收斂了笑容,誠懇地道:「你放心,我如今神功大成,尤勝往昔,無論是任何暗器都不會對我造成傷害,就算唐門的龍鬚神針也不能夠。」 服部玉子道:「可是,少主你的安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我們……」 金玄白拉住她的手,揚聲道:「各位弟兄,多謝你們的關心……和忠心,讓我極為感動,可是我要向各位證明,你們的少主有強大的力量,絕不需要你們保護。」 他拉著服部玉子向前走出五步,然後放開她的素手,深吸口氣,雙掌提起,虛虛往遠在九尺之外的一棵約有二人合抱粗細的松樹推去。 只聽到掌風響處,氣漩急轉,隨著有如江濤般的掌力,擊中那棵松樹的樹幹上,整棵松樹搖晃了一下,接著發出巨大的聲響,從中折斷,緩緩倒了下來。 金玄白低吟一聲,身形騰飛而起,迎向那棵將要傾倒的大樹,揮掌如刀,瞬間連劈,在大樹落地之前,把整棵松樹,連枝帶干,砍成了數百段,全都以長約尺半的長度,疊在一起,成為一堆木柴。 口口口 一片飛沙走石中,細碎的樹皮和松枝有如翩翩蝴蝶,在空中飛舞,金玄白那龐大的身軀卻比飛旋散開的松針,更加的輕盈,僅憑著揮掌觸及枝幹的力量,便又騰升而起,完全沒有落在地上。 而被他以手刀劈斷的樹幹,由於受到掌力中的震、崩、裂、缺、破五道不同層次的氣勁作用,以致一塊粗逾合抱的巨大松幹,被裂解成數十塊木柴,落在地上。 因而當金玄白人在空中尚未落下時,那些木柴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擺放在一起,形成一個柴堆。 大約半盞茶的光景,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大片的柴堆形成,而金玄白也在虛空之中,連跨十多步,走到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鈐、歐陽念玨的身邊,瀟灑的一笑,道:「現在你們相信了啦?」 他原先只是為了要讓服部玉子和忍者們安心,這才臨時起意,決定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力的確有所增進,同時也趁機活動一下筋骨。 他之所以選擇將巨松擊斷,用手刀劈為木柴,只是因為他多年以來,劈柴為業,兼以練功,這下手中雖無巨斧,可是手刀之中蘊含的勁道較之以往強了何止一倍,故而僅憑掌刀的勁氣,便有如包丁解牛,一把將整株松樹劈為數百根木柴。 他在劈柴之際,所運用的勁道和技巧,彙集了少林、武當、九陽、巨斧等門派的絕藝,尤其是開始推出的雙掌,是少林的達摩神功,最後凌空跨步的絕藝是武當的梯雲縱身法,更是駭世驚俗。 從他施出達摩神功,虛空擊斷巨鬆開始,直到他劈完了柴雙腳著地為止,他的身軀始終沒有落地,完全是凌空而為,這種神奇的身法,加上展現的掌力、刀法、斧功,幾乎讓人看了怵目驚心,目瞪口呆,恍惚之中,如同置身夢幻之境。 四周的群豪和伊賀流的忍者們,從沒想到會有人能憑著雙掌之力,身懸空中便將巨松劈為數百塊的木柴,有些人張大著嘴,身軀僵硬,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更有一些忍者口中喃喃念著八幡大神或火神大將的名號…… 何康白、唐玉峰以及七龍山莊的弟子們,看不出金玄白使的是什麼功夫,倒是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卻從金玄白揮出的手刀中看出了巨斧山莊從無祖便已傳下的追風二十九斧招式的痕跡。 只不過那些他們早已練得極為熟悉的招式,在金玄白手中使將出來,變化更多,更加輕靈,並且還在招式幻化中偶而改以拳、指、掌變招,反倒將這二十九招的斧法融匯一起,威力更加驚人。 他們兩兄弟看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似乎認為金玄白是憑借這個機會傳授他們關於追風二十九斧的心得,是以一邊演練,一邊熱淚盈眶。 他們知道金玄白是祖父的傳人,不僅功力超絕,並且在追風二十九斧上的造詣,早已直追鬼斧歐陽玨,然而卻不知本門傳下的這二十九招斧法有如此奧秘,以致在心領神會的情況下,讓他們的斧上功夫,邁進了另一個層次。 他們以往和七龍山莊的楚氏兄弟相處時,經常比試武功,不過都以落敗收場,然而這一次,經過目睹金玄白施展了追風二十九斧之後,他們相信楚氏兄弟再也佔不了便宜了。 當金玄白冉冉落地之際,他們互望一眼,心中同樣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個機會問問金大哥,銜接斧法之間的招術,是否祖父所傳?」 其實他們不知道金玄白由於騰空出手,在斧招變化之際,配合樹枝倒下時的身形幻化,還施出了少林絕藝,此刻如果少林派的刀僧悟法、掌僧悟性、拳僧悟緣在此,便可以發現金玄白不僅使出了般若掌、大悲掌、多羅神拳,並且還不時使出了菩提指和十八羅漢掌。 而金玄白劈完木柴之後,施出的輕功身法,更是武當派獨步天下的梯雲縱身法,若是武當掌門黃葉道人親身在此,必會歎為觀止,單掌打個稽首,低呼一聲:「無量壽佛!」 金玄白身形落地,剛說了一句話,忍者們已發出一陣陣如雷的歡呼聲,有些人情不自禁的用東瀛話念著,有些人則大聲的喊叫著,好像不如此做,無法表示他們的興奮之情。 何玉馥癡癡地望著金玄白,說不出話來。秋詩鳳脹紅著一張俏臉,尖叫一聲,投進他的懷裡,嘴裡喃喃地念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而楚花鈴以崇敬的目光望著他,卻是身軀僵硬,無法挪動。 服部玉子滿臉欽敬地道:「少主,他們在說你就像來自天上的神仙一樣,使出了仙術,以致他們看了之後,再也死無遺憾了!」 金玄白微微一笑,心想:「我若非謹記師父之言,在九陽神功末練到第七層之前,絕不施出,如果剛才運用出九陽神功,只怕氣勢更加澎湃,這些忍者們看了,恐怕才會把我當成活神仙。」 他在這時,才完全明白當年九陽神君沉玉璞和東海釣鰲客成洛君二人殺入甲賀流城砦之中,展露出九陽神功,所造成的震撼,該是如何的驚人,難怪東瀛的忍者會把他視為火神…… 他的目光在服部玉子等五女身上轉過,笑著道:「我可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可以自稱是天下第一大保鏢,卻當不得神仙的稱呼,反倒是你們都長得如此美麗,一個個都像是下凡的仙女樣,有時還真的讓我不知道你們是人還是仙女。」 任何一個女子,只要稍具姿色的,都喜歡聽人讚美,更何況像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這等在水準之上的美女,對自己本就有絕對的信心,一聽到金玄白說出這句話來,更是如同喝了蜜,灌了酒一般,心裡的那份感覺,讓她們既覺甜蜜,又覺迷醉。 尤其是一顆心早就繫在他身上的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三人,眼前頓時變得一片朦朧,黑眸有些水汪汪的,看出來的視線都開始迷迷濛濛起來。 他這句話是在展現出強大高深的武功造詣之後說出來,因而形成一種巨大的反差,讓所有人有了一種鐵骨柔情的感覺,根本沒有人把他的話當成肉麻,反倒覺得極有道理。 唐門三位叔侄,目瞪口呆地望著五位美女,恍惚間真覺得她們便是下凡的仙女。 而何康白則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想起自己一生中坎坷的情路,就是因為不懂得說幾句甜言蜜語,以致讓妻子詐死離家,十多年寄身尼庵,直到女兒長大之後,自己才知道這件事。 殘缺的愛情,殘缺的婚姻,造成殘缺的家庭!而自己一生風塵僕僕於江湖路上,曾經風華年少,如今卻是兩鬢霜白,回首來時路,浪費了多少大好年華? 比起金玄白來,自己的武學修為差了太多,甚至連說話都不如,枉了年輕時,以俊朗飄逸、劍法高超聞名武林,此刻想來,真是滿腹辛酸,一嘴苦楚。 何康白一雙老眼之中,含著淚水,真不知是替自己悲,還是替女兒喜。 他喃喃地念道:「這個小子,初見時看起來有點土裡土氣,傻不愣登的,誰知他卻會說出這種討喜的話,真是……」 以他的人生經驗之豐富,直到此刻,他才完全相信古人所說的那句俗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誰能想到金玄白這種貌不驚人,土頭土腦的砍樹劈柴的樵夫,在天香樓的鶯鶯燕燕堆裡打了幾個轉之後,竟然也會說出那種讚美女子的話? 特別是他那樸實的面孔,更不會讓初見他的人覺察出他橫跨五大宗師的武學領域,苦練而成的絕世武功,僅是將他視為一個苦力,扛夫、樵夫而已。 尤其此刻的金玄白,內功修為已至返璞歸真的地步,在道家來說,他如今已經修成了元嬰、練就了金丹,外貌已無一般武林高手的一些特徵,太陽穴已無凸現的情形,眼中神光內斂,更讓何康白看不透,摸不清。 不過何康白縱然心裡有些苦澀,卻替女兒感到歡喜,欣慰於這個被自己一直疏忽的獨女,竟然有「慧眼識英雄」的獨特眼力,終於找到了這麼個英雄夫婿。 至於何玉馥將來到底是五女侍一夫或者八女侍一夫,就不在何康白的考慮範圍了,因為當時的社會風氣便是如此,越是有能力的男人,娶的妻妾就越多,根本沒有什麼一夫一妻制的觀念。 口口口 當時的社會,只有下層社會中,如販夫、走卒、挑夫、樵夫等等,賺錢本事差,經濟能力有限的才會一生僅娶一妻。 甚至有些地區的苦力、趕車者、趕騾人,往往無錢娶妻,而和另外一個男人共娶一個妻子…… 大明皇朝的風俗便是如此,官府絕不干涉民間的嫁娶,法律不限男人娶妻之數,更不限制生育之數。 不過苛捐重徭的壓迫下,除非是殷實的商賈或王公貴族,罕得有人妻妾成群,武林之中的人物,更是難得見到娶上二房妻室或納小妾的。 因而像金玄白這樣,年紀輕輕的便被長輩定了親事,娶上如此多的妻室,簡直是萬中無一。 口口口 金玄白說完了那句話後,突然想起了齊冰兒來,這時眾女就在身邊,個個長得花容月貌,有如仙子下凡,若是拿齊冰兒來比較,顯然連何玉馥都比不上,較之絕色的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可以說相差頗遠。 不過說也奇怪,他在這個時候,特別的想念齊冰兒,急於想把她從摘星樓裡救出來,然後摟進懷裡。 他也顧不得五位美女都以含情脈脈的眼神凝望著自己,急忙問道:「玉子,救人如救火,我們別再耽擱時間了,現在快告訴我,摘星樓裡的情況如何?」 服部玉子見他臉色一凝,提起救人之事,頓時心神一眾,把兒女情懷放在一邊,肅容道:「少主,請隨妾身來。」 她見到松島麗子、小林犬太郎、山田次郎等中忍都在躬身束手,等候命令,於是吩咐道:「各路的埋伏繼續,挖地道和警戒的人員留在本陣附近,聽候少主吩咐。」 話一出口,一半的人都在瞬間撤走,沒入林間草叢裡,另外一百餘人則分成兩列,讓開一條路讓服部玉子陪著金玄白往木柵方向的指揮中心而去。 依照東瀛的習俗,兩軍對壘,主帥所在的指揮中心,稱之為「本陣」,本陣所在地警衛森嚴,大都位於高地,方便主帥觀察戰局,衡量敵勢所用。 服部玉子一提到本陣,金玄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直到看見木柵森立,內有桌椅,上放地圖,才明白這是服部玉子下令的指揮中心。 他笑了笑道:「玉子,你把進攻太湖水寨的事,當成行軍作戰啊?還立什麼中軍帳?嘿嘿!本陣這個名字倒也好玩。」 他這是第二次當著眾女的面稱呼服部玉子為玉子,而忘了叫她的中國名字,眾女心中的疑惑更盛,何玉馥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怎麼老是叫錯傅姐姐的名字?她明明叫子玉,怎麼又變成了玉子?」 金玄白「哦」了一聲,不知要如何解釋,服部玉子眼眸一轉道:「馥妹妹,你怎麼在雞蛋裡挑骨頭?少主是心裡急著冰兒妹妹的安危,才念錯我的名字,又不是存心的,就像你嘛,還不是有時叫他大哥,有時叫哥,有時叫相公,豈不是同樣一個意思?」 明明是金玄白說錯了,服部玉子卻硬拗一番,反倒說得何玉馥臉孔都紅了,她望了望隨在身邊的三女,發現秋詩鳳也像她一樣,脹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則是似笑非笑,表情極為曖昧。 她的目光閃處,瞥見隨在身後的何康白和唐玉峰兩人,也都是一副怪裡怪氣的神情,不禁更覺羞怯。 她伸出手去,抓住了服部玉子的手臂,微嗔道:「傅姐姐,你敢再笑我,我可不依……」 服部玉子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妮子,你別找我發嗲,有本事找相公去嗲吧!」 何玉馥瞟了金玄白一眼,發現他像個呆子樣的傻笑,禁不住跺了下腳,道:「不跟你說了,有機會再找你算帳!」 她拉著秋詩鳳往旁走去,道:「詩鳳,我們一旁說話去,不要管她什麼子玉、玉子的!」 秋詩鳳對服部玉子剛才說的那句話有些吃味,笑了笑道:「我倒希望趕快把齊冰兒姑娘救出來,想看一看傳說中的太湖白玉嬌龍是長得何等美貌,竟會讓我們大哥心亂得連話都說錯了。」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一聽到齊冰兒的外號,全都往她們二人身邊靠去,四個人圍在一起,悄悄地談了起來。 服部玉子看到金玄白的目光投向何玉馥等人身上,笑了笑,道:「少主,你別介意,姑娘家拈酸吃醋是本性,沒關係的,等見到了冰兒妹妹之後,她們會疼愛都來不及了。」 金玄白點頭道:「希望如此,不然我可煩惱了。」 服部玉子低聲道:「少主放心啦!這些妹妹們的事,我會替你擺平,絕不會讓你煩惱!」 她聽到金玄白吁了口大氣,笑了笑,指著木桌上的地圖,把整個情勢以及血影盟的忍者們來到西山島後所有的佈署和狀況解說一遍。 正文 第一四四章 聲東擊西 第一四四章聲東擊西 金玄白從服部玉子的解說中,瞭解了全盤的經過,卻驚訝於這些情況竟然和他在林屋洞裡,神識脫體而出時,所覺察的情況相似,甚至連摘星樓裡的房舍分佈情形,都幾乎一樣。 這讓他受到極大的震撼,不知當時自己神識出竅,脫體飛出,是真的到過現場,還僅是一場夢而已? 他暗忖道:「這種情形太奇怪了,見到師父之後,非得要問個仔細不可,若不弄清楚,恐怕睡覺都睡不著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特殊狀況,就算說出來也沒人相信,於是凝聚心神,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圖,然後說道:「子玉,你原來的計劃很好,就像一個大將軍一樣,調兵遣將,算無遺策,不過現在既然有我在此,就必須改變戰略,由我帶入主攻,直接由正門殺進去……」 他的眼中突然神光迸發,沉聲道:「不管那些人是北六省綠林盟主也好,或者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也好,擋我的路,全都殺無赦!」 他的內功修為在水火既濟,龍虎相會的情形下,已至三花聚頂的地步,立刻突破九陽神功第六重,堂堂進入第七重的先天境界。 但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僅知道隨著在林屋洞的冷泉中修練,他的少林金剛不動禪功和達摩神功獲致極大的突破,可說已經完全練成,因此信心大增。 他這一驟然發威,自身上湧出的霸氣,渾然凝聚,如同有形之物,使得處身在這臨時搭建的指揮中心裡的每一個人都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服部玉子離他最近,首先便忍受不了,驚叫一聲,退出數步,直到背部撞上豎立的木柵欄才停了下來。 而置身在本陣中的何康白和唐玉峰也立刻感應到那股彌然擴散的強大霸氣,全都退了一步,運功護身。 至於躲在一邊說悄悄話的何玉馥等人,也立刻感受到這股沛然的強大霸氣,四女之中以楚花鈴的武功最高,她嬌叱一聲,提氣凝掌,雙掌陰陽合一,在瞬間連拍六掌,抵消那股無形的勁氣上身。 而何玉馥和秋詩鳳則本能地拔出長劍,施展本門劍法,護住了全身,只有歐陽念玨躲在楚花鈴之後,沒有受到那無形霸氣的波及。 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五位少年豪俠,雖然因為本陣太過簡陋狹窄,而未能進入其間,金玄白驟然發出的那股霸氣仍逼得他們臉色一變,本能的拔出所攜的槍、斧,腳下退閃而開,五個人散成扇形,各自施出守式,護住了全身。 金玄白自己也沒想到漫不經心的這一發威,竟會產生這種情況,他一見服部玉子朝後退去,趕緊收起外放的氣勁,腳下一動,已迅捷如電的到了服部玉子的身邊,猿臂一伸,已把她的嬌軀摟進懷裡,又躍回木桌之前。 他望著服部玉子秀眉微蹙,歉疚地道:「子玉,對不起,嚇著你了。」 服部玉子朱唇微啟,不住地喘著氣,道:「少主,這是怎麼回事?妾身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重重的推了我一把。」 金玄白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一閃,落在眾人身上,錯愕地問道:「玉馥、秋鳳,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嗎?」 楚花鈴訝道:「金大哥,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嗎?剛才你發起威來,氣勁迸發,連我也得發出六掌,才能抵擋住那股可怕的氣勁。」 金玄白抓了抓腦袋,困惑地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何康白道:「賢侄,你別動,讓老夫仔細的看你!」 他向前走了三步,到了金玄白面前不遠,凝目在對方臉上端詳了一會,只見金玄白原先有些黝黑的臉孔,此刻變白了許多,而那種白色卻並非純正的白,而是如同玉色。 仔細望去,彷彿金玄白的皮膚有著一層瑩光,隨著頭頂松葉的晃動,斑駁的樹影照射下,那層如玉的瑩光似是不斷的流轉。 他記起了道家典籍所記載的一些事,駭然道:「賢侄,你在何時已經練成了大道金丹?」 「大道金丹?」金玄白愕然的望著何康白,問道:「什麼是大道金丹?」 何康白道:「道家的修為簡單的來說,分三個層級,是所謂的練精成氣,練氣化神,練神返虛。到了練神返虛之後,五氣朝元、三花聚頂,已經結成聖胎,是所謂的返璞歸真的地步,也就是練成了通向成仙大道的金丹……」 他的臉色極為凝肅,沉聲道:「大道金丹已經練就,便是邁向神仙境界的第一步,只要繼續修練,拔宅飛昇已是易如反掌,所以要恭喜你了。」 他這些話並不如何艱深,但因裡面夾雜了許多道家的名詞,故而四周的人聽起來並不如何明白。 不過誰都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知道金玄白練成了什麼大道金丹,便可以修行成神仙,白日飛昇仙境。 五位美女,包括服部玉子在內,全都一臉錯愕地望著金玄白,看得他渾身都不自在,伸手撓了撓頭,道:「何叔,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我可沒想到要成仙……」 何玉馥倏然焦急地奔了過來,拉住何康白道:「爹,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何康白肅然道:「當然是真的。普天之下,修道的人何止千萬,又有幾個人能夠練成大道金丹?金賢侄有此成就,不僅福緣深厚,更證明他有仙緣。」 何玉馥臉色一變,道:「爹,這麼說來,他豈不是不能娶妻生子嗎?」 她這句話正好問到服部玉子、秋詩鳳二人的心坎裡,她們神情緊張的看看何康白,不知他會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何康白一笑道:「當然他可以娶妻生子,神仙是人做的,不像佛門中人,要禁絕七情六慾,苦心修練才可成佛。」 見到眾女臉上的神色一弛,他的神色反而一凝,抱拳躬身朝金玄白行了一禮,道:「金賢侄,請問你所運用的武當心法,究竟在何處得到突破,才能練就聖胎元嬰?」 金玄白見到何康白行此大禮,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抱拳也回了個禮,道:「何叔,有話好好說,別太客氣了!」 何康白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賢侄雖然年輕,一身修為卻足夠做老夫的師長,希望賢侄能指點一下迷津,讓我也能一窺仙道!」 金玄白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什麼仙道,更不知自己為何會有此突破,雖然心底隱隱覺得自己在感到烈焰焚身之際,躍進水潭裡的行動,是功力突飛猛進的關鍵,卻也不十分清楚當時的情況。 因而他到底是憑著武當心法練成的所謂的金丹,還是九陽神功的訣要使他到達五氣朝元,三花聚頂的境界,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總之,無論是武當心法或是九陽神功秘訣造就他目前的成就,他都無法對何康白說明,更何況要指點迷津? 何康白見他一臉苦笑,立刻知道自己太過冒昧了,但他仍不死心,壓低了聲音,道:「賢侄,據說昔年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老神仙在仙去之前,曾留下一本手寫的「玄陽真解」,供門人解脫生死,脫竅飛昇,不知賢侄是不是已經完全領悟出那本手記的奧秘?」 金玄白一愣,搜遍腦海中的記憶,也想不出鐵冠道長,曾經跟自己提過什麼「玄陽真解」! 金玄白隨即說道:「這個……救人如救火,這個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何康白見他沒有提起有關玄陽真解一個字,卻也沒有否認,心想這種張三豐親手記下的秘學,必是僅供武當門中的武學天才鑽研,一般的門人弟子大概無緣得窺其中奧妙。 自己不是武當的門人,當然不可以得到其中的秘要,可是金玄白既已練就了大道金丹,看在兩人是翁婿的份上,他也會指撥一二,那麼便可以找到一條正途修行,他日求仙也非無望。 他心中一陣歡喜,不敢多言,點頭道:「對!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金玄白再看了一下地圖,然後道:「我看我們來個聲東擊西之策,由我帶一批人從大門強攻而入,你帶著玉馥和詩鳳她們,從後面翻牆而入,趁外面大亂之際,殺進房裡,護住柳月娘、齊冰兒和柳桂花三人,哦,還有程嬋娟也得保護她的安全……」 他話聲一頓,道:「何叔,請你帶著三位楚少俠和兩位歐陽少俠在旁策應,務必保住眾人安全。」 何康白點頭答應,唐玉峰卻道:「金大俠,請讓唐某一起行動,屋裡的地形我和唐麒、唐麟都很熟悉,有我們做先鋒,對何大俠他們的行動來說,會方便不少!」 金玄白略一沉吟,立刻答應唐玉峰的請求。 唐玉峰一見自己能和何康白以及七龍山莊、巨斧山莊的弟子們並肩作戰,心中頗為高興,自己能盡一份力,既對得起柳月娘,又攀上了金玄白,更結交了華山派的大俠,還認識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少俠們,對於今後唐門的擴展極有助力,未來一定是一帆風順。 他隨著何康白走出本陣,會合了楚家三兄弟和歐陽兄弟,然後就在柵門外向何康白等人解說摘星樓裡的地形位置、房間數量等,神情極為愉快。 服部玉子看到金玄白分配好了各人的任務,湊首在他耳邊低聲道:「少主,你放心好了,田輳在昨天夜裡,已帶著五個人混進西廂房裡,恐怕此刻已經和冰兒妹妹取得聯絡,無論如何,就算她犧牲了性命,也會保住冰兒妹妹的安全。」 金玄白此刻聽到服部玉子這句話,心裡頗為感動,道:「謝謝你了。」 服部玉子抿唇一笑,轉首道:「四位妹妹,我們走吧!救人要緊。」 她把面上布巾蒙住了臉,領著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走出本陣,會合了何康白等人,朝松林深處行去,準備繞到摘星樓之後,進行救人之舉。 金玄白出了本陣,只見忍者們分列而立,一排由小林犬太郎統率,另一排則由山田次郎為首,松島麗子則已不見蹤影。 他走到小林犬太郎面前,問道:「林泰山,宋麗芝呢?」 小林犬太郎躬身道:「稟告少主,宋姑娘已隨玉子小姐一起去救人了。」 金玄白看著那二百多個忍者,想起了所看的三國演義一書,揚聲道:「各位弟兄,我們這次是採取聲東擊西之策,以堂堂正正之師,正面攻擊摘星樓,所以要用戰術對敵,從此刻開始,林泰山這一隊是左路,田敏郎這一隊則是右路,我是中軍統帥,你們二路並行,大伙都列陣在摘星樓前,由我向樓裡喊話,如果我下令動手,大家就使出必殺三刀殺進摘星樓……」 他說到這裡,覺得有些不妥,連忙又改口道:「不!不用殺進樓裡,這樣會影響救人,你們只要列陣在門外,由我一個人殺進樓裡,只要有人逃出來,都給我砍了!絕不容許任何一個跑掉,知道嗎?」 所有的忍者都發出一聲大喝,應道:「知道了!」 小林犬太郎上前兩步,道:「少主,你手上沒有任何兵器,屬下這柄刀……」 金玄白道:「你把刀留著吧,我的手裡有無兵器,已無所謂。」 他大聲笑道:「敵人手裡的任何一種兵器,都是我的兵器,有沒有兵器對我來說,不是重要的事。」 小林犬太郎阿諛道:「少主神勇蓋世,天下已無敵手,屬下等能追隨少主身邊,是我們一生最大的榮幸。」 金玄白臉上泛起笑容,領先舉步而行,在他的身後,二百多位忍者在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的率領下分成兩列,魚貫而去,不一會光景,便已來到摘星樓前的一片空地上。 金玄白看到摘星樓前面的大門卸掉一半,而牆壁則是一片焦黑,顯然昨夜忍者們一輪猛攻,的確動用到了火器,所幸沒有引發大火,不然樓裡的人恐怕都逃不出來,全都得死在裡面。 此刻,樓中的綠林好漢們,為了防止忍者們繼續使用火矢,把屋中的桌椅都堆在燒得只剩下半塊的大門板邊,封住了入口,而窗台也都加釘木板封死。 這種情形就跟金玄白人在林屋洞,神識脫竅而出後,到達摘星樓時所見的情況相似,讓他又一度疑神疑鬼起來,不知自己當時是在做夢,還是真的靈魂脫體到了現場遊歷一番。 他站在樓前十多丈外,一停下步來,身後兩列的忍者便在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兩位中忍的指揮下,分成左右二路,以橫隊列陣,排列在金玄白身後兩側。 金玄白凝目望去,但見門口堆集的桌椅之後,有許多的目光往外窺視,顯然躲在屋裡的什麼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都在探視。 他既然採用了聲東擊西的計策,那麼目前便需把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門外,並且還得拖延時間,讓服部玉子等伺機從後面翻牆入樓救人。 所以金玄白在目光閃處,想起一句詞,於是揚聲喝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他的意思是指面臨戰鬥時,所有的忍者都列陣在摘星樓前,給予敵人大大的震懾,增加己方的士氣。 不過那些忍者們雖然在中國住了好幾年,卻都是一向從事暗殺、探查、窺視、狙擊等見不得光的任務。 如今雖在金玄白的統領下,成了所謂的堂堂正正之師,卻根本不懂行軍佈陣之法,一聽少主說了那句詞,每一個忍者都覺得鏗鏘有力。 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頓時之間熱血沸騰,兩人互望一眼,異口同聲地大喝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那兩百多個忍者還以為兩位中忍讓他們覆誦這句口號,因此不分左路或右路,所有的忍者都大聲喝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眾口同聲,響亮的喝呢聲,有如巨雷響起,傳出老遠,引起山谷裡陣陣迴響,聲勢極為嚇人。 所有忍者的熱血,隨著這句話而不斷地沸騰,每一個人都有一種勇往直前,奮不顧身,天下無敵的感覺。 小林犬太郎首先拔出了忍者刀,往上高舉,接著所有的忍者也都仿照他,拔出忍者刀揚空高舉,一時之間,刀光閃爍,聲勢驚人之極。 伊賀流的忍者們,自此之後,把這一句話奉為圭臬,凡是要奮身殺敵之際,都要呼喊這句口號,以致後來傳著傳著,這句口號變成了東瀛忍者以及一些所謂使用仙術者驅邪趕魔的咒語,認為只要手捏劍指,口中喊出「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這九個字,諸邪便將退避,眾魔都會膽寒。 荒謬嗎?其實東瀛文化裡,還有更多荒謬的事,連孫子兵法傳到了東瀛,都被東瀛人用來作為商場上對付敵人的寶典,美其名為「商場如戰場」。 最常見的便是「風林山火」四個字常被東瀛人掛在嘴邊或寫長軸掛在牆上,而這四個字源自於孫子兵法中的「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伊掠如火、不動如山」,至於下面兩句「難知如陰、動如雷霆」,則十個東瀛商人,有八個不知道,好玩吧! 正文 第一四五章 太行四凶 第一四五章太行四凶 一片震耳欲聾的呼喝聲裡,金玄白緩步向前行去,直到陣陣回音落下,他才揚聲道:「裡面有人嗎?出來一個和在下說話。」 摘星樓裡傳來一陣搬動桌椅的聲音,接著四個魁梧的大漢首先走了出來。 只見那四人全都身高七尺開外,個個虎背熊腰,一臉橫肉,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金玄白問道:「你們是關東四豪還是太行四凶?」 那四人面現驚色,左側一人揚起手中的兵器,映著陽光,反射出一片黃澄澄的光芒,竟是罕見的外門兵器獨腳銅人。 金玄白出道之後,可從沒見過有人施展外門兵刃,乍見這種造型的怪兵器,搜遍記憶,才想起昔年鐵冠道長談論天下兵器時,曾提過三十六種外門兵刃,其中便包括這獨腳銅人。 那個大漢揮動一下獨腳銅人,喝道:「呔!你這小子,既然知道爺爺們太行四凶的大名,還敢率眾來犯,莫非不要命嗎?」 他的語聲粗糙,有如兩塊金屬在摩擦的聲音,不但難聽,而且鄉音頗重,一時之間,金玄白沒聽懂。 那個大漢以為金玄白嚇呆了,咧開大嘴一笑,道:「各位兄弟,這位爺聽到咱們兄弟的威名,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真是他奶奶的一個孬種!」 金玄白這時回味過來,才發現那個大漢滿口粗話,心中怒氣一起,正想開口,便又聽到那個大漢說了第二句話,接著其他三個大漢全都哄然大笑。 在一片笑聲裡,摘星樓前魚貫出現成群的勁裝大漢,他們也都模仿忍者們,分成兩排橫列站立,個個提著把鬼頭大刀,一副凶狠模樣。 金玄白也不知他們在笑什麼,更沒聽懂那第二句話是什麼意思,總之,知道那絕非是一句好話。 他冷冷一笑,道:「你們是太行四凶,對吧?」 那個手持獨腳銅人的壯漠乃是太行四凶中的老大熊承祖,外號飛天熊,生性剽悍,逞強好鬥,一身蠻力,不到二十歲便犯下了人命官司,被逼得投人太行山寨裡做草寇,過那打家劫舍的生涯。 熊承祖和左鋒、賀同、羅三霸三人結拜為兄弟,縱橫北地多年,江湖經驗極為豐富,後來被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改名為護法的四大金剛,經常陪伴在鞏大成身邊。 這回是公孫勤和辛叔同兩位太湖水寨的副寨主趕往綠林盟,和恐大成經過一番洽商之下,太行四凶才率領太行山寨的二百餘名好漢一起南來,準備助齊北嶽奪回太湖的掌控權。 綠林盟主恐大成鑒於太湖的油水極多,如今既有這個機會可以把勢力伸進太湖,便不容事情搞砸,於是在派出太行四凶之後,為了保險起見,又加派關東四豪率二百多名綠林好漢趕來太湖。 他的原意不錯,可是忘了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都是桀傲不馴的亡命之徒,以往由於各有各的地盤,倒還不至於發生糾紛,這下全都眾在太湖,互爭領導權,於是便開始有了摩擦。 關東四豪出道較早,在關外便是有名的馬賊,入關之後,雖然整個組織都被摧毀,重起爐灶,不過聚了三四百名弟兄,倒也在山東地區有一定的名聲。 他們加入綠林盟的日子比起太行四凶要短,故此熊承祖等人頗為瞧不起他們,認為關東四豪被人從關外趕到關內,手下弟兄幾乎全都戰死,而他們身為首領,竟然厚顏存活下來,不僅不夠義氣,並且太過無恥。 再加上關東四豪也都是粗勇好鬥,手使份量極重的外門兵器,更讓太行四凶看不順眼,想要好好的鬥一鬥,決定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勇者。 所幸關東四豪中的老大展白顧念到盟主鞏大成的吩咐,隱忍下來,雙方才沒發生什麼大街突。 這回,太行四凶守住摘星樓外,遭到忍者們以暗器和火矢一輪急襲,死傷頗重,帶來的二百多人,差不多死了一半,所以他們也更急著報復,只是因為夜裡視線不明,害怕再度受到暗算,這才守在摘星樓中。 當金玄白帶著二百多名忍者出現在樓前時,太行四凶首先按捺不住,沒跟關東四豪打個招呼,立刻便抓起兵器,出樓而來。 金玄白的身形固然高大,可是不如太行四凶粗壯,加上他目前的修為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氣勁內斂,如同常人一般,所以太行四凶才會把他看扁了。 這種逞兇鬥狠之徒,崇尚的就是勇力,佩服的是比他們更狠更壯的人,像金玄白目前這副樣子,還不放在他們眼裡,倒是那分為兩排站立的忍者們頗讓他們心驚。 若非有那二百餘個忍者鎮住場面,只怕太行四凶連和金玄白說話的意念都沒有,難怪熊承祖會以如此輕蔑的語氣和金玄白交談。 所幸他的土話金玄白沒聽懂,否則第二句話一說完,金玄白就會動手了。 熊承祖完全能聽得懂他的江浙口音,見到金玄白問起,傲然道:「不錯,你爺爺就是太行四凶之首的飛天熊……」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到了身前,熊承祖嚇了一跳,不及思考,腳下退了半步,大吼一聲,高舉手中獨腳銅人,急砸而下。 在他的經驗裡,憑著手中重達六十二斤的獨腳銅人砸下,任何人都得閃開,否則這一下砸到人體,頓時會把人變成肉泥! 可是獨腳銅人才一帶起雄渾的勁道砸出,他便聽到金玄白沉喝道:「找死!」 隨著話聲入耳,一股威猛至極的勁道重重的撞在獨腳銅人之上,不但把它砸下之勢截住,並且交疊澎湃的反擊而來。 那股勁道有如海浪疊起,從獨腳銅人傳進熊承祖的手臂,再從手臂循著經脈傳進體內,剎那之間,熊承祖發出一聲怪叫,噴出一口鮮血,倒飛而起,背部撞在牆壁,然後重重摔落地面。 隨著他一口鮮血噴出之際,金玄白已手擎獨腳銅人,退出兩丈開外,就站在他原先的位置上,似乎根本就沒移動一樣。 他的動作之快速,勁道之強大,遠非太行四凶所能瞭解的,僅是一眨眼的工夫,飛天熊熊承祖便已吐血倒地,讓其他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手拿餾金鏜的老二,姓左名鋒,外號白額虎,額上一塊白癬雖說困擾了他多年,有時候癢起來幾乎要了命,但他頗以這個名號為榮,也是太湖四凶中和熊承祖交情最好的人。 他一見熊承祖舉起獨腳銅人砸下,正咧開一張大嘴,等候看到來人喪命在銅人之下,卻不料反倒熊承祖怪叫著吐出鮮血來。 一驚之下,他首先向熊承祖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飛天熊的身軀,叫道:「大哥!你是怎麼啦?」 熊承祖全身癱軟,巨口之中鮮血汩汩流出,眼中一片死灰,連話也沒說出一句,便睜著大眼死了。 左鋒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羅三霸已蹲下身來,他一撫及熊承祖身上,發現這位強悍凶狠的大哥,竟然全身骨骼都已碎裂,連胸前肋骨都塌陷下去了。 羅三霸駭然大叫道:「他奶奶的,這是怎麼回事?」 青面狼賀同抖了抖手裡的狼牙棒,問道:「老三,大哥是不是死了?」 插翅豹羅三霸怪叫一聲,道:「何止死了?他奶奶的,大哥全身所有的骨頭都斷裂成不知多少塊……」 賀同駭然道:「哪有這種事?」 白額虎左鋒放下熊承祖的屍體,一個虎撲而出,擎著餾金鏜怒喝道:「呔!你這小子,到底施用何種妖術,竟然害死我的大哥?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金玄白拎了拎手中的獨腳銅人,發現頗為稱手,只見雙掌合什的銅人,十指相合處有鋒刃,既可切、砍,又可刺、搠,不完全當鐵棍使用,尤其銅人獨腳腳踝處,供以握緊的地方,留有痕印,不易滑手,果真鑄造得頗為精細。 聽到左鋒的喝叫,他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在下姓金,字玄白,外號神槍霸王,剛才那個渾球出言不遜,所以我小小的教訓了他一下……」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插翅豹羅三霸已騰空躍起丈許,身上纏著的一雙流星錘隨著雙手的舞動,幻起數十隻銀錘,夾著嗚嗚的聲響,朝金玄白攻來。 那些排列在摘星樓前的綠林好漢們,還沒弄明白飛天熊怎麼死的,乍見羅三霸施出雙流星錘,顯現如此強大的聲勢,全都發出一聲歡呼。 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的巨大銀色光圈將金玄白罩在裡面,數十枚銀錘幻影似已將他蠶噬進去。 就在歡呼乍起之際,接連兩聲鏗鏘的巨響傳來,那些綠林好漢只見兩隻巨大的流星錘都被砸扁,連接錘身的鍍銀鐵鏈受到巨大勁道的反擊,倒纏住羅三霸全身,一隻扁錘砸破了他的頭,另一隻則嵌進他的腹部,把羅三霸齊臀斷為兩截。 一招!僅是一招而已! 綠林好漢們的歡呼未落,每一個人都看到羅三霸死得如此淒慘,全都睜大了眼,張大著嘴,無法動彈。 這邊的聲音一停,對面忍者們便發出連串巨大的歡呼聲,音量更是高亢。 左鋒和賀同兩人這下親眼目睹金玄白揮起獨腳銅人,硬是以一身巨大的力道將連環攻至的雙流星錘砸扁,甚至回擊而去,完全沒用一點技巧,根本就是硬碰硬。 顯現在眼前的情景,讓他們明白,金玄白並沒有使用妖術,完全是憑著一身的神力,才能產生這種結果。 可是要把羅三霸攻出的一雙流星錘,砸成這種模樣,就算有千斤神力都無法做得到,憑金玄白那種身材,雖然壯碩,卻不夠魁偉,他是怎麼做到的? 左鋒和賀同互望一眼,一頓足,道:「他奶奶的,老子就是不信這個邪!非得會會這個小子不可。」 左鋒一挺餾金鏜,連跨三步,提起渾身功力,朝金玄白逼近,而賀同唯恐他有失,也揚起狼牙棒,隨在左鋒身後策應。 這兩個太行悍匪都是直腸子,死腦筋,他們縱然親眼看見熊承祖和羅三霸都是一招之內,便橫屍當地,卻怎麼都不相信這個事實。 尤其是在金玄白報出名號之後,他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聽過江湖上有這個人,像這種長相平凡的年輕漢子,在北六省綠林好漢裡,隨便抓都能抓出一大把,怎麼可能在一招之內殺死橫行江湖十多年的飛天熊和插翅豹?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在此,都不可能做到。 太行四凶中這兩個死心眼的傢伙,完全是俗話中所說的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 他們臉色沉肅,蓄足全身功力,準備展開合擊之術,以巨大的膂力擊倒金玄白,因此左鋒走出數步之後,見到金玄白仍然沒有防備的樣子,大吼一聲,餾金鏜毫無花哨的急拍而下。 隨著巨大風聲破空響起,金玄白的衣袂都在飛揚之中,賀同的狼牙棒也施出橫掃千軍這一招,挾著尖銳的風聲,攔腰砸向金玄白的腹部。 他們這兩招配合得極好,所用的勁道已是八成以上,似乎布成兩段網子將金玄白整個人都籠罩在內。 那一百多個綠林好漢看得清楚,只見這一鏜一棒夾擊之際,金玄白後發先至,揮動手裡的獨腳銅人,先把攔腰攻到的狼牙棒砸飛,接著身形飛旋,銅人順勢斜揚,撞在直劈而下的餾金鏜上。 「當當」兩聲巨響傳來,也沒見金玄白如何用力,左鋒和賀同的兵器已經脫手飛出,他們兩人如被巨錘擊中,魁偉的身軀跌出丈許開外,嘴裡、手上都在流血,顯然不但虎口破裂,連身體都受了內傷。 一鏜一棒飛起極高,落地之際,把地上砸了兩個土坑,可是眾人卻很清楚地看到那狼牙棒和鐳金鏜都彎曲變形了,再也無法使用。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你們兩個蠢物聽著,我饒了你們兩條狗命,馬上滾回去,告訴鞏大成那廝,限他在一個月之內解散什麼狗屁綠林盟,不然我趕到你們山門裡,就會殺他個血流成河!」 左鋒擦了下嘴角的血水,逞強地罵道:「放你娘的狗屁!」 金玄白怒喝一聲,眼中精光畢射,道:「誰若不敢聽從,有如此物!」 他把手中的獨腳銅人往地上一丟,也沒見他如何用力,那根重達數十斤的銅人已筆直的沒入土中,消失不見。 他露出的這一手,比起剛才砸壞狼牙棒和餾金鏜更加驚人,可是就因為太玄奇了,那些綠林好漢都當他在變戲法,沒有人相信他能憑著一身的勇力把整根獨腳銅人都「栽」進土裡。 賀同從地上爬了起來,大吼道:「殺!都給我上,殺了這小子,替老大報仇!」 那群綠林好漢一聽到命令,全都拿著鬼頭刀,向金玄白衝來,有幾個人則架起左鋒和賀同退了回去。 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見到綠林好漢們採取合圍之勢要圍攻金玄白,於是立刻發出命令,帶著忍者們往前衝去。 他們才衝出丈許,人影一閃,金玄白已從合圍中飛掠而出,擋在他們的面前,沉聲道:「對方人數較少,你們只可以一對一,施出我傳授的三招刀法,絕不可用暗器,知道嗎?」 眾忍者答應一聲,雙手握著忍者刀,跺著整齊的步伐往前行去,各自找尋對手。 他們行走之際,腳下傳來「噗噗」之聲,雖未出刀,但是從每一個人身上傳出的騰騰殺氣,卻產生極大的震懾作用。 那些來自北六省的太行悍匪,何曾碰過這種奇怪的隊伍?不過縱然對方殺氣熾盛,可是他們生性剽悍,僅是停了一下,便吶喊著揮刀攻來。 兩軍相遇,似乎看來一片混亂,可是亂中有序,每一個忍者都按照金玄白的命令,各自挑選一個對手,施出金玄白所傳授的必殺九刀。 其實金玄白也只不過將必殺九刀挑出三招傳授給這些伊賀流的忍者們,可是他們每人苦練刀法,一日必需揮刀千次,由此才二三日工夫,刀上的勁道和出刀的角度,配合著身、手、眼、步法,產生出強大的殺傷力。 剎那之間,不時聽到忍者們喝叫著:「迎風一刀斬、破岳一刀斬!」隨著刀光閃爍,立刻便是血影淒迷,慘叫連連。 那些忍者們最多只揮出兩刀,連第三刀「圓月一刀斬」都沒使出,那一百五十多名的太行悍匪,便全部喪命在忍者們的利刃之下。 這時如果有人查看,便會發現這些死者身上的刀痕有大部份是相同的,都是喪命在「迎風一刀斬」之下,極少部份則是死於「破岳一刀斬」。 左鋒和賀同兩人身受內傷,虎口裂開,被四名手下扶著退回大門處,還沒來得及包紮,便見到摘星樓前成了人間煉獄,他們帶來的山寨兒郎,全都喪命在那群蒙面人的狹鋒鋼刀之下。 這種大規模的殺戮已不能說是交手了,而只是一種實力差距極大的屠殺,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尤其是從太行四凶的角度望去,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統率的兒郎們如此不堪一擊,如此的脆弱…… 左鋒悲憤交集,駭然道:「這是什麼刀法?太可怕了!」 賀同覺得自己似在夢魘之中,急促的喘了口氣,咳出一口血痰,道:「二哥,這些人不能惹,太厲害了。」 他見到那些忍者殺完了人後,以整齊劃一的動作揮了下狹鋒鋼刀,把刀上的血水揮去,然後才把刀刃插回背上的刀鞘裡。 那種動作優雅而又整齊,顯然經過一番特殊的訓練,尤其是他們在滿地的屍首裡穿梭退回,動作更是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充份顯現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組合或隊伍。 左鋒臉上泛起一片死灰色,顫聲道:「咱們怎麼會惹來這種強敵?看來……」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身後傳來展白的話聲:「兩位老兄,現在才知道不該逞強了吧!」 左鋒抬起頭來,一見展白臉上掛著揶揄的笑容,怒罵道:「他媽的,你這王八羔子,存心看老子笑話,老子跟你拼了!」 那兩個架著他的太行好漢,拚命拉著他,不讓他衝向展白而去。 賀同眼中露出凶光,瞪著展白道:「姓展的,你好!老子看你得意到何時!」 展白臉色一沉,道:「你們還不扶兩位寨主到屋裡去療傷服藥,杵在這裡幹什麼?」 那四名隨同太行四凶而來的綠林好漢不敢吭聲,扶著左鋒和賀同往摘星樓裡行去。 左鋒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兀自不斷地罵道:「他奶奶的,王八蛋,老子跟你沒完沒了……」 展白臉色陰沉,沒有吭聲,可是站在他身後,背上背著雙鉤的陳平則憤怒地罵道:「姓左的,你再口出不遜,小心老子剁了你!」 展白側過頭去,望了陳平一眼,道:「老二,別跟他們計較了,眼下該怎麼辦?」 陳平搖了搖頭,道:「這些人來歷不明,刀法凶辣,人人訓練有素,看來既像殺手,又像軍隊,搞不好真的像齊少寨主所說的,來自東廠或錦衣衛的人員……」 展白望著樓外滿地的屍首,也覺得心中淒楚,甚覺不忍。 他投奔綠林盟主鞏大成之後,頗受重用,可是也招來不少人的嫉妒,尤其是那些跟隨鞏大成日子比較久的老人,更是經常排擠他們關東四豪。 這回鞏大成接受公孫勤的請求,派出太行四凶率領麾下弟兄支援太湖王齊北嶽,雙方是有協議的,也是基於利益關係才合作的。 太行四凶出發之後,鞏大成唯恐南七省綠林盟主獲知此事,會從中作梗,於是又加派關東四豪率領手下好漢,趕來太湖支援。 他本來原意甚佳,也為了不至於合作落空,才做出這種安排。可是不料在綠林盟裡,太行四凶原就瞧不起關東四豪,只是雙方鬥爭不很白熱化,礙於鞏大成的面子,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 如今離開了綠林盟,沒有鞏大成在旁,兩方的心結就浮上檯面了,加上太行四凶認為關東四豪第二次被派來,分明是盟主鞏大成不認同他們的能力,故而雙方的衝突更加白熱化,只差沒有打起來而已。 這次太行四凶守住摘星樓大門,猝然遭到忍者們以暗器和火矢一輪猛攻,死傷慘重,更引起他們的不滿。 只不過大敵當前,再加上兩位副寨主的勸說,這才沒發生內鬥,飛天熊等四位兄弟就一直想找機會顯個威風,一來扳回顏面,二來也好在回去之後向盟主交待。 故此當金玄白率領二百多名忍者來到樓前時,關東四豪都主張先派人出去談判,看看對方到底需要什麼。 可是太行四凶眼看金玄白渾身上下毫無特殊之處,就跟個普通的江湖人物一樣,認為只要帶著太行山寨的兄弟們一起出去,光憑著威猛無儔的氣勢都可以把人嚇死。 至於那些黑衣蒙面人,個子都不很高,全都長得五尺多一點,更不放在太行四凶眼裡了,所以他們不和關東四豪打個商量,便領先出門挑戰金玄白。 他們剛一出去,藏身內室的齊北嶽、齊玉龍也聞聲走到廳裡,當齊玉龍從窗縫裡看到金玄白領著眾多的忍者列陣在摘星樓前,當場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關東四豪詢問之後,才知門外那個不起眼的年輕人竟是東廠的高官,武功之高,已至一葦渡江的地步。 齊玉龍由於也不明白金玄白為何中了唐門的龍鬚神針,經過一夜工夫,便已痊癒,所以說起話來顛顛倒倒的,關東四豪和兩位副寨主盤問好一會,才弄清楚整個情形。 無論是北六省綠林盟或者是太湖水寨,在江湖上都是一些非法的組合,這種組合最怕的兩件事,一是怕得罪武林中的各大正派,尤其少林和武當兩派,因為這兩派的弟子門人眾多,武功造詣都有一定的水準。 得罪了其他的門派,只要轉移陣地,還有活路,若是得罪了少林和武當這兩派的門人,下場一定極為悲慘,往往連個逃的地方都沒有。 黑道幫派或綠林好漢第二件最怕的事便是怕惹到官方的注意。 自從大明皇朝建立以來,歷代的皇帝便竭力鉗制地方上惡勢力的滋長,以嚴密的制度來控制社會,故此黑道人物活動的空間受到壓縮,極難生存,遑論擴張了。 不過近數十年來,朝政敗壞,吏治不彰,官府對於社會的控制力薄弱不少,因此社會風氣大變,各地的遊民、土匪、幫派、組合,多得有如牛毛,難以計算。 可是由於幫派人士到底不能夠明目張膽的反抗官方勢力,故而不願招惹官方,以免受到圍剿,所謂「殺官如造反」,誰都不敢得罪官府。 而比官府勢力更可怕的則是錦衣衛,東、西二廠,從這三個機構裡出來的人,比起衙門更加厲害,恐怕天下各種大大小小的幫派,沒人敢得罪來自錦衣衛或東、西二廠的人。 根據齊玉龍的說法,金玄白既是一代高人槍神之徒,和武當、少林兩派有密切的關係,又是來自東廠的高官,這種顯赫的來歷,就算說出來,都會把一些黑道人物給嚇死,更何況他還是活生生的站在摘星樓前。 就因為金玄白的來歷太可怕了,反倒使得齊北嶽、兩位副寨主以及關東四豪不相信,逼得齊玉龍再三發誓。 齊北嶽幾天前聽過齊冰兒提起金玄白的來歷,只說他是槍神之徒,五湖鏢局的朋友,並沒說過他是東廠或錦衣衛的高官。 那個時候,齊玉龍竭力的詆毀金玄白,說他是個淫賊,是個騙子,如今事隔數日,前言不搭後語,使得齊北嶽更加的懷疑起來,於是便氣沖沖的帶著兩位副寨主跑到後室囚禁齊冰兒之處,準備問個端詳。 經過這一折騰,眾人也沒討論出一個結果,關東四豪商量之下,決定由老三牟道遠陪齊玉龍入內,問清楚意思,到底是要戰或是要和。 不過就這麼一會光景,當展白帶著陳平重新走出大門觀戰,卻發現不但太行四凶中二死二傷,連他們率領的一百多名綠林好漢也幾乎全被宰光。 這種情形讓身經百戰的展白和陳平都看了難過,聽到了陳平的話,更是讓他覺得戰慄不已。 兔死狐悲,他們雖然平時和太行四凶不對盤,經常起衝突,可是眼看這批來自太行山寨的綠林好漢死傷纍纍,也不禁為自己擔心起來。 展白忖道:「他娘的,明明只是太湖水寨的權力之爭,父子、母女鬥成一塊,又怎會把東廠的人員牽涉進來?這下可糟糕了,事情該如何收場才好?」 他看了昂然挺立在一大片屍首之外的金玄白一眼,目光又從那些黑衣蒙面人身上掠過,低聲問道:「老二,你看該怎麼辦?」 陳平苦笑了下,道:「如果牽涉到東廠,就是我們大禍臨頭的日子了!」 展白道:「這個渾水既然蹚了,該怎麼辦呢?」 陳平道:「我們屋裡雖然還有二百多兄弟,可是只要一出去,恐怕下場也跟太行山寨的兄弟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展白道:「不能力敵,又不能智取,難道就留在裡面等死嗎?」 陳平默然無語。 展白歎了口氣,道:「咱們兄弟在關外九死一生,沒有死在滿族人手裡,卻……」 他一操手中的鐵槳,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我看咱們殺出去吧!看來太湖水寨其他幾個分舵的人恐怕已經被這些東廠的番子們都殺光了,咱們再也等不到救援,可以活命……」 陳平一把將他拉住,道:「大哥,你等一下,我出去和他們談一談……」 展白道:「有什麼好談的?」 陳平望了遠處的金玄白一眼,見到對方沒有動靜,心中有些疑惑,道:「大哥,你看他們也沒有行動,是不是在等什麼?」 展白訝道:「等什麼?這批人只要一衝進來,咱們最少死一半,至於其他的人,唉!」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在公孫勤那廝和盟主會談之際,我就已經勸盟主,別過江來涉入太湖水寨的事,以免引來南七省綠林盟的反擊,好處沒撈到,反而惹來一身腥,如今可好了……」 陳平突然「啊」了一聲,道:「大哥,我想起來了,他們按兵不動,是要逼齊總寨主出去……」 展白問道:「此話怎說?」 陳平道:「齊少寨主不是說過嗎?那金玄白想要迎娶齊姑娘,只因老寨主不同意,所以才……」 展白一拍額頭,道:「不錯,只要齊老寨主出面,此事便有轉圜的餘地,到時候,我們便可置身事外。」 他這句話剛說完,便聽到遠處的金玄白揚聲道:「屋裡還有人嗎?快出來一個說話,不然我要進來了!」 陳平低聲道:「大哥,我出去和他說話,你去找齊老寨主來。」 展白還沒答應,只見老四高浩扛著那根長槊匆匆從內室走進廳來,道:「二哥,齊老寨主請你進去。」 陳平應了一聲,剛一轉身,便聽到門外遠處傳來金玄白的喝聲:「你們既然龜縮在屋裡,不敢出來,那麼在下就進來找你們了!」 展白揮了下手,道:「老二,你跟老四一起進去找齊老寨主出來,這件事只有他能解決,別人……」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霍然停止,指著門外,滿臉驚訝地道:「你們看!」 陳平和高浩擠上前來,往門外望去,只見金玄白騰身而起,舉步朝摘星樓行來,可是每一步跨出,都是凌空而行,離地三尺以上,似乎空中有一條無形的路可以供他行走。 這種怪異的情景,不僅關東四豪看了感到驚異,連那些守護在窗邊的綠林好漢們都看得目瞪口呆。 室內連續傳來十數聲「當、當」的聲響,陳平目光一閃,只見自己帶來的那些弟兄們,在瞠目結舌的情形下,一時恍神,連手裡的單刀都拿不住,紛紛掉在大廳的地磚之上。 他駭然道:「大哥,此人功夫已到駭世驚俗的境界,不是我們能夠力敵的,除了投降,別無他路可走。」 展白的大腦幾乎麻痺,喃喃道:「這……這是什麼輕功?太可怕了!」 他根本沒有聽到陳干在說什麼,望著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況,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產生幻覺。 至於高浩,則更是整個人都呆住了,見到金玄白在空中跨行了二十多步,來到摘星樓的大門口,他大叫一聲,道:「他奶奶的,這人的輕功比長白老仙還要厲害,咱們快逃吧!」 他拉著陳平,欲往廳內逃去,陡然之間,廳後傳來一陣兵器撞擊聲,接著便是連串的慘叫聲。 陳平腳下一頓,臉色灰敗,道:「怎麼辦!後面有人殺進來了!」 展白定過神來,大聲喝道:「凡我綠林盟的兄弟,大伙全都拋下武器,不可和來人發生衝突,違者以幫規處置!·」 陳平一聽,也立刻大喝道:「各位兄弟,大家速速放下兵器,不可介入太湖水寨之爭……」 說話之際,他把背上的兩支追魂日月鉤拔了出來,扔在地上。 高浩猶豫了一下,雖覺這麼做太丟關東四豪的臉,可是金玄白露出的那一手匪夷所思的輕功身法,讓他明白和這種人抗爭,只有死路一條。 面對如此惡劣的情勢,他也不得不對現實屈服,放下手中的長槊,不再有對抗的念頭了。 展白乃東北馬賊出身,馬賊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依然能生存下去,可見能夠權衡情勢,所以他絲毫不認為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話一出口,立刻把手裡的鐵槳放下,站在門口朝金玄白抱拳道:「草民展白,拜見金大人!」 看見金玄白面無表情的望著自己,展白心裡一慌,趕忙跪了下來,頓時,大廳之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金玄白雙手虛虛一托,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展白龐大的身軀托了起來,道:「展老兄,不必多禮。」 展白整個身軀被托起的剎那,才真的讓他心悅誠服,因為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氣功造詣,比起剛才使出的輕功身法,更使他覺察出自己面對的是個何等修為的高手。 比起金玄白來,展白知道雙方的差距已到了天高地遠的階段,別說關東四豪了,就算來十個鞏盟主,恐怕都敵不過金玄白。 展白惶恐地道:「金大人,草民等無知,冒犯了大人的虎威,實在是死有餘辜,尚祈大人恕罪。」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你叫他們都起來,靠牆站立,免得誤傷了。」 展白躬身答應,然後照著金玄白的吩咐,傳達命令,一時之間,廳內五六十名綠林好漢紛紛站起,然後靠向牆邊。 由於要防備忍者們縱火燒樓,廳裡四邊擺著許多木盆、水桶、水缸、腳盆,裡面都盛滿著水,那些隨同關東四豪而來的北方綠林好漢,在慌張之下,有人踢翻了水盆,有人一腳踩進腳盆裡,弄得褲子都濕了,總之一陣慌亂,顯得這些人沒有經過訓練,全是烏合之眾。 正文 第一四六章 關東四豪 第一四六章關東四豪 展白臉色鐵青,看到這種情形,也不敢當著金玄白的面開口叱罵,只得躬著身子,一臉惶恐的等候吩咐。 金玄白道:「你們便是關東四豪,對吧?」 展白道:「有勞大人垂問,關東四豪是我們四位兄弟的匪號,草民姓展,單名白。」 金玄白點頭道:「昨天謝謝你了,若不是你……」 他話聲一頓,目光閃處,見到兩個身穿錦袍的老者,帶著齊玉龍從廳後奔了出來。 左首那個體形瘦削的老者,一見展白,立刻大叫道:「展兄,後面來了大批人馬,你得趕快……」 齊玉龍一把拉住那個老者,叫道:「爹,我們沒路可逃了,那個便是金玄白!」 齊北嶽凝目望著金玄白,顫聲道:「你,你……」 他一揚手中單刀,怒喝道:「姓金的,我跟你拼了!」 話聲方出,他急掠而出,揮刀連劈,舞起一片光影,朝金玄白疾攻而來,恨不得一刀便將對方砍死。 站在他身邊的副寨主辛叔同,一見齊北嶽揮刀而去,也挺著柄長劍,隨著齊北嶽一起,向著金玄白攻到。 展白大驚失色,趕忙喝道:「齊總寨主,不可魯莽!這位是金大人……」 他的聲音嘎然而斷,所有的一切意念,在剎那間被眼前出現的奇景全都抹平似的,整個人僵立當地,無法動彈,因為他看到了他這一生中從未見過的怪事…… 口口口 齊北嶽能夠長霸太湖水寨的總寨主之位,達十幾年之久,除了他商業頭腦極好,長袖善舞,經營有方,把整個太湖水寨的所有事業都經營得蒸蒸日上,使得水寨的每一個湖勇都安居樂業之外,他本身的武功也頗有造詣,不在一般的高手之下。 總的來說,他一身武學的奠基,來自於九陽神君的隨興傳授,無論是刀法、拳術、氣功,都可以說是散手,並非九陽門的系列武學,僅是沉玉璞對武學修為上的一些體悟所改良的一些招式。 這些招式雖非成套,卻由於是出自沉玉璞之手,故此威力極大,才能使他在江南武林人物之中,佔有一席之地,連集賢堡主程震遠都不敢小覷。 程震遠在江南七把刀中有無影刀的綽號,可見其刀法之快,其實說穿了,他的刀法是得到柳月娘的傳授之後,才在本身不斷努力之下,得到了不凡的成就,其脈絡跟齊北嶽完全一樣,都是源自於沉玉璞。 金玄白身為沉玉璞的唯一傳人,除了得傳九陽門純正的武功之外,沉玉璞當然也把自己一生到處挑戰的經驗和一些心得都傳授給這位愛徒。 故此齊北嶽揮刀攻來之際,他刀法中所有的變化都已落在金玄白眼裡,外人看來快速絕倫、威勢猛烈的刀法,對此刻的金玄白來說,既慢又拙,完全和一個孩子揮舞著木刀亂砍,沒有什麼分別。 至於辛叔同手裡揮動的長劍,雖然劍影如織,劍風破空,看似玄妙,實則在金玄白的眼裡,最少有十六處破綻,從任何一個破綻下手,一招便可置辛叔同於死地。 可是在那刀劍臨身的剎那,金玄白想起了師父沉玉璞來,認為齊北嶽無論改了什麼名,當年他以許世平的姓名,隨在神功已失的沉玉璞身邊,無論是做總管或者是奴僕,總是沉玉璞的親信,殺這麼個人,會不會讓沉玉璞不高興? 除此之外,無論齊北嶽和柳月娘之間的恩怨如何,終究他是齊冰兒名義上的父親,若是喪命金玄白之手,恐怕會惹來齊冰兒的不悅。 就憑著這兩個理由,金玄白也不能出手將齊北嶽殺死。否則會有什麼後果,他也不知道。 就因為這個意念,金玄白根本就沒有出手,也沒有閃躲,在刀劍臨身的剎那,他心念一動,護體神功瞬間佈滿全身,渾厚的氣勁湧現,在身外尺許之處,便已結眾而成。 他此時使出的是少林金剛不動揮功,氣勁瀰散之際,心地一片平和,臉上似有慈祥的笑容,眼中卻透著悲憫萬物的神光…… 口口口 展白所看到的情形,就是這一幕的光景,就因為他心中原把金玄白當成武功超絕而又心狠手辣的東廠高官,這下金玄白全身上下浮現那種悲天憫人的神色,與他原先的印象,產生強烈的反差,使他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思緒幾乎變成一片空白。 而讓展白更加覺得不可思議的則是隨著齊北嶽凌厲的刀刃和辛叔同變幻的劍勢先後攻向金玄白之際,他卻見到那一刀一劍在金玄白身外尺許之處,便砍不下去,隨著兩人蓄力攻擊,刀劍反彈而起,那兩柄以精鋼鑄就的刀刃和劍鋒,不知為何,竟會斷裂成十幾段。 齊北嶽和辛叔同被自己發出的反彈之力,震得倒跌出去,連翻帶滾的跌出丈許之外,才停了下來,可是他們一時之間無法起身,顯然已經受了內傷。 而那斷裂成十數截的刀刃劍鋒,則在他們身邊灑落一地,但這兩個老人依舊渾然不覺,仍然死握著刀柄和劍柄,不肯放手。 從齊北嶽和辛叔同出手,到他們被金玄白護身的氣勁反彈而回,僅不過是極短的時間,除了距離金玄白稍近,江湖經驗豐富的展白看出些許端倪之外,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跟隨關東四豪的北方綠林好漢們,更是覺得莫名其妙,還以為金玄白玩弄一些什麼法術,竟會讓齊北嶽和辛叔同不但倒飛而出,並且手中兵刃都斷裂成片。 這種詭異的情景一落入他們眼中,由於對所發生事情的無知,於是產生極大的畏懼,有一些綠林漢子,也顧不得地上有沒有水,當場就跪了下來,口中唸唸有詞,什麼「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燃燈古佛」、「三清老祖」、「太上老君」、「無量壽佛」,紛紛的從他們口中傳出,似乎把這摘星樓的大廳當成了佛、道兩門的道場或壇院。 齊玉龍在看到父親和辛副寨主出乎之後,心中便已知不妥,但他無力阻止,也不敢跟隨父親一起出手,只得呆立在原處。 當這種奇異的情景發生時,他已嚇得全身發軟,兩眼圓睜,不知如何是好,差點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直到耳邊響起陣陣佛號和道號,才讓他悠悠忽忽的神智清醒過來,瞬息之間,他感到從所未有的無助,既不敢逃,又不敢攻,小腿肚直打哆嗦,不知該如何才好。 他的心裡不斷湧起這個念頭:「死了!死了!這回我死定了!」 強烈的恐懼感終於壓迫得他情緒幾乎崩潰,他雙膝一軟,跪倒地上,嘴裡胡亂叫著:「饒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饒命啊!」 當他看到金玄白緩緩向他走來時,更是嚇得全身顫抖,拚命用頭磕地,尖叫道:「金大人,饒我一命,不是我的錯,我不想死!不是我要害你,都是別人……」 金玄白走到齊玉龍身前不遠,悲憫地望著這位太湖水寨的少寨主,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已聽到此起彼落的一陣罵聲:「他媽的孬種」、「不要臉的東西」,「枉他還是少寨主,怎會這麼孬種」…… 這些罵聲都是來自牆角站立的一些綠林好漢的口裡,聲音雖小,卻全都進入金玄白耳中。 他輕歎口氣,雙手虛抬,已把齊玉龍的身子抬了起來,氣勁運轉,把他端端正正的扶住站好。 齊玉龍的額頭上已泛現血絲,他渾身顫抖,不敢仰視面前的金玄白,顫聲道:「金……大人,不要殺我,我……替你做牛做馬都可以……」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齊兄,你不必害怕,這裡沒有人要殺你,就算有人要殺你,我也不允許!」 齊玉龍惶恐地抬起頭來,道:「你……你不會殺我?」 金玄白笑道:「我跟你無仇無怨,殺你幹什麼?」 齊玉龍心虛地道:「可是我……我在松鶴樓……」 金玄白道:「那也不能完全怪你……」 齊玉龍陡然見到齊北嶽從地上爬起,滿臉猙獰之色,運起雙掌,驟然朝金玄白背後攻到。 齊玉龍從小跟隨父親練過這套掌法,知道這套「八卦游龍掌法」威力不少,瞬間,他幾乎有種衝動,想要趁機出手夾攻金玄白。 可是一想到金玄白那駭人的武功修為,他的膽氣立刻斂沒,反倒覺得父親猝施偷襲,太過於下流,於是大叫一聲:「爹!不可以這樣!」 他的叫聲方一出口,便見到金玄白身軀半旋,右手瀟灑地揮出,五指微張,已把齊北嶽攻來的掌勁化解於無形,隨後見他手揮五弦,目送飛鴻,齊北嶽已被他指尖發出的尖銳氣勁閉住了穴道,頓時丹田受制,一絲內力都無法提起。 齊北嶽連退三步,腳步虛浮,搖晃了一下,終於倔強地站直了身子,卻忍不住心中的驚駭,道:「你……你使的是什麼手法?」 金玄白轉過身去,凝目注視著齊北嶽,只見原先跌坐在地上的辛叔同已霍然躍了起來,護在齊北嶽身前,喝道:「你要殺人,先殺我好了!」 金玄白見到他一副忠義的樣子,點頭道:「好!你身為齊寨主的手下,能奮不顧身的護主,的確不愧是條漢子,我不會殺你的!」 他吸了口氣,道:「今天殺戮已經夠重了,我實在不想殺人,說老實話,這裡的每一個人……」 他原先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豈知後廳傳來一聲大喝,一個體形魁偉的壯漢,手持一面鐵牌,披頭散髮的衝了出來。 那人正是關東四豪中的老三,在關東一地被稱為追命鐵牌的牟道遠,他在後廳遇到以何康白為首的眾位少年英豪入侵,偕同副寨主公孫勤及一百多位綠林好漢對抗眾人,由於雙方實力相差頗遠,手下死傷不少,故此公孫勤和牟道遠兩人掩護齊北嶽、齊玉龍、辛叔同三人逃往前廳,希望他們能召來展白等人相助。 豈知經過一番狠鬥之後,何康白等人守住了兩間房,把柳月娘、齊冰兒、程嬋娟、柳桂花幾人置於保護之下,便一直採取守勢,不再殺那些綠林好漢。 牟道遠率領手下進攻兩次,都無法攻進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防禦圈,反倒被歐陽兄弟採取的合攻之勢,把髮髻都削斷了,落得個披頭散髮的窘境。 他眼見情況不妙,再加上援兵未至,心裡掛念著三位結義兄長,所以便和公孫勤打了個招呼,衝到前廳來討救兵。 豈知他不明白前廳的情勢,一進大廳,便看到三位結義的兄長個個都空著手,像是呆子樣,傻傻的站立在牆邊,而那一百多名北方好漢,有些跪著,有些站著,也都全跟被點了穴一般,沒有一個人動。 至於原先從後廳奔出來的齊北嶽、辛叔同、齊玉龍三人,則是手裡的兵刃都已丟開,只剩下辛叔同莫名其妙的持著一截已無劍刃的劍柄在作勢。 這種情景讓牟道遠立刻覺察到金玄白已經掌控全局,取得大廳之內每一個人的生殺大權,否則不會只有他一人在那裡侃侃而談。 牟道遠悲憤莫名,縱然知道金玄白武功超絕,遠非自己之敵,卻不忍見到自己三位結義兄弟和一百多位跟隨自己的手下好漢葬身於此。 他不及細聽金玄白的高論,手挺長長的泛金鐵牌,大喝一聲,揮動鐵牌,提起一身功力,立刻施出生平最得意的追命五牌,朝金玄白攻來。 他這一出手,齊玉龍立刻閃身退到牆邊,辛叔同眼見金光閃爍,牌影千片,唯恐齊北嶽受到傷害,也一把抱住齊北嶽,縱身退出丈許之外,差點沒一腳跺進水盆裡,直到牆邊才停了下來。 在牟道遠揮動鐵牌之際,展白已大喝道:「老三,住手,不可得罪金大人……」 但是他的話聲卻不及牟道遠揮動鐵牌來得快,剛一開口,金黃色的大鐵牌已挾著雄渾的勁道砸向金玄白,隨著漫天的牌影罩起,牟道遠已將追命五牌使出,每招七個變化,一起使出,顯然是在拚命。 牟道遠手中的狹長鐵牌也算得上是外門兵刃,整面鐵牌重達三十餘斤,必須最少具有五百斤的膂力才能使得出來,不過此刻他在後廳經過一番苦戰,體力消耗極大,每一牌攻出,上面所蘊藏積蓄的力道,最多只有四百斤。 不過縱是如此,長牌若是觸及人體,所構成的傷害,也必然是足以令人致命傷亡的。 牟道遠鼓起勇氣,施出自己得意的招式,長牌一出手,便如江河流瀉一般,順暢至極的施將出去,竟然完全沒有受到一絲阻礙,一招使完,轉到第二招時,他的信心恢復了不少,認為金玄白也不過如此,連擋架長牌的勇氣都沒有,因而揮動兵器之際,更加神勇。 然而當第二招的七個變式使完,儘管鐵牌的挑、砸、刺、繞、撩、繃、切所有的變化都已用完,金玄白依然像是一片紙樣的浮在他手中長牌尖端大約一尺處,無論鐵牌如何轉動,他都同樣的轉動,並且產生同樣的差距,根本無法構成任何傷害。 牟道遠一發現這點,氣沖沖的道:「他奶奶的,你盡在躲,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接老子一招。」 話一出口,他的眼前一花,只見金玄白已不知使了個什麼身法,竟然從鐵牌尖端躍上了鋒刃,隨著他一腳伸出,牟道遠臉上已印了一個鞋印。 金玄白單足立在那面鐵牌之上,冷冷道:「無知的蠢材,我若是一腳踢實,你此刻還有命嗎?」 牟道遠萬分震駭,知道金玄白所言非虛,自己的武功比起對方,要相差十萬八千里,可是他個性剽悍,並不畏死,當下一個蹲襠坐馬,口中發出一聲怒吼,雙手運起一身勁道,架著鐵牌拚命地使力上挑,想要把金玄白甩出去。 他的力道剛發,驟然覺得鐵牌上眾有千斤重量,急速地下沉,就算竭盡全身之力,也無法招得動金玄白。 兩股力道拉扯之間,牟道遠僅支持了頃刻,便吐出一口鮮血,放開雙手,一屁股坐倒於地,看來已經受到頗重的內傷。 而那急速下沉的金玄白卻在牟道遠將鐵牌撒手的瞬息之間,龐大的身軀在空中陡然停了一下,牟道遠只見到他右腳一勾,把下落的鐵牌勾住,接著腳尖一抖,那支重達三十多斤的長牌已翻騰而起,落在金玄白的手裡。 這時,金玄白的身軀才緩緩的從半空中落下地來,昂然的站立在牟道遠身前三尺之外。 牟道遠不斷的喘著氣,駭然地望著金玄白,腦海裡仍然浮現對方虛立空中,以腳勾著鐵牌的形象,頓時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萎縮下來。 他喘著氣道:「你的武功太高了,我打不過你,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展白首先奔了過來,叱道:「老三,不要再說了,還不趕快向金大人賠罪?你怎不想想,如果金大人想要殺你,還不就跟捏死螞蟻一樣,怎會跟你玩這麼久?」 牟道遠詫異地望著展白,不知要說些什麼,只見陳平和高浩也奔了過來,一起跪在他的身邊,向金玄白求情。 金玄白微哂道:「展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單憑你這三弟口出穢言,我便會廢了他一身武功,叫他從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展白也摸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好事,竟會蒙這位武功超凡的東廠高官另眼相看,他也不敢加以詢句,只得唯唯諾諾的應了聲,繼續替牟道遠求情。 金玄白手持鐵牌,冷冷地看了牟道遠一眼,把手中鐵牌插在地面,道:「展白,就衝著你的面子,再饒他一次,叫他以後嘴巴放乾淨點,知道嗎?」 展白點頭應了一聲,只見金玄白轉身朝辛叔同和齊北嶽行去,高浩迫不及待的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喂牟道遠服下。 至於陳平則低聲問道:「大哥,這位金大人三番兩次的提到看在你的面子上,是不是你以前見過他?」 展白搖了搖頭,想要說出心中的疑惑,卻在目光收回的一剎,見到了那面被釘入地中一尺多深的鐵牌鋒刃上,竟然出現四個深約寸許的指印。 他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老二、老四,你們看那鐵牌的鋒刃上……」 陳平和高浩凝目望去,立刻便見到那四個凹下的指印,他們不知這是金玄白有意示威還是無意為之,但是那份銷金融鐵的強勁指力,卻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兩人頓時駭然色變。 展白低聲道:「這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指留下的痕印,功力之深,恐怕只有掌門人才能使得出來。」 他這話剛一說完,聽到金玄白叫道:「展白,你跟我來。」 展白應聲站起,只見金玄白像拎小雞似的,把齊北嶽半拎半挾的挾在腋邊,大步走了過來,他趕忙躬身道:「請問大人有何吩咐?」 金玄白道:「後廳之中,大概還有你的手下在頑抗,你隨我過去勸阻他們,不然死傷會更重。」 展白這時才想到另外一百多名手下以及公孫勤等人,趕緊應了一聲,隨在金玄白身後,往後廳行去。 金玄白走了幾步,腳下一頓,道:「齊少寨主,你們在廳中等候,別想逃走!」 他的目光一閃,揚聲道:「各位都留在廳內,切勿妄想逃走,因為這摘星樓四周都有埋伏,任何人只要跨出廳門一步,必死無疑。」 廳中一片死寂,一百多人中,沒有一個人敢吭一聲,陳平心中湧起一陣悲哀,彷彿覺得自己又像多年前在關外被女真族的數千騎兵圍困的情形一樣,眼前是一片絕望,似乎毫無生機。 當年那種絕境,他們關東四豪仍然熬過來了,陳平也希望如今能夠憑著展白的智慧和金玄白對他的另眼相看而繼續活下去。 他暗忖道:「這金大人的武功深不可測,再加上是東廠的高官,代表朝廷的力量,只要他出面干涉北六省綠林盟,恐怕鞏盟主也不敢反抗,搞不好整個綠林盟都會被摧毀,北六省的綠林兄弟會遭到大難,數百個幫派都會瓦解,到時候血流成河,是必然之事。」 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寒顫,對兩位拜弟道:「你們在這裡別動,我進去看看。」 高浩道:「二哥,你可千萬小心,別惹惱了那個殺星。」 陳平點了點頭,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以卵擊石的事,豈是我們關東四豪能做的?老三,你得多想想!」 牟道遠的臉上仍然留著金玄白的鞋印,加上披頭散髮的樣子,就跟個叫花子沒兩樣,陳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低聲道:「老四,你幫老三把臉上的鞋印擦了,想個法子把他頭髮攏起來,戴頂帽子,不然這個樣子,實在有損我們關東四豪的威名,也會讓弟兄們瞧不起。」 高浩應了聲,抓起衣袖便替牟道遠抹去臉上的鞋印,陳平低聲道:「老三,你是再世為人,可千萬要懂得進退,別再魯莽了!」 牟道遠輕歎了口氣,道:「以前聽人家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還不大相信,如今看了金大人的武功,我才知道我們連個井底之蛙都不如。」 陳平拍了拍牟道遠的肩膀,低聲道:「兩位賢弟,金大人是來自東廠,他所代表的力量,如果要插手江湖,恐怕今後江湖會大亂,我們都得小心點,不然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繼續道:「為了替我們這些兄弟找一條活路,我得和大哥商量一下,你們就留在這裡,別妄動了,以免惹來麻煩。」 交待完了,他站了起來,朝廳後行去,見到齊玉龍縮在牆邊,一臉頹喪之色,陳平不屑地撇了下嘴,繼續走向後廳。 出了後廳,是一個廣大的庭院,園中原來植有翠竹緣樹,如今已被兵刃砍得七零八落,殘枝敗葉散落一地,混雜著數十具屍體,看來慘不忍睹。 濃郁的血腥味道隨著微風撲鼻而來,陳平只覺胸中一陣翻滾,幾乎吐了出來,他的眼角泛現淚水,望著那些屍體,難過得幾乎哭了出來,因為那些人都是關東四豪逃進關內之後,所招募的兄弟,這些人都曾經跟隨陳平出生入死過,可是他們這回卻都葬身於此。 陳平一方面替這些人哀悼,一方面也為自己慶幸,確定展白的決定是睿智的,否則繼續頑抗下去,僅憑金玄白一人之力,關東四豪便會自此江湖除名,更遑論門外還有那些殺人如砍瓜的黑衣蒙面客。 陳平一想到那些人都是來自東廠的番子,便禁不住又打了個寒顫,他走了幾步,只見地上倒了兩具屍體,猙獰的臉孔看來極為熟悉,正是左鋒和賀同。 他腳下一停,端詳了一下,暗暗歎息,忖道:「太行四凶全軍覆沒,自此江湖除名,再也沒有這號人物了!」 想起在綠林盟裡的一段日子,他們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勾心鬥角的情景,陳平只覺心中五味雜陳,難以分辨。 就在他感傷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從左側廊邊躍來一個手持雙斧的年輕人,擋住他的去路。 陳平心中一驚,趕緊抱拳道:「在下陳平,匪號追魂鉤,此來是求見金大人,奉上療傷靈藥雪參丸……」 他還沒把這句話說完,風聲一響,從中側走廊又躍來一個手持雙斧的年輕漢子,竟然長相和左側那名年輕人一模一樣。 陳平駭然色變,還以為自己眼花,或者是那個年輕人竟然使出了法術,變幻出分身來,當下身形一弓,退到了牆邊,眼珠子直轉,左瞧瞧,右望望,盯著那兩個年輕人不住地打量。 那兩個相貌相同的年輕人看到他這種惶惑驚駭的模樣,相視一笑,左側那人道:「尊駕不必害怕,我們兄弟來自巨斧山莊,我是哥哥歐陽旭日,他是弟弟歐陽朝日。」 陳平吁了口大氣,這才定下心來,抱拳道:「原來兩位少俠是孿生兄弟,在下還當是眼花呢!」 他左右顧盼了一下,讚歎道:「在下行走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從未見過有孿生兄弟像兩位少俠這樣,既是長相完全相似,並且還如此逸美瀟灑,且又充滿了英雄豪邁的陽剛之氣,真的令在下大開眼界,讚歎造物之奇……」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都極為高興,兩人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立刻把手中雙斧插回背後的皮套中。 歐陽朝日笑著道:「陳老兄,多謝你的誇獎,我們兄弟雖然不是什麼少年才俊,卻也頗為受用,至於你所說的大開眼界之事,如果你看到了唐門的金銀鳳凰,更會大吃一驚,因為那才是造物之奇,令人讚歎……」 陳平見到歐陽朝日對自己的稱呼都改了,知道自己的馬屁沒有拍錯地方,於是順著對方的話,說道:「在下雖未目睹唐門金銀鳳凰的仙姿,但從歐陽少俠口中說出,便可推斷出這兩位女俠一定長得粉妝玉琢,美麗超凡,有似仙女一般。」 歐陽旭日大笑道:「陳老兄,你說得不錯,那金銀鳳凰果真長得有如下凡的仙女,出塵脫俗,可愛至極……」 陳平本來還想多說兩句好話,討兩位少俠的歡喜,心中意念一動,突然記起了巨斧山莊的由來,不禁臉色一變,恭聲問道:「請問兩位歐陽少俠,當年名震天下,被視為武林十大絕頂高手的鬼斧老前輩,與二位少俠有何種淵源?」 歐陽旭日望了弟弟一眼,笑道:「陳老兄,你總算想起來了,他老人家是我們兄弟的祖父……」 陳平趕忙抱拳道:「失敬!失敬!原來兩位少俠是昔年名滿天下的歐陽老前輩的嫡孫,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尚請兩位少俠恕罪。」 歐陽朝日笑道:「大哥,這位陳老兄極為知趣,可以結為好友。」 歐陽旭日點了點頭,道:「我剛才聽金大哥說,隨他一起的展大俠是關東四豪,來自北方,陳老兄你一口東北話,是不是關東四豪的屬下?」 陳平躬身道:「不勞兩位少俠相詢,在下慚愧得很,正是關東四豪中的老二……」 歐陽朝日打斷他的話,道:「抱歉得很,剛才我們殺了十幾個人,後來才知道他們都是來自北六省綠林盟,全都直屬關東四豪。」 陳平苦笑了下,道:「這不能怪兩位少俠,都是在下兄弟四人迷於情勢,誤信匪類,以致得罪了金大人,所幸他老人家寬宏大量,原諒了我們的錯誤,在下感佩至極這才想起身上藏有十年都捨不得用的救命金丹,於是才決定獻給金大人,一來可供大人替齊夫人療傷,二來也可稍為減輕我們兄弟的罪行,表現我們的誠意!」 歐陽旭日點頭道:「救人如救火,陳老兄,金大哥他們此刻在後面花廳裡,我們帶你過去吧!」 他們領著陳平沿著迴廊往後面花廳行去,行走之際,歐陽朝日問道:「陳老兄,你剛才說什麼雪參丸,又說什麼救命金丹,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平道:「雪參丸是當年長白派掌門九指仙翁馮通馮老仙長,以兩株百年長白山野參配合全真派前代掌門人郝道長所採集的三十六種靈藥,合煉而成的,昔年被視為天下五大靈藥之一,功能起死還生,無論任何人,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憑著此藥,救回一條性命。」 歐陽兄弟半信半疑地互望一眼,只聽陳平問道:「請問兩位少俠,金大人是兩位的……」 歐陽朝日毫無心機的道:「他是我爺爺的嫡傳弟子,本來按照輩份來說,我該稱他為師叔,可是何大叔卻要我們稱他為大哥,我們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們走到迴廊的盡端,來到花廳之前,陳平遠遠看到兩個英姿勃勃的年輕人,各持一支鏤鐵長槍,佇立在廳門兩邊,就像兩尊門神似的。 歐陽旭日腳下一頓,對陳平道:「這兩位楚兄,都是七龍山莊的子弟,他們是槍神楚爺爺的嫡孫,陳老兄,你得多說幾句好話,別得罪了他們。」 陳平點了點頭,心中暗驚,忖道:「怎麼名震天下的七龍山莊,這回也派人進入太湖?看來齊北嶽這老傢伙,這回是捅了馬蜂窩,惹來這些武林奇人插手,再加上東廠的金大人,只怕太湖覆滅,就在今日了……」 正文 第一四七章 齊聚一堂 第一四七章齊聚一堂 陳平一進入內廳,放眼所及,竟然看不到一個熟人,但見廳內男男女女的十幾人,有些圍坐在一張圓桌之前,低聲的說著話,有些則散坐在牆邊的大椅上。 那些人一見陳平進來,全都停住了低語,抬起頭來望著他。 陳平發現裡面的幾個女子,個個長得花容月貌,竟然全都是萬中選一的絕色美女,頓時不禁一愣。 何康白捋了捋頷下短鬚,問道:「歐陽賢侄,你們不在門口守著,進來做什麼?」 歐陽朝日道:「何叔,他是來找金大哥的。」 陳平躬身抱拳道:「在下陳平,外號追魂鉤,此來是要求見金大人,奉上在下所珍藏的一顆雪參丸……」 何康白眼光一亮,站了起來,抱拳道:「哦,原來是關東四豪中的智多星陳大俠,老夫華山何康白,在此有禮了。」 陳平有些惶恐,躬身道:「何大俠乃武林前輩,在下不敢當此大禮……」 何康白道:「關東四豪昔年出道之時,雖然聲名不佳,可是後來力持民族大義,對抗女真人大軍,縱然傷亡慘重,關東四豪散盡身邊財寶,賑濟災民,所救之人,何止千百?是以老夫一向對關東四豪極為敬佩。」 陳平知道他這番話是說給室內其他人聽的,想起當年自己四個結拜兄弟狼狽地逃回關內,投靠展白的表哥郝長生,一方面接受全真派的保護,療傷休養,另一方面則招募黨羽,徐圖東山再起。 當時,山東適逢大早,許多災民流離失所,全真派上下動員,進行賑災行動,郝長生當時身為主持之人,於是半強迫、半要挾的促使關東四豪拿出身上所攜帶的一半珠寶變賣賑災。 由於這個時候的關東四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被逼得無可奈何地拿出身上珍藏的珠寶「響應」全真派賑災,其實沒一個心甘情願。 郝長生為了彌補關東四豪的損失,當時便以四顆雪參丸相贈,表明這些丸藥乃長白派掌門人馮通以昔年所得的一株百年長白野參,加上數十味其他珍貴藥材所煉製的,無論身受何等重傷,只要一息尚存,便可在服下之後,救回一條性命,是以珍貴無比。 陳平收下這顆雪參丸後,多年珍藏,一直捨不得拿出來使用,這回若非關東四豪和手下一百多名兄弟的性命都繫於金玄白一念之間,他也捨不得把這種珍貴的救命金丹拿出來獻寶。 故此一聽到何康白提起當年之事,讓陳平在驚詫之際,倒也頗為感慨,沒料到當年的事情,在這江南水寨裡,竟還有人記得。 不過也就因為何康白的這一番話,陳乎心中明白,關東四豪和手下的一千兄弟們的性命,是鐵定可以存活下來了。 陳平也弄不清楚華山鼎鼎有名的白虹劍客和那位金大人有什麼關係,可是發現巨斧山莊的歐陽兄弟以「何叔」稱呼何康白,都稱金玄白為「金大哥」,立刻便知這兩人輩份上有差別。 衝著何康白的情面,無論金玄白的武功有多強,手段有多毒辣,在錦衣衛的地位有多高,總得要賣他的面子,放過關東四豪一馬。 想起昔年的不樂之捐,陳平也不禁有些慚愧,卻凜然於「天道好還,報應不爽」,沒料到當年被逼著做下的好事,如今倒成了自己四兄弟的救命符。 他滿臉慚愧之色,恭聲抱拳道:「在下心中有愧,實在不敢當得何大俠如此褒語。」 何康白敞聲笑道:「陳大俠不必太過謙虛了,老夫敬佩諸位都是鐵錚錚的熱血漢子,無論諸位究竟為了什麼理由,涉入太湖之爭,老夫依然可以為諸位作保。」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來,老夫為你介紹室內的這些人,大家有個認識,以後也好互相照應。」 陳平所聽何康白的介紹,發現廳中留有唐門的三位叔侄,至於其他的一干年輕男女,除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嫡傳子弟外,竟然兩位美麗的女俠都是金玄白大人的未婚妻子。 雁蕩派只是個小派,秋詩鳳是掌門之女,倒也不放在陳平的眼裡,而何玉馥不但是華山派的女俠,並且還是何康白之女,這兩位美女都成了金大人的妻子,的確讓陳平吃了一驚,也更加讓他心中大定,知道就憑著何康白和金大人這層關係,關東四豪不但死不了,連被送進衙門關起來的可能都不會有了。 他恭敬地向著在場的人行過禮後,問道:「請問何大俠,金大人和我大哥一起進入內廳,不知此刻……」 何康白「哦」了一聲,道:「原來隨著金賢侄一起進來的那位是關東四豪中的老大鐵扁擔展大俠?啊!金賢侄沒有替我們介紹,老夫竟然沒有認出他來。」 他指著右邊一問房門,道:「那裡面有十多位受傷的人,想必全是這次隨各位南下的兄弟,他們都多少受了點傷,此刻躺在室內,展大俠入內查看,此刻恐怕是替他們治傷。」 陳平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道:「何大俠,這裡面有一顆當年長白老仙馮掌門人煉製的雪參丸,請你轉交給金大人,讓受傷的齊夫人服用,必可起死回生,早日痊癒。」 何康白接過那個錦囊,遞給了何玉馥,道:「玉馥,這顆雪參丸珍貴異常,比起本門的丹藥可是天差地遠,足能起死回生,你趕緊拿進室內交給金賢侄使用。」 何玉馥接過錦囊,往左首一間房舍行去。 秋詩鳳猶豫了一下,急忙追了過去,道:「玉馥姐,我陪你進去。」 何玉馥腳下一停,朝著秋詩鳳嫣然一笑,低聲道:「你也等得不耐煩了?」 秋詩鳳笑道:「我是想陪陪冰兒妹妹,替她分擔點煩惱。」 陳平望著這兩位美女說說笑笑,心中暗暗羨慕,忖道:「他奶奶的,這金大人真是艷福無窮,竟然娶了這麼兩位國色天香的美女,唉!我這一輩子走南闖北的,怎麼沒讓我碰到過這種美女?」 他的心念急轉,只聽到何康白道:「陳大俠,唐門不僅是以暗器功夫名聞江湖,所煉製之刀傷藥也名動一時,剛才老夫不知道那些傷者都是你們的手下兄弟,以致未予關注,此刻既知他們的身份,就不容老夫坐視不理了,所以老夫要請唐三爺陪我一起進去替諸位好兄弟們療傷敷藥……」 他的話聲一頓,望著唐玉峰道:「想必唐兄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會拒絕吧?」 唐玉峰剛才隨同何康白從後面闖進來時,見到他一馬當先,施出華山劍法,領著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門下子弟們,闖進北六省綠林群豪們的守護圈內,一口氣便宰了兩個綠林好漢,此後殺入重圍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傷在他的劍下。 沒料到此刻見到關東四豪中的追魂鉤陳平之後,竟然態度完全轉變,不但客氣的稱呼對方為大俠,還要自己陪他替受傷的綠林好漢們治傷,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他心中暗罵一聲,表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何兄太客氣了,在下樂意得很。」 他站了起來,見到唐麒和唐麟在絮絮低語,兩人眼睛卻不時偷偷的瞄向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不禁心中一動,道:「唐麒、唐麟,我身上帶的藥物不夠,你們誰要跟我一起隨何大俠進屋去救人?」 唐麒和唐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站了起來,懶洋洋地應了聲。 他們的態度不善,唐玉峰心裡非常明白,知道這兩個侄兒一向自視甚高,出川之際,尚向其他的堂兄弟揚言,此去一定要找到一位美貌佳人攜回唐門。 當他們到達集賢堡,見到了程嬋娟之後,將她視為天人,凜於她的無雙美貌,兩兄弟拚命的討好她。 卻不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程嬋娟一直都對他們冷冷淡淡的,保持適當的距離,反倒極為喜愛唐鳳和唐凰兩位雙胞胎姐妹,一直留在身邊。 唐麒和唐麟不但沒從程嬋娟那裡看到好臉色,連少堡主程家駒也不太理會這兩兄弟,只讓他們兩人待在集賢堡兩天便把他們帶到太湖水寨裡,介紹給齊玉龍相識。 直到齊玉龍當面向唐麒和唐麟兩人表示,程嬋娟已是他內定的未婚妻子,這唐門的一對難兄難弟才對程嬋娟死了這條心。 不料他們在見到楚花鈴、歐陽念玨、何玉馥、秋詩鳳這四位美女之後,那顆心又活了過來,美女當前,兩兄弟的精神頓時十分振作,興奮無比。 這種情形直到他們瞭解何玉馥和秋詩鳳都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之後,才稍為改變,於是兩人又把目標對準了尚未名花有主的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身 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都是武林中的名門世家,昔年在江湖上的聲譽極隆,雖然近十多年來,兩座山莊的弟子甚少涉足江湖,可是各大門派弟子都奉有掌門的命令,必須多加照顧,因此從這兩座山莊裡出來的人,從未吃過虧,以致聲譽從未受損。 唐麒和唐麟兩人愛慕少女之心,唐玉峰焉能不知?他就因為這兩座山莊在武林中的聲譽極高,才打著要讓金銀鳳凰嫁給歐陽兄弟的主意,如今見到唐氏兄弟對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有意,他當然是樂觀其成。 可是他也知道唐門在武林中的聲譽並不怎麼樣,又是僻處川西的一個小門派,比起手創七龍山莊的槍神和一手建立巨斧山莊的鬼斧兩位武林前輩來,相差太遠了。 唐麒和唐麟長相固然不差,口材也還過得去,可是若想獲得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的青睞,要費上一番功夫。 唐玉峰有心想要幫助兩位侄兒,於是一有機會便向何康白打聽這兩位美女的嗜好、習慣,以及有無婚約等等情況。 不過何康白也不知是聽不懂他的意思,還是不願得罪他,只說過一次這兩位小姐自幼訂過親,便從此不再表示意見,而唐玉峰不死心,又從楚慎之和歐陽朝日身上下手,特意詢問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是否已有婚配之事,所獲的答案卻和何康白完全相反。 所以唐玉峰將所得到的消息轉告唐麒和唐麟兩人,示意他們展現個人的優點,加緊工夫追求這兩位名門閨秀。 此刻,當他見到兩人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禁不住目光一凝,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 唐麒反應較快,連忙道:「三叔,我的百寶囊裡藥丸膏散尚有極多,足夠救人的,我隨你一起去。」 唐麟也機靈地道:「何大叔,小侄身上帶的金創藥極多,足夠陳大俠的屬下所需,我隨你們進去吧!」 何康白捋鬚微笑道:「有勞兩位少俠了。」 他領著陳平和唐玉峰等人往右邊廂房而去,而何玉馥則挽著秋詩鳳走到左邊廂房之前。 何玉馥伸出手來,輕輕的敲了敲房門,過了一會,房門啟開,柳桂花站在門後,露出了半張臉。 她一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站在門前,連忙低聲問道:「呵!原來是兩位女俠,不知有什麼事情?」 何玉馥揚了揚手裡的錦囊道:「這裡面裝的是一顆雪參丸,是昔年長白派馮老掌門親手煉製的,據說可以起死回生,我爹命我拿給金大哥……」 柳桂花原先面上有憂慮之色,一聽何玉馥之言,立刻驚喜交集,連忙拉開房門道:「兩位小姐,請趕快進來。」 何玉馥進入室內之後,一眼便看見柳月娘盤膝坐在大床之上,金玄白則坐在她的身後,一手放在臍邊,一手按在她的背後命門要穴之上,從他鼓起的衣衫看來,顯然正在運功替柳月娘療傷。 齊冰兒和程嬋娟兩人神情緊張的站在床邊,至於齊北嶽則躬著腰,像是一隻蝦子樣的縮在一張紅木大椅裡,臉上的神情極為古怪,眼睛死盯著大床,也不知是為柳月娘擔心還是怎樣,顯露出來的情緒頗為複雜。 何玉馥目光一閃,但見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兩人靠窗而立,正在絮絮低語,而田中春子則不斷的點頭,顯然完全同意服部玉子的吩咐。 服部玉子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進入室內,撇下了田中春子,向她們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兩位妹妹,有什麼事?」 何玉馥把手裡的錦囊揚了揚,道:「這裡面有顆雪參丸,是當年長白派馮掌門親手煉製的名藥,由關東四豪中的追魂鉤陳大俠所贈,說是要送給齊夫人治傷……」 服部玉子還沒說話,只聽金玄白揚聲道:「不必了,柳姨的內傷已經全部好了,這顆丸藥就還給關東四豪吧!」 服部玉子轉身望去,只見金玄白放開按在柳月娘背心的右手,挪身下床,一邊穿靴,一邊對齊冰兒道:「冰兒,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替你娘打通了全身的經脈,不需服用任何靈丹妙藥,內傷已經痊癒,目前只是斷骨之處,尚需二至三個月才能癒合。」 齊冰兒一把抱住金玄白,喜極而泣,道:「謝謝你,大哥……」 金玄白憐愛地撫著她的秀髮,替她把插在髻上的玉釵挪了挪,低聲道:「傻丫頭,謝什麼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齊冰兒臉上掛著兩行淚水,抬起頭來,仰望著金玄白那張樸實的臉孔,心裡一陣激動,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只是任由淚水簌簌落下。 金玄白用衣袖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道:「冰兒,別哭了,再哭下去,會讓田春看了笑話呵。」 田中春子姍姍走了過來,取出手帕,交給齊冰兒,道:「五夫人,你不會讓婢子笑話吧?」 齊冰兒接過手帕,聽她提起「五夫人」,頓時想起那天在客棧裡和金玄白開的玩笑,當時自己大膽示愛,金玄白卻在猶豫之間,不肯答應下來。 那個時候,她羞惱交加,窘得幾乎哭出來了,卻因為鑒於一生清白被毀,無法再另擇良人,只得決定賴定了金玄白,逼著他答應婚事。 金玄白在無奈之下,便曾說他自幼便定下了四房妻室,實在難以接受齊冰兒為妻,否則就太委屈她了。 當時,齊冰兒大膽地說出,就算金玄白以前有十個未婚妻室,她也願意做他的妻子,而她還覺得自己佔到了便宜,因為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也是他第一個見面的妻子…… 一想起那夜在客棧裡所說的話,齊冰兒便覺得心中充滿著幸福甜蜜,可是想到屋裡有這麼多人,反倒讓她感到羞慚起來。 她瞪了田中春子一眼,嗔道:「田春,你貧嘴,小心我打你唷!」 金玄白看到田中春子故作畏懼地吐了吐舌頭,想起她和齊冰兒在客棧中的調笑之語,也不禁莞爾一笑。 齊冰兒一邊拭去臉上的淚痕,一邊低聲問道:「大哥,我娘真的沒事吧?」 金玄白道:「當然沒事,我已替她打通了任督二脈,此後她的功力只有勇猛精進的地步,豈會後退?」 他揚目望了被自己封住一身功力,萎縮地蜷坐在大椅中的齊北嶽一眼,道:「此刻就算她和齊寨主交手,也絕對不會吃虧了。」 齊冰兒經他這一提起,頓時想到了齊北嶽,有些不忍地道:「大哥,他不管怎麼樣,也曾經是我爹,請你不要太嚴苛的對他,免得我心裡不安。」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只是要把整個事理清楚而已,絕不會為難他的。」 他伸手擁著齊冰兒,道:「冰兒,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齊冰兒睜大眼睛望著他,問道:「大哥,什麼好消息?」 金玄白道:「我原先說,你排名第五,如今你已經升了一級,攤名第四了,這不是好消息,是什麼?」 說這句話時,他心中有些苦澀,顯然是想起了那已動身前往青城的薛婷婷。因為在他的觀念裡,薛婷婷是武當鐵冠道長替他定下的一房妻子,可是她卻借口峨嵋歐定邦以一柄白虹劍下聘,已經取得其母的同意為由,婉拒了這件在十多年前便已決定的婚事。 這件事不僅齊冰兒不知,連服部玉子等人都沒聽他說起過,因此他把話說完,室中的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田中春子都滿臉訝異地望著他。 服部玉子急忙奔了過來,關切地問道:「少主,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誰不願意嫁給你?」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不提這件事了。」 他摟住了齊冰兒,道:「冰兒,你們雖然見過,但我卻沒真正的跟你們互相介紹,現在,我要很隆重的跟你介紹,這位傅子玉傅小姐是我師父在二十多年前,便替我定下的未婚妻子,無論是按照年齡或是排名先後來說,她都是老大。」 他這句話一出口,不僅齊冰兒一驚,室內的其他人都為之一愣,甚至連那蜷縮在椅中,看來毫無生氣的齊北嶽也滿臉驚訝的抬起頭,望著金玄白。 柳桂花忍不住開口道:「天哪!怎麼會有這等奇怪的事?二十多年前,你恐怕還沒出生吧?怎會就……就定了未婚妻子?」 金玄白苦笑道:「天底下就是有這種怪事,我本來也不相信,可是我師父留下了書信……」 他說到一半,突然想起這件事的荒謬性和偶然性,禁不住笑道:「若非桂姨你提起,我還沒想出這件事的荒謬處。」 他拉著服部玉子,道:「子玉,假使我師父自己有兒子,或者當年所收的徒弟不是我,那麼你的丈夫就是另一個人了,對不對?」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少主,你說的話固然不錯,可是就因為這種巧合,才證明我們的姻緣是前生注定的,不然冰兒妹妹就應該生為男兒身。」 金玄白知道她的意思是指齊冰兒應是沉玉璞和柳月娘所生之女,假如她出生時是個男兒,那麼按照沉玉璞和服部半藏當年的約定,她便成了服部玉子的未婚夫婿,而輪不到金玄白了。 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只有服部玉子和金玄白瞭解,室內其他人都完全不知,齊冰兒更是聽得莫名其妙,如墜雲霧之中,眨著一雙大眼,看著金玄白,又看了看服部玉子,完全不明白他們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柳桂花一臉困惑地問道:「玄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玄白道:「子玉的意思是指當年我師父和她尊翁約定,將來如果師父生有男孩則和她結為夫妻,如果膝下僅有女孩則和她結為姐妹,否則便以師父收下的長徒為婿……」 柳桂花不聽還好,一聽反覺滿頭霧水,詫異地道:「傅小姐的意思,是認為冰兒是沈相公的親生女兒?」 金玄白道:「對呀,她就是這個意思。」 柳桂花道:「可是冰兒她……」 她脫口而出的說了半句話之後,立刻覺察出不妥之處,立刻嘎然而停,撫住了自己的嘴巴,心虛地望了望盤坐在床上靜坐的柳月娘。 金玄白看到她的神態,心中湧起一陣疑雲,愕然地望著她,問道:「桂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和冰兒?」 柳桂花被他的目光凝視,心中更覺慌亂,幾乎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結結巴巴地道:「沒有……沒有什麼事瞞你,只是……」 金玄白覺得事有蹊蹺,本想繼續追問下去,可是鑒於齊冰兒在場,唯恐結果會跟自己心中所疑惑的相同,對她心靈的傷害就難以彌補了,於是心念一轉,停止了追問,笑著對齊冰兒道:「冰兒,這位傅大姐你見過了,來,我再帶你去見兩位妹妹。」 他攜著齊冰兒向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行去,道:「這位何小姐,本名何玉馥,是華山白虹劍客何大俠的獨女,外號逸電女俠,她算是你的妹妹。」 何玉馥瞟了金玄白一眼,規規矩矩的檢衽為禮,恭聲道:「小妹何玉馥,久仰姐姐白玉嬌龍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然覺得不但名符其實,反而更勝傳言。」 齊冰兒一時想不起什麼逸電女俠的名頭,只得客客氣氣的回了個禮,道:「姐姐太過褒獎了,什麼白玉嬌龍?都是一些好事者取的綽號,其實小妹是愧不敢當。」 金玄白接著道:「這位秋詩鳳小姐,是雁蕩派掌門秋大俠的千金,外號飛霜女俠,她和何小姐以及另一位散花女俠楊小姐,合稱江南三女俠。」 經他這一提起,齊冰兒才想起江南三女俠的名號在近兩年來聲名大噪,不僅武功卓絕,人更是美艷,成為江南武林的佳話。 她只是沒料到眼前這兩個美女,竟然便是江南三女俠中的兩位,錯愕之際,一想到金玄白的語氣和態度,倒忘了向秋詩鳳行禮,側首望著金玄白,問道:「你……她們也是你師父替你定下的未婚妻子嗎?」 金玄白道:「這倒不是,她們……」 他抓了抓後腦勺,不知要如何向齊冰兒解釋這件事情才好,一時之間,不禁有些語塞,根本說不下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一起盯著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的,看他要如何介紹自己兩人目前的身份。 齊冰兒滿腹疑雲地望著金玄白,又看了看那兩張美麗的秀靨,只覺心底泛起一股酸意,忖道:「這兩個女俠都長得貌美如花,比我要好看多了,不會也看上了這個傻不愣登的大哥吧?再說他跟我才分手六天,又怎會認識這兩位美女?並且還讓她們心甘情願的委身下嫁?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服部玉子見到他們四人似乎僵住了,金玄白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口材不佳,竟然不能夠向齊冰兒解釋清楚這件事,以致弄得氣氛僵硬,形勢緊張。 她唯恐齊冰兒誤會,或者何玉馥和秋詩鳳對齊冰兒不諒解,將會引起以後姐妹間的糾紛,致使讓金玄白整個生活都受到干擾,於是連忙道:「冰兒妹妹,少主的意思如此清楚,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齊冰兒好似明白,仔細想想倒覺得更加迷糊了,她看了看眼前這三位美女,搖了搖頭,道:「姐姐,我真的不明白,你何不跟我說清楚?」 服部玉子道:「少主剛才戲謔地說,你已經升級成為四夫人,又跟你介紹這兩位妹妹,便是告訴你,她們倆從此便是以後排名第五和第六的金夫人。」 齊冰兒「啊」了一聲,不敢置信的望著何玉馥和秋詩鳳,至於柳桂花則更是驚愕不已,連那默立在床邊,一直都在想著心事的程嬋娟都滿臉詫異之色,抬起頭來,望向這兩位女俠。 齊冰兒愣了一會,望著有些尷尬的何玉馥和秋詩鳳,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她們的容貌,道:「兩位姐姐長得都是沉魚落雁的花容,又怎會看上我這個土裡土氣的傻大哥呢?難道你們的眼睛出了問題嗎?」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除了縮在椅上的齊北嶽以及盤坐在床上運功的柳月娘之外,其他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連被貶成土裡土氣的傻大哥的金玄白,也莫名其妙的傻笑起來。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尤其笑得花枝招展,全身顫動,齊冰兒看到秋詩鳳笑顏燦爛,美得奪人心魄,忍不住讚賞道: 「秋姐姐,你長得真美,比我原先認定的第一美女程姐姐還要美上二分。」 她所指的程姐姐便是程嬋娟了,以前,由於程家駒的緣故,齊冰兒跟程嬋娟的友誼一度瀕臨破裂,從原先的好姐妹幾乎變為仇人,後來幸得柳月娘在中斡旋,兩人才慢慢改變了態度,不過終究不如以前那樣親暱,心中還是有著芥蒂。 程嬋娟親眼見過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三位女子的容貌,原先心裡也存著比較之意,總覺得她們無論裝扮、風度、長相都不比自己差,心裡就已不舒服了,再一聽到她們竟是武林中著名的江南三女俠,更覺自己矮了一截。 她本來對自己的容貌極有信心,見到服部玉子之後,這份信心便折損了幾分,再見到秋詩鳳的絕世容貌之後,更覺自己不如她甚多,以致信心幾乎崩潰。以往憑著美貌讓她驕傲地看著每一個人,如今信心一失,反倒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就由於這份小心眼在作祟,讓她待在屋裡,一直覺得不自在,甚至不敢直視秋詩鳳和服部玉子,這才一直沉默不語,顯出一副沉思的模樣。 然而當齊冰兒突如其來的冒出那一句話,立刻讓程嬋娟精神一振,感激地望著齊冰兒,恨不得衝過去抱住她,好好的感謝她一番。 齊冰兒雖然說秋詩鳳比程嬋娟還要美上二分,但她卻稱程嬋娟是她心目中首先認定的第一美女,而在褒提秋詩鳳之際,並沒有把服部玉子和何玉馥加進去,以至任何人都明白,在齊冰兒的心目中,程嬋娟的美貌僅遜於秋詩鳳些許,而在何玉馥和服部玉子之上。 程嬋娟的信心一恢復過來,眼眸頓時閃出黑亮的光芒,尤其是當她看到金玄白一下子望著秋詩鳳,一下子又把目光轉過來之際,她更是挺起胸膛,嘴角浮現一絲微笑,顯現出一副任人鑒賞的神情。 金玄白暗暗打量了程嬋娟和秋詩鳳一下,發現這兩個年輕女子的美貌都在水準之上,如同春花秋月,各有其美麗之處,根本無從比較,也難分高低。 他真不知道齊冰兒到底是憑著什麼方法來詳斷這兩位美女,竟脫口說出秋詩鳳要比程嬋娟美上二分…… 當他的目光從程嬋娟臉上轉回來之際,只見秋詩鳳嫣然一笑道:「冰兒姐姐,我看你的眼睛才有問題呢!不然怎麼明明看到他是個土裡土氣,傻里傻氣的傻小子,還會愛上他?」 何玉馥附和著道:「冰兒姐姐,你跟我們一樣沒眼光,還敢笑我們,豈不是應了那句「五十步笑百步」的古話?」 正文 第一四八章 玄門罡氣 第一四八章玄門罡氣 這幾位武林嬌娃在相互調侃時,似乎完全無視於金玄白的存在,連服部玉子都沒有表示反對的意思。 那個站立在牆邊,因為身份低下,而一直不敢發言的田中春子,聽到她們如此「糟蹋」心目中偉大無比的少主,氣得脹紅了臉,幾乎想衝過來,好好的教訓齊冰兒、秋詩鳳一頓。 可是看到服部玉子依然笑盈盈的,沒有任何不悅,田中春子只得猛生暗氣,捏緊了兩隻拳頭,狠狠的瞪著秋詩鳳、何玉馥和齊冰兒三位女子。 程嬋娟聽到她們三人把金玄白說得如此不堪,仔細的端詳了他幾眼,發現他的臉型、輪廓依然一如往昔那樣樸實,可是皮膚卻不如以往那樣黝黑。 最奇特的是,他的臉部和手部的肌膚,似乎浮現一層流動的瑩光,讓他看來不僅不顯土氣,反而有種仙氣。 程嬋娟腦海之中,浮現起程家駒英挺俊俏的模樣,忖道:「不管這位金大俠有多少改變,比起我哥來,還是相差得太遠。」 而這時候,齊冰兒癡癡的望著金玄白,也發現他有些奇特的改變,這種改變並非衣著或容貌上的差異,而是整個人的氣質完全不同於往昔,不僅身上的皮膚似乎變白了,而且氣勢、風度、感覺都不同了。 齊冰兒想起自己在草屋中初次見到金玄白,他那時就像一個土裡土氣的樵夫,根本沒有一個地方讓自己看上眼的。 直到他到客棧之後,施展出超絕的武功,破去了風雷刀張雲所率領的神刀門弟子所組成的刀陣,齊冰兒才對他的觀感有了改變。 可是長期以來,女子心中所留存的那種「姐兒愛俏」的觀念仍然主宰著她的思想,總認為將來要嫁一個俊俏的郎君,才不會辜負此生,金玄白的武功固然高強,但是容貌實在說不上俊俏,完全不是她理想的對象。 豈知她卻在無心之下,看到了田中春子替金玄白洗浴按摩的一幕,以致引發體內被忍者們種下的淫毒,差點毒發身亡,走火入魔。 當時她覺得渾身如被火燒,神智已被迷失,心中渴求一些什麼,卻又不知要的是什麼,萬分痛苦的衝進屋去,此後的一切便已不復記憶。 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失去了清白…… 那件當時讓她覺得錐心泣血的往事,此刻回憶起來,彷彿一切都不同了,似乎有種甜蜜的感覺,然而卻讓齊冰兒心中一陣迷惘,不知自己到底是因為金玄白的英雄氣概和高超的武功而愛上他或者是由於他為了救自己,貿然的奪去自己的紅丸,以致讓自己毫無選擇的愛上他,決定要做他的五夫人…… 面對著何玉馥和秋詩鳳的調侃,齊冰兒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來,幽幽道:「俗話說,不是冤家不眾頭,看來大哥就是我們的冤家,不然,像你們這樣冰雪聰明的美女,又怎會看上他呢?」 服部玉子道:「冰兒妹妹,你講錯了,該說我們都和少主有緣有份,這才能在蘇州相遇……」 她想起自己這些年來辛苦的追尋過程,禁不住感慨地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大概七、八歲,便聽到我爹說過,我的婚姻已經許配給了一個人,十幾年來,我跋涉了萬里河山,到處在茫茫人海中找尋這個人,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讓我在蘇州找到了少主……」 她說到這裡,深情地望著金玄白,道:「如果我和少主有份而無緣,可能要再花十年光景,才能遇到他,如果我和他有緣而無份,那麼很快就會分手,所以,冰兒妹妹,我們必須珍惜我們目前所擁有的。」 齊冰兒癡癡地望著服部玉子,只覺胸臆間充滿著感動,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伸出手去,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姐姐,我錯了。」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道:「少主長得雖然不似俊俏郎君,但他氣勢豪邁,英雄蓋世,絕不是那種繡花枕頭,所以兩位妹妹,今後千萬莫以少主的長相開玩笑,否則少主不生氣,我也不會就此甘休。」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望一眼,全都有些羞慚的垂下頭來,可是秋詩鳳唯恐金玄白會把自己的那句無心之言記在心裡,趕忙過來牽著他的手,道:「哥!我沒有惡意,只是跟冰兒姐姐在開玩笑而已,你別怪我……」 金玄白敞聲笑道:「我怪你做什麼?哈哈!我本來就是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長得既不如齊玉龍,比起程家駒來,更是差得遠了,不過我師父常說,男子漢大丈夫,只要仰俯無愧於天地,就足以昂首跨步人間,長相的好壞,便不必去計較了。」 他說話之時,身上湧現出一股豪邁之氣,隨著語音的慷慨激昂,那種外放的氣勢更加強烈,似乎擴散在整個室內。 由於這種浩大瀰散的氣勢,使得他的身軀似乎在眾人的眼中不斷地變高變大,彷彿成為一尊渾身泛著淡紅光芒的神祇一般,使人不敢逼視。 齊北嶽首先覺得心旌搖曳,難以自禁地從大椅中滾落下地,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隨著他的趴下,柳桂花和田中春子也驚駭地趴伏在地,以額頭碰觸地面,不敢抬頭望著金玄白。 服部玉子距離金玄白不遠,加上又無內功修為,看到他這種威猛無儔的形態,覺得從心底湧起股畏懼的特殊感情,彷彿在瞬間面對著的是八蟠大神或者不動明王,嚇得她心旌搖動,雙膝一軟,幾乎跪了下來。 齊冰兒側面對著金玄白,並沒有看到他的神態,一發現服部玉子腿軟,還當她得了什麼病,趕緊把她扶住,問道:「傅姐姐,你怎麼啦?」 就在這時,她發現不僅齊北嶽跪下,連柳桂花和田中春子都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心中一驚之際,她立刻見到程嬋娟雙膝一軟,也跪了下去,滿臉都是驚駭之色,雖然一手扶著床沿,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卻仍全身無力,依舊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 齊冰兒驚駭地問道:「你們怎麼啦?」 她慌亂地扶著服部玉子,求助地轉過頭來,想要向金玄白求援,卻立刻被那有如陣陣波濤般洶湧奔騰的強大氣勢鎖住,心中一陣強大的悸動,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當場站立不住。 就在她快要跌倒之際,金玄白伸出手來,拉住了她,也就在這個同時,強大的氣勢倏然收斂於無形,齊冰兒才能喘得過氣來。 她睜大眼睛望去,但見何玉馥滿臉驚悸,雙手搭在秋詩鳳的肩上,才能勉強的站穩身軀,顯然也受到了金玄白髮出強大氣勢所影響,心靈遭震懾所致。 秋詩鳳則在金玄白說得慷慨激昂之際,早就藉著他的一手之助,撲進他的懷裡,不過從她不住顫動的嬌軀,仍然可以看到她也受到這股強大的氣勢所波及。 齊冰兒愕然問道:「大哥,你怎麼啦?身上怎會……」 她不知要如何解釋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強大的壓力,話說了一半,竟然說不下去了。 何玉馥出身華山,是西嶽劍聖姜文斌的嫡傳弟子,眼光和見聞都比齊冰兒要高明許多,當她感受到金玄白身上湧現的氣勢越來越強大時,立刻便發現他一身的修為比起以往來,更精進到一種難以估計的高深層次。 這種強大氣勢的湧現,完全由於強大精神力的外放所致,被鎖定的對象,就會像一隻面對大貓的小老鼠一樣,感到心驚膽寒,畏懼萬分,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已喪失,只能任憑對方宰割。 何玉馥在這瞬間,記起了在華山草廬中聽過師父談起的一段往事。 那時西嶽劍聖便曾說過,八十多年前,華山有一位羅姓弟子,無意之中在蓮花峰西側的一座山洞裡,撿到昔年陳搏老祖留下的一本道書手札。 經過了多年的摸索之後,那位羅姓弟子練成了那本手札中的一種氣功,精神力變得強大無比,竟然使得山中的野獸都懾伏於他的面前,不敢動彈。 後來被當時的掌門人察覺,誤會他投入邪門,練成了邪功,於是便將這位弟子逐出華山。 此後十年之中,江湖上都沒有這位羅姓弟子的行蹤,直到有一次武林各派聚首華山,商討追剿魔門的行動,這位羅姓弟子穿著道裝,以太清門掌門人的身份出現,憑著一身剛猛無儔的玄門罡氣,力戰七大掌門,一一取得勝利之後,才翩然下山。 那位太清門的首位掌門人道號雲中子,本名羅雲鵬,據說他在運出玄門罡氣之際,外放的強大氣勢,能使得功力稍差的武林人士,在面對他時,全身戰慄,無法行動,甚至還有當場下跪的…… 何玉馥陡然之間想起了這段本門的往事,禁不住啊的一聲,脫口問道:「大哥,你是不是練成了玄門罡氣?」 「玄門罡氣?」金玄白一愣,隨即笑道:「這是太清門門主漱石子的拿手功夫,我怎麼會這種功夫呢?」 何玉馥不解地望著他,問道:「那麼你剛才身上發出的一股碩大無匹的氣勢,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左手擁著秋詩鳳,右手扶著齊冰兒,想要習慣性的抓抓頭,卻發現兩隻手都沒空,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程嬋娟正扶著床沿站了起來,而田中春子和柳桂花也慢慢的從地上爬起,她們全都是一臉驚容,至於齊北嶽則依舊趴伏在地上,不敢起來。 金玄白揚聲問道:「田春,你為什麼要趴在地上,發生了什麼事?」 田中春子拍了拍胸脯,道:「少主,你這一發威,可真把奴婢嚇死了,就好像少主你要拿刀砍我的腦袋一樣,害我差點都嚇得尿濕褲子了!」 服部玉子皺了下眉,叱道:「田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田中春子嘟了下嘴,不敢辯駁,柳桂花卻替她抱不平,道:「田姑娘說得沒錯,連我都嚇得差點……那個了,嘿嘿!金大俠,金大人,你使的是什麼神功奇功,可真是厲害,在你的目光逼視之下,我就覺得自己是只小老鼠一樣。」 齊冰兒雖不知其中奧秘,卻明顯感受到金玄白的功力大進,比起受傷之前,似乎更有突破。 她有些迷惘地問道:「哥,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經突飛猛進了嗎?」 金玄白咧著嘴傻笑,還沒說話,只聽何玉馥道:「大哥,你現在的修為,大概跟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差不多了,因為據我師父說,當年第一代的太清門主雲中子在使出玄門罡氣之際,也會從身上湧現這股強大的氣勢,功力稍差的人,面對他時,連站都站不住。」 金玄白訝道:「原來第一代的太清門主叫雲中子?那麼他便是漱石子的師父羅?」 何玉馥略一沉吟,道:「雲中子的徒弟好像叫蒼松子,那漱石子似乎便是蒼松子的徒弟。」 金玄白突然笑道:「這太清門真是奇怪,取的道號是一代不如一代,漱石子的徒弟,恐怕得取什麼上靈子或地闕子,再下去得取名叫九幽子或黃泉子,才符合太清門的一貫傳統。」 室內凡是知道昔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的人,全都被金玄白這句玩笑之詞嚇得臉色一變,因為漱石子德高望重,三十多年前便已橫跨天下第一高手寶座,除了九陽神君之外,從無一人敢向他的權威挑戰。 可是金玄白以槍神之徒的身份,竟然敢如此調侃太清門,如此小視漱石子,若是被漱石子得知,找上門來,縱然他有武當、少林兩派弟子的身份,依然無法助他脫困,必須面對漱石子的玄門罡氣…… 秋詩鳳從他的懷裡拾起頭來,柔聲道:「大哥,你別拿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前輩來開玩笑,好嗎?小心他的玄門罡氣。」 金玄白敞聲笑道:「玄門罡氣算什麼?我師父就是要我鬥一鬥漱石子……」 他的目光一閃,落在齊冰兒身上,道:「這件事冰兒知道,對不對?」 齊冰兒點了點頭道:「大哥跟我提起過,並且……」 她瞟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並且還命令大哥在擊敗漱石子之後,要把漱石子的孫女收為小妾。」 沉玉璞在跟金玄白提起這件事時,究竟是抱著一種什麼心態,金玄白並不十分清楚,但他卻把這句話當成了師父的命令,不僅對齊冰兒提起,並且還對田中春子提過。 田中春子身為伊賀流忍者,自然不能對上忍服部玉子隱瞞此事,故此服部玉子也知道這件事。 至於室內的秋詩鳳、何玉馥以及程嬋娟都從沒聽過這回事,故而覺得十分荒唐。 程嬋娟由於是局外人,一直沒有開口,這回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竇,問道:「金大哥,你師父不是槍神嗎?據說他和漱石子是最好的朋友,怎會……」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一聲慘厲的呼叫所打斷,眾人一愣,只見齊北嶽跌跌撞撞的往金玄白走來,雙眼盡赤,臉上神情反覆變幻著,嘴裡唸唸有詞,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何玉馥駭然道:「他莫非瘋了?不然怎會這個樣子?」 秋詩鳳同樣地望著齊北嶽,心想這麼一個水上大豪,如今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太可憐了,眼中充滿著憐憫之意。 齊冰兒對齊北嶽雖然心有恨意,再加上柳月娘曾跟她提起,自己的生身之父並非齊北嶽,而是另有其人,但她在這時見到齊北嶽如此模樣,依然不禁心中一痛。 她那剛剛停住的淚水,此刻又再度奪眶而出,瞬息之間,記起了以往齊北嶽對待自己的種種好處,忍不住叫了聲「爹」,往齊北嶽衝了過去。 柳桂花雖知齊北嶽的一身功力都被封住,如今眼見齊冰兒向齊北嶽奔去,仍然不禁心中一驚,趕緊躍過來加以攔阻。 這些人的反應都是憑著本能而產生的,唯獨金玄白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凝目望著齊北嶽,聽到齊北嶽口裡唸唸有詞的反覆說著:「沈東主,沈東主,你在哪裡?屬下知道,天下只有你最恨漱石子了,你在哪裡?」 金玄白心中明白,由於自己提起了漱石子,以致引起齊北嶽記憶深處和沉玉璞相處的那一段時光,這才狀似瘋狂地掙扎著過來,想要探知沉玉璞的下落。 在這瞬間,金玄白感覺出齊北嶽似乎並非如柳月娘所說的那種忘恩負義,逼姦主母的惡人,認為需要把整件事理清之後,才能決定齊北嶽是否有罪。 齊北嶽眼中似乎無視齊冰兒的奔來,赤紅的雙眼,緊盯住金玄白,嘴裡依然念著那幾句含糊不清的話。 柳桂花躍過來,一手抱住齊冰兒,一掌揚起,便要朝衝過來的齊北嶽摑去,此刻齊北嶽的一身功力全都被封,加上精神受到刺激,比起常人尤要不如,柳桂花這一掌下去,必能把他打得吐血。 可是她的手掌才一豎起,身邊風聲一響,已被倏忽躍到的金玄白攔住,隨著氣勁一縮,她的手掌無論如何用力,都已無法揮出了。 金玄白望著一臉驚詫的柳桂花,歉然一笑道:「桂姨,我還有些事沒弄清楚,你就暫時饒過他吧!」 他沒等柳桂花答應,一手挾住齊北嶽,揚聲道:「子玉,我帶齊總寨主到隔室去問幾句話,你在這裡照應著,別讓我柳姨受到任何干擾。」 服部玉子應了一聲,只見齊北嶽雙眼死死的盯住了金玄白,突然大聲的問道:「沈東主呢?我知道他老人家沒死,他非要打敗漱石子,才能嚥下這口氣,他告訴過我,總有一天會派人來找我的,這個人是不是你?」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這個人就是我,來,我們找個地方去好好談一談。」 他挾住了齊北嶽,大步向室外行去,柳桂花想要加以阻止,卻不知如何開口,齊冰兒叫道:「哥,你不可以對他施出什麼手段,他……無論如何也算是我名義上的父親……」 金玄白已經走到門口,回過頭來道:「冰兒,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傷害他的,你好好的照顧你娘吧。」 他出了房門,並未進入內廳,就沿著門邊的廊下行去,進入通往花園的小徑,然後提氣轉身,挾著齊北嶽飛身掠起數丈,到了摘星樓的屋頂之上。 淡淡的陽光灑落在大地,從屋頂上遠眺出去,可見到浩淼的太湖裡,處處都反射出片片金波,美麗絢爛,動人心魄。 俯視樓前的廣場上,那些忍者們仍然列陣排行,把整座摘星樓的正面封住,每一個人腰桿挺得筆直,沒有絲毫的晃動。 微風吹來,雨側山坡裡傳來陣陣松濤,不時還帶來絲絲香甜的野花芬芳,使人心曠神怡,不似置身人間。 金玄白只覺心情極為寧靜,他盤膝坐在瓦面上,把齊北嶽放在自己身前不遠,然後隨著五指拂出,瞬間已解去了齊北嶽身上的所有禁制。 齊北嶽「啊」了一聲,睜著赤紅的雙眼,驚駭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開口說話,看來似乎是個呆子一樣。 金玄白凝神望著他,緩聲道:「不錯,我已經把你全身被閉的穴道都解開了,此刻你的一身功力已經完全恢復,不過,你也應該知道,憑你這點武功,我一隻手指頭,足以讓你死十次,所以你也不必動歪腦筋。」 齊北嶽怔怔地望著他一會,苦笑道:「是草民的錯,我有眼無珠,既看錯了大人你,又看錯了鞏大成,以致……唉,全盤皆輸!」 金玄白道:「輸贏已經無關緊要了,太湖水寨的掌控權,早在你派人去找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之際,便已從你手裡失去了,你現在還想什麼輸贏?」 齊北嶽臉肉抽搐了一下,癡癡望著金玄白,禁不住落下淚來,顫聲道:「我錯了,並且是大錯特錯。」 金玄白道:「你不必難過了,所有的事情都已成了過去。」 齊北嶽突然跪了下來,道:「金大人,草民作孽,這一條老命,隨你如何處置,可是我只有玉龍一個兒子,無論如何,求你保全……」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的本名是不是叫許世平?」 齊北嶽全身一顫,跪在瓦上的動作在瞬間變為僵硬,愕然地道:「你,你……」 金玄白單掌一揚,發出一股氣勁,把他虛虛的托了起來,他突然像是瘋了似的,大聲叫道:「金大人,你……你是沈東主派來的,是不是他派你來找我的?」 金玄白臉色一凝,道:「你定下心神,慢慢跟我說話,別太激動了。」 齊北嶽喘了幾口大氣,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金玄白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的本名是不是叫許世平?」 齊北嶽頷首道:「不敢相瞞,草民正是許世平。」 金玄白問道:「那麼,你後來為什麼改名齊北嶽?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齊北嶽似是想起了往事,眼中一陣呆滯,目光從金玄白身上移開,挪向藍天,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轉了回來。 金玄白沒有吭聲,默然的望著他,聽他慢慢的敘述著自己的故事…… 原來許世平是松江人士,家中經營油行,生活小康,其父自幼便將他送入私塾讀書,希望他能得到功名,好光宗耀祖,無奈許世平也不知是考運不佳或者資質愚鈍,到了十五歲時,經過兩次鄉試,都未入榜。 本來,依照許父的意思,他還得繼續苦讀下去,無奈就在那年的秋天,許世平十年未見的二叔突然來到松江許宅,投奔其兄。 他這位二叔叫許錫庚,自幼逞強好鬥,曾經入過監,坐過牢,後來出獄沒多久,便因無顏在故鄉待下去,而離開家鄉,遠走他方,一去十年之久,才又重返故里。 許父原以為這位二弟此次返家是要和自己分家產的,於是一邊暗暗準備帳冊,一邊帶二弟四處查視家中的產業,表明自己並無侵吞之意,不過許錫庚始終沒有表明態度,更沒談到分產之事。 過了大約兩個多月,眼看快要過年,私塾裡也放假了,許世平每天待在家裡,既無法插手油行的買賣,便一直纏著許錫庚講些這十年來的經歷,用來增廣見聞。 這時,他才知道二叔在外面流浪的這些年,不僅一直從事私鹽販賣的行徑,並且還加入了一個叫八極會的幫派,成為幫中的一個頭目。 大明律法對於官鹽的控制極嚴,一般要從事官鹽買賣的商人,必須取得鹽務巡檢司所發之鹽引,才能憑著鹽引收取或販賣食鹽,否則便算是私鹽。 販賣私鹽由於不需繳稅,所以利潤極高,若能把私鹽運到缺鹽的地方,利潤足有十倍以上。故而販賣私鹽的鹽販子極多,也都是一些不怕死的黑道人士。 因為依大明律法的規定,若是販賣私鹽在百斤以下的,私鹽一律充公,鹽販子則必須坐監服刑。 假使被抓到鹽販子販賣私鹽超過百斤,則一律處以死刑,等候秋決。 由於鹽引是由鹽務巡檢司發放,故而這個機構的權務極大,一個小小的主薄都成了大大的肥缺,不僅成為鹽商爭相賄賂的對象,連販賣私鹽的鹽販子都得爭相巴結。 這些私鹽販子之所以要巴結主薄的原因,是希望能弄到幾張鹽引作為護身符,遇到私鹽被查獲時,可以拿出來充數,以免殺頭之禍。 鹽務巡檢司是個小衙門,主官只是個九品的芝麻官,不過油水之足比起七品縣令是不遑多讓。 尤其這個機構常和黑白兩道牽扯不清,加上利字當頭,故而極受黑道的重視,勾結的程度視主事人的不同而有深淺的不同。 許錫庚身為八極會的頭目,八極會以販賣私鹽為主,又屬於南七省綠林盟中的一個組織,提供綠林盟不少的銀錢所需,故而極受當時的綠林盟主畢大為的重視。 那畢大為外號斷腸金鉤,以手中兩柄吳鉤劍名聞江湖,不僅武功高強,並且手段毒辣,憑著手創的金鉤門,領著十二名弟子以及數百名手下,成為江南首屈一指的一個大幫派,也就憑著他長袖善舞的本領,成為了七省綠林好漢推舉的盟主,並且一做就是七年之久。 八極會的會主尚勇毅,據說是北方八極門的弟子,並且還是大力鷹爪王宋奇琛的一個親戚,也習過幾年鷹爪功,一身八極掌和八極劍的功夫,頗有幾分火候。 尚勇毅賞識許錫庚的辦事能力,把販賣私鹽的「業務」處理得極好,讓會中獲利極豐,於是一方面提拔他為會中三位頭目之一,一方面把八極掌和八極劍盡心的傳授給許錫庚,希望他能作為自己的得力助手。 許錫庚在入會五年之後,由於恰巧碰上新任的鹽務巡檢司是他童年的一位好友,於是更加如魚得水,從販賣私鹽變成合法的鹽商。 許錫庚往往憑著二千斤的鹽引憑條,可以挾帶一萬斤的私鹽,以大船運鹽至各大市埠去販賣,替八極會賺取極巨的利潤。 由於他立功極大,故而八極會主尚勇毅便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了許錫庚,更提升他為副會主。 這時,八極會橫跨黑白兩道,會中勢力擴展極速,從數十人一直增加到三百多人,才能應付官鹽及私鹽的買賣。 俗話說樹大招風,黑道組織也是如此,一來由於可觀的利潤引起其他人的眼紅,二來則由於勢力範圍的擴大,影響到其他黑道組織的生存,於是在短短的一年內,引起許多爭端。 幾次鬥毆下來,八極會死了不少人,也有數十艘運送私鹽的大船被劫的事情發生。 幫派之間的爭奪和拚鬥,到了最後便找到了綠林盟來仲裁,於是盟主畢大為便派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官岳山,帶著綠林盟裡四大長老率同三十名綠林好漢趕到八極會調解和水龍幫之間的糾紛。 那水龍幫原是橫行在運河的一批水寇,人數並不很多,只有一百多兄弟,專門劫船為生,由於眼紅八極會的運鹽生意,利潤太高,這才出手搶了一次。 誰知一次搶劫下來,弄到了兩千多斤的食鹽,讓水龍幫平白的多了八百多兩銀子,於是嘗到了甜頭之後,他們又招兵買馬,聯合了黃河三怪等水寇,專門劫奪八極會的運鹽船,此後連搶了兩次,奪下了一萬多斤的鹽,賺取了數千兩銀子的巨利。 當時的綠林組合,若非上山為寇,從事搶劫,便需留在城鄉或市鎮,從事賭、娼、騙等行業,無論勢力多大,受到官府的鉗制和約束,每月所得,最多不過一二百兩銀子而已。 水龍幫專門在運河上搶劫來往行商,一票買賣做下來,也不過一二百兩銀子,至於南貨行所雇的大隊商船,雖然載貨極多,油水也足,不過這些將南貨運往京師銷售的大股船隊,都備有極為雄厚的防衛能力,往往隨行的保鏢在百名上下,絕非水龍幫敢下手的。 其實就算下手劫了商船,面對整船的南貨,他們也無法運至北京出售,換取現銀,故此水龍幫從來不敢,也沒有劫奪貨船的意願。 當水龍幫主王尚義在手頭拮据的情況下,搶了一次運鹽船,嘗到了甜頭之後,發現這是一條活路。 故而他們明知這些運送私鹽的大船,是受到八極會的保護,也因為利字當頭,顧不得其他了,於是接二連三的下手,連續劫了八極會數十條運鹽船,駛到鄰近大埠,把私鹽混著官鹽,一股腦的賣給了大鹽商,獲得極大的利潤。 王尚義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犯了綠林大忌,早晚會受到綠林盟的干涉,於是憑著黃河三怪的關係,買通了兩位綠林盟的長老,隨時通風報信。 當盟主畢大為派出得意弟子玉面小諸葛官岳山率卜調查八極會運鹽船被劫之事時,王尚義已在半途攔住了這批人,由黃河三怪出面,邀請官岳山及四大長老住進了揚州的上等客棧,每日以盛宴款待,夜裡則全數招待至揚州首屈一指的簪花樓裡去同樂。 那官岳山雖是斷腸金鉤畢大為的得意弟子,武功得到畢大為的真傳,可是畢竟血氣方剛,一旦涉足揚州風月場所,置身花叢之中,很快便目迷五色,難以自拔,落入女色陷阱之中。 總計官岳山一行在揚州住了四日,每位長老得到一個心愛的煙花女子為伴,而官岳山則獲贈兩女,這兩個女子都是簪花樓裡的清倌人,都經過官岳山梳攏而被贖身的。 至於隨同官岳山的三十多位綠林好漢,則除了白嫖白喝之外,每人還落得三十兩銀子進荷包,所以每一個人都誇讚水龍幫的兄弟夠義氣。 王尚義在這四天裡,大約花了二千多兩銀子,不過收穫極大,透過二位簪花樓的清倌人,取得了官岳山的絕對信任。 在離開揚州的前一天夜裡,王尚義和黃河三怪,會同官岳山及四位綠林盟的長老,開了個秘密會議,會議之中如何決定,外人無從得知,不過當他們分手之後,官岳山一行人到了八極會位於湖州的總舵,態度便有了極大的轉變。 當八極會會主尚勇毅向官岳山等人投訴水龍幫連續犯下綠林禁忌,劫奪運送食鹽船隊,扼殺八極會命脈的惡行時,官岳山便持著偏袒的態度,表示和調查結果不符,下手劫船之人乃是黃河三怪,和水龍幫無關。 後來,經過八極會主尚勇毅極力辯駁,官岳山才決定要邀水龍幫主王尚義來面談,解釋雙方誤會。 豈知當天晚上,尚勇毅設宴款待官岳山之後,在回家的路途中,便遭到不明歹徒的襲擊,隨行的八位會中重要人物,幾乎全數傷亡,只有許錫庚逃過一劫,負傷逃回家中。 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八極會總舵遭到一百多位蒙面刀客入侵,幾乎把留在舵裡的五十多名幫眾刀刀斬絕。 然後,八極會位於碼頭的兩座倉庫,初更時分,遭到二百多名蒙面黑衣人殺進,把留守倉庫裡的三十多名幫眾一起殺死,搶走了存放在倉庫裡的六百多包鹽…… 八極會的血案,當時不僅讓南七省的綠林盟受到極大的干擾和打擊,甚至也驚動了官府,當時偵騎四出,湖州府衙派出最少百人調查此事,結果仍是懸案一樁。 至於綠林盟主畢大為在得悉此事後,就近派遣官岳山等人調查,當然,水龍幫也被列入第一嫌疑犯,列入調查的對象。 不過,官岳山等人經過了半個月的調查後,發現水龍幫自幫主王尚義以下,八名分舵主連同其他二十多位幫中成員,全都有人證,證明他們在八極會會主尚勇毅被狙擊之際,都在揚州太平樓裡喝酒,替幫主夫人賀壽。 由於目擊證人有數十位之多,水龍幫便脫去嫌疑,除此之外,黃河三怪一行人的行蹤也得到線索,指出他們在八極會遭到黑衣人襲擊時,都在常州大豪莊院中作客,根本不可能分身到湖州作案。 這件血案查了快一個月,都查不出個結果來,八極會幾乎瓦解,只剩下一個許錫庚領著傷殘的三十多位會眾,支撐著場面,情勢極為危險,地盤隨時都會遭到其他幫派侵吞。 不過這時官岳山打著畢大為的旗號出面,要求許錫庚合作,讓畢大為加入一股,從事鹽務運輸的整個行程,並且保證許錫庚可保有適當的利潤,同時維持八極會的地盤…… 這時,許錫庚才警覺,八極會的整個遭遇,不僅水龍幫涉入,連綠林盟主畢大為也伸出了魔手。 他們之所以留下許錫庚一條命,就因為他和鹽務巡檢司的關係,只有他能從巡檢司那取得鹽引,並且憑著官鹽買賣的鹽商身份,從事運送私鹽的行為,牟取暴利。 齊北嶽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抬起了頭,仰望穹空,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臉上神色頗為怪異。 正文 第一四九章 滅門之災 第一四九章滅門之災 金玄白本來想要知道的是齊北嶽為何從原先的許世平這個姓名,改為齊北嶽的經過,如今卻聽他敘述當年他二叔的故事,開始的時候,有些疑惑,到了後來,反而覺得頗為有趣。 因為齊北嶽所提的不僅是江湖幫派的爭鬥,並且還包括私鹽和官鹽的不同,以及官商勾結,黑白兩道混雜等等情況,讓金玄白對於這兩個方面的知識,又多了一層瞭解。 於是他也沒有打斷齊北嶽的敘述,聽由他暢所欲言,看到他陷入沉思之中,也沒打擾他的思路。 微風拂面而過,齊北嶽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痛苦之事,忽然從赤紅的眼中,流出了淚水。 金玄白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有出聲,默默的看著他,等著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光,齊北嶽從沉思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淚流滿襟,不禁有些羞慚地看了看金玄白,這才舉起衣袖,拭去滿臉的淚痕。 金玄白道:「你不要激動,慢慢的說,我不會催你,不過……整件事你都不可有所隱瞞,若是讓我查出有不實之處,可別怪我無情。」 齊北嶽全身一顫,道:「草民所說之事,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問道:「金大人,能否請問你,沈文翰沈東主如今是否安然無恙?」 金玄白頷首道:「他老人家身體健朗,一身功力已恢復大半,如今正在潛修之中。」 齊北嶽略一沉吟,問道:「冰兒曾經說過,大人是槍神的弟子,可是,據草民所悉,槍神姓楚,是否老東主當年也改了姓氏?」 金玄白搖頭道:「槍神祇是我另一位師父,我這位師父的確姓沈……」 他頓了一下,問道:「難道家師當年始終沒有告訴你,他的真正身份嗎?」 齊北嶽有些茫然地道:「草民知道沈東主非常人,教了我不少的武技,可是……草民始終只知道他姓沈,名文翰,是一個殷實的商人,並不知道他在江湖上……」 他大大的喘了口氣,道:「金大人,草民懇求你,能不能告訴我老東主真正的身份?」 金玄白道:「師父當年沒告訴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此刻也不便跟你說清楚,不過他老人家……」 他說到這裡,目光一閃,已見到遠處奔來三十餘人,尚未到達摘星樓前的廣場,便已被小林犬太郎率領忍者圍住。 從樓頂距離那些人的位置,約有三十多丈遠,可是金玄白居高臨下,卻看得非常清楚,發現那夥人中,除了不久前見過的裴勇、胡達海兩位分舵主之外,竟然還有道守財在其中。 金玄白「咦」了一聲,不知為何趙大掌櫃會趕來此地,卻又霍然發現自己的目力竟然較之往昔更為銳利,能夠遠達三十餘丈,並且還清晰可見,就像手裡拿著千里鏡在窺視一樣。 齊北嶽見他臉上泛起詫異之色,不禁問道:「金大人,有什麼事嗎?」 他循著金玄白的目光望去,卻根本看不到什麼,心中一陣忐忑,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順口道:「沒什麼,是趙守財大掌櫃來了,他和兩位分舵主……」 說到此處,他突然記起第一次隨著齊冰兒進入匯通錢莊時,曾聽趙守財說過,鷹爪門的掌門人大力鷹爪王宋奇琛是他的姐夫,至於他本人則是出身八卦門。 而齊北嶽在敘述昔年八極會會主尚勇毅時,也說過他出身北方八極門,是大力鷹爪王的一門親戚,看來尚勇毅和趙守財也有某種親戚關係。 金玄白問道:「許老寨主,那八極會會主尚勇毅和趙守財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齊北嶽一怔,道:「尚會主是大力鷹爪王宋門主的表弟,至於趙大掌櫃則是宋門主的小舅子,當年玉面小諸葛官岳山率人圍攻我叔叔,還是趙大掌櫃領著鷹爪門七大神鷹一起出手,才把我二叔救出來。」 金玄白聽到他這麼解說,才發現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糾結極深,不僅有血親,還有姻親,構成複雜的人際關係,極少人像自己一樣,既無兄弟姐妹,又無叔伯阿姨,在天地之間,孑然一身。 這種看來孤獨的一生,將要隨著他娶上數房妻室,而變得複雜百倍,譬如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嫡傳子孫,以往只是好友關係,此後將因他金玄白而變成了親戚,甚至連江鳳鳳、薛士傑都可能成為歐陽旭日和楚仙勇的親戚…… 想起這種繁複的人際關係之變化,金玄白有了瞬間的失神,不敢繼續想下去,因為他若是娶了服部玉子,生下子女,萬一將來他的子女也愛上東瀛女子,那麼金氏一脈便將衍生東瀛,到了若干年後,東瀛到處都是親戚了,這叫他如何敢想下去? 其實他不知道,中國許多的朝政,都是把持在宦官和外戚之手,這些外戚多半成為歷代興亡的主流,往往造成數個世代的災禍,吃苦的還是一些升斗小民而已。 不過中國的封建社會,就是由這種複雜的姻親關係架構而成,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在所難免,僅是人之常情而已,不需苛責。 且說金玄白稍一失神之後,立刻便記起了趙守財被小林犬太郎和忍者們圍住之事。 由於當時他隨齊冰兒進入匯通錢莊領取黃金五百兩保鏢費用時,小林犬太郎是負責控管馬車,坐在車轅上,只有田中春子和五湖鏢局的彭鏢師陪同入內,所以小林犬太郎並沒有見過趙守財。 趙守財此次前來太湖水寨,究竟有何用意,金玄白完全不瞭解,但他唯恐雙方發生衝突,那麼這二三十人,恐怕經不起忍者們揮刀,轉眼便會死於刀下。 金玄白站了起來,本想把齊北嶽留在屋上,自己過去替趙守財解圍,可是轉念一想,又怕他不知好歹,動念想要逃走,成為四周埋伏的忍者們刀下亡魂,那麼對於整個事情的理清,就會產生困擾了。 於是他向齊北嶽道:「許寨主,你隨我過去看看吧!不知趙大掌櫃有什麼事要來找你。」 齊北嶽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已被金玄白一把挾住腰際,然後整個人像騰雲駕霧一樣的從摘星樓的屋頂飛躍而下,轉眼便已到達六丈開外。 齊北嶽一顆心幾乎從嗓子裡跳了出來,發現自己僅是一眨眼便已到了樓前的大坪中,還未及回過神,便見金玄白換了口氣,整個身軀又輕飄飄的騰掠而起,帶著他從那些列陣的忍者們頭上躍過,橫空移前數丈。 隨著舉足虛跨而出,金玄白揚聲道:「林泰山,退下!」 小林犬太郎帶著四千多名忍者,已將趙守財等三十餘人堵住,雙方雖未拔刀相向,但是無論趙守財怎樣解釋,小林犬太郎謹記金玄白的命令,就是不肯放行,以致雙方僵持著,誰也沒讓步。 由於這批忍者殺氣騰騰,無論是裴勇或者是胡達海都不敢貿然下令湖勇們動手,只是全神戒備,唯恐雙方談判破裂,就會兵戎相向。 小林犬太郎謹守著金玄白的吩咐,既不接受趙守財的解釋,也不派人進入摘星樓報告,只是攔住這一行人,不許一人進入樓中,如果這些人要硬闖,他已決定要把所有的人斬殺於刀下。 由於心中有這種認識,他的心情極為亢奮,右手五指不斷伸直屈起,腦海裡浮現迎風一刀斬的招式,眼中射出熾熱的眼神。 眼看趙守財若是再喋喋不休下去,到達了小林犬太郎的忍耐範圍,他很可能便會下令忍者們揮刀…… 就在這時,金玄白的沉喝之聲從空中傳來,小林犬太郎全身一震,側首望去,但見金玄白一手挾著齊北嶽,整個龐大的身軀似乎浮在空中,凌空虛虛跨出數步,就那麼瀟瀟灑灑的騰空行來,如同神仙一般。 小林犬太郎和一干忍者們把金玄白奉為天神,一見他虛空跨步而來,全都滿臉驚喜,轉過身軀,朝金玄白跪了下來。 小林犬太郎磕了個頭,恭聲道:「屬下林泰山,拜見少主。」 金玄白大袖一拂,輕輕落在忍者們身前六尺之處,沉聲道:「各位請起。」 小林犬太郎道:「謝謝少主。」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那些忍者也紛紛站起,但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任何聲音。 金玄白炯炯的目光掃過那些忍者,落在小林犬太郎的面上,道:「林泰山,這位趙老掌櫃是我的故人,此來找我,想必有事商量,你們退下吧,這裡有我招呼。」 小林犬太郎躬身朝金玄白行了個禮,立即揮了下手,領著那四十多名的忍者,像潮水似的撤回原先的位置站好,沒有一個人敢再回頭多看一眼。 金玄白放開齊北嶽,見到趙守財滿臉驚訝,而裴勇和胡達海則是目光隨著那些忍者們移動,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顯然他們以前都沒見過這般紀律嚴明、行動迅捷,而又剽悍如虎的隊伍。 金玄白微微一笑,正想要詢問趙守財的來意,只見他跪了下來,恭聲道:「屬下趙守財,拜見總寨主!」 裴勇和胡達海見到趙守財跪下,才記起總寨主就在眼前,於是領著那三十餘位湖勇一起跪了下來,向齊北嶽致敬。 齊北嶽頗為激動的奔上前去,扶住了趙守財,道:「趙兄弟,你太多禮了,快起來。」 趙守財被齊北嶽緊緊握住了手,只覺心中一陣溫熱,顫聲道:「屬下聽到總寨主您的身體欠安,一直都想回來探視,無奈夫人總是不准屬下怠忽職守,如今眼見總寨主您身體無恙,我……真是太高興了。」 齊北嶽不住地道:「謝謝你,趙兄弟,謝謝你……」 他發現裴勇、胡達海兩位分舵主以及那些湖勇們都還在跪著,連忙道:「各位弟兄們,大家都起來吧!不必多禮了。」 裴勇和胡達海等人全都聽命站了起來,束手立在一旁,等候齊北嶽吩咐。 齊北嶽望著這兩位分舵主,心裡頗為感慨,因為這兩人是較為傾向夫人派的,當齊北嶽「中毒」無法動彈時,他們是支持柳月娘,而反對齊玉龍繼任總寨主。 齊北嶽明白他們是瞧不起齊玉龍才疏志淺,倒不是背叛自己,所以心中雖然有些芥蒂,卻在這種狀況下,怎樣都不能顯露出來。 他一手拉著趙守財,一手指著金玄白道:「各位太湖的弟兄們,容老夫為你們介紹這位來自朝廷的金大人,他不僅是東廠的高官,也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徒兒,更是老夫昔年東主的單傳弟子,說起來也等於是我的少主……」 他這番話還沒說完,那三十多名湖勇便起了一陣騷動,連趙守財也滿臉驚詫之色,不知何時金玄白竟成了總寨主的少主了。 其實齊北嶽之所以奉金玄白為少主,正是他老奸巨猾的所在,因為此刻掌控全盤大局的便是金玄白了,憑他齊北嶽,連找來的靠山——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都無法抗衡金玄白時,他還有什麼膽量敢對抗這位身份複雜,靠山奇硬的武林奇人? 所幸金玄白說得很清楚,他有一位師父姓沈,正是齊北嶽昔年的東主沈文翰,兩人勉強攀上這層關係,他稱金玄白為少東主或者少主都不為過。 齊北嶽說起金玄白是他的少主時,心裡還有點虛,稍稍一停,瞄了下金玄白的臉色,見到沒有異樣,於是繼續道:「老夫昏庸無能,統率無方,以致使得太湖近些年來分崩離析,亂成一團,幸而金大人及時出現,才能力挽狂瀾,沒讓太湖趨向滅亡,所以今後太湖的一切都聽金大人,也就是我的金少主處置。」 他深深吸了口氣,繼續道:「裴勇,胡達海兩位分舵主,你們還不過來拜見金大人?在等什麼?」 裴勇和胡達海在不久前便已見識過金玄白的神功,嚇得帶領寨丁們回到寨裡,不敢前來摘星樓,唯恐惹禍上身。 這次是受到趙守財的逼迫,也實在是整個太湖水寨發生極為重大,影響生存的大事,才讓他們鼓起勇氣,帶著三十多名湖勇一起陪趙守財過來找尋齊夫人。 他們沒料到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不但驚傳已經半身不遂、神智不清的老寨主完全痊癒,並且還揚言定將整個太湖水寨的事務都交給那位金大人處置,怎不使他們大驚失色? 聽到齊北嶽的命令,他們兩人似乎從夢中驚醒過來,一起跪倒於地,朝金玄白磕頭道:「屬下拜見金大人。」 金玄白雙手一伸,道:「兩位請起。」 他雙手托處,兩股柔和的氣勁發出,已把兩位分舵主的身軀托了起來。 趙守財在匯通錢莊時親手以大力鷹爪功試過金玄白的武功造詣,當時已知他一身修為深不可測。 如今眼見他雙手虛托,竟能憑著深湛的氣功將兩名分舵主龐大的身軀托起,頓時不禁大為驚駭,忖道:「金大俠的功力何時變得如此深湛?竟然比起當年楚大俠的修為還要高出數籌。」 他在迷惘之中,聽到金玄白吩咐兩位分舵主帶人返回寨裡,眼看著那三十多名湖勇在裴勇和胡達海兩人的率領下,緩緩的撤走,趙守財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的一隻手還被齊北嶽拉在手裡,連忙低聲問道:「總寨主,你說的金大人是你少主的事,究竟……」 齊北嶽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金大人的確是老夫的少主,因為當年我的東主沈文翰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授藝師尊……」 他苦笑了一下,道:「只不過沈東主從來都不願收我為徒,只認我作他的管家。」 趙守財心念急轉,可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武林中有沈文翰這麼一位高人,而且這位高人還從事生意買賣。 齊北嶽看到趙守財滿臉疑惑,坦誠地道:「趙兄弟,你不要問我,其實連我也不知沈東主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 他向金玄白解釋道:「當年,我只跟我二叔學了一路八極掌和一套八極劍法,可是毫無內力修為,都是沈東主傳我吐納之術,又教了我幾招散手,一套劍法,這才讓我報了二叔和我爹的大仇,除去那卑鄙無恥的官岳山和王尚義。」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那玉面小諸葛官岳山和水龍幫主王尚義當初果真勾結起來襲擊八極會……」 他頓了一下,道:「照你這麼說,後來他們又趕到松江去殺了令尊和令叔?」 齊北嶽頷首道:「為了要逼我二叔就範,畢大為聯合王尚義帶了一百多人追到松江,扮成劫匪,在二更時分侵入我家,殺了四十多人,連搾油的工人都沒放走一個,我還是鑽狗洞才逃出來的。」 金玄白見他一臉悲憤之色,目光閃處,指山坡松下的木柵處,道:「走!我們到那裡去坐下來,慢慢的說。」 齊北嶽應了一聲,道:「金大人,你請先行,容草民和趙兄弟說幾句話。」 金玄白道:「趙大叔有什麼事,我們邊走邊談吧。」 趙守財恭聲道:「老奴遵命。」 他們三人緩步朝木柵處行去,趙守財整理了一下思緒,道:「總寨主,眼前有兩件非常不利於太湖的大事,有關我們的生死存亡,故此屬下不得不趕緊過湖來向夫人稟報……」 他又打量了齊北嶽一眼,繼續道:「萬幸見到總寨主身體復原,再加上金大人也到了這裡,看來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挽回,所有禍事都能憑借大人之力彌平,所以屬下十分放心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趙大叔,你別把我說得那麼厲害,有些事情,我還是無能為力的。」 齊北嶽沒等趙守財開口,急著問道:「趙兄弟,到底錢莊裡發生了什麼事?你還不快說,豈不是要讓老夫急死了?」 趙守財道:「總寨主,你別急,心裡先打個底,容屬下慢慢稟告。」 齊北嶽跺了下腳,叱道:「你還不快說?真把我急死了。」 趙守財道:「稟報總寨主,今天凌晨,衙門派出近二百名差人,已將我們太湖在蘇州所有的產業全部查封,其中包括錢莊、酒樓、客棧、當鋪,還有三座機房……」 齊北嶽全身一震,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趕緊扶住趙守財的肩膀,才沒有跌倒於地。 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啞聲道:「怎麼會這樣?」 金玄白伸手扶住了他,走過森立的木柵,進入服部玉子所設的「本陣」,然後又扶他坐在竹椅上,這才對趙守財道:「趙大叔,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吧。」 趙守財打量了四週一下,也摸不清楚這裡何時搭了個如此簡陋的建物,看到木板牆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本陣」兩個大字,更不明白這「本陣」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人生經驗豐富,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了,此刻縱然心裡有許多疑惑,卻沒顯露在臉上。 他清了清嗓子,道:「不僅僅太湖在蘇州的產業全部被封,據說無錫、松江、湖州、宜興、嘉興等地的一切屬於太湖水寨的產業,都會在兩天之內,全部被查封。」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這都是屬下脫身之後,趕到羅府,親耳聽到羅師爺證實的消息,絕無虛假。」 齊北嶽臉如死灰,頹然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抓住趙守財道:「難道羅師爺都沒辦法周全嗎?他……在裡面都有……」 他似是顧忌什麼,話說到一半,便嘎然停住。 趙守財看到金玄白面色如常,不知道其實金玄白早就明白他們和羅奉文師爺勾結的穢行,還以為他是外人,齊北嶽之所以無法暢所欲言,便是因為金玄白在此之故。 趙守財苦笑一下道:「據羅師爺說,這道密令是由巡撫大人具名發下,不僅羅師爺無能為力,連宋知府都無計可施。」 齊北嶽問道:「我們到底犯下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竟會勞動巡撫大人下令查封太湖所有的產業?」 趙守財道:「據說這跟松鶴樓的血案有關,羅師爺表示,王總捕頭在連夜偵訊七十餘名證人之後,證實松鶴樓的血案,主犯是從太湖東山島乘坐兩艘大船,從胥門碼頭上岸,然後買通看守城門的人員,提前開門,任由他們離去……」 齊北嶽切齒頓足,道:「都是這個孽子闖的禍,該死的東西。」 趙守財望了金玄白一眼,道:「本來一樁血案也不至於牽涉如此之廣,可是據說有一批西廠的密使失蹤,於是王總捕頭懷疑是我們太湖水寨的人犯下這種罪行,才會大張旗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查封了我們經營的各種行業,單單蘇州城裡,便有七百多人被捕入獄,其中匯通錢莊的人員有二十六個,包括孟子非掌櫃在內。」 他一提到匯通錢莊遭到查封,孟子非三掌櫃遭到逮捕入獄,金玄白才霍然想起服部玉子在孟子非遊說之下,把十萬兩白銀存進了匯通錢莊裡,如今匯通錢莊被查封,那麼這些銀子豈不是拿不回來? 他喃喃自語道:「啊!這怎麼辦?」 趙守財道:「金大人,眼前只能靠你才能力挽狂瀾,解救太湖水寨,不然等到蘇州衛的官兵集結,太湖水寨恐怕……」 齊北嶽喘了口大氣,焦急地問道:「守財!這又跟蘇州衛有什麼關係?怎麼會出動蘇州衛的大軍?」 趙守財苦著臉道:「詳細的情形,羅師爺也不十分清楚,不過這裡面又好像牽涉到了金大人,總之,蘇州城裡現在是謠言滿天飛。」 他對金玄白道:「老奴在進太湖之前,還跑了一趟王湖鏢局,想找大人出面,可是鏢局裡的劉總管說,已有好些天沒看到你了,後來我又跑了趟拙政園,依然沒找到你,於是老奴以為你和何大俠在一起,又到客棧去找他,結果依然撲了個空……」 金玄白「啊」了一聲,道:「何大叔他們此刻都在摘星樓裡,還沒離開。」 趙守財一愣,道:「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齊北嶽搖頭歎息道:「這都怪老夫無能,惹來如此多的禍端……」 他毫無隱瞞的把齊玉龍帶領唐門高手,殺進松鶴樓,準備活捉柳月娘,然後掌控整個水寨的經過,擇要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他眼淚汪汪地道:「這一切都是老夫的錯,不能責怪任何人,如今我已是待罪之身,一切任由金大人處置,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只求金大人能饒了玉龍一條性命。」 趙守財跺腳道:「唉!總寨主,你真是糊塗,到了這時還……」 他兩眼一瞪道:「你只顧少寨主的性命,難道那些被押進大牢的太湖子弟就不顧了嗎?」 齊北嶽顫聲道:「我、我……」 他雙膝一軟,朝金玄白跪了下來,道:「金大人,草民萬死難辭其咎,只求你能為太湖上下數千人命著想,救救他們這些人……」 金玄白道:「你起來說話,別這個樣子。」 他剛把齊北嶽扶起,趙守財又跪了下來,道:「少主,求你念在老主人的情面上,還有冰兒小姐的關係,對太湖水寨施以援手,不然兩天之後,蘇州衛的大軍殺進太湖,整個東、西二島將成為一片灰燼。」 金玄白伸手把他扶起,道:「趙大叔,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此,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 趙守財忙道:「謝謝少主,謝謝少主。」 齊北嶽也跟著向金玄白道謝,彷彿只要金玄白出面,便可以擺平一切。 可是金玄白卻傷透了腦筋,不知要怎麼辦才能阻止蘇州衛派遣官兵圍剿太湖水寨,心想只有找蔣弘武或張永出面,才能壓得住蔡巡撫,讓他下令停止出兵。 他也弄不清蘇州衛是受何人節制,沉吟之間,想起了都指揮使王凱旋,忖道:「這件事找他可能有辦法,不然就得直接去找巡撫蔡大人了。」 別的不說,單是衝著服部玉子把十萬兩白銀存放在匯通錢莊,他就必須讓被查封的錢莊脫罪解封,否則那些銀子一進入官府庫房,服部玉子的多年心血,豈不是落空了? 他想到這裡,站了起來,走出「本陣」,揚聲道:「林泰山,你過來一下。」 小林犬太郎聽到呼喚,從人群中飛奔而來,面對金玄白,趕忙跪道:「屬下在此,請問少主有何命令?」 金玄白道:「你帶兩個人進屋,去把傅小姐找來,說我有要事和她商談。」 小林犬太郎磕了個頭,轉身飛奔而去。 趙守財在「本陣」之中,低聲問道:「總寨主,這些是什麼人?怎麼也叫金大俠少主呢?」 齊北嶽苦笑道:「我也搞不清楚,正想要問你呢。」 他一想起那些忍者的剽悍嗜殺,不禁打了個寒噤,低聲道:「這些人都由一位傅小姐所統率,個個刀法凌厲,殺氣騰騰,連來自江北的太行悍匪都經不起他們兩刀,真是凶狠到了極點,我原先以為他們是來自霹靂堂,後來又以為是東廠的番子,結果才知是金大人私下訓練的一批殺手。」 趙守財聽他這麼一說,心中疑惑更多,低聲道:「據我所知,金大俠出師未久,並沒有訓練什麼殺手,這些人一定跟他的未婚妻子傅小姐有關,可是江湖上卻沒聽過有什麼武林大豪姓傅的……」 他見到金玄白轉身走進木柵,立刻停住了話聲。 金玄白其實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也沒有多加解釋,坐定之後,問道:「許寨主,能否請你把沒說完的故事,繼續說下去?」 齊北嶽望了望趙守財,道:「趙兄弟,以往,我有許多事瞞著你,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請你原諒。」 趙守財一時摸不著頭腦,愣愣地望著齊北嶽,道:「總寨主,你說什麼話?我們無論如何都是老交情了,不管曾經發生什麼事,都已成為過去,我不會怪你的。」 齊北嶽歎了口氣,道:「趙兄弟,我老實告訴你,我本來的姓名叫許世平,當年你和鷹爪門七大神鷹救下的許錫庚便是我的二叔……」 趙守財「啊」了一聲,看了看金玄白,卻沒開口問什麼,顯然知道齊北嶽之所以改名換姓,其中必有苦衷。 齊北嶽略一沉吟,接下去敘述許錫庚留在油坊之後的事…… 本來許錫庚便懷疑官岳山和水龍幫有所勾結,所以當官岳山把南七省綠林盟主畢大為都抬了出來時,他立刻警覺畢大為在整件事中也有份。 因而八極會的覆滅,並非單純的由水龍幫引起,實在是由於許錫庚靈活運用鹽引,把私鹽當官鹽混在一起販賣,牟取了暴利,這才引起畢大為眼紅所致。 當時許錫庚不動聲色,一邊和官岳山虛與逶蛇的應酬、磋商,一邊暗中派遣親信展開調查,終於在會出大筆銀子之後,得到當時漕幫副幫主的協助,查清了八極會會主遭襲被殺,以及碼頭倉庫被劫時,水龍幫幫主王尚義及官岳山等人的行蹤。 除此之外,在「順籐摸瓜」的調查中,又讓許錫庚查出倉庫失竊的六百多包食鹽的下落,果真是由黃河三怪經手販出,至此真相大明。 不過由於當時的畢大為勢力雄厚,許錫庚根本無法對抗,於是一方面和官岳山合作,一方面暗中向鷹爪門求援。 鷹爪門掌門人宋奇琛當時便召集門人子弟,準備親自出馬,從涿鹿南下,支援許錫庚。 在那之前,八卦門曾遭到關東四魔入侵,門中弟子死傷大半,幸得遇到槍神楚風神經過,以一桿七龍槍,力戰關東四魔,不到二十招便已把四魔盡殲於槍下,救了八百三十多名弟子,而趙守財也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帶著二十多位師兄弟,投效姐夫宋奇琛。 當大力鷹爪王宋奇琛派遣門下七大神鷹南下支援許錫庚時,趙守財和其他三十多名八卦門弟子也一起同行,果真除去了黃河三怪,並且在許錫庚和官岳山翻臉之際,力戰綠林盟四大長老和水龍幫自幫主以下的六名分舵主。 這一役下來,七大神鷹死了三人,傷了二人,可是水龍幫僅幫主王尚義及二名分舵主逃走,其他四位分舵主及一百多位幫眾全部葬身水中。 而綠林盟中的四大長老死了三個,只有負傷的官岳山逃走,不過他返回綠林盟之後,沒兩天便因傷重而亡。 許錫庚在爭鬥之中受了輕傷,不過他的妻子卻因要報兄仇,也跟著出手,以致死於官岳山的吳鉤劍之下,許錫庚在心灰意冷之際,把妻子的墳修好了,便解散八極會,離開傷心地,返回了故鄉。 本來,按照他的想法,在家鄉住幾個月,就啟程趕往涿鹿,投靠鷹爪門,豈知快到過年,受到了大哥的堅邀,又改變主意,準備過完元宵之後再離家北上。 豈知,就在年三十夜,許家吃完年夜飯不久,三更時分便闖進了一批劫匪,人數多達一百多個,全都是蒙面攜械入侵。 那些劫匪分成兩路,一路進入油行,一路侵入許宅,結果把許家二十多口,連同油行長工二十多口,全數殺死,許錫庚護著許世平逃到花園深處,逼著他鑽進狗洞,這才力戰而亡。 在許錫庚臨死前,許世平曾聽到他大叫著:「畢大為,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做鬼都不會饒你。」 所以許世平謹記著家中的大仇人便是斷腸金鉤畢大為,自此之後,便處心積慮的要殺死畢大為,替家族報仇。 不過他只隨著二叔練了幾個月功夫,學了一套八極劍和八極掌法而已,心知絕對無法替父報仇,於是一邊料理家人的後事,一邊作結束油行生意的打算。 當時,他四處收取油行帳款,也四處打聽有名的武館或武林高人,準備自此棄文學武,練成武功之後,再來替父親和二叔報仇。 豈知他花了上千兩的銀子,前後拜了四個師父,用了五年的時間,結果僅是練了些花拳繡腿。 那時,他已二十二歲,文不成,武不就的,自覺磋砣了多年歲月,除了馬齒徒增之外,其他一事無成,於是非常灰心。 就在那時,他記起了二叔之言,準備北上投靠鷹爪門,豈知在路經一處碼頭時,眼見一個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的年輕商人,竟然憑著手中一把雨傘,便打倒了八名蠻橫霸道,全都長得虎背熊腰,臂力過人的碼頭工人。 當時,他便認定這位跑單幫的年輕商人是身懷絕技的異人,於是一路尾隨,終於讓他找到機會結交了那位異人,而對方所報的姓名便是沈文翰。 許世平幫著沈文翰從事茶葉的買賣,此後又涉及油行、絲綢等買賣,在一年之中,替沈文翰賺了不少錢,也買了兩間店舖,讓沈文翰對他頗為信任,也就從那時開始,他才得到沈文翰傳授了十二招散手巧打的拳掌之術。 練了半年之後,沈文翰見他頗有成就,於是一時興起,又傳了他一套劍法,囑他多下苦功,用心練習。 在相處一年半的時日中,許世平曾多次見到沈文翰長吁短歎,也多次聽他評鑒當代的武林人物,似乎在沈文翰的眼中,一些武林上流傳的絕世高人,都不放在他的眼裡,口氣之大,讓許世平吃驚不已。 許世平曾把畢大為的名號抬出來,可是沈文翰卻不屑地指出,所謂的斷腸金鉤,雖有七十二招鉤法,其中每一招都有破綻四處,如果許世平以劍法相應,頂多十招便可擊敗畢大為。 許世平當時心裡一熱,便想將自己身世稟明沈文翰,辭職去找畢大為報仇,結果卻被沈文翰無意中潑了冷水,說他奠基太晚,加上資質不足,此生成就有限,還是認命自省,終身經商,別涉足江湖,更別招惹綠林幫派…… 許世平在沮喪之下,連醉兩日,並且由於心情鬱悶,生了場大病,臥床數日未起,以致沈文翰只得自己帶著夥計出外收帳。 半個月之後,沈文翰回到店裡,隨行的有柳月娘和柳桂花兩人,他並沒有向許世平解釋柳月娘的來歷,也沒向店中夥計介紹她的身份,只不過由於他們親暱的態度,讓店夥計都在背後稱呼柳月娘為主母。 至於柳桂花,當時只有十三歲,貼身侍候著柳月娘,看似丫環,其實就是她的遠房堂妹。 這種關係大約維持了一個月,沈文翰突然表示要和柳月娘成親,還囑咐許世平買來四個丫環,專門服侍柳月娘。 許世平忙了幾天,把沈文翰交辦的事都全部辦妥之後,卻發現沈東主再也不提成親之事,反而將經商的業務一齊交給許世平處理,整日躲在屋裡盤坐練功,難得露面,甚至連柳月娘都難以和他見到面。 這種怪異的日子過了幾天,沈文翰又恢復正常,每夜和柳月娘同寢,形同夫妻一般,不過卻未再提舉辦婚禮之事。 許世平因為心中惦記沈文翰的異態,於是經常在夜裡練劍之後,再到後院巡視一番,有一晚,親眼見到沈東主以一根竹枝使出一套華麗繁複的劍法,隨著竹枝運行,傳出的嗡嗡之聲,使人耳膜欲穿,而最駭人聽聞的則是他在練完劍後,順手把竹枝插入石墩之中,竟然入石寸許。 許世平這時才完全確認沈東主是絕世高人,更死心塌地的跟隨沈文翰,希望能獲傳那種神奇的劍法。 日子大約又過了兩個多月,沈文翰始終不提練武之事,許世平也當沒這回事,只是繼續替沈文翰經營買賣,繼續在每日晨、晚兩次練一趟拳法和劍法。 而在這時,他發現沈東主經常帶著柳月娘練功,不到兩個多月,她已能單手拍碎碗大的石塊,成就頗為驚人,以致讓許世平心中頗覺不平,認為東主沒有傳他上乘武功。 就在他情緒不太穩定之際,沈文翰突然找到他,表示自己要離開柳月娘,找一處深山修練武術。 許世平驚詫之際,再三追問,沈文翰僅表示自己是因為深愛柳月娘,故而不願和她在一起,否則將會對她造成極大的傷害。 許世平無法攔阻東主的決定,只得聽命行事,配合沈文翰的計劃,造成他遇盜落水的假象,然後看著東主飄然而去…… 齊北嶽說到這裡,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東主此去,可把我害慘了,讓我背著謀害東主這個黑鍋,一直背了十多年之久,直到今天才洗刷乾淨。」 正文 第一五O章 疑團重重 第一五O章疑團重重 金玄白雖然曾聽過柳月娘敘述當年之事,但是她的角度又和許世平的不同。不過,到目前為止,兩人所說的經過大致相同,印證沉玉璞跟他提起的那段往事,也相差不了多少。 總之,當年沉玉璞在愛上柳月娘之後,本來有意要忘卻爭雄天下的意念,跟她結為夫妻,做一個平凡的生意人,就此終老一生。 卻不料他和柳月娘合體之後,卻突然發現自己突破了九陽神功第一重的高峰,邁入第二重境界。 許世平所敘述的眼見沉玉璞月夜以竹枝練劍之事,想必是沉玉璞功力突飛猛進,晉入第二重後的情況。 就因為有了這種突破,讓沉玉璞認為可以憑著處子的元陰滋潤九陽神功的亢陽,所以一度決定要以處子為鼎爐,重新練回九陽神功,到達原先的第六重境界。 因為他深愛柳月娘,不願自己在修練神功之際,對她形成傷害,卻又難捨重出江湖,爭霸天下的雄心,於是花了很長的時間,考慮今後的人生。 結果,他終於捨棄了愛情,決定重新練回九陽神功,再度挑戰漱石子,這才和許世平商量出那個金蟬脫殼的計策。 在他的想法中,這是個兩全的計策,一來自己可以脫身,毫無掛念的回到靈巖山石窟去修練他的九陽神功;二來,柳月娘得到他所贈的大筆家產和財物,可以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算她不願再嫁人,也一世衣食無憂,假使她想嫁人,憑著豐厚的家產,也可以嫁一個很好的對象,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 只不過他當時並不知道柳月娘已經懷有身孕,並且也小覷了愛情的魔力,以致此後的十多年中,他不斷地受到相思的煎熬,縱然親手植下千株垂柳,依舊無法遏止懷念柳月娘的濃郁思緒,反而隨著月上柳梢,更加惆悵…… 金玄白想到這裡,突然嚇了一跳,忖道:「如果當年柳姨告訴了師父,她懷有身孕之事,或許師父會改變主意,從此放棄練回神功之事,安份的做一個生意人,那麼,恐怕此刻也不會有我這個人存在,就算當年我沒跌死在地下石窟裡,大概也頂多像爹一樣,是個平凡的樵夫,終此一生就在山裡砍柴……」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因為那種枯燥乏味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樣,沒有什麼變化,哪像現在這樣,就如同波瀾萬丈的大江,每一個時刻都有變化,隨時都有新鮮的事出現。 如此多彩多姿的人生,就算只活一天,也比他每天砍柴、練功的枯燥日子過上一年,要強上一萬倍。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只聽齊北嶽問道:「金大人,金少主,不知老東主當年的神功是否已經練成?」 金玄白道:「本門的神功共分九重,如今家師已經練回到第四重,可能不久便能突破第五重。」 齊北嶽愣了一下,問道:「草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請示少主?」 金玄白道:「有什麼事,你問吧!」 齊北嶽道:「請問少主,老東家當年的神功練到了第幾重?」 金玄白道:「家師當年身受重傷,一身功力幾乎盡毀,經過一年多之後,才養好了傷,並且把本門神功練回至第一重,你所見到的,他老人家月下竹枝練劍,便是已臻第二重的境界。」 趙守財駭然色變,似是想到了什麼,脫口道:「少主,這位沈文翰莫非便是當年名震天下的九……」 金玄白目光一凝,趙守財立刻便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把自己全身束縛住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更無法開口說話。 他眼中露出驚懼的神色,哀求地望著金玄白。 齊北嶽不知趙守財為何不繼續說下去,問道:「趙兄弟,九什麼?你怎不說下去?」 金玄白沉聲道:「趙大叔,當年的一段武林秘聞,想必槍神師父定會在家書中提及,你如果已經揣測出了家師的真正身份,請你噤口勿言,可以嗎?」 趙守財陡覺渾身一輕,那股緊緊束縛他身的雄渾真氣,隨著金玄白把話說完,已完全消失無蹤。 他深深吸了口大氣,點了點頭,不敢繼續開口,可是思潮洶湧澎湃,竟讓他不斷地顫抖起來,顯然當年九陽神君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事,他早已從七龍山莊的老夫人那裡,得悉整個經過,這才能憑著齊北嶽的敘述,推斷出沈文翰便是當年名震天下的九陽神君。 齊北嶽看到趙守財怪異的神情,也不知其中有何蹊蹺,默默的看了金玄白一眼,腦海之中反覆的搜索著記憶中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武林人物,卻一直想不起當年武林中有哪一位名震天的高手有這個「九」字。 金玄白見到這兩個老人,一個臉色變幻不已,一個緊鎖眉頭,禁不住淡然一笑,道:「許寨主,你不必多加揣測家師的名號,此刻我之所以不讓趙大叔說出來,並無什麼特別的含意,僅是時機未到而已。」 他頓了一下,對著齊北嶽道:「你不必苦苦思索家師的身份,時間到了,我自然會讓你明白,現在,你還是把當年的事說清楚吧!」 齊北嶽停止了胡思亂想,不再追問,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敘述下去…… 果真如柳月娘所言相似,她在獲悉沈文翰遇盜落水之事後,根本就不肯相信這件噩耗,認為許世平所言不實。 她前後三次,僱請了數百名漁夫和船夫,逼著許世平帶著那些人到沈文翰落水之處打撈屍體,可是結果始終沒有撈到。 許世平心裡也明白柳月娘的痛苦,好幾次看到她淚流滿面,痛苦傷心之際,都忍不住想把真相對她表明,可是一想起沈東主的再三囑咐,只得忍了下來。 那段期間,許世平的心情複雜,既要安慰柳月娘,又要裝著一副哀痛的神色,一再的說謊,覺得極為痛苦。 所幸柳月娘在三次打撈都沒有結果之後,便很快地平靜下來,也漸漸接手沈文翰留下的買賣,參與店舖的經營。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生活一如往昔,許世平也沒有看出柳月娘有什麼異態,只當她已接受這個事實,認了命。 大約過了一個月,有一天許世平帶著兩個夥計到常州去收帳,晚上住在當地的一間客棧裡,聽到了一件轟動當地的大事。 他在打聽之下,才知南七省綠林盟主畢大為在前一夜,帶著八名親信來到常州,和常州大豪金面彌勒會面,竟然莫名其妙的在金面彌勒崔彪的仁義莊裡,遭人殺死。 那崔彪是綠林出身,後來身家日豐,便廣收徒眾,一邊經營絲綢、瓷器、車行、客棧、武館等正當買賣,可是暗地裡卻養了一批徒眾經營賭場、妓院,在常州勢力極大,不僅江湖上頗為有名,連官府都與他勾結,視他為財神爺。 畢大為死時,隨他同來的八名親信和崔彪本人,還有來自江陰、無錫、湖州等地的四名江湖名人,以及仁義莊裡的兩位總管,也全都橫屍在旁。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咽喉中了一劍,死狀相同,唯獨畢大為則是整顆頭顱都被人砍下帶走,鮮血流滿一地,慘不忍睹。 這場血案的發生,雖然只死了十六個人,可是由於死者都是江南綠林盟的重要人物,加上整座莊院,數十名守衛根本無人發現那個入侵仁義莊,仗劍出手殺人的高手究竟是誰,因此消息傳出之後,立刻轟動半個江湖。 不僅如此,由於金面彌勒崔彪是常州大豪,在當地極有威望,他的死亡也讓官府極為震驚,衙門派出最有經驗的仵作過來驗屍,查驗的結果,每一個人身上別無傷痕,致命之處僅在咽喉,同樣的一柄劍,同樣的劍尖刺入二寸七分深。 當時,這個驗屍的結果傳出,造成更大的轟動,不僅黑道人人自危,連白道的高手都有不少人趕到常州去打探此事。 根據當時常州衙門大捕頭的轉述,天下能夠使出這種狠辣,準確的劍法,放眼各大門派,不到二十個人,就算武當掌門青木道長親自出劍,可能都無法做到讓每一個中劍者劍尖入喉二寸七分,絲毫無差…… 至於畢大為究竟為什麼會被人殺死後,又把首級割下帶走,則更是成了謎,只得讓人揣測,那位劍法高超的劍俠,是因為和畢大為有深仇大恨,才會在他死後,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帶走…… 總之,血案發生之後,各種謠言滿天飛,尤其是酒樓茶肆或者客棧之間,各色各樣荒謬的傳言都有,這件事不但成為黑白兩道關注的焦點,也成為尋常百姓茶餘飯後談話的主題。 齊北嶽說到這裡,喘了口氣,望著金玄白道:「這件血案至今仍是一件懸案,從來都沒人知道,當年那個仗著一柄神劍,闖進仁義莊,連殺十六個黑道高手的神秘劍俠是誰,不過,想必少主你的心裡已經明瞭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天下唯有本門的劍法,才有如此神准,毫無一絲差誤。」 他停了一下,道:「師父當年雖然只把本門的神功練回到第二重,可是劍法上的造詣卻仍舊保有原先的水準,當時別說只有十六人,就算有三十二人在場,每一個人咽喉中劍的深淺仍然相同,都是二寸七分。」 齊北嶽有些激動地道:「沈東主鑒於我的深仇大恨,可能終身都無法雪覆,所以親身涉險,進入仁義莊,不但把當年和黃河三怪勾結,害死八極會主的常州大豪崔彪殺死,還把畢大為的腦袋割了下來,用石灰醃好,以木盒盛著,供我祭奠冤死的先人……」 金玄白從齊北嶽的敘述中,得悉九陽神君沉玉璞在離開柳月娘之後,的確有一段期間流連在杭州一帶的青樓裡,花費大筆金錢,梳攏清倌人,藉以重修九陽神功,但他心懸柳月娘以及許世平,於是曾經兩次回到家中和店裡查探。 當時,他雖發現柳月娘哀痛逾恆,可是為了本身的修練,卻始終忍住了心中的痛苦,沒有現身和她見面。 由於許世平用心打理店務,又經常在夜間苦練拳法和劍法,以致讓他極為感動,尤其是當他發現許世平的房裡供有許家先人牌位,以及牌位前跪著的兩個草扎人偶後,讓沉玉璞終於瞭解到許世平苦心練劍,便是為的要殺掉斷腸金鉤畢大為,替死去的先人報仇。 沉玉璞當時並沒有現身,他進入了松江衙門,找到了通判大人,逼著那位通判取出許世平本籍的所有冊錄,以及松江近年來所發生的血案,終於查出他一家二十餘口以及油坊工人二十餘人一起遇害的經過。 沉玉璞循著許錫庚這條線索往上追查,終於又查出八極會覆滅,以及綠林盟主畢大為和常州大豪崔彪涉入的大致情況。 於是,他趁著常州大豪崔彪以大壽為由,邀宴畢大為到常州仁義莊的機會,飛身入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憑著九陽劍法,把聚在樓中商討要事的十六名黑道高手一舉殲滅。 就如齊北嶽所言,沉玉璞之所以出面殺了畢大為,是為了感念許世平的相助,鑒於他無力復仇,才替許世平出手的。故此,他在殺死畢大為之後,還割下這位綠林盟主的頭顱,以石灰醃好,用木盒盛放,派人送給當時人在常州收帳的許世平。 當許世平收到以木盒盛著的畢大為的頭顱時,驚駭萬分,隨即又大為歡喜,差點沒暈了過去,所幸他看到了木盒中留下的一封信箋,才沒倒下去。 那封信箋只寫了八個大字:「忠貞堅忍,天心清明。」 許世平並不知道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但他認出這些字的筆跡是東主沈文翰所書,於是心中明白,沈文翰是鑒於自己忠心耿耿,所以才仗劍出手,替自己報了殺父之仇。 由於這件血案,當時正在風頭上,許世平不敢繼續在常州逗留,藉著身體有恙,天色一亮,便離開客棧,僱船返回湖州。 豈知他一回到店裡,才發現柳月娘帶著柳桂花,已把店裡所有的銀錢,以及存在錢莊的一切款項,全部提取一空,然後收拾細軟,離開了店舖,不知去向。 許世平當時心亂如麻,一邊派出店夥計四下查探,一邊運用關係,找到衙門的差役相助,結果只查出柳月娘帶著柳桂花僱車往徐州而去,此後的行蹤,就查不出來了。 大約過了十幾天,許世平眼看查不出結果,於是便遣散夥計,結束了生意,把店舖盤出去,然後回到松江老宅。 他在家裡住了幾天,首要之務便是取出畢大為的頭顱,祭奠父母和二叔的英靈,然後再將盛放畢大為頭顱的木盒埋在廢棄的油坊地底。 本來他以為自己的行動秘密,不會引人注意,誰知在他返鄉的第三天,便被衙門裡的捕頭盯住,首先便將他「請」到了通判大人的家裡,好好的垂詢一番。 許世平原先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後來經過通判大人的解說,才明白不久之前,沈文翰曾逼著通判大人拿出命案冊錄,查訪許家血案的事。 那位通判大人受到了沈文翰的警告,對許世平極為客氣,並沒有為難他,僅是暗示他,要盡速離開家鄉,免得遭到江湖仇殺的牽連。 通判大人雖未明說,但他點出許錫庚曾加入八極會,並且和鹽務巡檢司有所牽連之事,讓許世平不寒而慄,認為通判大人或許已經從許錫庚和八極會的關係,推斷出和最近常州大豪金面彌勒崔彪之死有關,這才暗示他,要他盡快離鄉。 於是他在被通判大人親自送出之後,不敢再作逗留,第二天一早,便離開松江,準備返回湖州。 就在碼頭候船之際,他見到了大批仁義莊的門人弟子,乘船登岸,打聽許家油坊的地址和消息,此時他才發現仁義莊可能查出什麼端倪,這才追查到了松江。 於是他在回到湖州之後,立刻找到和自己最為要好的一位衙役,買了十幾張路引,改名換姓的繼續他追查柳月娘下落之行。 當他在更換姓名之際,本想換成沈姓,但覺得沈文翰如同天人一般,自己不配姓沈,於是想到了「風賢思齊」這句成語,改成姓齊。 由於沈文翰在他心目中如同北斗泰山一般的份量,他才把名字取為齊北嶽,表示終此一生要向沈文翰看齊,一切以沈文翰為榜樣。 他以齊北嶽的姓名行走江湖,在徐州待了半個月左右,聽到了金鉤門和仁義莊火拚的消息,經過一番打探,知道仁義莊得到其他三個幫派的支持,金鉤門則因為門主已死,門下三位重要弟子也喪命,實力大不如前,於是一戰便垮,整個門派就此覆滅。 齊北嶽當時查不出柳月娘已帶著柳桂花往山東而去,於是又往南而行,卻不料在路上遇見了一位被仁義莊弟子擄走的年輕女子。 他基於義憤,再加上對仁義莊的仇恨心態,於是出手救下那名女子,當場殺死了仁義莊七名爪牙,自此一戰成名,取得「妙手快劍」的綽號。 那個被他救下的女子自稱是林妙嫦,是江陰人士,自幼是孤女,依舅父為生,曾拜在棲霞山玄音師太門下練了幾年武功,此次在舅父罹病,這才下山探視,卻不料遇到仁義莊的歹徒,見她長得貌美如花,不僅言語輕薄,並且還出手調戲,以致雙方發生衝突,結果寡不敵眾,這才力盡被擄。 齊北嶽當時不疑有他,為了保護林妙嫦,於是陪她一同探視她的舅父,不過還沒到達目的地,便遭到仁義莊新任莊主崔永凱帶著十餘名莊丁追殺。 當時齊北嶽仗著沈文翰所授的一套劍法,大發神威,不僅殺了五名莊丁,連莊主崔永凱也喪命在他的劍下。 那崔永凱是金面彌勒崔彪的獨子,繼任仁義莊主不到幾個月,便因凱覦林妙嫦的美色,再加上小看了齊北嶽這個人,以致莫名其妙的喪身在齊北嶽手下,也總算是報應臨頭,償個齊北嶽滿門覆滅的血債。 林妙嫦原先見齊北嶽一表人材,便已有好感,後來再見到他武功高強,於是便把一縷情思都牽掛在他身上,而齊北嶽也因為林妙嫦長得雖非絕世美女,倒也甜美可人,於是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情況下,終於取得她舅父的許可,兩人結為夫妻,一年之後,便讓齊北嶽喜獲麟兒。 此後的幾年中,齊北嶽趁著太湖水寨老寨主病死,寨中數位分舵主爭權奪利,互相爭鬥之際,得到了辛叔同和公孫勤之助,一舉懾服各位分舵主,取得寨主的寶座成為太湖之主,並且憑藉他的經營才能,讓太湖蒸蒸日上。 不過就在那時,林妙嫦生下第二胎後不久,便因染上一種怪病,結果諸醫束手的情況下,溘然辭世。 林妙嫦在臨死之前,透露了一個讓齊北嶽十分震撼的消息,那便是她的真實姓名並非叫林妙嫦,而是畢如冰,她的真正身份就是昔年南七省綠林盟主畢大為的獨女。 當年,由於畢大為在仁義莊喪命,引起仁義莊和金鉤門產生猜疑,再加上畢大為一死,金鉤門失去依恃,於是仁義莊才敢和其他三個幫派結盟,入侵金鉤門,一舉將這個門派消滅。在這場戰役裡,畢如冰的母親力戰而亡,其他有三十名畢氏族人,也一同罹難。 畢如冰當時人在棲霞山學藝,獲悉此事,於是下山去找仁義莊算帳,失敗後逃出莊時,失手被擒,卻讓齊北嶽在路上救了下來,此後,她就憑藉著齊北嶽之助,殺了仁義莊新任莊主崔永凱,算是替母親報了仇,了了一樁心願。 齊北嶽聽了這番告白,當時如同遭到雷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畢如冰更是懇求他,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查出昔年殺死畢大為的那位劍客,盡力除去此人,替畢大為雪恨,替畢如冰報仇…… 齊北嶽說到這裡,苦笑道:「我的人生就是如此的無奈,如此的荒謬,有時,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趙守財憐憫地望著他,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安慰他。 金玄白也覺得命運真是作弄人,齊北嶽的遭遇何止無奈?何止荒謬?簡直是太不堪了。 這時,他真的有些同情齊北嶽,不過意念一轉,他又覺得齊北嶽話裡有破綻,於是問道:「許寨主,你既然對家師如此尊崇,後來又為何娶了柳姨為妻?並且你還狠心的打斷了她的臂骨?」 齊北嶽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簡直一言難盡,草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可是最重要的是,當年她找到了草民,鑒於我喪妻不久,堅持要替我照顧玉龍和冰兒,至於迎娶她為妻之事,也是由於她的堅持……」 他越說越是激動,道:「說老實話,這十多年夫妻,也都是有名無實,我從迎娶她之後,從未跟她同房睡過一夜,更沒碰過她一下,而且,而且……我明白她對我誤會太深,想要害我,我都一直容忍下來。」 金玄白瞠目結舌的望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齊北嶽和柳月娘做了夫妻十多年,竟然一直都沒同過床,僅是名義上的夫妻,而無實質上的關係。 趙守財訝道:「齊寨主,這種事未免令人難以置信吧!」 齊北嶽咬了下牙,道:「金大人在此,草民不敢有一絲隱瞞,當年,我那死去的妻子,在臨終前提出那種不合理的要求,我根本無法答應,只得在她即將合眼之前,告訴她,我這一生絕不另娶,要好好的照顧她留下的一兒一女,至於要除去沈東主,替畢大為報仇雪恨之事,我無法做到,我寧願刺自己一劍,算是還她的血債……」 他喘了兩口大氣,繼續道:「我拔出長劍,交給如冰,要她刺我一劍,她卻不肯,結果逼於無奈,我告訴了她我的真正身份,並且說當年畢大為之死,是我進入仁義莊做的,至於砍下畢大為的頭顱,則是我要攜往許家祖墳祭奠之用,如冰聽了之後,也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精神,抓住長劍往我小腹刺去,這一劍雖未要了我的命,卻割去了我一個卵蛋,當時我痛徹心扉,血流如注,而如冰也含恨而終。」 金玄白和趙守財聽到這裡,簡直目瞪口呆,但覺天下的荒謬之事,莫為此甚,如果齊北嶽之言當真,那麼他豈不是等於半個太監了? 齊北嶽似乎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之事,苦著臉道:「草民自從傷勢痊癒之後,便不能人道,如何能夠再娶?所以這十多年來,我連碰都沒碰一下柳月娘……」 趙守財憐憫地望著齊北嶽,實在不知要說什麼話,才能安慰這位老友,讓他痛苦稍減。 可是金玄白完全不知少了半個卵蛋,和跟柳月娘同不同床有什麼關係,還傻傻的把這個問題提出來。 正文 第一五一章 孰是孰非 第一五一章孰是孰非 齊北嶽把自己最大的隱秘、最大的痛苦說出來,心中已覺十分難堪,陡然聽到金玄白提出這個問題,幾乎當場氣暈過去,呆呆的望著金玄白,完全不知要如何回答。 趙守財也似看到一個怪物,禁不住滿面詫異之色,呆了半晌,好一會才開口道:「少主,你有數房妻室,難道還不知道身為太監,,是無法娶妻生子,不能和女人同床的?」 金玄白不解地道:「為何太監不能娶妻生子?」 他想起張永的話,準備拿出來駁斥趙守財。 正在此時,他聽到腳步聲近,側首望去,但見服部玉子、柳月娘、柳桂花、齊冰兒,在小林犬太郎的陪同下,緩緩往本陣而來。 金玄白眼看她們距此十多丈遠,沒多久就會走到,於是放棄了太監能不能和女人同床這個話題,轉口問道:「許寨主,你既然如此尊崇沈……家師,視他如北斗泰山一般,那麼更該敬畏柳姨,視她如姐、如母,為何反將她視為仇寇,把她打傷?」 齊北嶽苦笑了一下,道:「這十多年來,我事事依她,讓她,忍她,可是她時時不忘報仇,總是將我視為仇人,不但在我飲食之中下藥,讓我慢性中毒,還插手水寨業務,培植她的勢力,準備趁我倒下之際,一舉奪下整個水寨的掌控權……」 趙守財問道:「總寨主,原來你早就發現夫人的企圖,可是卻一直隱忍不發,莫非便是因為她曾經是……」 齊北嶽點頭道:「不錯,就因為她曾經是沈東主喜歡過的女人,所以我一直容忍她,這些年來,我不斷地跟她說,昔年沈東主之死,絕非我預謀殺害,她卻從來不肯相信,唉!女人的偏執,太可怕了!」 他似是想到什麼,瞼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憤恨地道:「這些都還不打緊,最可恨的是,冰兒明明是我的女兒,連她的名字都是我為了記念如冰而取的,卻不知為何受了柳氏的蠱惑,反而認為我是她的殺父仇人,顯然是要我們骨肉相殘,讓她在殺了我之後,終身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金玄白訝道:「你怎麼認為冰兒是你的親生女兒?」 他記得柳月娘明明說過,當年程家之女染病而死,她攜著冰兒返回集賢堡探視,原先希望冰兒也被傳染到疾病而死,讓齊北嶽傷心,可是冰兒一直健康無恙。 於是她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把冰兒和自己留在集賢堡的女兒調換,準備攜回太湖撫養長大,然後替父報仇。 不料在路上遇到玄陰教的玄陰聖女風漫雲和她的妹妹風漫雪兩人,她們眼看齊冰兒長得可愛,於是磨著柳月娘,要把齊冰兒收為徒兒。 柳月娘當時雖有把握可以讓調包之事不被齊北嶽發現,卻在風漫雲和風漫雪的再三懇求下,認為將自己的女兒交由玄陰聖女帶走習藝,數年之後,藝成返家,一來可免齊北嶽起疑,二來也有助於復仇之舉,於是便把女兒交由風氏姐妹帶走。 這件事不久之前,柳月娘又曾經敘說過一次,金玄白記憶猶新,怎麼到了齊北嶽口中,又起了變化? 金玄白這兩天心裡始終拿不準的便是這件事了,雖然柳月娘一再向他說明,齊冰兒就是沉玉璞當年留下的種,她之所以送齊冰兒隨玄陰聖女去習藝,是為了替沉玉璞報仇。 可是,照齊北嶽的說法,她分明要讓齊冰兒殺死親身父親,然後讓她在明瞭真相之後,悔恨終身。 如果事實的真相果真如齊北嶽所言,那麼柳月娘的心機太深沉了,計謀也實在太過歹毒了。 金玄白想到這裡,暗暗的打了個寒顫,承認齊北嶽所說柳月娘太過偏執,太可怕之言,不無幾分道理。 他定了定心神,只見柳月娘等人已到了柵欄之外不足四丈,於是趕忙追問道:「許寨主,你如何證明冰兒便是你的女兒?」 齊北嶽道:「產婆當年接生時,曾把嬰兒抱來讓我觀看,當時,她便說我有了個可愛的女兒,只可惜白壁稍有瑕疵,她的後頸處有一塊紅色的胎記,不過那塊胎記靠近髮根,長大後頭髮長了,便可以掩蓋住,叫我不必擔心這塊胎記會影響女兒的美貌。」 金玄白問道:「這麼說來、你在冰兒從東北玄陰教習藝歸來之後,曾經檢驗過那塊胎記羅?」 齊北嶽道:「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防柳月娘,又怎會沒想到她調包之舉?所以冰兒返家後,曾叮囑服侍她的丫環查驗她的後頸,果真發現那塊眙記仍然存在,所以我才深信冰兒便是我親生的女兒。」 金玄白雖然曾經看過齊冰兒的裸體,可是卻沒注意到她的髮際及頸處是否有一塊胎記,聽到齊北嶽言之鑿鑿,有幾分相信,卻也有些存疑。 齊北嶽見他沒有吭聲,又補了一句:「冰兒頸後的那塊胎記,就像一顆紅色的桃子,只不過稍為小了些……」 他說到這裡,服部玉子已過了木柵,進入本陣之中,她一見到金玄白,立刻行了個禮,問道:「少主,請問有什麼重要事情發生了嗎?」 金玄白道:「子玉,這位趙大叔是匯通錢莊的大掌櫃,你在松鶴樓裡也見過了……」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朝趙守財抱拳行了個禮,道:「晚輩博子玉,見過趙大叔。」 趙守財在松鶴樓設宴款待何康白時,曾經見過服部玉子,只不過那時她易容成一個粗眉厚唇、皮膚黝黑的醜女,此刻服部玉子現出原來面目,他根本認不出來。 聽到服部玉子之言,趙守財慌忙還了一禮,嘴裡連聲應道:「不敢,不敢!」 可是他的心裡卻不停地思索著,像這等美麗的女子,自己究竟在何時見過?並且還在松鶴樓裡碰過? 陡然之間,他從「傅子玉」這個名字上,想到了隨同何玉馥、秋詩鳳一起進入松鶴樓的那個醜女來,失聲驚呼道:「啊!原來你便是那位傅小姐?」 服部玉子含笑點頭,玉齒微露,笑靨如花,倒讓趙守財和齊北嶽看得呆了。 趙守財實在很難相信眼前這位美女便是那天自己在松鶴樓裡見過的那個醜女,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兩個完全相反的容貌疊合在一起。 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傅小姐,你就是把白銀十萬兩,存進匯通錢莊的那位傅小姐嗎?那天在松鶴樓裡,真的便是你?」 此言一出,不僅服部玉子笑得花枝招展,連剛剛隨著柳月娘、齊冰兒、柳桂花三人走進本陣的小林犬太郎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柳月娘和齊冰兒沒有見到服部玉子易容後的模樣,倒也不覺得如何,只以訝異的眼光看著她,想不到她竟會如此多金,竟能把十萬兩白銀存進匯通錢莊。 至於柳桂花則因在松鶴樓裡見過服部玉子,聽了趙守財之言,頓時全身一震,張大著嘴,死盯著服部玉子,整個人都呆住了。 口口口 山坡上,那座以松木搭成的簡陋的本陣裡,每一個人的表情都不相同,思緒的方向也完全有異,唯獨金玄白處於一種絕對冷靜的狀況中。 他發現當柳月娘進入本陣之時,齊北嶽眼中露出憤恨、哀傷等等複雜的情緒,而在看到齊冰兒之後,又充滿著慈愛、疼惜、怨恨等等複雜神色。 金玄白幾乎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是齊北嶽,經歷過如此坎坷的人生,究竟是抱著何種態度去面對柳月娘和齊冰兒? 無奈的人生,受到**的命運,讓這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顯出垂垂老態,今後,他要如何走下去? 金玄白同情他的際遇,卻也無意苛責柳月娘,認為她之所以施出如此多的毒計對付齊北嶽,完全是基於對愛情的執著。 雖然她的行為偏激,手段毒辣,然而一切都為了替她心日中已被害死的沈文翰報仇,站在她的立場來說,她並沒有錯。 可是,這整件事,難道要歸咎於九陽神君沉玉璞嗎? 金玄白仔細思索,沉玉璞也沒有什麼錯,如果有錯,便是他不該胸懷大志,想要擊敗武林第一高手漱石於,成為天下第一高人。 沉玉璞之所以邂逅柳月娘,可以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面對著雄心大志和萬丈柔情的衝突,他毅然的揮出慧劍,斬斷這根纏綿不休的情絲,勇敢的面對艱苦的修練過程。 這份勇氣,這種意志,的確令人佩服,連金玄白此刻想來,也覺得沉玉璞不愧是個鐵錚錚的漢子。 縱然沉玉璞曾經軟弱過、感傷過、後悔過,經常在月上柳梢之際,徘徊在柳叢裡長吁短歎,但那也是人之常情,絕不能苛責他。 金玄白記起了沉玉璞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唯大英雄才有真性情。」 當時,他的年紀很輕,從未領略過相思滋味,如今,他置身在眾花叢中,見識過天香樓裡的各種各類的美女之後,思考的角度改變不少,也進入另一個更高的層級,故此回憶起來,沉玉璞當年所說的那句話,幾乎是真理。 而在深山石窟裡,槍神楚風神用木梳慢慢的梳著他那稀疏的頭髮時,面對還不到十歲的金玄白,便曾感歎地道:「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於情,唯有吾輩中人,才在情中打滾,受情所困,難以脫身,還不如你和尚師父遁入空門,捨身斷情要來得自在。」 後來,他將楚風神所說的話拿出來詢問大愚禪師時,禪師曾說:「小玄白,你知道為何天下所有的廟宇,無論廟名是什麼寺、什麼廟,可是唯有大殿都取的同一個『大雄寶殿』的殿名?」 金玄白記得自己當時懵懵懂懂的,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答案,結果大愚禪師微笑著告訴他,所謂「大雄寶殿」的意思,是指唯有大英雄才能割捨一切世俗情愛,進入此殿之中,故此天下的比丘都是大英雄。 由於金玄白當時對大愚禪師之言存疑,所以在輪到沉玉璞授藝時,曾把大愚禪師的這番話提出來,卻被沉玉璞大罵狗屁。 當時,他不敢吭聲,也不敢繼續追問下去,垂首聽著沉玉璞訓了他一盞茶之久,最後,他只記得這句:「唯大英雄才有真性情。」 此刻想來,果真如此,沉玉璞揮慧劍、斬情絲,然後一縷情絲似斷末斷,正是他真性情的流露,不損他一世英雄的形象。 可是,在這整件事中,最無辜的豈不是齊冰兒嗎? 她的命運豈不是更加的無奈? 金玄白的意念瞬間往復十餘年,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立刻想到了齊冰兒的無辜和不幸。 無論她是齊北嶽的女兒,還是沉玉璞的女兒,金玄白相信自己不會改變態度和立場,仍舊一如以前的愛她。 然而為了證實齊北嶽之言,金玄白必須把齊冰兒的真正身份弄清楚,好確定今後該走的方向。 因為這整件事還牽連到了程嬋娟,假使齊冰兒果真如齊北嶽所言,是他和上屆南七省綠林盟主畢大為之女畢如冰所生的女兒,那麼程嬋娟便是沉玉璞和柳月娘未婚所生之女。 沉玉璞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人世間還有一個女兒,也從未盡到做父親的一份責任,但那並非是他的錯,也不是柳月娘的錯,只能怪命運之神太過殘忍,讓這種悲慘的事情,發生在沈王璞和柳月娘身上。 比起齊冰兒來,也許程嬋娟更加可憐,她自幼被母親寄放在表舅家中,雖然並未受到虐待,卻一直難以享受到親情之愛。 金玄白不知道程嬋娟究竟在何時知道自己並非是程家駒的妹妹,因而愛上了這個名義上的哥哥。 但是她自幼及長,既缺母愛,又無父愛,心性上自是有了極大的缺憾,但難怪她會派出集賢堡的鐵街去暗殺齊玉龍,因為她不願成為集賢堡主程震遠父子倆的工具,才想殺死齊玉龍。 不過她終究還是成為柳月娘用來對付齊玉龍的利器,若非齊北嶽早有防備,派出兩位已經退休的副寨主到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處求援,只怕此刻太湖已落入柳月娘之手,就沒有後來的變化了。 總之,無論她是誰利用的工具,假使她的確是沉玉璞的女兒,金玄白為了替師父彌補以往無心犯下的過錯、也必須讓程嬋娟受到更好的待遇。 這十多年來,金玄白和沉玉璞相依為命的生活在一起,九陽神君不僅是他授藝的師父,似乎也替代了金永在的地位,成為他的父親。 無論從感情或理智來說,只要證實程嬋娟才是沉玉璞的女兒,金玄白就必須竭盡一切力量來保護她,不但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還要滿足她一切需求。 金玄白一想到這裡,身形一動,在倏忽之間已到了齊冰兒身邊,伸臂將她摟住,另一手撥開她的後頸秀髮,果然看到在那雪白的頸部,靠近發端處,有一塊拇指大的紅色斑痕,形似桃子。 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香,眼看那如雪的頸項,忍不住俯下頭去,在玉頸上輕輕吻了一下。 齊冰兒驚叫一聲,頓時滿臉羞得通紅,卻在金玄白吻下之際,又覺頸際一陣酥癢,禁不住縮著脖子笑道:「哥!你幹什麼嘛?真是羞死人了。」 服部玉子也沒料到金玄白會來這麼一下,愕然之下,似笑非嗔的望著他,嘟著一張小嘴,流露出另一種風情,反倒把齊北嶽和趙守財看呆了。 至於柳月娘和柳桂花則是一臉錯愕的看著金玄白,不知他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來這麼一手。 而走在最後面的小林犬太郎則在看到金玄白俯首吻著齊冰兒的玉頸時,趕緊垂下頭去,不敢多看一眼。 齊冰兒笑完,金玄白已把她拖到自己身後,目光炯炯的望著柳月娘,沉聲道:「柳姨,冰兒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吧!」 柳月娘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金玄白又說道:「是不是程嬋娟才是你真正的女兒?」 他特別加重「真正的女兒」這幾個字,語氣也顯得更加嚴厲了,強大的氣勢鎖定柳月娘,竟使她面色大變,身軀不住顫抖起來。 柳月娘似乎靠著柳桂花的扶持才能立得住腳,她不敢仰視金玄白那凌厲如電的目光,垂著頭道:「誰說冰兒不是我的女兒?你……」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已經告訴過你,師父當年是為了修復失去的神功,這才不得已詐死離開,所以你和許寨主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仇恨,只是誤會一場而已,為何你還不說真話?難道你還想要憑此圖謀太湖水寨的產業嗎?」 柳月娘抬起頭來,道:「玄白,你別聽那個老鬼胡說八道,我沒有……」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柳姨,你可知道,太湖水寨所經營的一切買賣,所有的產業,都已經被官府查封了。事到如今,你還想圖謀些什麼?」 柳月娘和柳桂花似乎遇到了晴天霹靂,渾身一震,兩人再也站立不住,一起跌倒在地上。 服部玉子一怔,見到齊冰兒也花容失色,趕忙問道:「少主,此事可是當真?」 金玄白點頭道:「趙大叔急著趕來太湖,便是為的此事。」 服部玉子驚呼一聲,望著趙守財,問道:「這麼說來,我存在匯通錢莊的十萬兩白銀,豈不是也被官府沒收了?」 趙守財苦笑道:「匯通錢莊上下一共有四十二人,其中有二十六人被捕下獄,除了老朽之外,其他十幾個人都是出外收帳,這才逃過一劫,至於太湖其他在蘇州城裡的產業和營生,據說已全部被查封了,被捕的人達到七百多個,此刻部被關在蘇州大牢裡……」 他說到這裡,柳月娘發出一聲尖叫,嘶喊道:「天哪,為什麼會這樣?」 金玄白走了過去,把柳月娘和柳桂花扶了起來,正色道:「柳姨,你老實的告訴我,究竟哪一個才是你親生的女兒?」 柳月娘呆呆地望著金玄白、還沒開口,兩行淚水已經奪眶而出,哽咽地道:「我……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實在是不知如何說才好,當年,我懷疑許世平謀財害命,害死了沈郎,所以亟思報復,這才,這才……」 她睜著淚眼望著齊冰兒,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把冰兒當成自己的女兒,也一直認為我才是她的母親,好幾次我想告訴她真相,可是,可是……」 齊冰兒突然尖叫道:「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要聽!」 金玄白見她掩住了耳朵,滿臉淒楚之色,禁不住憐惜地走了過去,把她摟入懷中,柔聲道:「冰兒,不要難過了,我在這裡……」 齊冰兒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失望、哀傷等等複雜的情緒,終於放聲痛哭起來,齊北嶽只覺一陣心痛,也是老淚縱橫,口中喃喃念道:「冰兒,我可憐的孩子……」 柳月娘哭得稀哩嘩啦的,連柳桂花也陪著在旁落淚,這小小的一間本陣,原先是服部玉子用來指揮忍者進攻的指揮中心,如今倒成了靈堂似的,盈耳都是哭聲。 小林犬太郎完全不瞭解整個狀況,突然見到這種場面發生,站在木柵邊像個呆子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垂著頭,不知如何是好,他做了十年的忍者,此刻恐怕是最痛苦的時候。 服部玉子跺了下腳,嗔道:「你們哭什麼哭?難道哭能解決問題嗎?」 柳月娘跌跌撞撞的衝過來,拉住了齊冰兒的衣襟,道:「冰兒,是娘對不起你,娘該死……」 齊冰兒抓著她的手,用力的甩開,然後睜著淚眼望著她道:「你不是我娘,別再假惺惺了!」 柳月娘痛心地喊道:「冰兒,是我的錯,你……」 齊冰兒道:「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了。」 她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痕,仰首問道:「玄白哥,如果你的師父不是我爹,那麼我爹是誰?」 金玄白道:「你的親生父親應該是許寨主,他……」 他望了老淚縱橫的齊北嶽一眼,道:「他以前的本名是許世平,後來受到環境的逼迫,不得已才改名換姓,你的本姓實在應該姓許才對。」 齊冰兒問道:「我娘呢?她到底是誰?」 金玄白道:「這件事最好由令尊告訴你。」 齊冰兒輕咬紅唇,問道:「這麼說來,程姐姐才是你師父的女兒羅?」 金玄白苦笑道:「好像是這樣吧!」 齊冰兒道:「玄白哥,你會不會娶程姐姐為妻?」 金玄白一愣,失聲笑道:「這怎麼可能?」 齊冰兒道:「萬一你師父逼你呢?」 金玄白捏了下她的瑤鼻,笑道:「傻丫頭,你別胡思亂想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齊冰兒道:「有什麼不可能?我看非常可能。」 金玄白真弄不清楚齊冰兒心裡在想些什麼,竟會在這個節骨眼,死盯著這個問題,他的目光一轉,見到服部玉子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而柳月娘則在柳桂花的扶持下,兩人都神色緊張的望著自己,顯然都想要知道答案。 他略一沉吟道:「程姑娘如果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那麼就等於我的妹妹一樣,我會千般的疼惜她,但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妻子。」 齊冰兒撇了下嘴,道:「哼!我才不相信呢!程姐姐比我長得漂亮,又是火神大將的女兒,你怎會……」 金玄白正色道:「冰兒,你別再胡說了!程姑娘的心裡已有鍾愛的男子,絕不會再看上我的。」 齊冰兒還沒說話,柳月娘已急著道:「玄白,你別亂說話,好吧,嬋娟她一向玉潔冰清,罕得出門,又怎會有鍾愛的對象?」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服部王子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金玄白在天香樓的地下秘室中,親眼看過程嬋娟和程家駒幽會,明白這全都由松島麗子所安排的,連田中美黛子都知道這件事,服部玉子身為上忍,又怎會不知道? 難怪她在齊冰兒不住追問時,臉上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她知道這種事是絕無可能,齊冰兒完全是庸人自擾,窮擔心而已。 此時,當柳月娘說出那番話,才會引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金玄白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再牽扯下去,忙道:「柳姨,這種事,你好好的問一問嬋娟姑娘就知道詳情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解除太湖的危機……」 他頓了下道:「根據趙大叔的說法,他從羅師爺處得知,蘇州衛的官兵,在這兩天內便會集結出兵圍剿太湖水寨,所以,目前只有我盡快趕回蘇州城,請求張永張大人出面,才能阻止衛所出兵,除此之外,查封太湖產業和買賣之事,也得依仗張大人才行。」 柳月娘急著道:「玄白,一切都只能依靠你了,你在東廠身居要職,唯有你才能力挽狂瀾,救助太湖水寨脫此一劫……」 齊北嶽也跟著道:「金大人,太湖水寨二千多條人命,都依仗你幫忙,請你看在冰兒的情份上……」 齊冰兒立刻道:「玄白哥,無論我爹以前犯了多大的過錯,請你念在我們是……」 她心裡又急,提到兩人的關係又羞於出口,說了一半,臉脹得通紅,再怎樣都說不下去了。 金玄白忙道:「冰兒,你不要急,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的,我想,就算張永大人不答應,我找朱大哥出面,整件事也一定有轉圜的餘地。」 齊冰兒一怔,問道:「朱大哥?什麼朱大哥?」 金玄白解釋道:「朱大哥是我結拜的兄長,也是掌管錦衣衛的張永大人的小舅,有朱大哥一句話,浙江巡撫蔡大人恐怕也得收回命令,我想,衛所的官兵也不會出動了。」 齊冰兒訝道:「這朱大哥有這麼厲害?連巡撫都要聽他的?玄白哥,你還不趕快回蘇州去找朱大哥想辦法?再待在這裡幹什麼?」 金玄白道:「這裡還有許多事要處理,首先便是你爹和柳姨之間的事,其次是關東四豪那批人……」 他的目光在齊北嶽和柳月娘兩人身上打了個轉,誠懇地道:「許寨主,柳姨,你們結怨十多年,現在證實只是誤會一場,能不能請你們一笑泯恩仇,把過去的一切恩恩怨怨全都拋棄?」 齊北嶽看了柳月娘一下,垂首道:「老朽如今是待罪之身,連說話的立場都沒有,一切全憑少主您的吩咐。」 柳月娘歎了口氣,道:「金……賢侄,老身是愧對你和冰兒,若非為了嬋娟這孩子,若非還想要見文翰一面,我……我此刻恨不得就此自盡。」 金玄白道:「柳姨,你言重了,是師父對不起你,你並沒有對不起他,就算你有任何的過錯,都由我來承擔。」 柳月娘撫著以木板包紮好的斷臂,想起這十多年來的辛酸,禁不住眼中又流出淚水,哽咽地道:「我很高興你的師父有你這麼個明理的徒弟,我一切都聽你的。」 金玄白道:「柳姨,你跟我說過,想要掌控整個太湖,也想要接師父來此居住,如今,你有沒有改變這個想法?」 柳月娘搖了搖頭,接過柳桂花遞來的手絹,拭去臉上的淚痕,道:「老身原來想要奪下太湖,一來是為了報仇雪恨,二來是為了想讓嬋娟有個立足的根基,現在我想開了,還是陪沈郎度過殘生,至於嬋娟的未來,就交由你來安排吧!」 金玄白道:「好!既然柳姨你已下定主意,那麼我就擅自做主了。」 他略一思索,道:「第一,太湖水寨仍然交由許總寨主統率,不過太湖在沿湖各處州縣所經營的買賣,則交由柳姨和桂姨打理,每年的盈餘撥交四成歸太湖水寨,可是一切買賣的經營權和產權都屬柳姨所有,水寨不能過問,這點,許總寨主同意嗎?」 齊北嶽道:「一切聽由少主吩咐,草民不敢置喙。」 金玄白側首問道:「柳姨,你同意嗎?」 柳月娘一怔,道:「我不是說過,要和沈郎度此殘生嗎?你怎麼還把那麼龐大的一筆資產交給我經營?我……我的能力實在不夠。」 金玄白笑道:「經營的能力,你是一定有的,何況還有趙掌櫃和桂姨在旁協助你,買賣一定會做得很成功。」 他見到柳月娘還在猶豫不定,解釋道:「小侄之所以這麼決定,是鑒於師父他老人家此時正在閉關修練神功,要到明年才出關,在此之前,我們不能去打擾他老人家,為了避免你寂寞無聊,所以勞你費心,至於產權歸你,也是你應得的,任何人都不可有異議!」 齊北嶽連忙點頭道:「少主之言有理,老朽心服口眼,絕對不敢有任何異議,想必整個水寨裡也不會有人反對。」 他知道太湖水寨在沿湖各地的州縣,所置下的產業和經營的買賣,雖然數目龐大,總資產最少也在二十萬兩銀子以上,不過此時已被官府查封,金玄白若不出面,恐怕一文錢都拿不回來,所以樂得大方,做個順水人情。 更何況他能保有水寨的控制權,以太湖水產漁獲之豐,再加上每年尚有四成盈餘的取得,也夠太湖繼續發展,不斷壯大了,所以他毫無異議,也根本不敢表示意見。 金玄白點了點頭,繼續道:「第二點,關於關東四豪等人,他們原先都是北六省綠林盟的旗下幫派,是應許總寨主之邀而來的,如今他們既已死傷大半,就不必趕盡殺絕了,依我之見,關東四豪頗受何大叔的推崇,並不是窮凶極惡的匪徒,所以我給他們三個選擇,一是返回綠林盟;二是留在太湖水寨,替太湖效命……」 他頓了一下,道:「第三條路則是讓他們改邪歸正,投效柳姨手下,學著做買賣或充當護衛。」 柳月娘訝道:「玄白,你這個決定,行得通嗎?」 金玄白道:「行不行得通,要看他們了。」 柳月娘有些擔心,道:「那些人都是北六省的綠林組合,如果留下來學做生意,恐怕我無法控制他們!何況那鞏盟主……」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關東四豪想要改邪歸正,如果有人敢加以攔阻,我一定廢了他這個綠林盟。」 服部玉子一直在旁默然無語,此刻突然開口道:「少主,你這個主意固然不錯,可是依妾身的想法,關東四豪忌於鞏大成的勢力,恐怕會想投效少主麾下,找個大靠山……」 金玄白一怔,笑道:「他們想投靠我?我拿什麼來收留這批人?何況我也算得上是白道中人,怎麼可以收留這些綠林黑道的傢伙做手下,豈不是大大的笑話?」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既然要他們改邪歸正,就得給他們機會,這樣吧,這批人我先留下來,等到以後我們經營鏢局,錢莊,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金玄白皺眉道:「這些人武功太差了,都是些烏合之眾,怎能派得上用場?」 服部玉子道:「武功太差,只要加強訓練就行了……」 她望著齊北嶽道:「總寨主,目前蘇州城裡戒備森嚴,這些人就暫時留在水寨裡,等到少主把被查封的一切買賣要回來之後,大概風聲就會平息下來,到時候我再來帶這批人走,可以吧?」 齊北嶽恭敬的道:「傅小姐怎麼說都好,老朽一切聽從。」 金玄白見到所有事都已談妥,連齊北嶽和柳月娘之間的多年仇恨都已消彌,心中頗為高興,也暗暗得意。 他實在不敢相信,像這種棘手的事,自己三言兩語便擺平了,覺得自己從認識諸葛明之後,接觸到那些官場中的大人物,不但長了許多見識,連處理事情的手段也學了不少。 他暗忖道:「如果師父知道我現在處事明快,乾淨俐落,一定不會再罵我拖泥帶水,亂七八糟了。」 想到這裡,他得意地抬起頭來,笑著道:「好了,既然一切話都講清楚了,那麼我們回大廳去吧。」 柳月娘問道:「玄白,關於唐門之事……」 金玄白道:「柳姨,雙方既然已有協議,自然應該遵守,不過,在我找到朱大哥,解除查封的命令,取回所有產業之前,他們還得留在太湖等候。」 柳月娘瞥了齊北嶽一眼,道:「我和嬋娟可不願留在這裡,你等我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隨你回蘇州。」 她頓了一下,道:「哦!還有程家駒的事,你已經答應要放了他,絕對不可食言啊!」 金玄白點頭道:「程家駒一定會放、我還要帶他去虎丘,把他親自交給程堡主呢。」 柳月娘不知道集賢堡主程震遠從黃山邀來天刀余斷情,下柬五湖鏢局,要約鬥金刀鎮八方鄧總鏢頭之事,故此聽金玄白說要把程家駒帶到虎丘、不禁一愣,忙道:「玄白,你沒弄錯吧?集賢堡不在虎丘,而且我表哥他也仍在黃山……」 齊北嶽一震,只見趙守財靠了過來,低聲問道:「總寨主,敢情那無影刀程震遠竟然是她……的表哥,這真是令人想像不到之事。」 齊北嶽苦笑了一下,低聲道:「這件事,連我也不知道,趙兄弟,你以後要和她共事,一切得小心了。」 趙守財本想講句話,可是一想到柳月娘竟然曾是昔年名震天下的九陽神君的愛人,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閉上了嘴,不敢多說什麼。 他暗暗盤算,自己要找個機會,把這件秘聞跟何康白說明清楚,兩人商議一個妥善的對策,否則九陽神君仍在人世,而神槍霸王金玄白也是九陽神君的嫡傳弟子之事,一旦傳出江湖,必然轟動武林,驚動各派。 他在思忖之際,只聽得金玄白道:「走!我們先回摘星樓,把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再動身回蘇州吧。」 柳月娘見到金玄白沒有回應自己的話,逕自一手摟著齊冰兒,一手拉著服部玉子,走出了本陣,她的臉肉不禁抽搐了一下,側首問道:「桂花,你知不知道嬋娟心愛的人是誰?」 柳桂花搖了搖頭,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忙著松鶴樓的事,難得進堡裡去和小姐碰面,又怎知道她有沒有心愛的人?」 柳月娘輕聲罵道:「唉!這個死丫頭,真是要把我氣死了,怎會偷偷的找情郎,卻不讓我知道?」 柳桂花目光一閃,只見齊北嶽和趙守財湊在一起在竊竊低語,兩人臉上都現出詭異之色,忙道:「月姐,這件事以後再慢慢問小姐好了,現在我們快走吧。」 柳月娘看到金玄白一行三人已走到木柵之外,不敢多留,在柳桂花攙扶之下,緩緩走出本陣。 齊北嶽見到她們離開,才在趙守財的陪同下,走出了本陣,小林犬太郎一直挺身立在柵門前等候,直到看見他們兩人走出本陣,才陪在他們身邊,向摘星樓行去。 正文 第一五二章 船上樂事 第一五二章船上樂事 太湖之上,風平浪靜。 此時將近午時,陽光灑在湖面上,泛起點點金色的鱗狀光芒,不僅美麗絢爛,並且氣勢萬千,極為壯觀。 浩淼的湖面上,只有兩條大船,在八槳划動之下,快速的劃破湖面,航行而去。 平時,太湖上的船隻極多。 由於太湖水寨內鬥,前幾天所下的封湖令尚未解除,畫舫或遊船部沒有載客入湖,連打魚的漁船也好幾天沒出湖捕魚了。 再加上凌晨時分,蘇州衙門下了禁令,停止一切船隻入湖,除了航行運河的大小船隻依舊可以南來北往之外,所有的船隻都不可進入太湖。 以致此時將近午時,壯闊的太湖上,就僅僅看到這兩條大船一先一後的行在湖面上。 太湖水寨最大的船是七桅帆船,這種大型漁船全由木造,平時在湖中撒網捕魚,然後送進城裡販賣,給太湖水寨帶來頗豐的收益。 比起這種七桅帆船來,八槳快船要小多了,不過船速不比七桅大船慢,掌舵的舵工技術要來得更加熟練,因為這種快船是用來載客,並且還多半是載的貴客。 第一條快船上,船艙兩邊的艙窗都是敞開的,從左邊探首外望的是七龍山莊的楚氏三兄弟和巨斧山莊的歐陽兄弟,他們五個人把頭擠在艙窗外,一邊觀賞著湖上的美景,一逼議論紛紛。 這兩座山莊都是坐落於北方內陸,縱然隨同何康白南下之際,也曾經坐船渡江,可是心情不同,環境不同,加上載客的風帆大船設備比起這種八槳快船差得太遠,所以這兩座山莊的幾位少俠們,一進入船上,便產生新鮮歡愉之感,都能放鬆心情欣賞湖上風光。 至於船艙的另外一邊,則坐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田中春子這六個年輕的女子。 原先,齊冰兒和金玄白也在船艙裡,不過,當金玄白走出船艙,站到船首的船板上昂立時,齊冰兒也找了個很差勁的借口跟了出去。 她的借口是坐在艙裡很悶,有點暈船,所以才要出去艙外透透氣。 這個借口讓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都傻了眼,而秋詩鳳則和何玉馥兩人都忍住了笑,直到看見齊冰兒走到金玄白身後,伸開雙臂,抱住了他的腰際之後、她們才放聲笑了出來。 歐陽念玨左邊靠著楚花鈴,右邊傍著何玉馥,一見她和秋詩鳳放聲大笑,忍不住問道:「何姐姐,你們笑什麼?」 何玉馥看著她睜大烏黑的眼眸,儘是詫異之色,笑著道:「念玨妹妹,你知道冰兒姑娘在江湖上有什麼外號嗎?」 歐陽念玨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何玉馥道:「她外號白玉嬌龍,據說水性極好,可以在太湖裡沉潛浮游,一天一夜都不必上岸,你想想看,她這種人怎會暈船?」 歐陽念玨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秋詩鳳探過頭來,道:「歐陽妹妹,除此之外,我們坐的這條船也是太湖的船,並且由公孫副寨主親自掌舵,比坐在馬車裡還要平穩,可是冰兒姑娘卻說會暈船,豈不是個笑話?」 歐陽念玨笑道:「難怪兩位姐姐會笑成這個樣子,她這個借口太好笑了。」 楚花鈴望了望站在船首,抱住金玄白的身軀,把螓首貼在他背上的齊冰兒背影一眼,撇了下嘴,冷笑道:「這個借口何止好笑,簡直是個很爛的借口?」 田中春子當初奉命擒拿齊冰兒,曾經使出忍者的手法,在齊冰兒的飲食中下了春藥,以致使得她昏迷,後來差點引發陰火焚身之禍。 若非金玄白出面相救,那麼齊冰兒就算不會成為程震遠的禁臠,也可能會變**盡可夫的浪女。 不過,就算金玄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破了齊冰兒的貞操,而在田中春子的思想中,女人的貞操也不是件如何了不起的事,可是衝著她那次帶著忍者們給予齊冰兒的傷害和逼迫,她也覺得自己虧欠齊冰兒。 加上她和齊冰兒相處日子雖短,卻極為融洽的情形,她對待齊冰兒和歐陽念玨、楚花鈴兩人,心情上的差別,自然更不同。 因而當楚花鈴出言諷刺齊冰兒的借口太爛,田中春子便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開口道:「楚小姐、歐陽小姐,冰兒小姐是我們少主的四夫人,就算她不用借口,想要和少主親熱,也不干二位的事吧?你們憑什麼笑她?」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被她這麼一頂撞,頓時啞口無言,兩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斂沒,換上的是難堪之色。 她們正想要找出適當的話來反駁田中春子卻聽到服部玉子叱道:「田春,你給我閉嘴,怎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楚小姐和歐陽小姐就算開錯玩笑,也輪不到你說話,何況她們並沒說錯什麼!」 田中春子不知服部玉子為何會突然生起氣來,但她不敢多問,嚇得臉色一變,立刻從椅上滑下艙板,雙膝跪下。 田中春子原先只是個小小的下忍,在伊賀流中是屬於最基層的忍者,所有的行動受中忍指揮,而中忍則執行上忍下達的一切命令。 上忍的命令完全不容中忍有任何質疑,除了服從之外,還是服從,至於下忍則在中忍的統率與指揮下,站在第一線,執行各種任務。 所以在東瀛的任何流派的忍者,都完全毫無反抗意念的奉行本流派的上忍或中忍所下達的命令。 這些命令再不合理,再難執行,下忍也得盡一切力量去完成,就算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依照伊賀流的規矩來說,所有忍者的生命都是屬於流派,女忍者的貞操也由上忍決定,要在何時、何地,交由何人來摘擷。 總結來說,一個女忍者不能憑自己的意志選擇心愛的對象,婚姻是由上忍決定的,如果上忍挑選美貌的中忍或下忍破她的貞操或收她為禁臠,不但不是下忍之恥,反而是極為光榮之事。 至於女性下忍被組織派出去執行奸細的任務,往往潛伏在敵營數年或十數年之久,犧牲貞操還是小事,經常連性命都丟了。 若干年後,當伊賀流的服部半藏被德川家康所用,執行收偵、暗殺、埋伏、細作等等任務時,伊賀流的女忍者發揮極大的力量,收集到許多的秘密情報,對德川家康的霸業有極大助力。 這些貌美的女忍者,在從小訓練之際,也加習了如何取悅男人的一些技法和房中術。 為了防止派出去的女忍者,會因肉體上的愉悅而愛上敵人,於是會很殘忍的割去她們的陰蒂,讓她們減少從性事上得到的快感,而能忠於組織,絕不叛變。 所以說,身為女性下忍,在所有忍者組織中,命運都極為悲慘,跟青樓中的妓女一樣,都是身不由己。 田中春子目前的身份,已經高於下忍,可說和中忍一樣,唯一能夠指揮她的,只有金玄白和服部玉子而已。 因為她已被服部玉子派為金玄白的貼身女侍,和妹妹田中美黛子一樣,脫離了中忍的管束,像松島麗子、伊籐美妙、小島芳子、山田次郎、小林大太郎等伊賀流的中忍,是無法指揮她的。 至於服部玉子訓誅田中春子所站的角度,也並非是伊賀流的上忍,而是以主母的立場呵斥她。 船艙中的這幾個女子,連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自己都不知道,遠在十多年之前,她們的祖父便已將她們許配給了金玄白。 這裡面只有服部玉子才明白這兩個出身武林世家的女俠,是經過金玄白的父親親自認可,並且給了信物聘下的未婚妻室。 她們的身份和服部玉子一樣,都是經由長輩在十多年前認可,許下的承諾,唯一不同的,她們是得到槍神、鬼斧和金永在三人同意,替金玄白聘下的未婚妻子,而服部玉子則是在老服部半藏和九陽神君沉玉璞同意下訂下鴛盟的。 這兩種婚約都有其正當性,比較起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的婚約較之服部玉子更加具有合理及正當性。 當時,加入這場「婚約爭奪戰」的,還有武當鐵冠道長,他也把自己未見面的外甥女許配給了金玄白,只可惜薛婷婷不太相信這個婚約,誤認為峨嵋四秀之一的歐定邦才是當年鐵冠道長以一柄白虹劍,替外甥女定下的未婚夫婿。 根據薛婷婷的說法,歐定邦是歐岳之子,亦即是一代鑄器巨匠歐峰之侄。當年歐峰鑄下青溟、白虹兩把寶劍,長劍青溟被劍神以千兩黃金購走,而短劍白虹則交由其弟歐岳。 後來,鐵冠道長和槍神楚風神赴鑄劍谷去拜訪巨匠歐峰,歐峰極為高興老友來訪,於是囑歐岳取出新鑄之白虹劍,供兩人鑒賞。 當時,鐵冠道長頗為讚譽,於是歐岳以白虹劍作為信物,聘下盛珣未來所生之女,欲與鐵冠道長結為親家。 鐵冠道長托人把白虹劍交給剛出師的幼妹盛珣,後來盛珣嫁給青城派掌門之子薛逢春,生下一女一子,女兒即是薛婷婷。 多年之後,歐岳之子歐定邦拜入峨嵋門下,藝成之際,曾親上青城拜謁薛夫人,這時薛逢春己任青城掌門,聽到歐定邦敘及當年之事,於是同意此一婚約,將薛婷婷許配給歐定邦。 故此當金玄白在湖邊水莊裡透露當年鐵冠道長和金永在所定下的婚約時,薛婷婷不敢接受,這才惹來張永大怒,派隨身的錦衣衛將軍趙定基,率十名校尉送薛婷婷和薛士傑返回青城,查明此事…… 金玄白對於這樁婚事,雖然表面上並不在乎,其實心裡頗為介意,他曾經和服部玉子提起過,並且把自己之所以末將當年婚約之事告知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的原因,也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服部玉子。 因而服部玉子見到田中春子替齊冰兒打抱不平,頂撞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才會如此的震怒,當場便予以斥責。 田中春子縱然心中不服氣,但在積習之下,仍然絲毫不敢反抗,立刻便跪在艙板上,不敢抬頭。 服部玉子罵了一頓之後,田中春子趕緊向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道歉認錯,反倒使得她們不好意思起來,楚花鈴於是趕緊把田中春子扶起,還親切地替她拍了拍腿上的灰塵。 這場小小的騷動,讓五位少俠看傻了眼,也頗為好奇服部玉子的來歷,尤其見到她和楚花鈴更加透著親切,楚慎之覺得其中必有蹊蹺,於是把頭伸在船艙外,偷偷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楚仙勇和楚仙壯兩人。 他們在竊竊私語之際,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所談論的卻是唐門金銀鳳凰,希望能夠找到她們,四人一起共游太湖,也能像金玄白、齊冰兒那樣,站在船頭的船板上,和唐鳳、唐凰一起相偎依…… 何玉馥看到服部玉子蓄意攏絡楚花鈴,和她有說有笑的,心中也頗覺疑惑,秋詩鳳覺得冷落了歐陽念玨,於是悄悄的和她說些行走江湖的趣事。 可是說著說著,歐陽念玨卻把話題繞到了金玄白身上,要求秋詩鳳說出結識金玄白的經過。 這種年輕男女在江湖上邂逅,然後產生情愫的故事,最吸引人了,當歐陽念玨一轉到這個話題,不但引起了楚花鈴的興趣,連五位年輕少俠都停住了談話,紛紛要求秋詩鳳說出和金玄白邂逅的經過情形。 秋詩鳳臉皮比較薄,於是把歐陽念玨拋來的議題又推到何玉馥身上,何玉馥不肯說,兩人羞紅著瞼,相互推讓,結果還是由服部玉子仲裁,兩人划拳定輸贏,輸的人要毫無隱瞞的把結識金玄白的經過說出來。 在眾人的鼓噪之下,何王馥和秋詩鳳劃起拳來,結果秋詩鳳運氣不佳,連輸兩拳,只得擔任敘說者。 他們在艙裡一陣喧鬧,引起站在船頭的金玄白和齊冰兒的注意,兩人入艙時,正好是秋詩鳳輸拳之際,當齊冰兒得知秋詩鳳要被逼著說出結識金玄白的經過,感到極大的興趣,於是笑著坐在田中春子的身邊,準備聽故事。 金玄白也想留下來,卻被服部玉子連哄帶騙的推出了船艙,然後關上艙門,將他拒於門外。 金玄白站在船板上,望著浩淼的太湖,想起那天夜裡自己在渡船口初次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的情景,此時回憶起來,彷彿做夢一般。 他很好奇,當時何玉馥和秋詩鳳見到自己時,第一面的印象到底是什麼,於是深吸口氣,把雜思一起沉澱下來。 隨著靈識的展開,他首先便聽到秋詩鳳提到那天夜裡,她們在渡船口上岸,見到一個頭髮用一根稻草綰束,一身土裡土氣、膚色黝黑的魁梧漢子,從涼亭的黑暗處走了出來,嚇了她們一大跳…… 金玄白臉上泛起微笑,默默的聽下去,然後聽到她們和武當三英誤認為自己是官府懸賞緝拿的淫賊,當時便有游龍劍客方士英和穿雲神龍戚威兩人成椅角之勢站好,準備擒下這個淫賊…… 這時,艙中笑成一團,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還有歐陽朝日爭著詢問金玄白為何會被官府通緝之事,尤其是金玄白圖像都上了榜文,貼在蘇州城門上,更讓他們好奇,一時之間唧唧喳喳的,嘈雜紛亂,竟讓秋詩鳳無法繼續說下去。 金玄白站在船頭,迎著朔風,想起那天夜裡發生的事,還禁不住一陣甜蜜的感覺從心頭泛起。 他微笑著顧盼左右,只覺頗為志得意滿,目光閃處,看見趙守財和何康白兩人從第二艘快船的船艙裡走了出來,兩人手扶艙壁,在低聲說話,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在摘星樓裡,金玄白把決定的事宣佈出來,由於齊北嶽和柳月娘都沒有異議,以至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 至於關東四豪則鑒於無法再回到北六省綠林盟總部去,更在金玄白揚言不久之後,將要找綠林盟主鞏大成算帳的壓力下,只得聽由安排,領著未死的屬下,留在太湖水寨。 當然,他們心中仍然是非常忐忑,到底由綠林道改向白道而行,其間必定路途難走,不過何康白大力相挺,一再的向他們保證,跟隨金玄白是他們最佳的選擇,故此關東四豪只得再三向金玄白道謝,留在太湖,等候吩咐。 由於太湖水寨的這場內哄,不僅寨裡的湖勇死傷慘重,連齊北嶽請來的太行四凶也全都喪命,那些來自北方的綠林好漢,傷的人數不少,大略算算,也有百人之多。 太湖裡雖有兩名大夫,不過面對如此多的傷者,也有些忙不過來,唐玉峰擅長接骨療傷之術,為了唐門受傷的十多名弟子,必須留下,於是也借重他,替那些綠林好漢治傷。 他一留下,唐麒和唐麟也得留下來幫忙,故此他們雖然想跟程嬋娟一起回集賢堡,卻仍在唐玉峰的命令下,留在水寨。 於是這一趟返回蘇州之行,除了金玄白、何康白、何玉馥、秋詩鳳以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五男二女之外,只有趙守財、柳月娘、柳桂花和程嬋娟了。 本來服部玉子是要率領所有的忍者留在太湖水寨,負責監視關東四豪等綠林好漢,等到第二天夜裡再乘船返回蘇州。 不過在金玄白等人臨上船之前,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把事情交待給松島麗子,帶著田中春子匆匆的跳上了八槳快船。 齊北嶽為了表示對金玄白的完全臣服,特別把兩位已退休的副寨主公孫勤和辛叔同請出來替兩艘八槳快船擔任舵工。 他這麼做的目的,一來是表示對金玄白的尊重,二來是因為掛念太湖的所有產業都被官府查封,數百名掌櫃和夥計都被囚入大獄,唯恐趙守財一人難以處理,這才派他們帶著三十二名湖勇跟隨趙守財一起趕赴蘇州。 照說,兩艘快船隻需要十六名划槳手,齊北嶽特意派出三十二人,便是基於太湖的利益,希望這些人能協助趙守財,接受柳月娘的差遣,幫著處理一些雜務。 服部玉子帶著田中春子是上了第一艘船,她所持的理由,是存了十萬兩銀子在匯通錢莊,若不親眼看到錢莊無事,她將寢食難安,金玄白自然沒有異議,便讓她和田中春子上了船。 本來齊冰兒就是粘著金玄白,跟他乘同一條船,何康白眼看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上了第一艘快船,自己和趙守財所乘的這條快船,只有柳月娘、柳桂花和程嬋娟等五個人,於是想把何玉馥叫到第二艘船上,結果何玉馥卻堅持要跟金玄白同船。 後來,何康白又招呼楚氏三兄弟上第二艘快船,他們也不知為何,緊持不肯換船,因而就形成了第一條船上坐了十二個人,第二條快船只有五名乘客的怪事。 金玄白站在船頭,見到何康白和趙守財在說話,靈識一動,已將他們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本來他擔心趙守財會把師父九陽神君的事說出來,引起一些事端,因為到了此刻,他還不清楚自己是否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沉玉璞一再叮嚀他,在神功未臻第七重之前,絕不可洩漏他是九陽門弟子。 可是趙守財在本陣之中,聽了齊北嶽敘述當年之事,竟然推測出當年的沈文翰便是九陽神君,差點就脫口說了出來,還是在金玄白的示意之下,才讓他閉上了嘴。 現在,當金玄白看到他和何康白低聲相談,便懷疑他會把這件秘密說出來,不過聽了一會,他卻發現趙守財所說之事除了擔心太湖的產業無法被歸還之外,便是提到了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約鬥金刀鎮八方鄧公超總鏢頭之事。 趙守財提到了神刀門被滅以及雙劍盟解散的情況,擔心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聯手,在虎丘約鬥鄧公超,縱然鄧公超已約了山西刀客彭飛龍、羅漢刀宮斌、霸刀柯勇毅等人相助,恐怕也不是天刀等人的對手。 如果鄧公超這一邊吃了虧,勢必會引致金玄白出手,那麼天刀和無影刀恐怕會像神刀門主一樣,死於金玄白之手。 如此一來,江南武林的形勢改變,江湖動盪將會加劇,可能助長南七省綠林盟的勢力範圍。 何康白所擔心的不是這個,反倒害怕金玄白受到錦衣衛的利用,成為朝廷插手武林的工具。 口口口 從大明帝國建立以來,朝廷便非常注意江湖門派和地方幫派的成立,施出各種手段,予以鉗制和壓縮。 最早,執行這些任務的除了刑部之外,便是錦衣衛了,後來東廠成立,由於大多數的大檔頭、檔頭和番子,都是從江湖上聘雇來的人員,故而爪牙深入江湖各個層面之中。 有一段極長的時間,除了武當派特別受到朝廷的眷顧,大力相助之外,其他的門派都多少受到監控和打壓,甚至連少林派也不例外。 不過那都是明成祖至明英宗的四十多年裡,自從上木堡之變後,朝政紊亂,廠衛都被用於政爭,對江湖的控制放鬆不少,於是各地幫派林立,如雨後春筍一般蓬勃發展,有時一省之中,大小幫派上千,影響地方治安頗巨。 憲宗之後,朝政日溢穩定,廠衛配合刑部及地方官員,曾大肆整頓江湖一次,許多地方上的堂口和幫派都受到殲滅,只有所謂的武林正派沒有受到打擊,反被用來對付黑道綠林,作為廠衛的工具。 近三十年來,朝廷風氣日壞,貪污盛行,整個社會結構也起了巨大的變化,從農業社會進入手工藝的半工業社會,民間奢侈之風漸長,倫理道德淪喪,以致各地幫派滋長,有如牛毛一般,而廠衛及官府的約束力也相對的減少許多。 就因為原先潛伏在各大門派的廠衛人員都紛紛離開,忙著占肥缺,好大撈特撈,以致許多的小門派就此獲得發展的空間,才有綠林盟的成立,目的便是抗衡這些興起於各地的小門派,取得更多利益。 當時,雖沒到三人成幫、五人成派的地步,可是眾個三五十人便起個門號,自立為門主的大有人在。 口口口 故此何康白見到金玄白受到錦衣衛如此重視,一直憂心仲仲,害怕他成為錦衣衛鉗制武林的工具,到時候廠衛人員在金玄白的協助下,伸出利爪,整頓江湖,則一定會成為江湖浩劫,死傷無數。 趙守財雖然心裡存疑,可是九陽神君這個名號壓在心頭,讓他產生極大的震懾,面對何康白,卻不敢說出來,覺得極為難過。 他們說著說著,談到服部玉子所率領的忍者兵團,揣測這些殺氣騰騰,刀法凌厲的忍者們,可能便是由朝廷提供軍費所成立的,目的便是為了要對付江湖上的幫派和黑道堂口…… 金玄白聽了一下,發現他們胡亂揣測,僅是一笑置之,正想轉回來繼續聽秋詩鳳說故事,卻陡然聽到有哭聲從那條快船的艙中傳來。 他心神一凝,才發現是在柳月娘厲聲追問下,程嬋娟無法回答,才以哭聲迴避問題。 金玄白聽到柳月娘道:「小娟,這些年來,娘是太忙了,也疏於對你的照顧,可是你有了心愛的人,也該告訴娘一聲呀!別把娘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是讓人笑話?」 程嬋娟一味的哭著,沒有理會柳月娘,倒是柳桂花在旁勸說:「月娘姐,你別再逼她了,小娟不說,一定是有難言之隱,過些日子,等到一切煩心的事都擺平了,我們再慢慢勸她好了。」 柳月娘沉默了一下,繼續問道:「小娟,我不逼你,你告訴我,是不是也喜歡上金玄白了?」 金玄白聽到這裡,差點沒笑出來,他真想看看程嬋娟是什麼表情,心念動處,竟然很清晰地感應到程嬋娟垂首掩面,坐在艙中的長凳上,而柳桂花則是坐在她身邊,一手挽著她的手臂,一手輕拍她的肩部。 至於柳月娘則臉色凝肅地坐在程嬋娟的另一側,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等候程嬋娟的回答。 金玄白髮現自己好似就在艙裡,反而吃了一驚,神識一陣晃動,發現自己仍然站在船頭,不禁訝異地忖道:「難道我在林屋洞裡泡了次冷泉,竟然真的讓我的九陽神功突破了第七重?否則靈識怎會如此敏銳?竟然想到哪裡,意識就到了哪裡。」 他記起了不久前,自己的靈識從林屋洞「飛」到了摘星樓,當時還以為是幻覺,如今兩條船都在破浪急航,距離約有十丈之遙,自己的靈識竟能進入船艙,豈不是和神仙一樣? 他暗忖道:「這種情形太奇怪了,我得要好好的問問師父才行,別弄不好又來個走火入魔……」 他暗自回憶自己在林屋洞涅的情形,也沒覺察出有什麼異樣之處,忖道:「是不是唐玉峰替我擦了什麼靈丹妙藥,才讓我的體質起了如此的變化?」 不過他在記憶之中,自己從沒生過病,也沒吃過藥,更沒服什麼靈丹妙藥,這回受到唐門暗器所傷,又受到唐玉峰以唐門藥物治療讓他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擦了什麼靈藥,才會導致自己功力大進。 而最妙的還是,他連自己的功力到底進步到了什麼程度,都完全弄不清楚,仍然胡亂揣測。 裡著浩淼的湖水,他忖道:「或許是林屋洞裡的那潭冷泉可以助內力的提升,唉!早知道我該多泡幾趟……」 正文 第一五三章 碼頭好戲 第一五三章碼頭好戲 兩艘八槳快船在將近中午時分,從富門的碼頭靠岸,四名身穿灰衣的勁裝大漢跳上碼頭,架好了跳板,垂手站在跳板兩旁守候著。 運河裡,從富門至胥門一帶,是客運舟船最多的水程,這一帶碼頭林立,處處都可看見大小客棧和酒樓茶肆。 碼頭上,有許多挑夫和苦力三五成群的聚集著,這些人都是身強體壯,皮膚黝黑,拿根扁擔,帶捆繩子,專門幫南來北往,在蘇州登岸的旅客們挑行李,擔貨物,或者介紹客棧的。 碼頭附近的客棧,為了拉攏上岸的商旅客人,往往和這些挑夫都有一些不成文的協議,只要挑夫帶著客人上門住宿,店裡便會給予一些賞金,少則三五文,多則七八十文錢,視旅客多少,及住宿與否而定。 故此久而久之,碼頭上的挑夫和苦力們,也形成了一種類似堂口的組織,不容外地來的苦力分一杯羹,佔據地盤,求取生存。 碼頭附近,除了酒樓、客棧、茶肆之外,還有一種薦頭店,是專門替外來的人中介工作,獲取報酬的。 蘇州城在明正德時期,約有一百八十萬的居民,至於從鄰近各縣趕來謀生的人,每天最少也有數萬之眾。 蘇州的紡織漂染工業,大部份都聚集在城東一帶,當地大小機房林立,無論是抽絲、制絲、調絲、漂布、染布等等,在此都能找到不同的機房。 不過在城西一帶也有上百家的機房,大的機房,包括工匠在內,往往有一二百人之多,而小的機房也有二三十名工人,最精巧的花機就在這一帶。 所謂「花機」,是專為織綢緞而名,因機房中有一間高達丈餘的:化樓」,上面由一名工匠操作,另有一名工匠在樓門下,專職織緯,稱為織匠。 至於站在花樓上專職提經的工匠則稱為換花工,二者上下相互配合工作,經緯交織,才能生產出華麗的綢緞。 而其他一些機房,則使用土機,織出的產品為紗綢,品質精細,柔韌平滑,頗受好評。 這些機房的職工都屬於專業的師父,由於手藝精巧,極受東家的重視,每月薪資極高,並且還是長期被僱用,每年還享有分紅的優渥待遇。 除了換花工和織匠之外,其他不需要專業手藝的工人,則多半是僱用童工或由鄰近縣市鄉鎮趕來蘇州謀生的勞工,圖的便是價廉,可以減少成本的支出。 這時,薦頭店便發揮極大的效用,無論是需要短期或臨時的工人,機房只要通知熟悉的薦頭店,便可得到所需的勞工。 而那些趕來蘇州城謀生的人,若找不到長期的工作,也都會到碼頭附近的薦頭店去登記,幸運的人能夠受雇為機房的長工,否則便只能做臨時工,辛苦一天,領一天的工錢,買兩個包子裹腹,找個隱蔽的地方窩一夜,第二天再去找工作。 如果有身強體壯,而又不甘於辛苦的人,則受到堂口的吸收,混進賭場、私娼館或青樓裡做打手,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那些在碼頭上混的人,不僅有挑夫、薦頭店夥計、酒樓、客棧派出的店伙,還有一些扒手和老干。 這些人的「照子」都十分明亮,一見到從靠岸的客船上登岸的旅客,大部份都能分得清這些人到底是到蘇州來謀生的苦哈哈,還是身懷萬貫的「肥羊」。 尤其是扒手和老干,分屬兩種不同的領域,互不干擾,各顯神通,不過昕謂盜亦有道,這些人無論使出什麼坑、拐、偷、騙的手段,取得的錢財,都需交給首腦人物,由組織的把子統一分配。 而這些把子們,也盡到了職責,給予手下安全的保護,故此有所謂的「神手門」、「千門」、「拍花黨」的組織成立,目的只為的在大城市裡混一口飯吃而己。 無論是神手門或者千門,都和官府有一個不成文的約束,那便是扒來或騙來的財物,必須由門主或把子保留三天,三天之後,如果衙門不追究,才能把財物分放或變賣,否則便犯了大忌。 這種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到底是何時訂立的,誰也不知道,不過其目的在保持衙門人員和幫派之間的一種默契和情誼。 因為扒手和老千是社會之瘤,就跟妓女一樣:水遠無法剷除的,可是萬一扒手或老千有眼不識泰山,從官員或有勢力的富賈身上扒竊了錢財或騙走了財物,那麼隨之而來的壓力,將會使得維持地方上治安的捕頭們喘不過氣來。 往往後台奇硬,來歷奇高的大人物,也會栽在扒手和老千手裡,丟失了隨身的財物,那時地方上的官員,受到的壓力,將會使得衙門的捕頭或衙役抬不起頭來,若是不能把大人物所失去的財物找回來,小則丟官,大則送命都有可能。 故此,各大城市的衙門捕頭部和活躍在當地社會上的扒手和老千組織的首領有了這種不成文的默契存在,目的便是保障各自的生存空間。 富門碼頭每天停泊的大小船隻,最少也有數百艘,上下船的旅客最少也有數千人之多,活躍在碼頭附近的地頭蛇不少,僅僅挑夫就有上百人之多。 這時,當兩艘八槳快船一泊岸,立刻引起碼頭上各路人馬的注意,不過當那四名灰衣大漢搭好跳板,跳上岸後,許多人立刻就認出他們是來自太湖水寨。 碼頭上三十多名的挑夫本想圍上前去,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吆喝,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大漢奔了過來,用堂口裡的「切口」說了兩句,那些挑夫立刻便退閃而開,不敢靠近。 那個中年大漢走到挑夫群中,對其中一個瘦削漢子道:「馬老七,照子放亮點,那兩艘快船是從太湖水寨裡來的,招呼兄弟們,大為避開點。」 馬老七躬身道:「馮三爺,你老說的極是,小的會約束他們,別招惹上了太湖水寨的好漢。」 那個被稱為馮三爺的中年大漢道:「今天早上,我碰到了衙門的張差官,他說太湖裡有湖匪,官府已把太湖王在蘇州所有的產業都封了,好像……」 他說到這裡,臉色一變,道:「天哪!這兩艘船裡坐的到底是什麼人?連辛副寨主都用來掌舵?」 馬老七一愣,只見掌舵的老舵工沿著船邊往前面船頭而去,然後站在那原先佇立於船首的一個身旁藍衣的魁梧年輕人身邊,躬下了身子,低頭不知說些什麼。 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馮三爺又道:「呵!原來齊夫人進城了,怪不得連辛副寨主都親自掌舵。」 馬老七目光一閃,只見第二條船上的艙門被打開,一個以青帕包頭的中年婦人,在兩個女子的攙扶之下,走了出來。 接著,從船艙的另一邊,走出兩名一高一矮的老者,跟那個中年婦人打了個招呼,身形一動,便一先一後的從船上躍到了岸上,根本沒有經過跳板。 馬老七心中暗讚,忖道:「傳說太湖裡的好漢都是武藝高強,果然不是虛假,這兩個老頭……」 他在忖思之際,陡然見到第一條快船上那個身穿藍衣的年輕人轉過身來,接著艙門一開,幾個年輕女子魚貫而出,竟是一個比一個長得漂亮,聚在船首,差點讓人看花了眼。 馮三爺的眼睛都幾乎直了,喃喃地道:「天哪!太湖裡怎會一下子出來這麼多的美女,簡直個個都像仙女下凡,嘖嘖!太美了……」 馬老七看到那六七個美女圍著那藍衣勁裝漢子,心裡泛起一股酸意,低聲罵道:「辣壞媽媽的,這個傢伙真是艷福不淺。」 他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藍衣人,被美女圍著,置身花叢之中,那麼就算要他折損十年壽命,也是心甘情願,不會反悔。 這個意念剛自腦海閃過,他已看清楚那個藍衣人的面貌,只覺頗為熟悉,略一思忖,立刻便像被一陣悶雷擊中一般,全身大震。 他轉過頭去,左右顧盼一下,只見包括馮三爺在內,其他三十多個兄弟都兩眼發直,死盯著快船上的美女,有些人甚至連口水從咧開的嘴角流下,滴落在衣襟上,都還渾然不覺。 馬老七一把抓住馮三爺的手臂,喘了口大氣,低聲道:「三爺,那是神槍霸王。」 馮三爺似從夢中驚醒,愣了一下,問道:「什麼?神槍霸王?」 馬老七指著正緩步走在跳板上的藍衣大漢,道:「呶,那個就是大鬧蘇州,破了神刀門的神槍霸王,我那天在大街上看過他把正一教的道爺們殺得七零八落。」 馮三爺打了個寒顫,道:「怪不得兩個時辰前有二十多個道爺趕來蘇州,敢情神槍霸王也得到消息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對馬老七道:「老七,你約束一下兄弟們,那些美女都是帶刺的花,大伙別胡言亂語,衣服都給紮好,別犯了人家的禁忌,我得去通知大爺了。」 他臨行之際,又向兩艘快船多看了一眼,發現太湖水寨的另一位副寨主公孫勤也躍上了岸,束手站在跳板邊,等候齊夫人走下跳板。 而另一艘快船上,六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輕盈的走在跳板上,緩緩地登岸,就宛如天女仙子跨下彩虹,走入凡塵一般,那種美態讓馮三爺心中又起了一陣讚歎,真想留在碼頭上繼續觀看下去。 不過神槍霸王這個名號給予他的震撼還未過去,再加上有責任在身,故此他不敢多待,腳下稍頓,便調頭往街上行去。 行走之際,他發現碼頭上許多人都目瞪口呆的望著魚貫下船的六位美女,走了幾步,他霍然發現有兩個熟人在人群中,正想要過去打個招呼,只聽那來自吳縣,綽號三眼蛟的瘦削漢子低聲對身邊的同伴道:「劉兄,你看到那兩個剛下船的美女沒有?別看她們天仙化人似的,發起狠來,比兩隻母老虎還厲害,去年冬天,我們吳縣的名武師向大爺就毀在她們手裡,成了殘廢,除此之外,金豹幫、河溝派都毀在她們手裡。」 馮三爺身形一滯,只聽站在三眼蛟身邊的那個劉姓黑臉大漢訝道:「這兩個娘們如此厲害,真是看不出來,楊兄你說說看,她們是什麼來歷?」 三眼蛟楊雄道:「那兩位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女俠和飛霜女俠,據說她們是武當派的弟子,已經得到武當真傳,別說你只是外號黑熊,就算真的黑熊都禁不起她們一手的暗器。」 黑熊劉武彪吃了一驚,隨即疑惑地道:「我怎麼從沒聽過武當派收女弟子?她們大概……」 他一眼看到走近的馮三爺,「啊」了一聲,道:「馮三爺,你怎麼到碼頭來了?我們正要去拜訪霍大爺……」 馮三爺抱了下拳,算是和兩人見過禮,然後湊了過去,道:「兩位找我們大爺有什麼事?」 三眼蛟楊雄道:「我們盟主得到消息,好像北邊有人渡江南下,所以傳下命令,要各地分堂密切注意此事、我們兄弟準備找霍大爺探聽消息。」 馮三爺訝道:「北六省綠林盟派人過江了?我怎麼沒聽過這種事,走!我帶你們去找大爺。」 他發現這兩人依舊把大部份目光投向碼頭,忙道:「兩位大哥,別看了,下船的那批人,除了有太湖齊夫人和兩位副寨主之外,還有一位響噹噹的大人物,別說你們了,就算李盟主來此,也惹不起人家。」 黑熊劉武彪驚問道:「馮三爺,你說的是誰?莫非是逸電女俠?」 馮三爺道:「哪個是逸電女俠,我可不知道,不過這位卻是新近崛起江湖?天下聞名的神槍霸王……」 劉武彪和楊雄一起大驚,兩人互望一眼,楊雄道:「馮兄,你見過神槍霸王?到底是哪一個?」 馮三爺側首望去,只見從第一條快船上又走下了好幾個勁裝年輕漢子,全都是體形高壯,英氣勃勃,他們腳履薄底快靴,頭戴英雄巾,穿著一身勁裝,外罩一件披風,遠看頗為相似,一時之間,也找不出神槍霸王在哪裡。 他端詳了一下,伸手指著碼頭那邊,道:「呶!看到了沒有,那位身穿藍色外袍的高大漢子便是神槍霸王了,他身旁的那個女子……天哪!她是太湖王的千金,外號白玉嬌龍的齊小姐,去年我二哥有眼不識泰山,言語上輕薄了幾句,讓她把腿都打斷了,事後集賢堡的少堡主還打上門來……」 他打了個哆嗦,拉著劉武彪和楊雄轉頭就走,一邊說道:「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們惹不起,快走吧!」 走出十多步外,楊雄問道:「馮兄,這些人同船而來,莫非蘇州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馮三爺道:「可能跟衙門封了太湖水寨的產業有關,據說……」 他說到這裡,見到一個老婦,穿著一身補丁的土衣粗服,拄著一根枴杖,牽著兩個年約十歲左右的小孩,步履蹣跚的從街上行來。 那個老婦用一塊灰布包頭,手腕上還挽著個包袱,隨在她身邊的兩個小孩,一男一女,臉上頗有菜色,穿的衣褲雖是粗布做的,卻還洗得頗為乾淨,再加上他們兩個長得清秀可愛,烏黑的眼珠四下轉動,看來頗為伶俐,反而顯得那個老婦像個乞婆。 馮三爺臉色一凝,側首對身邊的楊雄和劉武彪打個招呼,道:「兩位兄台,請稍候片刻,我去跟個老朋友打個招呼,馬上就回來。」 楊雄顧盼一下,沒有看到熟人,問道:「馮兄,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何不請過來,大家認識一下?」 馮三爺苦笑了下,道:「這個人,你們絕對不想認識的。」 他指著那個牽著兩個孩童,踏著蹣跚的步履,緩緩而來的老婦人,道:「那位是神手門的陳玉娘,她帶著兩個弟子到碼頭來,恐怕是要來找獵物,我怕她照子不夠亮,找上了神槍霸王和白玉嬌龍他們,就恐怕再也不能在蘇州混下去了,所以想提醒她一下。」 楊雄和劉武彪一聽此言,禁不住嘴角一撇,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 楊雄皺了下眉,道:「馮老三,你怎麼把神手門的人都當成了朋友,豈不是毀了你的聲譽?」 馮三爺沒有回應他的話,匆匆走了過去,攔住了那個老婦,道:「五娘,你趕緊帶著兩個弟子回窩裡去,那兩艘快船下來的客人,不是一般的商旅,是太湖裡的齊夫人,還有江南三女俠,最厲害的一位,則是最近揚名天下的神槍霸王,這裡面沒一個人是你能碰的,快走吧!」 陳玉娘全身一震,睜開半瞇的眼睛,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遠處行來的那群錦衣勁裝的男男女女,愣了一下,趕忙垂下頭來,低聲道:「三爺,謝謝你了。」 她拉了下手裡牽著的女童,道:「婉兒,我們回去吧!」 那個女童望著馮三爺,問道:「馮叔叔,那神槍霸王是誰啊?真有這麼厲害啊?」 馮三爺臉上泛起一絲笑容,伸出手去摸了下那個女童的辮子,正想說話,只見到一張熟面孔出現在三丈開外的人群裡。 他的臉色一變,道:「五娘,衙門裡的薛義薛捕頭穿著便服,帶了二十多個差人過來巡查了,你還不快躲起來?」 陳玉娘轉首一看,果真見到薛義穿著一身土布衣褲,拎著根扁擔,扮成碼頭挑夫一樣,還扯開了衣襟,露出敞著的胸膛,身邊跟著二十幾個同樣打扮的人,散開著往碼頭而來。 她以前被薛義抓進大牢兩次,這下眼看這位衙門捕頭竟然沒有穿著皂服,扮成挑夫的模樣,還帶著一大群衙役,分散開來,顯然是有重要事情要處理,才易裝而行。 她也不知道薛捕頭到碼頭來是要抓人還是辦案,當場嚇得魂飛魄散,牽著兩個孩童,轉身便往人群中擠去,直到走近堤邊,才放下心來。 她喘了氣,回頭望去,只見一群十幾個大漢從橫街穿了出來,往碼頭而去,那些人個個勁裝打扮,體形魁梧結實,似乎剛吃過飯,喝了點酒,每人都高談闊論,一副目無餘子的樣子。 這些人的腰帶扎法和常人不同,陳玉娘一眼便認出他們都是漕幫的幫眾,全是些不能招惹的角色。 大明皇朝的交通事業極為發達,由於農業和手工業的蓬勃發展,使得商業行為日益興盛,城市也更加繁榮。 在明太祖洪武年間,朝廷整頓驛站,設立水馬站、急遞鋪、遞返所等等,原先是為了方便朝廷官員的交通便利及飛報軍務,傳遞軍情,轉運軍需所用。 不過這種安全而又干穩的驛站大道,自然就成為商業往返的必經之道,故此驛站附近大都形成城市或重鎮,變成一種相互依存,促進繁榮的特殊關係。 在明成祖永樂年間,朝廷為了讓南北交通的大動脈暢通無阻,曾撥下巨款,疏通大運河,因而促使南北各地的城市經濟更加繁榮的發展。 如當時運河的沿岸,像淮安、濟寧、臨清、直沽等埠,都是四方商販巨賈匯聚之地,經濟發展極為迅速。 而南京、蘇州、杭州、揚州之所以成為著名的工業城市和商業中心、運河產生的作用極大。 明史曾記載,自從運河暢通無阻之後,京師的百貨倍於往時,可說衣食用品大都由南方經運河運往北京。 在明正德年間,僅僅從蘇州、松江、湖州、常州、嘉興這五個府所運出的米糧、綢緞、布匹、瓷器、銅器等等衣食日用的必需品,就可以供應京師朝廷百萬人以上的生活需求。 商人藉著運河載運南貨北上京師,其間約有十二處大的稅關,三十多處的小稅站,凡是載貨大船經過關站,都得憑單抽稅,不能逃稅。 若是南貨商人關係良好,稅吏就會按照規矩辦理,否則巧立名目,多徵稅銀,所以商人處處都需要銀子打點,才能通過關站,安然把貨物運往京師,所得利潤約為八成至一倍間。 假使這四十多處稅關和稅站都能免稅,那麼一艘滿載南貨的大船到了京師之後,所得的利潤在六位以上。 口口口 為船運和稅關之間的互動,對於貨物的價值起了極為微妙的關係,故此昕謂的漕幫這個組織,便因而產生。 漕幫的幫眾在運河上活動,除了保護商人貨運平安之外,由於他們與所有稅關和稅站的關係都極為良好,還可以使得南貨商人不被刁難,船貨能夠如期航抵京師。 由於油水極豐,故而漕幫雖在江湖上沒什麼地位,也不被認為是什麼黑道組合,幫派的力量仍然極大,據說幫中綱羅的高手極多,都是些水上大豪或地方上的強梁。 而這些人除了和地方官員保持良好的關係之外,尤其對於控制他們生存的各處稅關的稅吏人員更加巴結,可說是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的另一股力旦裡。 漕幫的人不僅運送漕米,還得護送漕船,甚至有時兼差,護衛南貨商船的責任,故此幫中的人大都孔武有力,多少都練過些功夫,見識也都頗廣。 不過這一批十幾個漕幫的幫眾好像是喝了點酒,加上在碼頭上的一些挑夫受到了馮三爺的命令,都不敢圍牆在金玄白一行人之前搶生意,以致雙方迎面相遇,一眼便可看個清楚,頓時,這些人都呆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那些漕幫的幫眾本來和每個碼頭上的挑夫都有交情,雙方見面都會打個招呼,互相寒暄一番,這下馬老七發現下船的這批人都是些大人物,忙著約東手下,倒忘了警告漕幫的幫眾們。 等到馬老七把注意力從金玄白等人身上移開,落在漕幫那批人身上時,雙方相距已不足三丈,並且還在繼續接近中。 馬老七一看那些人在見到江南三女俠之後,全都傻了,立刻便知道要出事,但他看見領先行來的金玄白、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四人,已經走到距離自己身前不遠,自己如果貿然跑出去攔阻漕幫的人,恐怕會惹禍上身。 他一想到那天在大街上看到金玄白髮威的情景,心中一寒,趕緊佝僂著腰,慢慢往後退去,就怕被漕幫的人認出來。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那些漕幫的幫眾一見到眼前的那一群人,裡面夾雜著七八名年輕女子,個個美麗脫俗,就如同滿園盛開的無數花卉,耀人眼目,一時之間,哪裡還分得出究竟是芍葯或是牡丹,蘭花或是菊花,只覺得美不勝收,恨不得都捧入懷中。 那領先的一個漕幫大漢呆了一下,幾乎有種頭暈目眩之感,然後發出一聲怪叫,道:「孔老四,我們這趟到蘇州來,可沒白跑,能夠看到這種絕色美女,真是不虛此行。」 他睜著銅鈴似的大眼,死盯著齊冰兒看,然後又移到了何玉馥身上,上下逡巡一次後,又把目光挪到秋詩鳳身上,只覺這三個女子一個比一個長得芙。 隨著目光的逡巡,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行去,越看心越癢,回過頭去,但見自己的同夥全都色咪咪的盯著那些美女在看,幾乎每個人都已失魂落魄。 站在他身側的那個孔老四,喘了口大氣,道:「徐二哥,這些小姐一個比一個長得美,簡直是……」 他想要形容心裡的感受,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適當的言詞,「是」了好一會,急得滿頭大汗,終於冒出一句:「簡直是他娘的美極了!」 那個徐二哥仗著自己是淮安分舵的副分舵主,自認勇力無儔,有了幾分酒意之後,更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好漢。 他拉開衣襟,敞開胸膛,露出胸前一大片濃密的胸毛,對身邊的孔老四道:「孔老四,若是讓你挑一個,你喜歡哪一個?」 孔老四目光閃動了一下,在每一個年輕女子身上瀏覽一遍,然後歎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漂亮,我都不知要如何挑選才好。」 徐二哥咧開大嘴笑道:「嘿!你倒黑心,每一個都想要,哪有這麼好的事?」 他們說話之際,雙方越走越近,距離只有二丈不到,那領先的金玄白和齊冰兒,本來有說有笑的,此刻臉色都沉了下來。 至於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則依舊笑臉盈盈的望著這些漕幫幫眾,顯然是等著看熟鬧。 服部玉子、田中春子和楚花鈴、歐陽念玨走在金玄白後面,她們早就發現碼頭上這種詭異的局面,見到挑夫和商客們排列開來,讓開一條大道,給他們一行人通行,還以為是太湖水寨的威名所致。 而走在第三列的則是柳月娘、程嬋娟、柳桂花和趟守財,他們所商議的事全都有關於太湖產業的處理問題,至於兩位太湖水寨的副寨主則一步一趨的隨在他們身後。 第四列才是何康白帶著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五名子弟,至於隨船而來的三十二名湖勇,除了每船留下四人之外,其他的人都跟在最後面。 那些漕幫的幫眾色令智昏,眼中根本沒有金玄白和那些年輕少俠的存在,更因為那二十四個湖勇都排列在最後面而看不到,故此每人的眼中只有這幾位國色天香的美女存在。 尤其是領先的孔老四和徐二哥,更是把碼頭上數百位挑夫、旅客、船夫等人都視為空氣,完全無視於他們的存在,擺出一副地方豪強的姿態,希望引起那些美女的注意。 徐二哥見到當先的那三個美女把視線投向自己,認為自己敞開衣襟,露出濃密的胸毛,所展現的男性魅力果真引起了她們的注意。 他得意地朝三女中最美麗的秋詩鳳擠了下眼睛,對孔老四道:「孔老四,你看到沒有?那小娘們在跟我拋媚眼呢!」 孔老四問道:「徐二哥,哪一個?是哪一個?」 徐二哥咧開大嘴笑道:「呶!就是左邊第三個,那個身穿翠綠衣裳,扭著楊柳細腰的小美女。」 他急促的喘了口氣,問道:「孔老四,你過去問問看,這些粉頭是從哪個青樓裡出來的?如果是揚州過來的,我們就到揚州去,如果是蘇州的姑娘,我們今晚就留在這裡不走了。」 孔老四雖覺這些女子不似青樓妓女,不過在當時的社會,一般良家女子絕不會拋頭露臉的公然結伴成群的走在市面上,只有賣藝或賣身的年輕少女,才會聯袂而行,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身懷絕藝的女俠們,才敢公開露臉。 不過這些女俠們多半孤芳自賞,除非和門派中的師姐妹同行,罕得成群結隊,更不會一下子來了七八位絕色美女聚在一起。 俗話說色令智昏,果然沒錯,孔老四雖覺有些不妥,不過心中騷癢難熬,讓他忘了害怕,果真加快腳步跑了過去,到了秋詩鳳面前,涎著瞼問道:「姑娘們,我們徐二哥想要請問你們一下,不知各位姑娘是從哪裡來的?」 秋詩鳳秀眉微皺,道:「你們徐二哥是誰?我們素昧生平,不勞相問……」 她這一開口,嬌聲細語頓時讓孔老四酥了半截,忙道:「我們徐二哥是漕幫淮安分舵的分舵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狂獅徐風,本人則是外號白花蛇,在這運河上下,只要提到白花蛇孔安,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句話還沒說完,齊冰兒首先便忍耐不住,笑了出來,接著何玉馥和秋詩鳳也一起掩唇而笑。 而隨行在她們身後的田中春子則忍不住放聲大笑,引得服部王子、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都笑得花枝招展。 她們這一笑,把扶著柳月娘的程嬋娟和柳桂花也逗笑了,只有柳月娘憋住了笑,低聲罵道:「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金玄白皺著眉頭,望著面前這個看起來失魂落魄的白花蛇,突然想起師父告訴自己的那個故事。 那時,沉玉璞初出江湖,遇到一個外號金甲神拳的高手,吹噓得武功天下無敵,結果害得沉玉璞戒慎恐懼的出手,豈知一招便將金甲神拳擊斃。 在那之後,金甲神拳的師父,率領門下弟子十九人圍攻沉玉璞,當時那人自稱是無敵神拳,號稱打嫗河北無敵手,結果也被沉玉璞一招一個,全數殲滅,神拳門自此在河北除名。 此刻,這個猥瑣的漢子自報名號,竟敢說他在運河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和當年河北的無敵神拳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一想到師父說的那個故事,頓時嘴角泛起了微笑,束起雙手,望著秋詩鳳和何玉馥,存心要看她們如何打發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秋詩鳳斜眼睨了金玄白一眼,竟然見他嘴角含笑,也不知他有什麼用意,一時之間,反倒愣住了。 何玉馥見她沒有反應,答腔道:「喲!原來是名震運河的白花蛇孔安,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失敬了。」 孔安被眼前這些美女的笑容所迷惑,差點魂飛天外,收不回來,此刻一見另一位美女答腔,頓覺自己顏面有光,挺了挺胸膛,道:「不敢!不敢!我們漕幫的兄弟,個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 他的話末說完,已被快步行來的狂獅徐風接上,道:「孔老四,你盡說廢話做什麼?還不快問這些姑娘是從哪裡來的?」 齊冰兒突然開口,道:「我們是從太湖來的!」 狂獅徐風恍然道:「哦!原來你們是太湖畫舫上的船妓,難怪個個都長得如此美麗。」 他的目光從服部玉子等四名美女身上掠過,落在柳月娘、程嬋娟身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這群人裡除了有美貌的船妓之外,還有兩個中年婦女,定是老鴨子無疑,至於後面的那些年輕壯漢,則一定是船妓的龜公或保鏢了。 他貪婪地多看了程嬋娟幾眼,越發的確認自己判斷不錯,於是收回目光,望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一眼,又落在齊冰兒身上,道:「聽說太湖已經封湖數日,你們都沒有生意可做,難怪要上岸來,不知各位要留在哪家妓院,我們兄弟可以去給各位捧場……」 程嬋娟眼中露出殺機,低聲道:「娘!我聽不下去了,我……」 柳月娘一把拉住她,道:「孩子,冰兒的脾氣比你還火爆,她都沒出手,還輪得到你嗎?」 服部玉子回頭一笑,低聲道:「伯母說得不錯,連我們少主都在看熱鬧,顯然是為了逗冰兒小姐開心。」 果真她聽到齊冰兒笑著道:「我們一時之間,還沒決定要落腳何處,兩位是漕幫的大英雄,不知能不能幫我們想個法子?」 狂獅徐風一拍胸膛,道:「沒有問題,這運河上下,沒有我徐風辦不到的事,各位姑娘落腳之處,就包在我徐某人的身上好了。」 齊冰兒道:「既然徐大英雄這麼說,我們就放心了,不過……」 她瞄了金玄白一眼,道:「這回太湖封湖,都因為受了一個叫神槍霸王的牽連,不知徐大英雄認不認識這個人?」 狂獅徐風一愣,隨即大笑道:「神槍霸王是吧!那只是一個小輩,我找我們分舵主出面,把他找來,好好的訓斥一番,叫他跟你們陪個罪……」 他信口開河,胡說一通,惹得何玉馥和秋詩鳳笑得花枝招展,幾乎直不起腰來。 田中春子看到身旁的服部玉子、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也一起捂著嘴在笑,忍不住笑著插嘴道:「徐大英雄,剛才這位白花蛇孔英雄說你是漕幫淮安分舵的分舵主,怎麼你上面還有一個分舵主呢?」 狂獅徐風正咧著嘴觀賞那一張張燦爛的笑容,被田中春子這一問,整個人幾乎悶住了,他瞪了身邊的白花蛇一眼,解釋道:「我們分舵主經常北上京師公幹,所以我這副分舵主便常常代理分舵主了,孔老四並沒說錯!」 他頓了下,道:「我可沒吹牛皮,神槍霸王的事好解決,聽說他是我們漕幫揚州分舵胡分舵主的小舅子……」 齊冰兒原來還是強抑住笑意,此時聽到徐風之言,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聲,笑得都彎下了腰。 何玉馥搗住肚子,摟住了齊冰兒,兩人幾乎笑成一團,秋詩鳳則是一手捂嘴,一手指著徐風,根本說不出話來。 程嬋娟原本滿腹殺機,此刻也都化為烏有,忍不住抿唇而笑,柳月娘則捂著胸腹,覺得傷處隱隱作痛,卻又忍耐不住好笑,臉上表情十分怪異。 柳桂花瞪著狂獅徐風,一邊忍著笑,一邊搖頭道:「月姐,漕幫裡怎會有這種活寶?」 徐風見到眼前眾女笑成一團,大眼一瞪,道:「有什麼好笑的?這些浪貨,真是……」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陡然覺得一股無形的氣勁湧來,頓時把他全身都束縛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完全不能挪動絲毫。 站在他身旁的白花蛇孔安渾然不覺,見他沒把話說完,順口說道:「各位姑娘請放心,我們分舵主說了算,說把那神槍霸王小輩找來給各位賠罪,就一定做得到。」 秋詩鳳也沒覺察出異狀,見到白花蛇孔安還在胡扯,忍住了笑,道:「我聽說那神槍霸王是昔年武林十大高乎的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弟子,又怎會是你們漕幫分舵主的小舅子呢?」 白花蛇孔安根本沒聽過槍神楚風神的大名,信口開河道:「楚老前輩可能和我們老幫主是八拜之交,所以才會讓他的弟子進入漕幫……」 楚慎之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怒道:「真是氣死我了!漕幫幫主是什麼玩意?竟敢跟我爺爺相提並論?」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只聽到一聲銀鈴似的笑聲傳來:「白花蛇,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東西,是不是嫌命長,想要找死?」 白花蛇孔安回頭望去,但見兩個韻齡少女,從圍觀的人群中走了出來,這兩個少女不僅穿著、打扮相同,連身材高矮胖瘦,面孔長相也完全一樣,全都是杏眼桃腮,朱唇瑤鼻,秀麗可愛。 她們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髮型一樣,飾物相似,連背上背的兩柄短劍的劍鞘都一模一樣。 她們這一出現,不僅白花蛇孔安看呆了,連那些漕幫的幫眾都轉過頭去看傻了眼。 至於碼頭兩側的商旅、挑夫、路人或者薦頭店派出來的夥計,全都看呆了,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天下有如此相同的孿生姐妹。 那站在最後面的幾個漕幫幫眾一見這兩個孿生姐妹走近,似乎沒聽清楚她們說的話,紛紛伸手攔阻。 可是眼前一花,他們只看到兩道鵝黃色的身影一閃,四名漕幫的幫眾已分成四個不同的方位跌了出去。 正文 第一五四章 鳳凰乍現 第一五四章鳳凰乍現 那四個漕幫的幫眾全都是胸腹之間被擊中,由於受力的地方不同,所以分成四個方位跌出去。 不過他們每一個都是口吐鮮血,龐大的身軀翻飛之際,撞倒了不少站在路邊看熱鬧的人。 隨著人影一斂,那些漕幫的大漢全都散開,把這兩個孿生姐妹圍住,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兩聲大喝,有人叫道:「兩位唐姑娘不要怕,我們來了。」 這兩個長相完全相同的孿生姐妹,果然便是來自唐門的金銀鳳凰,她們抬頭望去,只見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飛身躍來,滿臉興奮之色。 她們相顧一笑,側首往旁一看,但見人群之中奔出十名灰衣勁裝大漢,竟然都是集賢堡裡的鐵衛。 這些鐵衛來勢洶洶,根本不發一言,針對著圍住唐鳳和唐凰的漕幫幫眾出手,每人都是鐵拳相向,轉眼之間,慘叫連連,那些漕幫的人都被這些如同猛虎下山的鐵衛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金銀鳳凰在鐵衛出手之際,已手牽著手,從漕幫幫眾的包圍圈中飛身躍起,轉身往大街逃去,似乎不想看到歐陽兄弟。 可是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渾然不覺,他們眼中只有唐鳳和唐凰兩人的倩影,一見她們轉身往大街掠兩人加快速度,也不管會不會引人注意,施出本門輕功,騰掠飛躍,追得個首尾相連。 就在他們追躡唐鳳和唐凰之際,楚慎之己衝到白花蛇孔安之前。 白花蛇似乎沒料到會有人在碼頭上敢對自己這幫兄弟動手,一見人影衝來,身形一蹲,雙掌護胸,雙腿連環踢出,瞬間已踢出三腿。 這連環三腿是他得意的功夫,傳自直隸名武師譚師父,的確有幾分威力,不過碰到了七龍山莊的子弟、根本就不夠看,楚慎之連封帶截,避過第一腿,欺身而近,立刻封住他的兩處穴道,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單手便把他整個人都舉了起來。 白花蛇孔安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徐二哥,救命哪!」 可是狂獅徐風好似中了邪,站在那裡不住地顫抖,滿頭汗珠涔涔落下,連頭都似乎無法轉動,根本不理他。 孔安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整個人被舉在空中,等於一條命繫在人家的手裡,怎不使他害怕?他大叫著想要向同夥求救,卻見到那些人被打得七零八落,竟然倒下了一大片。 孔安不明白那些剽悍的灰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竟然以漕幫之眾為肉靶,好像把這些兄弟們當成練拳的工具,讓他看了觸目驚心。 在驚惶萬分之際,他突然看到幾張熟面孔藏在人群之中,居高臨下,讓他看得十分清楚,那些人除了馬老七之外,還有淮安的武師石破天、揚州的瓊花幫林、蘇州的練下堂副少寨主邵銘等人。 漕幫和各碼頭的挑夫們關係一向十分良好,孔安一見到馬老七,彷彿找到救星,趕忙叫道:「馬七爺,救命哪!」 馬老七假裝沒有聽見,和一名挑夫指指點點的,討論的話題全在兩個孿生少女和一雙孿生少男上面打轉。 的確,唐門的金銀鳳凰乍一出現碼頭,打倒了四名漕幫幫眾之後,便如驚鴻一現似的飛身躍走,隨之而來的又是一對高大威猛,滿面稚氣,卻又長得一模一樣的歐陽兄弟,施展著輕功身法,緊追而去。 這種稀奇的事情,就算在這個大城市裡也是罕得一見,怎不引起許多人議論紛紛? 俗話說:「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碼頭上的挑夫們大都練了些莊稼把式,眼看經常騎在他們頭上的漕幫幫眾,被鐵衛們打得落花流水,禁不住手舞足蹈,暗暗喝采,認為這些人武功高強,替他們出了口氣。 至於武功稍有成就,如淮安武師石破天之流,則把目光放在楚慎之身上,因為他剛才一招兩式便將白花蛇孔安擒住,充份顯露出武學上的修為,令石破天頗為驚訝。 不過,大多數的人卻更是好奇,那帶頭惹事,胡言亂語的狂獅徐風,怎會眼看手下遭逢大敵,自己卻跟個傻子樣的,呆呆站著,毫無一絲動靜。 只有距離狂獅身邊不遠的人,才能看清楚他全身顫抖,滿頭大汗的模樣,不過就算這些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狂獅竟是被金玄白以無形的氣勁鎖住,完全無法動彈。 當歐陽兄弟飛身追趕唐門金銀鳳凰之際,歐陽念玨也一拉楚花鈴的手,從行列中躍了出來,向歐陽兄弟追去。 而幾乎是在同時,程嬋娟也奔出行列,顯然是看到集賢堡鐵衛的出現,以及金銀鳳凰的驟然離去,而起了疑竇。 她未帶金銀鳳凰到太湖水寨去,而把她們兩人留在堡裡,交由鐵衛們監控,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憑藉唐門金銀雙鳳來挾持唐玉峰等人。 因為唐玉峰帶著三十多名唐門子弟從四川而來,原是要找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合作,拓展唐門藥行及兵器鋪的生意。 結果因為程震遠赴黃山未返,於是程家駒將唐玉峰等人介紹給齊玉龍認識,準備憑藉太湖水寨的力量,共同合作,大展鴻圖。 卻不料在齊玉龍和柳月娘爭奪太湖水寨掌控權之際,唐玉峰由於不知集賢堡和柳月娘之間的親密關係,而受到齊玉龍的收買,投入他這一邊,對付柳月娘。 程嬋娟不是神仙,當然不知道後來會有這種發展,不過她在攜同堡中鐵衛潛入太湖之際,將唐門金銀鳳凰留在堡中,便是未雨綢繆,防範會有這種事發生,才把她們充作人質,放在集賢堡裡。 如今這兩個孿生少女竟然自由的離開集賢堡,而那十名看守她們的鐵衛,沒有得到命令,便隨她們出堡而來,可見其中必有蹊蹺,程嬋娟一定要弄清楚不可。 就在她奔出行列之際,看到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也一起出列朝前奔去,程嬋娟不知道她們的用意,腳下一頓,已看到何康白如同大鳥一般飛過二丈多的距離,到達歐陽念玨的身邊,把她們攔住。 何康白沒等歐陽念玨開口,沉聲道:「你們留在這裡,我去追那兩個渾小子,記住,別走散了。」 歐陽念玨應了一聲,見到何康白飛身而去,嘟了下嘴,對楚花鈴道:「花鈴姐,你的輕功比較好,還是你去把我兩個弟弟追回來吧!」 楚花鈴道:「何叔叫我們留下,我可不敢……」 她這句話還未說完,只見狂獅徐風好似癱了一樣,整個人萎縮下去,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氣,接著便聽到金玄白喝道:「楚慎之,你把這個傢伙放下來。」 楚慎之單手舉著白花蛇孔安,一時之間也沒決定要如何懲戒這個辱及祖父威名的小角色,聽到金玄白之言,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孔安擲在地上,直把個白花蛇孔安痛得大聲呼叫。 可是當看到躺在身邊,全身幾乎像是一攤泥樣的狂獅徐風,孔安頓時忘了身上的疼痛,低聲叫道:「徐二哥,你怎麼啦?」 程嬋娟看到這兩個活寶的慘狀,神色絲毫不變,心裡卻情緒紛亂,驚駭無比忖道:「金大哥到底是使的什麼功夫?連碰都沒碰對方一下,竟然讓這個痞子變成這等模樣,真是太可怕了。」 她吸了口涼氣,問道:「金大哥,那些人都是我們集賢堡裡的人,我可不可以過去……」 金玄白點頭道:「你把他們召回來吧!這些人所受的懲戒也夠了,別再打了。」 程嬋娟得到允許,才加快腳步走向前去,這時那十五、六個漕幫的人已被打得東倒西歪,躺了一地,全都在哼哼唧唧的呻吟。 那十名集賢堡的鐵衛一見到程嬋娟出現,全都面現驚喜之色,紛紛躬身向她行禮致敬,惹得所有旁觀者為之側目,不知這個貌美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 程嬋娟喚過領頭的一名鐵衛,加以詢問,才知道金銀鳳凰在堡裡悶了兩天,想要出堡遊玩,卻被鐵衛們阻止,於是她們施出聲東擊西之策,放火燒屋,趁堡裡的人救火之際,偷偷溜出了集賢堡。 所幸火勢不大,又加上發現得早,只燒了一間廚房和偏屋,火勢便被控制下來,損失並不很大。 經過一番忙亂之後,堡裡的丫環才發現金銀鳳凰已經失蹤,於是三十名鐵衛分成三路,出堡來尋找唐鳳和唐凰兩人,終於在碼頭找到…… 程嬋娟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這才知道金銀鳳凰之所以闖進碼頭,向那些漕幫幫眾出手,並不是沒有用意,而是在被鐵衛們追及,故意惹出事端,製造混亂。 顯然她們已經看到了金玄白,知道只要引出鐵衛,得到他的注意,這些鐵衛一定忙於對付這位絕頂高手,而無法分身追趕她們。 程嬋娟暗罵一聲,道:「這兩個死丫頭,真是鬼靈精。」 這時,她聽到金玄白揚聲道:「薛捕頭,請你過來一下。」 程嬋娟一怔,想不到這些圍觀的人群中,竟然還有捕頭在內,她的目光流轉,只見一個瘦高的中年人,穿著一身上布衣褲,作挑夫打扮,脖子上還掛了條汗巾,從挑夫群裡走了出來,滿臉尷尬之色,朝金玄白行去,接著,有二十多名的挑夫,魚貫而出,隨在他的身後。 程嬋娟真不知道這些差人為何要裝扮成挑夫模樣,混在碼頭邊,她轉過頭來,只見十名鐵衛個個面現驚凜之色,忍不住詫異地問道:「郭子穎,你們怎麼啦?碰到捕頭就嚇成這個樣子?」 郭子穎伸手指了指,道:「小姐,那個是神槍霸王金玄白,我們少堡主就是被他擒走的。」 「我知道!」程嬋娟沒好氣的道:「弄了半天,你們為了金銀鳳凰,莫名其妙的跟人打了一架,連金大俠在這裡都沒看見哦!」 郭子穎頗為驚訝程嬋娟對金玄白的稱呼,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道:「我們到處找尋兩位唐姑娘,是看到碼頭邊擠了一大堆人,這才過來看看,結果發現她們跟人動手,為了保護她們不受傷害,所以……」 程嬋娟揮了下手,道:「好了,你不用多解釋,都隨我來吧!」 郭子穎猶豫了一下,道:「請問小姐,這些受傷的人怎麼辦?」 程嬋娟臉色一沉,道:「這些不長眼的傢伙,竟然都瞎了狗眼,把我和冰兒姐都當成了粉頭,若是依我的性子,早就砍成兩段,丟進太湖裡去餵魚。」 郭子穎大怒,其他九名鐵衛也一起霍然色變,他的目光一掃躺在地上呻吟的漕幫幫眾,低聲問道:「請問小姐,要不要我們處理?」 程嬋娟道:「這些人都是漕幫淮安分舵的人,他們這回不但得罪了太湖水寨和我們集賢堡,並且連神槍霸王都冒犯了,目前還輪不到我們出手,就看金大俠如何處置了。」 她一想到白花蛇孔安之言,忍不住冷笑道:「這些不知死活的混帳東西,竟然連槍神老前輩都敢冒犯,我看漕幫的幫主也別想幹下去了,就坐著等死吧!」 她說完這句話,聽到兩側的人群之中,起了一陣議論之聲,又冷笑一下,領著十名鐵衛,朝金玄白行去。 還沒走近,她便見到那二十多名挑夫打扮的衙門捕快全都垂首肅立,站在金玄白的面前,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禁不住心中暗忖道:「金大哥果真是東廠裡的大官,不然這些衙門官差平時何等囂張?怎會一個個乖乖的垂首聽訓?」 金玄白髮了薛義一頓牢騷之後,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們多說了,這都是王大捕頭的錯,你們趕緊回去,叫他轉告宋知府,要宋大人立刻放了被捕的那些人,然後發還查封的產業。」 薛義唯唯諾諾,不敢多說第二句話。 金玄白臉色稍稍和緩,道:「總之,這都是上面人犯的錯,跟你們不相干,只不過辛苦你們了,還扮成這副模樣,到碼頭上來探查消息,真的是糟蹋人……」 他伸手入囊,取出一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遞給薛義道:「這些銀子你們拿去買酒喝吧。」 薛義退了一步,趕忙搖手,道:「小人不敢……」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這是我私人賞你的,跟公事無關,弟兄們跟著你這麼辛苦,喝杯水酒也應該的,你還不收下來?難道非要我生氣?」 薛義不敢再推辭,雙手接過銀票,跪了下來,道:「敬謝大人賞賜!」 那群二十多個差人,見到薛義跪下,也都紛紛跪了下來。 金玄白揚聲道:「你們都起來吧!辛苦了。」 見到那些差人紛紛站起,他目光一閃,落在躺在地上裝死的白花蛇孔安身上,道:「薛捕頭,這些人自稱是漕幫淮安分舵的人,不但出言調戲我的內眷,還信口雌黃的說我是他們分舵主的小舅子,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既然挨了打,也就算了,你找條船把他們帶回淮安……」 金玄白又望了那個渾身抽搐的狂獅徐風一眼,道:「你替我把話傳出去,跟漕幫的幫主和副幫主,還有揚州、淮安的兩位分舵主講,在十二個時辰內,到五湖鏢局來找我,不然,我明天下午就到漕幫總舵去找他們評理。」 薛義躬身道:「是!小人一定派人把話帶到。」 金玄白揮揮手,道:「你們去忙吧。我們的肚子餓了,得找個地方用餐。」 薛義巴結地道:「大人要去哪家飯館酒樓?小的派人去替你定席……」 金玄白道:「不麻煩你了,我們自己去找地方。」 他看到程嬋娟領著十名集賢堡的鐵衛,就站在路旁,訝道:「程姑娘,你站在這裡幹什麼?走!大夥一起去,找家飯館把肚子餵飽再說。」 程嬋娟見他根本沒介意那些鐵衛的出現,也不多言,指示郭子穎帶著其他九名鐵衛走到行列的最後面,自己則回到柳月娘的身邊。 金玄白看到這場鬧劇已經結束,於是在數百人的注目之下,向大街行去。 薛義帶著那二十多個衙役把被毆傷倒地的漕幫幫眾拖到路邊,直到看見金玄白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出碼頭區,這才喘了口大氣,趕緊取出塞進腰際錢袋裡的那張銀票,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有二百兩銀子之多,當場樂得幾乎跳了起來。 一名捕快湊過頭來,問道:「薛頭兒,金大人打賞多少錢?」 薛義趕緊收起銀票,伸出一根手指頭,那個捕快有些失望,道:「才十兩啊?只夠我們上小館吃喝一頓。」 薛義冷哼一聲,道:「金大人會這麼小氣嗎?」 那名捕快還沒說話,其他圍上來的捕快已異口同聲地道:「一百兩?」 薛義眉開眼笑,道:「我們每人分三兩銀子,剩下的好好吃喝一頓!」 那二十多個衙門差人也都個個眉開眼笑,因為若以本俸來說,一個差人每月收入還不到三兩銀子,其他的就靠油水或者外快了。 這些油水來自賭場、妓院、商家、店舖,不過一分下來,落在他們這些最基層的差人手裡,最多也不過一兩多碎銀而已。 所以薛義縱然貪了一半,剩下的一百兩銀子,每人除了分三兩銀子之外,還可大吃大喝一番,當然每個人都欣喜萬分。 那名湊在薛義身邊的捕快道:「薛頭兒,你這麼分,大伙不太好意思,還是你拿十兩吧!」 薛義義正辭嚴的道:「這怎麼可以?大夥兒一樣的辛苦,這是金大人賞給每位弟兄喝酒的,我們大家平分……」 他說到這裡,只聽得有人喊道:「薛捕頭,薛捕頭。」 薛義循聲望去,只見白花蛇孔安坐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張銀票在晃著。他眼睛二兄,走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孔安道:「薛捕頭、這裡有二十兩銀子,給各位差官老爺買酒喝,希望你們能先把我們弟兄送到保生堂去,讓大家治好傷……」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挨了薛義一個大耳括子,打得他眼冒金星,跌倒在地,差點連手裡的銀票都丟掉了。 薛義罵道:「姓孔的,瞎了你的狗眼,你當我們是誰?我們是蘇州衙門的差官,豈能收受賄賂?」 孔安囁嚅道:「可是剛才那金……」 薛義飛起一腳,踢得孔安成了滾地葫蘆,滾出數尺之外,撞到躺在地上呻吟的兩名幫眾,這才停了下來。 薛義雙手叉在腰際,道:「剛才那位神槍霸王金大俠,既是武林大俠,又是廠衛的要員,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嘿嘿!我告訴你,他老人家給我們的銀子叫賞賜,你給的銀子叫賄賂,知道吧?」 他罵完了之後,交待身邊那個差人,拿下孔安手裡的銀票,每人押一個,押到碼頭之際,就用那張銀票僱船把這十幾個漕幫幫眾送回淮安分舵。 白花蛇孔安被架起之時,一臉惶恐驚懼,薛義把金玄白交待的話,又對他重說一遍,然後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連神槍霸王金大俠都敢惹,簡直是不要命了,快叫你們幫主托人求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然,嘿嘿,就跟神刀門一樣,等著滅門吧!」 孔安哭喪著臉,道:「薛大人,小的實在不知道……」 薛義揮了揮手,道:「帶走。」 他看到那十幾名漕幫幫眾被手下連拖帶拽的押向碼頭,便帶著另外八名差人,匆匆的往大街行去,心裡盤算著要如何把這張銀票找個機會兌現,才能分發每名手下三兩白銀。 他私底下污了一百兩,根本不擔心金玄白會說出來,因為他在拙政園之前,親眼看到金玄白把一個木箱裡裝著的二百兩黃金,都慷慨地送給了那些幫派和堂口的把子們。 如今他既然出手賞賜給這二十多個差官,體恤他們的辛勞,自然不會把這種小事對宋知府提起,所以薛義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行走之際,他一直盤算著這一百兩天外飛來的橫財,該如何處置,是留下來做私房錢,還是給老婆添幾件首飾? 到了大街之上,他遠遠看見金玄白一行人站在街邊,望著相隔數間店舖的兩座酒樓在指手畫腳,顯然還沒決定到底要上沉香樓,還是隔壁附近的易牙居。 薛義興沖沖的走了過去,想要幫金玄白搞定吃午飯的事,卻見到一排小轎從橫街抬了出來,到了沉香樓邊,轎夫停住了轎子,掀開轎簾,從十二座轎子裡,走出十二位嬌滴滴的年輕女子。 那些女子都是珠翠滿頭,臉上抹著胭脂花粉,身穿各色綵衣,下面白裙飄飄,遠遠望去,個個都是美麗非凡,恍如仙女。 薛義看到第三座小轎裡走出的那個女子,陡然覺得心頭一熱,認出她正是吟風閣的妓女小翠花。 這小翠花原是煙雨閣裡的紅牌妓女,和被唐伯虎贖身的九娘情同姐妹,後來九娘贖身從良,情歸唐伯虎,小翠花便如失魂一般,再也提不起精神陪客。 後來煙雨閣的老鴇見她一直愁容滿面,於是便將她轉賣給吟風閣,說也奇怪,原先病懨懨的小翠花反倒精神好了,直到碰上了薛義之後,兩人一見鍾情,多次相聚,她的身體越來越好,一直要求薛義替她贖身。 縱然薛義憑著捕頭的身份,和吟風閣的老鴇再三談判,結果還是最少要三百兩才能替小翠花贖身。 當時,小翠花曾說過,她多年來攢下的私蓄,約有八十兩,如果再把首飾變賣,大概可以湊個三十多兩,距離贖身的費用還差一百八十多兩,就必需薛義拿出來了。 可是薛義的家裡除了妻子王氏之外,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兒,每月省著用也得二兩多銀子才夠過活,除了王氏身邊留了二十多兩的私房錢之外,薛義可說拿不出幾兩銀子,就算開口和同僚借,也頂多只能借個十幾二十兩,哪夠為小翠花贖身? 所以當時薛義深深體會出「床頭金盞,壯士無顏」這句古話,非常難過的離開了小翠花,從此不上吟風閣。 不過子夜夢迴,小翠花那纖細的腰肢,滑膩的肌膚,依然使他回味不已,只是更覺惆悵…… 此時,當他看到三個多月不見的小翠花,只覺得思念有如春草,在他的心田中滋長糾纏,摸了摸錢袋,他頓時勇氣百倍,跟手下打了個招呼,奔到了小翠花的面前,叫了一聲。 小翠花剛下轎,陡然見到一個挑夫從轎邊冒出來,嚇了她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挑夫竟然是衙門裡的捕頭薛義。 她輕輕拍了拍胸口,道:「薛大哥,你嚇死我了。」 薛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對不起,把你嚇著了,呵呵!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好久沒看見你,太高興了,所以……」 小翠花眼眸一轉,問道:「薛大哥,你怎麼這種打扮?差點讓我都認不出來了。」 薛義看到她的笑靨,只覺通體舒暢,低聲道:「翠花,我已經攢了快二百兩銀子,頂多再過三個月,就可以替你贖身,你等我!」 小翠花眼睛有些濕潤,還沒說話,只聽到有人道:「小翠花,別顧著閒聊,樓上客人等急了,快上樓吧。」 小翠花應了一聲,低聲道:「薛大哥,我等你,別說是三個月,就是三年我也等。」 薛義伸出手去,抓住她的玉手,激動地道:「謝謝你!」 小翠花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輕輕的捏了下他的手,低聲道:「薛大哥,今天是織染局下的條子,說是要宴請南京來的貴賓,我不跟你多聊了,明天我等你來……」 大明皇朝建立之後,曾在南京設立了內外織染局,其中分為內局和外局,內局是供應宮中所需的衣帛紡織品,外局則供應官員及軍上等的服飾所需:永樂之後遷都北京,這內外織染局也遷到了北京。 根據明史記載,最早在南京設有「神帛堂,供應機房」,後來又在杭州、蘇州、紹興、山西、四川等地設立織染局,每年必須有固定的生產量上繳朝廷。 除此之外,在南京六合、儀征兩地也設置藍靛所,種植染布相關的植物,提供染整所需。 到了永樂年間,又增設位於歙縣的織染局,專門織造駝氈,提供衛所軍士所用。 這種織染局,後來被稱為織造避,也有人稱之為皇家織造局,只因負責主事的都是由宮廷派出去的太監。 這些太監大都住於玄妙觀前的觀前街附近的一條短巷弄裡,這條和觀前街平行的巷弄,於是便被人稱為「太監弄」,這個名稱沿襲至今,沒有改變。 由於太監遭到閹割,喪失了男性雄風,所以大都轉向於口腹之慾的享受,當然,也有不少的大太監,為了彌補身體的缺憾,在宮外也置有宅院,娶了好些妻妾。 不過假鳳虛凰的把戲,玩來玩去世只是那麼幾套,故此太監們往往受到變態心理的驅使,淪落成性變態的愛好者,許多都成為虐待狂,因此有許多女子就成了太監的玩物,有些甚至不堪受虐而喪命身亡。 口口口 薛義在蘇州衙門裡當差,已有十多年的資歷,當然知道織染局是什麼機構,那些負責主事的人,又是些什麼角色。 是以他一聽小翠花提起,在沉香樓裡宴客的是蘇州織染局的太監,頓時想起了民間的傳說,臉色不由一變。 在他的心目中,小翠花是世上最可愛、最溫柔、最美麗的女子。 固然,他在看到服部玉子、秋詩鳳、程嬋娟、何玉馥之後,這個「最美麗的女子」觀念改變不少,認為小翠花比不過這些美女,姿色的確稍遜,可是普天之下,最可愛、最溫柔的女子,還是非小翠花莫屬。 故此一聽到她和其他十一名妓女,是應織造局太監之召,上沉香樓去宴客,而且宴請的客人還是北京來的貴客,薛義禁不住擔心她會遭遇到什麼意外。 萬一她被北京來的貴客看中,運用權勢逼著吟風閣裡老鴇讓她贖身,自己豈不是落了空,再也看不到小翠花了? 而更不幸的則是被太監看中,替小翠花贖身之後,關在一座小院裡,整日遭到太監們凶殘的虐待,豈不是下場更加悲慘? 薛義一時之間雜念紛起,心亂如麻,想要攔阻小翠花上樓,卻又無能為力,默然點了點頭,看著她轉身姍姍而去。 那八名挑夫打扮的差人,眾到了薛義身後,看到他癡呆的模樣,全都以同情的眼光望著她。 因為薛義和小翠花的事,在三班衙役之中,已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誰都知道他迷戀妓女,想要替小翠花贖身,被大捕頭王正英狠狠的訓斥過一次。 可是王正英說來說去,也只不過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那一套說法,要讓薛義相信小翠花對他完全是虛情假義,打死他,他也不會同意。 若非王正英強力的反對,並且禁止衙役們借錢給薛義,不然以薛義的為人,每個衙役都會心甘情願的湊錢幫他。 薛義拄著扁擔站在轎邊,癡癡的望著小翠花的背影,反倒惹來那些轎夫的不滿,當下便有人罵道:「喂!老鄉,你們不在碼頭上,跑到這大街上來幹什麼?難道還想上沉香樓去吃飯不成?」 薛義怒火中燒,罵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站在這裡,干你什麼事?還要你們來囉嗦?」 他揮起扁擔,想要打下去,卻聽到小翠花驚喜地叫道:「田春姐,你怎麼在這裡?」 薛義揚目望去,只見小翠花拉著田中春子的手,滿頭珠翠搖晃,顯然非常的高興。 正文 第一五五章 魔門餘孽 第一五五章魔門餘孽 煙雨閣這座青樓,在蘇州城數百家妓院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等的青樓,若是按排名來論,除了天香樓、歡喜樓、眾仙樓之外,就輪到煙雨閣了。 煙雨閣裡的妓女,品位也極高,流連這種地方的,除了文人騷客之外,便是一些富賈商人了。 尤其是自從兩年多前,江南才子唐伯虎替煙雨閣裡的紅妓九娘贖身,兩人隱在桃花塢之後,煙雨閣的名氣更加響亮。 而煙雨閣的幕後老闆便是服部玉子,早期的主事人則是伊籐美妙,有一段時期,血影盟沒有接到任何暗殺的任務時,田中春子便曾被派到煙雨閣去管理妓女,協助伊籐美妙處理樓中的許多事務。 小翠花也就是在那段時期認識田中春子,兩人並且相處得不錯,不過,自從田中春子被松島麗子調回天香樓之後,兩人便沒有見過面,一別就是將近兩年。 故此當小翠花在沉香樓門口,乍然見到田中春子從街邊走了過來,驚喜交加的執著她的手,互道別後之事。 小翠花可不認得服部玉子,她見到那一群人,裡面的年輕女子個個長得美麗多姿,各具特色,還以為是天香樓裡的紅妓,以欣羨的眼光裡著她們,不住的對田中春子道:「你能留在天香樓裡,真是福氣。」 薛義怎知她們在說些什麼?他見過田中春子,知道她是金夫人的侍女,如今看到小翠花竟和田中春子如此熱絡,心中頗為驚訝,揮起的扁擔一時之間忘了落下。 那個轎夫看到薛義揚起扁擔,也不甘示弱,抽出轎槓便準備迎戰,口中還叨念道:「辣塊媽媽的,老子還怕你?來呀!」 他這一罵,反倒讓薛義醒了過來,放下了扁擔,從懷裡摸出一塊腰牌,在那個轎夫面前一亮,低聲道:「官差辦案,你們快點把轎子抬走。」 那個轎夫打了個哆嗦,不敢吭聲,急忙把轎槓塞回去,而另外三個轎夫則沒有看到薛義亮腰牌,一起捋起袖子,趕來助拳。 薛義一顆心完全放在小翠花身上,哪裡還有工夫和這些轎夫磨蹭?他揮了下手,回頭道:「蕭老七,叫他們把轎子抬到巷子裡,別停在街邊擋路,誰敢不聽,都給我逮到衙門去關起來。」 蕭老七應了一聲,像餓虎撲狼似的,一把抓住一名轎夫的衣襟,提到自己面前,惡狠狠的道:「薛大人說的話,你們聽到了沒有?」 那個轎夫嚇得半死,不住的點頭,只是心裡不明白,何時蘇州的衙役上街辦案會不穿皂服,裝扮成這副模樣,甚至連手裡拿的鎖鏈、鐵尺、水火棍都變成了扁擔、繩索? 薛義也不理會那些轎夫,大步向小翠花行去,見到了田中春子,抱拳行了個禮,道:「田姑娘,金大人還沒挑好館子啊?」 田中春子笑道:「我們小姐原本想上沉香樓,卻不知整座二樓都被織造局包了下來,所以只得到易牙居了,不過易牙居在巷子裡,看不到大街的情況,唯恐何老爺子他們找不到,只得在這裡稍候片刻了。」 薛義道:「田姑娘,請你稟告金大人,儘管放心上易牙居去吃飯,這裡有小人和幾位兄弟守著,只要見到那位何老爺子,立刻便會帶他們到易牙居和各位會合。」 田中春子略一沉吟,小翠花才找到個空隙,問道:「田春姐,你認得薛大哥啊?」 田中春子笑道:「我認得他不稀奇,你又怎會認得他?」 小翠花也不能對田中春子說出薛義要為自己贖身之事,只得道:「薛大哥是很好的人,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只可惜……」 薛義只覺胸腔裡一股熱血上湧,激動地道:「翠花,你放心,頂多再等三個月,我湊齊了銀子,就會替你贖身。」 小翠花含情脈脈的望著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站在沉香樓門口的最後一名妓女喊道:「小翠花,你趕快來吧!別閒聊了,薛捕頭若是對你有情,明天請他來吟風閣,你們不就可以相聚了嗎?」 小翠花不敢再多逗留,檢衽朝薛義和田中春子行了一禮,道:「田春姐,我現在待在吟風閣,有空來找我。」說完,便匆匆的進下沉香樓的大門。 兩個站在門口的店夥計臉上露出笑容,道:「姑娘慢走,小心摔著了。」 田中春子睨了薛義一眼,道:「薛捕頭,你很喜歡翠花,想要替他贖身啊?」 薛義癡癡的望著小翠花扭動細腰,緩緩的登樓而上,只覺得一顆心都隨她而去了,耳邊雖聽到田中春子說話,一時之間倒忘了回答。 田中春子笑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多情種子。喂!薛捕頭,你成親了吧?」 薛義回過頭來,道:「稟報田姑娘,小的成親已有十年,現在身邊有一個三歲大的女兒……」 他又抬頭望了望二樓,道:「不過賤內多年未育,也一直希望我能再找個小妾,只是我……」 他苦笑了一下,見到金玄白緩步走了過來,趕緊住口,準備跪下行禮,卻被金玄白一把拉住,道:「薛義,不用客氣了。」 薛義躬身抱拳道:「稟報大人,小的已派人僱船將那批雜碎送往淮安,並且也把大人的令諭傳達出去。」 金玄白點頭道:「謝謝你了。」 這時,他聽到二樓傳來一聲怪叫,有人喊道:「喂!你們快來看,路上這幾位姑娘可比上樓的這些姑娘要長得漂亮多了。」 金玄白皺了下眉,抬頭望去,只見沉香樓的二樓窗口,伸出了三個人頭,全都是頭戴英雄巾,一臉鬍鬚的中年男子。 他收回目光,落在沉香樓大門上貼著的一張紅紙上,只見上面寫著「織造局總理宴客,歡迎崔張兩位貴賓」十幾個大字。 他隨口問道:「薛捕頭,這織造局是個什麼店舖?」 薛義一愣,田中春子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時,服部玉子摟著齊冰兒走了過來,聽到了他這句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齊冰兒伸手輕輕的在他肩膀打了一下,笑道:「傻哥哥!織造局不是商家店舖,是朝廷設立的衙門,專門負責織造染整物品,供應官家所需。」 金玄白哦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服部玉子道:「少主,柳姨他們餓了,說要上易牙居,將就湊和著一餐飯,我讓玉馥妹妹先陪他們過去。」 楚慎之走了過來,道:「金大哥,你們先去吃吧!我還不餓,就站在路邊等何叔他們好了。」 薛義忙道:「金大人,這種事讓小的來做,小的帶人站在附近,只要看到那位何大俠,立刻便帶他們到易牙居。」 金玄白道:「這怎麼可以?已經夠麻煩你了。」 田中春子突然插嘴道:「少主,就讓薛捕頭在此吧!我們安心用餐,他一定不會誤事的。」 她頓了一下,對薛義道:「薛捕頭,如果你把這件事辦妥了,我田春保證你三天內就可以用花轎迎回翠花。」 薛義大喜,當場趴在地上,朝田中春子磕了個頭,道:「多謝田姑娘,你是小人的再造恩人。」 金玄白摸不清是怎麼回事,正想要問田中春子,陡然聽得金風破空,揚目望去,但見三條白光掠空而過,如同三片天降飛霜,飄飄浮浮的往沉香樓二樓窗口射去。 他循著飛霜掠過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二樓上那三張面孔所做的猥褻表情,也清楚的看到隨著飛霜劃過,三個鬍鬚大漢右耳被削掉的詳細情形。 金玄白全身一震,倒不是為那三名大漢所發出的裂帛似的叫聲引起,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震撼。 因為他發現自己不單是神識已能擴及精微,並且連眼力也增強不少,如此遠的距離,竟能把在旋轉飛舞中的飛霜看得如此清晰,連飛行的弧度都一清二楚,顯然並非飛霜的速度變慢,而是自己眼力有所增強。 那三個大漢一起搗住右耳,把頭縮回樓中,接著又有一個瞼色薑黃的中年人從樓上窗中探首而出,罵道:「是哪個王八蛋用暗器暗算三位大人?」 秋詩鳳圓圓的大眼充滿了怒氣,指著二樓罵道:「是你秋姐姐出手,教訓那三個不長眼的老不羞,怎麼樣?」 「反了!真是反了!」那個大漢怒罵一聲,飛身就從二樓窗口躍下。 可是他的雙腳還未站穩,距離他最近的楚慎之已躍到他的身前,攔在秋詩鳳之前,道:「大嫂,不必你出面,這種跳樑小丑就交給小弟好了。」 秋詩鳳轉怒為笑,瞄了金玄白一眼,道:「慎之弟,這裡就交給你,我們去吃飯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到了楚花鈴身邊,笑道:「楚姑娘,你這位兄弟輕功不錯啊!」 楚花鈴笑了笑,歐陽念玨湊過來道:「秋姐姐,慎之哥叫你一聲大嫂,看你樂成那個樣子!」 秋詩鳳道:「你別笑我,早晚他也會叫你大嫂。」 歐陽念玨臉上一紅,道:「你胡說什麼?」 秋詩鳳道:「你忘了那天在松鶴樓裡,跟我傅姐姐打賭的事了?」 歐陽念玨默然無語,這時,楚仙勇和楚仙壯看到楚慎之和那個臉色薑黃的大漢已經拳來腳往的打了起來,唯恐他會吃虧,趕忙奔了過去。 楚花鈴腳下一閃,已攔在他們面前,叱道:「你們要幹什麼?」 楚仙勇道:「我們幫大哥去,免得他吃虧!」 楚花鈴道:「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啊?有金大哥在,天下還有誰能傷得了大哥?別沉不住氣了。」 楚仙勇語塞,楚仙壯卻涎著臉道:「姐!我們在這裡看熱鬧總行吧?」 「不行。」楚花鈴道:「都給我走。你們沒看到何姐姐她們已經走出老遠了?」 秋詩鳳笑道:「何姐姐是肚子餓了,不然,她一定留下來看熱鬧。」 楚仙壯忙道:「姐,我們還不很餓,就留在這裡吧?」 楚花鈴有些慍怒的瞄了秋詩鳳一眼,道:「秋大嫂,你還在這裡給我添亂啊?事情都是你惹出來的,好端端發什麼暗器?」 秋詩鳳一手挽著歐陽念玨,一手摟住了楚花鈴的小蠻腰,道:「自從遇到金大哥之後,我的修養好多了,若是以前,我這三枚飛霜,射的位置就不是耳朵,而是咽喉!哼!誰叫這三個老鬼擠眉弄眼的,還伸舌頭,真是噁心死了,不教訓一下怎麼行?」 楚花鈴沒好氣的道:「秋姐姐,你沒聽到他們自稱是什麼大人?我是怕給金大哥惹來麻煩。」 她見到楚仙勇和楚仙壯兩人想溜,臉色一沉道:「你們兩個跟我一起走,別留在這兒。」 這時,何玉馥、趙守財、柳月娘、程嬋娟等一行人帶著二十多名太湖湖勇以及十名集賢堡鐵衛,早在兩位太湖前副寨主的引領下,進了易牙居。 楚花鈴看了一下仍在交手中的楚慎之,發現那個中年漢子仗恃著功力深厚,搏鬥的經驗豐富,加上楚慎之長於槍法,拳腳方面較弱,是以雙方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她頗為感慨地道:「秋姐姐,也不知道金大哥是怎麼練的,他比我大哥還要小兩歲,可是武學上的修為卻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恐怕我爺爺當年的武功還不如他……」 秋詩鳳得意地道:「金大哥是奇人,否則不會連少林、武當的兩位老前輩,都能破除門派之見,搶著收他為徒,呵呵!那黃臉傢伙別看他是高手,碰到了金大哥,一招就得趴下。」 她拉著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道:「我們別看了,先到館子裡去點菜吧。這麼多人,三桌都不夠坐,上菜的時間一耽擱,恐怕都得餓慘了。」 歐陽念玨摸了摸肚子,笑道:「秋姐姐,你越說,我的肚子越餓,好了,我們快走吧。」 楚花鈴問道:「秋姐姐,我們是不是要把傅姐姐和冰兒姐姐一起叫來?」 秋詩鳳揚目望去,只見此時從沉香樓上又躍下了兩名大漢,見到楚慎之和那臉色薑黃的漢子交手,佔了上風,所以都沒有插手進去。 而金玄白則負手站在一旁觀看,服部玉子和齊冰兒靠在他的身邊、田中春子則站在服部玉子身後,都沒任何反應。 至於薛義和手下的幾名捕頭則堵在巷口,不讓大街上的路人進入巷裡,由於他們都作挑夫打扮,唯恐壓不住陣腳,於是左手高舉腰牌,右手拄著扁擔,反倒引起大群的路人好奇地圍觀。 秋詩鳳叫了一聲,道:「金大哥,我們先過去了,別跟這些人耗太久,快點過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交待一句話,已聽那兩個剛從沉香樓躍下,在旁觀戰的其中一名大漢大喝道:「臭婊子,別跑!」 他身隨話走,兩個騰掠,雙手作虎爪,朝秋詩鳳和楚花鈴、歐陽念玨撲了過去,緊接著另一個大漢也急攻而去。 楚仙勇和楚仙壯正想留在現場,一見那兩個大漢口出穢言,飛身撲來,立刻身形一挫,迎了上去準備接下那兩人的攻勢。 豈知他們才一擺好架勢,楚花鈴和秋詩鳳已快如電掣的搶在他們的前面,截住那兩個大漢。 楚花鈴的輕功比起秋詩鳳要高,最先攔住那個口出穢言的大漢,但見她滿臉寒霜,整個窈窕的身軀騰飛在半空,瞬間便已連環踢出九腿之多。 那個大漢乍然見到眼前勁風急響,腿影繽紛,僅僅遞出兩招,胸前便已挨了一腳,接著左右臉頰又連續換了兩腿,把他踢得噴出兩口鮮血,整個人退了四步之多,幾乎陷入昏迷狀態,僅是不斷的狂叫。 楚花鈴的攻勢有如雷霆驟雨一般,根本沒容那個大漢回過神來,人在空中,又出了第十腿。 這一腿把那大漢整個龐大的身軀踢飛而起,一直撞到了沉香樓的磚牆,才從牆壁滑落而下。 此刻,楚花鈴才借力使力的倒飛而回,輕飄飄的落在歐陽念玨的身邊,伸出玉手,整了整鬢髮,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姿態之優美,真有說不出的瀟灑。 她從飛身掠起,踢出第一腿開始,直到擊倒那個大漢,再退回原處,整個身軀都一直停留在空中,也僅是換了口氣而已,這種輕功和腿功的修為,遠遠超出眾女之上。 不過她的動作雖快,秋詩鳳也不比她慢多少,當另一個大漢急攻而至時,秋詩鳳已拔出秋水劍,急攻過去。 她的劍上修為得到父親的真傳,經過多年苦練,算起來已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再加上秋水劍算得上一柄精鋼淬煉的名劍,是以劍式一出,寒芒湧現,宛如一泓秋水瀰漫開去,立刻便將那個大漢圈在劍圈裡。 那個大漢怎料到秋詩鳳會在大街之上取出兵器?猝不及防之下,只擋住了一劍,還沒來得及拔出隨身攜帶的兵刃便已身中三劍,一條手臂齊肘而斷。 在血水飛濺之中,他發出悲痛的慘叫,捧著斷臂跌倒於地,而在他身逞,則是十幾顆牙齒混在血水裡,顯然是另一名大漢被楚花鈴踢中雙頰而掉落的。 秋詩鳳劍式一收,腳下如行雲流水一般的退回原地,秋水劍也在瞬間人鞘,覺得自己劍法使得極為流暢,看來較之數日前,又晉陞了一個層級。 她剛退回歐陽念玨的身邊,已聽到那個臉色薑黃的大漢怒罵道:「你們真是太殘忍了。可怪不得老夫。」 罵聲之中,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全身一陣抖動,發出連續的怪響,陡然之間,薑黃的臉孔泛起一陣青氣,兩隻手掌的肌膚似乎充了氣的膨脹起來,變成一片墨綠色。 楚慎之和那人連拆十幾招,始終落在下風,不過仗著輕功高出對方不止一籌,這才支撐下來。 尤其是當楚花鈴和秋詩鳳在極短的時間內擊倒另外兩人,楚慎之心中更加焦急,很想取出槍袋中的長槍,卻又抽不出空來,只得竭盡身法和對方周旋。 是以當那人陡然之間出現那種怪狀時,讓他嚇了一跳,腳下滑開兩步,一手護胸,一掌直立,準備迎擊對方接連而來的招式。 就在這時,他聽到齊冰兒叫道:「那是摧心手,千萬不可硬接。快退!」 楚慎之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金玄白出現在身邊,拉著自己往後退出數尺,到了楚花鈴的身邊,然後回到那個大漢的面前。 在他的眼裡,金玄白從出現到離開,那等快速,還不過一息之間,眼前留下的是三個金玄白的身影,然而在齊冰兒、服部玉子、楚花鈴、秋詩鳳等人的眼中,金玄白似乎在剎那之間化身為九個不同動作的金玄白。 眼中殘相還沒消失,那個大漢雖然警覺情況有異,可是蓄足的氣勢和勁道已經發出,再也無法收回。 當他看清眼前的對手從楚慎之換成了金玄白時,那連環兩掌已挾著尖銳的嘯聲,攻向金玄白的胸腹之間。 他這兩掌沒有任何花哨,僅是雙掌成半弧形的拍出,可是雙掌之間的勁道旋飛流轉,已把對方的三個方位都封住。 以往,他面對許多強敵,施出這種掌法時,只要對方畏於他詭異的雙掌,選擇後退,那麼接續下來的變式則可以匯聚前兩掌之力,三股勁道一瀉千里而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從不失手。 十多年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命在他這掌法之下,死不瞑目,故此他萬不得已,絕不輕率的使出來,若是施將出來,則定會置人於死地。 可惜,他現在面對的是金玄白,別說是現在了,就算是十年前,金玄白的九陽神功只練到第三層,這種歹毒的掌法都無法對他構成絲毫的傷害。 但見他蓄足全身勁道,連環發出雙掌,金玄白根本不理會那兩隻漲大變青的手掌上蘊有何種巨毒,單掌揚起,已結結實實的拍中了對方雙掌。 巷中眾人很清晰地聽到兩聲啪、啪脆響,接著便看到那個大漢慘叫一聲,雙臂垂下,整個龐大的身軀倒飛而起,一條血箭從他口中噴灑而出,形成一條淒迷的血影。 按說他口中噴出的血水應該會灑得金玄白全身都是才對,可是所有的人都看到那條血水在距離金玄白身外尺許便似碰到了一道隱形的罩子,立刻反濺而出。 這種詭異的情形,讓楚花鈐、歐陽念玨以及楚氏三兄弟都看得一怔,只不過落在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和田中春子的眼裡,卻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齊冰兒急忙躍了過來,關心地問道:「哥!你沒什麼事吧?」 金玄白道:「哪有什麼事?他這青靈掌還沒練到家,受到了反震,雙臂骨折,全身經脈寸斷,現在就只剩一口氣了。」 齊冰兒一怔,訝道:「什麼青靈掌?他這不是使的摧心手嗎?」 金玄白道:「摧心手是什麼樣子,我可不知道,可是這種青靈掌我卻知道,這是當年魔都十大神功中的乙木神功裡的三種掌功之一……」 他說到這裡,聽到楚花鈴等人發出一聲驚呼,自己也大大的吃了一驚,不知何時竟然能把這種功夫的來歷說得如此清楚。 霎時,他的腦海中意念飛馳,一直往記憶深處搜索,才發現這是十歲的時候,九陽神君沉玉璞在傳授他九陽神掌時,跟他提起的一些武林軼事。 當時,谷裡飄著鵝毛般的白雪,沉玉璞牽著金玄白的小手,踏雪尋梅,一邊垂詢他掌法練得如何。 當沈王璞得知金玄白已學會了第三掌,心情極為高興,於是連說帶比的又把第四掌傳給了他。 就在那個時候,梅枝上壓著的白雪,不斷的簌簌落下,沉玉璞從天下的掌法中和九陽神掌相類似的烈焰掌說起,然後提到了乙木神功和青靈掌。 金玄白記得沉玉璞在提起烈焰掌時,曾說這種掌法是百年之前一位離火真君所創,他的離火神功已至巔峰狀態,每掌發出,高熱散發,可使中掌者成為焦炭,如被烈焰焚身。 而離火真君最後被人發現,他僅是當年橫行天下的魔教五大令主中的火令令主而已。 至於木令令主的出現,則是在離火真君被武林三大門派圍剿時,才被現場的武當掌門發現,他竟是當時極有名望的木道人。 木道人據說出身茅山,和茅山派有些淵源,他以一身乙木神功聞名於世,以乙木神功作為根底,施出來的三種掌法,第一種便是青靈掌,第二種則是枯木掌。 至於第三種是什麼掌法,金玄白再怎麼想都想不出來,不過他記得沉玉璞曾很傲然的說道,縱然五行生剋之理存在,可是武功講究「功深者勝」。 故此無論魔教的五行令主施出何等的歹毒武功,遇到了心法純正的九陽神功,都像熱湯潑雪一般,全都不是對手。 就算當時的沉玉璞,九陽神功只練回到第二重,他也發出豪語,就算離火真君在此,施出烈焰掌來和他交手,結果還是只有落敗一途。 往事的回憶有如電光石火般在金玄白腦海閃現,當下,他彷彿有種領悟,忖道:「是不是離火神功發功時的狀況和九陽神功類似,故此武林各大門派便誤把兩者混為一談,才會把師父視為洪水猛獸一樣?認為他便是昔年魔教的餘孽?」 這個疑問剛出現,他已看到一個紅袍大漢從二樓躍下,落地之後,雙手比劃出三種手勢,口中低吟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巷中眾人沒有一個知道他念這六句詩不詩、謁不謁的,是什麼東西,可是那三個身受重傷,倒地不起的大漢,原先那種痛苦的神情似乎減輕不少,全都跟著這紅袍大漢吟誦起來。 金玄白不知他在賣弄什麼玄虛,正在琢磨之際,已聽到巷口傳來一聲大喝:「金賢侄,這是魔門火令令主門下,不可以放了他!」 那個紅袍大漢本來面對金玄白比劃手勢,乍然聽到巷口傳來的話聲,臉色一變,雙臂振處,有如一朵紅雲飛起,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急撲過去。 金玄白聽得清楚,那在巷口喝叫的是何康白,顯然他聽到了那個紅衣大漢念的「真言」,才會提出這種警告。 既然何康白說了話,金玄白對這位未來的岳父大人,可不能怠慢。他一見紅袍大漢飛撲巷口而去,意念一動,整個身軀有如脫弦之箭,已騰空掠過三丈空間,追到了那個紅衣大漢的身邊。 以他現在的輕功造詣來說,放眼天下武林,已找不到三個人能跟他比較了,連楚花鈴都遠遠的落在他的後面。 那個紅衣大漢身軀還沒落地,便已被金玄白在空中追及,他萬分驚駭地怪吼一聲,反手一拍,發出一股炙熱的掌風,劈向金玄白。 何康白就站在巷口,他的身邊有薛義和數名衙役,這幾個人都看得非常清楚,見到那個大漢出掌之際,手掌揚處,如有烈焰騰升,而他整個臉龐都泛現一股紅光,顯得極為詭異。 這些官差們何曾見過如此詭譎的情況?紛紛發出驚呼,閃身躲開,唯恐會遭到池魚之殃。 就在兩條一紅一藍的身影將要重疊之際,那個紅衣大漢攻出的一招烈焰掌已被金玄白髮出的一招菩提指法擊中掌心。 隨著如被錐子刺中的痛楚而來的是綿綿不絕,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的雄渾內力,在瞬間從紅袍大漢的掌心穿透進去,循著經脈由臂人體,直達丹田要穴。 紅袍大漢驚駭地發現自己的一身功夫,在那一指之下,全都被封住了,一口氣無法提起,整個身軀便如巨石般的自空墜落。 金玄白人在空中,化指為抓,一把抓住那個紅袍大漢的大臂,然後在空中跨出兩步,落在何康白的身邊。 他從飛身躍起,到擒住紅衣大漢再落在巷口,僅不過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可是姿勢之優美,動作之快捷,較之蒼鷹撲兔尤要華麗,讓那些目睹者心旌動搖,驚歎不已。 尤其是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歐陽念玨、楚花鈴、田中春子等人更是看得目眩心醉。 楚花鈴領著楚氏三兄弟,在過去幾年中,仗著絕頂的輕功,進行竊盜的行為,經常出入奸商的寶庫之中,取財物珠寶,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也因而搏得了「千里無影」的名號。 可是自從遇到了金玄白之後,他們便發現無論是槍法、刀法、拳法、內功,他們都遠遠不是對手,甚至連他們最拿手的輕功,都比金玄白差了不止一籌。 尤其是金玄白在進入太湖之後,輕功的修為更加高強,似乎到了身外化身或幻形無影的地步,更讓他們望塵莫及。 此刻,眼看金玄白人在空中,僅費了一招便擒住了那個紅衣大漢,楚花鈴和楚家三兄弟除了目眩神搖之外,還有一種深深的沮喪和挫折感。 因為金玄白雖然師承槍神楚風神,可是此刻武學上的成就,早已超越盛年時槍神的造詣,對於七龍山莊的子弟們來說,他就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在眼前,讓他們永遠都無法超越。 站在巷口的何康白,心裡也有同樣的感慨,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以他的經驗和眼光來說,當然可以發現金玄白功力精進,較之數日前大有不同,可是他想像不到,金玄白到底憑什麼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能夠把武功修為提升到一種連他都無法想像的境界。 他對於金玄白得到五位高人傳授武功之事,一直有一份疑惑,這個疑惑就是來自金玄白第五位師父——火神大將。 火神大將的名號在沿海武林人物中,大都耳熟能詳,許多人都知道他是東海三仙之一,可是,二十多年來,誰也沒有見過火神大將的真正面目。 何康白一直懷疑這位火神大將和當年魔門有關連,總認為金玄白隱瞞了什麼,尤其在見到了服部玉子所統領的數百名忍者之後,這份疑惑更深了,總認為這批剽悍的忍者便是當年魔門五行令主中的火令令主旗下弟子。 所以,當他突然見到那個紅袍大漢出現,比劃出當年魔門徒眾見面時的手勢時,他的心跳得比任何人都厲害,唯恐金玄白便是昔年魔門的餘孽,當今火令令主。 在那種複雜的情緒下,他忍不住心中的壓力,一口便叫破了那個紅袍大漢的身份來歷,目的便是要逼金玄白表態。 所幸金玄白沒有跟著口誦魔門真言,反而出手將那個紅衣大漢擒下,讓何康白稍稍放心。 他望著那個毫無任何知覺的紅衣大漢,暗忖道:「幸好金賢侄和這魔門弟子沒有什麼關係,不然以他和錦衣衛的糾葛如此之深,魔門憑藉廠衛之力,死灰復燃,為禍武林的日子就不遠了。」 他的目光掃過那個大漢,落在沉香樓前貼的紅紙上,悚然一驚道:「金賢侄,這人是從樓裡出來的嗎?」 金玄白點了點頭,把手中紅袍大漢往何康白面前一放,道:「他剛才使出的掌法,就是烈焰掌。」 他指著靠在牆邊,仍在低聲誦念的另一名大漢,道:「那裡有個傢伙使的是青靈掌,據我師父當年跟我說過,那必須運出乙木神功才能使得出來。」 何康白目光一凝,肅然道:「魔門餘孽,重出江湖,看來天下又將大亂了,尤其是他們竟然和織造局有所勾結,恐怕勢力已滲透進了宮中……」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這些人恐怕跟劉瑾脫不了關係!走,我們上樓去問個清楚。」 何康白臉色一變,道:「老夫可不敢冒犯官府,尤其樓上都是些中官……」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管他什麼中官、上官,若是跟魔門勾結,我讓他都當不成官。」 他的話聲一頓,望向薛義,問道:「薛捕頭,你跟我上樓去吧?」 薛義臉色大變,立刻跪了下來,道:「金大人,樓上都是宮裡派出來的公公,小的就算跟老天借膽,也不敢上樓去打擾公公們的雅興……」 金玄白一笑道:「看來只有我一個人上去了。」 此言一出,服部玉子、齊冰兒、田中春子、楚花鈴、歐陽念玨、秋詩鳳以及楚氏三雄都一起異口同聲的表示要隨他一起上樓去。 金玄白交待楚花鈴、歐陽念玨帶著楚氏三雄守在巷中,如有人從二樓窗口跳下,立刻擒拿,絕不容許有人逃走,而他則帶著服部玉子、秋詩鳳、齊冰兒、田中春子上樓而去。 楚慎之等人見識過那三名大漢的武功,知道這些人都是從江湖消失了十多年的魔門徒眾,於是全都從槍袋中取出長槍,準備應敵。 何康白心裡叫苦連天,看著躺在腳邊、那個毫無動靜的紅袍大漢,總覺有些不妥,於是跟薛義借來繩索,親自動手,把紅袍大漢手腳都捆起來,這才懷著忐忑的心,等候著金玄白下樓。 薛義急得像熟鍋上的螞蟻一樣,把帶的繩索遞給何康白之後,便一直在原地打轉,當他看到田中春子跟在秋詩鳳之後上樓,終於下定決心,追了過去,叫道:「田姑娘!田姑娘!」 田中春子腳下一停,回頭望了望薛義。 薛義苦著臉道:「田姑娘,吟風閣裡的姑娘們,都是些可憐人,請你多照顧一下,別讓她們受到傷害。」 田中春子嫣然一笑,道:「你大概是怕小翠花受到傷害吧?放心好了,有我在場,小翠花一定是平安的。」 薛義跪在地上朝田中春子磕了個頭,抬起頭時,已聽到樓上乒乒乓乓的傳來一陣大響,接著便是此起彼落的一片尖叫聲。 薛義剛從門口的石階爬了起來,已聽到有人大叫:「來人哪!快把這個狂徒抓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人嚷道:「本官是工部侍郎崔巖,爾等莫非想要謀反不成……」 薛義伸了伸舌頭,忖道:「金大人果真是錦衣衛的大官,不然怎會連工部侍郎、織造局的公公們都不放在眼裡?」 幾天之前,他奉了王大捕頭的命令,帶著二十多名衙役,到處去找尋金玄白,當時便對這個年輕人懷著畏懼之心。 後來,王正英大捕頭曾一再的訓誡他們,金玄白不僅是武功超絕的武林高手,並且還是廠衛要員。 不過由於金玄白還身兼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之職,加上他說的一口蘇州話,而非是鳳陽官話,所以常讓這些捕頭產生混淆,摸不清他到底官居何位。 總之,無論金玄白是錦衣衛還是東廠的人,就算他僅是一名雲騎尉,也有六品官位,比王大捕頭要大得多了,故此每一個捕頭都對他敬畏有加。 這下,當金玄白無視於織造局的太監和工部侍郎,就那麼上樓去打人,讓薛義的膽量增大不少,認為金玄白最少也得是個百戶,才有這種膽子。 想了一下,他的膽量陡增,回頭一望,但見那些押送漕幫幫眾的衙役們都陸續返回,於是伸手一招,喊道:「弟兄們,隨我上樓去抓人!」 正文 第一五六章 上樓拿人 第一五六章上樓拿人 眾衙役在薛義的帶領下,拿著扁擔登樓時,只見樓下的店夥計和掌櫃的都嚇得面無人色,一起躲在櫃檯邊,全都在發抖。 至於一樓大廳,本來擺著的七、八張桌子,只坐了二十多個客人,此刻也部放下了筷子,一部份鑽到了方桌底下,一部份則躲到了廚房。 薛義鼓起勇氣登樓,心裡最惦念的還是小翠花,唯恐她會受到什麼傷害,所以一上了樓就到處搜索她的身影。 沉香樓比起得月樓和松鶴樓要小多了、二樓隔了兩個廂房,另外用屏風隔出三小塊區域,每座屏風可擺一桌,若是將屏風撤去,則可擺四桌。 薛義一上樓,只見三座屏風都被撤開,樓板上躺了六、七個身穿錦衣、白面無鬚的男子。 他們個個穿著華服,足登絲履,帽上嵌有玉石,腰際系有玉帶,年紀從十幾歲到三十多歲都有,一看就知道是太監。 這些太監個個細皮嫩肉,十根手指都跟水蔥似的,每人最少戴上一個鑲有玉石或寶石、珍珠、瑪瑙的戒指,映著窗外灑落的陽光,反射出燦爛的光芒,引人注目。 縱然這些太監無法動彈,不能喊叫,而薛義心裡也著實痛恨這些沒卵蛋的闔人,可是積威所及,卻連碰部不敢碰他們一下。 薛義乾咳一聲,道:「秦老四,你帶幾個人看著他們,別讓人跑了,其他的人跟我來。」 秦老四拿著雞毛當今箭,把扁擔在樓板上一頓,應了一聲,領了六個人走了過去,果真一人看住一個太監。 薛義帶著其他的衙役往裡面走去,到了第一間廂房之前,只見裡面坐著十二個從吟風閣接來的妓女,每個人都面色驚慌,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沒一個人敢挪動絲毫,桌上縱然擺滿了酒菜,她們連瞄都不敢瞄一下。 薛義探頭進去一看,想要找尋小翠花,首先便見到田中春子靠在牆邊站著,雙臂環抱胸前。 田中春子見到薛義,問道:「薛捕頭,你不是不敢上樓嗎?怎麼也來了?」 薛義目光還在搜索小翠花,嘴裡卻應道:「小的上來是替金大人助威的……」 田中春子捂嘴一笑,道:「說得好聽,只怕是擔心小翠花吧。」 薛義終於找到小翠花,只見她低垂著頭,手裡捏了塊錦帕,連頭都不敢抬一下,顯然是怕惹來麻煩。 田中春子道:「我們少主在隔壁房裡問話,你過去好了。」 薛義應了一聲,朝鄰室走去,只見那些持著扁擔的差人們一個個探頭探首的往廂房裡瞧,爭著追問小翠花是哪一個? 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斥道:「你們看什麼看,全都跟老子過來!」 話一出口,他見到隔壁廂房的房門一開,金玄白領先走了出來,趕忙閉上了嘴,躬身道:「金大人!」 金玄白招了招手道:「薛捕頭,你過來一下。」 薛義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問道:「請問大人有什麼吩咐?」 金玄白道:「這裡面有兩個是來自北京和南京的官員,還有兩個是鹽務巡檢司的巡鹽太監,此外三個缺耳朵的傢伙都是隨那個工部侍郎從南京來的……」 他略一沉吟,道:「裡面七個,再加上外面七個,還有樓下受傷的四個,一共十八個人,你立刻到外面派人去雇幾輛大車,把這些人全都送到天香樓去,交給蔣弘武蔣大人處理。」 薛義滿頭冒汗,顫聲道:「這個,這個……」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這是東廠在辦案,事關機密,在見到蔣大人之前,千萬不能走漏消息,知道嗎?」 薛義躬身道:「小人知道。」 金玄白道:「知道了,還不快點派人去僱車?」 薛義見到服部玉子、秋詩鳳、齊冰兒從廂房裡走了出來,全都面露笑容,於是又恭謹地朝她們三人行了個禮,道:「三位金夫人,辛苦了,這裡一切都交給小的們去辦。」 服部玉子和秋詩鳳聽過幾次,仍然很高興,齊冰兒聽到薛義稱自己為「金夫人」,更是覺得又歡喜又害羞,瞄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金玄白道:「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嗯,就是那些青樓裡叫來的姑娘,世得由你安排送回去,千萬別嚇著她們了。」 服部玉子拿出一個布包,遞了過去道:「薛捕頭,這裡大概有一百多兩銀子,你給每位姑娘五兩銀子,然後把樓下的賬付了,如果還有剩下的,就賞給弟兄們喝酒吧!」 薛義想不到替金大人辦事有賞銀拿,甚至連夫人都有賞賜,當下雙手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布包,差點又跪下來謝恩了。 金玄白想了一下,覺得沒有遺漏什麼地方,於是又交待一句:「薛捕頭,這件事如果辦得妥當,我會轉告宋大人,升你的官,若是辦砸了,你就等著吃牢飯了。」 薛義一凜,趕緊跪了下來,道:「小人以性命擔保,一定把大人交待的事辦得穩穩當當,絕不出任何的差錯。」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好!你忙吧。我們就在對面易牙居吃飯,吃完了飯就會去找宋大人。」 薛義磕了個頭,站了起來,躬身站在一旁,目送金玄白帶著三位夫人離開,他抹了把汗,只見田中春子從隔壁廂房走了出來,塞了張銀票給他,低聲道:「這裡有三百兩銀票一張,你拿去給小翠花贖身吧。以後好好的待人家,別讓她受到一絲委屈,不然我就找你算賬!」 薛義拿著那張銀票,像是做夢一樣,癡癡的望著田中春子隨在秋詩鳳之後下樓而去,差點沒高興得跳了起來。 好不容易的定下神來,他趕緊把銀票塞進腰際的錢袋裡,大聲吩咐屬下出去雇五輛大車,然後又指揮那些衙役用繩索把廂房裡的七個人一起捆住。 本來他是根本不敢招惹織造局的太監,可是得到了東廠金大人的授權,情況又不同了,替東廠效勞辦事,既有錢拿,又可陞官,別說捆幾個太監,就算命令他把宋知府捆起來,他也會幹。 除此之外,小翠花也正好在這裡,他逮到了機會,若不趁機顯個威風給吟風閣的妓女們和小翠花瞧瞧,豈不辜負了祖宗八代? 所以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充滿了權威,彷彿自己就是東廠的人員,手裡握有特權,連工部侍郎都不放在他的眼裡了。 且說金玄白下了二樓,跟在他身後的齊冰兒問道:「大哥,你到底是什麼官?原先不是錦衣衛嗎?怎麼又變成東廠了?」 金玄白笑道:「我什麼官都不是,只是靠塊腰牌唬人而已。」 齊冰兒滿臉疑惑地望著他,道:「你的膽子也真大,明明不是東廠的官員,還官腔十足的,連我都被你唬住了。」 服部玉子笑著道:「冰兒妹妹,你別聽少主在哄你,其實他已是一位侯爺。」 齊冰兒訝道:「什麼侯爺?」 服部玉子道:「武威侯!」 齊冰兒問道:「武威侯是個什麼官?比知府要大嗎?」 秋詩鳳插嘴道:「大多了,就跟一省的巡撫大人差不多。」 齊冰兒兩眼圓睜,完全不敢置信,問道:「大哥,誰給你做這麼大的官?」 金玄白笑道:「是張永張大人和蔣大哥他們跟我開玩笑的啦。天下哪有這種事?」 齊冰兒攙著他的手臂,笑道:「本來就是嘛!天下哪有這種好事?嘻嘻!這都是傅姐姐在逗我。」 服部玉子道:「我逗你幹什麼?你等著看吧!」 金玄白問道:「子玉,你哪裡來的錢給那些姑娘們?唉!有錢也得省著花,別亂給人。」 服部玉子眨了眨大眼,問道:「怎麼,你心疼了?」 秋詩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金玄白也不知她在笑什麼,見到田中春子站在旁邊也是一臉詭譎的笑容,搖了搖頭,道:「在碼頭上,我已經給了薛義二百兩銀子,你又賞給他們一百多兩,還替人家付姑娘出來陪客的錢,真是……」 站在路口看守紅袍大漢的何康白見到他們一行人下樓來,卻站在門口不知幹些什麼,連忙拎著紅袍大漢走了過來,而負責守著巷子的楚花鈴等人,看到他們下樓,也紛紛圍了上來。 服部玉子看到他們,不敢再和金玄白爭執,立刻襝衽認錯,道:「少主說得不錯,妾身以後遵命,處處節省,絕不浪費。」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也沒多講什麼,見到幾名衙役魚貫下樓,於是交待他們把紅袍大漢和倒在牆邊,已經奄奄一息的三個魔門徒眾看好,這才領著眾人朝易牙居而去。 那幾個衙役見到紅袍大漢被繩索捆住,於是也一起動手,把倒在路邊的三個受傷大漢捆了起來,痛得他們發出一陣慘叫。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不明白服部玉子為何向金玄白賠罪,兩人一邊一個,攙住了服部玉子的手臂,爭著詢問此事,而楚氏三雄則忙著將長槍旋拆成兩截,收入槍袋裡,也沒過問她們的竊竊私語。 突然之間,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一起發出銀鈐似的笑聲。 楚花鈐望了走在前面的金玄白一眼,低聲道:「大哥也真是迂腐,這些銀子都是那些太監貪污來的,拿來花花有何不該?何況姑娘是他們叫的,酒菜也是他們吃的,當然應該由他們付賬才對!」 服部玉子壓低聲音,道:「小聲點,別讓少主聽到了,又要罵人。」 她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看也不看,分給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悄悄道:「兩位妹妹,我們這是劫富濟貧,不拿白不拿,這幾張銀票,你們收下來買些珠寶首飾或者胭脂花粉吧。少主是直性子,專做大事的人,也不懂這些小節,更不懂得哄女孩子開心,我就借花獻佛,代他做個人情……」 金玄白雖然在跟齊冰兒說話,卻把她們的悄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心裡嘀咕,忖道:「哼!什麼劫富濟貧?明明就是趁火打劫,還說替我做人情呢?」 他這時才弄清楚,原來自己登樓時出手制服那些太監,服部玉子、田中春子和秋詩鳳則趁機搜刮那些太監身上的財物,難怪會如此大方。 不過他不明白的是,那些太監們個個手上都戴著鑲金嵌玉的戒指,為何服部玉子不取下來? 看了看身邊的齊冰兒,他暗忖道:「還是冰兒比較好,不會貪不義之財,縱然美貌比不上玉子她們,品格卻高了許多。」 他把齊冰兒跟服部玉子、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相比,總覺得她的姿色要稍遜一些,不過齊冰兒沒有趁火打劫,倒讓他非常滿意。 當他一想到歐陽念玨,立刻便想起那追趕唐門金銀鳳凰而去的歐陽朝日和歐陽旭日,趕忙問道:「何叔,我剛才忘了問你,你去追趕歐陽兄弟還有唐鳳和唐凰,怎麼沒看見他們的人影?」 何康白一直憂心忡仲,盤算著魔門餘孽之事,完全沒有開口,這下聽見金玄白之言,愣了一下,笑道:「哦!剛才趕回來碰上魔門弟子這檔子事,倒忘了告訴你……」 他摸了摸頷下的鬍鬚,道:「我在路上追到了兩位歐陽賢侄時,他們正和兩位唐姑娘商議著要到觀前街去逛街,品嚐小吃,所以朝日賢侄要我轉告你,他們陪兩位唐姑娘逛完街之後,會送她們回集賢堡。」 金玄白頗為欣慰,對於撮合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鳳凰這兩對雙胞胎的姻緣,本來僅是他在見到金銀鳳凰之後,臨時的起意而已,希望能夠憑藉這兩個家族的聯姻,消弭雙方之間數十年前結下的仇怨。 當年,鬼斧歐陽玨把唐大先生的十指拗斷,廢了他一身的暗器功夫,應該是件轟動武林的大事,可是事後唐門視此為奇恥大辱,並沒張揚出去。 而歐陽玨也並未對巨斧山莊的門人弟子們談及此事,只因他遇到了好友槍神,兩人一直在七龍山莊裡盤桓了一個多月,每日談武論藝,飲酒作樂,始終沒有返回家中。 此後,他們便聯袂趕往泰山,想要觀看九陽神君挑戰漱石子之舉,以致歐陽玨始終沒能回到巨斧山莊。 在這段期間裡,他雖然曾托人帶信返家,不過對於這段和唐門掌門唐大先生所發生的衝突,僅是輕輕一筆帶過,並未詳述,因此歐陽老夫人並不很清楚的知道這段經過,自然少莊主歐陽悟明並末得到告知。而身為嫡孫的歐陽兄弟倆則更是不明白祖父和唐門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恩怨存在。 金玄白想起這段往事時,腦海裡浮現起歐陽玨那張蒼老的臉孔,耳邊似乎仍然縈留著鬼斧沙啞的聲音。 雖然鬼斧歐陽玨在敘述當年那些英雄歲月時,有股掩不住的興奮,卻也對自己折斷唐大先生的十指,有種愧疚和遺憾之感。 這些遺憾並不很強烈,可是金玄白能瞭解一個失去一身武功之後的老人,心裡所產生的那份「同理心」,想必歐陽玨在重傷之後,廢去一身武功,才能領略出當年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心裡的感受吧! 這也是金玄白為何在見到唐門金銀鳳凰之後,萌生替歐陽兄弟撮合一起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一種促狹的念頭,讓他想看看這兩對面貌相似的雙胞胎男女,在交往時,會不會因為容貌、動作、體形的酷似,而發生誤認的糗事。 一想到這四個人發生混淆不清的趣事,金玄白便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何叔,讓他們好好的玩一玩吧。你不必擔心旭日和朝日他們會走失。」 何康白道:「這個我倒不擔心,只是……」 金玄白笑道:「何叔,難道你不想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是天作之合嗎?如果他們有緣能夠結為連理,豈不是人間一段佳話?」 此言一出,服部玉子首先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其他眾女也一起破顏而笑。 何康白睜大著雙眼,不解地望著服部玉子,問道:「傅姑娘,這有什麼好笑的?」 服部玉子眼眸一轉,道:「老爺子,你想想看,歐陽兄弟和唐門的兩位姑娘都是雙胞胎,這兩對雙胞胎碰一起,總會有認錯人的事情發生,到那個時候,豈不是一場大笑話?」 她這麼一說,何康白也想出其中的趣味所在,忍不住大笑,楚氏三兄弟則更是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來。 楚仙勇邊笑邊說道:「何叔,旭日和朝日認錯人還是小事,萬一摸錯了房,上錯了床,那就不得了啦!」 何康白忍住了笑,瞪了他一眼,道:「天下哪有這種荒唐的事?他們又不是傻瓜。」 楚慎之笑道:「何叔,這跟傻不傻沒關係,跟他們完全相像有極大的關係,就算旭日和朝日沒認錯,萬一唐鳳和唐凰認錯了又怎麼辦?」 何康白一怔,道:「這下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金玄白笑道:「天下縱然不至於大亂,可是歐陽家恐怕就會大亂了。」 他們一群人說說笑笑的進了易牙居,自有店夥計引他們登樓而上。 服部玉子見到樓下擺了七、八張桌子,連一個客人都沒有,感到非常奇怪,於是詢問田中春子,這家飯館的菜餚如何。 田中春子在蘇州城住了好幾年,雖未吃遍城裡的各大飯館,卻也來過易牙居幾趟,於是把這家店裡的名菜說了幾個,最後作結論道:「這裡雖然比不上得月樓和松鶴樓,不過在蘇州城來說,也算是一流的飯館了,現在沒生意,大概是巷口被堵住,又發生了打鬥,所以才沒人敢上門。」 服部玉子道:「這麼說來,都是我們的錯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櫃檯裡的掌櫃,只見那是個肥肥胖胖的中年人,臉上堆滿著笑容,卻掩不住惶恐之色。 她眼眸一轉,拉住正要舉步上樓的金玄白道:「少主,薛捕頭他們忙了半天,可能還沒用飯,何不叫田春去請他們一起來吃飯?」 齊冰兒也贊同道:「大哥,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你差遣他們辦了那麼多的事,何不請他們也來吃一頓?」 金玄白抓了抓頭,笑道:「這個我倒沒想到。田春,薛捕頭認得你,你去叫他帶著那些人過來吃中飯吧,吃完再把那些傢伙押走。」 服部玉子吩咐田中春子到櫃檯去替薛義等人定下兩桌上好的菜,這才隨同金玄白等人上樓而去。 田中春子走到了櫃檯,把服部玉子交待的話說了一遍,直樂得那個胖掌櫃一直躬身哈腰,不住地強調一定拿出店裡最上等的菜餚待客。 田中春子聽他報了幾道菜名,也懶得再聽下去,想起沉香樓門前貼的那張大紅紙條,心念一動,道:「掌櫃的,剛才上樓的是我們的少主人,他是從京裡來的大人,你寫張紅紙貼在門口,別讓閒雜人等上樓,算是今天中午把你們這間易牙居全部包下來了。」 那個胖掌櫃一驚,恭敬地問道:「請問姑娘,令少主人貴姓大名?官居何位?小店若是要……」 田中春子道:「我們少主姓金,大名如何稱呼,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知道前兩天得月樓前封街,知府大人宴請巡撫和三司大人,所請的主客便是我們少主就行了……」 她的話才說到這裡,胖掌櫃已嚇得臉色大變,慌忙跪了下來,另外三名站在櫃檯邊的夥計,一見掌櫃下跪,也跟著趕緊下跪。 胖掌櫃身為易牙居的掌櫃,關於同行之間的消息自然靈通,對於得月樓宴客封樓之事,清楚得很,知道連宋知府都忙得樓上樓下的跑動,府裡的師爺和衙門的大捕頭都被使喚得忙前忙後,可見貴客來頭之大。 尤其是連一省的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都大駕光臨,不僅是宋知府的榮耀,更是得月樓莫大的光榮。 而這四位一省的最高行政長官,在田中春子的嘴裡,僅不過是陪客而已,主客卻是方才上樓的那個不甚顯眼的年輕人。 這種天大的事降臨到了易牙居,怎叫胖掌櫃不為之又驚又喜?他不知道像這種用八人大轎都請不來的貴客,為何會光臨易牙居,只知道若是招呼不周,惹得這位來自京城的大官不悅,恐怕立刻便是一場災難。 可是反過來講,若是讓貴客吃得滿意,對於易牙居來說,則是一件幸事,足可以大吹特吹,對於以後的生意有極大的幫助。 胖掌櫃心中思緒紛亂,患得患失,禁不住全身顫抖起來,在地上連磕三個頭,差點連額頭都磕破了。 田中春子見到胖掌櫃磕頭如搗蒜,忍不住掩唇一笑,道:「你們起來吧!別再磕頭了,把菜準備好一點,大家吃得歡喜最重要。」 胖掌循從地上爬了起來,恭聲道:「請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吩咐大廚,把最拿手的菜端出來,供各位大人和小姐們品嚐。」 田中春子看他和三個夥計畢恭畢敬的站著,滿足了心裡的虛榮心,時道:「當官真好,難怪有那麼多的人,擠破了頭,都想要當官。」 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笑容,道:「你們快點辦吧,大夥兒都有點餓了。」 說完,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出了易牙居。 那個胖掌櫃一見田中春子離開,連忙拉過一名夥計,吩咐他趕緊從後門出去,穿過小弄去通知東家曹老爺這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晴。 胖掌櫃讓店夥計轉告曹東主,這次來的貴客身份特殊,絕對不容怠慢,所以請東主順便帶上家中珍藏的兩套官窯、青花釉瓷器,提供貴客使用。 如此一來,不但可替易牙居增色不少,並且也可以由此打響易牙居的名號,讓這家置身在巷中的酒樓也能揚名蘇州。 那個店夥計唯唯諾諾的應聲而去,胖掌櫃又忙著指揮其他的夥計重新鋪上本店最好的桌布,撤下原先的碗筷,還要遵照田中春子的指示,拿出大張紅紙,寫下貴客大名。 一時之間,忙得團團轉,他頭上的汗珠一顆顆的往下滴,剛擦完又冒出來,弄得衣襟都濕了,不過他的心裡極為興奮,根本顧不了,逕自在忙著指揮十多名店夥計做事。 田中春子根本不知道僅是一時的好玩,把個胖掌櫃忙成那個樣子。 她走到巷口,只見那些捆綁得像粽子樣的幾個太監,此刻都已被抬下了酒樓,擺放在門口,而那些身穿挑夫衣裳的衙役則都擠在巷口的街邊,看著那一個個妓女上轎,有些人還嘴裡發出怪聲,也不知是要引起妓女的注意,還是在訕笑薛義。 田中春子皺了下眉,一時之間,還沒找到薛義,卻見到從街道兩邊奔來了數十名手持工槍的巡了,將這群衙役和小轎團團圍住。 那些巡街的丁勇,都是一日之間,被官府征來的徭役,派出來維持市面的安全,以彌補官差的不足之需。 口口口 大明皇朝的役法,是初創於洪武元年。 當時,由於官府的需要,於是向地方官府徵調瑤役,最初是主要用於蓋宮殿、修城垣、浚河道等巨大工程。 而供應徭役的官府,則是京都附近的府或州,是由戶部負責統計整個工程所需人數,之後再由工部核定所需的總數,才視興作之需而分派撥付。 這種抽調徭役的制度,是最初由中書胥驗田出夫,凡有田一頃則出丁夫一人,不及一頃者,併合他田計算,稱之為「均工夫」。 「明太祖實錄」中曾記載:「直隸,應天等十八府州,及江西饒州、九江、南康三府,計田三十五萬七千三百六十九頃,出夫如田之數,遇有興作,於農隙用之。」 洪武三年時又有這麼一項規定:田多丁少者,以佃人充夫,而田主出米一石資其用,非佃人而計備出夫者,畝資米二升五合。 除了修城垣、蓋宮殿、浚河道等巨大工程的需求之外,明代中央和地方尚有勞務和驛傳等其他需要,於是又□列了皂隸、獄卒、弓兵、館夫、車伕、馬伕、轎夫、水夫、南夫、門子等項目極為繁多的雜役。 這些雜役除了少數是僱傭募集的,或者一些是以囚徒充役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徵調來的民丁,其所用的方法稱為「驗糧命差」和所謂的「驗丁出夫」的「均工夫」制度相差無幾。 在洪武十四年時,黃冊制度正式建立,於是徭役的攤派方法也完整的形成了,這時,徭役共分為「正役」和「雜役」兩類。 「正役」稱為裡甲正役,由按年排定的裡甲輪流充當,抽調人丁為官府效力,其所負責的事則以催辦錢糧、處理公事,或辦理上供物料及官府進貢朝廷的物資等等業務為主。 至於其他各種到官府應役的人丁,統稱為雜役。 這些雜役有些分配在巡捕房,有些分配在獄中當禁子,有些則充當車伕、廚夫、轎夫等。 由於雜役不是正式編製失員,故此都沒有俸祿,甚至有些人還得自備飯費,譬如說臨時徵調去修橋鋪路的雜役,則必需自備飯盒,否則官方是不供應吃飯的。 一般來說,從十五歲至六十歲的平民百姓,每年必須被徵調服雜役一個月,有時視需要,官府尚可延長至六十天,其間不但無償,也不供應食物。 到了正德年間,衙門裡的三簇六房,少則有四分之一的人員是徵調而來的雜役,多則達到三分之一,這些皂隸都無俸祿可領,僅是由官方供應伙食而已。 至於捕房中的巡捕,也有不少是受徵調的雜役,這些人沒有收入,唯一撈錢的方法便是勾結正式編制內的專任巡捕人員,和地方上的城狐社鼠或惡霸歹徒們朋比為奸,獲取油水來養家鋤口。 大明皇朝的社會風氣敗壞,除了宦官當道,朝政不修,皇帝昏庸之外,有很大一部份要歸罪於這些勾結地方惡勢力的巡捕們。 尤其是明代中葉以後,社會秩序日益紊亂,道德敗壞,人倫淪喪,這些充當雜役的「官差」們,要負上很大的責任。 在正德年間,一個藍衣巡捕是令百姓心中不恥,表面畏懼的官差,到了後來,巡捕的聲譽江河日下,更是讓人瞧不起,百姓們認為這些巡捕或衙役都是貪污腐化的無恥之徒。 這種情形直到大清皇朝成立後,一直都沒多大的改變,甚至封建皇朝結束,取代巡捕的現代差人制度,在一般民眾的心目中,也是種聲譽不佳的職業。 俗話說:天下烏鴉一般黑,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廉潔」二字,彷彿永遠都不能在巡捕或衙役身上看到,就如同「廉恥」二字,難以從官員身上看見一樣。 古人說:「士大夫無恥,是為國恥。」如今,無恥的士大夫到處皆是,全都身居高位,居住豪宅,出入名車,靠的便是厚顏無恥,反覆無常,巧言令色,簡直成為歷史上的大笑話,卻也是歷史上存在已久的事實。 正文 第一五七章 教訓巡丁 第一五七章教訓巡丁 街面上一片嘈雜,那些巡丁們如狼似虎的把這群挑夫們圍住,其中一個領頭者竟然大聲喝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這些狗奴才,竟然敢在大街之上,公然調戲婦人女子,莫非目無王法……」 田中春子根本不知道這些巡街的丁勇是被臨時徵調而來的雜役,見到他們竟敢圍住衙門的巡捕們,不禁頗為訝異。 她擠身過去,正想看看那些人是什麼來歷,只見人影一閃,薛義從一座小轎邊閃了出來,衝到那個領頭的了勇面前,一揮手便甩了他兩記巴掌,直把那人打得吐出一口鮮血,跌翻開去,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其他那些丁勇一見這種情形,全都舉起手中長槍,對準著薛義,叱罵聲裡,似乎要把他刺個透體而過。 薛義揮動手中的扁擔,使了個橫掃千軍之式,當場格開數桿長槍,打翻了兩名丁勇,隨即怒罵道:「你們這些不長狗眼的王八蛋,連老子都不認得了?」 他右手舉起扁擔,左手揚著腰牌,敞聲大喝道:「蘇州衙門三班衙役捕頭薛義在此辦案,誰敢攔阻,一概以叛逆治罪!」 那數十名來勢洶洶的巡丁,乍然見到薛義亮出腰牌,全都在一驚之下,退開了數步,可是隨即又圍下上來,每人臉上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 薛義目光一閃,首先見到小翠花倚在轎邊,用關懷的眼神裡著他,心裡便是一陣暖意,再一看到田中春子站在挑夫群裡,頓時讓他膽氣一壯,怒罵道:「你們這些王八蛋,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那些圍上來的巡丁受到了呵叱,又都嚇得退了兩步,這時,那個被薛義打倒於地的丁勇從地上爬了起來,畏畏縮縮的捂著紅腫的臉孔,仔細地看了看薛義手裡的那塊腰牌。 薛義看到他那副樣子,也不知氣打哪裡來,伸出一腳,踹在那個丁勇的腰上,立刻把他踢出數尺開外。 那些巡丁們一陣騷動,似乎想要動手,卻又仍在猶豫,反倒引起那些手持扁擔,作挑夫打扮的衙役們一陣憤怒,紛紛舉起扁擔,準備揍人。 薛義怒睜雙眼,道:「你們這些瞎了狗眼的東西,看到老子們這副打扮,就以為是挑夫苦力,可以欺負?嘿!老子再說一次,我是蘇州衙門捕頭薛義,奉錦衣衛金玄白金大人之命,在此辦案,誰敢攔阻,一慨以叛逆治罪,絕不寬恕。」 那數十名巡丁一聽薛義抬出了錦衣衛金大人的名號,全都臉色大變,紛紛放下舉起的長槍,往後退開。 田中春子聽見薛義把金玄白抬了出來,又加上個錦衣衛大人的名號,禁不住覺得好笑,她向薛義走了過去,道:「薛捕頭,我們少主是東廠的官員,不是錦衣衛,蔣大人才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 她其實也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不是東廠的官員,只不過見過金玄白手裡的那塊腰牌,所以直覺的認為他應是東廠的大官。 至於諸葛明稱呼金玄白時,曾提到「金侯爺」這三個字,對於田中春子來說,「侯爺」是個什麼官銜?到底是屬於朝廷哪一個單位?官階有多大?她是完全沒有概念,只知道少主認識諸葛明之後,在東廠有了份官位而已,至於官位的大小,她就不知道了。 這也不能怪她,其實當時的社會上,普遍便是如此,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官家的組織架構如何,只知道官就是官,無論是大官還是小官,部不可以得罪。 當時社會上流傳著「民不與官斗」這句俗話,正是無數人以鮮血的代價換來的經驗之談,誰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拿來冒險? 尤其是大明皇朝,官員們挾著官威,升斗小民如何敢冒犯?而這些大小官員們,卻在見到錦衣衛人員之後,就恍如老鼠見到貓一樣,一般民眾自然對錦衣衛的人員畏之如虎。 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軍,是御林禁軍二十所衛軍中的首衛,權勢極大,一般御前帶刀侍衛,大都是由錦衣衛裡面的人員挑選充任的。 錦衣衛是有建制,有系統的官家正式單位,最初由明太祖於洪武十五年創立時,其內部成員大部份是由王親國戚或有功勳的文武大臣的子弟擔任各級職務。 東廠則是在永樂十八年,由明成祖一手創立,原名東緝事廠,被簡稱為東廠。束廠衙門位於北京東安門內,由宦官統領,專事緝訪謀逆、妖言、奸惡等等事跡。 東廠成立之後,由於偵緝的範圍擴及全國各處,權力凌駕於錦衣衛之上,故此被合稱廠衛,這表示東廠的地位在錦衣衛之上。 東廠沒有正式的制度和系統,早期的人員大部份是由錦衣衛調任,其他一部份則是由提督聘雇。 掌理東廠的指揮官稱為提督,從東廠成立以來,提督都是宦官(太監)擔任,其屬下的人員,由錦衣衛調來的人,稱為理刑官,是與百戶的官階相等。 在理刑官之上,還設有一名掌刑官,官階相等於千戶,直屬長官為提督,只要接受提督的命令便行。 不過自東廠成立後,由於權限的日益擴大,編製也形成惡性的膨脹,從永樂十八年至今,原先只有一名掌刑官,如今已增為六名之多,至於理刑官則擴充為五十餘人。 東廠聘雇的人員,大都是有專長的武功高強之士,稱為檔頭,至於一般的普通人員稱為番子,也就是東廠裡最下級的辦事者。 如果以東瀛忍者組織來和東廠比較,忍者組織中的下忍等於東廠的番子,中忍等於檔頭,只不過東廠裡的檔頭還分為大檔頭,小檔頭。 檔頭在東廠裡的地位很特殊,有時超越理刑官,有時受理刑官節制,至於大檔頭則莫不是江湖上有特殊武功造詣的高手,極受提督之重視,有時地位尚在掌刑官之上,僅受提督之指揮。 東廠的檔頭和番子的人數,並無固定的編制,視需要而增減,完全由掌管東廠的太監決定。 自馬永成掌東廠以來,其麾下人員已多達數萬人之巨,為了和掌西廠的谷大用比「業績」,擴充速度極快,因此東廠的番子極多是網羅江湖上的惡徒或亡命天涯的罪犯,故而東廠的聲譽極差。 比起東廠來,忍者組織的上忍,或許權威更大,然而部下的數目僅在二千人之內,權力的架構不同,格局也小得多了。 口口口 田中春子雖說在大明帝國住了多年,卻也跟一般尋常的百姓一樣,僅知道東廠和錦衣衛這兩個機構,並不知道裡面組織的情形。 那些臨時被宮府抽調來的雜役們,平時都是鄉下的農人,又如何瞭解東廠?他們只知道從東廠這個官府出來的官員們,權限極大,連知府都可緝拿。 故此一聽到田中春子提到金大人是東廠的官員,而這些化裝成挑夫的衙門捕役,都是替東廠的金大人辦事,全都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起來。 起先,也不知是誰把手裡的長槍一丟、趴在地上磕起頭來,接著所有的巡下全部放下手中長槍,跪倒了一地。 那個被薛義甩了兩個耳光,打得臉頰紅腫的巡丁,跪著朝薛義等官差連磕三個響頭,然後含糊不清地道:「請薛大人恕罪,小的們有眼無珠,冒犯了各位官差大人,實在罪該萬死……」 薛義一見那些巡丁跪滿一地!心中怒氣稍遏,也沒理會他們,逕自躬身向田中春子行了個禮,道:「田姑娘說得對,金大人是來自東廠,不是錦衣街,是小人糊塗了。」 他訕訕一笑道:「小人是被他們氣糊塗的,請田姑娘別見怪。」 田中春子抿嘴一笑,道:「我怪你幹什麼?你一顆心全都放在翠花姑娘身上,哪還顧得了其他的事?」 薛義雖知她在調侃自己,卻也不禁臉色一變,惶恐地道:「田姑娘言重了,小人此心可昭日月,絕對是盡心盡力的替金大人辦事,不敢有絲毫的雜念……」 田中春子笑道:「好了,你別再發誓了,我們少主說,如果你們把人捆好了,就大夥兒一起到易牙居去,吃完午飯再把人押回衙門。」 薛義一聽金大人要賞賜一頓午飯,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躬身道:「謝謝大人賞賜,小的們愧不敢當,請田姑娘回去稟報金大人,小的們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之後,立刻會去易牙居。」 田中春子道:「我已經吩咐易牙居掌櫃,在樓下擺了兩桌,你們辦完事就去吧!」說完,轉身離開。 薛義躬身道:「田姑娘,請慢走。」 那二十多名挑夫打扮的衙役,也都顛著屁股,躬身目送田中春子裊裊亭亭的走向易牙居而去,每人臉上都泛起了特殊的神采。 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能蒙東廠的金大人賞賜一頓午飯,是一件了不起的榮幸,不僅顏面有光,並且可以傲視同儕,將來還可以傳達於子孫…… 薛義興奮得臉都脹得通紅,只覺一生之中,就數今天最是好運,不僅得到了賞賜,可以湊夠銀兩替小翠花贖身,娶回家中,了結一番相思夙願,還蒙金大人賜宴,在易牙居吃一頓午飯。 本來吃一頓午飯並沒什麼了不起,可是由金大人賜宴,意義就顯得格外非凡了,只要搭上了這條線,金大人一個開心,只需他說一句話,宋知府便很可能把蘇州城空出來的衙門二捕頭的缺,讓薛義補實。 到那個時候,他升了官,地位凌駕於許麒和羅三泰之上,取代了目前受傷在家的俞大一捕頭,將來的前途就未可限量了。 薛義做著美夢,一時之間忘了眼前跪倒一地的巡丁們,直到一名差人發現他一臉癡笑在發呆,連續喚了他幾聲,才把他從夢中叫醒。 薛義定了定神,先把那些巡丁叫起來,然後命令他們把巷頭巷尾一起守住,不許閒雜人士進入,干擾了東廠金大人用餐,這才趕到小翠花身邊,交代了幾句貼心話,方下令那些轎夫起轎。 看到十二乘小轎依序抬離,薛義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布囊,正想要帶著手下進入易牙居去用餐,卻見到大捕頭王正英領著三十多名身穿官服的衙門差人,匆匆的趕了過來。 薛義一怔,立刻吩咐道:「王頭兒來了,各位弟兄,趕緊把人犯看牢,不可走脫一個!」 本來他大可把那些已被捆綁得跟粽子樣的「人犯」交由那些雜役巡丁們看守,但他為了遵守金玄白的交待,同時也不願意把這份功勞分給巡丁們,所以堅持由手下差人看管。 這時,一見王正英大捕頭趕來,他唯恐王正英會搶了自己的功勞,於是趕緊下令手下的弟兄看牢人犯,自己則快速的迎了過去。 王正英老遠便看到薛義,見他匆匆迎了過來,劈頭便問道:「薛義,叫你們到碼頭上去查案,你們怎會跑到這裡來了?」 薛義躬身朝工正英行了個禮,於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一行人在碼頭上遇到金玄白的經過情形說了出來。 王正英站在街邊,聽著薛義把遭遇的經過說了一遍,臉色越來越是凝重,聽到後來,心中更是叫苦連天,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宋知府下令查封太湖一切產業,便是接受王正英的建議,然後和羅奉文師爺磋商後的結果。 王正英之所以提出這種建議,是經過六個時辰以上的追查線索,詢問過最少三百個線民之後,所得到的結論,才做出的判斷。 事情的緣由就是來自於松鶴樓的血案,王正英基於職責,派出近五百名的手下追查所有的線索,緝捕了一百多人,凡是聽過或者見過松鶴樓命案發生時一切情況的人,都被他扣留在衙門裡查詢。 經過最少六個時辰,不眠不休的追查之後,他發現所有的線索都是指向太湖水寨,不僅松鶴樓裡死的人是由太湖來的,連半夜買通守城門的兵卒,開啟城門,讓馬車出城而出的那批人,也都是來自太湖。 而最令王正英驚駭的則是碼頭邊看守棧房的霍老七提出的一條線索,竟然指出停在碼頭上的兩條船,不僅是來自太湖的三桅帆船,並且連押出馬車的三女一男,面貌長相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王正英前後反覆地詢問了霍老七五次之多,並且還找來一名畫師,把霍老七形容的那三女一男的容貌畫了下來,一再更正之後,才霍然發現,那被馬車押走,上船進入太湖的三女一男,其中一名女子是松鶴樓的總管兼大掌柜柳桂花,而那名男子則酷似金玄白。 王正英在蘇州擔任大捕頭多年,手下的線民分佈各個領域,最少也有千人之多,對於大部份的商家,情況也極熟悉。 他當然知道松鶴樓是屬於太湖王齊北嶽的產業,每個月的營收直逼得月樓,除了繳交稅款之外,尚要暗底下付給宋知府三百兩紋銀,這些銀子由羅奉文師爺統一收取,至於按月去取錢的人則是由王正英派出去的固定人選。 像這種正當的商家,除了固定支付的費用之外,大凡一年的三節或者過年,還得另外支紋銀五十兩至一百兩供羅師爺統籌分配給衙門的差人。 差人們拿到了商家的好處,照顧自然也多一些,不但平時巡街時會隔三差五的查視一番,並且遇到地痞或惡客登門斗事時,也會盡快趕到。「秉公」處理。 按說,以松鶴樓這種聲名遠播的大飯莊,每月支付三百兩紋銀給官府,並不算很多,比起蘇州城裡的大賭坊或者有名的青樓,動輒每月千兩以上,可差得遠了。 尤其是羅師爺還要插干股,分紅利,從這些青樓和賭坊所得到的利益更高,因此對於這些場所的保護也就更加周密。 至於蘇州城附近的一些小賭坊,半掩門的私娼館,龍蛇混雜,利益則由差人和各地的堂口均分,有時地方的豪霸插足其間,差人所分得的成數就得讓一些。 不過這些地方豪霸要結交官府,又得花費一筆可觀的錢財,所以說來說去,官府所佔的優勢還是極大。 當然,官方經營的教坊,無論營收如何,都得上繳,可是負責經營者仍然可以上下其手的動手腳,從裡面揩取不少油水,放進自己的囊中。 正文 第一五八章 意外驚喜 第一五八章意外驚喜 自古以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已經成了不能更改的鐵律,所謂千里求官只為財,更是互古以來無法反駁的「法則」。 太平盛世,清官較多,貪官較少,亂世之際,官場更是一片烏黑,自古以來,貪官污吏越來越多的時候,百姓處於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狀況中,便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新的朝代一旦成立,自然有一番新氣象,朝政清明,官鑒嚴厲,賢臣都能出頭,貪官自然收斂,等到時日一久,朝政敗壞,阿諛奉承,吹牛拍馬的官員日多,上行下效,風氣日壞,貪官自然一天比一天多,於是又形成循環…… 口口口 王正英擔任蘇州衙門的大捕頭已有多年,對於蘇州城鄉一帶的大商家、大店舖,可說非常熟悉。 他綜合了所有的線索之後,發現松鶴樓的血案竟然是因為太湖水寨發生內哄所致。 本來這種駭人聽聞的大血案,就必須慎重處理,抽絲剝繭的一一查驗明白,理清真相之後,才動手抓人,等到元兇從犯一舉成擒之後,再詳細問案,加以判決。 然而這裡面竟然牽扯上了金玄白,對於整個案情的發展和進行,就投下了極大的變數。 金玄白是何許人?不管他的出身來歷如何,單從執掌錦衣衛的張永張公公包下整座得月樓,設宴款待金玄白,陪客並且請了浙江省的巡撫和三司大人,以及東廠的官員諸葛明,就可知道他在張永心目中的地位了。 像這麼重要的一位人物,如今竟然涉及一樁死傷近二百人的命案中,還被太湖水寨的人擄走,目前生死不知,若是消息外漏,別說王正英這個大捕頭的位置坐不住,就算是宋登高這個知府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如果僅是丟了官位,倒還罷了,假使金玄白遭太湖匪徒擄走殺害,那麼不但宋知府首級不保,恐怕連巡撫和三司大人都受到牽連,會因此而丟官。 王正英不知道太湖水寨為何原因發生內哄,竟然在自己經營的產業裡發生這種事,更不明白以金玄白的武功之高,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可是他清楚得很,只要金玄白被擄入太湖,發生任何不測,那麼倒霉的不僅是蘇州衙門上下大大小小上千名的官員捕吏,恐怕牽連之廣,會把巡撫和三司大人都拖進去。 別說錦衣街的張公公人在蘇州,就算是諸葛明在此,憑著東廠的權力,便可立刻將這些大小官員一起逮捕,連夜押回北京,或者直接送往南京的南鎮撫司處置,用不著十天半個月便會結案。 東廠在南京和北京各有一座鎮撫司衙門,是東廠對外辦案的單位,和刑部這個系統完全無關,不受刑部的管轄,可以判案、決案、定刑、執行一切大小罪案。 在王正英的心目中,東廠可是完全不講天理、國法、人情的特殊組織,從這個單位裡出來的人,個個如狼似虎,有時比鬼還要令人害怕。 衝著諸葛明和金玄白的交情,如果金玄白萬一在蘇州失蹤,並且查出被太湖水寨的湖匪殺害,那麼後果只有一個,沒有其他路好走了。 王正英想到這裡,全身顫抖,六神無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他和通判研商了一陣子,不但沒得出結論,反而把通判嚇得口吐白沫,昏倒於地。 王正英命手下把通判大人送回之後,匆匆趕到羅奉文在蘇州的家中,把這件天大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報了羅師爺。 當時,羅師爺離開衙門不久,回到家裡,洗了個澡,正在享用著丫環端上來的點心,見到王正英匆匆趕到,臉色凝重,便已是心中忐忑,再聽到他報出這個「噩耗」,嚇得他臉色大變,當場便把手裡端的一碗餛飩摔落地上,連褲子上沾了一大片湯汁都毫無所覺。 好不容易定下神來,羅師爺一再詢問王正英,關於松鶴樓血案的詳細情形,最後終於認為王正英的調查沒錯,果真金玄白在遭到二百名以上的匪徒攻擊之後,失手被擒,被擄入太湖之中。 至於隨同金玄白被擒入太湖的三個女子,除了已知的松鶴樓女總管柳桂花之外,其他二名女子身份不詳,羅師爺卻下了判斷,認為這兩個女子,其中必有一個是金玄白的未婚夫人。 羅師爺隨在宋知府身邊已有十多年,可說是宋登高的心腹,他也參與了金玄白替仇鈸出面,到木瀆鎮去向周大富求親的全部行程。 仇鉞向周家所下的三十六項大聘,可說完全是由羅師爺一手安排的,所以他知道金玄白已被朝廷封為侯爺,名稱便是武威侯。 大明帝國成立以來,原先開國功勳有封王的,後來明太祖立下了外姓不得封王的律法之後,那些世襲的王爺都降為國公。 到了正德年間,國公有六位,侯爺也僅二十八人而已,這些公侯全都是世襲而來的,像金玄白這樣,驟然之間成為一位侯爺,可說是大明皇朝前所未有之事。 羅師爺跟隨宋知府在官場上浮沉了十多年,看盡了官場上的冷暖,自然明白一位侯爺的地位高低。 假如說世襲的國公或侯爺,沒有得到皇帝的青睞,最多頂著這個爵位和頭街,做一個閒官而已,恐怕連一個巡撫都不會把這種侯爺放在眼裡,不過有權的侯爺就例外了。 可是金玄白這個侯爺可不同於那種世襲的公侯,他的頭街和爵位是經由執掌錦衣衛的張永張公公嘴裡講出來的。 姑且不論金玄白目前官居何職,單憑他和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之間的互動,羅師爺便知道他和廠衛的關係是如何密切了。 一個如此重要的人物,竟然在蘇州城內遭太湖的湖匪擄走,若是廠衛追究下來,宋知府必然是死罪一條,不但會遭到斬首,並且家產被抄,妻小皆被發放教坊…… 而最糟糕的還是,不但宋知府要問罪,恐怕連師爺、通判、大捕頭等也逃脫不了相同的命運。 等到事情一旦證實,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就算宋知府平時下足了本錢,取得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的好感,恐怕到時候要他們四位大人說一句話,都無法得到,更遑論能得到他們的援手了。 羅奉文師爺在焦灼之下,悄悄的把金玄白已被封為武威侯的消息透露給王正英,本來是想要讓王大捕頭正視金玄白身份的重要性,逼他加緊辦案。 誰知當王正英知悉此事後,嚇得幾乎癱了,頹然坐在椅中,臉色變幻不定,似乎看到了自己被押去斬首…… 羅奉文再三思考,認為必須在整件事還沒暴露之前,設法進入太湖,把金玄白救出來,否則事情一拖下去,影響會越來越大,後果也就更加不可收拾。 官場裡盛行的手法是推、拖、拉、扯,遇到棘手的案件,能推就推,推不走就拖,拖過風頭就等於沒事。實在拖不過就拉,也就是說拉一些人來墊背,拉一些其他單位來分擔責任。 實在拉不到別的人或其他的單位來分擔責任,則東扯西扯,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或事扯進來,或者扯出去,讓所發生的事件變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羅奉文身為師爺,對於官場中所玩弄的這些手法,當然運用得極為熟練,也非常巧妙的處理了許多的案件,讓宋知府的官聲一直保持在極佳的狀況。 可是金玄白被擄人太湖的這個案件,絕對不同於以往發生的任何案件,假使松鶴樓血案不牽扯到金玄白,那麼羅師爺仍可從容處理,別說死了一百多人,就算多死三五百人,羅師爺也可以用匪徒搶劫,或者地方上惡徒爭地盤發生械鬥來處理。 到時候只要抓一些地痞流氓充數,來個逼打成招,做幾份口供,讓「匪徒」畫押,印幾個指模就可以結案。 但是這件血案牽連到了金玄白,以金玄白目前的身份,若是遭到不測,恐怕宋知府、羅師爺、王正英以下的捕頭賠進去不說,可能連一省的巡撫都會連同三司大人一起丟掉烏紗帽。 這種重大的案件,豈是一般的官場手法能夠處理?羅師爺心中明白,自己不僅無法用推、拖、拉、扯的一般手法,甚至還得要加速辦案,從嚴處置。 而最重要的則是需要絕對的保密,尤其是絕對不能讓廠衛大員們發覺此事,必定要在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知悉真相之前,把金侯爺從太湖救出來…… 羅師爺和王正英再三磋商之後,決定了幾個對策,於是聯袂趕往衙門,進入府中向宋知府稟報此事。 宋知府乍然聽到松鶴樓血案死了一百多人,便已臉色凝重起來,再聽到王正英向他稟告,整件事有金玄白牽扯進去,更加的擔心,等到王正英把數十份線民的口供和四張圖像呈在桌上時,他頭上的冷汗已經開始冒了出來。 直到王正英把整個命案的結論提了出來,表示一切證據皆是指向太湖水寨,金玄白偕同未婚夫人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半夜進入松鶴樓,遭到太湖水寨的湖匪圍攻,在殺了一百多人之後,終於力竭被擒,如今生死未明,陷身太湖之中。 宋登高還沒把話聽完,耳中嗡嗡直響,臉上一片死灰之色,差點沒有暈過去,還是羅師爺早有防備,連灌了他幾口人參茶,才讓他一口氣緩了過來。 宋知府吐了口濃痰,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大罵齊北嶽:「齊北嶽,你這個老匹夫、王八蛋,我操你十八代的祖宗,本官一向對你不薄,這麼多年來,讓你安安穩穩的在本官治下做生意,也沒多要你幾兩銀子,你這老王八蛋,卻喪心病狂,瞎了狗眼,把金侯爺都擄進了太湖,豈不是擺明了要本官的性命?」 他怒罵之下,似覺還無法盡洩心頭怒氣,又把圓桌上擺的茶碗、茶壺一起砸個粉碎,直把屋裡侍候的四名丫環嚇得花容失色,甚至連夫人都被驚動了,匆匆趕了出來。 羅師爺唯恐事情會傳揚出去,連忙命令那四名丫環收拾砸爛的茶壺和茶碗碎片,然後全部驅離西廂的偏廳,再請宋知府冷靜下來。 宋登高發完脾氣,只覺得全身發軟,手足無力,腦袋裡塞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心裡亂糟糟的,在羅師爺的再三勸解之下,只得打起精神,應付匆匆從後院趕來的夫人,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以免夫人擔心。 等到宋夫人離開之後,宋知府幾乎整個人都癱了下來,哭喪著臉,再三懇求羅師爺一定要想出一個妥善之策,應付這個危機。 羅奉文師爺一邊安慰宋知府,一邊把目前的情況分析清楚,然後把和王正英商量的結果提了出來。 宋知府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對於羅師爺和王正英提出的辦法,自然毫不猶豫的接受下來,並且立刻交由羅師爺和王大捕頭共同處理此一危機。 羅師爺提出的第一項辦法是立刻下令蘇州境內的坊、廂、里長,緊急抽調雜役,充當巡丁,配合衙門差人,維持地方治安。 第二項辦法是立刻派出差人,查封太湖水寨所有的產業,並且將所有經營及僱用的人員,一律加以逮捕,嚴加審訊,不過每間店舖都要放出一至二人,讓他們趕往太湖報信。 第三項辦法是宋知府立刻趕往巡撫官署,向蔡巡撫稟報此一事件,請求巡撫大人責成都指揮使王凱旋,調齊二千精兵進攻太湖。 這三項辦法,除了第一項之外,二、三兩項都是要向太湖王齊北嶽施以壓力,希望齊北嶽能在短時間內,感受到這股來自官方的壓力,主動出來和宋知府接觸。 而羅師爺和王正英所定下的時間,是十二個時辰,他們決定如果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太湖水寨若不派人跟官府接洽,那麼時限一至,王正英將要帶五百人先行進入太湖水寨找齊北嶽談判,向他索討金玄白。 無論談判的結果如何,都指揮使所統率的二千精兵,都要擺出來,就算金玄白能在談判的結果後,安然的全身而退,這二千的精兵也會按照原定計劃,進入太湖,追剿湖匪。 宋知府痛恨齊北嶽給自己惹來這個殺身之禍,決定無論金玄白安全與否,也要齊北嶽付出慘重的代價。 王正英得到知府的授權之後,立刻派出數百名衙役,把齊北嶽手下經營的一切產業,全部查封起來,然後抓了數百人,一起押進大獄之中。 而蘇州境內的所有坊、廂,里長,接到了知府頒下的命令,也都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把轄下的人丁抽調起來,全數充作雜役,提供衙門作巡街的丁勇。 至於末知府,則是坐著大轎火速趕往巡撫衙門。由於事情太大,巡撫尚需集三司大人一起磋商,故此直到此刻尚未返回府衙。 王正英把都指揮使將要調兵圍剿太湖湖匪的消息放出去之後,其他的時間,都是放在偵訊捕來的各間店舖的幾位首腦人物上。 只不過這些人都是一些受雇的掌櫃人員,對於太湖水寨理的詳細狀況,並不十分瞭解,僅有少數幾位知道總寨主齊北嶽由於中風,不良於行,以致少寨主齊玉龍和寨主夫人爭奪水寨的控制權,各自佔領東山以及西山兩地,進行對抗。 至於兩股勢力對抗的情形如何,到底是哪一方佔了優勢,就不是他們這些人所能瞭解了。 王正英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更想不通太湖水寨的內鬥,為何又會把金玄白牽連進去。 他審問了好幾個時辰的案子,只覺疲累不堪,眼看將近午時,於是結束了問案,準備回家洗個澡,好好的吃頓飯,睡一個午覺之後,下午再繼續審訊。 在蘇州多年,他也養成了一般蘇州人的習慣,那便是一天要吃五頓,除了早飯是清粥小菜之外,中午的正餐一定得吃得豐盛點。 至於到了下午時分,還得吃一頓點心;點心之後到了晚飯之際,應是官場應酬交際的時候,這時多半是到各大酒樓去用餐喝酒。 這種餐會邀宴大約要吃上一個時辰之久,吃完之後往往會移往青樓或畫肪上去繼續飲宴,到了將近子時,還要吃宵夜…… 蘇州一般的百姓,當然不會和王正英大捕頭一樣,有許多的邀宴,可是基本上來說,就是升斗小民,一天也要吃五頓,才算完整的過完了這一天。 江南的飲食文化,淵遠流長,講求精美細緻,生活優閒,這種日子不是北方大漢能夠過的,一般北方人初到蘇州,就算喝上五碗清粥,兩泡尿一撒,肚子裡就立刻空空如也,所以他們寧可啃兩個饅頭,也勝過五碗清粥。 王正英摸了摸肚子,想起初到蘇州的那些日子,再想一想這幾天來,為了錦衣衛大舉而來,沒能夠好好的吃上一餐,於是決定邀請羅師爺,找一家飯館吃一頓,趁著宋知府還未回來之際,偷個半日時間,用完餐之後,再回家洗個澡,睡個舒服的午覺。 豈知他剛走出衙門,便聽到兩名差人慌慌張張的趕來稟報,碼頭上發生了鬥毆,王正英還沒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又有人趕來稟報,織造局的太監在沉香樓設宴,竟然有歹徒打劫…… 碼頭上鬥毆之事,王正英可以不管,可是織造局的太監發生了事,就有關於他的前程了,於是他也顧不得腹中飢餓,召集了三十多名差人,火速趕往沉香樓而去。 不過,他卻做夢都沒想到,竟會在沉香樓前的大街上,碰上了薛義,並且意外地知道了金玄白竟然安然的回到了城裡,並且還正在易牙居裡宴客…… 口口口 大街之上,行人仍舊是熙熙攘攘,許多老蘇州人,都認得王正英,經過之際,都恭敬的叫他一聲,以示親切之意。 只不過有一些從外地剛來不久的遊客或行人,乍一見到三十多名官差,身穿皂服,腰佩單刀,服裝整齊的排成二列,站在大路邊,經過之際,全都投以畏懼的眼光。 可是當他們見到一堆手持扁擔的挑夫,也規規矩矩的分成兩列站立在巷口,而一名官差和一個挑夫卻站在路邊低聲私語,那種極為反差的畫面,一映入他們眼裡,引起更大的注意。 然而王正英卻一概視如不見,對這些人的異樣眼光和熟人的招呼,全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的心裡亂糟糟的一片,所有的思緒都放在金玄白已經在易牙居裡的這件事,完全容不下其他的任何雜念。 他回想起自己這十多個時辰來的辛勞,幾乎欲哭無淚,仔細的檢討起來,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就算是查封太湖水寨所有的產業,也是羅師爺提出的主意。 一想到這件事,他的頭上滲出了涔涔冷汗,忖道:「羅師爺出這個主意,表面上是為了給太湖施壓力,莫非暗地裡想要趁這個機會大撈一筆,從此逃之夭夭?」 他很清楚太湖水寨在蘇州的產業有多少,經營的項目橫跨各種行業,幾乎把食、衣、住、行全都涵蓄在內,除此之外,還有賭場、當鋪及錢莊在內。 別的不說,單講錢莊裡的銀錢進出,每月最少都在數萬兩之巨,假使羅師爺暗中另有盤算,準備在金玄白陷身太湖之際,接收了太湖水寨在蘇州各項行業的資金,然後來個卷款潛逃,從此改頭換面,另起爐灶,那麼首當其衝,必須承當一切後果的便是王正英,其次才輪到宋知府。 王正英一想到這裡,只覺口中苦澀,難以開口,不過他轉念一想,金玄白在失蹤十幾個時辰之後,再度出現在蘇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就因為金玄白的安然無恙,所有的危機都已解除,最低限度,宋知府和自己的官位已經可以保住了。 至於他心中的疑慮,也由於金玄白的突然出現,使得整件事有挽回的可能,因為據王正英的揣測,就算羅師爺有任何不良企圖,也會為了時間不夠,而無法達到目的,最低限度,他不能將所查封來的銀兩或銀票全部捲走…… 王正英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喚過身後的三名差人,囑咐他們各帶五人,立刻趕往羅師爺的公館,以及其他二位羅夫人的家中,將前後門口守護,嚴禁一切人進出。 他還特別交待,如果羅師爺問起,就說王大捕頭已得到可靠的消息,有一批來自江北的匪徒,計劃對羅師爺的府邸進行搶劫,所以才要特別保護。 那三名差人不敢多問,各自領著五個人,一起轉身而去,準備執行保護羅師爺家眷的任務。 王正英心情稍定,見到他們遠去,忖道:「無論羅師爺是不是有這種打算,反正我這麼做,也沒什麼害處,他也怪罪不了我。」 他拍了下薛義的肩膀,道:「薛義,你做得很好,立了件大功,回去之後,你寫一份詳細的文書報告上來,我替你呈上宋大人,包你可以加獎,說不定還可以陞官呢!」 薛義躬身行了一禮,喜道:「多謝頭兒栽培,小的回去之後,立刻動手簽報文書。」 王正英道:「金大人既然請各位兄弟在易牙居吃飯,便是你們莫大的榮幸,千萬不可辜負大人的好意,走吧!我隨你們到易牙居去,晉見一下金大人。」 他領著二十多名差人往巷口行去,薛義恭敬地隨行在側,那些站在巷口的挑夫們和徵調來的巡丁,見到了王正英大捕頭,紛紛躬身行禮。 王正英此刻的心情輕鬆不少,十幾個時辰來,心中所籠罩的那份陰霾,已經全部揮去,此時就如同彎空中高懸的那個烈日,一片晴朗,縱然汗出如漿,依然不覺其熱,反倒有種飄然之感。 看到那些打扮成挑夫的部屬,他不斷的點頭致意,一再的說:「各位弟兄,辛苦了,回去之後,放假半天,好好的休息休息。」 那些官差歡聲雷動,等到王正英進到巷內,全都精神抖擻的把那些被捆成粽子樣的「人犯」連挑帶扛的帶著,隨在薛義之後,向易牙居而去。 王正英身為衙門大捕頭,在蘇州城裡多年,豈有不認識織造局太監之理?不過他對於那幾個綁得蹤粽子樣的太監,完全擺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態度,儘管那些太監因為穴道被封,口中又被塞了布團,無法說話,只得擠眉弄眼的作態,王正英根本就不加理會。 事實上,他心裡明白,自己就算想要管這檔子事,也是有心無力,如果多事,恐怕也會落得同一個下場。 他不知道金玄白為何要把織造局的太監抓起來,也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這些由皇家直接派來的太監們,在蘇州也夠囂張了,誰也不敢得罪,織造局的衙門,比蘇州知府衙門更加官僚,那些太監們平日張牙舞爪,目空一切,大概也只有金玄白敢如此對付他們。 所以王正英看到他們擠眉弄眼的怪樣子,心裡格外的愉快,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目光閃處,他見到隨在自己身後的那些官差,也都是個個一臉忍俊不住的表情,差點沒放聲大笑出來。 他乾咳兩聲,壓住了放聲大笑的衝動,拉過薛義,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金侯爺為什麼要把這些沒卵蛋的太監捆起來?」 薛義一怔,訝道:「金侯爺?頭兒,你的意思……」 王正英發現自己失言,趕緊伸手搗住薛義的嘴巴,正色道:「這是件天大的秘密,你千萬不可說出去,只能稱呼大人,知道嗎?」 薛義不住的點頭,眼中卻泛現興奮之色,忖道:「原來金大俠還是一位侯爺,那麼他的五湖鏢局副總鏢頭身份,是作掩護之用,就跟我們打扮成挑夫一樣,完全為了辦案所需,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為了辦什麼案,竟然要如此委屈自己。」 他目光一轉,立刻把織造局太監被擒之事,跟金玄白身為侯爺,卻化身為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這件事聯想在一起,認為金玄白所負的任務便是對付這些太監。 想著想著,他感到非常興奮,覺得自己能夠機緣湊巧,竟然可以在金侯爺執行秘密任務時,盡一份力,不但光耀門楣,並且可以傳誦於後代…… 他忍不住把這種想法,低聲告訴王正英,反倒使得王大捕頭為之一愣,想起執掌錦衣衛的張永、錦衣衛同知蔣弘武、東廠的諸葛明如此看重金玄白,讓他驚覺到薛義的想法果真有幾分道理。 他驚呼一聲,心想:「莫非這位金大俠、金侯爺,是奉了九千歲的密令到江南來?否則錦衣衛和東廠兩大部門的高官,也不會如此恭敬的看待他……」 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拉過薛義,鄭重的警告道: 「薛義,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千萬別說出去,不然到時候人頭落地,就別怪我了。」 薛義「哦」了一聲,也想通了其間的利害關係,也不多言,趕緊閉上了嘴。 王正英見到薛義一臉凝肅之色,知道他已察覺到其中的利害之處,絕對不敢對旁人提起。 不過他自己卻另有盤算,忖道:「如果金侯爺的確是奉了九千歲的密令,到江南來緝拿貪官污吏,我是否要警告宋大人,稍為收斂一點?」 可是他一想起蔣弘武和諸葛明接受周大富和曹大成等殷商的招待,整夜在歡喜樓狂歡之事,又覺得金玄白此行不是為了調查貪瀆而來。 他暗忖道:「金侯爺連天一致的道爺和來自京師的佛爺都不放在眼裡,顯然憑的是九千歲做他的靠山,而他身為武林高手,對付的人不全是武林人物,連江湖大豪都在他對付的範圍,甚至把織造局的太監都給收拾了,可見他權力極大,凌駕在錦衣衛和東廠之上……」 一想到這裡,他的眼中放光,想起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竟然讓自己遇上了,若是不能好好的把握,真是對不起自己的祖宗八代。 他在瞬息之間,腦筋轉過了數十圈,一直想要找出一個辦法,可以巴結到金玄白,讓自己攀上這條登龍捷徑,從此平步青雲,脫離大捕頭的身份,成為金侯爺的手下要員。 王正英知道拍馬之道,首先要瞭解長官的喜好和憎惡,他跟隨在宋登高知府的身邊多年,就是因為明白宋知府的習性,才能得到重用。 想一想自己這些年來,和二捕頭俞大貴一起狼狽為奸,也撈了不少好處,若是連三所宅院計算進去,再加上放在外面生息的印子錢,合計起來,最少也有個七八萬兩銀子,就算此刻退職下來,下輩子也不愁吃穿。 若是能趁這個機會搭上金侯爺這條路子,離開目前這個環境,絕對不會終老於一個大捕頭的位置上,將來的前程未可限量,說不定還可撈個大官做做。 王正英的腦海中,瞬息之間想到了許多的主意,然後又被自己一一否決,不過那種憧憬中的美好未來,卻使得他興奮無比。 來到易牙居飯館之前,一面三尺多長二尺寬的大紅紙張貼在大門上,首先映人工正英眼中的便是「北京·金大人宴客之處」幾個大字。 工正英在門口站了一下,跨步進入屋內,立刻便見到那個胖掌櫃迎了過來,滿臉堆著笑道:「王大捕頭,今天是什麼風把你老人家的大駕吹來?小店真是蓬華生輝,萬分榮幸。」 王正英含笑道:「和掌櫃,我是為晉見金大人而來,唉!這些日子真是忙,一直沒能到這兒來……」 他走前兩步,壓低了嗓子道:「樓上的金大人是我上司的上司,你們千萬得好好侍候,不可有絲毫怠慢,知道嗎?」 和掌櫃不住地點頭,道:「小的知道,已經換上最好的餐具,除了象牙筷,金湯匙之外,全套的官窯瓷器,一點都不敢馬虎,至於菜色更是小店最拿手的一些珍饈美味,絕對讓金大人和各位夫人們滿意……」 王正英眼睛一亮,問道:「什麼?金大人還帶著好幾位夫人一起來了?」 和掌櫃低聲道:「小人聽到有位田姑娘,稱呼其中一位小姐為五夫人,而其他的幾位……」 他豎起了大拇指,繼續道:「都個個長得跟天仙似的,美得不敢讓人逼視,呵!這金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哪!」 王正英愣了一下,沒料到金玄白這趟由太湖出來,竟然會突然之間多了五位夫人,他回頭望了望,只見薛義領著那些差人都站在門口,沒等吩咐,無人敢走進來。 他瞪了薛義一眼,忖道:「這個兔崽子,竟然不跟我說清楚,金大人身邊帶了五位夫人,害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知道女人都愛珠寶首飾,而官夫人更是喜愛名貴首飾,至於官老爺則是除了黃金白銀之外,最愛玉器和美女子。 金大人的身邊既有如此多的美女,如果再送美女也毫無意義,至於送銀子,如果數目少,也拿不出手,數目大,一時也籌措不及。 何況送銀子講究的時間、地點,在此一概不宜,甚至連個借口都沒有,如何能蒙金大人收下? 所以王正英思緒急轉,想來想去,只有先從五位夫人身上下手了,只要取得五位夫人的歡心,讓她們對自己留下一份好印象,將來自然有機會攀上金侯爺這層關係。 他下定了主張,對和掌櫃道:「和掌櫃,今天中午,店裡的一切開銷,都算在我王某人的身上,你們不可以向金大人收取任何費用。」 和掌櫃一愣,忙道:「王大人,不勞你破費,我們東家說,難得金大人上門,是小店的榮幸,所以一切開銷都由東家請客……」 王正英訝道:「怎麼?曹大成那廝已經回家了?」 和掌櫃聽他語氣不善,愣了下,道: 「稟報大人,曹東家此刻仍在家中,說是梳洗之後,再趕來拜見金大人。」 王正英暗罵一聲:「他媽的!這曹大成帶著蔣大人他們到歡喜樓去鬼混,我還以為他此刻還在那裡,誰知道已經回家了。」 他眼中露出凶光,凝視著和掌櫃,道:「等一下你見到了曹大成,明白的告訴他,別不知輕重的和我王某人搶著付賬,知道嗎?」 和掌櫃沒料到王正英會突然變臉,不敢多言,趕忙躬身道:「小的一定轉告東家……」 王正英沒有理他,轉身走到門口,對薛義道:「你還不帶弟兄們進去入席,等在門口幹什麼?」 薛義看到王正英臉色不善,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小心翼翼地躬身道:「頭兒,你是不是也一起入席?」 王正英道:「我出去轉一下,馬上就回來。」 他吩咐那些隨同自己一起前來的二十多名衙役,全都跟在薛義身後進入易牙居用餐,然後自己獨自一人,快步往大街行去。 那些巡丁奉命守在巷口,沒有一個人敢離開,眼看王正英匆匆的走了過來,立刻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讓開一條通路。 王正英揮了下手,吩咐道:「你們好生守著,別讓閒雜人等進出這條巷子,免得打擾了金大人宴客的雅興。」 那些雜役們也弄不清楚誰是金大人,聽到王大捕頭如此吩咐,全都應了一聲,聲音雖不整齊,卻是極為宏亮,把從大路上經過的行人都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王正英一手按著腰際佩帶的單刀,昂首挺胸的快步疾行,走到三丈開外的一間專賣珠寶玉器的店舖,閃身走了進去。 他的猝然光臨,不但驚動了店裡的大掌櫃,連東家都從內院奔了出來,店裡的幾個夥計更是嚇得手足無措,結果發現王大捕頭僅是進來買首飾,全都鬆了口氣。 當大掌櫃聽到王正英一口氣要購買十支珠釵,還另外要買十副簪環,感到萬分驚訝,不敢多問,只能把店裡最上等的精細成品捧出來,任由王正英挑選。 這家店舖的東家也姓王,祖屋在木瀆鎮,他在蘇州城裡做生意已有二十多年,自然認得大捕頭王正英,他心中忐忑難安,不知道這位大捕頭隻身進來挑選首飾,究竟是奉了知府之命,還是自己需要,絲毫不敢怠慢,一直小心翼翼的陪侍在側。 王正英心裡懸掛著易牙居裡的金玄白,也沒和王老闆多囉嗦,挑好了珠寶首飾,立刻令掌櫃算帳。 在夥計們忙著盛放首飾時,大掌櫃一邊敲著算盤,一逼望著東家,不知要如何結帳才好。 王正英也沒訛詐王老闆,只是表示這些首飾是宋知府用來送給三司大人的,要王老闆算便宜點,結果王老闆二話不說把原價三千七百四十六兩銀子的首飾,以一千二百兩銀子賣給了王正英。 王大捕頭掏出身上的銀票,總計起來,還不到八百兩,結果全部付了出去,還簽了張四百五十兩的欠條,才滿心愉快的拎著首飾盒,離開了那家店舖。 他返回易牙居,只見樓下開了四桌,那些身穿皂服的官差和身穿挑夫布衣的差人夾坐一起,看起來格格不入,顯現出一種極為滑稽的晝面,幾乎讓他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時,菜餚已經陸續擺上,不過桌上並沒有酒,店裡的七八個夥計都在忙著端菜上菜,沒有一個人敢吭聲,只聽到薛義在吹噓著碼頭上發生的事。 王正英走了過去,乾咳一聲,薛義連忙停住了話,站了起來,一時之間,那四十多個差人也全都立起,把目光投向王大捕頭。 薛義躬身道:「頭兒,你也請坐……」 王正英含笑道:「各位弟兄請坐下,容我說句話。」 那些差人一起坐下,恭謹的望著王正英,聆聽他的訓示。 王正英的目光掃過全場,然後沉聲道:「各位弟兄,你們現在能夠坐在這裡,吃這一頓飯,是你們一生之中,最大的榮耀,大夥兒需要謹記金大人的恩德,遇有差遣,務必全力以赴,不可有絲毫怠慢,知道嗎?」 話聲甫落,室內響起一片整齊又宏亮的「知道」之聲,震得那個胖胖的和掌櫃幾乎摔倒於地,夥計們也差點把手裡的盤碗都掉了。 王正英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各位弟兄,請慢用,本人這就上樓去晉見金大人。」 他剛把話說完,只見一個中年人搖搖晃晃的從易牙居後門走了進來,隨在他身後,還有八名身穿白衫花裙,頭梳雙鬟的年輕少女。 王正英目光一凝,只見那個人滿臉笑容,身穿錦服,正是前天晚上在衙門前見過的曹大成。 曹大成老遠看到王正英,快步向前,躬身作揖道:「王大人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王正英虛虛抱了抱拳,道: 「曹東家不必多禮,本官是聽說金大人攜夫人在此設宴,特此趕來向他老人家請安。」 曹大成高興地道:「小人也是得到和掌櫃的通知,才匆匆帶著八名女婢趕來……」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回頭道:「青青,你趕快帶著她們上樓去,好好的侍候樓上的金大人和各位貴客,我和王大人說幾句話,馬上便會上去。」 那領頭的婢女應了一聲,領著其他七名年輕少女,快步登樓而去。 王正英見到這些婢女部長得極為清秀,知道她們都是曹大成宅中使喚的丫環,這回一下子來了八個之多,顯然曹大成極為重視金玄白光臨易牙居,唯恐店裡的夥計粗手粗腳,會得罪了金大人,惹來一些麻煩。 他心中暗想:「蘇州城裡那麼多一流的大酒樓,不知道金大人怎會挑了這家二流的易牙居?究竟是不是經由諸葛大人或蔣大人的介紹,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曹大成長袖擅舞,算得上是蘇州城有名的商人,經營的生意不少,工正英每個月都收到他孝敬的銀子,不過,以前他對王正英敬畏有加,蓄意巴結,王正英卻很少給過他面子。 別的不說,單從王正英在蘇州任職多年,從未到易牙居吃過一頓飯,就可知道他和曹大成的關係如何了。 王正英這種對待商賈的態度,正是一般官差的正常態度,既不冷淡,也不可太親密,因為太冷淡了,會惹來一些流言蜚語,太親密了,則往往會招來官商勾結的批評,對宦途不利。 所以,任何一位官員,無論小至巡檢或捕頭,大至知縣或知府,對於商賈都是保持一種若即或離的態度,既不可擺出高高在上的態貌,也不可和商人稱兄道弟,否則必然會惹來麻煩。 當然,這種情形對於廠衛人員並不適用,廠衛人員是皇家的特務,不但官員畏之如虎,商人更是這些人予取予求的對象,根本不必理會什麼天理人情,更不講什麼道義。 曹大成就因為深知經商者的痛苦,才會費盡心機,想要找一個可靠的靠山,作為他的後盾,免得辛苦多年,最後落得個空,一生心血全都毀在這些官僚手裡。 之前,他經由周大富的介紹,認識了東廠的諸葛明和來自錦衣衛的蔣弘武,決定花費大筆銀子,田地宅院和奉送小妾,目的便是希望藉由這兩位廠衛大員的介紹,認識金玄白,可以取得這個巨大而又有力的靠山。 他原來的本意,就算花個十萬兩銀子,再賠上個女兒,也要把這位朝中紅極一時的侯爺巴結,這才不惜工本的陪著大批的東廠官員在歡喜樓裡鬼混一天一夜之久。 他累了十幾個時辰,把諸葛明等人安撫好了,這才返回小妾之處,和沈荷香商議下一步的計劃,好不容易把小妾安撫妥當,他才回到宅中,準備洗個澡,好好的睡個覺,再趕去歡喜樓款待諸葛大人,卻接到和掌櫃派人通知,易牙居裡來了一位金大人。 這易牙居原先也不是曹大成經營的行業,只不過原來的東家欠了他幾千兩銀子的債務,無力償還,這才把整間鋪子盤給了他,作為抵帳之用。 由於易牙居在巷子裡,無地利之便,生意比起街邊巷口的沉香樓來,要差上許多,所以曹大成也沒把這家店放在心上,只是把整間店舖交給妻子的遠房表哥管理,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錢,只是為的照顧親戚。 不過他那位親戚和掌櫃倒還能幹,接手之後,把易牙居經營得蒸蒸日上,每年除了開銷,最少也剩個千兒八百兩銀子,讓曹大成頗為意外。 只是由於這家易牙居位於巷中,門面不夠寬廣,氣派不夠,再加上停轎歇車又不太方便,所以連曹大成宴請賓客也沒擺在這兒,都挑得月樓或松鶴樓這種一流的大酒樓。 他做夢都沒想到,像這種位處巷裡的二流酒樓,竟然還會有貴客光臨,並且來光臨的還是他一心想要攏絡巴結的金大人,故此乍一聽到夥計報訊,還以為是和掌櫃弄錯了。 尤其是他詳加詰問之後,發現隨同金大人前來的,不但男男女女的一大群,並且還有一批身穿挑夫服飾和服裝整齊的衙門差人,更覺得莫名其妙。 那個報訊的夥計也說不清楚個所以然來,曹大成問了好一會,也沒得出個結論,於是一氣之下,罵了夥計一頓,隨即又派出宅中總管老周到易牙居去問個明白。 當老周親自問過和掌櫃之後,又查看了一下那些被捆成像粽子樣放在櫃檯邊的太監,差點沒嚇得尿褲子,趕緊回去稟明曹大成。 老周是曹大成的親信之一,前年為了曹大成要向蘇州織造局挪購一千匹綾緞,曾銜命到織造局找總理太監接洽,並且送出千兩銀票作為賄賂,結果只見到了兩個承辦的太監,便被轟了出來。 當時,那兩個太監趾高氣昂的大罵老周,讓老周留下極深的印象,如今陡然見到這兩個太監被捆了起來,嘴裡塞上一塊白布,淚眼汪汪,狼狽不堪的蜷曲在地上,怎不讓他大吃一驚? 織造局是屬於皇家所有,那些由宮廷派來當差的太監,地位非常特殊,就算是一省巡撫也不敢動他們一根毫毛,平時,連蘇州知府都不放在這些太監眼裡。 如今,他們也不知走了什麼背時運,竟然被人像包粽子一樣捆了起來,而且還由一批身穿挑夫服裝的衙門差人押著。 像這種荒謬事情,若非親眼看見,只怕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更別說曾親身經歷那些太監叱罵的老周了。 當曹大成見到總管老周滿臉鐵青的回到宅中,向他報告親眼所見的這種情形時,也把他嚇了一跳,唯恐這種事會牽連到易牙居,將來甚至會波及自己,成為那些太監牽怒的對象。 他仔細詢問老周,再推敲了一陣之後,終於確定登門的金大人,就是帶著仇鉞向周大富登門求親的那個武威侯沒錯。 他想破了腦袋,也摸不清楚蘇州的大酒樓最少也有十幾家,為何一位堂堂的侯爺,竟會領著一群假扮挑夫的差人光臨易牙居。 不過機會難得,他費盡心思,拜託周大富出面,攏絡了兩位廠衛大員,目的便是攀上金侯爺,如今這位侯爺鬼使神差的到了易牙居,豈不是老天垂憐,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機會? 曹大成也不多想究竟織造局的太監們如何得罪了金侯爺,遭到了那種待遇,眼看機會臨門,於是決定一定要好好把握。 當下,他趕緊叫老周備了幾份拜帖,派出數名僕人到歡喜樓去恭請蔣弘武和諸葛明立刻趕來易牙居和金侯爺會面。 除此之外,他還沒忘了把周大富一起請來作陪,至於其他幾位結拜的兄弟,他都一概沒請,因為他怕那些人會搭這趟順風船,截了自己的登龍之路…… 正文 第一五九章 席間長談 第一五九章席間長談 曹大成和王正英大捕頭在碰面的瞬間,心裡各有各的盤算,都唯恐對方會搶了自己向金侯爺奉承阿諛的機會。 他們心懷鬼胎的寒暄了兩句之後,王正英見到那些穿著花裙的婢女聯袂上了二樓,忙道:「曹東家,想必和掌櫃已經跟你說過,這回金大人請客的一切開銷費用,都算在本官身上……」 曹大成道:「王大人,這是說哪兒話?金大人能光臨小店,是小民無上的光榮,豈有讓大人破費之理?」 他稍稍一頓,續道:「何況小民已經通知了金大人最要好的蔣弘武蔣大人以及諸葛明大人,他們兩位不久之後,也會趕來,更不能讓大人破費了。」 王正英見他抬出蔣弘武和諸葛明來,臉色一沉,心道:「他媽的,這王八蛋竟然把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抬出來壓我,真是攀上高枝,連我都不放在眼裡了。」 瞬息之間,他的臉色一變,又浮起滿臉的笑容,道:「既然曹東家要盡地主之誼,本官就代表金大人向你致謝了。」 曹大成忙道:「不敢,不敢,這是小人應該做的事。」 王正英眼珠一轉,道:「曹東家想必還沒見過金大人吧?要不要本官帶你上樓去,替你介紹一下?」 曹大成躬身道:「不敢勞動大人,小民前幾天在木瀆鎮周府已經見過金大人一次,還敬了他老人家二杯酒呢……」 王正英見他說起此事,一臉的得意之色,禁不住心裡泛起一陣厭惡,打斷了他的話,道:「既是如此,我無上樓了。薛義,你和弟兄們招呼一下曹東家!」 說完之後,他跟薛義擠了下眼睛,也不理會曹大成,轉身拎著首飾盒便上樓而去,把愣著的曹大成就留在樓梯邊。 他一登上二樓,見到上面席開三桌,花裙女婢穿梭來往,忙著端菜倒酒,場面極為熱鬧。 隨著目光掃過,王正英發現這二樓雖是通間,並沒隔出包廂,卻是佈置雅致,壁間還懸掛有不少字畫,每隔數步,即有高幾盆栽豎立著,片片綠意,讓室中增添不少的生氣。 由於空間不大,前後又都敞開明窗,故此室內光線充足,王正英一眼裡去,不但立刻看到了金玄白,並且還認出了幾個熟面孔,其中包括趙守財、柳桂花在裡面。 趙守財在內,王正英倒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反倒是柳桂花的出現,使得他暗吃一驚。 不過他並沒有細想,因為滿屋七八個美麗的年輕女子,立刻把他的眼都燦花了,覺得整是屋子都亮了起來,自己彷彿置身在名花叢中,嫣紅妊紫,目迷五色,幾乎都不知要欣賞哪朵名花。 他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覺得終此一生,看到了如此多而又各具特色的美女共眾一堂,就算一死,也了無遺憾。 他覺得腦袋裡悠悠惚惚的,一陣迷惘,幾乎忘了上樓來的目的是什麼,幸好金玄白看到了他,於是放下了銀箸,喚了他一聲。 工正英從暈眩中清醒過來,啊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遠遠見到金玄白,便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金玄白沒料到王正英身為衙門大捕頭,竟然也會對自己行此大禮,慌忙站了起來,走了過去,伸手把他扶起,道:「唉!王大捕頭,何必行此大禮呢?在下真是過意不去。」 王正英恭聲道:「大人在此,下官豈能失了禮數?應該的!應該的!」 金玄白拉著王正英一起入席,然後把在座的人都一一介紹給他認識,只不過在提到齊冰兒,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等人時,僅是說出姓氏以及她們在武林中的外號,並沒說出她們和自己的關係。 王正英也是武林人物,江湖上外號乾坤雙環,以一對子母金環名揚武林,豈能沒聽過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威名? 他眼見這些男女少俠大部份來自這兩個武林世家,其他如何玉馥則是來自華山派,秋詩鳳則是雁蕩派,都是新近崛起武林,有名的江南女俠。 而齊冰兒則是有名的白玉嬌龍,程嬋娟雖無外號,卻也是蘇州城外有名的集賢堡堡主之女,個個都是有來頭的女俠。 可能其中只有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沒有什麼背景,並且也沒有什麼名號,不過單從她們的態度來看,王正英也知道這兩個女子和金玄白的關係十分密切。 而滿屋之中,最讓王正英驚訝的,還是華山白虹劍客何康白和太湖水寨的齊夫人,這二人一個是成名二十多年的武林高手,一個則是江浙一帶久聞其名,卻難得見到真面目的女中豪傑。 尤其是柳月娘的身份特殊,又涉及這次松鶴樓的血案,使得王正英更忍不住對她多看了幾眼。 柳月娘開門見山的說道:「王大捕頭,這次妾身隨金賢侄來到蘇州,目的便是要找大人打聽衙門查封太湖產業之事,如今正巧碰上大人來此,能否請你明白告知,究竟官府為了什麼原因,要把太湖所經營的幾十多家店舖查封起來?」 王正英沒料到柳月娘連讓自己喝杯酒的時間都不給,馬上便提出這個問題,由此可見,她的心裡也急著這件事,希望能夠早點弄清楚。 想一想,當價值數十萬銀子的產業被官府查封,並且還牽涉到了數百人的生活以及生存問題,誰不會心急? 王正英胸有成竹,不疾不徐的,把松鶴樓血案發生之後,自己調查的經過,以及做出的結論,一一的說了出來。 當他說到從松鶴樓拖出近二百具屍體時,室內一片鴉雀無聲。柳月娘、柳桂花、齊冰兒三人都是親身經歷,一想起當時的情景,全都臉色大變,猶有餘悸,反而金玄白神色如常,似乎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經過王正英的渲染,眾人眼中似乎浮現許多死狀各異,斷頭殘肢的屍體,尤其這些人大都是來自太湖水寨的湖勇,命案又發生在松鶴樓裡,以致讓身為松鶴樓總管的柳桂花,更是覺得難受,胸中一陣翻滾,差點嘔了出來。 何康白為了緩和氣氛,於是打斷了王正英的敘述,舉杯向他敬酒,道:「王大捕頭,這件事太血腥了,大夥兒聽了都會吃不下飯,還是先喝杯酒,緩一緩再說吧!」 王正英雙手捧著杯子,仰首一乾而盡,當女婢替他斟滿酒後,他立刻舉杯向金玄白敬酒。 當他喝乾杯中的酒,又看到了金玄白幹盡面前的美酒後,心裡非常的高興,恭聲道:「下官這兩天忙著追查松鶴樓的血案,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狀況,可說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能夠見到大人安然歸來,真是高興萬分。」 他頓了一下,又道:「尤其是聽到大人攜著眾位夫人出現城裡,更是無比的欣慰,一得到消息,便急著趕來,也沒準備什麼大禮晉見大人和各位夫人,只得臨時在附近買幾件小禮物獻給各位夫人,不成敬意,尚祈大人見諒。」 說話之際,他把首飾盒放在桌上,一邊掀開盒蓋,一邊取出裡面用繡花錦緞包著的首飾,當緞布被掀開時,一片珠光寶氣泛現在眾人眼前,引起多位女俠一聲驚歎的呼叫。 屋內的這些年輕女子,除了楚花鈴身兼獨行大盜千里無影的雙重身份,見識過許多珠寶玉器,珍奇飾品之外,其他的人,可能只有齊冰兒、程嬋娟、服部玉子才不在意這些珠寶首飾。 至於何玉馥,秋詩鳳、歐陽念玨三人,雖說家境不錯,可是自幼習武,花費極多的時間和心力在練功之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放首飾上,如今乍一見到如此精美細緻、華麗璀璨的珠寶首飾,全都眼前一亮,把目光凝注在那些綴有珍珠的金釵和簪珥上。 而那些捧著酒壺,端著碗盤的花裙婢女,在珠寶首飾乍一呈現的剎那,全都似中了魔法樣的,發出一聲驚歎,一起湊了過來,觀看著放在錦緞裡的珠寶首飾。 愛美是每個女人的天性,喜愛珠寶首飾更是不分年齡,無論是及笄或垂老的女子,幾乎沒一個人不喜歡珠寶首飾的,尤其是富貴人家的夫人或小姐,出門之際,珠翠滿頭,雲鬢高聳,一身穿金戴玉,不僅是顯示財富,還有炫耀及表現嗜好的心理在內。 王正英所挑選的這些金釵、珠串、簪珥,雖然並非頂級成品,卻也做工精細,造型華麗,以致引得屋裡的女子都發出讚歎之聲。 金玄白一愣,微微皺眉,道:「王捕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正英滿臉惶恐之色,道:「實在不瞞大人,這回查封太湖產業,都是小人做出的錯誤判斷,以致稟報宋大人之後,才會有如此謬誤的行動……」 他把松鶴樓發生命案後,自己不眠不休的追查了上千條線索,結果查出有三女一男被太湖水寨的人擄回太湖之事說了出來。 他苦笑道:「當時小人受了幾位目擊者的誤導,認為大人受到暗算,在松鶴樓裡力拼二百餘名湖匪,結果力竭被擄回太湖,故此心情惶急,趕緊把此事稟告宋大人,才會有現在這種結果。」 他在敘述辦案的經過時,由於線索極多,資料翔實,故此說來生動無比,不僅金玄白為此駭然,老練如何康白都為之動容。 柳月娘、柳桂花和齊冰兒都是親身經歷這件事的人,更是為王正英如同親眼目睹般的敘述,感到驚駭不已。 何康白曾經進入松鶴樓裡,親自勘驗過那些死者的死狀,而服部玉子也是發動了手下潛伏在蘇州各地的忍者們,經過好幾個時辰,得到了許多的線索,才追查出金玄白陷身太湖之事。 如今他們二人聽到王正英所做出的推論,每個環節都毫無差錯,不禁對王正英辦案的能力感到敬佩不已。 何康白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道:「王大捕頭,貧道對你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果真是盛名在外,絕非虛假,恐怕就算是當年京城的天下第一鐵捕容老爺子來此,也不會辦得比你漂亮。」 在成化年間,天下有所謂四大鐵捕,其中排名第一的便是隸屬刑部的一位容我飛容大捕頭,這位容大捕頭辦了不少棘手的案件,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妖人李子龍穢亂宮廷的案件。 當時容大捕頭年紀還未三十,距今已有三十多年,如今他已有六十歲的高齡,早就從刑部退休,不過這天下第一鐵捕之名,仍被老一輩的人津津樂道,並沒忘記他的存在。 故此何康白聽到王正英把案件分析得絲絲入扣,精準異常,立刻便想到了這位三十年前便已名滿天下的第一名捕,而將之拿來和王正英相提並論,顯然是對他褒獎有加。 不過滿屋之中,除了趙守財和工正英之外,其他人都沒聽過容大捕頭的名號,反應並不特別,反倒是王正英受寵若驚,站了起來,抱拳朝著何康白道:「在下才疏學淺,豈敢和昔年天下第一鐵捕容老爺子媲美?何大俠過獎了。」 何康白道:「貧道並未誇獎你,事實上,以你之能,一直留在蘇州,算是委屈你了。」 王正英再度抱拳致敬,道:「承蒙前輩如此錯愛,在下真是深感慚愧。」 他緩緩坐了下來,面有愧色的對金玄白道:「小人原先以為判斷正確,心中懸念大人安危,於是立刻稟告宋大人,先行查封了太湖產業,然後找人進入太湖傳話給齊老爺子,希望能取得有利於大人的機會……」 說到這裡,王正英頓了一下,目光在柳月娘,柳桂花身上掃過,續道:「小人原先認為這個決定沒錯,如今想來,實是謬誤百出,以大人之能,豈會中人暗算?縱然太湖有唐門高手之助,諒那些跳樑小丑也成不了氣候,傷害不了大俠!」 柳月娘和柳桂花聽到這裡,只覺得心驚肉跳,兩人互望一眼,對王正英的判斷精準,更加深了印象。 服部玉子也有同感,暗忖道:「這王正英如此厲害,以前倒是小看他了,不知道這些年來,他有沒有查出血影盟?還是沒到收網的時候,所以他一直沒有行動?」 想到這裡,她望著金玄白,認為少主是該決定讓血影盟這個組織消失的時候了,否則時日一長,不一定什麼時候會被王大捕頭查出什麼端倪…… 金玄白身為局內人,在聽到王正英剖析整件松鶴樓血案,如同親眼目睹一般,覺得不可思議,尤其對於王正英能夠將得到的上千條線索,一一拼湊,然後抽絲剝繭之下,得出完整的原貌,判斷出精準的結論,更是感到難以置信。 而王正英後所說的那番話,金玄白一聽便知他是顧全自己的顏面,才故意這麼說的。 對於官場上的那一套,金玄白也見識了不少,心知王正英口頭認錯,委屈自己,完全衝著金玄白的「官位」而來,絕不是他真的判斷錯誤了! 一想到「侯爺」這個莫名其妙的身份,金玄白忍不住暗忖道:「想不到朱大哥跟我酒後開玩笑,給我封了什麼武威侯的名號,反倒被宋知府他們當真了,事情若是拆穿,豈不是糗事一椿?看來我得和蔣大哥他們談談……」 他心中意念急轉,既不想指一隻王正英判斷不對,又不想把自己和太湖水寨的事全部說出來,只得含糊其辭的道:「王大捕頭,非常感謝你的關心,事實上,你的推論並沒有錯,松鶴樓的血案和我有關,至於太湖齊二公子和我之間,其實有極深的淵源,我們只是產生了一些誤會而已,關於宋大人下令查封的店舖,以及捉進牢裡的人犯,希望你能夠稟報宋大人,立刻將這些人放了,店舖也發還給太湖。」 王正英恭聲道:「是!小人一定火速稟報宋大人,按照金大人的令諭辦理,不過……」 他頓了一下,道:「此刻宋大人可能尚留在巡撫衙門,還未返回蘇州,所以恐怕要耽擱幾個時辰,才能辦妥。」 金玄白微微一怔,道:「王大捕頭,聽說都指使王凱旋王大人準備點齊二千精兵,不日之內進入太湖,圍剿湖匪,有這種事嗎?」 王正英一笑道:「金大人,這都是小人放出去的消息,是嚇唬人用的,不過,若是兩天之內,還看不到大人,這件事可能會成真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隨即笑道:「想不到我金某人如此重要,竟然還勞動官兵,驚動巡撫。」 王正英摸不清楚金玄白說這句話的用意何在,低聲道:「大人失蹤之事,原屬機密,小人尚未將之稟告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如果他們知道了,蘇州城恐怕會掀起萬丈波瀾,整座城池都會被翻過來,宋大人不但官位不保,恐怕小人也會人頭落地,所以請大人包涵,在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問及此事時,能夠掩飾一二。」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弄清楚王正英送出如此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原來不僅是為了巴結自己,實在還有要自己向蔣弘武和諸葛明隱瞞自己失陷在太湖的那一段事的用意。 他還真弄不清楚,自己如果失陷在太湖,怎會使得宋知府丟官,王正英被砍頭?心裡暗忖道:「難道蔣弘武和諸葛明二位大哥,真的會為此遷怒宋知府和王大捕頭嗎?還是王大捕頭把我這個假侯爺當成真的了?」 他笑了笑道:「王大捕頭,你言過其實了,事情不會這麼嚴重吧?」 王正英肅容道:「小人絕未誇大其詞,如果大人真的失陷在太湖,蔣大人追究起責任來,恐怕不僅宋大人要被撤職,連蔡巡撫和三司大人恐怕都無一倖免,全都會丟官!」 此言一出,不但室內的人大驚,連金玄白都嚇了一跳,何康白忍不住問道:「金賢侄,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官?怎會連一省的巡撫都會因你而受到牽連?」 金玄白見到所有的目光都望著自己,苦笑了一下,道:「我什麼官都不是,只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而已,而且還沒正式上任,連一趟鏢都沒走過……」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看到無數雙的眼光裡都透露著懷疑的神色,連服部玉子都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輕歎了口氣,無奈地道:「唉!跟你們說真話,你們又都不信,我該怎麼辦?」 何玉馥見他一臉委屈的模樣,禁不住笑了出來,道:「信!我們都相信,冰兒妹妹,詩鳳,你們相不相信?」 秋詩鳳含笑道:「我相信大哥是神槍霸王,同時也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齊冰兒眼眸一轉,道:「大哥,說實在話,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因為你每一天都有變化,變得太快了,讓人無法捉摸。」 她這句話是由衷之言,卻引起不少人的迴響,認為金玄白的確透著玄奇,一身的神秘,難以捉摸。 何康白好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似的,仔細地端詳了金玄白一下,竟然在瞬息之間,心頭起了一陣凜駭之念,還以為自己眼睛看花了,受到了桌上珠光寶氣的影響,竟然看到金玄白的肌膚泛現出瑩然的光澤。 他霍然站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仔細地端詳了他全身上下一次,然後哈哈大笑兩聲,又坐回原先的座位,不但把金玄白弄迷糊了,連何玉馥、秋詩鳳等眾女都感到莫名其妙。 王正英把眼前所看到的事,都當成了鬧劇,忖道:「金大人真是了不起,連被皇上封為武威侯之事,都一直瞞著他的未婚夫人,看來他肩負著非常重要的任務,事屬朝廷的絕對機密,所以連家人都不知道。」 他以一種充滿畏懼而又敬佩的目光望著金玄白,對於這位年輕高手的超絕武功,他是親眼目睹過,知道此人一出江湖,萬人難敵。 不過讓他畏懼的,倒不是金玄白的武功,而是他和廠衛高官之間的密切關係。 別的不說,僅僅以一趟木瀆鎮求親之行,便可以發現兩位廠衛的高官對他的尊崇,已超過對待朝中一品大員的敬意了。 由此可見金玄白這「侯爺」的身份,絕非虛假,也假不了,否則一省的巡撫也不會對他處處謙讓。 金玄白此刻當著王正英和他幾位未婚夫人的面,公然否認這個身份,除了另有苦衷之外,便是刻意要隱瞞。 為何他要隱瞞下去,而不暴露身份? 王正英所做的推測,便是金玄白肩負著重要的秘密任務,這個任務並且和整頓朝廷及武林都有關連,而直接向他下達命令的人,很可能便是九千歲劉瑾。 王正英之所以推測出這個結論,認為金玄白的任務是由司禮太監劉瑾授權,便是憑著蘇州織造局的太監被擒的事推演而出,否則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動太監一根寒毛?更遑論把他們像捆粽子樣的捆起來了。 王正英思緒急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形之於外的態度更加恭謹,眼中充滿了畏懼與敬佩之意。 金玄白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王正英身上,他為何康白那怪異的舉動感到疑惑,愣了一下,正想開口詢問,卻聽到何玉馥嗔道:「爹!你在幹什麼?怪裡怪氣的,我大哥的臉上又沒有花。」 何康白笑道:「有!他何止有花,已經三花聚了頂,只是你們看不出而已。」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賢侄,恭喜你更上層樓,敬你一杯。」 金玄白見他一乾而盡,慌忙也端起酒杯,飲盡了懷中美酒,卻沒細想他這句話是什麼含意。 何康白吁了口氣,道:「賢侄,貧道有你這位乘龍快婿,可說心滿意足了,不過我還是要多說一句話,希望你要謹記我們初次見面時,我跟你說的那番話。」 金玄白心中嘀咕,實在想不起來何康白要自己謹記的是哪句話,卻見何玉馥嬌嗔道:「爹,你在和大哥打啞謎呀?還不快講,你們初次見面時,究竟說了些什麼?」 何康白望了望王正英,又看了看何玉馥,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啞謎,我只是說我的女兒從小是個野丫頭,沒人管教,脾氣不太好,不過人倒長得滿漂亮的,想要介紹給金賢侄認識……」 話未說完,趙守財已忍俊不住,失聲笑了出來,接著柳月娘也以袖掩口,滿臉微笑,然後室中眾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時之間,笑聲此起彼落,有些如銀鈴輕響般悅耳,也有如裂帛之聲,楚氏兄弟更是放聲大笑,連那些花裙女婢都個個抿唇而笑。 王正英看到眾女笑得花枝亂顫,眩人眼目,忍不住暗中欣羨金玄白艷福齊天,竟然會有如此多的如花女眷。 他不敢放肆也跟著一起大笑,只是嘴角含著微笑,暗暗的打量著室內這些美貌的女子,以一種欣賞的眼光望著她們。 在他的眼裡,這些女子個個都是絕色,甚至連坐在服部玉子身邊的田中春子,也算得上是一位美女,比起他往昔在青樓裡遇見的那些妓女,氣質也不知高出多少。 何玉馥臉孔脹得通紅,瞪了何康白一眼,卻在笑聲乍起時,眼眸回轉,落在金玄白臉上,眼神之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她的思緒從那天夜裡,在太湖之濱,初次遇見金玄白想起,當時他以一根稻草,胡亂紮著個髮髻,皮膚黝黑,一身土裡土氣的,就跟一個農夫或樵夫樣,根本就沒在她的眼內。 可是後來他施展出絕世武功,把武當派的穿雲神龍戚威和游龍劍客方士英兩位少俠都擊敗了,才引起她的注意,而他被誤認為採花淫賊的事,更讓她留下極深的印象…… 當她在不知不覺中,一縷情絲牽連在他身上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分別多年的父親,在初見金玄白時,也會有把女兒終身托付給這個年輕人的意念。 當腦海中一浮起當初金玄白的模樣,何玉馥倏然發現眼前的金玄白似乎和當初的相貌有了極大的差異。 凝神望去,臉形輪廓仍是如前,可是神韻、氣質卻完全不同了,不僅皮膚變白了,似乎通體泛現一種流轉不定的瑩光,如同溫玉雕成的一個人…… 陡然之間,她想起了何康白剛才那種怪異的舉動,全身一震,大聲道:「三花聚頂!大哥,莫非你的功力又有精進,已經練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只要練過氣功的武林人士,都聽過「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這個名詞,不過極少人知道這八個字所代表的涵意,只知道一個人若是練到了三花眾頂,五氣朝元的境界,武功一定天下無敵。 何玉馥身為華山派弟子,華山派和武當派都屬於道家的門派,對於道家的修為,其最高的境界和最終的目的是修成元嬰,白日飛昇,可說完全清楚。 只是這種終極目標已超越武功的極限,到達玄奇難測的領域,修道之人奉為圭臬,卻極難登臨,有些人修練數十年,仍在門外徘徊,根本無法登堂入室。 故此這種境界,可說是一般練武的人,永難到達的境界,更是一些人連想都不敢想的遙遠高峰。 何玉馥這一貿然開口,如同晴空裡響起的一陣暴雷,震得室內的人全都一愣,笑聲一頓,紛紛將目光投向金玄白身上。 正文 第一六0章 酒後狂書 第一六0章酒後狂書 整個樓層之中一片靜寂,空氣似乎被瞬間抽乾,那些在桌邊走的花裙女婢,也感受到那股凝滯的氣氛,都停止了動作。 所有的眼光都投注在金玄白的身上,彷彿他的臉上有花一樣,也不知是受到閃動的珠光所影響,或是金玄白的肌膚果真泛現如玉的瑩光,在眾人的眼裡,他果真和往昔有所不同。 服部玉子和齊冰兒分別坐在他的身邊,仔細端詳了一下,也沒看出什麼蹊蹺來。 尤其是服部玉子,根本沒聽過什麼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自然不瞭解這是一種什麼意義,瞧了瞧,不解地道:「玉馥妹妹,少主只是膚色好像白了些,臉上可沒什麼三花聚頂……」 齊冰兒抓起金玄白一隻手,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了一下,肅容道:「大哥,你真的練成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了吧!是不是龍虎丹成,結了聖胎?」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冰兒,什麼龍虎丹成,結了聖胎?你在胡扯些什麼?我是一點都聽不懂。」 齊冰兒很正經的道:「大哥,我可沒有胡扯喲!記得我師祖曾告訴過我,當年她老人家的師父,便練成了水火並濟,龍虎丹成的境界,然後結成聖胎,可以脫竅飛昇。」 她眨了眨黑眸,疑惑地問道:「難道你五位師父都沒有跟你說過這種事情嗎?」 金玄白抓住她的柔荑,仔細的想了想,發現五位師父,包括沉玉璞在內,果然沒有一個曾經跟自己說起什麼龍虎丹成,水火並濟的事。 他不解地忖道:「為什麼道士師父和師父從來都沒說過這種事?只是一直忙於融會佛道兩種功法,逼著我練功而已?」 他忘了當年槍神、鬼斧、鐵冠道長、大愚禪師都已經身受重傷,功力幾乎全毀,每個人都明白自己來日無多,能夠傳授金玄白武功的時間有限,所以全都採取填鴨式的教授法。 加上那時金玄白年紀還小,對於少林內功心法以及武當功法的理解力根本不夠,除了用死背死記的方法之外,也拿不出其他好的策略了。 就算傳授劍法或拳法時,那幾位當代的高手,也只能手持竹枝比劃個樣子而已,他們內力已失,實在無法以身作則。 故此像這種深奧的理論,金玄白也從來都沒聽過。 恐怕當年的鐵冠道長也不會想到金玄白竟能在機緣巧合之下,達到修道人一生夢寐以求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而九陽神君沉玉璞由於本門三代以來,從未有人將九陽神功第七重練成,故此自己也不知道這第七重的境界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只依循著當年父親傳敘下來的說法,告訴金玄白,這種神功練到第九重,可以白日飛昇,進入仙界。 事實上,他話雖這麼說,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有這種可能,他只不過把當年九陽門的歷代祖師所傳下的話,再轉述給金玄白而已。 關於九陽神功傳自於八仙中的呂洞賓一事,可能沉玉璞心中也是存疑,只不過有這麼一個目標高懸在上面,可以砥礪門人弟子用功上進,連豁達不羈的沉玉璞也不願放棄,自然依樣畫葫蘆的敦給了金玄白。 道家的門派分支極多,無論什麼門派,都以修真成仙為最終的目標,可是修成仙業的人,實在寥寥無幾,甚至連練成辟榖、胎息的人都很少,更別說結成聖胎,凝成元嬰了。 金玄白莫名其妙的突破了九陽神功第六重,在短短的時間內,進入第七重,到達了道家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這個境界,體內元神凝聚,意識可以脫竅遠揚,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難怪齊冰兒提出來時,他會覺得一片茫然。 思緒電轉而過,他笑了笑,道:「冰兒,不知你相不相信,我那五位師父都沒有告訴我這種事……」 他頓了頓道:「不過我的功力似乎頗有精進,好像已經進入第七……」 話一說到這裡,他頓時又記起了沉玉璞的再三叮嚀,發現自己失言,立刻住嘴。 齊冰兒訝道:「什麼第七?大哥,你怎麼不說下去了?」 金玄白一時語塞,也編不出什麼謊話來掩飾,見到圍坐身邊的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都凝目望著自己,心中慌亂,忙道:「我自己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弄清楚了再告訴你吧!」 他看到何康白似在沉思,心想道:「何叔見聞廣博,經驗豐富,莫非聽過當年漱石子所說的那番話,知道九陽神功共有九重功法之事?這下可糟糕了……」 他一想到這裡,心中更亂,看到桌上擺放在繡花錦緞上的金釵、珠串和簪珥,趕忙道:「王大捕頭,勞你送來重禮,我若不收下,也太不近人情了,這樣吧,我代各位姑娘在此謝謝你了,以後如果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你盡可開口。」 他是轉移注意力,掩飾自己的心虛,才把話題轉到面前的珠寶首飾上,王正英一聽,興奮無比,連忙跪了下來,道:「謝謝金大人賞臉,這下小人就安心了。」 金玄白這時還抓著齊冰兒的玉手,忙道:「快起來,別太多禮了。」 王正英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坐回原先的座位中。這時,他心中的重擔全部移走,只覺通體舒泰,比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都還要舒服。 何康白、趟守財、柳月娘、柳桂花、服部玉子等人都幾乎看傻眼了,他們沒想到王正英身為蘇州衙門的大捕頭,面對金玄白時,竟會如此謙恭卑下。 尤其是趙守財和柳桂花,在蘇州城經商多年,親眼看過王正英那種意氣飛揚,高高在上的跋扈態度,這下和眼前的王正英比較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何康白是擔心金玄白已被廠衛納入組織中,趙守財、柳月娘和柳桂花卻是心中高興,知道無論金玄白是不是高官,太湖的產業是一定可以拿回來了。 至於服部玉子則是認為金玄白是憑著諸葛明給的那塊腰牌,才會讓王大捕頭如此卑躬屈膝的對待,不但再三下跪磕頭,還要大大破費,送出重禮。 就在她心中暗笑之際,只見金玄白拿起一支金鳳含珠的金釵替身邊的齊冰兒插在髮髻上,然後又拿起另一支串珠金釵替服部玉子插在髮髻上,頓時,她們兩人臉上都浮起一片紅暈,感到既甜蜜又羞怯。 楚氏兄弟幾乎看傻眼了,一愣之下,口中發出一陣怪叫。 金玄白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還是唯恐齊冰兒會追問他的失言,豈知貿然出手,引來楚氏兄弟的起哄,頓時讓他心裡更慌,紅著臉,一雙手不知道要放在哪裡才好。 服部玉子見他一臉尷尬,笑道:「少主,看你笨手笨腳的,金釵插錯了方向,還是讓妾身來幫你吧。」 金玄白吁了口氣,道:「好!還是你幫我把金釵和那個……那個送給每位姑娘一付吧。哦,程姑娘和田春都有份。」 他作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嘲地道:「這支金釵拿在我的手裡,比起一桿鐵槍還要重,真是受不了。」 眾人一起大笑,笑聲稍退,服部玉子道:「少主,這是簪珥,是姑娘家戴的耳環,不是什麼那個那個……」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暴笑之聲響起,金玄白聳了聳肩,見到服部玉子替何玉馥和秋詩鳳二人插著金釵,側身對王正英道:「王大捕頭,來!敬你一杯!」 王正英慌忙舉杯,飲盡杯中美酒,然後又向何康白敬酒。 接著柳月娘,趙守財、柳桂花紛紛向王正英敬酒,謝謝他的幫助。 而幾位年輕的姑娘們則湊在一起挑選喜愛的金釵和簪珥,唧唧喳喳的有說有笑,根本不管敬酒之事,攤開的錦緞把半邊大桌都佔了,連菜餚都無法端上來,只得擱在另一張桌上。 王正英等人敬過一輪酒之後,八位年輕女子們,也都把金釵插上了髮髻,簪珥戴上了耳朵,更顯得高貴雍容,似乎個個都是官家閨閣千金。 金玄白髮現連田中春子戴上珠寶首飾之後,也顯得跟往日不同,想起初次和她在柳林逼見面,她一臉凶狠煞厲,如今笑面含春,簡直變了個人,氣質上更是完全不同。 看到她豐潤的紅唇微微潮濕,金玄白很快便想起那段在柳林邊的艷事,頓時覺得酒意上衝,臉孔上的醉意更濃了。 眼部玉子把挑剩下的兩支金釵和四枚簪珥包了起來,問道:「少主,這多出來的金釵和簪珥,你是收起來還是……」 金玄白道:「你收著吧!」 服部玉子把首飾放進囊中,笑道:「下回少主遇到了喜歡的姑娘,或者找到了未婚的妻子,這兩份首飾還可以派上用場。」 齊冰兒天真地問道:「大哥,你師父替你訂下的未婚妻子,還有哪個沒有找到啊?」 金玄白陡然想起薛婷婷來,只覺心裡一陣刺痛,道:「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總之一切隨緣,現在我的身邊有了你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感慨之詞,聽在每個人耳裡,各有不同的感受,一時之間,齊冰兒、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四人的臉上都浮起幸福的神情。 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則是另一種神情,目光閃爍,不時投注在金玄白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反倒是程嬋娟有些侷促不安,附在柳月娘耳邊,低聲道:「娘,孩兒冒昧的收下這些金飾,不太妥當吧?還是還給金大哥的好……」 柳月娘輕撫著她的手背,低聲應道:「你金大哥不是外人,送你兩件首飾算得了什麼?你儘管收下就是了。」 她的話聲雖低,金玄白卻聽得字字入耳,笑道:「程姑娘,你不必客氣,儘管收下,誠如柳姨所說,大家都是自己人,呵呵!不但如此,我回去之後,還要送你一份大禮,把令兄放了,讓他平安的回到集賢堡。」 釋放程家駒本來就是柳月娘和他談妥的事,如今他再度提出,是在看到程嬋娟侷促不安之後,想起她和程家駒之間的戀情,才提出來安她的心。 程嬋娟不知金玄白其實已經知悉她和程家駒之間的秘密,聽他這麼說,果真寬心起來,舉起面前的酒杯,道:「小妹在此替家兄敬金大哥一杯,希望大哥能寬恕家兄以往所犯的一切過錯,從此大家和睦共處,親如兄弟。」 金玄白見她說完了話,喝乾了面前的一杯酒,只得一仰首,也把面前的一杯酒喝完,笑了笑道:「你這一杯酒,價值五萬兩銀子,希望是值得的。」 柳月娘聽他話中另有玄機,連忙追問,金玄白也不隱瞞,把程家駒答應用五萬兩銀子贖身之事說了出來。 柳月娘又好氣又好笑的道:「這個孩子也真是的,幼稚無知,空口說白話,集賢堡哪來的五萬兩銀子?」 金玄白笑道:「柳姨說的是,程家駒大概是怕我殺了他,所以才開出這個條件,不過我可沒答應,不然我豈不成綁人勒索的綁匪了嗎?」 柳月娘道:「家駒生性好武,尤其對於刀法上的修練,更是全神貫注,總希望能成為一代刀法名家,所以他在看到賢侄你的絕世刀法之後,忍不住心神嚮往。」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我原先不知,否則一定早就制止他做這種蠢事,因為偷學別派武功,是武林大忌,不僅會引起門派之爭,並且還會釀成江湖動亂,家駒這回是做得太過火了,所幸賢侄你大人有大量,寬恕了他這一次,不然真不知要如何收場才好。」 金玄白道:「柳姨,這件事就此揭過,誰都別提了,不過,我跟你講的關於天刀余斷情和程堡主聯手約鬥鄧總鏢頭的事,你一定要加以阻止,否則我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既然得到鄧總鏢頭的通知,就必定會出面……」 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寒芒,沉聲道:「到時候若是天刀和程堡主還在虎丘現場,恐怕後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柳月娘忙道:「賢侄請放心,老身一定會制止這場約鬥,不讓程堡主做出這種蠢事。」 王正英在聽到服部玉子提起金玄白尚有幾房妻室沒有找到的那句話後,一直以好奇的眼光望著金玄白,若是依他的個性,換了個別人,他早就開口詢問端倪。 只不過眼前這位年輕高手是一位侯爺,就算讓他有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詢問人家的私事。 故此在這段時間裡,他的目光一直在幾位姑娘身上打轉,想要憑自己的眼力判斷出哪一位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哪一位則是和侯爺無關。 不過他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發現席上除了程嬋娟之外,似乎其他幾位美女,個個都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不禁心中既是羨慕,又是妒忌,忖道:「他媽的,天下的好事,都讓他佔盡了,年紀輕輕的,一身武功已練得無人能敵,既受到朝廷的重用,貴為侯爺,肩負起整頓朝綱和整飭武林的重責大任,又有齊天的艷福,娶了這麼多的美女為妻,真是讓人羨煞……」 他認為金玄白可能是位世襲的侯爺,否則也不可能會定下如此多房的妻室,於是腦筋一陣急轉,想到從奉朝公侯之中找出一位金姓的侯爺,結果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六位國公和二十八位侯爺中,有哪一位是姓金的。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聽到了柳月娘和金玄白之間的對話,不禁悚然一驚,正色道:「齊夫人,請你轉告程震遠程堡主,他們江南七把刀要比鬥刀法之約,如果官家沒有得到消息,也只是江湖上的事,不過如今下官已經知道,衙門就必須涉入,請你轉告他,立刻停止約鬥之舉,不然,嘿嘿!恐怕集賢堡將會化為灰燼,他和什麼天刀也將一生之中成為流亡天下的逃民。」 他抱了抱拳,道:「請齊夫人恕下官直言,我的職責在身,不能不管,否則便會失職瀆職。」 柳月娘道:「王大捕頭請放心,妾身一定會阻止此事發生。」 她笑了笑道:「我這麼做,是為了保全天刀和無影刀在江湖上的名號和地位,並不是害怕鄧老鏢頭有什麼損失,因為此事有金賢侄涉入,他們已毫無勝算,只有敗亡一途,為了私心,我一定會阻止這場約鬥。」 王正英頷首道:「齊夫人此言極是,金大人神功無敵,不論是槍法、刀法、劍法、拳法,在武林中已罕有對手,區區的江南七把刀,又算得了什麼?嘿嘿!就算是七把刀聯手,也禁不起金大人的雷霆一擊!」 他高舉酒杯,道:「金大人,容小人再敬你一杯,表示小人由衷的敬佩。」 他這番褒獎之語,並非完全是拍馬屁,室內的人全都親眼目睹過金玄白的武功,而何康白、趟守財、楚氏兄弟、楚花鈴,何玉馥、秋詩鳳、田中春子更是親自和金玄白交過手,知道他不僅內力深厚,還精通各種絕藝,一身修為橫跨五大不同領域,果真無論是槍法、劍法、刀法、拳術,以至於輕功造詣,都已至一代宗師的超卓境界。 放眼武林,當今的一流高手,包括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在內,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人堪為金玄白之敵。 故此每一個人都不認為王正英在拍馬屁,反而認為他的確是由衷之言,幾位年輕女子看到金玄白脹紅著臉舉杯飲酒,全都覺得心中歡喜,臉上泛起欽敬之色。 楚花鈴突然道:「大哥,你說要找個機會,指點我們一下槍法,能不能等下吃完飯就找個時間,教我兩位兄長和弟弟們幾招?」 金玄白還沒開口,何玉馥和秋詩鳳也爭著要他傳授劍法,連齊冰兒也想起了他答應要教自己劍法之事,問道:「哥,你說要在創出必殺九刀之後,也創一種必殺九劍傳授給我,不知現在創出來沒有?」 金玄白啊了一聲道:「這些日子都忙些瑣碎事情,一直靜不下心來,這樣吧,容我想幾天,看看能不能創出幾招必殺劍法,再慢慢傳給你。」 齊冰兒臉上泛起笑意,還沒來得及開口,何玉馥和秋詩鳳便爭著要學這必殺劍法,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對望一眼,也搶著要金玄白把這種劍法傳給她們。 一時之間,鶯聲燕語充塞在室內,逼得金玄白不住的答應,最後連服部玉子也加入其中,頓時屋中更顯得熱鬧非凡。 精緻豐盛的菜餚,一盤盤的端了上來,眾人一逼用餐,一邊交談,相互敬酒,氣氛極為融洽,也不分什麼太湖水寨的湖匪或蘇州衙門的大捕頭,全都喝得極為愉快。 王正英又喝了三杯酒之後,想起了要帶齊夫人和趙守財等人去找師爺辦理發還太湖產業之事,絕對不可空口無憑,於是請求金玄白寫上一份書柬,轉交宋知府下令辦理。 金玄白已有七分酒意,也不多想,當下吩咐婢女取來文房四寶,就著濃濃的酒意,當場便揮毫寫了封書柬。 酒意酣暢,他寫的是一幅草書,筆走龍蛇,鐵劃銀鉤,幾乎字字力透紙背,讓在旁觀看者都為之嘖嘖稱奇,何康白彷彿從筆墨中看到了一套劍法,醉眼迷離中,飛身躍到空敞處,拔出長劍,當場便舞了起來,一時之間,劍光漾動,寒芒進射,嚇得那些花裙女婢紛紛讓開。 何玉馥也弄不清楚父親為何突然之間會拔劍而舞,並且使出的劍法並非華山派的劍法,似是任意揮灑而出的,略一凝神,卻發現他的劍路行徑方向和紙上的草書有些類似,不禁駭然忖道:「爹若不是發酒瘋,就一定從大哥這幅草書上領悟出什麼劍術!」 王正英雖以子母雙環成名,但是他練武多年,眼看何康白一看到金玄白所寫的那幅字之後,立刻像發神經樣的拔劍而舞,不禁若有所悟,凝神貫注那墨痕,眼前一花,似乎也看出一套大環套小環、小環追大環的雙環流轉的武功來。 所謂乾坤雙環,是依八卦的原理而創,共有六十四招,裡面分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陰陽互換,變幻多端。 可是這路乾坤雙環的最大缺點,也就是在於身、手、眼、步,都要確定方位,一絲不苟,才能把招式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金玄白的那幅草書,縱橫飛揚,吞吐自若,氣勢浩瀚,難以言喻,飄逸處如鴻雁留痕,凝重處如鐵山矗立,甚至連空白未著墨之處,亦有意境,完全和八卦的門路相建。 王正英完全不管草書中的字義,單就字形的變化而凝聚意念,竟然悟到了七招子母金環的招式,到第八招時,一口真氣差點接續不上,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 金玄白看到他身形搖晃,臉色發青,手掌一翻,按在他的背心,運起一股真氣透體而入,在王正英體內走了一個周天,這才把他救醒過來。 王正英神智一清,立刻便聽到何康白哈哈大笑道:「原來書法亦通劍理,賢婿,謝謝你了,老夫練劍三十年,直到此刻才明白劍理,通曉劍心,都是拜你之賜。」 笑聲之中,他長劍入鞘,抱拳彎腰,竟是朝金玄白行了個大禮,嚇得金玄白雙手虛托,就在五尺之外發出一股柔軟的勁道,硬生生的把何康白托了起來。 他這個舉動在眾人眼裡,並不稀奇,然而何康白心中明白,能把氣勁控制自如,便已極難,更何況在五尺之外?可見金玄白的修為,比起當天在木瀆鎮上初遇時,更有極大的精進,已經到達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金玄白托起何康白之後,有些尷尬地道:「何叔,不必行此大禮,這……都是酒後所書……」 目光投向自己所寫的那封書涵,發現數十個狂草字跡,牽絲相連,筆墨濃淡不一,真的恍如一人持劍在飛舞騰掠,映著窗外投入的陽光,生氣蓬勃,栩栩如生。 剎那之間,他自己都愣住了,忖道:「怎麼會這樣,難道她們個個逼著我要創一套劍法,我腦中意念未斷,故此書寫之際,便將劍法融會在書法之中?」 仔細看著那幅狂草,竟是自己一生之中從未能夠寫出來的,其中的意境和妙趣,也是自己從未夢想的境界,此刻看來,彷彿不似自己親筆所書。 在他怔愕之際,聽到趙守財道:「少主這幅字,老奴雖然看不出其中劍理,卻也知道是幅了不起的傑作,似乎已脫離了書法的範疇,到了一種道的境界。」 王正英在一旁撫掌歎道:「大人這幅狂草,直追米芾、王羲之,本朝大概只有李東陽首輔才能相與比擬。」 口口口 李東陽是湖廣人士,英宗天順年間中的進士,著有「懷麓堂集」等書。他才華橫溢,自幼便名聞鄉里,是天下聞名的神童,七歲時便被英宗皇帝召入朝廷。 當時英宗見李東陽人矮,登臨丹墀極難,於是戲稱「神童足短」,李東陽則對以「天子門高」,令英宗大為歎服。 後來英宗設宴款待李東陽和另一名聞天下的神童程敏政,在席間以桌上的螃蟹為題,吟出上聯,日:「螃蟹滿身甲冑。」 李東陽不假思索的對曰:「鳳凰遍體文章。」 至於另一名神童程敏政則對以:「蜘蛛滿腹經綸。」 英宗皇帝龍心大悅,對兩位神童的才思敏捷極為讚賞,認為他們將來必會成為國之棟樑,朝廷支柱。 席後,英宗又再出對聯,考驗兩位神童,上聯日:鵬翅高飛,壓風雲於萬里。 這個上聯氣勢磅礡,很難以恰當的句聯相對,可是李東陽很快地便文思泉湧,對出下聯:鰲頭獨佔,依日月於九霄。 這日月二字,合起來為「明」字,而大明江山的統治者為英宗皇帝,李東陽這個下聯既說出胸中大志,又拍了英宗皇帝一個馬屁,說他身居九霄之上的高位,實為傑作。 而程敏政則吟道:龍顏瑞拱,位天地之兩間。 這個下聯固然工整,氣勢神韻卻相差太多了,難怪英宗皇帝事後對其他的侍臣這麼說:「此兩子未來必功在社稷,一為宰相,一為翰林。」 果真,李東陽從英宗天順年中了進士,歷經憲宗朱見深,孝宗朱佑樘、武宗朱厚照,前後經歷四朝,直到劉瑾當政,排斥賢臣,李東陽才漸漸隱退。 李東陽所出的最有名的一副對聯,是在英宗天順年間進士及第後,被任命為江西提學副使,督學江右一帶。 當時,有一名考生,姓林名東陽,故此李東陽特別召見,並出一上聯,囑林東陽對下聯。 這個上聯是這麼出的:藺相如,司馬相如,果相如否?名相如,實不相如。 這句對聯的上聯裡嵌著兩位歷史上同為「相如」的名人,實為難對,不過林東陽硬是對了出來:魏無忌,長孫無忌,能無忌乎?你無忌,我亦無忌。 這首下聯也嵌有兩位歷史上的名人,工整之極,是中國對聯中有名的佳句,只要稍有涉獵者,都看過這副對聯。 李東陽縱橫官場數十年,歷經四朝,多次入閣,可說是一位名臣,憲宗成化年間,雖無太大作為,可是到了孝宗弘治之際,由於孝宗積極提拔賢能,排斥奸佞,故此朝中極多正直,練達之士,明史曾記載此為「朝多君子」。 而當時的名臣極多,最有名的如王恕、劉大夏、李東陽、謝遷、劉健等人。 由於這些名臣的當政,吏治一清,宦官專權的現象有所收斂,和英宗、憲宗兩朝相比,確實清明不少。 李東陽晚年與內閣大學士謝遷、劉健以及戶部尚書韓文等合謀,決定聯合外庭九卿諸位大臣一起剷除以劉瑾為首的京城八虎。 結果誅除八虎之事失敗,劉健、謝遷、韓文等五十餘位大臣都受到劉瑾之排斥,革去大學士之位,離開內閣,只有李東陽獲得留任。 就由於這樁事情,讓當代的士人,懷疑他的人格和操守,其實李東陽為官數十載,深悉為官保身之道,沒有和劉健、謝遷等內閣大臣一起,採取激烈的手段,堅持要剷除「八虎」,這才給自己留下一條生路。 李東陽雖在道德上稍有瑕疵,可是他的文章和才華,卻頗受當代及後世之推崇,尤其他的書法,在有明一代,極負盛名,頗得時人之讚賞。 正文 第一六一章 御劍飛空 第一六一章御劍飛空 王正英大捕頭雖然算是武林人士,但他在官場裡也算混了十多年,自是附會風雅,追求奢華。 尤其是跟隨宋登高知府到蘇州任職這幾年,他更是感染了優雅的吳文化,不但對於詩,畫、書法、庭園等有了興趣,更鍾愛吳越女子。 所以他一見到金玄白酣醉之後,寫出一手狂草來,立刻把書法名家王羲之、米芾抬了出來,並且還為了推崇金玄白,把四朝名臣李東陽也拿出來和金玄白相提並論。 這完全又是一個拍馬屁的舉動,不過對金玄白來說,他根本不知道李東陽是誰,首輔又是個什麼玩意,故此王正英這招算是拍在馬腿上了。 不過金玄白還算聰明,不知道李東陽這個人,也沒加以詢問,他只望了王正英一眼,整個心志都沉浸在自己所寫的那幅書柬上。 霍然,室內眾人只見他雙指拈起一根銀筷,立身而起,走到方才何康白舞劍之處,道:「冰兒、玉馥、詩鳳,你們大家看仔細了,我使的這套醉劍,融會了武當的披風劍法在內,可稱為狂劍。」 話聲一停,他左手劍指一揚,身形動處,銀光閃爍,立刻寒芒泛現,如江浪翻騰,波濤洶湧,銀白色的流光越來越強,室內氣溫立降,陣陣嗤嗤之聲傳出。 金玄白的劍招並不使得很快,時而如空山靈雨,時而像行雲流水,有時卻又一換為怒濤奔湧,疊浪千仞,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由於他的內力雄渾,透過指尖進入銀筷之中,使得那支未滿一尺長的銀筷,從尖端伸出的銀芒,足足有一尺多長,在眾人眼中幻化成了一支銀光泛射的短劍。 而金玄白就御使著這支短劍,一招一招的使出了他所謂的狂劍,供人觀賞學習。 他雖然只提出了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三人的名字,可是舞劍之時,卻不禁止任何人學習,以致室中所有的人都全神貫注在他的動作中,希望能夠學到這路狂劍。 大約費了半盞茶的工夫,金玄白劍式一收,拎著那根銀筷,問道:「冰兒,詩鳳,你們領悟了幾招?」 齊冰兒道:「你使得太快了,我只記得六招。」 何玉馥滿臉驚訝的道:「冰兒姐姐,你的記性太好了,竟然記得六招,我只記住五招。」 她一把抓住秋詩鳳,道:「秋鳳,你記得幾招?」 秋詩鳳臉上一紅,道:「我……我記住了八招。」 何玉馥一臉懷疑的望著她,還沒開口,只聽何康白道:「賢婿,怎麼你使的這十二招劍法,跟貧道所悟的劍法有所不同?」 楚花鈴突然道:「大哥,能不能求你再演練一遍?好讓我們也多學一點。」 金玄白敞笑一聲,問道:「楚姑娘,你學到了幾招?」 楚花鈴道:「我也記住了八招。」 楚仙勇突然笑了出來,道:「哈哈,我記住了九招,可見我比你要厲害多了。」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再使一遍給各位看看。」 話聲方落,他腳下一動,劍指斜伸,手中銀筷進射出尺許寒芒,伸縮不定,緩緩的一劍一劍的施展出來。 他這回的動作極慢,就如同蝸牛登竿一般,並且段落分明,然而劍式的銜接和變化,明顯的和剛才不同。 尤其是每一式如同力挽千鈞,功力內眾,沉重如山,更是和方纔那種狂放奔騰的劍法有所不同,使得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的疑惑。 不過,這些人並沒有懷疑金玄白,而是認為他又傳授另一種劍法,於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凝神觀看。 易牙居寬敞的二樓空間,一片靜寂,所有的眼光都隨著迷離流轉的一片銀芒移動,似乎全都墜入另一個虛幻的空間裡,享受著夢幻一般的武學盛宴。 何康白的修為剛剛才晉入一個高的層次,此時見到金玄白施出的劍法,又提升至另一個更高的層次,首先,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大巧不工四個字,等到金玄白緩慢的施出幾劍之後,他又想到了心劍合一四個字。 到了金玄白停住了所有的動作之後,何康白立刻悟出了心中無招的劍意之所在,禁不住手舞足蹈,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趙守財駭然的望著他,只聽到何玉馥尖聲叫道:「爹!你怎麼啦?」 何康白也沒理會她,向前走了幾步,面對金玄白,倒頭就拜,口中還念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賢婿,請容貧道向你一拜,謝謝你開我茅塞,啟我智慧。」 何玉馥趕忙走過去,把他扶了起來,嗔道:「爹!你瘋了是不是?怎麼可以跪拜大哥呢?豈不是要折死他?」 何康白哈哈大笑,抓起一名花裙女婢手裡捧著的銀壺,仰首把壺中美酒灌入喉中,連灌了幾口,才道:「痛快,痛快!」 秋詩鳳見到何玉馥滿臉不悅之色,輕輕的拉了拉她的手,問道:「大哥,你剛才施的這路劍法,怎麼又跟前面施展的不同?能不能告訴我們?」 金玄白目光掃過全場,只見有人閉目沉思,有人滿臉喜色,有人瞠目結舌,有人蹙眉沉吟,幾乎沒有一個人神情相同。 他笑了笑,道:「若是讓我再演練一遍,恐怕招式又不一樣了,劍法和書法相同,講究筆劃或劍招,是為下乘,講求神韻和劍意是為中乘,無招無式,無法無跡才是上乘。」 他看了看手裡拈著的那支銀筷,道:「佛家講空,道家說無,都是同樣的道理,劍法通道,書法亦通道,道如流水,無常形,無常跡,劍法亦當如是。」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玄奧,整間屋裡二三十人,除了何康白頗有所悟之外,只有楚花鈴能瞭解一二,其他的人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何康白大聲道:「說得好,說得妙!賢婿,能不能多說幾句?」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這也是我不久之前才悟出的道理,請恕我無法再說,也無法可說……」 他的心神一陣恍惚,喃喃地道:「佛日:『不可說,不可說。』莫非便是這個道理嗎?」 在這瞬間,大愚禪師跟他講經說法,灌輸給他的一些佛經道理,在他的腦海之中,有如電光石火般的閃過,不過卻沒影響他多年來練功後的習慣,但見他轉過身來,反手揮起,手中那支銀筷已如閃電似的射向樓柱而去。 筷子一出手,他立刻從凝思中醒了過來,警覺自己竟把銀筷當成樹枝擲出,身形一頓,目光閃處,已見到那支銀筷穿透大柱而過。 他心念一動,伸手一招,那支銀筷已在空中劃了個大弧,泛起一片弧光,如同活物一般,重回他的手掌裡。 數十雙眼睛都看到了這種奇景,那八名花裙女婢還當是金玄白在玩什麼戲法,可是稍有武功修為的人,都知道這不是玩戲法,也非幻術,更不是暗器手法,而是一種他們從所末見的劍法。 何康白駭然失聲道:「御劍術?」 服部玉子、何玉馥和秋詩鳳三人,曾在怡園之中親眼見過金玄白用秋水劍施出的以氣御劍之術,只不過那時候他坦言還在初習之中,並沒練成御劍飛空之術。 如今陡然見到那支銀筷靈活轉動,立刻想起那件事來,秋詩鳳大喜道:「哥!你把飛劍練成了?」 金玄白心中一凜,訝然忖道:「莫非我在林屋洞裡,果真修為大進,竟然無意中把御劍飛空練成了?」 他深吸口氣,意念貫注在銀筷之上,輕喝一聲:「去!」 隨著意念動處,那支銀筷從他掌中騰飛而起,在頭上一尺之處,繞了個圈,然後如一條銀蛇般的遊走而去,竟然飛出丈許,到達敞開的花窗之前,才停在空中。 一時之間,屋裡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叫之聲,眾人只見那支銀筷霍然繞了個圓弧,搖搖晃晃的上下抖動,這才重新回到金玄白的手中。 他露出的這一手,讓王正英看了幾乎嚇得尿濕褲子,他滿頭冷汗,駭然忖道:「想不到金大人已經練成了神功,太可怕了,這種傳說中的劍仙,可以在百里之外,取人首級,放眼天下,還有誰敢得罪他?」 金玄白看了看手裡的那支銀筷,忖道:「看來我好像突破了第六重的高峰,進入第七重的境界,不過修為還是不夠,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銀筷飛行的軌跡,看來要多多練習才行。」 他的意識回到現場,只見室內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似乎陷入一種目眩神搖的狀況中,驚駭地望著自己,不禁一笑道:「大夥兒怎麼啦?」 秋詩鳳首先欣喜若狂的撲了過來,道:「哥!你真的練成飛劍了!真是讓人看了好開心,又好……」 何玉馥也跟著跑過來,接口道:「好興奮,好驚奇,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金玄白朗聲笑道:「這哪裡算得上是御劍飛空?呵呵,初習乍練,離成功之路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他擁著二女回到席中,齊冰兒趕忙拉著他的手,問道:「大哥,聽我師父說過,當年武當張大仙在百歲的時候,練成了飛劍,你這御劍術莫非是傳自武當?」 金玄白有些茫然,道:「武當派有這種御劍術嗎?我怎麼不知道?據我道士師父跟我說,當年張三豐祖師爺雖然創下太極拳、劍,卻沒傳下什麼以氣御劍之術……」 他頓了頓道:「自古以來,雖然傳說有劍仙出現,可是以御劍飛行,殺人於千里之外,不過那到底是傳說而已,誰也沒見過,就如同道士請神捉鬼一樣,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至低限度,我所碰到的天一教道士,就沒這個能耐。」 何康白問道:「賢婿,話雖這麼說,可是鬼神還是有的,就如同你所使出的御劍術,完全是真實的事,只是這種武功大都失傳而已。」 他臉色凝肅地問道:「賢婿,能否請問你,你剛才使出的御劍術是傳自何人?」 金玄白心中一震,喃喃地道:「傳自何人?」 仔細的想了想,當年四位師父由於一身功力全毀,每個人都知道來日無多,故此除了把心法訣要傳授給他之外,無論是拳法、劍法、槍法、斧法、刀法,也都是採取填鴨式的教學方式,演練一次,講解一次之後,便逼他自行揣摸,自行練習。 槍神楚風神唯恐金玄白不能完全領悟出槍法神髓,還把九招槍法刻在石壁之上,希望能在自己死後,金玄白還有機會可以學全所有的槍法。 可是鐵冠道長所傳授的武當絕藝,並沒有包括御劍之術,大愚禪師在授以達摩劍法時,也沒提過以氣御劍之事。 那麼,究竟是誰傳授給他這種以心意控制手中兵刃的以氣御劍之術呢? 金玄白從沉玉璞身上想起,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試著要使出御劍飛空的劍術,完全是受到沉玉璞的影響,而它的起源,僅不過是某一天晚飯之後,師徒倆搬張板凳在庭園裡乘涼,無意中的閒談而起。 那天,穹空裡片片彤雲,夕陽剛剛落下,暮靄處處,菜圃中傳來陣陣蟲鳴,歸鴉停在竹籬笆上。 沉玉璞敞著衣襟,手中揮著蒲扇,跟坐在對面,才過了十二歲生日的金玄白,說些練氣的竅訣和心法。 說著說著,他就提起了以氣御劍之術,表示氣功若是修練至上乘境界,便可以氣御劍,把氣勁和意念貫注劍中,可以完全摒棄劍法的束縛,隨意出招。 不過這種境界極高,至少要把九陽神功修練到第七重之後,才能開始練習初階的御劍之術。 若是練成了御劍術,就算是面對太清門的罡氣功夫,也絲毫不受影響,一點突破之後,殺敵易如反掌。 金玄白還記得自己當時一直追問,本門有哪位祖師練成了御劍飛空,而沉玉璞在沉吟許久之後,才說起約在八十多年前,九陽門一位祖師,在面臨三寶太監遭到十幾名高手圍攻時,曾施出這種神奇的御劍術,在一盞茶的光景內,盡殲來敵,而他也因傷重力竭,而導致內火焚身,化為灰燼。 當時金玄白年紀還小,從未聽過三寶太監的名字,也不知道什麼是太監,整個意念放在內火焚身上面,以致疏忽了許多事。 此刻回想起來,究竟那位祖師爺為何要衛護三寶太監,他所面對的十幾名高手又究竟是些什麼人,金玄白完全不知。 可能是那個故事讓他留下極深的印象,祖師爺壯烈成仁的形象始終無法忘懷,以致金玄白念念不忘的想要練成御劍飛空的劍技。 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挑戰,就如同他當年在苦練佛道兩門路徑回異的內功心法時,所面臨的挑戰一樣,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克服。 往事很快地從腦海一閃而過,他的心情平靜下來,笑了笑道:「何叔,說實在話,這種御劍飛空的劍法,根本沒人傳授給我,完全是我自行摸索其中的奧秘,所以練起來才會如此辛苦。」 他坐回自己的席位,把銀筷放好,拿起墨跡已干的那張信函道:「王大捕頭,我信也寫好了,你拿去快點辦事吧。」 王正英恭謹的雙手接過那封信柬,仔細地折好,放在囊中,道:「大人吩咐,小的立刻回衙門辦理。」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趙大叔,是你隨王大捕頭到衙門一趟,還是要帶幾個人……」 柳月娘道:「賢侄,店舖太多,恐怕趙掌櫃一個人處理不了,還是老身帶著桂花他們一起去。」 她輕歎了口氣,道:「至低限度,那麼多被關在牢裡的夥計們,一被放出來,大概都是驚魂未定,總得要我出面,安撫他們一番,才是身為東家應盡的禮數,對不對?」 金玄白知道她關心那些產業,尤其是在經過衙門沒收查封之後,更要仔細的盤點清算,豈能容許趙守財一人經手?否則她也不會從太湖帶那麼多人出來了。 他含笑道:「柳姨說的極是,應該這樣的。」 他目光一閃,望著王正英道:「王大捕頭,還有什麼問題?」 王正英恭聲道:「沒有問題,小人立刻帶他們去見師爺,稟明一切經過,用不著兩個時辰,便可把一切事情辦完。」 他站了起來,問道:「齊夫人,現在可以動身了嗎?」 柳月娘點了點頭,拉著程嬋娟的手,問道:「娟兒,你跟我一起走,還是隨你金大哥一起去?」 程嬋娟看了齊冰兒和金玄白一眼,道:「娘,我想隨你一起去,可是我又心懸我哥……」 金玄白道:「程姑娘,你放心好了,我回去之後,立刻把程少堡主放出去,恐怕你還沒回家,他已返回集賢堡了。」 柳月娘點頭道:「賢侄,我信得過你。」 她站了起來,道:「冰兒就暫且跟在你身邊,等我們把事情辦完了,再好好的聚一聚……嗯!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在松鶴樓設宴,到時候會把程堡主,天刀余大俠,還有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一起約來,大家喝幾杯酒,盡釋前嫌,豈不甚好?」 趙守財低聲道:「夫人,松鶴樓發生血案,不僅屋內陳設毀損,而且地面血跡斑斑,最少需要半個月整修,才能恢復舊況,在松鶴樓宴客,不太妥當吧?」 柳月娘訕訕一笑道:「大掌櫃說的極是,松鶴樓的確需要一番整修,才能重新開業,倒是我疏忽了,這樣吧,明日酉時,我在得月樓設宴,在場的人,一個都不可以少,請全部出席。」 金玄白道:「柳姨,不用了,這些小姐們……」 柳月娘道:「尤其是各位小姐們,更加不能缺席,少了一個,我就唯你是問。」 她頓了頓道:「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也能把沈郎一起邀來,我們多年未見,實在……」 她臉上泛起了一片黯然神傷之色,歎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金玄白見她難過起來,心中也有些不忍,不過想起師父所交待的事,只得道:「柳姨,小侄已經說過,家師正在閉關之中,絕對不能去打擾他老人家,所以恕我無法把家師請來。」 柳月娘皺了下眉,也不知是不高興,還是身上的傷處痛了起來,臉上泛起難過的神情,道:「既然如此,王大捕頭,我們走吧。」 王正英應了一聲,朝金玄白跪下,道:「小的拜別大人,謝大人賜宴,小人永銘五內。」 金玄白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王捕頭不必多禮,把事情辦妥,明天在得月樓,我會好好敬你幾杯。」 王正英略一猶豫,道:「小人能不能去得月樓,還得向宋大人稟報,得到許可之後才能成行。」 金玄白道:「沒關係,你把知府大人也一起邀來吧。到時候我或許會把蔣大人和諸葛大人一起請過來。」 王正英一聽到金玄白提起蔣弘武和諸葛明,忙道:「小人還有一件事忘了稟告大人,此間酒樓的東家姓曹,是本府巨富周大富的結拜好友,不久前,小人在樓下遇到他,據他說,已邀請大富和兩位大人一起過來拜見金大人。」 金玄白道:「我正要找蔣大哥他們商量事情,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裡慢慢等他們就是了。」 王正英見他沒問起曹大成,暗暗鬆了口氣,再度向金玄白抱拳行了個禮,這才告別下樓。 柳月娘在柳桂花和程嬋娟的攙扶之下,領著趙守財及太湖水寨的一干人馬,也和金玄白告別下樓。 那些太湖豪勇親眼目睹過金玄白兩次展現駭人的武功,全都面現凜駭敬畏的神情,走過金玄白身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王正英下了樓,只見一樓三桌的席面上,菜餚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卻還有許多人在喝著酒,還有的差人拉開著衣襟在劃著酒拳。 酒樓裡一片嘈雜的喧鬧聲,不時夾著什麼「四季財」、「三星照」、「八匹馬」等等呼喊酒拳的聲音。 王正英臉孔一板,雙手叉腰,正想把薛義喚來痛罵一頓,已見到他紅著一張臉,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王正英怒道:「薛義,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喝酒嗎?怎麼讓弟兄們喝起酒來?而且還鬧成這個樣子?」 薛義被斥,酒意似乎已經醒了大半,垂著頭道:「頭兒教訓得極是,不過要想制止曹大成上樓,強迫他沒有用,非得使點手段才行。」 王正英沒好氣的說:「我讓你攔阻他上樓,並不是要你用酒灌他,隨便使個什麼法子都可以,你卻偏偏……」 他放下了叉腰的手,問道:「曹大成呢?」 薛義朝櫃檯邊嘟了下嘴,道:「他連吐了三回,剛喝了碗醒酒湯,躺在櫃檯後面,大概睡著了。」 王正英忍住了笑,低聲問道:「你們灌了他幾杯酒?」 薛義道:「稟報頭兒,每位兄弟只敬了他一杯酒,他就變成這個樣子民。」 王正英看到柳月娘等人已陸續下樓,忙道:「現在開始,馬上停止喝酒,不然等一會錦衣衛的蔣大人和東廠諸葛大人來了,看到之後,就麻煩了。」 薛義應了一聲,問道:「頭兒,你要到哪裡去?」 王正英道:「我要領著齊夫人他們回衙門辦事,這是金大人特別交待下來的事,若是辦不好,大夥兒都要掉腦袋的!」 薛義吐了吐舌頭,聽從王正英的吩咐,把那些身穿差人服裝的官差都一一叫起,到大門外去排隊,然後命令店小二把酒壺和酒杯一起撤下,然後每人奉上一碗鮮魚醒酒湯。 樓中一陣忙亂之後,那些醉熏熏的二十多名官差,全都奔到了易牙居門口排成兩列,等候王大捕頭差遣。 王大捕頭看到那數十名來自太湖的湖勇,也都一起在易牙居門邊集合,相襯之下,更顯得這些滿臉醉意的差人的紀律不夠。 他有些難堪地向柳月娘解釋道:「我這些弟兄們平時不是這樣,今天因為受到金大人的榮寵,能夠相聚一堂用餐,以致大夥兒都興奮過了頭,喝多了些,請夫人不要見怪才好。」 柳月娘在蘇州多年,豈能不知道這些衙門差人平時是什麼德行?她淡然一笑道:「各位上差,平時也夠辛苦了,偶而放鬆一下,也沒什麼不妥,王大捕頭太客氣了。」 她把趙守財喚了過來,道:「趙大掌櫃,你身上帶著銀票吧?」 趙守財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低聲問道:「請問夫人,是要我們錢莊開出的銀票,還是別的錢莊開出的莊會票?」 錢莊開出的莊會票,是有地方性的,能流通天下的銀票,只有官家所設的寶泉局開出的官會票。 不過這些官會票的面額都極小,罕有千兩以上,最多也只不過七八百兩銀子而已。 至於大額的官會票,則是官府之間來往所用,並且數量也不多,一般官員行賄都用的真金白銀,罕有用銀票的。 在正德年間,南京有四家大錢莊,這些錢莊擁資數百萬,在京師都設有分店,其中也有兩家在蘇州設有分店,不過所開具的莊會票,面額都在五百兩以下。 而蘇、杭兩地,也有不到十家頗具名氣的錢莊,可以開出小面額的莊會票,不過這些莊會票流通的範圍,僅限於浙江一省而已。 這種莊會票,民間簡稱為銀票,匯通錢莊所開出的銀票,在蘇杭一帶頗為流通,信用也很卓著,隨時可以到錢莊兌現。 不過這下匯通錢莊被蘇州衙門查封,錢莊所開出的莊會票便等於廢紙了、收到銀票的人無處兌現,只有自認倒霉。 趙守財之所以特別指出此點,便是提醒柳月娘,匯通錢莊的銀票目前已經毫無價值。 柳月娘斜眼一睨,望向王正英道:「王大捕頭,你意下如何?」 王正英欠身道:「在下替金大人辦事,就算是肝腦塗地也是應該的,豈敢收取分文,何況還是夫人的賞賜,更是在下不能接受。」 柳月娘道:「王大捕頭,勞你破費,花了巨款買下那些首飾,送給小女和我外甥女兒,老身實在過意不去,這些區區之數,還請你收下,就算是給弟兄們喝兩杯水酒之用。」 她看也不看的從趙守財手裡抽出四張銀票,遞給了王正英,可是王正英退了兩步,雙手直搖,堅持不肯收下。 柳月娘道:「太湖水寨今後還得在蘇州做生意,一切還要王大捕頭照顧,若是你不收下這區區小禮,豈不是擺明了不肯照顧我們?」 王正英一臉惶恐之色,忙道:「豈敢,豈敢,在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收下夫人如此重禮,否則讓金大人知道了,在下可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柳月娘笑道:「哪有這麼嚴重的事?」 她壓低了嗓子,道:「王大捕頭,老實告訴你,金賢侄是我未來的女婿,我說的話,他多少也得聽一點,你若想要陞官,或者有機會跟隨他將來到京師去,我的面子總要給吧?」 她這句話簡直說到王正英心坎裡去了,他連忙抱拳道:「尚請夫人成全,他日如有寸進,小的願效犬馬之勞。」 柳月娘把幾張銀票塞在王正英手裡,道:「既是如此,你把這幾張銀票收下吧!以後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儘管跟趙大掌櫃說。」 王正英堅持不收,柳月娘皺起眉頭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若是跟我客氣,豈不是顯得過於矯情?」 王正英心頭一震,不敢再推辭下去,忙道:「既然夫人這麼說,小的就厚顏收下來了,以後夫人有任何差遣,只要派人吩咐一聲就行了。」 柳月娘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王大捕頭是聰明人,一點就通,以後倚重之處還很多,就麻煩你了。」 王正英謙讓了兩句,把幾張銀票揣進懷裡,心中非常的高興。他雖然不知道太湖水寨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金玄白為何會在松鶴樓殺了那麼多的太湖湖勇,可是見到金玄白安然無恙的歸來,一身重擔便已卸下。 再加上柳月娘如此看重他,明示、暗示的要倚重他在蘇州的勢力,使他更是受寵若驚。 以前的柳月娘僅是太湖豪強的夫人,在地方上雖然獨霸一方,可是並沒放在王正英眼裡。 不過如今的柳月娘搖身一變,成為金侯爺未來的岳母,這種身份的改變,不僅讓她的地位提高了十個層級,連她說出來的話,份量也加重了百斤之多。 別說是王正英僅是蘇州府衙的一個大捕頭而已,就算是末登高知府來此,也得大禮參拜,不敢怠慢。 官場上就是如此,宰相家裡的一個門丁,走出去也比一個七品縣令要風光,古代如此,現在情況變得更加可怕,否則也不會連一個替大官夫人推輪椅的女僕,都把御史大夫視為狗屁! 官場文化,古今輝映,只有令人再三歎息! 正文 第一六二章 魔教餘孽 第一六二章魔教餘孽 王正英推辭了好久,才勉強的把柳月娘拿出的幾張銀票收了下來,其實心中的高興,難以形容。 他準備領著齊夫人等一行人,往蘇州衙門而去,剛一邁出大門,竟發現烈日當空,自己疏忽了一件大事。 他敲了下腦袋,忖道:「我怎麼忘了這幾位女眷呢?應該早點派人雇幾頂轎子才對。」 往年這個時候,蘇州幾乎每天午後都得下陣雨,籠罩在煙雨濛濛中的蘇州,另有一番美景。雨後不但消除了盛夏的暑氣,並且街道更加潔淨,空氣更加清新。 可是今年入夏以來,就罕得下雨,就王正英的記憶所及,這大半個月來,連一滴雨都沒有落過,以致走在街上,暑氣襲人,炙熱難當。 王正英暗暗責備自己的疏忽,正想要請柳月娘等暫留樓中,然後再派人到街上去雇轎,已見到一名年輕的差人從巷口奔了過來,朝他躬身行了個禮,道:「稟告大人,轎子已經雇好了,馬上就到。」 王正英一愣之下,隨即心中大喜,認出那個差人叫呂通,當差還不到一年,屬於羅三泰的麾下,往日都隨羅捕頭辦案,這回臨時把他點召過來,跟在自己身邊,沒料到他竟如此機靈,看到有三位女眷,一出易牙居便奔去雇轎子了。 工正英嘴角含笑,問道:「你叫呂通,是吧?」 呂通恭謹地應道:「稟告大人,屬下正是呂通,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王正英讚賞地打量了他一下,問道:「你雇了幾頂轎於?」 呂通道:「稟告大人,四頂。」 王正英問道:「這裡只有三位女眷,為何要四頂轎子?」 呂通道:「稟告大人,另外一頂是替大人準備的。」 王正英臉色一沉道:「混帳,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坐轎子了?多出一頂給退回去!」 呂通道:「稟告大人,以大人之龍馬精神,實在不必坐轎,不過小人心想,多日以來,大人公忠體國,夙夜不眠的辦案,勞心勞力,費盡心智,理該好好的休息才對,故此……」 王正英揮了下手,道:「好了,你不必說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臉色一整,道:「呂通,我們身為官家的差人,受朝廷恩典,拿朝廷的俸祿,理該忠心耿耿,奉獻心力替朝廷辦事,辛苦一點又算得了什麼?豈可好逸惡勞,傚法那些劣紳士豪一般,動不動出入第轎?今天就算了,下回不可以,知道嗎?」 呂通一臉惶恐之色,躬身應道:「大人教訓得極是,屬下謹記在心,絕不敢忘!」 這時四頂大轎已抬了進來,王正英一看,發現並不是兩人抬的小轎,而是四人抬的大轎,禁不住心裡高興,忖道:「呂通這廝,聰明伶俐,找個機會該提拔提拔他。」 四頂大轎在巷子裡掉了個頭,就停在易牙居前,王正英揮了下手,道:「呂通,你入列吧。」 看到呂通入列之後,他轉過身來,滿臉堆笑的躬身道:「夫人,請上轎!」 柳月娘含笑點了點頭,在柳桂花和程嬋娟的攙扶之下,進入轎中,王正英直到程嬋娟和柳桂花二女都上了大轎之後,才開口道:「呂通,你帶著他們在前面開道,我們回衙門去。」 呂通精神抖擻的應了聲,領著那二十多名差人到了轎前,等到王正英進了第一頂大轎之後,便發出口令,領著那些官差往前行去。 而隨同柳月娘從太湖而來的那些湖勇,則在副寨主的統率之下,隨在四頂大轎之後,緩緩而去。 這些人連同那個官差都在易牙居喝了不少酒,個個滿臉通紅,一出巷口,不但引起那些守衛的雜役巡丁們側目相視,連路人都紛紛走避。 大轎剛走不久,五頂小轎已沿著街邊抬了過來,每頂轎子除了前後兩名體格魁梧的轎夫之外,轎前尚有一個濃妝艷抹,身穿花裙,手持蒲扇的大腳中年婦人扶著轎槓,揮著蒲扇隨行。 這五頂小轎一到巷口,立刻被守在那兒的巡丁們攔了下來。 那個不久前才挨了薛義兩巴掌的領頭巡丁,臉上的腫脹仍未消除,卻神氣活現的走到第一頂小轎邊,打量了一下那個隨轎的中年婦人,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條巷子已經封住,任何人不得出入,知道嗎?」 那個中年婦人滿臉堆笑,道:「敬稟官差大人,這五項小轎裡坐的都是花滿樓裡的姑娘,她們是要到易牙居去出堂會的。」 花滿樓也是蘇州有名的青樓,樓裡的姑娘有七八十人,雖然遠遠不及天香樓,卻也排名在蘇州十大青樓之內。 那個領頭的丁勇來自鄉下農家,從沒聽過花滿樓,愣了下,側首問道:「劉三,花滿樓是個什麼地方?」 有幾名逛過花街,上過妓院的丁勇,一聽此言,禁不住哄然大笑,其中一人道:「花滿樓是蘇州城裡有名的妓院,你都不知道?」 那個領頭的丁勇狠狠瞪了同伴一眼,罵道:「姓佟的,閉上你的鳥嘴,老子又沒問你,你多什麼嘴?」 那姓佟的丁勇縮了下頭,退到了劉三的身後,不再多言。 那個領頭的丁勇餘怒未消,叱道:「我關興旺嫖姑娘的時候,你姓佟的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只不過老子喜歡揚州姑娘,不喜歡蘇州的妓院而已。」 那隨轎而來的中年婦人扭著細腰走到關興旺面前,彎了彎腰,算是行了個禮,道:「官差大人,揚州的姑娘雖然纏足的多,三寸金蓮固然可愛,但是我們蘇州的姑娘玉足纖纖,也並不遜色,你怎麼不光顧呢?」 女子纏足的風氣,源自何時,說法不一。 比較可靠的則是源自於五代十國時的南唐李後主時,當時有宮嬪育娘常以錦帛纏裹雙腳,屈作新月形狀。 育娘精於舞技,嬌小白皙,骨肉柔軟,雙足纖細,婀娜多姿,凌波迴旋之際,飄飄如仙,後主驚才絕艷,為之醉心不已。 育娘便是蘇州人,她的雙足纖小,細嫩如玉,處處皆可翩然起舞。 李後主曾鑄一寬長、高度皆六尺的盤形金蓮,在上面綴以珍寶,塗上五彩,四周拉上錦幔,垂下纓絡,供育娘以帛纏足,舞於金蓮之中。 南唐亡於宋,入宋之後,閨秀名媛爭相倣傚她的纏足行徑,逐漸形成一種風氣。 不過這都是種暫時的現象,也都僅流傳在官家富紳的內眷之間,一般民間女子,纏足的仍是少數。 相傳大明皇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馬皇后,便是一雙大腳,民間傳說,她的大腳長有一尺二寸,踏穩了一十二省的江山,不過明朝共有十三省,故此常有一省會惹來天災、兵刀之禍,極難平靜。 有一年,在上元燈節之際、明太祖和劉伯溫微服出遊,見到京城中某處商號前高懸綵燈,上貼燈謎無雙,引來不少遊人觀賞和猜謎。 這些燈謎都是圖文並茂,不過其中有一則完全只有圖畫,而無文字的燈謎,頗為引人注意,那則謎面給的是一個大腳婦人,懷中抱了個西瓜,神情滑稽,栩栩如生。 朱元璋想了好久,都不明其意,以此詢問劉伯溫,結果劉伯溫說,此謎的謎底是影射「淮西大腳婦人」。 由於馬皇后是淮西人士,又是天下聞名的大腳,朱元璋認為該名商人以燈謎諷刺馬皇后,返宮之後,欲派兵將出謎題的人和商家一起捕來下獄,結果還是被皇后制止,表示元宵之夜;金吾不禁,君民同樂,不必為此小事而貽笑天下臣民。 馬皇后的賢德,天下聞名,於是纏足這風大斂,官紳之家也不再讓女兒纏足。 故此在大明皇朝的早期,真正裹小腳的女子並不很多,北方女子可能比較多一點,至於南方佳麗則十之八九都是天足。 大明中葉之後,正德年間,江南女子纏足的頂多不過三成,一般民間女子都是保持著天足,以自然為美。 而這些纏足的女子,大部份是官宦家裡的閨秀名媛,其他一部份則是青樓女子。 至於江湖人士,武林世家的女兒,則為了練功所需,絕不纏足,冬天穿襪套棉鞋,夏天穿布鞋或小蠻靴,尤其是練腿功的武林女俠,更是不可纏足,並且在靴尖還要鑲鐵,才能增加蹴踢的威力。 故此纏足之風,是從明代中葉之後,才漸漸盛行,尤其是到了滿清入關之後,更成為風尚,女人的腳越纏越小,形成所謂的「三寸金蓮」,不過這也僅限於城市,鄉間婦女仍是天足。 這些纏足的閏閣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走路時尚需女僕婢女攙扶,形同殘廢,實在不知美感何在。 口口口 正德年間,青樓女子有些纏足,有些則是渾然天成,蘇杭一帶的青樓約有二成纏足,至於揚州青樓女子則約有一半都是纏足,端看客人的嗜好,而各取所需。 關興旺僅是一個農家子弟,被抽來當雜役丁勇,哪裡到過揚州妓院,更不懂得妓院裡的情況,因此聽那大腳婦人提到兩地妓女的差異,反倒呆了。 他是為了不向佟姓丁勇示弱、這才吹了個牛,如今唯恐自己說漏了嘴,更惹來旁人譏諷,於是揮了下手,道:「你少說廢話了,我問你,你們要進去幹什麼?」 那個中年婦人恭聲道:「稟報官差大人,奴家是花滿樓裡的鴇兒玉娘,領著這五位姑娘是要到易牙居陪幾位大人喝酒作樂的。」 關興旺這下可聽清楚了,想起薛義所說,東廠的金大人在易牙居宴客,召妓陪酒,自然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他一個小小的巡丁,豈敢攔阻? 他乾咳一聲,道:「大人派我們守衛巷口,閒雜人等一概不許進入,既然你們是受邀而來,我們一定放行,不過為了安全,進去之前,要停轎檢查。」 那個中年婦人滿臉堆笑,道:「官差大人,你儘管檢查就是了,不過可別耽誤了時間,讓大人等得不耐煩,掃了雅興,怪罪下來,我們可擔待不起!」 關興旺道:「廢話少說,掀開簾子,讓本差官看一看,裡面有沒有藏什麼兵刃武器就行了。」 那個自稱玉娘的鴨兒無可奈何,只得叫轎夫把轎子停下,親自掀開轎前的簾子,讓開興旺檢查。 劉三等人明知關興旺是想要藉此機會,查看一下轎裡坐著的妓女長得什麼模樣,等到轎簾一被掀開,立刻圍了上來,探首往轎內望去。 關興旺站在最前面,鴨兒玉娘一掀開轎簾,他馬上便上前二步,探首往內望去,頓時,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讓他精神一振。 凝目望去,只見轎中坐了個頭梳雙鬟,身穿鵝黃色錦衣,下著碎花白色羅裙的女子。 那個女子臉上圍了條紗巾,把大半個臉龐都罩住了,看不清長得如何,不過僅從圓潤光致的額頭,細如柳葉的黛眉和清澄明亮的雙眼,便可看出這個女子容貌一定在水準之上。 關興旺何曾見過如此姿色的女子,被她的秋波一轉,心頭一震,半條魂都被勾走了,呆了一陣,貪婪地用目光狠狠地打量了一下那個蒙面女子,幾乎恨不得鑽進轎子裡去,把她摟進懷裡。 就在他心生幻想之際,眼前一黑,玉娘已把轎簾放了下來。 關興旺鼻中似乎仍然縈留著那股幽香,可是定了定神,頓時陣陣汗臭味撲鼻而來,這時他才發現身邊擠了好幾個人,汗臭味就是從那些人身上傳出來的。 他用力把圍在身邊的四五個人推開,罵道:「幹什麼?你們想要造反了?」 劉三涎著臉道:「關大哥,我們……」 關興旺兩眼一瞪,道:「回去站好,記住,我是領隊的頭兒,我說了算,你們可別瞎鬧。」 劉三等人受到斥責,不敢多言,提著手中長槍,走回原先的位置站好。 關興旺裝模作樣的依次檢查轎子,把其他四頂轎子裡的妓女都看了一遍,發現每頂轎裡坐的女子都是一樣的在臉上蒙著面紗,只不過每個女子穿的上衣顏色不同,分別為青、紅、白、黑四種。 他根本沒有看清楚這些女子的容貌,不過卻很明顯的可以覺察出她們身上發散出來的香味和氣質都不相同,似乎以此作為區隔。 他從最後一頂轎子走了回來時,暗忖道:「乖乖隆的咚,這五個妓女都帶著個隨行老鴇兒,真是氣派,看來一定都是花滿樓裡的當紅姑娘,不知道住一夜要花多少銀子?」 他走到第一頂轎子之前,見到了玉娘,忍不住低聲問道:「玉娘,這些姑娘出來一趟,陪客人喝酒,要花多少銀子?」 玉娘一笑,道:「一個姑娘最少也得五兩銀子。」 關興旺伸了伸舌頭,還沒說話,玉娘已伸手塞了個東西在他的手中,然後低聲道:「這點小意思,請各位官差大人喝酒,不成敬意,請多多包涵。」 關興旺瞄了一下,發現手裡是一塊碎銀,捏了捏,發現最少也有二兩多,頓時咧開了嘴,笑道:「玉娘,你太客氣了!」 他不再刁難,抓緊了銀子,退了兩步,道:「讓路,放行!I 那些攔在巷口的巡丁們紛紛讓開,挪出一條通道,讓這五頂小轎抬了進去,直到眼見轎子停在易牙居前,才恢復原狀,又把巷口封住。 劉三見到關興旺癡癡的看著那五頂小轎,走了過來,低聲問道:「關大哥,你不覺得那些轎夫們個個健壯魁梧,有些可疑嗎?」 關興旺斜睨他一眼,道:「可疑什麼?」 劉三道:「我表哥便是被官府抽調去做轎夫的,雖是健壯如牛,卻不像這些轎夫,個個下盤平穩,孔武有力,一臉剽悍之色,看來倒像我以前碰過的神刀門弟子……」 關興旺心裡起了個疙瘩,不過嘴裡還是很硬,哼了一聲,道:「從神刀門裡出來的英雄們多厲害啊!這些人怎麼能比?」 話雖是這麼說,卻再也放心不下,他又道:「你們在這裡守著,我過去看看。」 他扛著長槍,朝巷內奔去,一邊心裡嘀咕:「不會吧?裡面坐著那麼多的官差,這幾個妓女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他奔到了易牙居前,發現一排五頂小轎把大門堵住,扶轎的鴇兒和扛轎的轎夫都已不見蹤影,掀開轎簾一看,發現轎內已空,那些妓女也都已經離轎。 他微微一愣,繞過轎子,走到易牙居門口,探首向裡面一望,只見樓內一片昏暗,裡面瀰漫著一層似煙非煙的灰白色氣體,完全看不清楚裡面的動靜。 他把手中的那塊碎銀塞進懷裡,喃喃自語道:「又不是初一十五,燒什麼香?真是奇怪!」 他嘴裡叨念著,毫無戒心的走進易牙居,首先便看到四個轎夫手持長劍背對門外而立,其他六個轎夫則忙著替地上捆著的幾個人鬆綁。 他探首往裡面望去,只見那些身穿挑夫布衣的差人們有一大半都趴在桌上,其他一些人則躺在地上。 關興旺心中凜駭,正想開口大叫,卻覺得一陣暈眩,差點站不住腳,接著便看到四名手持長劍的轎夫轉過頭來,個個臉色猙獰,如同凶神惡煞。 他嚇得差點屁滾尿流,轉身想要逃走,卻感到四肢無力,難以動彈,當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此時,他只見一條藍色人影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那四個挺劍而立的轎夫身邊,隨著那人雙掌動處,關興旺彷彿看到了二三十雙手掌,那四個持劍的轎夫,根本來不及出手,已被擊得飛了出去,從他頭上掠過,撞在轎子上。 關興旺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最後殘留在視覺裡的是那人大袖揮舞,室中憑空起了一陣大風,氤氳繚繞的白霧急驟飛散而開,接著嬌叱連連,五條人影如同五隻美麗的蝴蝶飛了過來。 就在他神智即將喪失,倒下之際,耳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們想要在我金某人面前將人劫走,真是……」 關興旺終於昏迷不醒,倒臥地上,而這時金玄白也面臨五個蒙面少女合圍,五支長劍臨體。 那五個身穿不同顏色的年輕女子,劍術上的修為,個個都不在何玉馥之下,五劍齊出,劍氣激盪,寒芒迸射,組成了綿密的劍網,把金玄白所有的空隙都一起封住。 此刻,若是換另一個人,立刻便會陷入危機之中,只要第一劍接不下來,立刻便會陷入劍陣之中,承受著繼之而來的四五十劍,最後只有死於劍下一條路可走。 不過金玄白身具五大高人的絕藝,此時九陽神功已堂堂進入第七重的境界,真力之厚,氣勁之強,放眼天下,也找不到幾個對手。 縱然那五名年輕女子所運用的劍陣,符合五行生剋之理,生生不息,環環出招,劍劍相連,毫無破綻,可是金玄白卻有如在奔騰的急流之中,傲然挺立的一塊萬斤巨石,縱然波濤洶湧,卻不能撼動巨石分毫。 只見縱橫的劍氣中,金玄白左手大袖戟立如劍,似乎毫無招式,抖動之際卻每一下都準確地敲擊在每一支攻來的長劍之上。 隨著他右手雙指探出,五條顏色不同的紗巾已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那五個女子練劍多年,聯乎的五行劍陣,施展出來,已經到了滴水不漏的境界,難得有人能從劍陣裡全身而退。 她們萬萬沒想到,金玄白空拳赤手,被五行劍陣圍住,竟然完全不懼那層層疊起的千條劍影。 眼看金玄白竟然以長袖應敵,她們的心中全都泛起了「這人想要找死」的意念。 可是情勢的變化,卻大出她們的意料,隨著劍式的運行,她們覺得出劍的勁道似乎受到滯礙,每一劍的切入,都似刺向一塊萬載寒巖,根本無法透入。 而最讓她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明明劍影重疊,遍佈眼前,一隻巨掌卻霍然從淒迷的劍影中探了出來,雙指一挑,已把她們蒙在臉上的面紗摘去。 這種詭異的情景?讓她們彷彿置身於幻境,錯愕、驚疑、震懾、畏懼的複雜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也就在這個剎那,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出現在她們眼前,敢情就在面巾被摘下之際,她們看到了劍影一散,五支精鋼鑄成的長劍,竟如同腐朽的枯木樣,在那長袖的一拂下,碎裂成片,灑落一地。 當她們發現手中長劍只剩下一截劍柄仍然握在手上時,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悸的叫聲,在空中一個急翻,倒掠出八尺之外。 她們長相不一,臉型各異,不過五個人的表情都幾乎完全一樣,圓睜著雙眼,一臉驚駭之色,投向金玄白的目光,充滿了畏懼,似乎她們看的是一個惡魔。 偏偏這個惡魔的臉上現出泰然的神色,氣勢昂然的站著,彷彿更似一尊矗立著的神像。 從金玄白突然現身,受到五名女子圍攻,直到她們退閃開去,僅僅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 這時,易牙居裡瀰漫的煙霧才剛散開,那六個替捆得有如粽子樣的「人粽」鬆綁的轎夫,仍在繼續努力中,而五個身穿花衫的鴇母打扮的中年女子,也都仍在檢查倒下的挑夫們。 只不過由於那五名女子的驚叫,讓她們的動作稍稍一頓,形成一種「暫停」的現象,以致金玄白望將過去,覺得她們的姿勢頗為滑稽。 金玄白眼中閃過一陣寒芒,沉聲道:「你們幾個真是膽大包天,竟想憑著迷魂藥粉,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把人犯劫走!」 他的話聲一頓,霍然回頭,只見那六個轎夫打扮的壯漢已改變了主意,停止鬆綁的動作,每人扛起一個,右手持著長劍,準備從前門溜走。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如果你們能把人劫走,我金某人豈不是栽了。」 他揚手一揮,手中握著的五條顏色不同的紗巾,在瞬息之間脫手飛出,如同五片彩色雲朵,急速飛罩在那六個轎夫面前。 那六名轎夫反應也很快,一見彩巾飛來,全都執劍斜撩,可是奔行的動作仍在繼續之中。 在他們的想像中,紗巾又不是暗器,豈能阻止他們扛人逃走?豈知那五條紗巾上面蘊含著金玄白的氣勁,比五面鐵板還要堅硬,他們的長劍剛一觸及,便聽到錚錚數聲,強勁的真力已把劍式盪開。 那六個轎夫大驚失色,各自退了一步,身形還未站穩,眼前一花,金玄白已站在門口,堵住了他們的出路。 由於他的動作實在太快,站立在原地的殘像仍然映在那五名少女和五個中年婦人眼中,人已到了易牙居的門口,直到此時,她們才從他揮出面紗,盪開長劍的震駭中清醒過來。 就在這時,樓梯傳來數聲輕響,何康白、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等人,一一下了樓。 何康白看到樓下的情況,問道:「賢婿,這是怎麼回事?」 他這句話才一出口,那六個轎夫打扮的壯漢已發現情況不對,兩個肩扛太監的大漢不顧性命的揮劍攻向金玄白,其他四人已朝內奔去。 何康白、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四人是領先下樓,他們眼看樓下的那些差人倒了一地,再一看到四個大漢手持長劍,肩上扛著人粽,往後急奔,頓時便發現是怎麼回事,立刻飛身而去,將那四人攔住。 他們的身形一動,那五個手持蒲扇的中年花衫婦人已一扔手中蒲扇,探囊取出五枚烏黑的彈丸,往何康白等人立身之處重重一擲。 只聽噗的一聲,彈丸的外殼裂開,五縷煙霧騰升而起,瞬間瀰散開來,而她們也從腰際拔出一支烏黑如刺的兵器,飛身向何康白等四人攻來。 就在這同一時間,金玄白已施出武當掌法,把兩名壯漢的長劍纏住,一招便將兩人的三處穴道閉了。 他一見五枚彈丸落地,立刻揚聲道:「小心,那是迷魂彈丸,煙中有毒。」 話聲甫起,他見到楚花鈴、歐陽念玨以及楚氏兄弟都已魚貫而下,卻無暇顧及他們,身形一動,已越過丈許空間,到了那四個肩扛人粽的大漢身後。 他右手大袖揮出,左手已抓住桌上的一個銀壺,搖了搖,發現裡面仍然有大半壺酒,內力一發,酒液從壺口激射而出,分成五股酒柱,灑向五枚彈丸落處,頓時酒香四溢,撲鼻而來。 那四個轎夫剛一發現金玄白到了身後,慌忙轉身,卻已被揮出的大袖拂中,頓時如同受到巨錘重擊,個個胸骨下陷,口吐鮮血,倒飛而起。 被他們扛在肩上的那四個人粽,也都在同時飛跌出去,有兩個人撞在大柱上,看來傷勢更重了。 八個人飛跌開去之時,何康白、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四人剛好接下了那五個花衫婦人攻來的一招。 由於何康白等人聽到了金玄白的警告,全都停止了呼吸,在倉促中應戰,未能盡出全力,以致僅能截住那五枚烏黑的長刺,一時之間,無法反擊。 何康白在一劍擋住兩支長刺的攻擊後,霍然臉色一變,道:「藏鋒刺!小心刺上有毒!」 這時,五條酒柱灑下,傳來一陣嗤嗤聲響,彈丸附近一片濕漉,煙霧不再繼起,只有一片淡淡的霧氣仍在散開。 金玄白一袖擊斃那四人之後,內力鼓蕩,壺口的美酒斜射而出,分成五條酒柱,如同五支黃色的酒劍,向那五個花衫婦人攻去。 那五名中年婦人乍然聽到何康白的警告之聲,似乎都嚇了一跳,身形為之一頓,陡然間又看到金玄白手持酒壺,從壺中發出五支酒劍,分攻而至,全都不敢大意,腳下一退,大袖急拍。 五道冰寒的氣勁從她們的袖底湧起,隨著酒劍和大袖的接觸,她們以為定然可以拍散那五股酒液。 豈知事實的結果,超出她們的想像,那五股酒液竟然如同五支真劍,不但未被冰寒的掌勁拍散,反而穿透掌勁,在她們的大袖上直穿而過,這才化為酒液,濺得她們半身都是。 這種怪異的事遠遠超過她們的想像範圍,可是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一個身具絕世神功的高人,就算十人齊上,都無法力敵,更何況屋裡還有十幾個人,看來個個身手不俗,如果再不知進退,只有全部陷在此地,無人能逃。 那個身穿黃衫的年輕女子口中發出一聲長吟,這五名中年花衫婦人已快如電閃的往屋後退去。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你們還想走啊?」 他以更快的速度追了過去,轉眼便已追及。 雙方相距不到五尺之際,那五名花衫婦人動作一致的掉轉手中兵器,一按機簧,從藏鋒刺握乎的柄端,射出十餘根牛毛粗細的針形暗器。 由於雙方距離太近,那些針形暗器來得又多又急,金玄白已無法施出萬流歸宗手法,把這密密麻麻近百根的針形暗器全部收下。 鑒於他在松鶴樓裡受到唐玉峰以龍鬚針的攻擊,金玄白對於這種細如牛毛的小針,抱著深自警惕的態度,不敢貿然接下。 在電光石火的剎那,但見他退了五尺,身上傳出類似炒蠶豆般的輕響,臉上泛起一陣紅霞,隨著手中的酒壺飛出,他雙掌各劃一弧,往前推了出去。 生死關頭,金玄白終於不管一切禁忌和師父的再三叮嚀,施出了九陽神功,陡然之間,氣勁迸發,室內似乎響起一陣低沉的悶雷之聲。 隨之而來的是狂飆強韌的勁道,如同長江萬疊巨浪,洶湧奔騰,一瀉千里而去,緊隨而起的則是瀰散的熾熱。 那些近百根由機簧發射而出的牛毛細針,彷彿瞬間投在高溫的熔爐裡,全都變為通紅,然後化為縷縷青煙,消散空際。 緊隨著出現在何康白、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四人眼前的詭異情景是,那五個手持藏鋒刺的中年花衫婦人連叫聲都沒有發出,五人一起飛在空際,立刻冒起陣陣青煙,全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所有眼見這種情景的人,都為之目瞪口呆,以為自己置身在夢幻之中,看到了一個不真實的幻術。 甚至連金玄白自己都震懾住了,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自己以前在靈巖山的石窟裡,施展出九陽神功,從未有如此大的威力。 怎麼會這樣呢? 金玄白心中疑惑,不住的問自己,其實他忘了,他最後一次施展九陽神功,曾發出了刀罡,兩招擊斃神刀門主。 在此之前的一次,是三個多月前,置身於靈巖山石窟裡,面對著一截樹根發出,那時,整截粗逾七尺的樹根化為灰燼。 而當時的金玄白,九陽神功還停留在第五重的高原期,並沒有突破。 如今,他已過了第六重,進入第七重的境界,這種境界連九陽神君都不敢想像是何等的情景,難怪金玄白自己都為之震懾不已! 正文 第一六三章 意外之境 第一六三章意外之境 易牙居裡一片靜謐,濃濃的酒香混雜著迷魂煙的異香,充滿在室內,凝眾成了一種怪味。 何康白等人全都屏息而立,瞠目結舌的望著那詭異的情景,每一個人的心靈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們似乎失去所有的知覺,整個腦海中反覆出現那五具人體在空中炭化的情景,如同置身夢幻裡。 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實,然而事實卻偏偏出現在眼前,讓人完全無法抹殺,只能嵌進記憶的深處。 對於那五名綵衣女子來說,這種詭異震懾的景象,更成為她們每一個人的惡夢。 在那瞬間,金玄白在她們的眼裡,不僅是一個惡魔,並且還是個恐怖至極的大神魔。 自幼及長,深深烙印在她們記憶深處的一些教義和傳說,使得她們相信自己遇到的不是人,而的的確確是個大神魔。 傳說之中,神魔降世,揮手之間可以讓人化為飛灰,死後靈魂被禁錮在煉火之獄裡,永遠無法超生。 眼前這人的能為,遠遠超越「人」的範疇,做出令人不可想像的異能,不是神魔還是什麼? 是以那五個少女震愕了一下之後,立刻便如受驚的雀鳥,飛掠而起,拐進廚房,從後面逃走。 金玄白雖然看到她們驚惶逃走,卻沒有追趕之意,因為他自己的意念波動,至今仍未平復。 他真不敢想像:九陽神功的威力竟會如此巨大,隨著氣勁發出,三昧真火凝聚成高溫,再加上氣勁中七股不同的勁道,竟會讓人灰化成粉。 他老早就聽沉玉璞解說過,神功裡蘊含著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種回異的勁道,可以全發,也可交替變幻。 只是,他沒料到從林屋洞裡出來之後,這七種勁道變得更為可怕,更具威力,遠遠超出他的想像範圍。 他不斷地反覆思考:「是不是我在面臨生死關頭,才能把全身所有的潛力都發揮出來?還是我真的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了?」 想起了幾天前在天香樓的後花園裡,初次見到邵真人時,便曾聽他說起,自己在一月之內必然會有奇遇,可以有所突破。 而且邵真人還肯定的說他在百日之內會練成克制劍神的絕招,那種嚴肅的神情,此刻浮上腦海,不禁讓他更為迷惑起來。 他凜然忖道:「這個道士果真有些神通,竟敢斷言我能練成克制劍神高天行的武功,看來此言非虛……」 思緒流轉至此,突然被何康白的話聲打斷:「賢婿,你使的是什麼功夫?怎能熔金蝕鐵,將人化為灰燼?」 金玄白心頭一震,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康白掠到那五個婦人消失之處,四下觀望一陣,駭然道:「傳說中,當年魔門的離火真君,練成了離火神功,發功之際,真火迸發,可讓對手渾身起火,活活燒死,賢侄你……」 金玄白震然驚醒,打斷了他的話,道:「原來這些人都是魔門的弟子!她們之所以現身,是為了要救這幾個人的。」 何康白道:「她們本來就是魔門中人,並且老夫還敢斷言,她們都是冷月宗的直屬弟子,否則不會持有藏鋒刺。」 他頓了下道:「這藏鋒刺和冷月刀,月牙劍是當年魔門月宗的三大兵器,威力極大……」 金玄白訝道:「何叔,月宗和冷月宗有何分別?」 何康白道:「魔門的門主稱為明王,明王手下有三宗,原為烈日、冷月、寒星三宗,後來有人簡稱為日、月、星三宗,所以月宗就是冷月宗,不過魔門已有數十年未現跡江湖,為何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金玄白一想到魔門的人和蘇州織造局的太監混在一起,便覺得其中必然有問題,心念一轉,立刻道:「何叔,你們留在這裡守著,我去把人追回來。」 何玉馥奔了過來,道:「大哥,她們走了那麼久,此刻已不知到了何處,不要去追了。」 金玄白道:「要想查出問題的癥結,必須要把這些女子追回來,你們別走,我去去就來。」 他身形展處,已從後窗穿出,何玉馥想要追去,卻被何康白一把拉住,道:「馥兒,別追了,莫給賢婿添麻煩!」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眼前人影閃過,接著後窗傳來楚花鈴的聲音:「何叔,我跟大哥去看看。」 何康白揚聲道:「花鈴,回來……」 他發現楚花鈴穿射出了後窗,一手搭在牆壁,就憑著那股勁道,整個身軀如同箭矢般的彈射而起,瞬間消失了蹤影,於是苦笑了下,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楚花鈴的輕功出類拔萃,連何康白都自歎不如,知道就算自己追出去,也無法追上她。 他心想:「就算賢婿神功蓋世,那五個魔門的妖女已經走遠了,他也無法追到,只怕不久便會回來。」 忖思之際,只見楚氏兄弟飛身而來,他趕緊一伸手,沉聲喝道:「你們湊什麼熱鬧?都給我留下來。」 楚仙勇道:「我們擔心花鈴的安全。」 何康白叱道:「有你們金大哥在,天下還有誰能傷得了她?你們跟著去,只有添亂!」 楚氏兄弟受到呵叱,停住下身形。 齊冰兒和秋詩鳳可沒理會他,兩人一拉服部玉子道:「傅姐,我們跟去看看!」 服部玉子沒有練過輕功,知道自己若是跟去,只有給齊冰兒和秋詩鳳添麻煩,忙道:「你們去吧!我在這裡幫何叔收拾殘局。」 齊冰兒和秋詩鳳點了點頭,只見歐陽念玨湊了上來道:「兩位姐姐,我跟你們一起去。」 她們三人飛身掠起,沿著剛才五個魔門女子奔行的方向,進入廚房,然後從巷弄裡躍起上屋。 何康白稍一猶豫,立刻追了出去,躍上了易牙居的房頂,只見她們三人站在上面舉目遠眺。 他四下顧盼一下,但見屋舍櫛比鱗次,陽光熾熱,曬在瓦上,蒸發出一股股熱氣,讓視線都有些扭曲起來,極目遠眺,根本看不到金玄白和楚花鈴的身影。 秋詩鳳發現了他,問道:「何叔,你怎麼上來了?」 何康白道:「三位姑娘,金賢侄既然要我們留在屋裡,便是怕魔門裡還有第二批人來劫人犯,你們全都走了,只留老夫一人在屋裡,萬一有個閃失,要老夫如何向金賢侄交待?」 他話未說完,便見齊冰兒嗔道:「真是該死,跑得這麼快,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要到哪裡去找嘛!」 秋詩鳳道:「冰兒姐,我看我們還是到易牙居裡去等大哥吧。現在連個方向都沒有,如何能追得到?」 何康白道:「齊姑娘,秋姑娘說得對,我們還是進屋裡去等著,比較妥當一些。」 歐陽念玨也勸說:「冰兒姐,金大哥的武功天下無敵,你還怕他會吃虧啊?我們還是回去等他吧!」 齊冰兒道:「我不是怕他吃虧,只是怕他被什麼魔門的女子蠱惑了,到時候,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姐妹……」 秋詩鳳似乎覺得她這句話針對自己,秀眉一挑,道:「冰兒姐,大哥不是喜歡拈花惹草的人,豈會見一個愛一個?他其實對自己定下那麼多房妻室,一直覺得煩惱不已,怎會看中魔門的女子呢?」 齊冰兒一怔,覺察出秋詩鳳的不悅,笑了笑道:「詩鳳妹妹,我又不是說你,你氣什麼?瞧你,嘴巴翹起來都可以掛油瓶了!」 秋詩鳳輕啐一聲,笑道:「呸!你的嘴巴才可以掛醋瓶呢!看你喝得滿肚子的醋,真是好笑!」 齊冰兒把頭一揚,道:「隨你去笑,反正我這五夫人是當定了,不管大哥再找多少,都只能排在後面。」 她拉住了歐陽念玨的玉手,道:「念玨妹妹,你若是想要加進來,恐怕要排第八位了。」 歐陽念玨啐了一口,道:「冰兒姐姐,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想加入呢!」 齊冰兒見她雙頰暈紅,秀靨含羞,禁不住心中湧起一股憐愛之情,伸手在她挺直的瑤鼻上輕輕捏一下,道:「你呀!口是心非,嘴裡說不要,心裡卻想得很呢!」 歐陽念玨也伸手捏了下齊冰兒的鼻子,道:「你才口是心非呢,就怕大哥被魔門的妖女迷走了,還大方的說不在乎……」 何康白見到這三個年輕女子,不管時間、場地,竟然就在這易牙居的屋頂嬉笑打鬧起來,真是讓他哭笑不得,再一聽到她們所說的話,更讓他覺得荒謬之極。 他曾經在松鶴樓裡親耳聽過金玄白說起,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是當年槍神和鬼斧兩位老爺子,親自替金玄白定下來的未婚妻子,只是金玄白不知為何,不願意親口告知她們,也不讓何康白把這件事說出來。 至於何玉馥和秋詩鳳、齊冰兒三人,據何康白所知,她們不是當年金玄白所定下的未婚妻子,這三人該是金玄白後來認識的女友。 齊冰兒竟然把金玄白童年便已定下的未婚妻子歐陽念玨當成後來者,還厚顏的以五夫人自居,要讓歐陽念玨加入,成為排名第八的八夫人,這種怪事,怎不讓何康白聽了哭笑不得?更覺得十分荒謬! 他答應了金玄白,在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兩位莊主未同意之前,絕不把昔年槍神和鬼斧所定下的婚約說出來,所以此時他也不能糾正齊冰兒的錯誤。 面對這三位年輕女子的嬉鬧,他更是無法涉入,身為長輩,有些話實在不能隨便說,更不能開玩笑,否則為老不尊的形象一建立,以後就很難面對兩位莊主了。 他心裡嘀咕:「我連自己的女兒都疏於照顧,卻受兩位莊主之托,照顧這些毛孩子,真是莫名其妙!」 想起來這件事,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當初為了情愛受挫,覺得人生再無希望,想要出家修道,卻被老父逼著成親。 可是成了親之後,昔日戀人的身影一直盤踞在腦海之中,無法忘懷,以至於冷淡了嬌妻,幾年下來,自己一直在外東奔西跑,雖說是行走江湖,其實還是為了不能面對嬌妻,總覺得自己欺騙了她,欺騙了自己。 尤其是父母身亡之後,他更是肆無忌憚的奔波在外,往往一年才回家住半個月,便又放蕩江湖。 這種情形直到他有一次返家,發現妻子已死,並且已經下葬,他才覺察出實在對不起當時還未五歲的女兒,以及死去的妻子。 為了讓女兒能有妥善的照顧,他把何玉馥攜上華山,托由師兄姜元斌夫婦倆照顧,自己則忙於找尋四大高手失蹤之事。 一晃十多年過去,當年那個拖著鼻涕的黃毛丫頭,已經出落得婷婷玉立,並且成為有名的江南女俠,讓他欣慰不已。 而讓他最高興而又驕傲的事,卻是她能慧眼識英雄,愛上了外表樸拙,武功卻是傲世的金玄白,讓他在感懷歲月如梭之際,更加覺得難以面對已經逝世的妻子…… 他站在屋瓦之上,思緒如潮,想起自己蹉跎的一生,銘心的情愛,再想到已經死去的妻子和四位絕代高人,不由覺得一陣灰心,忖道:「看來等到馥兒成親之後,我該回到華山,專心鑽研劍法,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才對。」 想到這裡,耳邊傳來何玉馥的話聲:「爹,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 何康白哦了一聲,從恍神中清醒過來,正想跟女兒說句話,卻發現她已到了齊冰兒、秋詩鳳,歐陽念玨三人旁邊,四個女子唧唧喳喳的,有說有笑,話題都在繞金玄白打轉。 當他聽到齊冰兒鄭重其事的向歐陽念玨介紹,說何玉馥是未來的六夫人,秋詩鳳是七夫人時,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苦笑,忖道:「想我堂堂的華山傳人,江湖上有名的白虹劍客,女兒長得如此美麗,不瘸也不瞎,竟然只能做人家的六夫人,也真是委屈她了!」 口口口 一千多年以來,社會上便不禁止男人娶三妻四妾,並且為了保障男人娶妾的權力,還訂下了七出之條,只要妻子犯了七種過錯,男子便可休妻。 「儀禮喪服疏」中清楚的明示:「七出者:無子一也,謠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 如此嚴謹的條例約束為妻者、所以做妻子的人,每日都戰戰兢兢的生活在丈夫的權威之下,不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張,稍有犯錯,便會被丈夫以一紙休書相棄,返回娘家更成了家門之羞,難以見容於父母族人。 故此犯了七出之條,遭到丈夫遺棄的婦人,命運都極悲慘,要嘛削盡青絲,遁入佛門,長伴青燈古佛,要嘛淪落風塵,做娼做妓。如果想要改嫁,除非嫁妝豐厚,否則只能嫁給凡夫俗子,市井小民。 元末兵燹連年,壯丁死傷極多,故此大明皂朝成立之後,便積極鼓勵人口增產,希望男子多娶妻妾,多生子女。 「明史」記載:「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者以違令論。」在洪武十三年,為了鼓勵嫁娶,朝廷下令:「嫁娶喪祭之物,舟車絲巾之類皆勿稅。」 到了永樂年間,明成祖更定下制度,鼓勵嫁娶:「嫁娶喪祭時節禮物,自織布帛、農器、食呂及買既稅之物,車船運己貨物、魚蔬雜果非市販者,俱免稅。」 就因為官方的鼓勵和推廣,大明皇朝在短短的二十年間,人口增加的速度極快。 根據明太祖實錄中的記載,洪武十四年,編列黃冊時,全國有一千零六十五萬四千三百六十二戶,人口則有五千九百八十七萬三千三百零五人。 到了永樂元年,增加到了一千七百餘萬戶,人口數更達到了大約六千六百六十萬人之多。 這二十年裡,全國總人口增加了約六百七十多萬,一方面當然是由於社會安定,農作物增產,經濟蓬勃發展所致,另一方面則是大力倡導一夫多妻制的結果。 到了正德年間,全國的總人口數,已超過當年的十倍,社會上養妻蓄妾之風更盛,越是有錢的商賈或官家子弟,妻妾的數目越多。 這種風氣形成時尚,不但被社會認同,並且成為一些升斗小民的願望,是促成他們上進的動力。 什麼一夫一妻制?當時不但沒人講過,恐怕連想都不會去想,若是有人說出來,只怕也成為異端邪說了! 口口口 何康白不是惋惜女兒成為金玄白眾多妻子中的一個,而是替她排名太后面而感到有些委屈。 不過,當他裡著那四個青春美麗的少女,在有說有笑的歡愉情況中,老懷也頗為安慰,認為何玉馥能和她們相處和睦,也是一種幸福。 至於她只能排名第六,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誰叫槍神、鬼斧、鐵冠道長他們,在十多年前,便已做了這個決定,要讓金玄白一口氣定下那麼多的未婚妻子? 他心中盤算了一下,把服部玉子、楚花鈴、歐陽念玨算進去,只是三個而已,不知齊冰兒怎會把她自己排為五夫人? 可是再仔細一想,鐵冠道長把自己幼妹的女兒也許配給了金玄白,他便為之釋然。 不過,一想到盛珣和自己的那段情史,他又覺得感傷起來,不由得揣測起盛珣的女兒長相如何,是像盛珣,還是像她的夫婿薛逢春? 接著,他為自己的女兒和盛珣的女兒將來會共侍一夫之事,覺得頗為滑稽,忖道:「這難道是命運弄人嗎?竟會讓馥兒跟薛逢春那廝的女兒都嫁給金賢婿……」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陡然聽到何玉馥道:「詩鳳,你怎麼忘了?那支千里銳還留在傅姐姐那兒,我們拿來四處看看,說不定可以找到大哥到了哪裡。」 秋詩鳳啊了一聲,笑道:「還是玉馥姐腦筋好,反應快,你看我,站在這裡好一會了,竟然忘記了那件寶物。」 她抓著齊冰兒的手,領先躍下了屋,接著何玉馥笑笑地拉住歐陽念玨,道:「八夫人,我們也下去吧!」 歐陽念玨脹紅著臉,嗔道:「何姐姐,你再胡說,小心老天罰你,咬斷舌根。」 何玉馥笑容燦爛,道:「會咬斷舌根的,首先是冰兒姐姐,還輪不到我呢!我才不擔心。」 她們說笑之間,飛身躍下了屋頂,把個何康白獨自一人留在屋上,將他視為隱形人一樣,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存在。 何康白覺得有些荒唐,苦笑了一下,自嘲地忖道:「這幾個小姑娘在一起,果真沒有我這個老頭子插嘴的餘地!」 他躍下了屋,進入了易牙居中,只見楚氏兄弟、田中春子等人在服部玉子的指揮之下,正忙著用酒壺從一個大木桶裡盛水,餵那些挑夫裝扮的差人們喝下。 何康白走了過去,問道:「傅姑娘,他們都中了魔門的迷魂藥物,你灌他們喝水有用嗎?」 服部玉子道:「何叔,這些水裡都摻有藥物,服下之後,過了一會便可以讓他們清醒過來。」 說話之際,那八名原先在二樓服侍眾人喝酒的白衣花裙丫環,魚貫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每人手裡捧著個銀壺,也加入救人的行列,只不過她們有一半倒是忙著先救東主曹大成和胖掌櫃跟倒了一地的店夥計。 何康白目光閃處,只見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歐陽念玨四人都不在室內,抬頭一望,看到她們並排一起,站在大門口,連兵器都已拿在手裡,顯然是防止魔門徒眾再度侵入。 他心裡暗暗嘀咕,實在弄不清楚服部玉子是什麼來歷,除了精擅於易容之術外,並且懂得藥物之學,手下還有那麼多剽悍之徒。 眼看眾人忙碌,他也開始動手檢查那幾個轎夫的傷勢,發現他們全都胸骨斷裂,內腑破碎,六個人竟然沒有一個留下活命,看來金玄白下手還真重。 至於那原先被捆**粽的太監和魔門中人,則都仍然昏迷不醒,其中一人原先傷勢便不輕,另外四人中有兩個撞在大柱之上,也有些外傷。 何康白把六具屍體拎著放在後窗邊,然後又把那幾個太監和魔門中人移到櫃檯邊擺著,雖然看到他們身上捆綁的繩子已被除去,卻鑒於他們個個已被閉了穴道,於是並未加綁。 他忙了一陣,陸續聽到一些怪異的叫聲從那些差人口裡發出,只見他們一個個醒了過來,都在大驚小怪的議論著。 何康白揚聲一喝,制止他們喧嘩,然後沉聲道:「各位差官,請鎮定下來,請聽老夫一言。」 那些醒來的差人全都停住了話聲,一起把目光投向何康白,沒有一個敢吭聲。 何康白大略地把適才屋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各位身上的迷藥已解,尚請稍安勿躁,等待金大人回來之後,再作定奪。」 薛義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地上爬了起來,朝何康白躬身行了個禮,道:「何老爺子,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弟兄去做?你儘管吩咐就是。」 何康白略一沉吟道:「你帶幾個人到門口查看一下,如果有屍體一起抬進來。」 他頓了下道:「除此之外,再派幾個人到巷口去問問那些巡丁們,查一查看,到底是什麼人放這五頂轎子進來的。」 薛義應了一聲,點了幾個已經醒來的差人,一起往大門而去。 何康白走到剛才五位花衫婦人化為飛灰之處,仔細地蹲了下來,慢慢的查視地上的東西,結果除了看到一些灰白色的粉末之外,其他什麼都找不到了。 他驚凜地忖道:「若非親眼目睹,恐怕誰也無法想像天下竟會有如此霸道的武功,難道這種武功便是火神大將所傳的?為何和傳說中魔門當年的火令令主離火真君的離火神功有類似的功效?難道火神大將和離火真君有什麼關連嗎?」 他算一算時間,發現魔門肆虐江湖是在四十餘年之前,後來不知何故,興盛之極的魔門,從此消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江湖。 如果火神大將和當年魔門的火令令主有任何牽連之處,那麼算起來該是離火真君的徒子徒孫了。 可是當年的離火真君除了以離火神功稱雄武林之外,還擅於烈焰掌法,如今那擅使烈焰掌的紅袍大漢傷在金玄白手裡,便可證明金玄白和魔門毫無關係! 何康白想到這裡,禁不住為自己的荒謬念頭而感到慚愧,因為事情擺在眼前,非常的明顯,那十名女子和十個轎夫打扮的壯漢,顯然全都是來自魔門的徒眾。 他們之所以出現易牙居,施放迷魂彈,目的便是希望悄悄的把那幾個魔門弟子救走,至於織造局的太監…… 他一拍大腿,自言自語道:「啊呀,莫非那幾個太監都是魔門弟子?這麼說來,魔門消聲匿跡數十年,便說得通了!」 服部玉子看到他神色有異,自言自語,詫異地問道:「何叔,你怎麼啦?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何康白本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可是一看到服部玉子那張美得出奇的臉孔,不禁想起她種種神秘之處,忖道:「會不會她才是魔門的弟子?以前聽師父說過,昔年寒星宗宗主便是一個美麗無比的女子,門下數百弟子也都是女子居多……」 一想起那些剽悍的忍者,他便對服部玉子起了疑心,不敢把心中的疑惑坦言相告,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舊事而已。」 他往後窗行去,蹲在那六具屍體之前,準備檢查一下那些人身上攜帶之物,希望能夠藉此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因為魔門從武林中消失了近十年,如今又重現江湖,畢竟是一件大事,必須通知七大門派,會商出一個方法,才能避免江湖再度動亂。 就在他剛把手放在第一具屍體的上面,準備摘下那人腰際的布囊,檢查一下,卻聽到有人大聲驚叫道:「天哪!我怎麼睡著了?金大人呢?我還要見金大人……」 何康白站了起來,向那人行去,走了幾步便發現那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有幾分面熟,仔細一想,發現這個俗不可耐的傢伙,正是前晚在蘇州府衙之前看到的幾個商人中的其中一個。 他記得這幾個人跟東廠的人混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禁有些鄙視地喝道:「你亂叫什麼?還不住口?」 那個錦衣人原先滿臉焦急,被何康白出聲呵叱,反倒鎮定下來,躬身作了個揖,道:「敬稟官爺,小人曹大成,是易牙居的東家,聽說金大人在小店宴客,特地趕來向大人致敬,此行並且還約了蔣大人和諸葛大人。」 他看了看樓中的情狀,心中忐忑道:「小人剛才在這一樓敬各位差官們喝酒,不知不覺喝多了些,不知小店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剛才王正英買了珠寶首飾,存心要巴結金玄白,唯恐曹大成上來攪局,自己阿諛奉承的醜態,被這個市儈商人看在眼裡,毀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威望,於是示意薛義設法留住曹大成,不讓他上樓。 薛義果真不負王正英所托,以敬酒為名,把曹大成留了下來,並且在他的示意之下,一人一杯,灌得曹大成醉得不省人事。 他被店夥計扶著躺坐在和掌櫃所坐的竹椅上,一直昏睡不醒,結果讓一名花裙女婢灌了兩口解迷藥的苦水,反倒把他弄醒了。 曹大成神智還未完全清醒,乍一見到店裡亂糟糟的一片,便開始著急起來,再一想到自己原先的目的是要上樓向金大人敬酒,如今店裡亂七八糟,唯恐見不到金玄白,這才大聲嚷了起來。 何康白雖然穿了身藍色布袍,頭上梳了個髮髻,僅用一根木簪綰住,可是頗有威嚴,縱然他看來不似官府人士,可是曹大成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仍然把他當官員看待,並且還把蔣弘武和諸葛明抬了出來,便是不讓何康白看輕自己。 這年頭,連衙門裡的差人都可以打扮成挑夫,官老爺微服出巡,自然可以扮成道士。反正禮多人不怪,曹大成作文士狀,既鞠躬又作揖的,也不怕別人嫌自己失禮。 何康白也不知眼前這個市儈為何會認識金玄白,臉色一緩,道:「失敬!失敬!原來尊駕是此店的東主!老夫姓何,你口中的金大人,是老夫的乘龍快婿……」 曹大成大驚,趕緊趴在地上,磕了個頭,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原來老丈竟然是金大人的岳丈尊翁,真是失禮。」 何康白見到曹大成行此大禮,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一把將他拉起,道:「曹東家,你不必如此客氣,起來說話吧。」 曹大成連聲道謝,站起之後,目光一閃,首先便看到服部玉子,頓時便為她那清麗出塵的容貌所驚,差點魂都飛了。 所幸他多年來出入風月場祈,見過的年輕女子最少也有幾百人之多,其中還不乏上選的美女,是以一呆之後,立刻便回過魂來,不敢褻瀆絕色佳人,趕緊收回目光,面色端正的躬身問道:「何老丈,請問那位姑娘可是令嬡金夫人?」 何康白看到他一副惶恐的模樣,笑了笑道:「那位也是金夫人,不過並非小女。」 曹大成道:「晚輩曾聽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提起,金大人有數位夫人,個個都是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真言之不虛。」 何康白原先還沒注意,這下聽到曹大成之言,才發現他自稱晚輩,看看對方的年紀和長相,兩人相差沒有幾歲,被曹大成尊稱為老丈,實在有些不自在。 何康白皺了下眉,正想出言糾正,只見曹大成一臉驚容,嚇得連退兩步,好似看到鬼一樣,他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只見五個差人各扛一具屍體從門外走了進來,從衣衫裝扮看去,其中四人是魔門徒眾,另一人則是巡丁。 他轉身過去,道:「這幾具屍體,全都擺到後牆邊,等一下金大人回來了,我要和他一起查看這些人的來歷。」 那五個挑夫裝束的差人應了一聲,遵照何康白的吩咐,把五具屍體扛著往後行去。 曹大成這下才發現後窗靠牆邊,一排躺著好幾具屍體,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驚悸地問道:「何老爺子,請問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會有死人……」 何康白道:「曹東家不必害怕,這些人想要行刺金大人,所以被他當場擊斃,等一會還要查一下他們的來歷,才能查出他們行刺的原因。」 他話雖這麼說,心中卻是疑雲滿腹,不明白店裡坐了幾十個衙門差人,樓上還有王正英大捕頭,怎會有人不知死活,敢闖進來行刺金大人? 他同時也替自己暗暗慶幸,幸虧自己喝醉了,並且還醉得不省人事,否則這些歹徒闖進來,搞不好會拿自己這個東家開刀,說不定就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 他從自己店裡發生的事,聯想起兩天前松鶴樓裡發生的血案,駭然忖道:「看來我該多請幾名護院把式,進出之際,隨身護衛才行,這種錢萬萬省不得。」 想到這裡,他又加了一句,道:「以往,蘇州城裡的治安良好,難得看到幾個匪徒,更沒有光天化日之下,強闖民宅,掠奪錢財的事,如今年頭變了,竟然有歹徒敢成群結伙闖進酒樓,行刺宮府大員,真是……」 他說到這裡,見到薛義帶著三個差人大步走了進來,心裡一虛,立刻閉上了嘴,不敢繼續說下去。 薛義到了何康白之前,像是面對知府一般,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道:「稟告何大人,小的已經將事情查明清楚,並且把擅自縱放匪徒進入的二名人犯一起抓來,任憑大人發落。」 何康白聽他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大人,覺得有些尷尬,乾咳一聲,道:「薛捕頭,請站起來說話。」 薛義恭恭謹謹的站了起來,把五頂小轎進入小巷的經過說了一次,最後總結道:「這些匪徒來自花滿樓,縱放者為雜役關興旺、劉三、佟得勝三人,除了關興旺收受賄賂,已經逃亡之外,其他二人已被逮捕,請大人發落。」 何康白抬頭一看,只見兩名巡丁在三名挑夫的押制下,雙臂反綁,嚇得臉色鐵青,正在不斷發抖。 他和顏悅色的走了過去,向佟得勝和劉三詢問五頂小轎抬進巷子的經過,這兩人被三名挑夫押著跪下,也不知面前的這位大人,究竟是什麼大官,嚇得結結巴巴,不知所云。 不過他們還知道要把責任全部推在關興旺身上,聽來好像他們原先就知道關興旺是這些歹徒的同夥。 何康白一時也弄不清楚,對薛義道:「薛捕頭,他們究竟是受賄還是和歹人勾結,一時還弄不明白,你小心看守,把這兩個人押回衙門,交給王大捕頭辦理。」 薛義躬身道:「敬領大人吩咐。」 佟得勝和劉三兩人連忙喊起冤來,劉三把祖宗十八代都抬了出來,發誓既未受賄,也未和歹徒勾結,佟得勝更是聲淚俱下,哭得極為慘烈。 薛義板著臉道:「把他們抬到廚房裡去,別吵了大人。」 三名挑夫如狼似虎的把佟得勝和劉三押著,連拖帶拽的押進廚房,狠狠的揍了他們一頓,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在這兩個巡丁的身上。 佟得勝和劉三被打得鼻青臉腫,嚎叫不已,薛義抓起一把菜刀,在他們兩人脖子上比了下,道:「你們還不快招?看到沒有?屋裡停了十多具屍體,都是當場被格殺的匪徒……」 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獰笑,道:「你們若是不招,就跟匪徒同罪,立刻把你們砍了。」 佟得勝和劉三拚命喊冤,還是把一切責任推向關興旺一人身上,薛義心中一火,叫那三名手下把這兩個巡丁押到停屍之處,讓他們看看這些匪徒的淒慘死狀,好嚇唬他們一番。 果真佟得勝和劉三兩人看到了一個個死人,不但嚇得全身發抖,而且褲襠都尿濕了。 就在快要嚇昏之際,他們被押到第七具屍體面前,看到那躺臥地上,緊閉雙眼的「死者」,兩人一起大叫,道:「大人!大人!他就是關興旺……」 薛義原先便是想要在何康白之前,表現自己的辦案能力,讓這位何大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才僭越自己的身份,把何康白吩咐,交給王正英大捕頭辦的案子,攬了下來。 如今發現那和匪徒勾結的主嫌竟然並未逃走,而是成了一具屍體,也等於是破了案,只要取得佟得勝和劉三的口供之後,這樁謀刺朝廷大官的案件,就等於辦成了,此後便是派人追捕藏匿在花滿樓的匪徒,如果抓到了人,就可以結案了。 薛義心中大喜,認為自己可能立了樁大功,匆匆走到關興旺的屍體前面,把他拉了起來,仔細的端詳了一下死者的面貌,發現這個傢伙正是作威作福,盤問自己進入易牙居,結果被自己打了兩巴掌,踹了一腳的那個領頭之人。 他正在心中惋惜,關興旺已經死了,不然自己抓到主嫌,功勞就更大了,仔細一看,卻發現關興旺仍是氣息猶存,僅是昏迷過去而已。 他喜出望外,對三名差人道:「這小子沒死,只是昏過去而已,你們好好的看住,別讓他跑了,我向何大人稟報去。」 這時,屋裡的那些差人,已陸續的清醒過來,他們全都摸不清是怎麼回事,見到了薛義,紛紛向他奔來,七嘴八舌的爭著開口。 薛義怒喝道:「都給我回原位坐好,閉上你們的鳥嘴。」 那些差人一個個莫名其妙的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交頭接耳的議論起各自的感受。 薛義奔到了何康白面前,把關興旺未死,已遭到擒捕之事,稟報何康白,言下之意,自己已經查明主嫌。 何康白訝道:「這麼快就把主嫌找到了?你帶我去看看……」 話未說完,但見何玉馥從門口奔了進來,道:「爹,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已經趕到。」 何康白匆匆往大門行去,只見擋在易牙居門前的五頂小轎已被抬開,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領著五六十個不知是東廠還是錦衣衛的人員,站在大門口。 正文 第一六四章 狐妖金剛 第一六四章狐妖金剛 炎陽當空,五月的日頭,火辣辣的,曬在人的身上,有種刺痛的感覺。 此刻,午時剛過,當楚花鈴躍上了易牙居酒樓的屋頂,望著那一路延伸出去,高高低低,櫛比鱗次的房屋,卻已看不見金玄白的身影,更看不到那五名穿著花衫的年輕女子了。 揚目遠眺,碼頭那邊,桅檣相接,運河中舟船往來,大河延伸往天邊而去,閃著片片粼光…… 轉過頭去,一排高大的樹木矗立街邊,由於這裡不是富豪的大宅區,鮮少園林建築,所以在一片灰色的屋瓦裡,那一排綠樹更顯得可愛和醒目。 蘇州的建築以平房居多,市街上的酒樓或店舖,也大都是二層樓,只有少數的三層樓房,因而這些矗立的大樹,樹帽高過屋頂並不稀奇。 楚花鈴毫不考慮的飛身而起,兩個起落之下,已躍上了一株高達三丈多的樹頂。 她的輕功身法來自家傳,不過由於稟賦的關係,苦練十年下來,造詣已遠,超過她的兄弟們,甚至連她的父親都自歎不如。 其實她自己心裡明白,自己輕功之所以有如此成就,是在當年得到武當掌門青木道長的點撥,私下傳以武當輕功身法,並且經過她予以融會貫通之後,擷取兩家之長,苦練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 她私底下替這種輕功身法取了個「流光泛影」的名稱,並準備作為七龍山莊的絕藝,將來繼續傳授下去,讓七龍山莊除了槍法之外,還多了一門絕藝,可以傳誦於世。 就因為她對於輕功方面的修練,有種特殊的嗜好,所以當年趁著武當、少林兩大門派的掌門盤桓在七龍山莊,和七龍及巨斧兩位莊主籌劃要如何組團搜索失蹤的四位老前輩時,一直磨著兩位掌門人,要他們講解兩派的輕功優劣之處。 當年,她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兒,長得粉妝玉琢,嬌小可愛,極得兩位掌門人的歡喜,他們便耐煩的把本門輕功身法的訣要,以及如何運功提氣的方法,演練給這個可愛的女娃兒看,來搏取她的歡喜。 楚花鈴雖未習得這兩大門派的心法,卻對於本身輕功的提升,有極大的助益,這才能在自我不斷的磨練之後,練成了她引以為傲的流光泛影。 就是憑著這種輕功身法,她才能在七龍山莊經歷十多年的苦甘搜索,財政面臨崩潰之際,想出了夜盜奸商的主意,運用來去無影的流光泛影身法,從那些人的身上盜取不義之財。 她為了減輕心中的罪惡感,每回出手,將盜來之財物,僅留下其中三成,有七成是用來救濟貧困或捐助義莊及義塾。 不過,隨著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以及每次的行動都極為順利,她的目標更是擴大到了惡賈、劣紳,乃至於貪官身上,甚至連守備森嚴的王府,她都敢去了。 起初,她只是一人行動,不過隨著盜取財物的不斷增加,發放之際又極耗時間,這才引起她的兄弟起疑,因此在真相揭露之後,楚氏兄弟才一起加入,組成了一個竊盜團體。 由於有他們的加入,事先的勘查、偵躡,以及事後的運輸、收藏、調查、發放等等工作,都有了妥善的計劃和安排,因此每回行竊都滿載而歸,千里無影的名氣也就越來越大,終於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本來地方上發生竊盜案件,都歸衙門處理,不過千里無影成為巨盜之後,這些案件都列入刑部的記錄,到了最後,驚動了廠衛,這才會引來諸葛明率領東廠人員齊下江南,追緝千里無影之舉。 武林中所謂的俠義道,做的便是濟弱扶貧的事,楚家是武林世家,按道理來說,門下弟子不該做出屬於黑道的行竊偷盜之事。 不過楚花鈴的所作所為,並不完全為自己,大部份是為了貧苦大眾,完全符合俠盜義精神,故此,七龍山莊的主在一年之前獲悉此事後,曾開了一個秘密會議,召集眾親好友商議此事,當時何康白便曾出席。 由於七龍山莊的確面臨財政困窘,難以為繼的地步,再加上楚花鈐此舉又符合俠義道的精神,所以何康白力挺她的義舉,並認為多處流民四散,以致民不聊生的地步,楚花鈴更該擴大救濟的範圍,把取來的不義之財,用於那些流離失所,面臨絕境的百姓身上。 就因為何康白極力替楚花鈴辯護,因而監督的責任便落在他的身上,七龍山莊不但未以門規處置楚花鈴,反而在兩位門主的共議之下,也讓歐陽念玨和歐陽朝日、歐陽旭日三人、隨同何康白南下。 他們這麼做的原因,一是可以延續搜索槍神和鬼斧的行動,二是讓門下第三代弟子能在何康白的相助之下,增加江湖經驗。 沒料到這回從南京到了蘇州,原僅是為了「追龍十七」發出的信鴿,竟然讓他們遇上了金玄白…… 楚花鈴站在大樹頂端的樹帽上,窈窕的身軀微微的上下搖晃著,腦海裡快逾電閃的掠過和金玄白見面後的種種情景。 這時,她的眼前,似乎出現金玄白那張樸實卻又輪廓鮮明的面龐,對於這個武功奇高的年輕人,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集寶齋裡,那時,她裝扮成一個少年公子,看到他從內室走了出來。 那次,她原是為了勘查地形而去,見到金玄白帶著兩個美麗女子和一個花花公子出了集寶齋,留下的第一個印象是這個男子外形拙樸,武功極高,見識卻是很淺。 當時,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並沒引起她多大注意的年輕男子,竟然是她爺爺的嫡傳弟子,而最讓她感到奇怪的,則是這個人竟然堅持不肯承認是她的師叔,只肯認作大哥。 金玄白的槍法,她是見識過了,果真神奧精深,不僅得到槍神的真傳,並且還可以突破招式上的限制,做出了驚人的改變,讓槍法變得更加厲害。 而讓她更覺得不可思議的,則是金玄白那瀟灑自在的輕功身法,當時,吸引她的原因,最主要的還是金玄白施展出來的武當已經失傳的梯雲縱輕功身法。 她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單獨的向金玄白討教這種輕功,然而卻都沒有這種機會,因為他太忙了,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只跟她匆匆見了兩次面,便又看不到他。 楚花鈴原先不明白,為何何康白會阻止她夜入集寶齋,竊取庫藏的珍珠塔,直到不久之前,金玄白顯露出他的身份,她才知道這個神秘的年輕高手,這個爺爺的嫡傳弟子,竟然是廠衛的高官,連蘇州衙門的王大捕頭都要蓄意巴結他。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恍然大悟,為何何康白要阻止她這一次的行動,不許她夜入集寶齋了。 隨著她對金玄白的好奇越來越深之際,她竟然看到金玄白施展出御劍飛空之術,當時,心中的那份震撼,真是令她難以承受。 因為她從未想到,武林中竟然有人能以氣御劍,而這個人竟然還是她的「師叔」! 楚花鈴心裡反覆的念著「師叔」這兩個字,雖然金玄白不讓她和楚氏兄弟這麼稱呼他,只許他們稱他為大哥,可是楚花鈴對他的敬意,認為這個稱呼是不對的。 尤其是金玄白在易牙居酒樓裡,施展出九陽神功,瞬間把五個花衣中年婦人化為齏粉,那種駭人聽聞、難以置信的懾人之舉,更讓她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懾,認為金玄白在武功上的成就,已經到達天人之境,遠遠超出自己之上。 可以說,在那一刻,金玄白已成為她心目中的神,不僅讓她景仰,並且讓她膜拜。 就因為這種極度崇拜的心態,讓她不知為何,竟在眼見他飛身出了易牙居酒樓之後,不顧一切的追了出來。 站在大樹頂端,極目四顧,她彷彿覺得整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回顧前塵往事,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了茫然一片,在這瞬間,只有他的身影,卻是如此清晰的鐫刻在她的心裡。 剎那中,她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認為心目中的這個神,已經將她捨棄,放她一個人在這冷漠的人世間,孤獨的佇立著。 就在淚水湧現在眼眶、尚未奪眶而出之際,她突然看到十多丈遠的一座高樓屋頂,出現一個藍色的人影。 楚花鈴擦了下眼淚,提起一口真氣,飛身奔掠而去,才躍出三丈開外,面前藍影閃現,眼中殘像仍然留在十多丈之外,金玄白已有如鬼魅般的霍然出現在她的眼前不遠。 金玄白打量了她一下,問道:「楚姑娘,你不留在酒樓裡,追出來幹什麼?呵!站在樹頂上看風景哪!」 楚花鈴見他似在取笑自己,忙道:「師叔,我要跟你一起去。」 金玄白一怔,道:「咦!你怎麼又叫我師叔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只要叫我大哥就行了!」 楚花鈴秀靨飛起兩片紅暈,道:「大哥,你若是跟我再多說幾句話,只怕魔門的妖女更是跑得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的神識已經鎖定她們的去向,就算她們跑出十里之外,我也找得到。」 楚花鈴可聽不懂他這句話,問道:「大哥,什麼叫神識已經鎮定她們的去向?我聽不懂唉!」 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向她解釋這種事,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在經歷了這場劫難之後,自己的修為大進,以往凝神運功之際,神識可遍查五十尺之內的環境裡,事物的一切變化,如今卻可將神識延伸出十里之外。 他記得自己在林屋洞裡運功時,神識無限的擴展,隨著意念所及,竟然可從東山到達西山,其間的距離遙遠,也不知有多少里路。 他微微一怔,不知自己為何要對楚花鈴說出那種話來,彷彿完全是出於直覺,而未經過考慮,也沒有一絲猶豫,似乎這種本領是他原來的本能。 他暗忖道:「記得當年和尚師父跟我說過,佛門有所謂的六大神通,莫非我竟在不知不覺中練成了天眼通?」 意念一凝,神識閃行逾電,他的眼前似乎出現那五個年輕的花衫少女,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在巷子裡亂竄,好像唯恐受人跟蹤,竟然在曲折迂迴的巷弄間繞來繞去的奔行著。 他不及多想,收回神識,道:「這件事很難跟你解釋,事實上,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無可奈何的微笑,道:「你既然要跟我來,那我們就走吧。」 話聲一完,他大袖飄拂,整個人已如行雲流水一般,往西北方騰掠而去。 楚花鈴提起一口真氣,施出流光泛影身法,一個起落便已超過他的身逢,再一運勁,已如電光閃動,遠達四丈開外。 她這回是存心賣弄輕功,有那麼一點想要較量的意味,故此已施出八成的功力,起落之間,衣袂飛舞,飄飄欲仙,竟然越過四丈之遙,在她來說,已是自己的極限。 她心裡泛起一絲得意,換氣之際,回首一看,想要查視金玄白到了哪裡,卻在回眸之際,見到金玄白就在身邊不遠。 金玄白看到她回頭顧盼,笑了笑道:「楚姑娘,你的輕功練得真好,放眼武林,也真沒有幾個人能有你這種成就。」 楚花鈴腳尖一點瓦面,跨步急掠,施展出所有的功力,向前飛掠而去,想要把雙方的距離拉開,可是發現眼角藍影浮現,金玄白依然配合她的速度,跟她並行飛掠。 別的不說,僅是這種隨心所欲的控制進行的速度,絲毫不落於她的身後,楚花鈴便自認難以做到,更何況金玄白在奔行之際,還能開口說話,更說明他是游刃有餘,根本沒有盡到全力。 楚花鈴心底稍稍有一絲沮喪,吐出一口濁氣,放緩了奔掠的速度,調勻呼吸之後,側首問道:「大哥,你的輕功身法不是我爺爺傳授的吧?」 金玄白道:「我只學了他老人家的槍法,輕功身法是和尚師父和道士師父傳授給我的。」 楚花鈴道:「據我所知,少林的輕功身法和武當不同,運氣的訣要也不相同,你如何能夠同時學習?」 金玄白笑了笑道:「據說張三豐老祖師,一身的武功是奠基於少林,憑著易筋經的心法,再參考玄門功法,以數十年的努力,才創出武當一派,由此可見這兩派系出同源,並不衝突……」 他說到此處,笑容一斂,道:「那五個魔門的女子,好像已經遁入地下秘室之中,我竟然無法感應到她們的行蹤了。」 楚花鈴嚇了一跳,也不知金玄白如何能在奔行之際,還可以察覺出這種事情,駭然道:「大哥,你好像神仙一樣,竟然可以察覺這種事,真是太神奇了!」 金玄白道:「這沒什麼,她們僅在二里之外,繞著巷弄之間打轉而已,這回突然消失,定是進入地下秘道或者秘室中。」 他來到蘇州城裡,第一次住進聽雨軒時,便發現了忍者們闢建的地下秘室,後來更聽到服部玉子提起,從天香樓算起,連同左右兩座園林大宅,地底之下,不僅辟有秘室,並且還挖了十幾條地道。 這些地道能往各種不同的地方,有長有短,完全是方便忍者們執行任務時出入,目的是隱匿行蹤,不致讓人察覺。 故此,當他的神識不再感應到那五個魔門女子的存在時,他立刻便覺察出她們已藏匿在地下秘室。 楚花鈴雖是把他尊為神人,卻對於他說的這些話,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因為以她的見聞來說,這種事太過玄奇,已超過她能接受的範圍。 她還想開口說話,卻發現金玄白突然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右手,道:「我們就在這裡下去吧。前面是個鬧市,人太多了,讓他們看見了,難免大驚小怪。」 楚花鈴的柔荑被握在他那粗糙的大手裡,覺得彷彿有一股電流從他手中傳來,瞬間流遍全身。 這種奇異的感覺,是她十八年的歲月裡,從未發生過的,一時之間,只覺半身酥麻,幾乎站立不住,差點沒摔下屋去。 這一帶的住宅,大都是一些升斗小民的住屋,普遍的都是平房,少數加蓋閣樓而已,一眼望去,高低參差不齊,顯然並無規劃。 金玄白拉著楚花鈴躍下之處,是一條靜謐的小巷,整條巷子又長又狹,看不到一條人影。 金玄白落地之後,發現巷中髒亂,除了堆積的一些垃圾之外,每一戶的小門外面還放著一兩個餿水桶,因此巷弄裡諸味雜陳,撲鼻而來,極為難聞。 他皺了下眉,才發現自己到了人家後門的弄堂裡,難怪會如此髒亂,和園林大宅的清潔整齊,賞心悅目相較,彷彿一個是地獄,一個是天堂。 可是楚花鈴渾然不覺,她似乎陷入一種恍神的狀況中,完全不知自己置身於何處,滿心喜悅的睜著一雙迷濛的星眸,不時盯著身邊高大的金玄白臉龐,任由他牽著自己的小手,捨不得放開。 此刻,別說金玄白只是把她帶在這種髒亂的小巷弄裡,就算帶著她畢直的走進地獄裡,她也是甘心樂意,毫無怨言。 金玄白屏住了氣息,道:「這是人家的後巷,裡面堆了太多的雜物,髒得很,我們快點走吧。」 楚花鈴應了一聲,神智一清,果真發現異味撲鼻,難以忍受,她皺了下鼻子,道:「好臭啊!你怎麼會找這麼個地方……」 話未說完,不遠處一扇小門被推開,一個體形粗壯、身穿布衣粗褲的漢子閃身而出,他一眼看見金玄白拉著楚花鈴站在巷裡,立刻發出一聲驚呼。 金玄白只見這人長得一臉麻子,相貌醜陋,也沒加以理會,拉著楚花鈐的手,坦然從他身邊走過,走了大約丈許,找到另一條橫巷,往左邊拐去。 那個麻面大漢看到金玄白身軀魁偉,一身錦袍,氣度非凡,楚花鈴更是美得如同仙女一般,看得他目瞪口呆,還以為是眼睛花了。 他一直望著這兩人從視線中消失,才敲了下腦袋、自言自語道:「我是怎麼啦?大白天看到了鬼?奇怪了,在這條破巷子裡怎會有這種美女出現?呀!莫不是遇上狐仙了!」 狐仙之說,在江南一帶,流傳得極為盛行,據說狐狸修行到了五百年的道行,便可以幻化**,而且多半變化成美麗的少女,蠱惑一些年輕學子。 這種狐仙精擅變化,神通廣大,絕對不能得罪,否則便會遭到不測,故而江南一帶供奉狐仙的人家頗多。 這個麻面大漢認定看到了狐仙?趕忙大步奔行,朝著金玄白和楚花鈐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拐進橫巷,已看不到金玄白,喘了口大氣,又加快速度朝巷口而去,一口氣跑了二丈多遠,這才出了橫巷,來到一條小街之前。 那條小街上店舖林立,形形色色的,各種生意都有,巷口左邊一家香燭店,店門口還擺著一個門攤,攤位上賣著一些蜜餞、糖果、糕餅等等零食。 而巷口右邊則是一家雜貨誧,裡面各種貨色都有,門口也擺著攤,攤子上掛著些草鞋,布襪、雞毛撣子,火煤蠟燭等等雜貨,全都是一些小民的生活所需。 這個麻子站在巷口左右顧盼了一下,只見街上來往的人群,全都是穿著布衣灰褲的尋常百姓,根本看不到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貴人,更看不到身穿綾羅綢衣的美麗女子。 他往右邊一拐,到了雜貨鋪門前,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夥計站在門口,癡癡地仰首往東望去,手裡抓了根掃帚,動都不動一下。 這個麻面漢子吃了一驚,忖道:「莫非大牛中了狐仙的定身法,全身給定住了,完全不能動?」 瞬間,他的額頭冒起了冷汗,想要開口,卻覺得喉嚨裡不知堵了個什麼東西,竟然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雜貨店裡走出一個瘦小的布衣漢子,罵道:「大牛,你站在門口發什麼呆?還不快點把地掃好!」 那個被喚作大牛的店夥計全身一震,手裡的竹掃帚都嚇得掉落地上,應了一聲,趕緊彎腰撿起地上的掃帚。 麻面漢子鬆了口氣,趨前問道:「大牛,你是不是看到狐仙了?」 大牛剛把竹掃帚拾起,被麻面漢子一句話,又嚇得脫手掉在地上,這時,店裡走出的那個瘦小漠子也顛呀顛的走到了店門口,一眼看見麻面漢子,笑道:「陳麻子,你又到陸寡婦那裡快活去了?呵呵!是不是快活過了頭,有點暈頭轉向?」 陳麻子兩眼一翻,道:「劉瘸子,你別鬼扯了,亂嚼舌根,壞了陸寡婦的名節,小心會遭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個瘦小漢子生來便是一腳長、一腳短,生平最恨人家叫自己瘸子,偏偏他跟做屠夫的陳麻子不對盤,看了就討厭,所以見面之際,便冷嘲熟諷,揭人之短。 他被陳屠夫一罵,氣得滿臉發青,看到對方那粗壯的體形,卻是不敢發作,咬了咬牙,道:「你這死麻子,做買賣偷斤扣兩的,早晚會死在陸寡婦的肚皮上……」 陳屠夫一把抓住劉瘸子的衣襟,握著斗大的拳頭,一張麻臉脹得通紅,罵道:「劉瘸子,你再敢罵我,小心我哪一天把你當畜牲,一刀割斷你的喉嚨,剖開你的肚子,拉開花花綠綠的腸子……」 劉瘸子嚇得魂都幾乎飛了,喊道:「大牛,你還不幫我一下,陳麻子瘋了,快叫官差去!」 大牛有些手足無措,哀求道:「陳老闆,請你放過我們東家,不然鬧出人命來,可就麻煩了。」 陳屠夫齜了齜牙,把劉瘸子放了開來,笑道:「大牛,我只是嚇唬他而已,你以為我真的要宰了他?哼!要宰他還不容易?就跟殺隻雞沒有兩樣。」 大牛不住點頭道:「是,是!陳老闆,你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們東家計較,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陳屠夫問道:「大牛,別說這些了,我問你,你剛剛站在門口發呆,是不是看到狐仙了?」 大牛眼睛一亮,問道:「陳老闆,莫非你也看到了?」 陳屠夫點頭道:「我不只看到了狐仙,還看到一個身高八尺的金剛,他抓住了那個狐仙,從我身邊閃過,像是飛樣的,一下子就不見了。」 大牛興奮地道:「對呀!對呀!他們走起路來就像腳下不著地的飛行著,一轉眼就消失在人群理。」 他喘了口氣,道:「那個狐仙真是美極了,比起畫上的仙女還要漂亮,上回,我碰到在玉清宮前面擺攤子賣香燭紙錢的小六子,他說有天晚上,看到了五位仙女從天而降,進到玉清宮裡,個個美麗無比,依我看,剛才那個狐仙才算是長得美,美得我不知要怎樣形容才好。」 這時,劉瘸子才喘過氣來,他看到大牛一手拿著竹掃帚,一手比劃著,滿臉憧憬、興奮之色,禁不住問道:「大牛,你真的看到了狐仙?她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大牛把楚花鈴的衣著打扮敘述了一遍,可是對於她的美貌卻無法形容,不過儘管如此,卻也把個劉瘸子聽呆了,悔恨莫及的道:「唉!我怎麼不到門口站著?說不定也可以看見狐仙,真是可惜……」 陳屠夫撇了下嘴,道:「哼!憑你劉瘸子一生沒做好事,別說想看到狐仙,沒生出個沒屁眼的兒子,就算你祖上積德了!」 他看到劉瘸子氣得臉孔鐵青,心中覺得舒服多了,問道:「大牛,你的確看到狐仙被金剛押著往玉清宮那邊去的?」 大牛點了點頭,指了指右邊,道:「他們就是消失在那個方向。」 陳屠夫見他所指的方向是東方,又問了一句:「他們往東邊去,是不是朝玉清宮那裡?」 大牛還沒開口,就聽得有人插嘴道:「老陳,大牛說得不錯,他們的確是朝玉清宮那邊去了。」 陳屠夫抬頭一看,只見說話的那人頭戴四方巾,身上穿的一件洗成灰白的布衣,下面一條褲子已有兩個補丁,認出正是經營碗盤器皿的盛世財。 這個盛世財是個地道的蘇州人,祖宗三代都沒離開過蘇州,祖上是魚牙子出身,到了盛世財父親那一輩,便開始經營陶瓷器用具,留下了好幾間店舖,不過幾個兒子一分,身為老二的盛世財也只得了這間位於中下階層聚集區的店舖。 他為人吝嗇,極為節儉、一套衣服穿了十年,都捨不得丟掉,打上幾個補丁還得再穿三年,腳下的一雙布鞋,非得穿到鞋底磨穿,鞋面開口,他才捨得再買一雙新的來換。 他店裡的生意不錯,用了兩個夥計,平常忙於出外送貨,誰都知道盛世財攢了不少錢,在市場一帶放印子錢生利息,不過他口裡總是喊窮。 他的店舖位於劉瘸子的雜貨鋪隔壁,兩人相處一向不錯,而他本著生意人和氣生財的祖訓,也和在菜場賣肉的陳屠夫極為友好。 剛才陳屠夫和劉瘸子吵架的事,他在店裡全都看見,只因兩人都是熟識,他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不願出來勸架,以免落得兩面不是人。 這下聽到他們提起狐仙之事,又見到他們已經停住了爭吵,才忍不住走了出來。 陳屠夫聽他這麼一說,眼前一亮,問道:「怎麼?盛老闆也看到狐仙了?」 盛世財不住地點頭,道:「我不但看見狐仙,還看到了抓狐仙的金剛,喏!他們就從店門口經過,當時太陽照在那位金剛身上,全身泛光……」 他見到陳屠夫、劉瘸子、大牛三人都湊了過來,於是壓低聲音道:「你們沒看見,那真是寶相莊嚴,讓人不敢逼視、完全跟廟裡的韋陀大金剛沒有兩樣,就差沒穿金甲,沒帶兵器。」 陳屠夫聽了不住點頭,大牛目瞪口呆,劉瘸子瞠目結舌,顯然他們都被盛世財說的這番煞有其事的說詞,感到驚歎,而為之信服。 盛世財又道:「依我看,那個狐仙可能只是個狐狸精,還沒得道成仙,不然韋陀大金剛又怎會化身出來拿住她?」 劉瘸子啊了一聲,道:「盛老兄說得不錯,前幾天我那老婆到玉清宮去進香,就聽見宮裡的仙長道人說在近日要派出天兵天將捉拿在市集裡出沒的狐狸精,看來這位韋陀大金剛就是仙長道人派出來的……」 他喘了口大氣,道:「我老婆當時說,她看到仙道人開壇作法,燒了三道玉喋,一份奏請三清祖師,一份奏請玉皇大帝,另一份則給如來佛祖,懇請他們派下天兵天將下凡,事後每個人都捐了錢,我老婆就給了三十文添香油,呵呵呵!果真靈驗無比,才幾天工夫,就派了韋陀大金剛下凡。」 盛世財一拉陳屠夫,道:「陳兄,我們到玉清宮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看到仙長審狐狸精。」 他喚出店中夥計,交代了兩句,便偕同陳屠夫往東而去,劉瘸子想了想,也交待大牛照顧店舖,隨在他們身後,一拐一拐的走向玉清宮。 口口口 自從佛教傳入中國之後,經過一千多年的融合,形成了多達十種的宗派,而其中最盛行的淨上宗,流傳最廣,信徒最多。 至於道教則分支更多,除了受到皇上敕封的天師教之外,其他的流派更是叢生,一般升斗小民根本分不清楚,反正見神便拜,認為多拜多保佑。 於是佛教的神佛和道教的神仙混在一起,來往頻繁,甚至連兩種宗教的地獄觀都結合一起,十殿閻王和十八層地獄混為一談。 甚至佛教的盂蘭盆會都和道教的中元節混合一起,「放焰口」和「普渡中元」幾乎成為一氣。 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出身下層社會,曾在皇覺寺中當了五十天的行童,深切的瞭解宗教的力量,故此大明帝國成立之初,對於佛、道兩教,以及地方上一些蠱惑民心的所謂邪教、魔教,鉗制極嚴,立下極為嚴厲的制度。 別的不說,單以天下聞名的少林寺為例,明初有三千餘名僧眾,到了明成祖時,僅剩下不到七百名,其餘的和尚大都被逼著還俗去了,延至正德年間,更是只有五百餘名僧眾而已。 由於受到官方的壓制,許多的教派都被逼著潛藏地下,暗中活動,並且不斷的改名,在市郊或鄉間成立宮廟,以神跡來吸引信徒,附和著民間的一些傳說風俗,進行許多陰謀,以此來壯大勢力,謀取利益。 民間傳說,開國皇帝朱元璋早期參加的香軍,便是白蓮教的一個分支,當時的教主便是韓山童,後來他又擁護所謂的小明王。 這裡所謂的白蓮教,便是明代官府所認定的魔敦,而所謂的魔門便是以明王為首的明教。 當然,魔教和魔門是官府下的定義,一般的武林正道人士也是如此稱呼,不過身屬魔教或魔門的弟子,徒眾則自稱為聖教或聖門。 有明一代,魔教和魔門曾多次「造反」,受到壓制之後,潛藏江湖,換過許多不同的名稱,組織架構也曾多次更改,不過大同小異。 概略來說,魔敦把神佛加入教義,利用一般民眾的迷信心理,裝神弄鬼,捏造神跡,而吸引一般升斗小民入教。 至於魔門則借重佛教的一些名號,據說原先敦義的根底則是由波斯傳人的拜火教為主。 拜火教又稱襖教,從唐代便已傳人中國,歷經千年的演變,到了明代,把佛教的一些教義融入,其宗主稱為明王或明尊,據說能給處於黑暗中的苦難大眾帶來光明。 這裡所謂的黑暗,是指心靈上的黑暗,和佛教所說的眾生執迷是同樣的意思,只不過佛教要人去貪、嗔、癡、修戒、定、慧,襖教則是要人接受光明,才能去除黑暗。 正文 第一六五章 追蹤魔女 第一六五章追蹤魔女 陽光仍是熾烈的遍灑大地。 陳屠夫和盛世財兩人冒著大太陽,朝玉清宮而去,劉瘸子則一拐一拐的隨在他們的身後。 行走之際,陳屠夫腦海之中,不住地浮現起楚花鈴那清麗嬌美的面容,不禁懷疑起盛世財的判斷?認為她毫無妖冶艷麗之態,不可能是傳說中的狐狸精。 他心中嘀咕道:「天下哪有這麼清純美麗的狐狸精,我看多半是狐仙,或者是位仙女也不一定。」 他把楚花鈴拿出來和他相好的陸寡婦比較,只覺得兩人相差得天高地遠,根本無從比起,心想:「縱然狐狸精會吸取男人精髓,讓人短壽,我也願意跟這個狐狸精在一起……」 他在想入非非之際,聽到盛世財問道:「陳老兄,你現在還是常常往陸寡婦那兒跑?」 陳屠夫道:「哪有?我只是找她替我縫兩件小衣,補條褲子而已,你別聽劉瘸子瞎說,壞了人家的名節。」 盛世財道:「沒有最好,這年頭賺錢不容易,雖說你一天賣兩頭豬,大約可以賺個兩弔錢,算是收入不錯,可是摸黑起床,還得殺生,也是賺的辛苦錢,總該省著花……」 他回頭望了望尾隨在後的劉瘸子,撇了下嘴道:「別像劉瘸子那樣,一天賺不到一弔錢,卻花起來像大爺一樣,你沒聽他說,他老婆在玉清宮添個香油錢,一次就是三十文,嘿嘿!我老婆只捐了五文錢而已,這對夫妻啊,早晚會敗家!」 口口口 當時,所謂的一弔錢,是一百文,民間用絨繩串在一起,方便攜帶使用,那年頭的物價,以蘇州為例,一斗米約十六文至十八文之間,一隻雞,每斤只要四文錢,豬肉三斤只要付十文錢,可說物價極為平穩。 明代的貨幣,從明太祖做吳王開始,便設局鑄大中通寶錢,明代立國之後,改鑄洪武通寶錢,分為五種,包括一錢、二錢、三錢、五錢、十錢。 除了中央之外,各行省都設有寶泉局,和寶源局同鑄錢幣,並且最禁私鑄,不過當時由於礦冶產量不夠,銅料供應量有限,於是為了社會需要而立鈔法,於是在洪武八年發行所謂的大明通行寶鈔。 明史中記載,這種寶鈔分為六等:日一貫,日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每抄一貫,准錢千文,銀一兩,四貫准黃金一兩。 從大明寶鈔發行之後,便禁止民間以金銀交易,只准寶鈔和銅錢兼行通用,而且規定百文以下只用錢。 不過由於發行大明寶鈔時沒有限制發行量,再加上印刷粗糙,容易被偽造,因而假鈔極多,於是寶鈔的幣值日益跌落,到了洪武晚年,寶鈔一貫只能換錢一百六十文而已,於是形成物價上漲的情況。 自洪武以下,雖然政府用政權的力量,再三禁止社會上以金銀交易,不過這種用行政干預的措施,不符合社會經濟的需要,於是寶鈔的信用越來越無價值,終被白銀所取代,從宣德年間之後,民間交易惟用金銀而已。 正德年間,官府發的俸祿是銀錢兼用,銀佔九成,錢僅一成,當時民間的交易,便是以白銀為通用的貨幣,縱然是窮鄉僻壤也有銀秤。 蘇州、杭州、南京等江南都會地區,當時一兩銀子可以換得一千文到一千二百文,地區不同,行情也是浮動。 至於黃金和白銀的兌換,則大約為一比四,有時則為一比五,也是視地區不同而有所變動。 銀錠的鑄造方式,各省亦不相同,例如十兩的銀錠,湖廣一帶是鑄成磚形,蘇杭一帶則是鑄成紡錘形,銀錠的兩頭稍大,和北京城所鑄的弧形類似豬腰的銀錠又有所不同,這種銀錠通稱為元寶。 所以銀兩的使用,亦是視地方的不同而行使,不能在天下各地通行,他省的銀錠進入,往往要改鑄之後,才能流通在市面。 這種情況在正德年間毫無改善,唯有黃金,無論是金錠或者飾物,通行天下,價值相差不遠,只扣除買賣之間的差價而已。 不過一般升斗小民,可能終其一生,都看不到一個重達十兩的大金元寶,市井之間的販子,能夠積蓄幾個一兩的金元寶,已是省吃儉用多年,才能存得下來。 難怪齊冰兒在承諾以五百兩黃金的重酬,要求五湖鏢局無錫分局將她安全地送回太湖,無錫分局會傾全局之力,保護她一人,並且因此而犧牲了十幾條人命。 在最危急的關頭,幸得金玄白出面相救,才沒有讓這些鏢師全軍覆沒,毫無所獲。 說起來也是彭浩和侯七兩位鏢師夠聰明,懇求金玄白充當臨時保鏢,並允諾給予二百兩黃金的重酬,護送他們返回蘇州五湖鏢局,才能賺到三百兩黃金,不致白丟人命。 二百兩黃金折算白銀約一千兩,如此每兩白銀換一千文來計算,數目之龐大,讓當時的金玄白震撼不已。 不過從他碰到諸葛明之後,命運整個改變,所遇到的人不是一府的首長,便是一省的最高行政長官,甚至連掌控錦衣衛的張永張公公,以及當今的正德皇帝都被他碰上了。 這些人出手之闊綽,口氣之大,是他以往從未想像到的,也因此讓他眼界大開,體會出官員貪瀆情況之嚴重。 根據明史的記載,劉瑾當政之時,天下三司官入觀,例索千金,甚至有四五千金者,科道出使歸,都有重賄。 至於稗史之記載,各省之布政史入京覲見劉瑾,須納兩萬金,否則便會罹禍,遭致不測。 這裡所指的兩萬金,是以黃金為單位,而不是用白銀計算,由此可見宦官貪瀆之可怕。 口口口 陳屠夫聽到盛世財罵起劉瘸子來,心裡頗為高興,也冷嘲熱諷的損了劉瘸子幾句。 說笑之間,他們已來到玉清宮前的小街,只見街上冷冷清清的,還不到二十個人。 由於陳屠夫就在玉清宮旁的市集賣肉,熟悉附近的狀況,乍然見到街上如此冷清,頗感訝異,又走了幾步,卻發現玉清宮前的大廣場上,圍滿了人,也不知在看些什麼熱鬧。 這座大廣場佔地極為廣闊,長寬達到十丈,建醮祭祀時擺上數十張長條木桌,上面陳列著附近市集和街坊住民的三牲祭品,鮮花疏果以及金銀等,熱鬧非凡。 有時節慶或者有人酬神,廣場上還搭上戲台,請來戲班唱戲,大都以演唱元曲為主,曲目繁多,是方圓五里一帶居民的唯一娛樂。 陳屠夫拉了拉盛世財的袖子,問道:「盛兄,今天是什麼節慶嗎?怎麼玉清宮前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盛世財道:「端午剛過不久,哪有什麼節慶?莫非是宮裡的仙人道長要斬狐狸精?」 陳屠夫啊了一聲,加快腳步奔了過去,擠進圍成一個大圈的人群裡,往廣場中間望去,果真見到一個俏麗的綠色身影,卓然而立。 陳屠夫心頭一跳,凝神細看,發現那個綠衣少女果真便是從小巷裡倏然出現的那個「狐仙」。 陽光斜斜灑落在她的身上,讓她全身都似乎泛現起一股生氣蓬勃、耀眼生輝的光芒,就如同畫上的觀音像前的龍女一樣,清麗中帶著聖潔,讓人幾乎不敢逼視。 陳屠夫差點沒跪下來膜拜,這時才發現玉清宮的石階上,一排站了二十多名道士,而在石階之下,有七個手持長劍的中年道士,正踏著一種奇怪的腳步,緩緩移動著,不過每一個道士除了左手捏著相同的劍訣,右手長劍則指向不一,高低亦不相同。 陳屠夫心裡一緊,忖道:「這些道長們要施法除妖了,不知道那位金剛怎會拿不住狐仙?」 心念剛動,他已聽到耳邊傳來盛世財的聲音,道:「陳兄,你抬頭看看旗桿上面。」 陳屠夫抬起頭來,往上望去,只見五清宮廣場前,高高豎起的那根長達五丈多的旗桿頂端,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一個金色身影。 陳屠夫一手擋住額頭,瞇著眼睛凝神仰望,只見那人單足站在旗桿上,負手遠眺,陽光從他身上灑落,使得他全身都泛射出一層金色的光芒,威風凜凜的,就如同一尊金甲大神。 陳屠夫敬畏之下,也替那個美麗的狐仙擔心起來,認為有韋陀護法金剛在此,狐仙是劫數難逃了。 就在這時,他只聽得呵叱連連,那些道士們似乎在唸咒語,陳屠夫轉頭往廣場望去,只見那七個手持長劍的道士已開始快速的移動起來。 隨著人影的移轉,劍光閃爍,幻影如織,那為首的道士揮劍劈出,身後的六名道士展開身形,把那綠衣少女圍在密密的劍影裡。 陳屠夫發出一聲驚叫,接著便聽到四周的民眾也跟著驚叫連連,紛紛向後退去,讓出更大的空間。 盛世財看到陳屠夫呆立在前,竟然不知後退,唯恐他受到波及,趕忙拉著他往後退。 這時,只聽到一聲清亮的叱聲從那個綠衣女子口中發出:「七龍山莊弟子楚花鈴得罪各位道長了!」 話聲之中,綠影騰飛而起,躍高兩丈有餘,楚花鈴人在空中,已反手從背上的皮囊中,拔出了兩把銀色的兵刃。 她的身形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個急翻,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斜飛而下,左棍右槍,一招飛龍探爪,泛起片片銀輝,投向劍陣之中。 這一招是追魂槍法中,三路九招內的六招凌空搏擊槍法。從飛龍探爪開始,直到第六招的飛龍翻天為止,每一招的出槍方式,都是騰空飛掠,威力之大,可說槍槍驚魂、式式奪魄。 楚花鈴之所以施展出如此凌厲的追魂三路槍法,一來是她在輕功造詣上有特殊的修為,施展這種凌空騰躍的槍法,有優越的成就。 二來她也是心裡有氣,再也遏止不住,準備給這些道士一個教訓,讓他們能記住從七龍山莊裡出來的人,沒有一個好惹的。 本來,她在金玄白大手的握持下,心中充滿著羞怯和歡喜,漫步在市集裡,雖然週遭的環境不是鬧區,僅是建築雜亂的中下階層民眾聚居之地,來往的民眾也都是布衣粗服。 不過這些外在的環境,絲毫沒有影響她愉悅的心情,彷彿她是牽著情人的手,在遊山玩水,觀賞名勝古跡一樣。 所以在行走之際,她的眼中根本沒有那些市井小民,也不管會引來多少人的側目,把整個心思都放在金玄白身上,不時偷偷望他一眼,又不時低頭看著挪動的小蠻靴,覺得那兩隻不斷伸出的小蠻靴,就如同她心頭的小鹿一樣,不斷地撞動著。 金玄白根本沒有覺察到她的異狀,他整個心神都遵循著那五個魔門少女繞行的方向,照著她們走過的路前進。 這是一種極為微妙的感覺,他憑的不是她們留下的氣味,而是一種超乎想像的感應,似乎在他的腦海裡有一條明顯的軌跡讓他可以完全不差的找到她們落腳之處。 金玄白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本領,隨著神識的增加,竟然還可憑意識鎖定她們走過的路經,繼續前進搜索。 他拉著楚花鈴的小手,緩步漫行在小街上,直到走到一間香燭鋪前,才停了下來。 望了望滿屋子堆積的紙錢、燭台、供桌、神寵等等貨物,金玄白側首對楚花鈴道:「那五個魔門女子就是從這間店舖進去的。」 楚花鈴似乎從幻夢中醒了過來,仰首裡瞭望金玄白,道:「大哥,你確定就在這裡?」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們進去吧。」 他放開了楚花鈴的小手,昂首走進屋去,只見長長的櫃檯後面,坐著一個佝淒著腰的老者,正在打著算盤,算盤子撥動的聲音,極為清脆。 那個老掌櫃一見金玄白和楚花鈴依序而入,停止了撥動算盤,站了起來,一臉和氣地道: 「這位客官老爺,請問你要買點什麼?本店有新到的神寵、供桌,全是上好的木料……」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我不是要買東西,是來這兒找幾個人的。」 那個掌櫃睜著昏花的眼睛,訝道:「找人?我們這間老王香燭鯆,除了我老王外,就只有兩個夥計在幫忙,客官老爺,你要找誰?」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我要找的是不久之前,從你們店裡走進去的五位年輕女子,她們身穿五種不同顏色的衣裳……一 王掌櫃忙道:「客官老爺,你弄錯了吧?小店從中午到現在,還沒一個客人上門,更沒有你所說的什麼年輕女子進來,你找錯地方了吧!」 金玄白笑了笑道:「王掌櫃,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看你身懷武功,應該也算得上是魔門弟子,如今我既已找上門來,你就不必再隱匿身份了。」 王掌櫃臉色一凝,昏花的眼睛陡然露出兩道精芒,佝淒的身軀挺得畢直,整個人顯得高壯結實,足足有七尺開外,只比金玄白矮了半個頭而已。 他逼視著金玄白,沉聲道:「老夫不知尊駕是什麼來頭,不過明人不說暗話,聖門早在四十年前,便已名存實亡了,尊駕要來這裡找什麼魔門弟子,算是找錯地方了。」 金玄白道:「哦!本來我也以為魔門已從江湖上消聲匿跡,不過,不久之前,我在沉香樓酒樓前,抓了三個魔門弟子,從他們的武功路數看來,好似昔年魔門金令令主和木令令主的麾下。」 王掌櫃抓起櫃上的算盤抖了一下,算盤子發出一陣金石撞擊之聲,然後沉聲道:「尊駕博聞廣識,連四十年前現跡江湖的聖門令主的名號都還記得,老夫眼拙,尚未請教尊駕大名,在江湖上如何稱呼?」 金玄白道:「不敢,在下金玄白,有個綽號叫神槍霸王……」 王掌櫃面色一變,駭然退了一步,道:「什麼!你就是最近大鬧蘇州的神槍霸王?」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請問王掌櫃,你的大名又是如何稱呼?在魔門之中又是身居何位?」 他這句話才一說完,屋後奔出了七八名彪形大漢,每一個人都手持厚背單刀,氣勢洶洶。 王掌櫃深吸口氣,道: 「金大俠,我聖門弟子久未履足江湖,而且從未和大俠結有仇怨,不知大俠為何要為難我們?」 金玄白瞄了那些彪形大漢一眼,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要找你們麻煩,是你們惹上了我,嘿嘿!我一向稟持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既然招惹上了我金某人,我就不能放過你們。」 他頓了一下,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也不想廢了你們,你只要把我要找的那五個女子交出來,我立刻走人,不然,你就動手好了。」 王掌櫃臉肉抽搐了一下,道:「我們已經退出江湖多年,實在不願意惹你這種強敵,可是……」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想必你在魔門之中算是一個人物,也聽過那五個年輕女子敘述的經過,知道和我為敵,是一件不智之事,這樣吧!你把她們交出來,我保證在三天內,不動她們一根寒毛,你可以在三天內糾集你門中所有的高手,一起來找我……」 他瞥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彪形大漢,道:「若是你們的門主或者什麼宗主、令主的,有一個人能把我擊敗,這五個女子就讓你們帶走,可以嗎?」 王掌櫃運勁於身,長衫一直不斷的鼓動,可是他卻不敢動手,顯然那五名女子已將易牙居酒樓裡發生的情狀,很清楚的告訴了他,讓他對於金玄白能在神功一擊之下,五名中年婦人化為齏粉之事,產生一種畏懼的心理,而不敢貿然出手。 聽到金玄白這麼說,他吸了口氣,道:「尊駕這麼說,是沒有第三條路好走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要嘛現在動手,要嘛立刻交人,沒有第三條路好走。」 王掌櫃道:「難道就沒有轉園的餘地?」 金玄白沉聲道: 「從魔門三個雜碎開始出言污辱我的未婚妻子的那一剎那,整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王掌櫃咬了咬牙,罵道: 「該死的東西!」 金玄白眼中精芒暴射,陡然之間,一股凜冽的殺氣從他身上迸射出來,逼得那個老掌櫃趕忙揮動手中的鐵算盤,護住胸前要害,腳下退了四尺,直到背脊碰到牆壁,才停了下來。 隨著強大氣勢的進發,室中似乎捲起一陣旋風,那些成堆成疊摞起來的紙錢,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撥動,不斷地掉落,接著,扎紙的細草索也斷裂開來,一時之間,紙錢飛舞,灑得到處都是。 那幾個手持單刀的彪形大漢,因為一直沒有聽到王掌櫃的命令,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出手,此時卻被那強大浩瀚的氣勢逼得連連後退。 金玄白怒喝一聲道:「你說什麼?」 他一掌拍在櫃檯之上,臉上似因震怒而泛起一陣紅霞,渾身骨骼傳出一陣密集的輕響,身軀似乎在瞬間變得更為巨大。 隨著他手掌落處,王掌櫃和楚花鈴都看得非常清楚,只見那張長長的櫃檯,在瞬息之間,立刻崩塌毀破,然後化為一堆碎粉,接著完全消失在他們眼前。 這種詭異的情景,楚花鈴縱然在易牙居酒樓裡看過一次,依然深受震撼,不由自主的滿臉驚悸地退了數步,才能站穩身形。 而那位王掌櫃從未見過如此異象,還以為自己置身噩夢之中,圓睜雙眼、死死盯著突然消失的大櫃檯,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由於香燭店裡,飛舞著漫天的錫紙錢,擋住了那些彪形大漢的視線,所以那些人沒一個看見這種駭人聽聞的詭異情形。 不過紙錢無風飛舞的現象也夠驚人了,故此他們口中不斷發出驚呼,個個都似見到了鬼一樣,嚇得面無人色。 金玄白一怒之下,使出了九陽神功中的勁道,隨著十二股不同的力道透入櫃檯中,儘管那個長長的櫃檯是以楠木所製,非常結實,卻也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道不同層次的氣勁作用下,瞬間化為木粉,很快地又被旋動的氣勁捲走。 王掌櫃面如死灰,背脊靠著牆壁,只覺冷汗涔涔,把衣服都粘住了,他啞著嗓子道: 「小的……小的不是……罵您,小的是罵……罵那幾個無……無恥之徒!」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魔門之人還有什麼好東西?你們藏頭縮尾的:我看也都不是什麼正派。」 王掌櫃清瘦的臉龐浮現痛苦的神色,卻畏於金玄白的神威,根本不敢反駁,垂首道:「大俠的責難,小的無話可說,不過要小的交出那五位弟子,小的也沒有辦法,因為她們此刻已經遠走高飛了。」 他見到金玄白皺了下眉,忙道:「大俠如果不信,儘管人內去搜,小的們絕對不敢攔阻。」 金玄白冷笑道:「你以為她們躲進地下秘室之中,我就搜不到了嗎?」 王掌櫃臉色大變,駭然道:「你……你怎麼知道她們進入了地下秘室?」 金玄白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也不為難你,這就進去搜了,不過,如果有任何人攔阻我,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王掌櫃點頭道:「大俠請便,小的絕不敢攔阻。」 他唯恐手下那些弟子們不知厲害,貿然出手阻攔,成為金玄白的掌下亡魂,連忙喝道: 「你們都過來,不許攔阻神槍霸王金大俠入內。」 這時,店裡盤旋飛舞的紙錢才漸漸落了下來,那幾個手持單刀的彪形大漢,一個個驚魂未定,臉色鐵青的踏著滿地的紙錢,畏畏縮縮的往王掌櫃這邊走來。 當他們發現原先擺在店裡的那張大櫃檯,竟莫名其妙的消失無影,全都一臉茫然。 金玄白也沒理會他們,回頭招呼了楚花鈴一聲,道:「楚姑娘,我們走。」 楚花鈴驚魂甫定,看了看滿頭大汗的王掌櫃,緩緩走了過去,問道: 「大哥,你剛才使的是什麼功夫?怎會把整張櫃檯都變不見了?能不能教教我?」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我是在變戲法,你若是不乖,我也會把你變不見!你小心點。」 楚花鈴發出一陣銀鈐似的笑聲,道:「我才不相信呢!你別騙我了。」 隨著她的笑聲漸去漸遠,那八名彪形大漢中為首的一人望著櫃檯消失的地方,問道:「師父,他真的把櫃檯變不見了,這個人的法術真是厲害……」 王掌櫃打了個哆嗦,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冷汗,道:「那不是法術,是道家度劫的玄功,一掌之下,不僅木櫃化為齏粉,連我放在櫃裡的四十二文制錢都化為烏有了。」 那八名彪形大漢一起神色大變,不敢置信。 王掌櫃臉色凝重地道:「此人的武功,天下已無敵手,就算本門的明王在此,恐怕施展出十成的大日如來玄功,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此刻本門四分五裂,玄功失傳……」 他跺了下腳,道:「那該死的幾個混蛋,什麼人不好惹,竟會把這麼個煞星惹來了,看來本門劫難已至。」 他歎了口氣,見到八名彪形大漢全都目瞪口呆,忙道:「你們還發什麼愣?大夥兒快走吧!」 那為首的大漢問道:「師父,我們走哪裡去?」 王掌櫃道:「我們先到羅分少寨主那裡去避個難,再把信息傳出去,請堂主來決斷今後該如何。」 他搖了搖頭,道:「希望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不然本門數十年的心血,又會毀於一旦。」 那八名大漢,沒有一個敢吭聲,王掌櫃又歎了口氣,道:「你們都把刀扔了,大夥兒快走!」 他挾著鐵算盤,躬著腰,急急往店外行去,沿著店舖林立的街道,走過十二間店舖之後,到了一家茶館之前,停了下來,然後回頭望了望,見到八名大漢都跟隨在後,遠處並無人跟蹤,這才閃身進入茶館之中。 那八名彪形大漢緊隨在後,也依次走進茶館裡。 正文 第一六六章 捉拿妖狐 第一六六章捉拿妖狐 金玄白和楚花鈴走進香燭店的內室,只見裡面堆滿了貨物,全是些供桌、紙錢、香燭、燭台等等。 他們沿著狹窄的一條小道穿了出去,過了一座天井,只見左、右兩邊,各有兩間房舍。 楚花鈴加快腳步,到了金玄白身邊,問道:「大哥,這裡有兩間房,要不要搜一搜?」 金玄白道:「房裡沒人,這裡好像僅是魔門的一個聯絡站,不然,世不會只這麼幾個人而已。」 楚花鈴問道:「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在店裡使的是什麼功夫?好像比漱石子老神仙的罡氣還要厲害,竟然能把整個櫃檯都化為烏有,真是太神奇了。」 金玄白腳下一頓,問道:「楚姑娘,你見過漱石子啊?」 楚花鈴點頭道:「我在七歲那年,見過一次。」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當時是冬至過後,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我們小孩子都窩在屋裡烤火,聽到我娘說漱石子老神仙到了七龍山莊,所以我和哥哥弟弟們一起過去,拜見了他老人家一次。」 金玄白問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楚花鈴道:「他老人家極為高大,胸前長鬚烏黑,頭上戴著一頂道冠,身穿一件長袍,外罩一件皮裘,就跟畫上的神仙一樣,真是仙風道骨,一看就知道是個修為極高的高人。」 金玄白笑了笑道:「修為高低還能看得出來啊?」 楚花鈴道:「一般人大概都看得出來,只有你是特例,怎麼看,都看不出你的武功修為會這麼高。」 她笑了笑,道:「大哥,那天何叔回來客棧,告訴我們,說是碰到了爺爺的傳人,我們都不相信。尤其是他一直誇說你的武功如何高強,劍法如何厲害,連他都使不出三招,更讓我們不服氣,認為他誇大其詞,所以一見到你,我們才決定要試一試你的身手,你沒怪我吧?」 金玄白看到她笑靨如花,黑眸含情,心情不由怦然跳動,笑道:「我怪你幹什麼?你是我……」 他差一點想要把當年槍神已把楚花鈴許配給自己為妻的事說出來,可是一想到在薛婷婷那裡碰上的那個大釘子,立刻又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稍為一頓之後,他立刻改口道:「你是我爺爺師父的後人,也等於是我的親人,無論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怪你的。」 楚花鈴道:「大哥,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她眼珠一轉,俏然笑道:「大哥,你還沒告訴我,你使的那種功夫,究竟是什麼功夫?」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這個,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他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握住了楚花鈴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道:「我們該走了,別在這裡顧著說話,讓那五個魔門的妖女,真的遠走高飛了。」 楚花鈴感到一股溫暖,從他粗大厚實的手掌傳了過來,頓時從心底湧出一股濃濃的甜蜜,她的嘴角盈盈含笑,隨著金玄白走了幾步,忍不住問道:「大哥,我聽田春稱呼冰兒姐為五夫人,可是我把傅姐姐、何姐姐、秋妹妹都算進去,也還少了一個,不知道誰是四夫人?」 金玄白見她在這個時候,又提起這種事,不禁感到頭痛起來,因為直到此刻為止,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幾位長輩早就定下來的未婚妻室,誰該排老大,誰該排後面? 是按照年齡來排嗎? 還是要按照認識先後的秩序排列? 這個金玄白從未深思的問題,此刻經過楚花鈴一提出來,果真讓他開始頭痛起來。 他苦笑一下,道:「那是田春在跟冰兒開玩笑,實在當不得真的?其實,我也不願意娶這麼多房妻子,麻煩得很。」 楚花鈴發出一串銀鈐似的笑聲,道:「大哥,我看你是言不由衷,什麼麻煩得很,恐怕心裡高興都來不及呢?」 金玄白笑道:「高興?嘿嘿!真是天知道!」 楚花鈴眼珠一轉,問道:「大哥,那天我在集資齋裡,初次見到你的時候,記得你身邊還有兩位漂亮的姑娘,好像另一個打扮成男子模樣的俊俏公子,也是女扮男裝的,不知她們三位,是否都是你的未婚妻子?還是僅止於紅粉知己而已?」 金玄白睨了她一眼,笑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楚花鈴笑道:「我只是心裡奇怪,她們明明跟你很要好,尤其是那個女扮男裝的什麼朱公子,還要把仇十洲的四季行樂圖買下來送給你……」 說到這裡,她的雙頰浮現紅暈,道:「想那仇十洲擅繪春宮圖,那位朱姑娘會買下春宮畫送給你,想必她便是四夫人羅?」 金玄白聽她提起在集寶齋的那件事,也不禁覺得有些尷尬,道:「那個丫頭在胡鬧,當不得真的,她其實跟我毫無瓜葛。」 楚花鈴訝道:「這就奇怪了,她既不是你的未婚妻子,又不是你的紅粉知己,為什麼會買下仇十洲的春宮畫送給你,並且要你當成武功秘訣一樣的照圖練習?」 金玄白側首望去,見她說話之際,臉色越來越紅,到了後來,真像喝了一罈美酒一樣,不僅眼中秋波流轉,口中吐氣如蘭,連雙頰都似貼上兩片丹楓。 他癡癡的凝望了她一下,道:「花鈴,你真漂亮……」 楚花鈴雖是滿心歡喜,卻嘟著紅唇,道:「我可沒有那什麼薛姑娘、江姑娘的她們漂亮,就算是傅姐姐、秋姐姐也比我強多了!」 金玄白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你認為比玉馥和冰兒漂亮羅?」 楚花鈴白眼一翻,道:「大哥,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講,不然傳到了玉馥姐姐和冰兒姐的耳裡,我可難做人了!」 金玄白道:「你放心好了,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她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 他頓了一下,裡著她烏黑清澈的雙眸,緩緩道:「其實一個女子的外表美醜,並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內心,只有心地善良的女子,才是真的美女。」 楚花鈴俏皮的皺了下瑤鼻,道:「你這麼說,是指那個送你春宮畫的朱姑娘心地不夠善良羅?」 金玄白道:「她是個郡主,心地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楚花鈴大吃一驚,訝道:「什麼?她是位郡主?郡主不是王爺的女兒嗎?你又怎會認識她的?能不能告訴我?」 金玄白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好了。」 楚花鈴眼珠一轉,又問道:「另外兩位薛姑娘和江姑娘,是和朱郡主一道的嗎?她們三個好像很要好,對不對?」 金玄白想起朱瑄瑄以風流公子自居,一再以言語調戲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以至於江鳳鳳竟然為她離開薛婷婷,不願返回青城,兩人如今膩在一起,恐怕以後事情會無法收拾。 他怔了一下,忖道:「是該找個機會警告一下朱瑄瑄,免得江鳳鳳愛上了她,會形成難以收拾的後果……」 楚花鈴見他沒有說話,問道:「大哥,你又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朱郡主啊?還是想另外兩位姑娘?」 金玄白道:「花鈴,說起來,你對於薛姑娘也應該清楚她的來歷才對,因為她是我道七師父的親外甥女,她的母親是鐵冠道長的親妹妹,父親是當今青城派的掌門人,而另一位江鳳鳳姑娘則是她的表妹。」 楚花鈴哦了一聲,道:「鐵冠道長是我爺爺最好的朋友,原來那位薛姑娘是他老人家的外甥女……」 她伸了下舌頭,笑道:「幸好我那天沒有譏笑她,不然以後認識了,豈不糟糕?」 金玄白是第一次看到她做出這種調皮的動作,只覺極為可愛,看她平時表情嚴肅,矜持端莊,真想不到她也會有這種小兒女的活潑神態,想必是何康白跟她提過,以後不必再用千里無影的綽號去偷盜,所以她才會卸去心頭上的壓力,顯出她的真性情來。 他抬頭裡瞭望前面彎彎曲曲的巷道,想起自己能跟她牽手而行,雙方的隔閡漸漸消除,也是件快樂的事。 對於這位槍神的孫女,自己從小便定下來的未婚妻子,他對她的認識,原先只有表面的印象,如今經過兩人這一番交談,似乎變成了熟識已久的好友。 他笑了笑,道:「有什麼好糟糕的?她是第一次下山,就跟我一樣,從來沒到過蘇州這樣的大城,更沒進過像集寶齋那樣的店舖,見識不夠,自然會惹出一些笑話,一點都不稀奇。」 楚花鈴道:「大哥,我不是說這個啦,我是說,假使按照輩份,她的舅舅和我爺爺是生死之交,那麼算起來,她應該是我的師姑才對……」 一提到輩份,金玄白就頭痛起來,忙道:「我師父常說:武林無輩,江湖無歲。你們又不是同一個門派出來的,算什麼輩份?各交各的,說不定算起年齡,恐怕她還得叫你姐姐呢!」 楚花鈴道:「這怎麼可以?」 金玄白道:「怎麼不可以?她和江姑娘也都叫我大哥,你也叫我大哥,若是再叫她師姑,豈不是我比她又矮了一輩?」 他笑了笑道:「其實要按輩份排列:我在武當和少林兩派中的輩份倒是很高,當今武當的掌門人,該叫我師叔,少林的掌門人也只是我的師兄而已。」 楚花鈴大吃一驚,望了望金玄白,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接著,只聽得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 金玄白笑道:「這是事實,又不是我編出來的,有這麼好笑嗎?」 楚花鈴差點沒笑得岔過氣,她取出一條綠色帶花的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我不是在笑你,只是想起你若是到了武當山,那滿山的道士和武當弟子,每個都要向你行禮,有的叫師叔,有的叫師叔祖,還有第三代的要叫你曾師叔祖,你不是很難過?嘻嘻!我想你大概是武當派開派以來,最年輕的祖師爺了。」 金玄白一想起她說的情形,也覺得頗為好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的輩份這麼高?」 楚花鈴問道:「大哥,我很奇怪,你既然說是才出江湖,又怎會做了東廠和錦衣衛的大官?」 金玄白道:「這件事說起來更長了,恐怕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他說到這裡,腳下一頓,環顧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和楚花鈴邊聊邊走,在這曲曲折折的巷弄裡繞行,竟然莫名其妙的又走回原來的地方。 心神一凝,他把神識擴展開去,沿著原先感應的五個魔門女子所繞行的方向飛快地轉了一遞,發現自己並沒有走錯路。 可是為什麼走著走著,又繞回了原路呢? 楚花鈐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連忙問道:「大哥,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 金玄白道:「這裡的巷道小弄彎彎曲曲的,其中頗有蹊蹺,好像是布了個什麼陣法,不然我們不會又繞回來了。」 楚花鈴左右顧盼一下,卻認不出自己到底有沒有經過此處,看著金玄白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她真想說,就算在這些小巷弄裡,再繞行兩個時辰,也是願意的。 此刻,她沒有一絲煩惱,覺得只要在金玄白的身邊,什麼困難、什麼艱險,他都可以克服,她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信賴他! 雖然這些巷弄狹窄,氣味也不好聞,可是她覺得自己能和他牽手而行,漫步談心,就像是走在花香陣陣,濃蔭處處的林間古道一樣,是那麼的愉悅,那麼的快樂。 她的眼中露出了迷迷濛濛的神色,癡癡地望著金玄白,胸臆間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金玄白可不知她心裡是如何想的,他又一次運用神識,四下搜索,除了發現這一帶屋宇群眾,巷弄交錯之外,連每間店舖的架構建築形狀都似乎印入腦海裡。 可是不一會光景,這些組成的形象又逐漸模糊起來,再一細查,彷彿整個建築架構又變了另一種樣貌。 他暗忖道:「咦!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果真這個陣勢在當初建築之時,便已經布好,如果事證確鑿,那麼這裡便是魔門當年在江南的一處重要基地,或許便是冷月宗主堂的所在,也不一定。」 要瞭解陣法的佈置,光在裡面打轉可不行,必須要到陣勢之外,站在高處鳥瞰,才能看清楚佈置,再來決定該如何破陣。 金玄白一發現情形不對,立刻道:「花鈴,我們上屋去。」 楚花鈴伸出手來,金玄白笑著牽住她的手,身形一展,兩人如同比翼青鳥,騰飛而起,躍上了兩丈多高的屋頂。 站在屋頂,放眼望去,屋脊密接,灰瓦相連,密密麻麻的延伸出去,也不知有多少戶人家。 金玄白道:「我們沿著周圍繞一圈吧。」 楚花鈴也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點了點頭,便覺得一股氣勁將自己身軀托起,似乎虛空懸浮著,然後隨著金玄白催動真力,兩人箭似的掠行在密集的瓦面上。 楚花鈴根本沒有費什麼力氣,便見到眼前景物快速的後退,沒一會工夫,便已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屋頂上,接著便霍然停了下來。 這種奇異的經驗,是她以前從未經歷的事,覺得格外的新鮮而又奇妙,俯首望著立足之處,她才發現自己立足之處,屋脊上飛簷斜仲,還嵌有許多石刻圖像,自右到左,有數十幅之多。 她訝道:「我們到了廟頂?」 金玄白道:「好像是道觀的屋頂,喏!你看,那是老子騎牛過潼關,那是八仙渡海,這幾個石刻,充份表示這是座道觀。」 楚花鈐凝目望去,除了看到一些龍鳳的圖形之外,只看到一些人像,灰黑灰黑的,也分不清楚哪一個是何仙姑,哪一個又是鐵拐李。 她笑了笑,道:「你的眼力真好,那些石像這麼髒,你都看得出來,真是了不起。」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這座道觀和這整片建築,最少有七八十年的歷史了,整個佈局好像是八卦陣法,這座道觀便是生門入口之處。」 他四下顧盼了一下,道:「不過裡面的佈置又跟外面不同,似乎按五行排列,我得要到更高的地方,才能完全看清楚,這樣吧,你從這邊下去,經過道觀的後門,直接往前門去,我得上那根旗桿上看個清楚。」 楚花鈴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一根旗桿,高高的豎起,距離屋頂約有八九丈遠,訝道:「大哥,這麼遠,你怎麼過去?」 金玄白笑道:「我試試看能不能飛過去。」 楚花鈴滿眼疑惑的看著他,不知他又在玩弄什麼玄虛,依據她的所知,輕功身法到了極至,一口氣能躍過五丈的空間,武林之中,似乎只有漱石子和武當上代掌門青木道長可以做得到。 除此之外,一般的武林高手,能憑著一口真氣躍過三丈之遙,便已是輕功有獨特的修為了。 楚花鈴記得自己在闖進王府時,曾憑著樹枝彈射之力,橫越四丈多遠,那已是破記錄之舉,要她憑著一口真氣,跨越四丈,對她來說,幾乎不可能,更別說這九丈的遙遠距離了。 金玄白見她默然不語,還以為她在聽到這整個數百間的建築是依照五行八卦之理所布出的陣法,所以感到害怕,於是指著一片廣大的屋宇,解釋道:「喏!你看,這邊是東方,屬青龍位,主甲乙木,那逼是西方,屬白虎位,是庚辛金,我們立足的南方,屬朱雀位,是王丙丁火,北方壬癸水,是玄武位,中央是戍己上……」 楚花鈴突然打斷他的話,道:「大哥,你不要再說了,說的這些,我一點都不懂,我只是想看你怎麼越過這九丈之遙的空間。」 金玄白聽到她的嬌嗔,忍不住笑道:「看來我真的是在賣弄,其實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而已,真不好意思。」 他抓了抓後腦勺,道:「以前我也從沒跨越過這麼遠的距離,現在情形好像有點不同,想要試試看,萬一過不了,你可別笑我哦!」 楚花鈴衡量了一下從屋頂到旗桿的距離,也實在拿不準是八丈還是九丈,她雖然對金玄白的武功修為有極大的信心,可是以如此遙遠的距離,他要憑著輕功一躍而過,簡直是讓她無法置信。 她關切地道:「你小心點,如果做不到,可千萬別逞強!因為就算漱石於老爺爺來到這裡,也恐怕飛不過去。」 一提起漱石子,金玄白更是躍躍欲試,這種心態就跟他小時候剛學會輕功,試著從石巖上跳下來一樣,當時,他是想要博取鐵冠道長的喝采,只不過如今換了個對象而已。 他望著楚花鈴那張俏麗的臉孔,在陽光之下,他似乎可以看到她臉上的寒毛都在閃著光芒,突然覺得自己竟是極為在意這個幼年時便已定下的未婚妻子。 在這個瞬間,楚花鈴在他心中的地位提升不少,可說已經和齊冰兒、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一樣,在他的心底,有著同樣的份量。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轉過身去,一步跨出,騰空掠上屋脊的石刻雕像,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壓入丹田之中,隨著雄渾的真力流轉,他整個身軀如同一隻藍色的大鶴,沖天飛起,瞬間越過五丈之遙的空間。 身形將落之際,他吐出一口濁氣,雙臂一揚,在空中微微一頓,換了一口氣,施出武當的輕功身法走天梯,就那麼一步一步的跨行而去。 楚花鈴見他衣袂飄飄,虛空跨步,恍如神仙,也不禁十分駭然,直到見他連跨十幾步,左足站在旗桿頂端,她那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在這剎那,她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感動,幾乎掉出眼淚,因為以一個苦練輕功,並且自認在輕功修為上,有不凡成就的人,親眼看到有人能超越極限,橫空掠過九丈之遙,那種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楚花鈴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祖父的面,不過對於槍神楚風神的生平事跡卻耳熟能詳,並且一直把槍神當成心目中尊崇的偶像。 可是在這個時刻,她心中尊崇的偶像,已經換了個人,變成了金玄白,只是她一時之間,還不明白而已。 看到金玄白單足立在旗桿頂端,瀟灑地向她揮了揮手,楚花鈴立刻破顏一笑,也朝他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躍下巷中。 由於她謹記著金玄白的吩咐,所以雙足一踏在地面之後,立刻奔向道觀後門而去,可是卻料想不到後門緊閉,連兩旁的小門也都關著。 楚花鈴抓著門環敲了幾下,過了一會,才見到兩個年輕道士拉開了門,他們一看到楚花鈐,頓時一呆,左邊那個道士問道:「姑娘,你是哪個分堂來的?不是說暫時停止一切活動嗎?」 楚花鈴一聽便知這座道觀和魔門有聯繫,甚至就是魔門的一個分堂也不一定。 她嫣然一笑,道:「我們分堂主派我出來,要到易牙居去一趟。」 那個道士臉色一變,站在右邊的道士已開口問道:「姑娘,請問你是從哪個分堂來的?」 楚花鈴根本不知道整個魔門的架構,怎麼會知道有哪些分堂?她閃身而入,雙手揮處,已在瞬間閉住那兩個道士的穴道。 沒等他們倒下,她展開身形,已如鬼魅般的深入觀中,一口氣直奔道觀大門而去,所經之處,遇到了五個年輕道士的攔阻,都被她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下,一一閉住了穴道。 她的輕功身法,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超級高手,一直奔到了大殿,才引起一陣騷動,隨著那些跪在大殿誦經拜斗的老少道士驚愕之際,她已一溜煙的出了玉清宮,來到觀前的大廣場上。 她站在寬廣的大坪裡,仰首望了望那根高達五六丈的旗桿,只見金玄白依然單足站立在頂端,頓時一顆心放了下來。 這時,從玉清宮裡奔出二十多個道士,其中有老有少,當他們看到楚花鈴若有所恃的站在廣場上,全都停在觀門前的石階上,四下查看一番。 由於旗桿實在太高了,誰也沒想到會有人站在上面,以致那些道士沒有一個人抬頭仰望,所以根本沒有發現金玄白竟會單足立在上面。 他們沒發現閒雜人士,於是一個中年道士走下石階,朝著楚花鈴單掌一立,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請問女施主闖入玉清宮,既非進香,也非拜神,卻無端的傷我七名弟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楚花鈴看了看那二十多個道士,問道:「你們是魔門的哪一座分堂?」 那個中年道士臉色微微一變,道:「貧道玄真,在玉清宮裡修真十年,從未聽過什麼魔門之事,想必女施主弄錯地方……」 楚花鈴道:「朱雀、玄武、青龍、白虎,你們到底是哪一個分堂?」 玄真道人怒道:「女施主,你無理取鬧,存心挑釁,入我觀中,傷我弟子,完全不把我們玉清宮放在眼中,看來該把你擒下送進宮府治罪!」 楚花鈴發出銀鈴似的一串笑聲,道:「好!我們就到蘇州衙門去,看看你們的身份會不會暴露。」 玄真道人還沒說話,站在石階上的一個老道喝道:「玄真,不要跟她囉嗦,把她擒下就是。」 他雙手一揮,從身邊躍出六名道士,已把楚花鈴圍住。 就在這時,四個挽著籃子,籃子裡滿盛祭品香燭的民婦走進觀來,見到這種情形,全都發出驚呼,準備逃走。 玄真道人唯恐楚花鈴會趁亂逃走,卻又怕那些進香的婦人出門之後,大聲嚷嚷,引致更大的騷動,想起了前些日子附近鬧狐仙的傳言,於是急中生智,大喝一聲,道:「大膽妖狐,膽敢犯我玉清宮,待奉天師施展七星大法,將你拿下,打出你的原形!」 他口中唸唸有詞,拔出背上長劍,指著楚花鈴,那六個道士踏著天罡步,也一起拔出長劍,站好位置,凝望著她。 那四名婦人一聽到道長要捉狐狸精,再一看到楚花鈴長得如此美貌,不似凡間女子,也相信她正是狐狸精幻化的美女。 其中兩個長舌婦,平常就無事生非,如今碰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捉狐狸精的大事,豈能不廣為告知?於是她們奔出道觀的山門外,高聲嚷嚷玉清宮裡的仙長要作法捉妖。 剎那之間,街上的行人有大半都蜂擁而來,奔進廣場裡,觀看道士施法捉狐狸精。 楚花鈴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也頗為佩服那個叫玄真的道士,反應實在很快,竟會把自己說成妖狐! 當劍陣開始運行之際,她終於報出自己的出身,拔出背後槍袋中的銀槍,沒有將槍柄組合起來,就那麼左棍右槍的施出追魂槍法三路九招中的飛龍探爪之式,飛身攻向劍陣。 銀光閃爍,槍影如織,一入劍網之中,只聽得一陣密集的鏗鏘之聲,然後她藉著雙方兵器撞擊的力道,又騰身飛起空中,之後變招再度下擊。 她人長得美,輕功身法更是美妙,這下連續騰飛,撲下,出槍,收棍,就如同一個綠衣仙子在光網中翩翩起舞,讓那些圍觀的男女們看得眼花繚亂,幾乎每一個人都相信她就是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而那些道士組成的劍陣,在陣式的變幻下,更是看來威力無儔,氣勢萬千,迸射的劍光,不時反射熾烈的陽光,產生一種炫目的效果,更讓那些民眾看得目瞪口呆,紛紛認為道士們法力高強。 楚花鈴連施三式槍法,卻都被綿密的劍網擋住,一時之間,那麼凌厲的攻勢,竟然無法克敵制勝。 她在第四度騰身飛起之際,把兩截槍身旋合一起,一式飛龍攪海,抖起數十根槍影,斜飛而下。 只聽得一陣密集的清脆聲響,劍網一破,銀龍飛揚,位於「大璇」和「五衡」兩個位置的中年道士已中槍跌了出去。 鮮血迸濺中,七星劍陣乍破,那個站在石階上的老道已偕同另一個長髯道士,飛身躍了過來。 他在空中大喝一聲:「玄真,移星換鬥。」 玄真道人從「天樞」之位移開,補了「天璇」之位,那個老道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踏足「天樞」,而另一個長髯道士則進入「玉衡」之位。 那兩個中槍的道士,身上各中二槍,所幸槍尖沒有深入臟腑之中,所以他們滾了開去,四個道士已飛身過來,把他們搶著抱起,奔回玉清宮裡去救治。 楚花鈴在一片驚嘩聲中,飛身落地,她蛾眉豎起,斜舉銀槍,目光凝注在那個老道身上,緩緩的調勻真氣,等候新一輪的攻勢。 她完全不瞭解七星劍陣的奧秘,剛才完全是憑著神奧的槍法,硬生生的突破密集的劍網,把兩個功力較差的道士刺傷。 如今,當她看到換了兩個老道,知道可能更不好對付,不過她心中卻不害怕,反而覺得有些興奮。 就在這時,晴空中傳來一聲沉喝,一條藍色的人影,如同一道電芒劈下,在數百雙驚詫的目光中,空際似乎出現了三四十個金玄白的殘像。 殘像剛從他們的眼中消失,這些人已看到一個高大的藍衣人站在狐仙的身邊。 剎時之間,那些無知的民眾以為自己看到了天神下凡,紛紛的跪了下來,有人口念「阿彌陀佛」,有人念著「觀音菩薩」,也有人念著「三清祖師」…… 正文 第一六七章 破除大陣 第一六七章破除大陣 玉清宮前的大廣場,從大門進口之處,有一塊大照壁,照壁的兩邊,擠滿了一百多個看熱鬧的平民百姓。 這些人都是居住於附近的小民,有的是來進香;有的是附近商店裡的客人;有的是要出門的小行商,也就是所謂的四方賈;更有一些牽著孩子逛街看熱鬧的婦人,聽到玉清宮裡的仙長要施法捉妖,便也改變了原先的主意,趕來湊熱鬧。 這些人分批而來,散立在四周。當然,陳屠夫、盛世財和劉瘸子也在其中,看著「妖狐」在七個道士揮動著閃出劍光的劍陣裡,飛臆翻躍,每個人都感到極為刺激,有的興奮,有的惋惜,有的緊張,有的害怕。 總之,每一個人的想法都不相同,觀感各異,不過大多數的小民都冀望著道長們能把這麼厲害的狐狸精拿下,這些人也都對玉清宮裡的道士,抱著極大的信心。 然而炫眼奪目的璀璨劍光突然一散,銀槍有如長龍擺尾,抖動飛移,立刻便有兩個道士中槍流血,跌翻開去。 這種情形超出圍觀小民們的想像,一時之間,群眾嘩然,開始紛紛議論起來,不過大多數的人都是讚歎楚花鈴的法術高強,竟然連道士們都無法把她收拾掉。 陳屠夫緊拽著盛世財的衣袖,道:「盛老哥,我說得不錯吧?這個美女不是狐狸精,根本就是已經得道的狐仙,不然這群道爺們怎會被她打敗?」 盛世財駭然道:「我看,她不止五百年的道行,恐怕已經修了一千多年,法術才會如此高超。」 劉瘸子擠在他的身邊,也讚歎道:「我看她何止修了一千多年,恐怕已經修成了九尾仙狐,不然怎能憑著一根銀槍,幻化成一條銀龍,傷了兩位道長?」 就在他們議論不休之際,看到了玉清宮的宮主吳天老道偕同另一名長髯老道一起飛身而來。 劉瘸子興奮地道:「這下好了,老仙長親自出馬,這只狐仙就算有二千年的道行,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陳屠夫罵道:「放你娘的狗屁,這個狐仙如果已經成了九尾仙狐,升騰變化,法術高強,恐怕就算布下天羅地網,也沒有辦法捉住地。」 盛世財驚道:「照你這麼說,怎麼辦?」 陳屠夫道:「現在大概只有韋陀護法大金剛出面,才可以捉得了九尾仙狐,換了別的天兵天將,恐怕都沒有用。」 他非常得意自己的學識豐富,其實正是犯了當時民間一般小民們同樣的錯誤,完全把佛道混淆在一起,不知韋陀是佛門的護法,跟道教的神祇毫無關係。 直至今日,一般的所謂「宮廟」,都有同樣的情形發生,請乩時,什麼濟公活佛,元始大天尊,哪吒三太子全都下凡附身,根本是佛道不分。 其實道教並不完全都是畫符、請神、捉鬼、擒妖等等,這些道士多半屬於天師教或者茅山派,也是所謂的符錄派,另有所謂的丹鼎派,則以煉丹修真為主,這些道士該歸屬於道家之中,追求的是金丹大道,求的是脫竅飛昇,進入天界,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盛世財聽了陳屠夫之言,憂心忡仲,道:「現在怎麼辦?」 陳屠夫還未回話,便聽到半空中響起了一陣似雷的喝聲,抬頭望去,眼前一道藍影閃過,隨著幻影從五丈多高的旗桿上出現,眼中竟然留有十多個金玄白的殘像。 他嚇得渾身發抖,失聲道:「韋陀大金剛來了。」 當下雙膝一軟,跪倒於地,不住的磕頭,想起自己以屠宰為生,殺孽深重、只怕韋陀收了狐仙之後,會把自己也一併殺了,口中不斷地念著:「如來佛祖,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小的今日只要逃過一劫,必定從此刻開始,立刻洗心革面,做個好人,不再殺生……」 就在他跪下的同時,四周跪下了一大片,那些愚昧小民莫不為眼中看到的「奇跡」,而深受震撼,幾乎全部跪了下來,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是被這種駭異的情景嚇呆了,根本不能動彈。 金玄白陡然從五丈高的空中,急速躍下,留在人們眼中的殘像,多達十多個之多,具有極為震撼的效果。 那些道士們當然不會像這些小民一樣,認為金玄白是從天上降下的神祇或金剛,可是這種出神入化的輕功身法,依然使得他們為之大驚。 領頭的玉清宮宮主吳天老道當下退了兩步,整個劍陣受到牽帶,也都往後移動了兩步。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熠熠生輝,冷冷地道:「要玩車輪戰是吧?讓我來。」 他轉首對楚花鈴道:「花鈴,這個劍陣是七星劍陣,布成北斗七星的陣式,以天樞為主,帶動整個劍陣的運行……」 他就當著廣場中的七個老道和石階上二十多名道人面前,把北斗七星的名稱以及剛才劍陣的變化,一一指了出來。 楚花鈴聽了不斷的點頭,道:「大哥,你人在上面,當然看得清楚,我被劍陣圍著,哪裡還認得出什麼天樞、天璇、搖光的?」 金玄白道:「你想站到旗桿上去看,是吧?」 楚花鈴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我一口氣躍不了那麼高,用爬的就太難看了。」 金玄白笑道:「你把槍給我。」 楚花鈴把手中銀槍遞了過去,金玄白掂了掂份量,道:「這支槍短了七尺,份量也輕了八斤,比起七龍槍來,要差很多,不過勉強用用,還可以。」 楚花鈴輕啐一口,道:「我們的功力怎能跟爺爺比?當然不能用那麼長的槍。」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來!我助你一臂之力!」 他握著楚花鈴的右手,運勁揚起,已把她拋起二丈多高。 楚花鈴順著那股力道,提起一股真氣,人在半空中施出美妙的輕功身法,像一隻穿雲紫燕,一直飛到了旗桿之上,在空中一個旋身,單足踏下,已穩穩的站立在頂端。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之聲,那些趴伏地上的民眾,在金玄白說話之際,好奇的抬起頭來,乍然之間又看到這一幕,全都隨著楚花鈴俏麗的身影,仰首往上望去,禁不住發出驚呼。 直到他們看見楚花鈴一足佇立在旗桿頂端,微風輕拂著她的衣裳,衣袂飄動,似要乘風飛去,那種飄逸出塵之姿,讓他們的心靈都受到極大的震撼,全都看得呆了。 那些道人,包括吳天老道在內,也都在同一時間內,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不過他們驚凜的是楚花鈴使出的輕功身法和金玄白露出的雄渾無匹的內力修為。 尤其是金玄白隨手一擲,竟然可以把楚花鈴一個俏生生的嬌軀拋甩起二丈多高,那種勁道之強大和運用之巧妙,簡直是他們以前從未想像的事。 吳天老道臉色凝重,知道不僅楚花鈴已是江湖高手,這個年輕高大的漢子,更是修為深湛的絕代高人,他真不知玉清宮何時會來這兩個武林高手,竟然莫名其妙的樹此強敵。 他的心中忐忑難安,忖道:「七龍山莊,七龍山莊,這七龍山莊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和我四明一脈又有什麼恩怨?怎會派人來找碴?」 他一生都在南方傳教,幾乎從不涉足江湖,竟然從未聽過槍神之名,以致楚花鈴提起來自七龍山莊,他依然不知對方來歷。 就在他苦苦思忖之際,只見金玄白單手持愴,緩緩轉過身來,剎那之間?一股洶湧強大的氣勢,恍如江浪翻飛,層層疊疊的湧了上來。 吳天老道處身七星劍陣的天樞之位,首當其衝的承受那股強大的壓力,只覺稍有不慎,便會遭到粉身碎骨之危,當下不由得多想,深吸口氣,發動劍陣,揮劍抗拒那無形的壓力,希望藉由劍陣之運行,將之化解。 金玄白凝目望著劍陣散開,七劍齊飛,卻是動也不動一下,就如同一尊石像,昂然佇立。 那七個道人在變幻的步法下,劍陣快速地運用,劍光閃爍,映日生輝,很快便把金玄白籠罩在一片片密集的劍網裡。 陡然之間,劍刃森立之中,一條銀帶有如經天的銀河,劃過了天際,把那漫天的劍影一起東住,隨著金玄白一步跨出,從「搖光」至「開陽」,兩支長劍首先折為兩段,接著「玉衡」、「天權」、「天璣」、「天璇」四支劍刃也一起斷去。 楚花鈴置身在五丈多高的旗桿上面,看得非常清楚,金玄白是以他那雄渾的真力硬生生的撞入劍陣之中,循著逆向的方位,首先震斷兩個道人攻出的長劍,然後隨著銀槍拌動之勢,讓對方依序撞上來。 而金玄白所使的槍法,並非七龍槍法中最厲害的追魂或奪命六路槍法,僅是使的是守神三路槍法中的一招而已,並且還是他在客棧中曾演練的鳳凰三點頭那一式。 不過當時金玄白所使的這式槍法,是以槍尖對槍尖,如今則是以槍桿對劍刃,由於出槍的角度和部位不同,似乎變化也不同,槍影顫動,不但震斷了長劍,並且那斷去的半截劍刃,也依循著力道的軌跡射去。 從高空俯瞰而下,那六枚斷刃劃出一條弧狀光跡向上往外飛射,如同一朵驟然綻放的百合花,璀璨絢麗。 而那六個道士則個個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全身一陣哆嗦抖動,東倒西歪的跌倒於地。 金玄白單手擎槍,架著吳天老道的長劍,槍尖所指的部位,正是老道喉嚨之處,雖然距離尚有一尺之遙,卻已讓老道臉色發青,雙目盡赤。 兵器中有所謂二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說法,然而吳天老道就算手中僅持著二尺八寸的長劍,面對長達一丈開外的銀槍,依舊沒有畏懼,原先他所仗恃的便是劍陣繁複的變化所產生的絕大威力。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年輕高手,口中講得頭頭是道,把七星劍陣的優劣之處說得一清二白,可是入陣之後,卻是未從「生門」而入,反而從「傷門」進入,硬以一身渾厚的真力,逼使每支長劍匯聚反向朝他攻來。 這種情形就像在奔流的河中,擲下了一塊數萬斤的巨岩,堵住了河道的出口,水流衝擊至巨岩之上,無法撼動分毫,只能進濺分流或淤塞一起。 由於七星劍陣運行的速度太快,加上金玄白挺立如山,偏偏槍法又是如此奇詭莫測,僅憑槍身微幅的跳動,便已將所有長劍上的力道一起卸去,並且隨著強大真力的顫動,每個道人手中的長劍都在觸及銀槍的瞬間,劍刃齊中而斷。 就因為銀槍上蓄著的勁道極為古怪,故此那六個道亡都如同受到雷殛,隨著劍身從手臂傳人體內的勁道,讓他們陡然之間,頭暈目眩,不辨東西,不住地顫抖。 這還是金玄白沒有存心要將他們殺死,否則這一擋之下,十二道源源不絕的勁道傳進長劍,他們每個人都會在瞬間劍毀人亡。 那個吳天老道如何知道金玄白已是手下留情?他胸中氣血翻騰,一連催出數股氣勁,幾乎提眾起八成功力,手中一支長劍依舊無法挪動分毫,而那閃亮的槍尖卻挺立在眼前不遠,如同一隻毒蛇正吐著蛇信,隨時可以噬住他的咽喉一樣,讓他在驚凜之下,臉色一片鐵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遇上了什麼人,竟會不依陣理來破陣,反而依據駭人的雄渾真力來逆陣倒施,以致使得這威力極大的七星劍陣僅變化了一招,便已全毀。 然而面對著如此巨大,根本無法摧毀的力量,他又能如何? 金玄白仰首望著楚花鈴,揚聲道:「看清楚了沒有?守神三式中的鳳凰三點頭,也可以這樣施行。」 楚花鈴發出一聲輕笑,從旗桿頂端飛掠而下,恍如天仙從雲端降落,停在金玄白身後三尺之處,道:「這樣不算!」 話一離口,人群發出一陣驚嘩,敢情六支成弧形往高處射出的半截斷刃,此時已經到達頂端,立刻從空墜落,閃著一片光芒,使得那些幾乎陷入迷醉中的民眾嚇了一跳,紛紛發出驚聲嘩叫。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怎麼又不算了呢?」 楚花鈴看了那些騷動中的民眾一眼,道:「大哥,我還當你會施出追魂三式,糾正我槍法上的錯誤,誰知你依然是用的鳳凰三點頭,人家沒你這麼深厚的內力,如何能逆向入陣?」 她口中雖是這麼說、其實心裡佩服得五體投地,明白金玄白是要藉這一式槍法,告訴自己七龍槍法中的三招二十七式,雖說守式有三招,其實每一招都可化為攻勢。 也就是說,守中有攻,攻中有守,不必拘泥於槍法的限制,完全可以憑實際應戰的情況而改變。 這就是金玄白所說的那句「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話語,最重要的核心所在,唯有掌握這個訣要,槍法的修為才能提升。 楚花鈴悟出了這個道理,對金玄白的欽佩更加深了一層,似乎銘刻在心底的影像又加深了痕跡。 她在集寶齋裡初次見到金玄白和朱瑄瑄時,並沒對他留下什麼印象,只知道這是一個連春宮畫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傻小子而已。 反而她對於朱瑄瑄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因為朱瑄瑄風流倜儻,瀟灑俊逸,豪爽大方且又笑語如珠,哄得當時身在集寶齋中的薛婷婷和江鳳鳳二女嬌笑不已,雖說時有嗔態,那也是矜持的女兒神態,不足為奇。 就因為那一次見面,讓她對朱瑄瑄頗有種難忘的感覺,故此在碰到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之際,還一直打聽朱瑄瑄的來歷。 不過在旁敲側擊之下,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詩鳳三人也僅是出言調侃她,並沒有把朱瑄瑄的身份洩漏出來,以至於楚花鈴還對朱瑄瑄帶著份憧憬和遐想。 可是隨著幾日來一直找不到朱瑄瑄,再加上一再的見到金玄白的神功絕藝,讓楚花鈴的觀念逐漸的改變了,認為一個粗獷樸實的英雄,並不見得不如一個風流瀟灑的公子。 這種轉變隨著她看到金玄白和齊冰兒、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等人的相處,越來越是加大幅度,逐漸由欽敬轉為親近,佩服轉為喜歡,然而對朱瑄瑄的幻想,仍然存在,只不過她自己還一時之間並不明白而已。 一直等到金玄白在無心之中說出朱瑄瑄並非瀟灑的公子,實際上是女扮男裝的一位郡主之後,她腦海之中對朱瑄瑄的那份遐想頓時幻滅。 於是,也就在那個剎那間,金玄白的形象更加凸顯出來,更加鮮明的活現在她面前,讓她在領悟出「槍道」之際,也同時覺悟自己的的確確的已經喜歡上這個讓自己萬分崇敬的大哥了。 口口口 男人常說無法理解女人,自古以來,更有「女人心、海底針」的說法,總認為女人善變,無法瞭解。 其實女人也往往不瞭解她自己,她的「變心」也不是她自己情願的,有時是受到環境的變異而變,有時是主觀意識的改變而變;原因有千萬種,實際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這唯一的理由,便是來自於互古,女人奉身對於選擇優秀品種,繁殖下一代的需求! 古人往往不自覺的以對方的才貌、身份、地位、財產來作選擇,其實這些需求,正是為了繁殖優秀的下一代所必要的條件。 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子,總不會選擇一個身有殘缺的男人為夫吧!就算一個男子醜一點,或者四肢有稍微的殘缺,可是只要他具備才華、地位、財產這三項條件,依然會受到女子的青睞,因為這些條件也是保障下一代成長的必需條件。 如果這三項條件一無所有,僅具有端秀的容貌和健康的體魄,依然會受到一般正常的女子所喜愛,因為這樣,她們可以讓優秀的遺傳因子繁衍下去,完成她自出生以來,便已肩負起的責任。 假使一個女子純粹為了金錢或地位,可以嫁給一個身心殘缺的男子、那麼她只能算是已經殘缺的女人,這完全是因為後天環境的薰陶,讓她心靈受到污染,以至於殘缺不全,算不得一個正常人。 女子之所以善變,環境所造成的影響極為巨大,故而這個世間,殘缺的女子極多,這種殘缺的女子,表面上看來嬌艷如花,其實心地醜惡,更甚毒蛇,一般所謂的蛇蠍美人,所指的便是這種女子。 男子若是碰上了這種蛇蠍美人,為了貪圖她的美色,就算不死,最少也會脫一層皮,那種痛苦,遠非言詞所能形容。 時空無論如何變化,只要人類仍然存在這個宇宙,像這種心靈殘缺的蛇蠍美女,絕對會在世間存在。 不過幸好大多數人都是正常的,這類女子到底居於少數,否則多幾個武則天或慈禧太后,中國早就滅亡了! 依此類推,男子中心靈殘缺的狂人也是少數,如果多幾個紂王、正德皇帝之類的人物,中國就慘了,西方如果再多幾個希特勒之類的狂人,也更加難以收拾,人類浩劫也將更甚。 口口口 楚花鈴和金玄白說話時有似在打情罵俏,早已讓那些道士氣得要死,只是一時震懾於金玄白的駭人絕藝,全都未及反應過來。 此時,當圍觀群眾發出嘩叫之聲,那留在石階上的道士們全都覺得羞愧難當,氣憤之下,紛紛拔出長劍,從石階上躍了下來。 就在他們身形剛動之際,昊天老道運起全身功力,身軀一躬,劍泛激光,滑行「之」字形,趁著槍桿彈起半寸的剎那,退開七步之外。 本來金玄白只要大步跨開,槍尖飛旋,筆直吐出,立刻便可將昊天老道刺死,因為他的氣機已將對方鎖住,無論昊天要往何處逃走,都脫離不了七龍槍法的掌控範圍。 可是金玄白卻咦了一聲,不但未進步出槍,反倒退了一步,把整根銀槍縮了回來,夾在肘際。 楚花鈴訝道:「大哥,什麼事?」 金玄白沒有應聲,目光凝視著昊天老道,問道:「請問道長,你跟武當派有何淵源?」 昊天道長僥倖脫身,已嚇出一身冷汗,見到二十多名弟子都奔了過來,膽氣頓時一壯,揚聲道:「把受傷的人抬走,立刻布都天降魔大陣!」 那些道士閃動奔行,有的抬人,有人挺劍站好位置,瞬間便布好了一個陣式,成半弧形把金玄白和楚花鈴圍在中間。 這時一個中年道士揚聲道:「各位鄉親施主,請立刻退離廣場,否則本宮要施法佈陣,威力強大,難免會不小心傷及各位,請各位諒解。」 那些圍觀的群眾有的已經站起,有的仍在跪著,聞言齊都慌慌張張的朝大門奔去,不敢再留在廣場上。 昊天老道見到群眾已經**,陣式已經布好,神色鎮定下來,從懷裡取出一隻小鈴,開始緩緩搖動。 鈴聲一起,那參差而立的十一名道士也一起取出小鈐開始搖動,然後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念的是什麼咒語,聲音高低起伏,似是完全配合鈴聲。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兀那老道,我跟你說話,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昊天道長左手搖鈴,右手持劍,冷冷地裡著金玄白,道:「貧道昊天,執掌玉清宮以來,已有十多個年頭,自問一向苦心修持,從不過問江湖之事,不料施主仗著絕世武功,竟然強闖本宮,傷我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玄白沉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老道,你廢話少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和武當派有何淵源,你是答也不答……」 昊天道長臉色一陣變化,卻沒有立刻回答。 楚花鈐頗為不解,問道:「大哥,這些老道顯然是魔門中人,跟武當派有什麼關係?」 金玄白道:「你不知道,剛才這個老道施出了太乙劍法中的龍形一式,火候不差,顯然已經得到武當真傳,為免發生誤會,我才要問個清楚。」 楚花鈴哦了一聲,還沒說話,似乎覺得心中一陣煩悶,皺了下眉,感到鈴聲咒語似乎穿腦而入,讓人更加焦躁起來。 昊天道長把楚花鈴和金玄白之間的話聽得清楚,臉色一變,試探地問道:「請問施主,你和武當又有什麼淵源?」 金玄白髮現楚花鈴神色似乎不對,問道:「花鈴,你怎麼啦?」 楚花鈴道:「大哥,不知怎的,我聽到這些鈴聲,心裡頗為煩悶,好像有許多手在心裡抓樣……」 金玄白本身心念堅定,修為深湛,完全不受鈴聲和咒語的影響,卻想不到楚花鈴僅這一會工夫,便已有了反應。 他跨出一步,眼中閃出熠熠的光芒,強大的氣勢從身上湧出,銀槍尚未出手,那十二個道七已被氣勢鎖住,身形開始搖晃起來。 昊天道長大驚失色,手中鈴聲一陣急搖,長劍乍動,布起一層劍幕,那些道士聽到急促的鈴聲,似乎神智一醒,開始踏罡走鬥,移動起來。 隨著青袍拂動,長劍揚起,鈴聲更是急促,唸咒之聲也更加高亢。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昊天老道,你相不相信我在三招之內,便可以讓你們全部橫屍於地?」 昊天道長怒道:「施主太狂妄了,就算是武當掌門來此,也無法在三招內破我這都天降魔大陣,更何況你僅是一名武當弟子……」 他深吸口氣,壓下了胸中怒火,喝道:「你還不明說,你究竟是武當哪位道長的弟子?否則大陣一起,連貧道都無法停止了。」 金玄白敞笑道:「你這雜毛老道,真是不知好歹,我是看你剛才使出武當太乙劍法,這才放過你,如今你既然仗著這個什麼狗屁大陣,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他一手高舉銀槍,大喝一聲道:「誰敢動手,就廢掉一條手臂,以作懲戒!」 喝聲一出,昊天道長手中的銅鈴陡然從中炸開,接著那十一個道士手裡的鈴鐺也都一起爆裂開來,變成了十一個啞鈴。 那些道士嚇了一大跳,舉起手中銅鈴一看,只見鈴身裂了四條大縫,像是將謝的花朵一樣,只要再用力一搖,整個銅鈴便會四分五裂,掉落散開。 昊天道長驚道:「獅子吼!」 他退了兩步,臉色大變,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一 金玄白道:「在下是神槍霸王金玄白!」 昊天老道口中念道:「金玄白?金玄白?你到底是武當弟子還是少林弟子?」 金玄白道:「你別管我是哪一派的弟子,全都給我把長劍收起來,嘿!剛說你這什麼狗屁的都天降魔大陣,就算神刀門的刀陣,雙劍盟的劍陣,我都全把它給挑了!」 昊天老道似被巨雷擊中,全身一震,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神刀門和雙劍盟都是在蘇州建立山門,廣招徒眾,勢力極大的門派。 尤其是神刀門,門下弟子約有四百餘人,散佈於蘇州各地,連地方上的堂口組合,都要每月孝敬銀子,才能維持生存。 玉清宮雖然僻處城西角落,昊天道長也沒有顯露過武功,更沒踏足江湖,不明白武林中的現況,以及江湖中的一些名人軼事,可是王清宮對於宮裡信徒們的情況倒是極為清楚,自然知道神刀門覆滅之事,只不過沒人告訴他,整個神刀門龐大的組織,竟然是毀在神槍霸王一個人手裡。 故此,當金玄白一提起這兩個門派,並且表示就是他挑了這兩個組織時,昊天道長心頭的震撼,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他怔立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不斷湧出,身軀開始顫抖起來,直到此刻,他才感到害怕,對於天都降魔大陣的信心開始瓦解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們不信是吧?何不出去問一問,看我金某人有沒有說謊?」 昊天道長嚥了口唾沫,躬身道:「不敢,貧道見識淺薄,竟然有眼不識泰山,誤以為金大俠你是來挑釁,多有得罪,實在是……」 金玄白道:「好,你既然認錯,就全把長劍收起來,我有幾樁事要問問你。」 昊天道長首先把長劍插回劍鞘,然後轉身道:「你們都把長劍收起來!」 那些驚嚇之極的道人,這時才回過神來,紛紛把長劍入鞘,可是手裡拿著的破銅卻在一動之際,全都分成四片掉落地上,手裡只剩下一根木柄和一片銅皮連著鈴錘。 此起彼落的銅片墜地聲裡,昊天老道一把抓緊將要散開掉落的破鈴,塞進懷裡,然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大俠這樣功力深湛,竟能憑一聲獅子吼便破我都天降魔大陣。」 他頓了一下,道:「貧道昊天,乃武當旁支,四明一脈第七代傳人,如果按照輩份來說,當今武當掌門乃貧道師伯,不知大俠是少林哪位高僧的傳人?」 金玄白從沒聽鐵冠道長提起過武當派還有什麼四明旁支,訝道:「這四明旁支是什麼意思?怎麼我從未聽過呢?」 昊天道長躬身道:「此事說來話長,請大俠入宮奉茶,容貧道慢慢道來……」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從大門湧進三十多名大漢,氣勢洶洶的奔進廣場,領先的一個獨臂老者,一眼看到昊天老道,立刻高聲叫道:「昊天道長,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敢來玉清宮搗蛋,讓我李某人來對付他!」 金玄白背對著大門,聞聲望去,只見那領頭者正是李強,跟在他身後的那些地痞流氓,除了一個陳明義是他見過的,其他一些敞開衣襟,捲起袖子的壯漢,他是一個都不認得,想必都是李強的手下。 昊天道長見到李強等人奔了進來,唯恐把已經平息的事,鬧得不可收拾,反倒引起金玄白不悅,於是趕緊迎了過去,道:「無量壽佛,李老施主熱心相助,貧道感銘五內,不過僅是一場小小的誤會而已,實在不勞施主親自前來。」 金玄白收起銀槍,遞給了楚花鈴,揚聲道:「李兄,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又想要管閒事哪?」 李強全身一震,循聲望去,正好見到金玄白轉過身來,他發出一聲驚呼:「是金侯爺!」 他當場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高聲道:「小民李強,拜見金侯爺,祝侯爺政躬康泰,夫人福澤綿延……」 他這一跪下,身後三十多名堂口裡的大漢也一起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如搗蒜。 昊天道長所受到的震撼,比起剛才劍陣被破,還要更甚,他絕未料到這個絕世高手,竟然是朝廷中的一位侯爺,而且那個綠衣美女還是侯爺的夫人。 驚嚇之下,差點讓他都尿濕了褲子,雙膝一軟,立刻跪倒於地,趴著不斷磕頭,口中喊道:「無知小道,瞎了狗眼,不識侯爺大駕光臨,非但未曾遠迎,反而得罪侯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整座玉清宮的道士,無論是在廣場上或者站在石階上的,所有三十多名道人,全都嚇得渾身發抖,趴在地上,紛紛磕起頭來。 正文 第一六八章 四明一脈 第一六八章四明一脈 玉清宮前的大廣場上,趴倒了一地的道士和堂口裡的人物,唯一站立的僅有金玄白和楚花鈴。 這種場面金玄白碰多了,也越來越習慣,反倒是楚花鈴有些手足無措,拿著那根銀槍,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李強說的那句「祝侯爺政躬康泰,夫人福澤綿延」,更讓她感到又羞又窘,脹紅著臉,望向金玄白,自己都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 金玄白揚聲道:「起來,起來,你們全都起來吧!」 李強高聲道:「謝侯爺!」又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不過昊天道長心裡害怕,仍然不敢起身,直到金玄白把他扶起,他才滿心忐忑的縮著脖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金玄白微微一笑,望著那些陸續從地上爬起來的道士,對昊天道長道:「講起來我們都不算外人,因為我也是武當的弟子。」 昊天道長驚喜交集,連忙問道:「原來侯爺是武當傳人,不知是哪位道長的門下?」 他有些興奮地昂起下頭,繼續道:「前年黃葉道長五十壽誕,我們掌教也曾率領門下二十位弟子齊上武當祝賀,當時相談甚歡,排起班輩來,兩位掌門該算是同輩,所以論起來,黃葉道長該是貧道的師伯。」 金玄白道:「我是武當鐵冠道長嫡傳弟子,若論起輩份來,我比黃葉道長要高一輩。」 昊天老道本來抬出師門之意,便是要和金玄白攀關係,在他原先的認知,金玄白雖是一位侯爺,武功極為高強,但他的年紀到底還輕,可能是武當掌門的弟子或者徒孫,雙方論起輩份,可能是同輩,更可以套交晴。 不料金玄白一出口便讓他大吃一驚,竟然還是武當掌門的師叔,這麼一算,他當場便比金玄白矮了兩輩,變成對方的徒孫級。 像這種怪異而又荒謬的事,怎能不讓他為之震懾不已?一時之間,又成了個木頭人,呆立在場,不知如何言語才好。 金玄白淡然一笑,向李強行了過去,問道:「李兄,你氣勢洶洶的帶著人跑來這裡幹什麼?想要找人打架啊?」 李強躬身道:「小民罪該萬死,實在不知道侯爺竟然會到玉清宮來,只是因為聽得路人說吳天道長要佈陣捉狐仙……」 他說到這裡,看了看清麗嬌美的楚花鈴,不好意思地道:「這裡的居民無知,從未見過如金夫人此等國色天香的美女,以至於以訛傳訛,認為夫人是九尾仙狐……」 金玄白髮出一陣裂帛似的笑聲,也引起李強、陳明義和那些地頭蛇們一陣狂笑,彷彿他們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 笑聲一起,引得昊天老道和那群道士都一起大笑,連身為當事人的楚花鈴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怎會有這等荒謬的事情?好端端的一個人,卻被當成了什麼九尾仙狐,真是的……」 楚花鈴心中沒有半點不悅,反倒有一份歡喜,因為被認為是九尾仙狐,實在是肯定了她的美麗容貌。 千百年來,民間關於狐仙的傳說,多得不勝枚舉,可是無論是蠱惑人的妖狐,或者是害人的狐狸精,都是化身為美麗妖嬈的年輕女子。 至於九尾仙狐,只有民間傳說中的妲己,才有這種修為,妲己若非具有傾國傾城的美貌,豈能讓商代紂王為之亡國? 聽以說來說去,能被稱為狐仙的女子,都是超越常人的美女,而九尾仙狐更是狐仙中最絕色、修為最高的。 一個年輕的女子,若被數十甚至數百上千人視為具有傾國傾城美貌的九尾仙狐,顯然等於認同她的絕色美貌,這算得上是一種另類的誇獎之詞,絕非貶低她的容貌或身份。 楚花鈴和金玄白都想通了這個道理,故此兩人都極為開心,尤其楚花鈴更是心花怒放,歡欣不已。 李強止住了笑聲,有些尷尬地道:「我們這一帶的居民,都是些市井小民,見識不夠,其實金夫人豈是九尾仙狐,該說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才對……」 沒等他把話說完,金玄白已大笑道:「什麼九天仙女下凡塵?你越說越離譜了!」 他停住了笑聲,道:「楚姑娘還沒嫁人,你這麼說,豈不是讓她難堪嗎?」 李強哦了一聲,望了楚花鈴一眼,見她笑靨如花,分明並沒有惱怒之意,忙道:「小老兒錯了,該稱為未來的金夫人才對!唉!我也真是糊塗。」 他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單手高舉捧著道:「金侯爺,這是你前天賞賜給小人的銀票,小人不敢接受,特此奉還大人,請大人收回。」 金玄白記起這幾張銀票正是周大富托錢寧轉交自己的,當時順手便給了李強和仇鉞,囑咐他用這些錢做本錢,經營一份正當生意,別再混跡黑道,從此金盆洗手,把堂**托給陳明義,不再過問堂口裡的瑣事,今後和妹妹做一個正當的人。 那時李強在再三推辭之下,把銀票收了起來,卻不料他會又還給自己,真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 李強見到金玄白沒有接下銀票,雙膝一彎,又跪了下來,道:「侯爺對我們恩重如山,就算來世做牛做馬,也無法報答侯爺的大恩大德,這些銀票,小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收下,否則我豈不是豬狗不如的畜牲?」 金玄白道:「李兄言重了,這些銀票都是貴親家周大富送給我的,我轉贈給你,並無不妥。」 李強道:「侯爺若是不把這些銀票收回去,小人的妹妹要跟小人斷絕兄妹之情,請侯爺無論如何,都要收回,否則,是陷小人於不義,小人再也無法做人了。」 金玄白歎了口氣,把銀票收了起來,揣進懷中,一邊扶起李強,一邊說道:「你們兄妹真是太客氣了,我這是借花獻佛而已,又不是拿我自己的錢。」 李強道:「侯爺,周親家送你如此重禮,是他的誠意,小人豈能貿然收下如此巨款?誠如舍妹之言,如果我收下這個錢,就太辜負了周親家,也對不起侯爺你,簡直成了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金玄白笑道:「令妹果真如此說?」 李強尷尬地道:「侯爺你不知道,當我把你的盛意轉告她時,被她罵得狗血淋頭,連鉞兒也挨了一頓臭罵,被逼著跪在他爹的牌位前,反省了半個時辰,才讓他站起來。」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昨天我和舍妹領著瑛華還有她娘,把鉞兒送到了驛站碼頭,驛丞大人親自安排驛船,不到一個時辰,鉞兒便上了船,北上京師……」 口口口 大明皇朝在全國設下的驛站,總計共有一千一百餘處,其中分為水驛、馬驛、水馬驛三種驛站。 蘇州驛站正是其中的水驛,並且還是江南上百處水驛中,最大且最具規模的一處,驛站裡備用的驛舟,多達五十餘艘,官員及驛卒、丁勇、雜役、舟子等人員多達上千人。 天下所有的水驛,從驛站至碼頭,整片地區都是漆上大紅色,甚至連驛舟,無論大小都是紅色,以作識別。 從洪武年間開始,官方便規定,這種驛舟在任何河道裡通行,一切船隻都要讓出航道,不可攔阻,甚至於連航行中的所有官船都要相讓。 驛舟不僅在河道中有優先通行權,並且任何沿岸的檢查哨站都不能攔下檢查,可能只有錦衣衛或東、西二廠的人員,才敢攔下驛船,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官府,根本無權過問驛舟上載了何人,負有何種任務。 就由於水驛站被賦予重要的責任,故此驛站的碼頭不許商家的大小船隻停泊,否則便會被驛官扣住,輕者罰錢或囚人,重則會扣船或拘捕船東,扣上謀反、不軌等等大帽子,搞不好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多年以來,東廠都派有手下頂著驛官或驛座的頭街,駐守在各種驛站之中,負責刺探來往官員的言行,定期稟報上級單位,作為官員們的一種考核。 蘇州水驛裡當然駐有東廠的人員,驛卒們本來看到仇鈸沒有功名在身,又不是上任或卸任的官員,竟然妄想搭乘驛舟北上京師,曾大聲的加以呵叱。 所幸仇鉞拿出了諸葛明所寫的那封呈上洪鐘的信柬,讓那些驛站的東廠人員認出了諸葛明在信柬封口處留下的秘記,而一改原先的態度,將仇鉞奉為上賓,由驛站官員親自迎接入內,並且立刻替他安排驛舟,專程北上京師,沒有耽擱多久。 這就是當時東廠的權威所在,假使諸葛明帶人進入驛站,以專使的名義上船,那又是另外一種情況,最少還有兩艘驛船作為護衛,更加的風光了。 金玄白沒有到過驛站,更不知道蘇州水驛在哪裡,一聽李強提及水驛站之事,替仇鉞能平安的上船,感到十分欣慰。 李強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聲音有些哽咽,道:「將來鉞兒如有少許成就,都是侯爺你的大力栽培,還有諸葛大人的引薦之恩,這種大恩大德,我們李家,還有仇家是三輩子都無法報答的。」 金玄白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這時楚花鈴走了過來,於是他立刻把這位美女介紹給了李強認識。 雖然他僅提到「楚姑娘」,可是李強心知肚明,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禮,並且將一干手下也介紹給金玄白和楚花鈴認識。 這些人都是附近一帶的地頭蛇,全部是李強的手下,掌管一些小賭場,負責向菜市場、私娼館、攤販等收取保護費的地痞,平時行為囂張,流里流氣,惡形惡狀的。 可是面對著金玄白和楚花鈴兩人,全都收斂起那份痞子樣,每人放下了衣袖,紮好了腰帶,掖好了衣襟,恭恭敬敬的向兩人行禮,連正眼都不敢多看楚花鈴一下,唯恐會替李強丟臉。 這些人中,金玄白除了見過一個陳明義之外,便只記得一個粗壯的何老六,看到他滿臉正經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暗笑。 等到這些牛鬼蛇神行完禮後,金玄白髮現昊天道長領著三十多名道士,一起束手站在廣場上,不禁訝道:「咦,昊天道長,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大家比賽曬太陽啊!」 昊天道長倒頭就拜,誠懇地道:「武當派四明一脈七代弟子昊天,拜見師叔祖金侯爺。」 金玄白一愣,趕緊把他扶了起來,昊天道長才一站起,那三十多名道士又全都跪了下來,紛紛報出自己的道號,稱呼金玄白為「曾師叔祖金侯爺」,一時之間,呼聲如雷,迴盪在廣場之中。 楚花鈴想起金玄白和自己說過的話,禁不住掩唇而笑,至於李強、陳明義等一干牛鬼蛇神全都呆住了,不知怎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昊天道長見到金玄白滿臉尷尬之色,連忙把那群道人叫了起來,於是又邀金玄白、楚花鈴和李強、陳明義等人進入玉清宮裡奉茶。 李強知道這些手下上不了檯面,於是交待陳明義帶著他們在大殿等候,而昊天道長鑒於這些牛鬼蛇神都是附近的一霸,不願得罪他們,於是吩咐弟子玄雨帶他們到客房,然後奉上茶點糕餅招待。 金玄白、楚花鈴和李強三人隨著昊天道長進入雲房中坐定之後,自有兩位小道端來香茶以及糕餅,昊天道長以茶代酒,敬了金玄白之後,又再度向他道歉,表示要嚴懲弟子。 金玄白道:「這叫不打不相識,你責怪他們幹什麼?」 他把自己在易牙居酒樓用餐,遇上十男十女魔門弟子闖入之事,大概的說了出來,並且表示實在是雙方發生誤會,才會引起這一樁事情。 昊天道長和李強都極為驚訝,兩人互望一眼,昊天道長道:「徒孫我打從十四年前入駐玉清宮,便不曾發現有什麼閒雜人從這裡出入,更不知這一帶的建築是用的五行八卦陣法。」 李強也表示這些建築都極為老舊,遠在四五十年前便已蓋好,當時便是一些中下階層的平民所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 三十年前,李強帶著一幫弟兄進入此地,曾經和當時盤踞於此的兩處堂口,發生十多次的械鬥,終於取得最後勝利,把方圓一帶十餘里地的地盤一起納入勢力範圍中,成了城西最大的一個堂口。 不過享受今日的成果,所付出的犧牲也不少,據李強的統計,前後十幾場械鬥,死了四十多名兄弟,他也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 如今,這個堂口原先有一百五十多名弟兄,卻在木瀆鎮裡,遭到神刀門的狙擊,死了三十多人,還有近四十名的傷者,仍在養傷中。 李強最後說道:「小人的心願已了,送走鉞兒之後,便回到堂口,把事情都向兄弟們交待清楚,改由明義擔任堂主之位,如今我已經不是他們的老大,只是一個退休務農的老人而已。」 他笑了笑,繼續道:「今天中午,他們為了歡送我,於是就在前面的全福樓設宴,請我喝酒聚餐,小民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才耽擱了不少時候,誰知回到堂口,還沒收拾我的一些衣物,便聽到玉清宮裡道長抓狐仙遇上麻煩,於是才會碰上了侯爺,可真是巧!」 昊天道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再度向楚花鈴道歉,只不過面對這麼個絕世美女,他也覺得不好稱呼,只得稱女施主,才避免尷尬。 楚花鈴看到他年紀一大把,連鬍子都已花白,卻在面對金玄白時,一口一聲的自稱是徒孫,禁不住暗笑,金玄白卻更是感到渾身不自在,連忙請昊天道長改變稱呼,卻被這個固執的老道拒絕了,堅持要稱呼金玄白為師叔祖。 金玄白弄不清楚昊天老道所說的四明一脈之事,於是加以詢問,據昊天道長表示,當年武當創派掌門人張三豐在晚年時,正好遇上所謂的靖難之役。 口口口 當時,燕王朱棣率領大軍攻入南京城,建文帝失蹤,於是從建文四年五月,朱棣在奉天殿即皇帝位,改元永樂,稱明太宗之後,便廣搜天下,尋找建文帝的下落。 由於建文帝下落成謎,當時永樂大帝懷疑張三豐曾涉入此事,經常派兵上武當搜索,並逼著張三豐交出建文帝來。 張三豐不堪其擾,於是詐死離開武當,遁往浙江四明山隱居修行,其間遇上一位在山區牧牛的童子張松溪。 張三豐一生不修邊幅,行為放縱,不受世俗拘束,故此在元末之際,曾有張瘋子、張邋遢的外號,不過這位一代武學大宗師卻從不在乎人們的異樣眼光,依然我行我素,特立獨行。 張三豐晚年時,武功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從「術」入「道」,所修的已是「天道」,追尋的便是道家所謂的「金丹大道」。 張松溪出生在四明山區,家境貧寒,不過張三豐看中他的心性和根骨,於是把所修的道法傳給了張松溪,至於武術方面,則只傳了幾種拳法和劍法而已。 張三豐在四明山沒逗留多久,朝廷便查出他詐死之事,於是又追到了四明,張三豐不堪其擾,自此離開四明雲遊天下,不知所蹤。 明太宗為了攏絡武當派,無後撥下巨款,修築武當宮殿,並將自己的容貌作為玄天上帝的塑像,豎立在大殿之中,據說,當時被徵調的丁夫有六十餘萬人,所費約三百萬兩銀子。 當年,明太祖壓制少林,把多達三千僧眾的少林派,加以整飭,驅離的驅離,還俗的還俗,到了成祖太宗期間,少林寺中只剩下五百多名僧眾。 而武當派不但沒受到任何限制,反而接受官方的扶助,撥下大筆經費,於是廣收弟子,在太宗年間,武當崛起,聲譽尚在少林之上。 只不過到了永樂之後,少林派也偷偷招收俗家弟子,不顧官方的禁令,培植少林派的實力,多年以來,到了正德年間,少林寺僧眾連同俗家弟子已超過千人。 而武當派也經過多年的修整培育,門下弟子散佈各地,總人數已超過二千人,成為武林中第一大門派。 四明一脈從張松溪得傳張三豐的道法之後,曾經一度頗為興盛,不過後來遇到白蓮教的所謂「佛母」唐賽兒之亂,派中弟子遭到浩劫,在山東一帶被唐賽兒手下的十大女將及十二神將,殺得幾乎滅亡殆盡,派中菁英差點全歿,只逃走了不到三十人。 四明一脈鼎盛之時,門人弟子多達七八百人之多,當時的掌教也沒在意要不要回歸武當,直到門派幾乎全毀,那些劫後餘生的門人,才決定依附於武當,接受武當的保護。 於是,雙方的關係,也就在那個時候確定下來,武當派的老掌門鑒於兩派一脈同枝,盡力協助四明一脈休生養息,歷經十年之久,四明一□才重回四明山,開始收納弟子,廣傳道法。 不過,從此之後,四明一脈歷經的四代掌教,都行事極為低調,不再過問武林之事,專門從事道術與道法的傳揚,積極打入民間,絕不涉足江湖。 所以數十年來,江湖上從未見到四明一脈的弟子涉足其間,縱然這些年來,江湖上三人成幫,五人成派,新興的門派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的崛起,四明一脈依舊守著本份,未曾大肆宣揚。 口口口 金玄白聽完了昊天道長昕敘述的經過之後,這才恍然大悟,於是也不再堅持要改變昊天道長的稱呼。 他忖道:「這一帶整個建築都是遠在七八十年之前便已蓋好,想必當年花大筆經費蓋下這些房舍的人,便是魔門中人,可能用來作為江南總壇,否則不會采五行八卦之陣法來建築,由此可見,這裡面必有多條秘道,可以通往其他地方。」 關於魔門的崛起和衰敗,他從未聽過五位師父提起,原先根本毫無所知,只是在沉香樓前遇到那幾個囂張的大漢挑釁之後,才從何康白口中獲知有關魔門的些許訊息。 此時,面對這種情勢,不由得他不加以慎重的考慮,因為,這裡整片建築,廣達數十畝地,房舍數百間,巷中套弄,曲曲折折,全是按照八卦陣勢建築。 除此之外,地底下還有秘窟或者秘道可以通行,誰知道裡面是否還設有機關埋伏?若是未經思量,貿然的闖進裡面,縱然他已摸清楚陣勢的變化,不怕迷失在這一片建築群裡,若是遇到狙擊或機關埋伏,自保絕對有餘,若要照顧隨行的人,就感到有些困難了。 金玄白望了望楚花鈴,終於改變了原先想要冒險闖入的念頭,道:「昊天道長,我跟你實話實說,這一帶可能便是昔年魔門的一處基地,後來不知為何,魔門勢力大減,於是這些房舍,連同你這間玉清宮都易手轉賣。」 昊天道長臉色凝重地道:「師叔祖,徒孫十四年前接手的時候,宮裡只有五名香火道人,徒孫相信他們絕非是什麼魔門弟子,至於以前的情形如何,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頷首道:「這個我知道,魔門捨棄此處,可能遠在三四十年前,大概是最近幾年裡,死灰復燃,才又有魔門弟子進入,詳細情形我也不瞭解。」 他頓了一下,道:「目前,我不準備打草驚蛇,就此闖進去,需要從長計議,再決定要採取什麼行動,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切如常,只要稍為留意出入宮裡的人就行了。」 昊天道長點頭道:「徒孫明白,一定遵照師叔祖的吩咐去辦。」 李強道:「侯爺,小老兒雖然已經退休,可是對附近情況十分熟悉,也許可以稍盡綿薄之力。」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李兄,你既然已經金盆洗手,不再過問閒事,就不必替我操心了,只須交代陳明義,注意一下附近這些住屋裡,是否有什麼生面孔出入,我想,一兩天之內,魔門便會採取一些手段,到時候,我們對付起來,或許會有個譜。」 李強頷首道:「既然侯爺如此吩咐,小老兒一定吩咐陳明義他們多加注意,免得替我們堂口招惹麻煩。」 金玄白又叮嚀了一句,道:「記住,千萬別打草驚蛇,尤其不可以招惹這些人,免生禍端。」 李強再三保證,絕對會慎重處理這件事,金玄白才放心下來。 他們又聊了幾句,昊天道長從懷裡掏出那只破成四塊的銅鈴,問道:「師叔祖,徒孫心中不明,想要請教師叔祖,你剛才發出的可是佛門獅子吼?」 金玄白笑道:「不錯,那正是佛門獅子吼。」 他知道昊天道長要問什麼,於是繼續道:「我坦白告訴你,我不僅是武當弟子,也算是少林門人。」 昊天道長一怔,只聽得楚花鈴道:「道長,不僅僅這樣,我大哥還是槍神的傳人,在江湖上有神槍霸王的稱號。」 昊天道長一震,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李強也是滿臉驚愕,一張嘴張得老大,幾乎都合不攏來。 昊天道長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道:「難怪,難怪,師叔祖你得到三家之長,果真修為已至爐火純青之境,徒孫是有眼無珠啊!」 他頓了一下,望向楚花鈴,問道:「楚小姐,你剛才提到七龍山莊,不知這是什麼地方?」 楚花鈴啞然失笑道:「道長,現在我相信你的確從未行走過江湖,難怪你不知道七龍山莊,不過你總該聽過槍神吧?」 昊天道長頷首道:「貧道曾聽敝門掌教說過,槍神楚老爺子乃天下十大高手之一……」 他頓了一下,驚道:「呃,莫非槍神老前輩就住在七龍山莊裡?」 楚花鈴頷首道:「七龍山莊是我曾爺爺所建,原名忘憂山莊,後來我爺爺得到了七龍槍,在武林中闖下槍神之名後,便將山莊改名為七龍山莊。」 昊天道長道:「哦,原來如此,這都怪貧道孤陋寡聞,不然一聽到楚小姐你報出七龍山莊之名,便該……」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這叫不打不相識,否則貧道也不會認識師叔祖了,更無緣見識他老人家的絕世神功!」 金玄白敞聲笑道:「昊天,你這麼說,好像我已經七老八十了,讓我聽了渾身都不自在。」 一陣笑聲中,昊天道長說道:「師叔祖,你的輩份擺在這兒,跟年齡無關,恐怕你在少林派也算是一位長老。」 金玄白道:「少林派當今掌門空無大師,跟我同輩,我應該算不上是什麼長老才對。」 昊天道長問道:「師叔祖,請恕徒孫愚昧,想那少林心法和我武當不同,並且這兩派又有極深的門戶之見,如何會同時授藝……」 金玄白道:「數十年來,武林中都有這種說法,尤其是少林派裡的弟子,都知道武當的祖師張三豐老神仙是源出少林,後來才依據道家經書,另闢蹊徑,手創武當一派,尤其是太極拳,更是盡武學之奧義,我自幼兼習兩派武功,首先經過易筋洗髓之功,後來又經鐵冠道長傳以武當心法,才深深體會出萬法同源之理,兩者可並行不悖……」 他頓了下,道:「至於我未受到門戶之見的影響,實在是另有原因,此刻不宜說出,以後有機會再談吧。」 他是因為顧及楚花鈴在場,不願把當年五大高手功力幾乎全毀,困在石窟中的事說出來,以免楚花鈴又追問槍神的下落,這才借個理由,不再說下去。 可是昊天道長和李強卻往另外一個方向去想,認為金玄白年紀輕輕的,竟然是位侯爺,必然是世襲的勳爵。 他之所以能夠讓少林和武當二派泯除門戶之見,同時收他為弟子,可見必是這兩派掌門畏於朝廷強大的壓力,才不得不這麼做。 由此可見,金玄白的身世顯赫,他的長輩在朝廷之中必定身居高位,握有極大的權勢,才會逼得武當和少林兩派都得買帳。 昊天道長看著手中那個破銅鈴,忖道:「幸好師叔祖武功高強,我們的都天降魔大陣無奈他何,否則傷了他,只怕我一死還不夠,甚至會連累我四明一脈,從此覆滅:水無翻身的一天。」 他這都天降魔大陣乃是以音克敵的陣法,藉著鈴聲和咒語擾亂敵人的心志,隨之而來的尚有幾種絕招,可讓入陣之人心志迷亂,最後神智失常,可說極為厲害。 卻不知金玄白自從神功進入第七重境界之後,金丹已成,三花聚頂,練成了道家元嬰,神識出竅,可以悠遊天下,這區區迷神亂志的鈴聲咒語,根本不能撼動他堅強如山的心志。 所幸金玄白覺得鈴聲咒語太過刺耳,立刻運出佛門獅子吼加以制止,若是再過片刻,等到大陣運行開來,咒語念到第二章,所有佈陣的人心志都融入音韻裡,驟然受到獅子吼的震撼,每個人都會心神渙散,變成白癡。 昊天道長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還為自己沒得罪這位侯爺而感到慶幸,實在算得上是幸運了。 金玄白想起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等人尚在易牙居酒樓裡等候,自己和楚花鈴出來也有半個多時辰,若再不趕回去,或許會讓她們擔心,保不準會惹來什麼事情,增添一些麻煩。 所以他看到雙方話已說得差不多了,於是便站了起來,道:「易牙居還有人在等著,我必須趕回去才行,關於魔門徒眾的事,你們只要多加留意,便可以了,過兩天我會帶人來收拾他們。」 昊天道長頷首答應,親自送他們出了雲房,只見一名中年道士站在門口,滿臉窘態,一問之下,才知那幾名被楚花鈴闖入時,閉住穴道的道人,縱然經過了一番折騰,依然穴道被閉,無法解開,所以只得等候在門外,向昊天道長求助。 金玄白沒等昊天老道開口,便囑咐那個叫玄典的道人領路,親自出手,幫那幾名無法動彈的道人解開穴道。 那五名道士一直躺在床上,不知金玄白的來歷,穴道被解之後,還是滿臉疑惑,受到了昊天道長的呵叱之後,才驚愕地跪了下來,紛紛向金玄白致謝。 不過,他們口中雖然叫著「謝謝曾師叔祖」,心裡卻是都不以為然,弄不清楚金玄白的年紀如此年輕,為何輩份會比他們高出三輩? 金玄白怎知他們的想法,解完了穴道之後,便在昊天道長的陪同之下,走出了玉清宮。 來到廣場之上,楚花鈴才把銀槍折解開來,放回槍袋之中,這時,那群牛鬼蛇神在陳明義的率領下,也來到了廣場。 本來昊天道長還要親自送出大門,卻被金玄白婉拒之下,又在廣場上鄭重的來了個跪地拜送。 看到一大群道士在昊天道長的領頭下跪在廣場拜送,金玄白只得拱了拱手,算是回禮,然後拉著楚花鈴的手,走向玉清宮大門。 到了門口,他回頭望去,只見李強被昊天道長拉著低聲說話,凝神一聽,正是問的神刀門覆滅之事。 他沒有多加理會,緩步走出了大門。 正文 第一六九章 街頭眾毆 第一六九章街頭眾毆 金玄白和楚花鈴站在玉清宮的大門之外,望著街上來往的人群,心中頗有感觸,似乎覺得經歷了一場怪誕的夢幻之行。 他等著李強出來,準備和這位老人告別,卻見到路上行人在看到他們之後,引起一陣陣的騷動,「狐仙」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楚花鈴秀眉微蹙道:「這些人真是討厭,什麼狐仙不狐仙的、我明明是個人……」 金玄白笑道:「誰叫你長得這麼漂亮?他們是在誇獎你呢!」 楚花鈴噘著嘴道:「大哥,你還笑我!」 金玄白道:「我不是笑你、是在讚美你!」 金玄白看到她眉目如畫,瑤鼻朱唇,恍然道:「難怪你一直要穿男裝,扮書生,果真是有原因,莫非你以前也碰過這種事不成?」 楚花鈴道:「看來我回去之後,得改扮男裝才行,不然以後的麻煩還是很多。」 金玄白見她沒承認也沒否認,知道她以前行走江湖時,一定也曾碰過類似的事。 他的腦海之中頓時浮現起初次在集寶齋裡遇見楚花鈴的情形,那時她穿了一襲儒生長衫,文質彬彬,雖然容貌俊美,卻不會特別引人注意。 可是此刻一身翠綠羅衣,外罩薄綢披風,頭上烏雲雙鬟,插著金釵玉簪,襯上了清冷而又嬌美的花容,再加上玉膚雪肌,就恍如畫上仙女一般,難怪會引起人注目,而被視為仙狐降世。 瞬間,金玄白從楚花鈴寬袍博帶的儒生裝扮上,又聯想到了朱瑄瑄那身裝束來,忖道:「這位刁蠻的郡王,如果褪去男裝,穿上女裝,不知是什麼樣子?比起花鈴來,又有什麼不同?」 想起了朱瑄瑄修長高挑的身材,他頓時又想起了朱天壽在天香樓後園裡發表的那番「謬論」,忖道:「朱瑄瑄應該和楚花鈴一樣,都屬於所謂白、胖、高類型的美女,而冰兒和那個江鳳鳳應該算是歸類於瘦、小、嬌這一型,至於玉子、詩鳳、玉馥她們嘛,還真不好歸類……」 他暗暗的把這幾位自己認識的女子排列起來,做了一番比較,覺得她們個個都算得上是人間絕色,其中若是還要細分,那麼楚花鈴、秋詩鳳、服部玉子就更勝一籌,算得上是美女中的美女了。 他的思緒如同野馬在荒野中奔馳,剎那之間跑出好遠,從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等人身上繞了個圈,又想起了另外兩個自己從幼年便已定下親事的薛婷婷和歐陽念玨來。 這兩位年輕女子出身不同,長相不同,都算得上是美女,不過比較起來,歐陽念玨的嬌柔和慧黠更能得到他的喜愛。 薛婷婷的心裡容納了歐定邦的身影,竟然對鐵冠道長昔年許下的承諾加以反駁,不願承認有這件婚事,使得金玄白心中極為不痛快。 本來,他已有這麼多的未婚妻室,而且薛婷婷的容貌也算不上絕頂,比起秋詩鳳、楚花鈴來,要遜上一籌,他應該不必在乎這麼一個女子才對。 可是不知是男性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或者是感覺受到了欺騙,他一想起薛婷婷,心裡便有一種特殊的感受,覺得隱隱刺痛。 瞬間,他的臉色一沉,忖道:「不管她會不會嫁給我,這件事總得弄個水落石出,若是歐定邦那廝使用欺騙的手段,我一定得算清這筆帳……」 楚花鈴不知金玄白在這短暫的片刻,竟然想了這麼多的事情,見到他的臉色一變,還當他是對那些路人的言詞感到不悅,連忙拉著他的手,柔聲道:「大哥,你別生氣嘛!這些人沒什麼見識,胡言亂語,又何必在乎他們?」 金玄白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正不知如何解釋,只聽得李強道:「金侯爺,楚小姐說得不錯,你老是何等身份,豈能和這些俗人一般見識?」 金玄白轉頭望去,只見李強領著陳明義等一干牛鬼蛇神出了玉清宮大門,正一個個束手佇立在那兒。 他微微一笑,問道:「李強,你總算和昊天道人說完話了,怎麼啦,是不是有些依依不捨?」 李強笑道:「小民回到木瀆鎮,從此守著我那一畝三分地和幾座水塘,做一個務本的農夫,過些閒散的日子,就等鉞兒建功回家了。」 金玄白笑道:「你如今和木瀆鎮首富結了親家,只怕再也無法找到清閒,以後,周大富會三天兩頭的來找你,鎮上的一些仕紳富賈也會陸續登門,希望藉你的關係攀上知府或者三司大人……」 李強嚇得打了個寒顫,失聲道:「啊呀!這怎麼得了?我一看到那些人就渾身不自在,如果他們三天兩頭的來找我,只怕我會提早去見閻王老子。」 楚花鈴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掩唇一笑,燦爛的笑容引得那三十多個牛鬼蛇神看了都目瞪口呆。 陳明義湊趣道:「老爺子,俗話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你如今不但成了木瀆鎮的名人,也成了蘇州所有堂口裡的名人,只怕這種事情再也避免不了的!」 李強歎了口氣,正待說話,陡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哭鬧爭吵之聲,循聲望去,只見路人紛紛避開,一個麻臉漢子手持一柄屠刀揮舞著,被七八個灰衣壯漢圍住,那些人有的持著短刀,有的拿著匕首,全都臉色掙獰,氣勢洶洶。 他咦了一聲,道: 「那不是在菜場賣肉的陳麻子嗎?怎麼在街上惹起事來?明義,你帶幾個兄弟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明義應了聲,趕緊領著三十多名手下,快速的奔了過去。 金玄白道:「李兄,蘇州城裡近些日子戒備森嚴,衙門裡擔負著極大的責任,你得約束手下,千萬別在街上鬧事,免得被差人逮進牢裡,就麻煩了。」 李強被他說得冷汗涔涔,躬身道:「侯爺訓誨得極是,小人一定吩咐明義,加緊管東他們,不過這些痞子都不是小人堂口裡的人?不知從哪裡跑過來在大街上鬧事……」 金玄白道:「哦,這些人不是你的弟兄?他們膽子也真夠大,敢到你的地盤裡來動刀子。」 李強被他這麼一說,滿臉難堪之色,忙道: 「侯爺,請你在這兒稍候片刻,小人這就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他單手抱拳,朝金玄白行了個禮,便大步向街上行去,臉上神色嚴峻,望著遠在十多丈外的那群灰衣大漢,恨不得要剝了他們的皮。 這塊地盤,是他當年帶著幾十位兄弟,用鮮血和性命拼出來的,他那一方土豪的地位,已經被其他堂口認同。 尤其是蘇州二十二個堂口,聯合在木瀆鎮的鴻賓酒樓宴請金玄白,遭到神刀門狙殺之後,六個堂口的把子被殺,李強已隱隱成為這些堂口的領袖人物。 如今竟然有不識好歹的地痞流氓,帶著小刀匕首殺進他的地盤,並且還在金玄白的面前當街行兇,這叫他這張老臉要往哪裡放? 江湖人爭的就是一個「名」字,這種地方土豪除了爭地盤之外,所看重的更是「面子」二字,若是被掃了面子,那就非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可。 李強雖然已經金盆洗手,可是骨子裡仍然是地方土豪,絕不能容許這張老臉被人揭下,因為面子比性命還要重要,若是沒了面子,他還有什麼臉回到木瀆鎮去安享餘年? 奔行之際,他想起昨天金盆洗手,蘇州附近所有的堂口把子,除了已經被神刀門徒眾殺死的六位堂口把子之外,其他十五位全都親自送上賀禮,到場見證此一大事。 誰知才過了一天,竟然有不長眼的地痞,敢到他的地盤上來鬧事,豈不是把他視為無物? 李強越想越生氣,一張臉孔脹得通紅,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當他奔到大街之上,雖然見到那八名手持小刀和匕首的痞棍,全都在陳明義的呵叱之下,乖乖的放下手中武器,坐在地上,他卻依然難遏心中怒火,奔了過去,飛起一腳,把一個壯漢踢得吐出一口鮮血,跌出五尺之外。 陳明義一陣錯愕,道:「老爺子,你!」 李強清醒過來,立刻覺察出自己的行為失控,強自抑住心中怒火,問道: 「明義,這是怎麼回事?」 陳明義道:「稟告老爺子,我剛剛亮出堂口的名號,逼著他們放下武器,你便過來了……」 李強狠狠的瞪了那幾個坐在地上的潑棍一眼,道:「都給我押回堂口裡去,這些王八蛋,連江湖規矩都不懂,敢闖進西城來鬧事,不管他們是誰的手下,我找他們老大算帳!」 陳明義還沒說話,只聽得那些痞棍已紛紛喊起冤來,七嘴八舌之間,陳明義聽到他們提起了西北角另一處堂口的把子刀疤李三的綽號,連忙喝道:「都給我住口,刀疤李老三已經在木瀆鎮被殺了,你們還敢打著他的旗號胡作非為?」 那些潑棍紛紛替自己辯駁,陳明義懶得跟他們多囉嗦,喝道:「何老六,把他們都抓起來。」 李強看到何老六帶著幾名手下去抓人,怒氣稍遏,側首望去,只見那個滿臉麻子的陳屠夫卻在七尺之外,攔住了一個中年婦人,手裡的屠刀還沒放下。 他走了過去,喝道:「陳麻子,你幹什麼?想殺人哪?」 陳屠夫聽到呵叱,趕緊把屠刀掖在腰帶上,躬身朝李強行了個禮,道:「李老爺子,你來得正好,替小的評評理。」 李強走了過去,只見那個中年婦人身穿藍布衣衫,下身套了件灰布褲子,一張圓臉上塗滿了胭脂花粉,也蓋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 他覺得這個婦人看起來似曾相識、略一忖想,便認出她來,問道:「劉牙婆,你跟陳麻子有什麼地方過不去,惹得他要拿刀子堵你?」 說話之際,他的目光閃過劉牙婆手裡抓著的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和她身後兩個壯漢,直看得他們臉色大變,趕緊垂下了頭。 劉牙婆見到李強認出自己,咧開血盆似的大口,露出鑲著的四五顆金牙,訕笑道:「老身劉牙婆,見過李老爺子,敬祝老爺子身體安康。」 她指著身邊的那個瘦弱的女孩,道:「事情是這樣的,這個丫頭叫屏兒,是地理鬼小蔡的女兒,因為地理鬼前兩天被衙門抓進牢裡,需要花錢打點,再加上他們家欠刀疤李三爺一筆錢要還,所以她娘就托我把瓶兒帶去買給人做丫鬟……」 她話還未說完,陳屠夫已叱道:「你胡說八道,明明是要把蔡屏兒推進火坑,賣給歡喜閣,還說什麼賣去當丫頭?」 李強臉色一沉,道:「劉牙婆,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別瞎說話,不然我把你五顆金牙全都敲下來。」 劉牙婆嚇得一陣哆嗦,趕緊閉上了嘴,唯恐五顆金牙會被拔了去。 口口口 牙人是大明皇朝的正當職業之一,有如今日之中介業,如漁牙子便是介紹魚貨買賣的掮客,這類人如果促成買賣,成交之後可獲得雙方一定額度的酬謝,當時的規矩是買三賣二,也就是說買方付出百分之三的謝金,賣方付出百分之二。 牙人這種職業,在明代的社會裡,地位極低,是屬於低層的下等人,當時大致分成所謂的車、船、店、腳、牙、娼、優。做一個牙人,社會地位比車伕、船夫、店小二、腳夫還要低,只在妓女之上。 當時的社會之所以看不起這種職業,是因為認為牙人沒有付出什麼勞力,只憑口才和機會賺錢,跟妓女躺著賺錢沒兩樣。 故此,當時的娼妓也被稱為牙娘,指的便是妓女以肉體為媒介,把自己推銷出去,供人玩樂,賺取所需。 至於牙婆則是從事中介的老婦人,和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合起來稱為六婆,是明代婦女可從事的六種職業。 這些人都被列入黃冊之中,必須要繳納稅金給官家,一文錢都不能少,更無法逃稅,而官方抽稅的比例為三十抽一。 牙婆中有較為年輕又口才俐落的,得到官方的認同和肯定,便成為所謂的官媒,一般俗稱牙嫂。 有財力的牙人,成立商行,稱為牙行,而這一類的「高級」牙人,則自稱為牙商,不過一般人還是稱他們為牙人或牙子,牙商一詞並沒有抬高他們的社會地位。 口口口 陳屠夫見到劉牙婆不敢吭聲,於是趨前恭敬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他和盛世財、劉瘸子三人在玉清宮前的大廣場裡,親眼目睹昊天道長佈陣,本來想要看一場道長捉狐仙的精彩表演,卻不料被昊天道長給趕了出來。 他到了街上和劉瘸子爭了幾句,雙方不歡而散,於是便打算回家去睡個午覺、盛世財鑒於店裡只有夥計照顧,唯恐有個疏失,於是便偕同劉瘸子一道走了。 陳屠夫才走了十多丈遠,便見到劉牙婆拉著哭哭啼啼的蔡屏兒迎面走了過來,在她的身後跟了十幾個潑棍,其中兩人看來眼熟,好像是歡喜閣門前迎客的大茶壺。 陳屠夫就住在前面菜市場附近的巷弄裡、他打了一輩子光棍,落得個逍遙自在,雖然殺豬賣肉,這些年也攢了百兒八十兩銀子,卻始終沒有想過娶妻生子,甚至連住的地方還是租來的,每月付個六十文錢,後來連三餐都包給房東,每月只要付一百文錢。 他住的地方和蔡富貴相隔不遠?可以說是鄰居,對於這位地理鬼小蔡,他也算是熟人,經常在巷子裡碰面,只不過他是起早出門殺豬,而蔡富貴則是抹黑回家睡覺而已。 關於蔡富貴的來歷和遭遇,附近兩條巷子裡昕有的居民都清清楚楚,誰都知道他出身富豪之家,結果父親死後,便不事生產,放蕩形骸,整日裡出入賭場、妓院之中,不到十年便把祖業幾乎敗光。 他父親留下的一間綢緞莊和兩座機房被他敗掉後,連家裡的大宅子部留不住,結果都押進了賭坊,逼得最後賣家裡的幾個丫頭,用手裡剩下的一百多兩銀子,買下了城西巷子裡的這座房宅,搬了過來。 他的妻子范氏,嫁過來之後,由於三年都沒有生育,飽受翁姑的冷嘲熱諷,多次逼著蔡富貴休妻再娶,不過他算是有良心,知道自己整日出入花街、賭坊,冷落了嬌妻,不育之事也怪不了妻子,始終沒有休妻再娶。 兩年之後,他的父母先後過世,不僅范氏鬆了口氣,連蔡富貴也像是放出籠子的小鳥,更加肆無忌憚的大玩特玩,大賭特賭起來。 也就是那個時候,范氏發覺自己有孕,蔡富貴也極為高興,放蕩的行為收斂不少,經常回家陪伴妻子,誰知期望越高,失望也更大,范氏十月懷胎,竟然只生下一女,沒能產下麟兒,延續蔡家一脈香煙。 蔡富貴失望之後,更加變本加厲的賭個天昏地暗,往往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趟,店裡的生意也都盡付掌櫃,完全不管,只管向櫃上支錢使用。 范氏明知如此下去,家業會敗在蔡富貴手裡,卻無法阻止,她出身木瀆鎮赫赫有名的范家,先祖是宋代名臣范仲淹,自己對於這種事情,也絲毫用不出力氣,更是無顏向娘家求援。 她在彷徨無依之際,於是怨歎自己的命運,經常進入廟裡求助神佛庇佑,並且找來許多卜卦算命師,替新生的女兒算命問卦。 誰知不算還好,一算之下,那些算命的瞎子竟然異口同聲的說屏兒生來克父,如果父親命硬,她無法剋死的話,也會敗盡家財,一生潦倒。 范氏心中難過無比,卻又不敢告訴蔡富貴,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當年,若非屏兒長得活潑可愛,她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不能倣傚一般愚民蠢婦,否則蔡屏兒早就被送給別人或棄之野外了。 幾年過去,屏兒越長越大,蔡富貴的日子卻越過越差,終於散盡家財,搬到城西這處陋巷裡過日子。 這時蔡富貴也沒有什麼錢好賭了,不過昔日的習性猶在,穿著羅衣綢褲,頭戴文士巾,常常出入賭場,有時帶幾個熟友一起,有時則仗著熟悉蘇州一切吃喝玩樂的場所,陪同外地來的熟客遊玩或賭錢,賺點打賞。 然而這種日子到底不是長久之計,賺來的錢還不夠家裡買菜度日的,更無法支付他賭錢所需,於是一年多前,又把房子賣了,以每月一百三十文的價錢向買主租屋。 這種日子過了一陣子,他又向刀疤李三的賭場裡先後借了十兩銀子,不到半年,利上滾利,已經還了十四兩,倒還欠著二十一兩多。 刀疤李三在木瀆鎮被神刀門徒眾殺死之後,堂口裡群龍無首,一陣爭奪搶權之事展開,李三的小徒弟血狼刁十二下下毒手,把兩個師兄都暗殺了,不到兩天便坐上了把子的大位,於是立刻分派手下出外收帳。 正好這個時候,蔡富貴卻受到松鶴樓血案的牽連,被衙門派出去的差人查出,他是目擊者之一,於是被押進大牢,審問口供,已有兩天沒有回家。 范氏心急如焚之際,又碰上一群牛鬼蛇神上門要債急得差點上吊,壯著膽子出面,要求給予一天時間籌錢,這才把他們打發走,後來求助於附近神壇裡的賀神婆,希望她能幫著找城西一帶的上豪李強出來,替她一個婦道人家主持公道,因為這賀神婆平時便揚言熟識黑白兩道,人面極廣。 豈知賀神婆明白整個情形之後,卻鐵口直斷,蔡家一切的災禍,都是由於屏兒命硬,才造成的,若是不將她送走,蔡富貴進了大牢,就算使再多的銀子,也無法救他出來,必然死在牢中。 范氏心中驚駭無比,面臨如此困境,逼不得已,只得決定把屏兒賣了還賭場的帳,然後用剩下的錢來替丈夫打官司。 賀神婆得到范氏的允諾後,於是找來劉牙婆,又約好了收帳的牛鬼蛇神,以四十五兩的高價把屏兒賣了出去。 須知在那個年頭,蘇州一帶的良田,一百兩銀子可以買二十多畝,而一個年約十歲左右的女孩,身價也不過在三十兩左右,若是長得清秀標緻的,最多也不過賣個四十兩,像蔡屏兒能賣上四十五兩,算得上是高價了。 劉牙婆寫好賣身契,見到范氏畫押之後,於是當面交出四十四兩銀子,還假惺惺的表示,自己只收一兩的介紹費用,是不忍心多賺范氏的錢。 范氏千謝萬謝,把二十一兩又三百二十文錢還給了那些要帳的痞棍,收回十兩的借據,然後含淚把屏兒送出門。 屏兒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卻被陳屠夫在路上遇見,一問之下,知道這麼回事,當下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然要拿出四十五兩把屏兒買下來,還給她娘。 豈知劉牙婆一口回絕,那些痞棍怪陳屠夫多事,開始動起手來趕人,陳屠夫情急,於是把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一柄牛耳屠刀拔了出來,這才引起這場騷亂…… 李強聽到陳屠夫之言,看到四周圍觀的人群越眾越多,唯恐引來差人干涉,於是決定把這些人帶回堂口處置。 這種事他雖沒碰過,卻是聽多了,陳屠夫一說完,他便知道裡面有蹊蹺,就算血狼刁十二沒有牽扯進去,純粹是要賭帳,那麼賀神婆和劉牙婆也是勾結好的,目的便是要替歡喜閣買些秀麗的小女孩。 處理這種事,他不但要壓得住血狼刁十二,還得要和歡喜閣對上,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解決,所以思索之下,才決定帶回堂口。 望了望滿臉通紅,臉上麻皮泛光的陳屠夫,李強笑了笑,道:「陳麻子,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菩薩心腸了,竟然好心的要拿出積蓄來幫助蔡屏兒,莫非你有什麼企圖不成?」 陳屠夫一肚子氣,卻不敢當著李強面前發作,當場跪了下來,對天發誓道:「我陳寶貝對天發誓,若是對屏兒居心不良,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還沒說完,當場引起一陣哄然大笑,李強也忍不住笑道:「我一直跟著人家叫你陳麻子,卻不知道你有這麼可愛的名字,真是……」 陳屠夫脹紅著臉,道:「李老爺子,這個名字是我父母給我取的,有什麼不對?小時候,我也是我爹娘跟前的寶貝,他們把我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備至,後來,就算我長了麻子,他們也沒有嫌棄過我……」 李強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陳兄說得好,是老朽的不是,實在對不住。」 陳麻子張口還待說話,卻見到金玄白和楚花鈴出現在李強的身後,頓時全身一震,脫口道:「韋陀大金剛,九天仙女……」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發出一陣驚叫,騷動之中,有人嚇得往外奔去,有人當場跪了下來。 李強回頭一看,立刻也跟著跪倒,那群堂口裡的牛鬼蛇神,從陳明義、何老六以下,全都跪了下來。 劉牙婆和兩個來自歡喜閣的壯漢,原先被何老六帶著五個人圍住,如今見到他們也跪了下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還真以為碰上了韋陀大金剛和九天仙女,全身一軟,趴在地上,顫聲念道:「阿彌陀佛,韋陀金剛大天神,九天玄女娘娘,饒命啊!」 蔡屏兒嚇得直打哆嗦,看了金玄白和楚花鈴兩眼,跪倒在地,哭喊道:「韋陀金剛大天神,九天玄女娘娘,請大發慈悲,救救我爹蔡富貴一命,屏兒願意折壽二十年,替爹爹補命……」 楚花鈴飛身前去,一把將屏兒抱了起來,憐愛地道:「小妹妹,你不要哭了,有姐姐在這裡,你什麼都不用怕,我一定幫你把你爹救出來。」 蔡屏兒被楚花鈴摟在懷裡,手足無措,全身僵硬,腦袋裡一片空白,淚眼模糊之中,看到了母親和賀神婆從遠處緩緩行來。 她忍不住哭喊道:「娘!娘!」 金玄白這時才真的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看到跪了滿街的人,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忖道:「這些人怎會這麼迷信?什麼韋陀大金剛、九天玄女娘娘,真是莫名其妙!」 他把陳屠夫所說的整件事都聽在耳裡,明白一切的經過情形,對於陳屠夫的義舉,極為感動,覺得這種人實在難得,很想交這個朋友。 而第二個讓他想要出面的原因則是陳屠夫提起,范氏之所以被逼賣女兒,是因為蔡富貴目睹松鶴樓血案,才會被衙門抓進大牢。 也就是說,蔡富貴惹禍,一半因他本身欠錢而起,一半則是為了金玄白。若非松鶴樓發生血案,蔡富貴就不會被差人押走,身為這場血案的當事人,金玄白豈能袖手旁觀? 要知道大捕頭王正英為了破案,逮捕了許多人,別的不講,單就太湖水寨在蘇州各地經營的店舖,受到查封的影響,被捕的人便多達數百。 只是沒料到連目擊的證人,如蔡富貴這種浪蕩子,也會被捕入牢中,由此可見,受到這樁血案昕牽連的無辜百姓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種情形,他不知道則已,知道之後,豈能置身事外,任由屏兒這麼個天真善良的小女孩,被推入火坑? 所以,他縱然心裡掛念服部玉子、齊冰兒等人還留在易牙居酒樓裡,想要早點回去,卻也忍不住出面把這件事攬了下來。 他站在跪倒一地的人群裡,望了下十丈開外,緩步行來的賀神婆和范氏一眼,臉上彷彿罩上一層寒霜、沉聲道: 「李強兄,你們先起來吧。」 李強站了起來,只見金玄白已到陳屠夫的身前,伸手把他扶了起來,道:「陳兄請起!」 陳屠夫被扶了起來,有如置身夢境,望著金玄白那高大的身軀,威猛的氣勢,覺得自己渺小無比,從心底深處起了一陣震懾,目光不敢逼視,垂下頭來,囁嚅道:「你……你不是韋陀大金剛?」 金玄白臉色一緩道:「不錯,我不是什麼韋陀金剛,也不是神,只是和你一樣,是個平凡的人。」 他笑了笑,道:「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以前是個樵夫。你是屠夫,我們身份一樣。」 陳屠夫愣愣的點了點頭、似乎相信他所說的話。 李強、陳明義等三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是一臉古怪之色,不知道金玄白以侯爺之尊,為何要說自己以前是個樵夫?還拿來跟陳屠夫套交情,這簡直是太讓人難以置信。 李強一肚子疑惑,道:「侯爺,你……」 金玄白伸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道:「李兄,這件事我已經攬下來了,請你讓我處理。」 他見到那些小民百姓仍然跪了一地,揚聲道:「各位鄉親,這裡沒什麼熱鬧好看,請你們離去。」 那些跪在地上的小民,紛紛站了起來,在陳明義等一干牛鬼蛇神的軀離下,逐漸的散開。 金玄白道:「李兄,你把這幾個傢伙押回你的堂口去,找一個人回去向什麼刁十二報訊,叫他半個時辰內,帶人過來。」 李強道:「侯爺,你……這種小事,交由明義處理就行了,何必勞動你老人家插手?」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 「逼得人賣女兒還債這種事情,我從來都沒聽過,非得要見識一下這個人不可。」 李強幹笑兩聲,道:「刀疤李三收的利息也真是太重了,不過他收黑心錢,報應也來得特別快,這回在木瀆鎮就被宰了。」 話是這麼說,他其實心裡也是忐忑難安,因為他的堂口也開設了一間小小的賭場,經常放些印子錢出去、給那些賭輸了錢,急於想要翻本的人,收的利息遠遠超過朝廷的規定,只不過沒有像刀疤李三那樣離譜,完全是在吸人的血。 口口口 大明律曾經有這樣的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奉一利。違者笞四十,餘利計贓,重者收贓論罪,杖一百。」 這也就是說,私人或錢莊放款生息,每月最多不能赤三分,而且不管借出去的時間有多長,只以單利計算。 假使違反這種規定,被官方查知,必須處以鞭笞四十下的刑罰,多出來的利息收益,以贓物論計,必須充公,沒入官府。 如果太過重利,則以收贓犯論處,要處以杖責一百下,也就是說押上公堂,打一百大板。 衙門差人打人犯的技術極為熟練,有各種不同的手法,如果犯人家屬事先送賄,那麼棍杖打下之際,尖端會先碰觸地面,角度稍大,跟犯人臀部的接觸面積小,受力也少,所以棍杖落下時聲音雖大,犯人卻不會受傷。 第二種打法,則是棍杖落下時,以板面拍下,打在犯人身上,聲音雖大,也會有皮開肉綻的情形,不過只傷皮肉,不傷筋骨,回家敷藥,休養一兩個月便會痊癒。 至於第三種打法,則是差人根本沒有收到好處,並且犯人又惹人討厭,那麼大棍下去,專挑腰脊之處下手,並且用力極大,別說一百下,就是二十下,也可以把犯人打成終身殘廢,三十下便可把犯人當堂打死。 所以當時的小民百姓,最怕吃上官司,都知道被押進牢裡,不死也脫一層皮的可怕。 也難怪范氏在獲知蔡富貴被押進衙門,便心亂如麻,急著籌錢去打點,甚至被逼著賣女兒。 李強心中忐忑,已見到陳明義,何老六等人都是嚇得臉色大變,心知他們都是為金玄白這句話所驚。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李兄,你去查一下,看看還有哪個堂口的把子,昧著良心收取重利,若是落在我的手裡,我叫他比死還要難過,立刻報應上身!」 李強心驚膽跳,朝陳明義便了個眼色,陳明義趕緊命令何老六把七個痞棍押走,然後又放了其中一人,囑他立刻回去把堂口的新把子刁十二召來。 劉牙婆見到人群散開,壯著膽子問道:「這位小姐,屏兒可以還我了吧?老身已經付了銀子。」 楚花鈴放開蔡屏兒,示意她去找母親,然後臉上似笑非笑地道: 「你花了四十五兩銀子買了屏兒是吧?如果我賣給你,你看值多少錢?」 劉牙婆嚥了口唾沫,露出一口金牙笑道:「小姐,你開老身的玩笑,看你的穿著打扮,也不會是賣身的人。」 楚花鈴笑道:「你把屏兒的賣身契拿來,我跟你去歡喜閣。」 劉牙婆回頭看了看金玄白,問道: 「小姐,那位侯大爺是你什麼人?你肯進歡喜閣,想必她們很樂意,不過侯大爺若是不肯,也是枉然。」 楚花鈴見她把李強說的話弄錯了,竟然把金玄白說成是侯大爺,忍不住燦然一笑。 劉牙婆讚賞道:「我老婆子活到現在,還沒見過像小姐你這麼美如天仙的女人,假如你真的到了歡喜閣,只怕喜娘會把你捧在手心裡,不到三天便成了閣裡的第一花魁,艷冠群芳……」 楚花鈴笑得花枝亂顫,腰都幾乎直不起來了。 金玄白見她逗著劉牙婆,濃眉微皺,道:「花鈴,別再胡鬧了,你知不知道歡喜合是什什麼場所?」 楚花鈴笑道:「什麼場所?不過是個青樓妓院罷了,又有什麼稀罕?北京的江南春、杏花閣,我也都去過了,區區一個歡喜閣又算得了什麼?」 劉牙婆眼睛一亮,道: 「原來小姐以前是在北京最有名的皇店街裡,首屈一指的江南春和杏花閣待過,老婆子真是失敬了。」 她話未說完,楚花鈴纖手一揮,已甩了她一個大耳括子,打得她整個人飛出數尺,五顆金牙最少也掉了三顆,鮮血噴出,躺在地上,一時無法動彈。 站在她身後的兩名壯漢,原是歡喜閣派出來保護她帶屏兒回去的保鏢,如今一見劉牙婆被打,本能的出手,想要阻止楚花鈴行兇。 豈知他們身形剛動,眼前線影一閃,楚花鈴飛起兩腳,已踢在他們胸腹之間,慘叫聲中,兩名壯漢噴出一條血水,分從左右跌開,落在八尺開外,滾了兩下,便己昏死過去。 口口口 蔡范氏、賀神婆相偕而行,遠遠看到屏兒奔了過來,高興的模樣,讓她心裡又驚又喜,急忙迎了過去,一把抱住女兒,道:「屏兒,屏兒,我的乖寶貝,你怎麼跑回來了?」 蔡屏兒回頭指著楚花鈴,道:「娘!是那個漂亮的大姐姐攔住了劉牙婆,她……」 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看到楚花鈴揮出一掌,把劉牙婆打得飛出數尺,不禁一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蔡范氏驚叫一聲,接著便看到兩個隨同劉牙婆到屋裡來的壯漢,像是紙紮樣的,被那綠衣女子踢得飛起老高,噴出一蓬血水,跌出遠遠的,她驚懼地拉著賀神婆的手,道: 「賀媽媽,你看,那個女英雄好厲害……」 賀神婆滿臉驚詫之色,甩開了蔡范氏的手,道: 「素貞,我想起來了,神壇裡還有事情,我先回去一趟,明天再陪你到衙門去找路捕頭。」 她說完了話,也沒等蔡范氏回答,轉身便走,誰知才走出四步,眼前一花,藍影閃現,金玄白已站在她的前面五尺之外。 賀神婆腳下一頓,退了一步,然後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你這個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幹什麼擋我老婆子的路?」 金玄白冷冷打量了賀神婆一眼,只見她穿著暗青色的布衣,下面一條寬腳大褲,年約五十多歲,跟尋常的婦人沒有兩樣,所不同的則是她的兩手手腕都套著不知用什麼材質做成的兩串念珠,顆顆大如桂圓。 除此之外,她的胸前也掛著一串同樣的念珠,只不過顏色較深,而比較奇怪的則是她的髮髻上插著兩根烏黑泛光的鐵簪,襯托著她全身的裝扮,似乎透出一些詭異。 金玄白問道:「你就是賀神婆?」 賀神婆彎腰作勢,行了個禮,道:「老婆子娘家姓賀,不知大爺你怎會知道我們這種賤民……」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 「賀神婆,你不必在我面前裝蒜了,我知道你身懷武功,並非常人,你老實招來,是不是魔門弟子?」 賀神婆訝道:「大爺,你說什麼?怎麼老婆子一句話也聽不懂?」 這時蔡范氏牽著蔡屏兒的手,走了過來,朝金玄白檢衽行禮,道:「奴家蔡范氏見過侯大爺,謝謝大爺伸出援手,救了我們家的屏兒,可是奴家已經簽下賣身契,收了劉牙婆的銀子,若是強搶下來,官府追究起來,奴家可擔當不起……」 金玄白道:「這個我知道,不論是堂口或者衙門,追究起來,自有我金某人承擔。」 他頓了一下,望向賀神婆,道: 「聽說你黑白兩道都有熟人,要幫著蔡富貴找衙門裡的什麼路捕頭求情,把他放出來,對不對?」 賀神婆躬身道:「老婆子是認識衙門裡的幾位捕頭,所以才想要幫素貞打通一點關節,其實都是出於好意。」 金玄白問道:「蔡大嫂,賀神婆收了你多少錢?」 蔡范氏猶豫了一下,道:「賀媽媽完全是好意,想要幫奴家把官人從牢裡救出來,她……沒要奴家的錢,只說要給路捕頭五兩銀子打點一下,然後最多花十五兩,便可把官人救出來。」 金玄白冷笑道:「這倒奇怪了,你賣了女兒,就剩下那麼二十多兩銀子,她一句話,就騙走你二十兩……」 賀神婆連忙辯道: 「老婆子可沒騙她,天地良心,我純粹是想幫她,二十兩銀子救一個人也算不上什麼……」 金玄白叱道:「賀神婆,你還敢跟我胡說八道,跟你說,蘇州衙門裡,從知府宋登高以下,包括王正英、薛義、羅三泰、許麒幾個捕頭,哪個我不認識?怎會有什麼路捕頭在內?」 他見到蔡范氏一臉錯愕,又道:「再說蔡富貴只是因為目擊了松鶴樓血案,衙門找他去問訊而已,並非他犯了什麼大案,被押進牢裡,今天一定可以被放出來,你卻和劉牙婆串通起來,逼著人家賣女兒,難道這便是你魔門中人的作風嗎?」 賀神婆臉色大變,掏出塞在腋下的一塊墨綠色的手帕抖了抖,叫道: 「冤枉啊!大人,老婆子只是好心想幫忙而己……」 金玄白見她抖動手帕之際,一片幾乎看不到的輕霧從手帕上飛散開來,心頭一動,立刻停止了呼吸,唯恐對方施放什麼毒粉。 然而隨著賀神婆哭天喊地似的叫冤,那種聲音傳進耳中,似乎像是有無數的小蟲爬了進來,非常的不舒服。 金玄白心裡明白,賀神婆的叫聲,就跟玉清宮裡的昊天老道施展的都天降魔大陣一樣,是憑著鈴聲和咒語聲來攝人心志,迷惑對方心靈的。 他冷冷一笑,正想以佛門獅子吼破了對方的哭叫聲,卻見到蔡范氏和蔡屏兒已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就在這時,賀神婆手舞足蹈起來,一手揚著手帕,一手取下胸前掛著的念珠,不斷地抖動,發出一陣喀嗤的怪異又刺耳的聲響。 金玄白微微一愣,觸及她的眼神,只覺她眼中似乎泛射出七彩光芒,一重又一重的旋轉,瞬間讓他為之迷惑。 而在恍神之中,賀神婆那矮小的身形,似乎越變越大,越長越高,而她手裡拿的那串念珠也變得像圓桌一樣大,隨著她身形的向前移動,似乎要把他套在裡面。 這種幻異的情形在眼前出現,若是換了個人,只怕早就心旌動搖,神智迷惑了,不過金玄白如今九陽神功的修為,已經到達第七重的境界,神識凝聚,心志如鋼,那種幻術已無法撼動他絲毫。 陡然之間,他怒目而視,提起一口真氣,發出一聲大喝。 震耳的喝聲,有如在晴空中響起霹靂,落在賀神婆身上,只見她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重重一擊,整個身軀倒飛出七尺開外,手中的那串念珠也被強大的氣波震斷了串連的絲線,顆顆念珠散開,滾落一地,發出鏗鏘的聲響。 賀神婆一屁股坐到地上,噴出一口鮮血,臉上泛起一陣青黑,霍然挺身站了起來,雙手上揚,拔出插在髮髻上的兩根烏黑髮簪。 瞬息之間,隨著她滿頭的長髮披散下來,似乎有一股妖魅之色從她身上散開,她的口中發出一陣低吟,兩根叉形的髮簪已化為兩道烏光,朝金玄白急射而去。 金玄白還以為賀神婆施展的是暗器,正待使出萬流歸宗的手法把兩支叉形髮簪接住,豈知那兩支烏黑泛光的髮簪竟然如同活物,在他伸手之際,倏然一上一下,流光泛動,劃了一個大弧,一朝頂門,一朝丹田射到。 他咦了一聲,立刻運起九陽神功,只聽得一陣輕響,他全身泛出一層紅光,一手上揚,一手下移,在電光石火的剎那裡,已把兩支烏黑的髮簪虛虛攏住。 那兩根長達八寸的烏黑髮簪,非常詭異的,像是兩條活魚一樣,被強大的氣勁罩住,仍然不停的跳動。 這種情形是金玄白以前從未遇到過的,讓他突然想起了十三歲那年,師父沉玉璞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那年中元節,金玄白挑了四擔柴,到鎮上去賣,見到許多人家都準備了香燭紙錢,三牲祭禮,準備祭祀祖先,讓他想起了死去的父親和四位師父,於是也買了許多錫箔、紙錢,還有兩斤豬肉,一隻雞,準備上靈巖山去祭拜一番。 沉玉璞從來都沒跟他談論過鬼神之事,也根本沒有過什麼清明節或中元節,可是,那一年,也不知是金玄白的孝心感動了他,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他不但沒反對金玄白上山祭拜,反而怕這個唯一的弟子受到什麼驚嚇,於是陪著金玄白上山。 金玄白點燃香燭,祭拜完之後,在父親和四位恩師的墳前燒著紙錢,當時,曾好奇地問沉玉璞,世界上是否有鬼魂?燒紙錢給他們,他們在陰間真的能收到嗎? 沉玉璞沉吟良久,望著那飛旋的紙灰,表示九陽門是道家的一個支脈,講求的是修真人道,進窺天府,可說是玄門正宗,九陽神功練到第九重,便可金丹大成,白日飛昇。 既然有天庭,就必定有地府,地府中有十殿閻王,管的便是鬼魂。所以,相信有神,就一定要相信有鬼;如果不相信有天庭,那麼修真僅是枉然,是一個空虛的夢而已。 至於燒紙錢或供祭品,在沉玉璞眼裡,僅是活著的人為了安慰親人所做的一些事而已,鬼域之中,到底情況如何,無人知曉,所謂「不知生,焉知死」,就不必在乎死後在陰間是否有錢用,有衣穿了,那都是虛幻而無意義的事情。 做人,只要無愧於心,善惡並無一定的標準,循著良心去做事就行了,何必害怕死後會入地獄? 接著沉玉璞拉拉沓沓的說了一大堆,有時引用老子的道德經,有時又扯出了莊子來,聽得金玄白頭昏腦脹。 沉玉璞見他昏頭轉向,一臉的不耐煩,於是又把天師道、巫道、排教、五毒教裡的一些事情,挑了些奇怪或好玩的傳聞或軼事,娓娓的說了出來,聽得金玄白目瞪口呆,覺得難以置信。 尤其是說到排教法師能施法東木成排,循著水流而下,河水再是如何的湍急,也無法讓木排散開的奇事,以及湘西的趕屍人能憑著符法,驅趕死人夜行數十里等等,讓金玄白聽了,覺得既新奇又害怕。 沉玉璞從天師道、茅山派的法師術士,畫符捉鬼驅妖,談到了巫道的一些巫婆憑藉法術惑人心志,然後又轉到了五毒教的施毒放蠱之術。 他曾表示,巫道之人,所施的法術,僅是一些障眼法,對於心志堅定的修真者是毫無用處,這些巫門人士多數為女子,憑藉的只是藥物、法器、攝魂術等等技法,讓人產生幻覺而已,只要不攝入巫門中人施放的煙霧或藥粉,便已立於不敗之地。 這種巫門女子,由於把大部份的精力都放在鍛練精神力量,才能施出所謂的攝魂術,故而武技上的修為比起一般道家弟子就差多了,所以這些人多半不敢正面和玄門正宗的高手為敵,甚至連天師道和茅山派的術士,她們都不敢得罪。 比起巫道人士,崛起於雲貴一帶的五毒教,才是比較值得注意,因為這些人淬毒、煉毒、豢養毒物,可以培育出各種不同的蠱蟲,施放出去,能夠控制他人生死。 不過沉玉璞最後很清楚的表示,只要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六重,體內真火護住五臟六腑,無論是什麼蠱蟲進人體內,都可予以焚化成灰,不會構成任何傷害。 所以總結起來,九陽神功是玄門正宗心法,只要練到第六重,無論是道門術士或巫門巫女,都無法撼動分毫,比起少林的金剛不動禪功,還要厲害三分。 正文 第一七0章 巫門弟子 第一七0章巫門弟子 多年之前的一段往事,在金玄白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隨著真火的熊熊燃燒,那兩支烏黑的叉形髮簪變成通紅,冒起了青煙。 賀神婆發出一陣慘叫,甩動著頭,烏黑的長髮披散飛灑,似乎從根根髮絲上也冒出青煙,顯得更加的詭異。 此時,夕影西斜,陽光從金玄白的背後投射過來,賀神婆瞇著眼睛,從散亂的髮絲裡往外望去,只見金玄白昂然而立,身上時而泛現金光,時面泛現紅光,令她不敢逼視,印象之中,大羅金仙的形貌,立刻泛現腦海。 到了這個時刻,她全身熾熱欲焚,眼看兩支以心念控制,經過千錘百練才練成的御魂叉即將遭到對方的三昧真火煉化,她已經不敢懷疑,自己是遇到了玄門高人,對方舉手投足,便可令自己形神俱滅。 在一陣痛苦的慘叫聲中,她趴伏在地上,叫道:「饒命啊!上仙請饒命,老身有眼無珠,得罪了上仙,請上仙念在二姑生平沒有犯下什麼大罪,饒了二姑一命……」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聽她稱呼自己為上仙倒也覺得透著新鮮,雙手一合,把御魂叉抓住,收回掌上的氣勁,向賀神婆行了過去。 說也奇怪,他收回外放的真火,賀神婆全身已不再冒煙。 她喘著氣,拚命磕頭,道:「謝謝上仙饒命,謝謝上仙饒命。」 金玄白走到她的身前不遠,沉聲道:「賀神婆,你剛才施放什麼迷魂藥粉,可有解藥?」 賀神婆忙道:「有,老身的身上就帶著解藥。」 金玄白道:「那你還不快點把屏兒和她娘救醒?」 賀神婆顫聲道:「老身這就去。」 沒有金玄白的吩咐,她都不敢站起來,爬到了蔡范氏和屏兒身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在她們鼻端來回移動幾下,她們連打兩個噴嚏,便已醒轉過來。 這時,楚花鈴飛身躍了過來,看到賀神婆披頭散髮的,趴在屏兒母女身邊,詫異地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她忙著處置劉牙婆和那兩名歡喜閣的壯漢,根本沒有注意這邊發生的事,以致不知道賀神婆心虛想逃,被金玄白攔住,焦急之下,施出了一生修習的法術,卻被金玄白以一身超絕的玄功所破,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只得老老實實的聽話行事。 金玄白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奧秘,想要解釋,也無從解釋起,笑了笑道:「屏兒和她娘可能太高興,昏了過去,賀神婆正在用藥弄醒她們。」 楚花鈴揚了揚手裡的一張紙,道:「大哥,我已經把屏兒的賣身契拿回來了,李老哥派了六個人,押著劉牙婆他們到歡喜閣去,解決這件事,屏兒已經不必擔心。」 她望了屏兒一眼,只見蔡范氏和屏兒在賀神婆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於是高興地走了過去,揚著手中的賣身契,道:「屏兒,姐姐替你把賣身契拿回來了,你不必離家,可以永遠和爹娘在一起了。」 屏兒也不知說什麼,只是高興地叫著:「姐姐,姐姐!」 蔡范氏含著眼淚,接過楚花鈴手裡的賣身契,一再的道謝,說著說著,淚水便已奪眶而出,母女相擁,哭成了一團,讓楚花鈴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得不斷出言哄著這一對苦命的母女。 賀神婆披散著頭髮,跪著向金玄白爬了過來,到了他的身前不遠,挺起了上身,恭聲道:「上仙的吩咐,二姑已經做到了,請問上仙還有什麼指示?」 金玄白看她披頭散髮,就像個瘋婆子一樣,皺了下眉,道:「你把頭髮紮好,站起來說話。」 賀神婆站了起來,然後攏了攏長髮,熟練的在頭上挽了個髻,雙手壓著髮髻,哀求道:「請上仙把二姑的本命神叉還給我,二姑感激不盡。」 金玄白打量了手裡的兩支鐵叉,問道:「這是你的本命神叉?是什麼材質做的?似鐵非鐵,似銅非銅。」 賀神婆恭謹地道:「這是師門發下的神叉,二姑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所煉,不過這兩根神叉系有二姑的本命元神,所以叉毀人亡。」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你不是魔門弟子羅?」 賀神婆道:「敬稟上仙,二姑是巫門弟子,本門這一代有八名弟子,二姑身居其二。」 金玄白道:「不管你是哪一派的弟子,既然是在修行,便不該使用不正當的手段,騙取他人錢財,尤其是不可以做出讓人骨肉分離的事,有傷陰德。」 賀神婆垂下了頭,道:「上仙教誨得極是,二姑從此以後,定然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金玄白道:「今天你是運氣好,碰上了我,心境已變,不然,你會化為齏粉。」 他想起自己在易牙居酒樓,冒冒失失的施出九陽神功,瞬間提聚全身八成功力,以致發生了令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事,竟然把五名魔門弟子急速焚化,成為灰粉。 也就是因為那種駭異的情景,讓他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所以他縱然面對賀神婆施出了巫門術法,也沒提聚三成功力,這才沒讓她當場斃命。 所以說起來,賀神婆留下一條性命,應當拜那五位魔門弟子之賜,否則金玄白在面對如此玄奇詭異的御魂叉,說不準便會全力以赴,最後必然導致賀神婆形神俱滅,就此消失。 賀神婆不知道金玄白言有所指,卻也聽得心驚膽跳,相信以金玄白一身超絕的玄功修為,絕非空言恫嚇,當下戰戰兢兢的躬身道:「二姑明白,上仙的確已經手下留情了,二姑向祖師爺發誓,從今之後,一切昧心之事,絕不去做,如有食言,讓我五雷轟頂元神俱毀。」 金玄白見她發此毒誓,也就不再為難她了,把兩根髮簪用氣勁托著,緩緩飛向她的面前,道:「這兩根叉子,你就拿去吧。」 賀神婆見到那兩支御魂叉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虛虛的托起,心中更加敬畏,一手按著髮髻,一手接過兩支御神叉,將之插進髮髻裡。 在這個瞬間,金玄白似乎有了一些領悟,忖道:「巫門使用法器是以強大的精神來控制,這跟玄門的御劍飛空之術,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想必修為越高,劍器飛行的速度和變化也就越大。」 此刻,他真想找支長劍來試一試所領悟的御劍手法,只見賀神婆整理好了髮髻,又整了整衣襟,恭敬地襝衽行了一禮,道:「多謝上仙不殺之恩,二姑感銘五內,今後上仙只要有任何差遣,我巫門弟子都聽憑吩咐。」 金玄白道:「你不必稱我上仙,我姓金,外號神槍霸王。」 賀神婆大吃一驚,問道:「你……你就是近幾日在蘇州捲起萬丈波濤,滅了神刀門,解散雙劍盟的金大俠?」 金玄白頷首道:「賀二姑,你的消息倒蠻靈通的嘛!」 賀神婆仔細地看了金玄白一下,詫異地道:「金大俠,你是武林高手,又怎會成為玄門高人呢?」 金玄白笑道:「什麼玄門高人?我可一點都不明白,你何不說清楚點?」 賀神婆一臉古怪的神情,不敢置信地望了望金玄白,道:「金大俠,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修成元嬰?多少道家的修真者,費盡千辛萬苦,求的便是結成聖胎,練成元嬰,可是萬中難得其中,至死都無法成功。」 她喘了口氣,繼續道:「據我巫門師祖所知,近百年來,只有張三豐老仙長才修成元嬰,在一百二十多歲的時候,脫竅飛昇,可是你……你年紀輕輕的便已練成金丹,修成元嬰,二姑還以為你已返老還童……」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再說下去,我豈不成為妖怪了?」 賀神婆滿臉驚惶的神情,愕然望著金玄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因為她實在想不到,天下竟會有這種人! 金玄白笑聲一斂,道:「賀二姑,我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幫我注意一下,附近有沒有什麼魔門的女弟子出現?如果看到的話,請多加留意。」 他把那五個魔門女弟子的穿著打扮和面貌長相,大略的描述了一下,道:「你如果看到這幾個女子,只要查明她們的落腳之處,我便付給你一百兩銀子作為酬勞,總比你在這裡騙些小錢,要來得划算。」 賀神婆眼睛一亮,道:「金大俠,你說的可是真的,有一百兩銀子的賞金好拿?」 話一說完,她見到李強帶著陳明義走了過來,笑著道:「當然是真的,金侯爺一言九鼎,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了?」 賀神婆在附近開設神壇,手下有六名女弟子,曾經被堂口裡的幾個痞棍調戲過,後來她找上李強理論,李強也依照堂規,處罰了那三名手下,所以雙方都是熟識,只不過兩人的營生方式不同,加上男女有別,走不到一塊去,這才極少往來。 不過李強為人極是正直,賀神婆平時裝神弄鬼,替人算個八字,祭煞改運,偶而騙點小錢的事,也落入他的耳中,只是李強鑒於沒有發生什麼毀人名節或破人姻緣,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就一直沒和賀神婆計較。 在城西這塊地方,居住的大都是些中下階層的乎民,每人頭上一片天,各有各的謀生之路,李強只是個堂口的把子,又不是甲首或里正,更不是官方人員,熟親睦鄰之事極為重要,否則有誰會到他開設的賭坊裡去賭錢啊? 所以他和賀神婆是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不過雙雙都是熟識,偶而見面也僅止於點個頭而已,李強從不擺出土豪的姿態,賀神婆也沒把巫門的身份暴露出來。 想不到蔡屏兒這檔子事,會把賀神婆牽連進來,差點讓她陷於萬劫不復的險境。 此刻,當賀神婆一聽到李強的話,就像迎面承受了一個霹靂轟頂,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見她全身僵硬,笑道:「你如果有任何線索,可以找衙門裡的王正英大捕頭去稟報,他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賀神婆木然的點了點頭。 金玄白拉著李強,問道:「那位滿臉麻子的陳屠夫呢?我要跟他說幾句話,這個人還真的不錯,能夠見義勇為。」 李強道:「陳屠夫因為剛才報出了名字,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先走了,他跟我說,從明天起要改行,不再殺豬,小老兒心想,這人是條漢子,若是把他留在堂口裡也不甚恰當,正好鉞兒從軍去了,於是我便請他替我照顧水莊,反正他打單身,我那兒房間也多,就請他搬到木瀆鎮去和我做伴。」 金玄白頷首道:「李兄,你這個主意很好,田園有人幫著照顧,也可以找個伴陪著喝酒聊天。」 李強壓低話聲道:「陳屠夫有個老相好,是前面那條街上做裁縫的寡婦,多年以來,陳屠夫一直想要娶她做燒鍋的,只是她覺得不好意思,加上身邊又帶著個拖油瓶,所以一直沒答應,小老兒想,看能不能找人設法替他做個媒,把妻子娶進門,這樣大家更有個照顧了。」 金玄白笑道:「如此甚好,陳屠夫的長相雖差,可是心地善良,成親之後,一定會善待妻子前夫所生之子,將來老了也有人送終,嗯!這是個好主意。」 李強道:「小老兒雖是這麼想,不過份量不夠,恐怕人家不買帳……」 金玄白嚇了一跳,趕忙搖手道:「你別打我的主意,我可不能到處替人做媒,眼前事情多得不得了,我都還忙不過來呢!」 李強笑道:「這種事哪敢勞動侯爺你?小老兒的意思是想請玉清宮裡的昊天老道長出面,那就份量一定夠了。」 金玄白鬆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說,就去找他吧。萬一他不肯,就說我交待的,可以了吧?」 李強大喜,道:「昊天老道長是你的徒孫,你這位師叔祖說的話,他還敢不聽嗎?」 金玄白一想起屠夫要娶寡婦,找來老道做媒,便覺得好笑,不過在李強這個熱心的堂口把子面前,他可不能笑出來,只好忍著。 賀神婆站在一旁,正在發呆,不過她卻把金玄白和李強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當下又是一震,插了句嘴,問道:「金大俠,你真的是位侯爺?朝廷裡的大官?」 金玄白既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想到李強就在身邊,他若是否認,豈不等於自己是個騙子產所以無奈之下,只得點了點頭。 賀神婆又問了一句:「玉清宮裡的昊天老道長,真是你的徒孫?」 金玄白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按照輩份來說,我的確是他的師叔祖。」 賀神婆倒抽一口涼氣,道:「金侯爺,你原來是四明一脈的長老,難怪修為已至天人之境了!」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我是武當派弟子,可不是什麼長老。」 賀神婆腦袋之中,一時接收了許多關於金玄白的汛息,而這些訊息又頗有矛盾之處,根本無法連接在一起,理得她幾乎瘋了。 她眼神呆滯地轉過身去,緩步走向神壇,想要把金玄白的身份組合起來,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把玄門高手和朝廷高官連接在一起。 金玄白見到賀神婆莫名其妙的走了,也沒加以追究,對李強道:「那什麼血狼刁十二,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叫陳明義到衙門找王正英大捕頭或薛義,就可以找到我。」 李強頷首道:「侯爺請放心,那刁十二還不成氣候,這件事明義一定可以解決……」 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頓,指著遠處行來的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道:「侯爺,你真是神仙哪!知道蔡富貴今天就會從牢裡放出來,呶!那就是屏兒的爹了。」 金玄白望將過去,只見一個瘦削的中年人,頭戴文士巾,身穿一襲綢衫,足登絲履,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神情看來疲憊之極,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金玄白原先看到屏兒長得清秀可愛,還以為蔡富貴像個人樣,豈知一見之下,發現他生了兩隻鼠眼,形貌猥褻低俗,不禁大為失望。 李強輕歎口氣,道:「這小子不學好,萬貫家財,不到十年光景,便被他敗光,真是辜負了他老子當年替他取的名字。」 金玄白點了點頭,聽到李強又道:「據說蔡富貴他爹替他娶這房妻子,也是求的好兆頭,認為家中有菜有飯,不虞饑荒,又有富貴,又有金玉,還怕什麼?豈知沒幾年蔡家就敗光了,真是始料不及。」 金玄白想起蔡范氏來,的確能體會當年蔡范聯姻,是個好兆頭,不過他對於李強的一句話沒弄清楚,問道:「你說又有富貴,我是明白,可是又有金玉是什麼意思?」 李強低聲道:「蔡富貴還有個妹妹,叫蔡金玉,十幾年前就嫁到外地,據說她的夫婿叫周俊,如今已是淮安府的知府大人了,可是蔡金玉不認這個哥哥,蔡富貴幾次登門,都被他妹妹拒之門外。」 金玄白道:「有這種事?很好,我正要找那周知府的麻煩!」 他冷哼一聲,又道:「李兄,蔡富貴這個人,我雖然看了就討厭,可是看在屏兒的份上,你幫我想個法子照顧他,這樣吧!他既然好賭,就讓他到你堂口裡開設的賭場裡去做個什麼,也免得屏兒吃苦。」 李強點了點頭,轉首對陳明義道:「明義,金侯爺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陳明義頷首道:「老爺子,我這就找他去談。」 李強忙道:「明義,記住,別讓他管帳,就讓他顧場子,找客人就行了,挑點輕鬆的給他做。」 陳明義應了一聲,向著蔡富貴迎去。 這時,蔡屏兒也看到了蔡富貴,高興的大叫一聲,放開楚花鈴的手,急忙奔了過去,蔡范氏驚喜交集,隨在屏兒身後,追了過去。 楚花鈴吁了口氣,向金玄白行來,道:「大哥,我很喜歡屏兒,你想個法子讓她爹改邪歸正,別害苦了屏兒,好不好?」 金玄白道:「這件事我交給陳明義去辦,像他這種人,才能制得住蔡富貴,不過,會不會改邪歸正,就要看他自己了。」 他頓了一下,道:「李兄,我先走了,你轉告屏兒她娘,千萬別太迷信算命,須知今日發生的事,並非命運安排,今後蔡家如果有翻身的一天,還得靠屏兒。」 李強頷首稱是,目送金玄白拉著楚花鈴的手,快速的遠去,直到消失在人群裡。 他長長吁了口氣,望著蔡富貴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禁不住自言自語道:「誰說沒有命運?屏兒一定是命中有貴人,才會碰上金侯爺,不然,以他如此尊貴的身份,又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正文 第一七一章 報恩寺塔 第一七一章報恩寺塔 蘇州建城之初,整個城市的街道,是棋盤式的設計。 金玄白和楚花鈴相偕而行,認準了方向,從城西往城北而去,一路上不時有路人對他指指點點,有時還可聽到有人在驚呼:「神槍霸王!」 楚花鈴直到這時,才肯定金玄白在蘇州城裡,的確是個名人,否則不會連街上的陌生路人,都對他敬畏有加。 然而隨著她迷人的笑靨,讓那些路人產生驚艷之感,讚歎之聲更是此起彼落,有的人竟然駐足遠觀起來,一時之間,街道幾乎為之堵塞。 金玄白正在和她解釋玉清宮之事,提到了道家所謂的三清,是指「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這三位天尊都是道家的祖師、上仙,位階極高。 楚花鈴聽他提到上仙,想起賀神婆便曾如此稱呼他,於是便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金玄白笑道:「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稱呼我,大概是做了虧心事吧。」 楚花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大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吧?是不是你練了什麼仙術,施展了什麼仙法,讓她感到害怕,不然她跪在地上,嚇得面無人色幹什麼?」 金玄白朗聲大笑,道:「我有五個師父,每天忙著練武,都嫌時間不夠了,哪還能分神去練什麼仙術?嘿嘿!就算我想練,也沒人教我啊!」 楚花鈴道:「可是,你在易牙居裡,揚掌揮拍,竟然把五個魔門的高手都幻化不見,難道不是仙術嗎?」 金玄白道:「那是……」 他不知要如何向楚花鈴解釋才好,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有這種駭異的情況發生,到底那五個魔門婦人的瞬間消失,是被他的九陽神功裡凝聚的三味真火所煉化,或者是其他原因,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又如何解釋? 何況,他就算清楚整件事的端倪,在自己確定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之前,他也必須遵守對師父的承諾,不對外人透露此事。 故此,面對楚花鈴的詢問,他頗覺為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正想編個理由搪塞一下,聽到街上有人大聲呵叱,於是立刻趁機住口。 揚目望去,但見堵在街上的行人紛紛走避,退向兩邊,一個身穿巡捕服飾的男子,領著三十多名差人,匆匆奔了過來。 那個巡捕奔到金玄白之前,約一丈之外,便跪倒在地,揚聲道:「蘇州衙門一等一級捕快許麒,拜見金大人。」 他一跪下,身後那三十多名差役,也一起都跪了下來,頓時,引起路人一陣低聲議論。 那些曾經見過金玄白在街上發威的人,都在奇怪金玄白為何是金大人,而未曾見過金玄白的路人,則為這位大人攜美而行,竟然沒有坐轎,而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得楚花鈴輕笑道:「大哥,你可真是威風啊!」 金玄白苦笑一下,走了過去,道:「許捕頭,請起,大家不必客氣。」 許麒謝了一聲,站起抱拳道:「敬稟金大人,知府大人已在易牙居恭候大人許久,一直未見大人回去,特命小的和羅三泰捕頭帶人上街尋訪,小的有幸,能夠先遇上大人,敬請大人和夫人回駕。」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大串,才知道宋登高也到了易牙居,心想可能是為了查封太湖水寨的事情而來,點了點頭,道:「好!你們帶路,我這就回去了。」 許麒看了楚花鈴一眼,隨即垂下眼簾,恭聲道:「請大人陪夫人到附近店舖裡稍坐片刻,容小的派人去雇兩頂大轎過來……」 金玄白笑道:「不必這麼麻煩,我們安步當車就行了。」 楚花鈴嬌嗔道:「大哥,這個捕頭怎麼搞的,怎麼老說錯話?竟然稱人家是你的夫人,你也不說說他!」 金玄白一愣,隨即笑道:「許捕頭,你聽到楚小姐說的話了,還不向楚小姐道歉?」 許麒嚇了一跳,趕忙躬身道歉:「請恕小人無知,冒瀆了楚小姐,尚祈小姐能夠原諒小人失言。」 他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在嘀咕,忖道:「你如果真是個名門閨秀,又怎會和金大人相偕逛街?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卻還假惺惺,騙誰啊?」 楚花鈴也不是真的要許麒道歉,僅是有些羞慚,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見到許麒道歉,也就這麼算了。 她秋波一轉,看到金玄白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道:「大哥,人家以後跟你上街,一定得穿回男裝才行,不然認識你的人那麼多,我被人誤會不打緊,若是被嫂子她們誤會了,豈不引起一場風波?」 金玄白看著這位未婚妻子,一臉嬌羞模樣,只覺她艷光四射,令人難以逼視,呆了一下,點頭道:「你說得極是,是該穿回男裝,才不會引入如此注目。」 稍稍一頓,他又繼續道:「至於你所擔心的事,是絕不可能發生的,因為她們的度量都很大!」 楚花鈴想要辯駁,卻想起和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她們相處的情形,覺得金玄白之言,果真有幾分道理,於是只得閉口不言。 就在這時,聽到遠處有人高喊道:「副總鏢頭,請留步!」 金玄白回頭望去,只見侯七拉著一個人,快步急奔而來,那人頭上的文士巾都歪了,一手撩著綢衫,氣喘吁吁,不是那位蔡富貴,還有誰? 這兩人奔到了金玄白身前不遠,侯七放開了蔡富貴,躬身抱拳道:「屬下侯七,見過副總鏢頭。」 蔡富貴腳步虛浮,看到了金玄白,以及他身後站著的三十多名差人,兩腿一軟,跪了下去,磕了個頭道:「小民蔡富貴,拜見金大人,特此向大人及夫人致謝,若非大人伸出援手,小女屏兒已經淪落火坑……」 金玄白單手一伸,發出一股氣勁把蔡富貴整個乾瘦的身軀托了起來,道:「尊駕不必客氣,這僅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我道中人,本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能救屏兒脫離火坑,我的心裡也很快樂。」 蔡富貴滿臉驚訝之色,不知道自己怎會被一股無形的氣勁托起,站了起來,還在發呆,侯七身為鏢師,練了十幾年的功夫,也見識過金玄白那種玄奇的武功,自是不覺意外。 他解釋道:「屬下的住處,和蔡公子相隔不遠,大家算得上是鄰居,拙內也極喜愛屏兒,所以在聽到她要被賣掉,立刻就把我叫醒……」 原來侯七白天在五湖鏢局充任鏢師,夜裡帶著幾個人在松鶴樓附近,新開設的一家碧玉賭坊裡兼差充任護衛的工作。 四個時辰的工作下來,他天未亮便趕回家裡,睡上兩個多時辰,便又得起床到鏢局裡去,中午返家吃飯,趁機睡一個時辰的午覺,再回到鏢局。 由於這陣子鏢局裡死了一人,又忙著接待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客,把個鏢局裡的總管劉崇義忙得幾乎亂了套,鏢局裡的小鏢師和趟子手、車伕們幾乎都成了雜役。 不過侯七原先是無錫鏢局的人,加上又受了點輕傷,所以反倒極為悠閒,中午藉回家之便,就不再回局裡去了。 當天中午,他吃完飯後,在家午睡,正在好夢剛甜之際,被妻子匆匆叫醒,說是屏兒被蔡范氏賣了,一路哭著出去,於是侯七穿上衣服,急急忙忙的趕了出來,卻在玉清宮前不遠,碰到了準備回家的蔡富貴一家三口,一問之下,才知道是金玄白插手管了這檔子閒事。 他當場把蔡富貴痛罵一頓,這時蔡富貴才驚覺尚未向恩人當面致謝,於是問清金玄白離去的方向,隨著侯七一起趕來,希望能找到金玄白,向他當面叩謝。 金玄白聽完了侯七的述說之後,對蔡富貴道:「蔡公子,你的事,我已經交待了李強和陳明義替你處理,以後那什麼血狼刁十二絕對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我如今只希望你以後能找一個正當的營生,好好的過日子,別再沉溺在賭場了。」 蔡富貴一臉羞慚之色,唯唯諾諾地不住點頭,表示一定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絕不讓屏兒再遭受同樣的遭遇。 這時,許麒突然湊身過來,道:「稟告金大人,那個刁十二,小人打從他十三歲的時候便認得了,這個小子從小便頑劣不堪,欺壓弱小,後來投入刀疤李三的門下,學了點把式,更加目空一切,如今竟然勾結劉牙婆,做出拐帶人口的大罪,請容大人讓小的處理這件事,也好彰顯大人的功德,替鄰里之間,除去一個禍害。」 金玄白見到許麒說話之間,一臉的正氣凜然,點了點頭,道:「好吧!那刁十二以重利逼人賣女,想必罪過不輕,你就按照這一條,把他抓起來,還有,那個堂口裡都不是好人,全都給我重重的處罰。」 許麒跪了下來,恭聲道:「敬領大人令諭,小的送大人回易牙居之後,立刻去辦,一定不容這伙匪徒逃脫。」 他臉色雖然凝肅,心裡卻著實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奉有金大人的口諭去辦這件事,他可放手而為,抄了整個堂口,其間的好處極多,不單可以把大部份抄來的錢財中飽私囊,還可以從那些落網的歹徒身上搾取銀兩。 而最大的好處,則是獲得了金大人的賞識,給這位廠衛高官留下良好的印象,對他以後的陞遷,極有幫助,可說有百利而無一害,真是從天上降下來的大好機會。 金玄白怎知他心裡的想法?揮了揮手,道:「許捕頭,請起來吧。」 許麒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束手而立。 蔡富貴弄不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什麼來歷,見到平日心高氣傲,張牙舞爪的許捕頭,此刻像是一隻馴服的小狗樣,縮著脖子站在金玄白身邊。 他剛從大牢裡被放出不久,經過一日一夜的偵訊之後,對於這些衙門的差人,既厭惡又害怕,一見許麒這種模樣,還以為自己眼睛看花了,滿臉都是驚疑之色。 侯七站立一旁,也是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位被鄧總鏢頭一再推崇的神槍霸王,明明是五湖鏢局裡的副總鏢頭,又怎會變成了許麒口中的「大人」了?記得初次見面時,他還只是個鄉下人哪! 侯七一臉的驚愕,看看許麒,又看了看金玄白,竟然連美麗的楚花鈴都沒注意到,一直在盤算這件事。 直到他看見許麒站了起來,躬身束手而立,才霍然從沉思之中清醒過來,卻依然是滿腹疑團,不得其解。 金玄白看到蔡富貴縮著脖子站在一旁,滿臉驚駭之色,想起了他的妻子范氏,說道:「蔡公子,你回去之後,必須開導你的妻子,萬萬不可太過迷信,更不能相信那些江湖相士,他們為了謀利,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往往讓人妻離子散,你已經得到教訓了,千萬要謹記,知道嗎?」 蔡富貴恭謹地道:「大人的金玉良言,小的謹記在心,永生不忘,一定訓誡拙內,不可迷信。」 金玄白淡然一笑,轉首道:「許捕頭,這位是蔡富貴蔡公子,你認得吧?他被牽連於松鶴樓血案,是個人證。」 許麒仔細地看了蔡富貴一眼,恭聲道:「敬稟金大人,小的受命查辦松鶴樓血案,好像見過這位蔡公子,不過這一次牽連的人太多了,小的記不起他是否也在其內。」 蔡富貴苦笑了一下,不敢提起自己是不久前,才被人從大牢裡放出的事,唯恐多說一句話,會再度惹禍上身,心想:「都是該死的更夫王老七,明明收了我一兩銀子,還要把我人在現場的事招出來,害我差點就死在牢裡,等一下,該跟這個老王八蛋好好的算算帳!非逼他把銀子還回來不可。」 金玄白道:「你記不記得都不要緊,總之,以後多關照一下他,別動不動就把他抓進大牢裡去。」 許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不敢!小的一向奉公守法,絕不敢知法犯法,請大人明鑒。」 金玄白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蔡公子,你聽到了,如果衙門裡有什麼人找你麻煩,你找許捕頭就行了,他會照顧你的,至於你今後的營生嘛……」 他略一沉吟道:「本地的商人,我認識的也不多,除了知道太湖水寨有一些店舖產業之外,我只認得一個周大富,這樣吧!明天你到衙門裡去找許捕頭,讓他陪著你去找周大富,就說我介紹你到他那裡去,讓他替你安插個什麼事幹干,也免得你再進出賭場,又繼續淪落下去。」 蔡富貴聽了這番話,好像做夢一樣,整個人都呆住了,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動彈。 金玄白見他兩眼呆滯,詫異地道:「周大富是木瀆鎮首屈一指的大富商,我聽說他在蘇州城裡也有不少的店舖,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人嗎?」 蔡富貴回過魂來,雙膝一軟,又跪了下來,道:「謝謝恩公成全,謝謝金大人。」 金玄白道:「好啦,你不必再磕頭了,再磕下去,我都受不了了!」 蔡富貴爬了起來,難掩心中的狂喜,覺得心跳得特別的快,差點就要暈倒了。 他是老蘇州人,不僅對蘇州的地理人文熟悉,連蘇州的一些風俗軼事都耳熟能詳,又怎會不知道木瀆鎮首富周大富的大名? 就算把整個府城及治下的幾個縣裡的富翁一起排列下來,周大富雖然排不上前三名,最少也在六名之前。 像這種大巨賈,平時就算是蔡富貴想要靠近,都不夠資格,更別說想要去拍馬屁了!可是,如今金玄白說要介紹他到周大富身邊,吩咐這位大商人替他安插個位置幹幹。 憑著金玄白的面子,周大富絕對不可能把蔡富貴放在織染廠,油坊或當鋪裡去,總得派個像樣的差事,如此一來,他蔡富貴豈不是一步登天,平步青雲了? 蔡富貴在暈陶陶的做著好夢,侯七逮到機會,上前一步,低聲道:「副總鏢頭,總鏢頭今天上午在局裡召集大家開會,談到的便是明天下午在虎丘應戰之事,他當時曾下令彭浩要通知副總鏢頭,務必明天中午趕到局裡會合,然後大夥一起出發至虎丘赴天刀和無影刀之約,不知……」 金玄白道:「我剛從太湖水寨回來,還沒見到彭浩,不過關於天刀和程堡主約鬥總鏢頭之事,齊夫人已經答應我,會阻止他們兩人,你回去告訴鄧總鏢頭,這種事不會發生了,請他放心。」 侯七訝道:「齊夫人?是太湖王齊北嶽的夫人?」 金玄白頷首道:「齊夫人是程堡主的表親,有她從中斡旋,事情想必可以轉圜。」 他稍為一頓,道:「假使天刀余斷情不知好歹,堅持要挑釁,那麼我一定陪鄧總鏢頭赴會,到時候,非叫他天刀從此在江湖除名!」 侯七見他說著說著,眼中暴射出一股凌厲的寒芒,嚇得心中震顫,連退二步,心悸的感覺才稍為減退。 金玄白深吸口氣,道:「侯兄,易牙居裡還有人在等著我,你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侯七躬身抱拳道:「屬下恭送副總鏢頭。」 蔡富貴不敢再跪,深深一揖道:「小民恭送大恩公金大人。」 金玄白抱了抱拳,轉身往楚花鈴行去,道:「花鈴,讓你久候了,我們走吧。」 楚花鈴嘴角泛起一抹淺笑,道:「大哥,恭喜你又做了件好事,以後屏兒不僅不會受到歧視,反而會被她的爹娘看成福星,再也不會被認為克父克母了。」 金玄白笑了笑,只見許麒躬身道:「小人已經雇來兩頂大轎,請大人和楚小姐上轎。」 金玄白皺了下眉,抬頭望去,果真看到路邊停了兩頂四人抬的大轎,也不知許麒是何時派人去雇來的。 他望向楚花鈴,問道:「花鈴,你要坐轎還是步行?」 楚花鈴猶豫了一下,道:「轎子裡比較氣悶,還是逛逛看看,比較舒服。」 金玄白道:「許捕頭,你聽到了,楚小姐想要逛逛,不想坐轎子。」 許麒想要拍馬屁,卻沒拍成,心裡倒也沒難過,知道只要讓金玄白感受到自己的誠意,便已達到了目的,於是躬身道:「容小的替大人和楚小姐開道。」 這回金玄白倒沒有拒絕,點了點頭道:「許捕頭,麻煩你了。」 許麒喚來一個手下,囑他交待八名轎夫,拾著轎子隨在後面,以免楚小姐逛街逛累了,仍然可以乘轎。 說話之際,他從囊中掏出五十文錢,交給那名差人,示意付給八名轎夫,作為雇轎費用,然後發了個口令,三十多名差人分別由老郭和小楊帶著,一隊在前開路,一隊在後隨行,至於許麒則隨行在金玄白身側,手按刀柄,顛著屁股,配合著他們兩人的行進速度,緩緩向前行去。 那兩頂大轎,則被八名轎夫拾著,隨行在整列隊伍的最後面,每個轎夫臉上都充滿著驚喜之色,因為他們這一趟被官差調用,本來還以為白走一趟,一文錢都拿不到,如今卻眼見領頭的轎夫已收了五十文錢,就算按照行規,繳給轎行的總管入帳,還落下二十文錢可以大家分分,最低限度,晚上喝酒的錢的有了。 而最令他們意外的,還是這兩個年輕的男女,竟然跟一般人完全不同,有了轎子不坐,卻要勞動一雙腿逛街,並且也讓他們扛著空轎陪著一起逛,真是奇怪得很,禁不住兩兩成雙的低聲議論起來。 金玄白和楚花鈴夾在前後兩列差人之中,緩步朝城西而去,引得路人為之側目,像這種前呼後擁的情形,金玄白遇過不少次,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反倒是楚花鈴覺得新鮮。 許麒所帶領的這班衙役,可不像薛義帶的那些人,全都作挑夫打扮,這些差人可都是穿的全套官差皂服,身上帶刀,看來個個精神抖擻,威風凜凜。 楚花鈴雖然從沒把官差放在眼裡,可是在大批的官差簇擁之下,心境自是有些不同,左顧右盼,另有一番感受。 大約走了數丈之遙,楚花鈴看到一座高高的塔樓,聳立在遠處,禁不住問道:「大哥,那座是什麼寶塔?怎會在市區裡?」 金玄白抬頭望了下那高聳的塔尖,臉上浮起茫然之色,想了一下,實在說不上來。 他隨齊冰兒進城之際,本來約好了要由齊冰兒領著他觀賞蘇城的名勝古跡,結果冰兒卻被困於水寨中,無法赴約。 而金玄白則是這些日子忙著應酬,每日都不得空閒,根本抽不出空來遊山玩水,怎知道這座佛塔是屬於哪座寺廟所有?楚花鈴問他這件事,豈不等於問道於盲? 他沉吟了一下,只聽到許麒道:「金大人,楚小姐,想必二位初來蘇州,尚未觀賞過本城的古跡名勝?能否容小的替二位解說一下此塔之來由?」 金玄白問道:「這座佛塔還有什麼典故不成?許捕頭,你且說說看。」 許麒道:「這座佛塔稱為報恩寺塔,始建於三國之時,是吳王孫權為報母恩所建……」 金玄白不久前才看過三國誌通俗演義,雖然才只看到第五回,卻對書裡的人物,有了一個概略的印象,當下啊了一聲,道:「原來這是孫權蓋的報恩寺塔,算起來,豈不是有一千多年了?」 許麒也弄不清楚三國時代到大明正德年間,到底有多少年的歷史,含糊地應了一聲,道:「應該有這麼久了吧。」 楚花鈴讚歎道:「一千多年前蓋的寶塔都還沒倒,真是不簡單!」 許麒道:「稟告楚小姐,報恩寺塔高達二十多丈,是九層八面磚木結構的樓閣式佛塔,居吳中諸塔之冠,如果爬上頂樓,可以看到蘇州全景……」 他一臉諛笑道:「不知金大人和楚小姐有沒有興致登頂?小的願為兩位導行解說一番。」 金玄白搖頭道:「一大堆人還在易牙居裡等著我們,改天吧。」 許麒道:「金大人和楚小姐無論何時想要遊玩蘇州古跡勝景,都可召喚小人充作導遊。」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說話,楚花鈴道:「大哥,我前幾天剛到蘇州時,曾到過盤門的瑞光寺,那裡也有一座寶塔……」 許麒道:「敬稟楚小姐,這瑞光寺塔也是三國時代吳王孫權為了迎接西域僧人而建,初名普濟禪寺,後來在北宋時修建,因為塔身閃現金光瑞氣,於是改名為瑞光禪寺,此塔和報恩寺塔一樣,都是磚木混合結構,不過塔高僅是七層,比報恩寺塔要矮上兩層。」 楚花鈴哦了一聲,笑道:「吳王孫權到底還是有些偏心,替母親蓋塔就蓋九層,為西域僧人蓋塔,只有七層而已。」 金玄白恍然道:「世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原來浮屠就是佛塔,看來一般的佛塔都是七層,吳王孫權為了尊崇母恩,這才又加高了二層。」 許麒讚歎道:「大人真是博學多聞,令小人萬分敬佩!城東的定慧寺巷裡,有羅漢院雙塔,就是兩座七層八角的磚塔,不過那兩座塔,塔高大約十丈多一點,加上是唐宋年間的建築,比起報恩寺塔和瑞光寺塔來,要差得遠了。」 楚花鈴聽到許麒讚譽金玄白「博學多聞」,禁不住掩唇一笑,忖道:「我這位大哥,若說他是武學中的奇才,各種武功都是博學多聞,我還相信,至於其他方面,則萬萬不能用這四個字來誇獎他。」 陡然之間,她想起了金玄白在集賓齋裡,把春宮畫當成了武功秘笈,便更覺得好笑,聯想到他和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齊冰兒之間旖旎春色,也不知是不是用了那些春宮畫作為範本,練了幾回「武功」?不由心中泛起了陣異樣的感受,禁不住雙頰浮起一片酡紅。 她秋波流轉,瞥了金玄白一眼,發現他的肌膚似乎不像初次見面時那樣黝黑,此時映著陽光,泛現出一種晶瑩流轉的色彩。 倏然,她想起了當年在七龍山莊見到漱石子的情形,老仙長白髮紅顏,一身的肌膚瑩潔如玉,穿著一襲淡青色的道袍,飄飄然的,看來一身仙風道骨,果真不愧有老仙長的稱呼。 可是金玄白年紀輕輕的,一身結實健壯的體魄,粗看就像船上的舟夫,田里的農夫,砍柴的樵夫,又怎會肌膚瑩潔如玉,只不過這是一種略帶黃色的古玉,同樣的晶瑩流轉,奪目生輝。 想起賀神婆口口聲聲的稱呼他為上仙,楚花鈴忖道:「大哥一直沒有仔細的解釋,這是怎麼回事,看來得找個機會詳細的盤問他一下。」 金玄白可不知楚花鈴在這時心裡會想出那麼多的事,他聽到了許麒的阿諛之詞,雖知對方是在奉承自己,卻也頗覺受用,不願糾正。 口口口 可見自古以來,千穿萬穿,只有馬屁不穿,身居高位者喜歡此道,或善於奉迎拍馬,風動草偃,上行下效,社會上自是瀰漫著一片奉迎拍馬之風。 大明皇朝之所以自中葉之後,急速的衰落,有大部份的原因,便在於朝中極少諤諤君子,全都是奉迎小人,以致禮儀不彰,朝綱不振。 在這種一片吹牛拍馬,奉承阿諛的風氣影響下,道德越來越是敗壞,說真話的誠實人越來越少,無論在朝在野,充斥著一片謊言。 這種情形就像一株大樹,遭致蟲害入侵,枝葉漸枯,等到根部都爛了之後,自然枯死腐朽,無法存活。 明代中葉,自正德以後,經歷六個皇帝,大約一百三十年左右,便亡於滿清,異族鐵騎所經之處,生靈塗炭,遍地哀鴻,其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社會風氣敗壞,無恥小人充斥朝野之故。 口口口 金玄白和許麒邊行邊談,許麒一路上淨挑著好聽的話,捧得金玄白成了天上地下少有的英豪,直追三國時代的關雲長,南宋時的岳飛,連楚花鈴都聽了覺得瞠目結舌,金玄白更是有些暈陶陶的,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他們一行人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已來到沉香樓前的大街,捕快們靠著街邊一站,金玄白立刻看到前所未見的壯觀,只見沿著沉香樓一帶的路邊,一排停了十幾頂大轎,從巷口往兩邊延伸出去,包括捕快、差人、巡丁,最少也有三四百人之多。 那些人員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半條街都圍得水洩不通,就像個鐵桶樣的,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 正文 第一七二章 絕妙計劃 第一七二章絕妙計劃 望著那密密麻麻,數百名官差和巡丁,把半截大街都封住,整個巷口布下重防,金玄白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腳下一頓,問道:「許麒,你去問問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許麒陡然聽到金玄白稱呼自己的名字,心裡不由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和這位年輕的金大人關係又深了一層,最低限度沒把自己當成外人看待。 他躬身應了一聲,奔了過去,不一會光景,只見他領著王正英大捕頭,急忙的走了過來。 王正英躬身行了個禮,道:「大人現在才回,小的在路口恭候多時了。」 金玄白問道:「王大捕頭,這是怎麼回事?調動這麼多人看守,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正英道:「敬稟大人,沒發生什麼事,只是知府大人要親自趕來向大人陪罪,再加上蔣大人、諸葛大人在易牙居等候大人,所以不得不加緊戒備。」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宋知府也來了。」 他頓了一下,問道:「關於太湖的產業,你處理得怎麼樣了?」 王正英道:「稟報大人,師爺現在正陪著齊夫人一行點交盤計中,關於所囚禁的一干人等,都已從牢中釋放出來。」 金玄白頷首道:「很好,你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見到許麒一步一趨的隨在身後,隨口道:「許麒,你去忙你的事吧,別跟著我了。」 許麒應了一聲,立刻向王正英稟告,接受金玄白之令,要去城西擒拿血狼刁十二等歹徒之事。 王正英這兩天忙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刀疤李三的堂口裡發生巨變,更不明白金玄白怎會和一個小小的堂口徒眾過不去,心裡嘀咕:「連神刀門的程大門主,惹上了金侯爺,全門齊被殲滅,這小小的什麼血狼刁十二,哪裡借來的天大膽子,竟敢招惹金侯爺?真是奇怪……」 他不敢多問其中原由,吩咐道:「既然是金大人交辦的事,務必辦得妥當,不可有絲毫失誤,這樣吧,除了你手下的那班兄弟,你另外多帶三十個人去,不可有一人走脫,全都帶回大牢,交由金大人發落。」 許麒高興地行了個禮,逕自召喚人手,準備去抓人了。 王正英領著金玄白和楚花鈐朝巷中行去,那兩頂隨他一路而來的大轎,沒看到許麒過來招呼,不知要回轎行,還是主雇要他們繼續守候,經過一陣商量,領頭的人眼看這種嚇人的陣仗,於是決定抬著空轎也停在那十多頂大轎之後,跟著其他的人一起守候,看看還有什麼其他的好處。 王正英一邊行走,一邊向金玄白解釋,宋登高知府在獲知金玄白下令要發還太湖產業之後,立刻便命師爺帶人處理。 尤其是他在得知金玄白此行尚還隨著幾位未婚妻子,更是不敢怠慢,令差人叫來十五頂大轎隨行,準備請幾位未來的金夫人住進他商借而來的「暢園」之中。 金玄白笑道:「宋大人真是太客氣了,其實她們都有地方住,這幾天全都住在天香樓附近的怡園裡。」 他們穿過警衛森嚴的三層防衛線,進入巷口,只見宋登高站在沉香樓前的台階上,遠遠看到金玄白偕同楚花鈴走了進來,立刻上前行了幾步,也不管地上髒還是不髒,當場跪了下來,道:「下官宋登高,拜見金侯爺。」 金玄白直到此刻為止,還是認為自己這個侯爺的頭街,是朱天壽和張永開玩笑時,莫名其妙得來的。 當時,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拾高他的身份,好讓仇鉞的求親之行能夠順利,至於張永說已經上了奏折,請求皇上下旨敕封,金玄白認為純是閒話一句而已,當不得真的。 因為,他絕不會相信天下有哪一個皇帝,竟會憑著太監的一封奏折,便莫名其妙的封人作武威侯。 而更難以想像的則是朱天壽也叫著要封侯,並且還指名要做逍遙侯,這種荒唐的事,就算讓金玄白去想,也想不出來。 可是朱瑄瑄卻信心滿滿的和他打起賭來,認為皇上一定會答應朱天壽的要求,讓他成為逍遙侯,而金玄白則可成為武威侯…… 一想起這樁事,金玄白忍不住嘴角又泛現微笑,忖道:「到時候輸得你脫褲子,看你還敢不敢隨便和人打什麼賭。」 想到了朱瑄瑄,她那刁蠻放肆的行徑,似乎立刻鮮活的出現在眼前,幾日不見,倒有些想念起來。 隨著意念飛馳,他很快便把放縱的思緒收了回來,凝目望去,宋登高那張白白淨淨的臉孔就在眼前不遠,於是有些尷尬地伸手把宋登高扶了起來,道:「知府大人不必多禮了,請起來說話。」 宋登高被金玄白親手攙扶而起,只覺得全身毛孔齊開,暢快得不得了,目光一閃,看到艷冠群芳的楚花鈴,大吃一驚,忖道:「怎麼這位金侯爺的夫人,一個比一個美,裡面的五位已經美得驚人,這一位更是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比起那五位來,更勝一籌。」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嘴裡卻不敢講,躬身一揖道:「下官宋登高,見過金夫人,敬祝夫人青春永駐,風華常在。」 楚花鈴做了兩年多的飛賊,偷的便是貪官污吏,惡賈劣紳,見過的大官倒也不少,不會被一個知府嚇著了。 不過,眼前這個浙江省下第一大府城的知府大人,如此恭敬的向她作揖行禮,倒是生平的第一遭,簡直讓她想像不到,一時之間,倒有些手忙腳亂起來,襝衽還了一禮,也不知要替自己辯駁。 金玄白見她沒說什麼,也不再多加解釋,問道:「宋大人,聽說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都已經來了,莫非他們不喜歡易牙居,又改到沉香樓裡來了?」 宋登高道:「敬稟侯爺,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此刻仍在易牙居陪著令岳丈何老喝酒,在座相陪的,還有本地仕紳曹大成,以及令徒的岳父周大富。」 他稍稍一頓,道:「下官因為一時不察,誤判了太湖情勢,以致得罪了侯爺,所以特別在此等候侯爺,準備向侯爺負荊請罪。」 金玄白笑道:「原來是這件事,大家都是誤會一場,揭過就算了,什麼負荊請罪就講得太嚴重了……」 他拉著宋登高的手,走進沉香樓裡,只見樓中所有的燈燭都已點燃,裡面坐了四五十人。 那些人個個都穿著綾羅綢衫,每人面前都放著一些匣盒,大大小小的,有人竟然帶了五六個之多。 他們一見宋登高和金玄白相偕走了進來,紛紛站起,宋登高春風滿面,揚聲道:「各位鄉親,容下官替各位介紹一下,這位便是當今聖上面前,最得寵信的武威侯金侯爺,旁邊這位也是侯爺夫人……」 此言一出,那四五十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紛紛跪倒於地,一時之間,各種阿諛之詞,不絕於耳。 金玄白尷尬地望了楚花鈴一眼,只見她秀靨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她心裡在想著什麼。 他乾咳一聲,道:「各位請起,大家都不必客氣。」 趁著那些人紛紛站起之際,他低聲問道:「宋大人,這些人是誰,你把他們帶來,又有什麼用意?」 宋登高躬著腰道:「敬稟侯爺,這些人都是蘇州城裡有名的珠寶首飾行商,店舖開得很大,下官聽到侯爺已經找到五位未來的夫人,心想各位夫人一定都喜歡珍寶首飾,所以才把蘇州城裡排前二十位大珠寶商約來,請他們把店裡最珍貴的珠寶首飾帶上幾件,任由夫人們挑選……」 他說到這裡,金玄白立刻恍然大悟,知道宋登高學的是王正英那一套,準備用珠寶金飾來巴結自己,美其名是送給初見面的夫人禮物,其實是為了賄賂自己,純粹想要掩飾他犯下的過錯。 可是,宋登高到底犯了何種過錯,需要花費這麼大的心力和金錢,來討好金玄白?難道僅是為了查封太湖產業而已?一時之間,金玄白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端倪來。 宋登高見到金玄白沒有吭聲,繼續道:「可是尊夫人們卻說這份禮需經侯爺同意之後,才可以收下,以致下官頗感為難,逼不得已,只得請他們留在這裡等候。」 金玄白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知府大人太客氣了,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這樣吧!你請大家坐下,再喝兩杯茶,我上樓去問過她們的意見,再看看該怎麼辦。」 宋登高如遇大赦,躬身作揖道:「謝謝侯爺!」 金玄白見到那些商人仍自站著,沒一個敢坐下,於是揚聲道:「各位請坐,宋大人陪各位喝兩杯茶,我到樓上去一趟,立刻就下來。」 那些珠寶商人紛紛向金玄白致謝,這才敢坐回原位,宋登高緩步走了過去,靠牆站立的幾名店夥計,趕忙提著壺,替眾人沖茶加水。 金玄白和楚花鈴登樓而上,行走之際,她突然笑道:「大哥,你們也真是奇怪,一個唯恐送禮送不出去,一個卻又不敢隨便收禮。」 金玄白道:「我不是不敢收他的禮,只是收太多的禮,有些不好意思!何況這裡面可能還有些蹊蹺……」 他這句話剛說完,有人接著道:「少主說得不錯,這裡面有極大的蹊蹺,所以宋知府才會受命送禮。」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服部玉子站在二樓,含笑盈盈的望著自己,他上了樓,還沒接話,便見到齊冰兒撲了過來,嗔道:「哥!你到哪裡去了?這麼久才回來,怎麼沒見到你把那五個魔門妖女抓回來啊?」 金玄白把她摟住,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兩下,道:「冰兒,你先容我喘口氣好吧!」 楚花鈴道:「冰兒姐,你想知道經過,容小妹說給你聽,只怕你聽了以後都不敢相信。」 這時,何玉馥、秋詩鳳、歐陽念玨、田中春子都從廂房裡走了出來,一聽楚花鈴之言,全都圍著她,想要知道經過情形。 何玉馥拉著齊冰兒的手,道:「冰兒姐,我們到廂房裡去說話,讓大哥和傅姐姐談點正事。」 秋詩鳳朝金玄白輕輕一笑,眨了下眼,擁著齊冰兒進入廂房,歐陽念玨看了看金玄白,嘴唇蠕動一下,卻沒說什麼,牽著楚花鈴的手,也進入房中,只剩下田中春子仍然留在原地。 服部玉子道:「田春,你守在樓梯口,任何人都不可以讓他上來,知道吧?」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走到樓梯口一站,忠實的執行服部玉子的命令。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秘秘的,還用得著田春守著?」 服部玉子道:「少主,請隨我來,妾身有事向你稟報。」 金玄白隨著服部玉子進入第二間廂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服部玉子拖過一把圓凳,坐在他的身邊,低聲道:「少主,你可知道宋大人為何要把蘇州城裡有名的珠寶商人全都召來?」 金玄白笑道:「他學的是王大捕頭那一套,目的是怕我怪罪他隨便查封了太湖的產業。」 服部玉子道:「不完全是這樣,事實上,他身後有人主使他這麼做,而那主使者,依妾身的推測,可能是浙江布政使何大人。」 金玄白訝道:「何庭禮?這件事怎會把他扯進去呢?」 服部玉子道:「松鶴樓血案發生的前後,蘇州的城門曾經開啟過三次,這三次都是由東山島上的巡檢司岳巡檢串通守門人開啟的,而這位岳巡檢則是何大人的小舅子,你說,跟他有沒有關係?」 金玄白完全不知道太湖裡的東山和西山還設有巡檢司衙門,愣了下,問道:「怎麼我沒見到這兩個衙門,好像太湖裡都是由總舵主齊北嶽管轄,他的下面分成四個分舵……」 服部玉子道:「這兩個衙門,形同虛設,每個月只負責收取太湖水寨的銀子,兩位巡檢居住城裡,手下的差人也都成了他們的家丁,每個月支領的薪俸,比知府衙門的捕快要多出三倍,他們誰還願意守在島上?」 金玄白道:「原來有這種事情,你繼續說下去。」 服部玉子把調查的經過,擇要說了出來,金玄白聽了不斷點頭,好不容易才弄清楚整個情形。 據服部玉子表示,太湖自古以來,便有盜賊,不過環湖的府、州、縣各機關單位,一直嚴密監視,經常派出不少差人在湖裡活動,而位於東山和西山的兩座巡檢司衙門,當初設立的目的也在這裡。 不過自從二十多年來,太湖的七股湖匪,相互拚鬥之後,那些大小水賊終於體會到這種情形繼續下去,有害無益,於是在當時的南七省綠林盟主斷腸金鉤畢大為的調停下,匯聚一起,成立一座總寨。 太湖水寨中的兩位副總寨主,公孫勤和辛叔同原先便是兩股水賊的首領,加入水寨之後,完全憑著個人的實力,才榮任副總寨主。 這些水賊最初聚合時,所採取的營生方式,和以前相差無幾,只是不同保護各自地盤和擴展勢力範圍,而發生火拚,減少人力傷亡,可用於生產,故而益處比較多,生活也更安定。 到了齊北嶽就任總寨主之後,憑著他的商業頭腦,不但擴大太湖東西二島的山產及水產收益,並且還在沿湖各個據點開設店舖,擴展事業,於是獲利暴增。 為了免於受到東、西兩座巡檢司衙門的挾制,太湖水寨每月付出極高的代價給予兩位巡檢,多年下來,形成慣例。 尤其是何庭禮上任之後,任用自己的親信和親戚作為巡檢,索賄更多,而這時太湖水寨也設計出以豪華大船充作畫舫的一套遊湖旅程。 太湖船宴遠自唐代便已盛行,頗為一般騷人墨客或巨商大賈所喜,同好相聚在畫舫之中,一邊觀賞湖上風光,一邊品嚐美味佳餚,有時尚攜帶歌女舞姬一同遊湖,除了有音樂歌舞助興之外,還可攜手共度溫柔之夜,極盡風流之能事。 齊北嶽就任之前,由於湖匪橫行,船宴幾乎消失,湖上畫舫寥寥無幾,難得有人登船,直到後來,他把局勢控制之後,畫舫才逐漸增多,也開始引起他的注意。 正好那時何庭禮為了應付巡撫及太監劉瑾的需索,向太湖王增加壓力,於是齊北嶽靈機一動,擴大經營遊湖畫舫的生意,一口氣便添了二十餘條豪華大船,開始廣設碼頭,大做遊湖觀光的生意。 而這個生意中,何庭禮佔有二成的干股,其他二成則孝敬給沿湖各府、州、縣的官員。 當然,何庭禮那份收益裡,還得分些給巡撫或按察使,不過詳細情形,服部玉子就不得而知了。 金玄白聽到這裡,還有些摸不清,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把畫舫生意接下來?那麼要跟柳姨商量才對,找我有什麼用?」 服部玉子默然望了他一下,嘴角含笑道:「少主,這種做生意的事,你是弄不清楚的,妾身的意思是,這回岳巡檢私開城門,把齊玉龍一行數百人半夜放進城裡,以致造成松鶴樓血案,這個把柄拿在你手裡,你可以充份的用來挾制何大人……」 她頓了下,道:「太湖畫舫的生意,我已和冰兒妹妹談妥,由我們全部接手下來,到時候由天香樓配合,一定可以經營得有聲有色,大賺特賺,所以在此之前,必須把何大人的勢力排擠出去,至低限度兩個巡檢必須要撤換,要由我們能信得過的人擔任才是。」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的意思是這樣,嗯,你讓我想想看……」 他沉吟一下,道:「你認為何大人唯恐他的小舅子被牽連進松鶴樓血案之中,遭到禍事,並且還把他拖下水,所以才要夥同宋登高用珠寶首飾來賄賂我,就算以後東窗事發,我也會顧到這個交情,放他一馬,對不對?」 服部玉子道:「對,少主說得沒錯,不然宋知府不會熱心的送珠寶,又送宅子給你!」 金玄白抓抓頭,笑道:「他可沒說要把宅子送給我,只是王正英說知道我有五位夫人,於是替我向人商借了什麼暢園要讓五位夫人住進去而已。」 服部玉子笑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暢園是何大人前年購下來的宅子,若是何大人不肯,宋登高憑什麼向他商借此園?」 她妙目一轉,道:「我可以跟你打個賭,你的幾位夫人住進去之後,只要有一位說這座宅子不錯,景色佈置都很優美,何大人便會出面把暢園贈送給你。」 金玄白有些咋舌,道:「我雖然沒看過,可是一聽什麼園,就知道這麼一座宅子,最少也得三五萬兩銀子,何庭禮捨得送給我啊?」 服部玉子道:「他為了保住小舅子的性命,和他自己的前程,別說這麼一座宅子,就算再大的代價,他也願意付。」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他惹上了我,算他倒霉,搞不好我追究下去,把這件事通知蔣大哥和諸葛大哥,他和宋登高的腦袋都會搬家。」 服部玉子道:「這也就是宋知府為什麼千方百計的設法先把你留在沉香樓裡,最主要的原因了,他一來是怕你瞭解情況,先試探你的口氣,二來是不讓你跟蔣大哥和諸葛大人碰面,免得惹來廠衛兩位大官的注意。」 金玄白笑道:「玉子,你真聰明,連他們這種心思,都推敲出來了,好,依你看,現在該怎麼辦?」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表面上不動聲色,假裝什麼事都不知道,他要送禮,你儘管收下就是了,只需向宋知府表示,你很賞識薛義,想要讓他到東山或西山去做巡檢,每個衙門撥三十個人歸他統率,宋知府便明白你的心意,很快就會把薛義派到西山去。」 金玄白陡然想起許麒來,問道:「玉子,薛義到了西山任巡檢,你看東山的巡檢,能不能讓許麒去做?」 服部玉子道:「當然可以,少主說了算,就是巡撫大人也不敢反對,不然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把他也牽連進去,就得不償失了,他何苦為兩個九品官得罪你?」 金玄白問道:「巡檢是九品官,那麼捕頭是幾品?」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你快要做侯爺了,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捕頭只能算衙役,根本不是官,沒有品位的。」 金玄白搖了下服部玉子的秀靨,有些尷尬地道:「你明知我這個侯爺是唬人的,你還來糗我?」 服部玉子連聲嬌笑,道:「少主,你光憑著那塊腰牌,就嚇死人了,還要做什麼侯爺?其實我去打聽了一下,侯爺只是個爵位而已,手裡如果沒有實權,只不過是個空的頭街而已,不頂什麼用。」 她頓了一下,道:「妾身之所以要經營畫舫,不是要把太湖水寨接收下來,是為了要安頓從南京即將撤回的那些忍者,少主要我廢了血影盟,不再從事殺手一途,這幾百人的生計,我必須為他們打算才行,總不能讓他們全都窩在天香樓裡,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這些人不干殺手,必須另謀他途,以後用來對付羅龍文就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不過他們的生活和訓練,必須照料妥當才行。」 服部玉子道:「關於這四百多人的生計,我另有盤算,也是著眼在太湖裡,所以才要讓西山的巡檢衙門,由我們信得過的人擔任。」 金玄白忙問端詳,服部玉子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原來西洞庭山是太湖四十八座島嶼中,最大的一座,面積達八十二平方公里,島上三座村,村民不到一千人。 這些村民一半是漁民,一半是農夫,而這裡山多田少,所謂的良田也只不過一百多畝,其他的便是山田,以及種植梅樹的果園。 這裡的梅林極大,廣達數千畝之多,冬季梅花盛開之際,一片香雪海,梅花的芬芳,瀰漫數十里,薰人欲醉。 除此之外,這裡還有數座採石場,遠自宋代,便從此處鑿取石材,運往杭州,作為南宋興建宮殿之用。 這裡所產的石材種類極多,統稱太湖石,不過最有名的太湖石還是從湖裡撈起來的,這種石材以奇、皺、透、瘦、漏五大特色,名聞天下,是最珍貴的假山石,價值不菲。 早年水賊橫行時,這些石材場的場主鑒於太湖石經過千百年的開採和撈取,產量日減,利潤微薄,加上水賊為了爭地盤不時發生火拚,波及他們的生命安全,於是紛紛停業,關了採石場。 後來太湖水寨成立後,也沒把這些採石場放在眼裡,只有一些商人鑒於蘇州建造園林,所需石材不少,這才向水寨承租石場,繼續開採,不過數量一直很少。 自從拙政園興建之後,蘇州瀰漫著一片興建園林的風氣,無論是達官顯要或富賈巨商,都以興建園林為最大的興趣和成就。 因而太湖石的需求量日益龐大,故此價值越來越高,就如拙政園的假山便是用的太湖石,怡園或歡喜合的園中也有太湖石作假山,至於富貴園則更不在話下。 服部玉子的意思是認為,四百多名忍者由南京撤回之後,可以全數放在西山採石場裡,一方面可以集中管理,施以嚴格的訓練,另一方面也可藉採石來鍛練體魄,增加石材開採,賺取生活所需。 所以無論是怎麼打算,取得採石場的產權和開採權,都是一舉數得之事,就如同衛軍所實施的屯田政策,任何時候,需要用到忍者,他們都可以效命。 尤其是這幾座採石場除了可以安頓忍者之外,還可以把那些無法回到江北的綠林好漢一起安頓下來,除了部份作為採石工人之外,還要上山種植梅樹,照顧園林…… 服部玉子把未來的計劃說了一遍,聽得金玄白一愣,道:「這些綠林人物,個個桀騖不馴,要他們做採石工人恐怕不行吧!」 服部玉子道:「如果他們不願意幹,以後我們就成立車行、轎行、賭場、鏢局,訓練他們走正路,也比一直在江湖上過著刀頭舐血的日子要強得多。」 金玄白道:「這樁事慢慢說吧,採石場的事,可以立刻進行,玉子,一切都交給你處理了,這種事我幫不上忙,頂多我只能去教教他們刀法,提升忍者們的戰力。」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這樣就行了,你只要繼續做你的侯爺,其他的事,我會和妹妹們一起擺平。」 金玄白站了起來,走出房門,吩咐田中春子把宋知府叫上來,服部玉子逕自走進另一間廂房,一時之間,笑聲不絕於耳,隱約問聽到九尾狐仙的稱呼,顯然是楚花鈴受到其他人的戲謔。 金玄白也沒仔細去聽,不知那說話的人是歐陽念玨還是齊冰兒,只覺胸臆之中,充滿了一種幸福的感覺,讓他把所有的煩惱都拋之腦後。 正文 第一七三章 感恩巴結 第一七三章感恩巴結 金玄白下樓之際,全身都感到輕飄飄的,如同踩在雲霧裡一樣,耳中似乎仍然留存著宋登高的聲音:「侯爺請放心,你所交辦的事,下官立刻去辦,三天之內保證辦妥。」 一切的事情,果真如服部玉子所料,宋登高對於金玄白所有的明示或者暗示,完全沒有反駁,僅是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不住地點頭,唯恐一個說錯話,便會惹來金玄白不悅。 他也沒問金玄白為何要把薛義和許麒調升為太湖東、西二山的巡檢,更沒問金玄白為何會對採石場感到興趣,只是一味的點頭答應。 縱然以他的身份和職位,不能答應這種事情,他也一概承諾下來,金玄白便知他必有所恃,可能除了布政使何庭禮之外,連巡撫蔡子馨都已成了他的靠山,才會如此痛快。 他既然痛快地承諾了金玄白交待的事,也就沒有必要為難他了,於是金玄白也就答應了讓他送禮。 看到宋登高一臉興奮的神情,禁不住讓金玄白覺得這些地方父母官也真賤,明明要花費大筆銀子,他卻還滿心歡喜,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下了樓梯,金玄白只見一個錦衣老者帶著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就站在樓梯口不遠。 那錦衣老者一見金玄白下樓,立刻深深一揖,道:「草民何衡昕拜見金侯爺。」 金玄白看他容貌頗為熟悉,略一忖想,立刻便發現此人便是集寶齋的大東家,身後那個胖子就是店裡的大掌櫃。 他抱拳還了一禮,道:「哦!原來是集寶齋的何大東家,那天在貴店叨擾了。」 一想起那天在集寶齋裡,把春宮畫當成了武功秘笈,他就有點不好意思,至於何大東家則因金玄白尚還記得他,而感到莫名的興奮,笑道:「侯爺光臨敝店,是草民莫大的光榮,豈能說叨擾二字?草民實在不敢當。」 金玄白笑道:「何大東家太客氣了,你忙吧!我要到隔壁易牙居去,諸葛大人還在等著我呢。」 何大東家道:「那天諸葛大人帶侯爺光臨敝店,沒有介紹侯爺的尊街,草民不知,未能好好招待侯爺,尚請侯爺恕罪。」 金玄白笑道:「何老闆,你太客氣了,當時情況不同,是要抓飛賊,又不是敘交情,怎能讓你破費,對吧?」 何大東家眼珠一轉,見到宋登高站在金玄白身後,躬身束手而立,提高了聲音,道:「知府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金侯爺前兩天晚上在敝店抓到了名震天下的飛賊千里無影,替蘇州的同行,除了一個心腹大患,可說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宋登高不知道有這件事,哦了一聲,不敢多問,可是何衡昕這句話卻如同一塊石頭丟進水潭裡一樣,激起了一陣陣的漣漪,那四十多位珠寶商人立刻開始議論紛紛起來,一時之間如同到了市集之中,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金玄白沒料到這位何大東家竟然在此刻提起了這檔子事,他到底臉皮不夠厚,覺得自己使出移花接木之計,把五名海盜當成千里無影,實在是不太光明的事。 如今受到了何大東家的褒揚,讓他覺得有些難堪,不好意思的紅著臉道:「這是我該做的事,和各位無關,何大東家太客氣了。」 他急著要脫身,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拉過身後的宋登高,道:「宋大人,你來應付這個場面吧。我真的要趕去易牙居,不能讓蔣大人和諸葛大人久等了。」 宋登高道:「侯爺別急,這裡交由下官應付。」 他抬高雙手,揮動了一下,高聲道:「各位請諍一靜,靜一靜!金侯爺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與各位多談,改日由下官作東,宴請侯爺,今日在場的各位,都是下官的座上佳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些珠寶商人剛剛安靜下來,聽完了宋登高的話,立刻又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顯然並不贊同他的話。 何衡昕道:「宋大人,各位同行的意思是,金侯爺既是替大家除了大害,理該由大家合請侯爺才對,怎能讓大人破費?」 宋登高道:「好!你們挑好時間、地點,派人通知我,我負責陪金侯爺赴約就是!」 何衡昕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如何?地點嘛,就在得月樓,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金玄白沒想到這些珠寶商人會趁機宴請自己,猶豫了一下,道:「今晚不行,明天吧!」 何稀昕高興地道:「侯爺,說定了,明天正午,得月樓恭候大駕,由知府大人作陪。」 他頓了下,道:「當然,侯爺的五位夫人都要一併出席,才能代表草民們的誠意。」 金玄白道:「她們……」 他本想加以拒絕,意念一轉,道:「好!我請她們全部到場,不過你得把貴店的珍珠寶塔以及四顆夜明珠一起帶來。」 何衡聽一愣,金玄白笑道:「我不是讓你送給我,只是要你打個折扣,便宜一點賣給我,何老闆,記住了,不能送,只能賣,知道嗎?」 何衡昕也不知道金玄白說的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心裡七上八下,只得不住地點頭。 金玄白抱了抱拳,揚聲道:「各位,明天見了。」 他不再多言,轉身朝門外行去,宋登高顛著屁股緊跟在後,叫道:「侯爺,讓下官送送你。」 何衡聽看到宋知府陪著金玄白往外行去,低聲問道:「古掌櫃,侯爺到底是什麼意思?」 古掌櫃道:「東家,依小人之見,侯爺是看中了我們店裡的那座珍珠寶塔了,至於是要賣,還是要送,則要看東主的意思,如果東主想賣,價錢可以開低一點,賣個人情,和侯爺結個緣,未免不是件好事……」 他壓低聲音道:「你忘了還有位外甥,他中了進士,幾年以來,宦途一直不得意,如果在侯爺面前稍稍提一提,總會有點好處。」 何衡昕一怔,道:「你是說惟中?嗯,幾年沒回江西老家,也不知這孩子怎麼啦,他們嚴家就這麼個有出息的兒子,我只聽說他在弘治十八年中了進士,此後就沒有見過面,不過為了他,讓我蝕本也不行。」 古掌櫃道:「如果東主不願半賣半送,就送給他好了。」 何衡聽臉色一沉,道:「珍珠寶塔和四顆夜明珠是多少錢進的貨,你清楚得很,要送出去,未免……」 古掌櫃低聲道:「送雖送,不過送法不同,可以請在座的二十多位東主聯合起來送,至於隨行的那些掌櫃,誰不想趁機巴結侯爺?想必也不會阻止東家,這樣一攤派下來,我們出不到三百兩銀子,算起來還是大賺。」 何衡聽道:「好!就照這麼辦,不過明天中午,如果有機會,我還是要提一提惟中的事,看他有沒有那個造化。」 說到這裡,他見到宋登高興沖沖的走了進來,連忙迎了過去,道:「宋大人,請問金侯爺是不是真的決定明日中午在得月樓……」 宋登高兩眼一翻,道:「侯爺一言九鼎,說話豈有假的嗎?何東家,等到各位夫人看完珠寶之後,你要立刻把這件事辦妥,免得明天侯爺吃不痛快,壞了本官的前程,知道嗎?」 何衡昕躬身道:「草民等一下和各位東家商量之後,馬上派人到得月樓訂席……」 「訂什麼席?得把整個得月樓包下來才行。」宋登高揮了下手,道:「明天我會派人把守得月樓,非受邀之人不得進入,免得打擾了侯爺的酒興,知道嗎?」 何衡聽恭謹地道:「草民知道。」 宋登高歎了口氣,道:「老何,你這傢伙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請什麼五位夫人一起出席!到時候吃起飯來都不自在……」 他的眼珠一轉,道:「本官明天要把夫人一起帶來,你通知大家,也把老婆帶著一起來吧,不管是正妻或是小妾,帶一個來就行了,免得五位金夫人吃起飯來不自在。」 這時王正英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宋登高問道:「正英,你把侯爺送到易牙居門口了?」 王正英躬身道:「稟告大人,卑職親自把侯爺送到易牙居門口,這才回來請示大人,不知尚有什麼事要卑職處理?」 宋登高道:「你去把許麒和薛義找到,通知他們,讓他們兩天之內辦理交接,各挑三十個人,準備接任太湖東、西二山的巡檢。」 王正英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當場退了一步,差點昏倒,好在他內功深厚,深吸口氣,才站定了身形。 他做夢都沒想到,太湖東山及西山兩處巡檢司衙門,這麼肥的差事,竟然會在一夕之間換了人,並且換的還是他手下的兩個捕快。 就他所知,這兩份差事,原先都是掌控在布政使何大人的手裡,其中西山巡檢是何大人的小舅子,東山巡檢則是蔡巡撫夫人的一個遠房侄兒。 這兩人就職以來,頂多只到過巡檢司衙門五天,其他的日子都在城裡逍遙,每日都是賭錢、喝酒、鬥雞、嫖妓,除了留下兩名老弱雜役負責打掃衙門之外,其他的手下全都隨他們住在蘇州城內,等於是他們私人的家丁。 他們從不關注職務上的需求,每月就負責點收太湖送出來的銀子而已,也不知有多少錢被他們中飽私囊,像這種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又怎會落在許麒和薛義的身上? 而且據他所知,宋登高雖然是蘇州知府,尚還沒有這份權力,可以撤換太湖東、西二山的巡檢,如今卻斷然下令,可見已經得到蔡巡撫和何大人的默許。 王正英心念一轉,立刻想到了自己呈上去的那份報告,當時的確是註明松鶴樓血案發生時,岳巡檢以出城辦事為由,命令守城門的丁勇開啟了三次城門。 他忖思道:「莫非是布政使何大人怕這件事將來出問題,所以才把他小舅子岳巡檢調走?可是西山成巡檢並未牽連在這件事內,又為何要把他換了?」 最讓他不甘心的,還是許麒和薛義原是他的屬下,如今一下子成了九品官員,比起他這個大捕頭可強多了。 雖說雙方所屬單位不同,河水不犯井水,而且一個大捕頭比起巡檢來,要威風得多,油水也不會比較差,可是到底巡檢是個官。 在許多人眼裡,九品官只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不過東、西二山的巡檢可不同了,每人獨踞一島,等於是土皇帝一樣,連太湖水寨的總舵主都得賣他們三分面子,可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起來,府衙的大捕頭責任重,長官多,巡檢可就舒服多了! 宋登高見到王正英瞼色凝肅,彷彿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輕歎口氣道:「正英,這不是我的主意,是侯爺指名要的人,嘿嘿!別說是我,連巡撫大人都不敢說一個不字,我能有什麼辦法?」 王正英愣了一下,忖道:「原來是金侯爺做的主!可是他又為什麼特別要指定讓許麒和薛義當巡檢?為何不先想到我?枉我費盡心思,還破費了那麼多的銀子來巴結他,真是划不來。」 宋登高見他沒有說話,道:「你找到了人,先回衙門吧。關於薛義和許麒兩個人留下來的空缺,你挑選兩個可靠的人,就照你的意思,報上來給師爺就行了。」 王正英精神一振,心想只要讓自己決定繼任人選,最少也可以撈到幾百兩銀子的好處,於是朝宋登高行了個禮,道:「大人,卑職這就趕回衙門去,外面的勤務就交給羅三泰了。」 宋登高揮了下手,道:「你去吧。」 他隨即高聲道:「各位,請按照秩序隨本官上樓,一趟最多五家店舖,不管侯爺夫人挑選了多少首飾,何東家會同古掌櫃都會全數記下來,三天之內再到師爺那裡去領取貨款。」 那些珍寶店的店東,帶著掌櫃,捧著盛放珠寶首飾的盒匣,依次走了過來,宋登高興沖沖的領先登樓而上。 王正英走到門口,回頭看了那些珠寶商人一眼,只見他們每個人都一臉興奮之色,顯然以能見到侯爺夫人為榮,禁不住苦笑道:「他媽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小子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到十天工夫,就做了侯爺,而且還一下子找到這麼多漂亮的妻子,真是不知道走的什麼狗屎運。」 直到此刻,他都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什麼來歷,只知道這個年輕高手武功奇高,是槍神的嫡傳弟子,至於他何時被網羅進入東廠,為何會在短短的時間內,成為一位侯爺,就不是他能想像得到的。 其實,憑他的經驗和閱歷,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別說是他,連宋登高、何庭禮,蔡子馨等一干官員,都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王正英沉吟之際,走出了沉香樓,看到了巷口聚集的大批丁勇和官差,心情霍然開朗起來。 站在斜陽之下,他以手遮眉,抬頭望了望易牙居二樓的花窗,忖道:「金侯爺是個重情義的人,俞大貴收了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一百兩銀子,陷他人罪,誣蔑他是採花大盜,他都沒有置俞大貴於死地,而許麒和薛義只不過和他萍水相逢,恭敬熱心的替他辦事,他就找個機會提拔這兩人,升為巡檢,看來他也是有心,只是一時找不到好的位置安插我而已。」 想到這裡,他心中充滿了希望,摸了摸頭上戴著的帽子,心想,說不準哪一天,這頂帽子會換上一頂烏紗官帽,那時候光宗耀祖就不在話下了。 輕輕的咳了一聲,他摸了摸頷下的短髭,想起自己若是能蒙金侯爺看中,舉薦進入東廠,那麼就要把鬍子留長,就更有威嚴了。 他緩步走到巷口,那些守衛的丁勇和衙門差人雜役,見到了他,紛紛躬身行禮,頓時又讓他找到了更大的自信心。 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喚過一名差人,吩咐把羅三泰、許麒、薛義三人找來,結果只來了羅三泰,一問之下,才知薛義帶著他手下那幫兄弟,在兩名東廠檔頭的統領下,把在易牙居擒住的人犯押走了。 至於許麒則是奉命去逮捕血狼刁十二,帶了六十多個差人,浩浩蕩蕩的趕往城西而去。 王正英拍了下額頭,道:「看我這個記性,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怎麼會忘了呢?」 他把現場守衛的勤務交待給羅三泰後,道:「我奉命回到衙門去,看看師爺和通判大人是否已經處理完了太湖盜匪一案,你守在這裡,等候大人。」 羅三泰躬身答應。 王正英把他拉到一旁,問道:「三泰,你去問問秦峰,看他想不想陞官,想的話,叫他準備三百兩銀子。」 羅三泰一愣,只聽王正英繼續道:「他是你的小舅子,跟你這個姐夫在衙門裡當差,也有五六年了吧,難道你不想讓他陞官?」 羅三泰道:「想!當然想,只不過他的年資淺,經驗不足,如何能夠陞官?至低限度,衙門裡也得有這個缺呀!」 王正英道:「廢話少說,你回去之後,立刻通知你的岳丈,叫他替秦峰準備銀子,我負責三天之內,秦峰就可以頂薛義的缺。」 羅三泰驚道:「什麼?薛義要離職了?」 王正英道:「你不必問這麼多,要想讓秦峰陞官,就趕快去準備銀子,不然我另外找人!」 羅三泰這時才相信王正英沒跟自己開玩笑,當場跪了下來,道:「謝謝頭兒成全,屬下替秦峰謝謝你了。」 王正英把他扶了起來,道:「這件事你別跟任何人說,免得消息洩漏出去,托人情,找關係的一大堆。」 羅三泰知道以秦峰這種年資,若想要爬到一等一級巡捕,就算從不犯錯,最少也還得熬六七年,這下,只要花費三百兩銀子,就可陞官,怎麼說都划得來。 他感激地道:「大人成全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王正英眼珠一轉,道:「三泰,你這些年來,手裡還攢了點錢吧?如果你想補俞大貴的那個缺,就早點通知我,不然到時候位子讓別人佔了,可別怪我。」 羅三泰道:「俞二捕頭停職查辦,難道案子已經結了嗎?」 工正英低聲道:「案子本來早就該結,都是被我壓住,大人這陣子也忙著應付京裡來的大員們,沒心管這種小事,如果你想更上層樓,就快點準備吧!」 羅三泰問道:「請問大人,要準備多少?」 王正英把食指豎了起來,道:「最少也得要這個數目才夠。」 羅三泰猶豫了一下,道:「頭兒,這件事屬下得回去和我女人商量一下,你知道的,這些年來,錢都歸她管。」 王正英點頭道:「好,你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再給我消息,我這就回衙門去了。」 他轉過身來,正準備回去衙門,只見從易牙居走出三個年輕人,正是來自七龍山莊的楚氏兄弟。 王正英以為金玄白要離開易牙居,於是快步向前,奔了過去。 楚氏兄弟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臉孔脹得通紅,他們出了易牙居,只見巷頭巷尾都被丁勇差人堵死,守衛的人明顯的比起中午要多了三倍。 楚仙壯道:「哇,要這麼誇張嗎?只是知府出個門而已,用得著這麼多的差人守衛?」 楚仙勇道:「小壯,說話小聲點,你忘了樓裡的錦衣衛大官,這些差人是保護他們的。」 楚慎之見到王正英快步行來,忙道:「你們兩個閉嘴,王大捕頭過來了。」 他們做了兩年的飛賊,雖然有個信念支撐著他們,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是行俠仗義之事,可是到底做賊做久了,看到衙門的差人會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這種特殊的環境裡,更讓他們不舒服,故而明知所有的案子都已一筆勾銷,千里無影也找到了替死鬼,看到了大捕頭王正英,仍然感到心裡不踏實。 王正英老遠就抱拳道:「三位少俠要走了啊?」 楚氏三兄弟紛紛抱拳還禮,楚慎之道:「金大哥有要事須和蔣大人商談,所以讓我們到沉香樓去等著。」 說話之際,何康白和金玄白聯袂走了出來。 王正英跪了下來,道:「卑職王正英,拜見金侯爺、何老丈。」 金玄白大袖一揮,發出一股氣勁把王正英托了起來,道:「王大捕頭不需如此客氣,請起來說話。」 王正英進入公門之前,在江湖上也闖蕩過一段時期,憑著一雙子母雙環,也奪下了乾坤雙環的外號,可以算是江湖上的名人。 按理說,何康白縱然是華山劍客,在江湖上的地位,並不比王正英要高到哪裡去,當他初次見到何康白時,就沒把對方放在眼裡。 不過此時他已知道何康白是何玉馥的父親,而何玉馥則是未來的金夫人,衝著金玄白的面子,他不得不稱何康白為老丈,態度也要更加恭謹才行,所以準備向兩人磕頭。 他跪下之處,距離易牙居大門,尚有七八尺遠,以他的打算,自己這個頭是磕定了,只要磕下去,將來就一定有收穫。 因為他始終記得以前羅師爺跟他說過的一句話:「拜見大官,就如同進廟拜佛,多拜多保庇,縱然一時得不到菩薩保佑,多磕幾個頭,總會得到菩薩的庇佑。」 故而他這回下跪磕頭,是誠心誠意的,尤其是何康白也在面前,他等於磕一個頭,拜兩個神,是十分划算的事情。 豈知他才一跪下,便覺得一股強韌而又柔和的氣勁湧上身來,竟然硬生生的把自己跪下的身軀拾了起來,心中一驚,站起之際,發現金玄白距離自己尚有八尺之遙,頓時不由得讚賞道:「侯爺功力精湛,更勝往昔,卑職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曾在大街之上,見過金玄白憑著鬼魅似的超絕輕功和奇幻莫測的拳掌功夫,破了趙大等王府侍衛所組成的陣法。 當時,他便為金玄白那一身絕藝所驚,認為自己絕非對方三招之敵,可是此刻金玄白露了這一手雄渾卻又柔和的氣功,卻更讓他為之心驚不已。 以這麼遠的距離,氣勁所至,凝聚不散,竟然托起重達一百多斤的王正英,就算是毫無武功修為的普通人,也能看出這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王正英身為武林中人,每日都仍在不斷的鍛練中,豈能沒覺察出這種氣功的修為,已至駭世驚俗的地步,故此說話之際,充滿了欽敬之色。 何康白一張臉也是通紅,顯然喝了不少酒,他瞇著醉眼道:「王兄也覺察出來了?玄白也不知是怎麼練的,兩三天不見,便已練到了道家所謂的返璞歸真的地步,放眼天下,可能連漱石子老神仙都被你趕過去了。」 金玄白笑道:「何叔,你別再誇獎我了,再說下去,我可更是無地自容了。」 何康白打了個酒嗝,道:「年輕人謙虛是對的,不過太謙虛就變成虛偽,知道嗎?」 金玄白尷尬地笑了笑,道:「王大捕頭,請你陪我何叔和三位楚少俠到沉香樓去,吩咐廚房做個醒酒湯給他們喝,他們跟蔣大人、諸葛大人拼酒,實在是喝多了。」 王正英躬身答應,道:「卑職一定親自護送何老丈和三位少俠安然回返客棧,請侯爺放心。」 何康白道:「我不回客棧,我們現在住在怡園裡……」 他又打了個酒嗝,伸手指著楚氏兄弟,道:「你們,都要以玄白作榜樣,好好的練功,千萬別丟七龍山莊的臉,這回,玄白替你們把問題解決了,下面他不在身邊,得憑你們自己才行……」 楚慎之真怕他喝醉了,胡言亂語,當著王大捕頭的面,說出飛賊千里無影之事,忙道:「何叔,你說得極是,小侄一定帶著仙勇和仙壯,加倍努力,以金大哥為榜樣……」 何康白打斷了他的話,伸出手指指著他道:「尤其你,楚慎之,你的心思我瞭解,不過我勸你死了這個心,歐陽家的丫頭,跟你此生無緣,你別枉想了。」 楚慎之一愣,楚仙壯道:「何叔,你怎麼說這種話?歐陽念玨沒跟人定過親,我們兩家又都是通家之好,大哥喜歡念玨妹子,有什麼不該?」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知道楚慎之喜歡歐陽念玨,他唯恐何康白酒後失言,把鬼斧歐陽玨早已將孫女許配給自己之事說了出來,連忙伸手扶住何康白,道:「何叔,你醉了,別再多說話,隨王大捕頭到沉香樓去休息吧。」 何康白稍稍清醒,知道金玄白此時不願公開鬼斧歐陽玨昔年許諾之事,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總不能破壞他的計劃。 他抹了把臉,道:「你說得不錯,我是喝多了,該去沉香樓看看我的乖女兒。」 他臉上泛起一股奇怪的笑容,道:「玄白,你放心,我會陪在玉馥身邊,不會讓她遇到任何意外,不過你自己也得小心點,東廠和錦衣衛裡好人不多,千萬別被人算計了。」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只見王正英滿臉驚色,忙道:「王大捕頭,何叔醉了,你別聽他胡言亂語……」 王正英道:「不敢,卑職是什麼都沒聽到。」 何康白兩眼一翻,道:「怕什麼?老夫就算當著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面前,也敢這麼說。」 王正英滿臉含笑,走了過來,扶住何康白道:「老丈說得極是,你是武林前輩,華山大俠,還怕什麼?來,讓晚輩扶你到沉香樓去。」 何康白振臂把他的手甩開,道:「老夫自己走,不用人扶!」 他深吸口氣,挺直了腰桿,邁步向前行去,卻是搖搖晃晃,看來果真是喝過了頭,楚氏兄弟趕緊追了過去。 王正英抱了抱拳,道:「侯爺,卑職這就去了,不知侯爺尚有什麼吩咐?」 金玄白道:「你見到傅小姐或何小姐,可告訴她們,我和蔣大人、諸葛大人有事相談,不知什麼時候會回去,請她們不必等我了。」 王正英道:「侯爺請放心,卑職會負責護送各位夫人,安返家中,大轎已經在候著,隨時都可以走。」 金玄白抱拳道:「那就偏勞你了。」 王正英躬身道:「不敢,能替侯爺效勞,是卑職畢生的榮幸。」 金玄白笑了笑,轉身走進易牙居裡,王正英望著他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陰影裡,正要轉身趕上何康白,只見周大富和曹大成兩人脹紅著臉,得意洋洋的走了出來。 他們一看到王正英站在易牙居門外,齊都一怔,曹大成躬身作揖道:「原來是王大捕頭在此,為何不進來喝兩杯水酒?」 周大富也恭敬地向王正英行了一禮,道:「是呀,王大捕頭怎麼不進來?難道你不知道易牙居是老曹開的嗎?喝兩杯水酒又算得了什麼?」 王正英以前可不把周大富當一回事,縱然他是木瀆鎮首富,王正英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可是目前情況不同,他的女兒許配給了金玄白的徒兒仇鉞,衝著金玄白的面子,他也得對這兩個人客氣一些。 所以他立刻抱拳道:「多謝二位好意,在下身有職責,不能陪二位喝酒,失陪了!」 周大富見他轉身要走,連忙叫道:「王大捕頭,請稍留步。」 他拉著曹大成走出易牙居,道:「金侯爺和蔣大人、諸葛大人有要事相商,所以我們兩人識趣,先行迴避,既然王大捕頭在此,我們也跟何老爺子一起到沉香樓去瞧瞧!」 曹大成道:「知府大人還在沉香樓吧?我們過去拜見一下,也是應該的,對不對?」 周大富問道:「請問王大捕頭,知府大人恭請五位金夫人到沉香樓去,不知有什麼要事,侯爺已經回來,五位夫人卻……」 王正英道:「兩位想要知道為什麼嗎?」 周大富望了曹大成一眼,道:「請大捕頭告知草民,我們感激不盡。」 王正英道:「金侯爺前兩天夜裡,在集寶齋抓住了天下聞名的飛賊千里無影,所以蘇州城裡有名的珠寶玉器首飾大行商們感念侯爺大恩,透過知府大人,準備送給五位夫人一些首飾玉器。」 周大富和曹大成一起大驚,曹大成訝道:「有這種事?怎麼我們沒聽到侯爺說起?」 王正英斜睨了他們一眼,轉身朝沉香樓行去,周大富拉著曹大成追了過來,問道:「王大捕頭,那飛賊千里無影真的很有名嗎?」 王正英道:「千里無影縱橫天下達兩年之久,至少犯下了三十椿以上的大案,可是從未落網,你們說厲不厲害?」 周大富和曹大成面面相覷,一起倒吸一口涼氣。 王正英冷哼一聲,道:「光在北京城裡,不單富商大豪遭到飛賊光臨,連尚書、侍郎家裡都無法倖免,否則怎會勞動金侯爺出手?所以說,你們的運氣太好了,千里無影剛來蘇州,第一次出手,就被侯爺擒住。」 他瞟了緊隨在自己身後的兩人一眼,繼續道:「不然的話,你們家裡早晚都會被光顧,到時候損失可不是百兩千兩計算,可能家當都會被搬空。」 周大富啊了一聲,道:「王大捕頭,難道連你都無法對付千里無影嗎?」 王正英道:「別說我手下就這麼幾百人,連雜役算進去,也只不過一千多人而已,就算京師第一大捕頭,外加五城兵馬司、錦衣衛、東廠、西廠等機構,手下有十萬人以上,也抓不住一個千里無影,你說,這個傢伙有多厲害?」 周大富和曹大成滿臉驚容,似乎連酒意都已嚇走了,周大富讚歎道:「金侯爺真是能幹,連這麼厲害的飛賊部落入他的手裡,真是讓人欽佩。」 王正英由衷地道:「金侯爺的武功之高,已到天下無敵的境界,像我這種人,就算上去個三五十人,也不夠他幾刀,大概半個時辰,就會全部死於他的刀下!」 他壓低聲音道:「你們該知道神刀門吧?」 周大富和曹大成互望一眼,點了點頭。 王正英道:「神刀門得罪了金侯爺,聽說整個門派近二百人,連同門主在內,全都被他屠盡殺光,如今蘇州再無神刀門了。」 周大富失聲道:「我弟弟那天帶人在木瀆鎮收了二百多具屍體,原來都是神刀門的弟子,哇,真是太可怕了。」 他一想起那天在松鶴樓裡金玄白對付樂大力的手段,便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心想連西廠的人落在金玄白的手裡,如今都生死未卜,可見金玄白不單武功高,權力也極大。 他跟曹大成使了個眼色,道:「金侯爺豈止造福蘇州的珠寶行商,簡直幫天下的富豪巨紳們除去一個大害,我們兩個雖然不是什麼富豪,可是總得略盡綿薄之力……」 他頓了一下,曹大成接著道:「周兄,五位金夫人既然喜愛珠寶玉器,我們也該表示我們的誠意。」 王正英不完全瞭解宋知府的盤算,只是知道他要盡力消弭松鶴樓血案所帶來的後患,這才把蘇州城裡最有名的二十多家珠寶大商人約來,帶著店裡的珠寶、玉器、首飾,交給金侯爺的五位夫人挑選。 這裡面宋知府要出多少錢,或者全部由各位珠寶商人負擔,王正英就不知道詳情了。 所以,他跟周大富和曹大成繞了半天話,便是希望他們能自告奮勇的進來,至低限度,宋知府可以省點錢,也讓這兩個有機會可以報效侯爺。 除了這兩點之外,他宣揚了金侯爺的威名,說不定將來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如此一舉三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他的嘴角含著笑,領著周大富和曹大成進了沉香樓。 正文 第一七四章 驚人示範 第一七四章驚人示範 金玄白進了易牙居,只見十幾個店夥計忙著撤下殘餚剩菜,四張大桌上坐著三十多名東廠番子,有的已在剔牙,有的卻還抓著酒瓶不放,甚至還有人仍在劃著酒拳,什麼「四季財」、「五魁手」、「三星照」,喊得震天響,完全旁若無人。 他揚目望去,只見駕車到木瀆鎮的老孟和老沉兩人,捧著一個酒罈,你一口,我一口的仍自喝個不停,看他們醉眼迷濛的樣子,也喝得差不多了。 他站在樓梯口,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即舉步登樓。 二樓上面,原先擺了三桌,如今兩桌已被清理乾淨,只剩下一張桌上仍然擺著酒菜,八名青衣女婢仍然如穿花蝴蝶一樣,來往穿梭,替桌邊坐著的四個人倒酒,布菜。 蔣弘武手裡拿著一個酒杯,放在眼前端詳,臉上紅光滿面,更顯得那道刀疤的猙獰可怕,只不過他的表情安祥,目光投注在手裡的那只酒杯上,彷彿是在觀賞稀世奇珍。 至於諸葛明則醉眼惺忪的抓著一根銀筷,不住地小幅度的揮舞,口裡則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整個人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 而坐在他旁邊的李承泰和李承中兩人,仍在划拳喝酒,互開玩笑。 金玄白走過去,笑道:「各位老哥,你們還沒喝夠啊?是不是該談點正經事了?」 話聲一出,長白雙鶴立刻停止了划拳,諸葛明放下手裡銀筷,笑道:「侯爺,你總算把這些人送走了!」 蔣弘武仰首把杯中美酒一乾而盡,然後一拍桌子道:「丫頭們,把酒席撤了,換上兩壺好茶。」 那八個青衣女婢立刻忙著收拾桌上的殘餚剩菜,動作俐落,毫無拖泥帶水的樣子。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坐在蔣弘武身旁,道:「侯爺,聽說宋登高那廝,送給你一座什麼暢園,要給你幾位夫人居住,我看這幾個丫頭聰明伶俐,你把她們帶回去服侍夫人們吧!」 金玄白道:「這怎麼可以?她們都是易牙居裡的夥計……」 諸葛明大笑,道:「哪家飯鋪酒樓會用如此標緻的小丫頭作夥計?哈哈,這些丫頭都是由曹大成府裡臨時調來,專門為了巴結幾位金夫人的。」 金玄白恍然大悟,看了那幾個青衣女婢一眼,道:「哦,原來如此。」 蔣弘武道:「侯爺,就這麼說定了。」 他不等金玄白表示意見,拍了拍手,道:「喂!你們幾個丫頭都聽見了,等一下泡好了茶,你們就到沉香樓去,找一位田春田姑娘,就說從今天開始,改為服侍五位侯爺夫人,知道嗎?」 那些青衣女婢似乎有些意外,停住了工作,面面相覷一陣,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丫環鼓起勇氣道:「蔣大人,我們老爺那裡……」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曹大成那裡,我已經跟他說妥了,就這麼辦。」 那個青衣女婢見到蔣弘武眼泛凶光,臉上刀疤殷紅如血,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逕自埋頭收拾碗筷。 金玄白似乎能感受到她們所受的委屈,道:「蔣兄,這未免不大好吧?這裡的曹東家,我又才見面……」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有什麼不妥,曹大成那廝,想要巴結你都巴結不上,如今這幾個丫頭算得了什麼?嘿嘿,我聽說他有個女兒叫曹雨珊,長得是花容月貌,我準備替你做媒,娶了他女兒。」 金玄白也不知他是酒後講醉話,還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笑道:「老哥,你在跟我開玩笑是吧?」 諸葛明道:「侯爺,沒開玩笑,做這個媒,也該算我一份,不能讓蔣兄獨佔了。」 金玄白道:「我那幾房妻室,還沒娶進門,就弄得我頭昏眼花,要我再多娶一個,豈不是自找麻煩?」 諸葛明道:「侯爺,也不是要你多娶,這位曹姑娘正好頂薛姑娘的缺,你就不必為了此事難過。」 他頓了頓道:「曹姑娘出身名門,是大家閨秀,薛婷婷怎麼能比?最低限度,人家曹姑娘的陪嫁,有良田千畝,莊院一座,外帶金器首飾、丫環家丁的,薛婷婷只是青城派一個小小掌門的女兒,能有什麼嫁妝?」 金玄白一聽他提起薛婷婷,心裡便覺得一陣隱隱的刺痛,他皺著眉,看到諸葛明一副醉眼惺忪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天下哪有這種好事?老哥,你別跟我開玩笑好吧?」 諸葛明道:「你不相信?嘿嘿,你何不問問蔣兄,看看我是不是在跟你說真話?」 蔣弘武點頭道:「我發誓諸葛兄所說之言,句句真實,沒有一句假話,只不過他還漏了一點……」 諸葛明霍然坐直了身軀,問道:「我哪有漏了什麼?明明就是這樣,我記得很清楚。」 蔣弘武道:「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萬兩白銀陪嫁。」 金玄白大笑道:「這種好事怎會落在我的身上?兩位老哥,別開我的玩笑了,我們談談正事吧。」 蔣弘武點頭道:「我們有好多正事要談,這是其中的一樁。」 金玄白一愣道:「這種事也算正事啊?」 蔣弘武道:「婚姻之事,當然算得上是大事,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並非國家之事才能算得上大事,對不對?」 金玄白沒想到他把聖人的話都抬了出來,一時之間無以為答,略一沉吟之後,道:「蔣大哥,這位曹姑娘的嫁妝,如此豐厚,一定吸引了許多人想要攀上這門親事,可是她至今仍未嫁出去,想必她長得很醜……」 蔣弘武和諸葛明互望一眼,相繼大笑。 蔣弘武道:「說了半天,原來是怕碰上醜女!呵呵!」 他目光一閃,伸手招呼道:「喂!剛才說話的是哪個丫頭?你過來一下。」 那些青衣女婢雖在忙著收拾碗筷,清理殘餚,卻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因為她們都是曹府裡的丫環,蔣弘武等人所說的事,又是關於她們小姐的婚事,所以每一個人都注意著這幾個人,尤其是對金玄白充滿了好奇。 當蔣弘武呼喚之際,那個年齡稍長的女婢已低著頭,走到他的身邊,問道:「請問大人有何吩咐?」 蔣弘武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青衣女婢道:「奴婢夏荷。」 蔣弘武問道:「夏荷,你且跟這位金侯爺說說,你們小姐今年芳齡多少,長相如何?記住,要說老實話。」 夏荷瞄了金玄白一眼,道:「我們小姐現年十六歲,長得美貌無雙,最低限度比起幾位金夫人來,毫不遜色,尤其是一手刺繡的好功夫,是傳自杭州顧大娘……」 諸葛明突然插了句嘴,問道:「等等,顧大娘是誰?」 夏荷道:「諸葛大人難道沒聽過?顧大娘有針神的稱號,她門下有四大弟子,其中一位便是負責在龍袍上刺繡。」 蔣弘武道:「那位姑娘姓臧,叫臧能對吧?」 夏荷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聽我們小姐說,她是三師姐,我們小姐攤行老四,是針神的關門弟子。」 諸葛明問道:「蔣兄,姓臧的很少,她跟京師裡的玉郎臧賢有什麼關係?」 蔣弘武道:「這位臧能姑娘,曾經被皇后召進宮,住了半個月之久,便是為皇后刺繡……」 他頓了一下,向金玄白解釋道:「臧賢是京師有名的伶人,擅唱元曲,手下有一批伶人子弟和歌伎樂工,在梨園大院裡住著,可說是梨園魁首。」 金玄白也不知什麼是梨園魁首,更不知臧賢是何等人士,只把注意力放在針神顧大娘身上,問道:「這顧大娘能被稱為針神,想必也有一身武功羅?」 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而笑,引得一直都沒說話的長白雙鶴都笑了出來,直把個金玄白笑得莫名其妙。 好一會,笑聲稍歇,蔣弘武道:「我的侯爺老弟啊!所謂針神是指她刺繡的針法如神,一塊白絹上可以正反兩面刺出不同的圖案,譬如說正面是山水,反面則是老虎,其中的針法變化,據說有數十種之多,刺出來的圖像更是栩栩如生。」 金玄白訝道:「哦,有這種神奇的針法啊?我可是今天才聽到,呵呵!我還當是一種暗器手法呢!」 夏荷眨了下眼睛,道:「侯爺,我們小姐也會武功的,奴婢就親眼看到她用一根串著紅絲線的針,就這麼丟出去,把鑽進綠雲軒裡的一條青蛇,兩隻眼睛都刺瞎了。」 金玄白問道:「一針出去,可刺瞎兩隻蛇眼?她這針是怎麼丟出去的?你且說說看。」 夏荷似乎要把曹雨珊的本事宣揚出來,讓金玄白刮目相看,於是連比帶說的把一個多月前在曹府後院發生的事,生動地講了出來。 原來那天曹雨珊在綠雲軒裡刺一幅牡丹花,夏荷和另一名丫環秋蓮在旁侍候著茶水,卻不料有一條長約尺許的小青蛇,從園中鑽進屋來。 秋蓮首先發現,立刻嚇得驚叫出聲,夏荷一見,也嚇得跳腳,不知如何才好,就在那時,曹小姐捏著一根穿好紅絲線的針,就那麼揚一下,紅影閃現,繡花針已刺穿了一隻蛇眼,接著又把青蛇的另一隻眼睛刺瞎,那條小青蛇就那麼蜷曲了一陣,便死了。 蔣弘武聽到這裡,道:「這種暗器手法真是厲害,一針雙眼,也夠毒辣了,嘿嘿,這小姑娘可不簡單。」 金玄白道:「這不是暗器手法,而是初步的以氣御劍手法,否則單憑一根絲線,繡花針絕對不能連續刺穿兩隻蛇眼。」 蔣弘武臉色一凝,諸葛明望了他一眼,訝道:「侯爺,請你解釋一下,這兩者的差異,也好開我們的茅塞。」 金玄白道:「一般武林中所使用的針形暗器,針長約在四至八寸之間,太短則難掌控,力道不容易使出,並且效果也不大,所以像唐門的龍鬚神針,則長約六寸,上面並且有倒刺,透體之後,極難取出。」 他頓了一下道:「使用針形暗器,除了用機簧發射之外,若是以指功射出,則不外彈、甩,拋三種手法,若是繡花針,由於針形更細更短,除非內功造詣夠,否則射出去,也無法對人構成傷害,就算針上系有絲線,也是一樣,所以只能射蛇眼,才能產生效果。」 蔣弘武頷首道:「侯爺說的有理,真是想不到你除了槍法、刀法、劍法之外,在暗器手法上也有如此獨特的見解。」 諸葛明道:「侯爺,怎麼從未見你使用過任何暗器呢?」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老哥,我沒使用暗器,並不代表我不會暗器,對不對?」 他說話之際,拿起桌上的一根銀筷,折成四段,然後略一搓捏,把四根斷筷搓成細長的銀針。 他這個動作,蔣弘武等人絲毫不感到意外,倒是那八名青衣女婢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怎麼能夠單憑手指之力,便可把銀筷掐斷,並且輕輕鬆鬆的搓捏成銀針。 金玄白捏著一根長約六寸多的銀針,問道:「夏荷,這根銀針太長了吧?繡花針我沒見過,是不是該短一點?」 夏荷癡癡地望著他手裡的那根銀針,點了點頭道:「是的,繡花針大概只有三寸多長。」 金玄白把其他三根銀針放在桌上,然後量了量手中的那根銀針,將之掐成兩截,再把一端捏成針狀,問道:「夏荷,這麼長差不多了吧?」 夏荷好像置身夢幻之中一樣,眼神呆滯地點了點頭。 金玄白道:「麻煩你找兩顆飯粒來,粘在壁上,就充當兩顆蛇眼好了。」 李承中跳起來,道:「這個事我來做!」 他從已經收起的一個飯碗裡,捏了兩粒白飯,走到牆邊,粘貼在牆上,兩者的距離約在一寸左右,然後問道: 「夏荷,這麼遠差不多了吧?」 夏荷道:「蛇是在地上爬的,飯粒粘得位置太高了,不過距離要比較遠,當時那條小青蛇游到大約距小姐七尺多遠。」 金玄白右手食、中二指,夾住一根銀針,對著蔣弘武和諸葛明道:「兩位老哥,你們看清楚了,這是暗器手法!」 話聲一了,曲指一彈,那枚銀針已疾射而出,正好射中一粒米飯,透壁而入,只露出半寸的針尾。 蔣弘武鼓掌道:「好手法,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諸葛明讚歎道:「侯爺,你這手暗器功夫,比之當年唐門的唐大先生來,也絲毫不遜色!」 長白雙鶴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全以景仰的眼神望著金玄白,簡直將他視為神人。 金玄白把另一根銀針夾在指端,道:「各位看清楚了,這是以氣御劍的手法!」 說話之際,他手中的那根銀針已劃過一條銀光,從他指端飛射而出,先射中右邊那粒白飯,接著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從牆壁拔了出來,繞了個半弧,又刺中另一顆飯粒,然後略一顫動,轉了個身,如同活物一般,飛回他張開的手掌之中。 一時之間,室中一片靜寂,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他手掌上的那根銀針上面,彷彿那根銀針是什麼稀世寶物。 金玄白集中意念,貫注在那枚銀針之上,眾人只見銀針浮懸而起,然後緩慢地飛出,成「之」字形離掌而去,如同一條蛇樣遊走,然後釘進另一顆飯粒。 眾人如同觀賞一場幻術,情緒陷入其間,久久無法清醒,直到金玄白再度開口,才從迷醉中醒了過來。 金玄白道:「這是道家正宗的御劍之術,也就是一般傳說中的飛劍,其實自古以來,並沒有什麼劍神、劍仙,也沒有人能御劍飛空,殺人於千里之外,只是以訛傳訛而已。」 他見蔣弘武和諸葛明不住點頭,長白雙鶴則形同癡迷,微微一笑,繼續道:「曹小姐所用的手法,便是以氣御劍的手法,只是因為她的功力不夠,才必須藉著絲線控制氣勁的移動,不過,基本上她的師父應是道家高人,若非出身崆峒練氣士,則必和太清門漱石子有關連。」 蔣弘武訝道:「侯爺,照你這麼說,針神顧大娘也是一位高人嘍?否則也教不出這種徒弟。」 諸葛明目光一閃,問道:「夏荷,你們小姐隨針神學藝有多久了?你可知道?」 夏荷差點嚇呆了,直到此刻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有七八年了吧。」 蔣弘武道:「諸葛兄,看來這些丫環也不清楚,只要把曹大成喚來,豈不就明白了?」 諸葛明頷首道:「蔣兄說得不錯,看來這件事只有問曹大成才能弄明白。」 他望向金玄白道:「侯爺,如果你的推測不錯,那曹雨珊小姐豈不是又多了個長處?這件婚事……」 金玄白道:「婚事暫且不談,等我見過曹小姐之後,再做打算吧。」 蔣弘武一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看人家姑娘長得漂不漂亮,侯爺,講老實話,我這個媒人雖說受托做媒,其實我也沒有見過曹小姐、我都很想看一看她長得如何。」 這時,幾個丫環忙著把桌上的盤碗收走,然後又把兩壺泡好的茶端了上來,夏荷聽到諸葛明問道: 「侯爺,按照你的說法,你如今已把御劍術練成了?想必這兩天功力又有提升?」 金玄白頷首道:「的確是有某種突破,不過我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諸葛明正想開口繼續追問下去,見到夏荷一邊倒茶,一邊似在留意自己說話,忙道:「夏荷,你們走吧,到對面沉香樓去找田春姑娘,打從現在開始,你們都是侯爺府裡的人了。」 夏荷問道:「大人,奴婢等尚有許多衣物留在曹府,能不能先回去一趟,收拾一下,然後再到侯爺家?」 諸葛明道:「好,你們去找曹大成,叫他帶你們回家收拾衣物,順便把你們賣身的契約一併拿來,好辦理戶籍遷移之事,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夏荷應了一聲,領著其他七名女婢向金玄白等人躬身行了一禮,然後依序走下樓去。 金玄白聽到諸葛明提到賣身契,想到了蔡屏兒的事,於是把這件事說了一下,其中特別讚賞陳屠夫的見義勇為。 眾人一聽那個滿臉麻子的屠夫,竟然有個「寶貝」的大名,齊都笑得直不起腰來,連金玄白都忍不住覺得好笑,又跟著笑了一次。 蔣弘武道:「這個傢伙很對我的味口,改天找個時間,倒想跟這個寶貝見上一面。」 諸葛明道:「侯爺,在這裡我要替一個人跟你說說情,不知你可不可以原諒他?」 金玄白聽他突然轉了話題,疑惑地望著他,只見他和蔣弘武臉上的神色頗為古怪,於是點頭道:「老哥,有什麼事,你盡可以說,大家都是自己人。」 諸葛明道:「侯爺,你當歡喜閣是何人開設的?」 金玄白道:「我聽劉牙婆說,歡喜閣的東家好像叫什麼喜娘。」 諸葛明道:「喜娘只不過是名義上的東家,幕後的大東家應該是曹大成才對。」 金玄白一愣,道:「老哥,你說的曹大成,就是此處的東家,不久前跟周大富一起出去的那個曹大成?」 諸葛明和蔣弘武相顧而笑,長白雙鶴也跟著笑了出來。 蔣弘武道:「這蘇州城裡,說不準還有其他的曹大成,不過像這種能夠拿出萬兩白銀,千畝良田,一座莊院作為女兒嫁妝的大富商,我看就只有剛剛那個曹大成了。」 金玄白愣了一下,道:「他既然如此有錢,為何還做出逼良為娼的事?」 蔣弘武道:「侯爺,你這句話就說錯了,別說這樁事算不得是逼良為娼,就算是趁人之危吧,也不是曹大成所指使的,應該算是喜娘所為,帳也算不到他頭上,因為負責經營歡喜閣的人不是他,而是喜娘。」 金玄白想一想,也覺得蔣弘武這句話沒有說錯,事情是由蔡富貴引起,若非是他和刀疤李三借了重利,又怎會被逼債? 如果沒有血狼刁十二的逼債之舉,劉牙婆如何能趁人之危,配合著歡喜閣,向蔡范氏下手? 所以說來說去,始作俑者該是蔡富貴好賭成性才引起的這樁事,怪不得喜娘,更不能把責任推到曹大成身上。 他想到這裡,便覺得心平氣和起來,問道:「那歡喜閣既是有名的青樓,又為何要買才八九歲的小女孩?用來做丫環,年紀也太小了……」 蔣弘武道:「北方的妓戶,除了教坊之外,也有一些購買幼女之事,這些小女孩是儲備的妓女……」 諸葛明笑道:「什麼儲備的妓女?江南妓院稱這種事叫養瘦馬。」 他解釋所謂的「養瘦馬」,是江南妓院裡的一種習俗,遠從漢唐便已存在。一般來說,有規模的大妓院,會到鄉下挑選一批長相清秀的貧寒幼女,有的從四五歲便買進院裡,然後替這些女孩纏腳裹足,用豐盛的飯菜餵養著。 到了八九歲的時候,院裡便請來各種師父,教這些幼女讀書識字,吟詩作對,或者吹簫彈琴,唱歌跳舞下棋畫畫,如有特殊才藝者,更是加意栽培,故而有些名妓都是早年的「瘦馬」,身價才能提高千百倍以上。 這些幼女到了十一二歲,便開始有院裡的嬤嬤教她們如何化妝打扮,例如畫眉、抹粉、點腮紅、塗胭脂等等技巧,甚至於摸骨牌、打雙陸,行酒令等技藝,也都要學會。 至於在客人面前,如何應對,以及行動舉止,都要跟著學習,而院中的老鴇也會教她們如何薰香澡牝,如何替客人按摩洗浴,如何討客人歡喜等等手段。 到了十三歲左右,便以春宮畫冊作為範本,訓練這些雛兒如何擺弄嬌姿淫態,如何嬌聲吟叫,一顰一笑都要取得客人喜好。 有時,老鴇會叫來院中妓女和龜公或保鏢,當場演出活春宮,以供這些雛兒觀賞學習,務求她們能學到一些實戰的技巧。 經過這些訓練之後,這些雛兒都已成了「優質」的妓女,於是在十四歲,便成了妓院中的清倌人,可以開始接客了,所謂的「瘦馬」,也養成為一匹「駿馬」,就算馳騁「沙場」,也經得起任何「顛簸」。 當然,所謂的名妓,養成極為不易,就算妓院裡買來二三十個幼女,也往往無法培養出一個琴棋書畫,樣樣都通,言行舉止,風流合體,一顰一笑動人心魄,秋波一轉,勾人心魂的名妓。 故此,江南著名的青樓裡,縱然有二三百個妓女,能名動一時,傳誦千里的名妓,還真找不出幾個。 諸葛明說到這裡,喝了口茶潤潤喉,但見金玄白瞠目結舌,禁不住莞爾一笑。 金玄白真是歎為觀止,吁了口氣,道:「諸葛兄,你怎會知道這種事情,莫非你以前開過妓院不成?」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 「我可沒有開過妓院,不過江南的妓院我可進過不少,花的銀子,少說也有萬兩之多,所以才知道此等秘聞。」 他得意地道:「若說武學上的修為,你是一代宗師,可是若談到嫖妓一道,我也算得上一代宗師了!」 蔣弘武伸手就在他的背上打了一拳,笑道:「老兄,你別臭美了,若是談起嫖妓,你能比得過皇……朱大爺嗎?」 諸葛明臉色一變,道:「蔣兄說得不錯,朱大爺才是天下第一嫖客,小弟我是甘拜下風。」 金玄白也沒覺察出蔣弘武話中有語病,想起朱天壽曾自許為天下第一大嫖客,便覺得他這話不假。 蔣弘武調侃了諸葛明一下之後,正色道: 「侯爺,我們在這裡等你這麼久,便是要跟你談魔門徒眾和那幾個織造局太監的事,這些人已由褚山和褚石帶人押回天香樓,交由張永張大人親自審問。」 他舉起面前的茶杯,道:「在審問未得結果之前,詳細的情形不得而知,不過單從魔門弟子死灰復燃,並且勾結織造局太監這件事看來,侯爺你已替朝廷立了一個大功!屬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金玄白拿起茶杯,只見諸葛明、長白雙鶴也都紛紛舉杯,於是四人以茶當酒,互敬一杯。 正文 第一七五章 交換人質 第一七五章交換人質 金玄白放下茶杯之後,只聽蔣弘武道:「皇宮裡面的內府,組織極為龐大,共分為四司,八局,十二監,而司禮監則是十二監之首,自從劉瑾掌司禮監之後,太監權勢擴展極快,可說朝野都有他的人控……」 口口口 根據明史紀事本末中的記載,劉瑾在正德二年四月時「矯詔令內閣撰敕,天下鎮守太監得預刑名正事」。 這個意思是說各地的太監可以有權干預地方上的民政,如此一來,劉瑾便掌握了整個國家的所有事務。 當然,劉瑾之所以一步步的,先掌空司禮監,然後再把正德以前,能和宦官司禮分庭抗禮的內閣及六部長官一一瓦解,憑著焦芳以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然後排斥大學士劉健、謝遷、尚書韓文、楊守隨、林瀚等大臣後,掌控整個內閣大權,完全是正德皇帝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他人。 起初,各地的奏章,到達朝廷,正德皇帝會把奏章交給劉瑾批閱,自己則在豹房玩樂,沉迷於酒色之中。 而那時的劉瑾,也把奏章送到內閣擬旨,不過會表達自己的意見,以致擬旨之人會請明劉瑾之意後,才下筆書寫聖旨,這也就是說,當時以焦芳為首的內閣,是完全秉承劉瑾的心念來擬旨行事。 明史記載:「……後瑾竟自於私宅擬行……府部等衙門官稟公事,日侯門,自科道部屬以下,皆長跪,大小官奉命出外及還京者,朝見畢,必赴瑾見辭以為常。」 而這時,天下三司官人人覲,例索千金,甚至有四五千金者,科道出使歸,例有重賄。 關於這種情形,明史紀事本末卷四十三齊瑾用事中有這麼一段記載:「諸司官朝覲至京,畏瑾虐焰,恐禍,各斂銀賂之,每省至二萬兩,往往貸於京師富豪,復任之日,取官庫貯賠償之,名日:「京債」,上下交征,恬不為異。」 由於禍首劉瑾貪污斂財,於是官吏也逼得向百姓身上搜括,全國貪污成風,官員腐敗,故而行政效率也隨之降低,因而政府對於社會的控制能力也漸漸下降。 更有王莊及宦官,污吏的土地佔有範圍不斷擴大,於是形成更多的流民,終於如同野火燎原,一省一省的蔓延開來。 口口口 蔣弘武敘說一些當今天下情勢,道:「目前,一切的情況都還混沌不明,內府的太監到底有多少忠於皇上,又有多少是劉公公的走狗,無人能知,至於東、西二廠以及錦衣衛裡的情況亦是如此。」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你所拿下的幾個織造局太監,裡面到底是不是全都成了劉公公的黨羽,還不知道,至於勾結早巳消失江湖的魔門徒眾之事,到底他們僅是受到蒙蔽,抑或是劉公公的授意,目前還在偵訊之中。」 金玄白問道:「蔣兄,負責偵訊的大概是張大人吧?」 蔣弘武點了點頭,道:「這兩天可把他忙壞了,除了要監督我們查訊從歡喜閣抓來的那批人之外,還要處理這件事,看來少不得要發頓脾氣。」 他笑了笑,道:「這也就是我們一直賴在這裡不走的主要原因,希望他能睡個覺,休息休息,那麼火氣就會小很多了。」 金玄白沒聽過他說起在歡喜閣裡抓了一批人的事,連忙細問端詳,蔣弘武道:「這件事應該由諸葛兄來說才對,因為事情是從你替他抓到了千里無影才發生的……」 金玄白訝道:「難道千里無影招出了他們的同黨都藏匿在歡喜閣嗎?否則又跟這個妓院有什麼關連?」 他是故意這麼問的,想要聽聽諸葛明如何說,另一方面也是撇清自己和千里無影的關係。 這是典型的做賊心虛心理,和一般賊人,遠遠看到巡捕迎面走過來,無是手掌冒汗,然後臉色發白,到了雙方距離稍近,終於心虛逃走是一樣的心態。 當然,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賊,或者是進出大牢,如同吃家常便飯的慣犯,便不至於有這種情形了。 諸葛明笑道:「他們剛到蘇州才幾天,既然找不到像蔡富貴這種地理鬼充當領路之人,當然不知道歡喜閣是個快活窩,又怎會跑到那裡去快活?」 金玄白還沒說話,蔣弘武已撫掌大笑道:「諸葛兄說得好,歡喜閣真是個快活窩。」 諸葛明首先把歡喜閣內部的架構說了一遍,除了強調裡面的怡情樓、養性台、開懷廳、快活軒四大區塊的不同之外,還特別讚揚裡面妓女的素質,以及她們全以歷代名女人為花名的巧思,真把金玄白聽得幾乎有些目瞪口呆,難以想像。 在那一長串的歷代名女人裡,他只聽過楊貴妃、西施、王昭君、貂蟬這四大美人,至於其他的女子,根本就沒聽人說起過,故而頗覺新鮮。 他忍不住問道:「能夠記得住這些歷朝歷代的名女人姓名,可真不簡單,必然是飽讀詩書之人……」 諸葛明大笑道:「真的飽讀詩書,便不會想出這種缺德的事,哈哈!只有滿腦子歪腦筋的人,才出得了這種主意。」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這種用古代名女人的名號為花名,又怎能算得上是缺德呢?」 諸葛明道:「侯爺,你想想,這麼做,豈不等於是**古人嗎?若不算缺德,難道非要壞人婚姻,拆人祖墳才算缺德嗎?」 金玄白想了一下,覺得他所說的話頗有幾分道理,問道:「能一下子想得出這麼多的歷代名女人,也是件不易之事,諒那曹東家只是一個市儈,又如何有這種知識?想必這裡面一定有人出主意。」 諸葛明笑道:「講出來會讓你大吃一驚,出這個新鮮主意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和文征明。」 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難怪了,竟是四大才子出的主意,唉,怎麼玉子她們沒想到要請這兩人替天香樓的姑娘們取名?無論如何,這些名女人的名號總比什麼白蓮、黃鶯、蝴蝶要來得動聽而又響亮!」 諸葛明繼續道:「歡喜樓的改建和庭園設計,是由祝枝山繪圖取名的,而姑娘們的花名,則由他和文征明一起取的,不過我想什麼唐伯虎和周文賓大概也有幫著動腦筋……」 這時,李承泰忍不住道:「金侯爺,我們前天晚上,還真的碰到了江南四大才子,你猜猜看,誰和他們在一起飲酒作樂?」 金玄白搖了搖頭。 李承泰道:「是朱瑄瑄郡主和江鳳鳳姑娘,郡主的那些護衛也一起跟去了……」 金玄白皺眉道:「真是荒唐,她自己去那種場合便已不該了,還帶著江鳳鳳一起,簡直莫名其妙!」 諸葛明笑道:「也多虧了她,不然我們還抓不住西廠的那些傢伙。」 他頓了一下,道:「承泰,你把當時的情形和侯爺說一說,也好讓他瞭解一下狀況。」 李承泰於是把當晚進入歡喜閣慶功,直到擒下西廠魏子豪等一干人等的經過說了出來。 當金玄白聽到亂報綽號,連什麼雙刀鎮八荒,無敵雙刀客都編了出來,便覺得極為好笑。 尤其是朱瑄瑄拿著柄有唐伯虎字畫的折扇,竟敢自稱玉扇神劍,更讓他幾乎笑破了肚皮,搖搖頭道:「這位郡主姑娘也真是膽大妄為,好在她武功練得亂七八糟,若是修為再高一點,豈不是天下大亂?」 蔣弘武道:「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就跟薛士傑那小子一樣,都是闖禍精,如果他們倆混在一起,那才天下大亂呢!」 金玄白眼前浮現薛士傑的模樣,覺得當時嫌他煩人,此刻倒是頗為想念,不由得嘴角泛起笑容。 他問道:「朱郡主呢?這兩天還是跟什麼江南四大才子在一起?」 蔣弘武道:「她聽說鎮江金山寺裡藏有周代的古鼎,還有當年蘇東坡輸給佛印禪師的一根玉帶,所以吵著要一遊金山寺,四大才子在歡喜閣裡嚇壞了,沒人敢跟她,結果她硬把文征明拉下去,張公公唯恐她再闖禍,身邊的護衛不足,於是派了四個錦衣衛陪她去。」 金玄白問道:「江鳳鳳呢?也跟著去了?」 蔣弘武沒好氣地道:「她們兩個,現在好得如油裡調蜜一樣,哪能不跟去?嘿,你沒看見,那種親密的樣子,就好像剛成親的小夫妻,真不知道她們在玩什麼花樣?」 金玄白想起來瑄瑄化身翩翩公子,把個情竇初開的江鳳鳳迷得暈頭轉向,便覺得事情不妥,不過這樁事與他無關,他也懶得理會,想了想,問道:「那些西廠的人,經過偵訊之後,有沒有問出什麼結果?」 蔣弘武望了諸葛明一眼,道:「張大人吩咐過,要把整個局勢判斷清楚之後,再做結論,所以我們目前也不清楚西廠這些人的來意如何。」 他頓了一下,道:「就我所知,他們的確找到了血影盟,要暗殺那三個人,用意如何,他們也不知道。」 關於東、西二廠之間,既競爭又合作的關係,金玄白根本就不明白,更不清楚目前這兩個機構之間的鬥爭極為劇烈,雖未至白熱化的狀況,但已是在暗中較勁,發生多次衝突。 服部玉子跟他所說的那三個人名,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反正朱天壽否認認識這三個人,血影盟既然沒有接下這件案子,他就不必過問了。 關於他在松鶴樓拿下雷神樂大力之事,在場有周大富、馮敬賢、馮志忠三人,不過根據他的判斷,這三人受到強烈的警告,想必不敢洩露出去。 而且從南京趕來和樂大力會合的電將魏子豪,已被諸葛明擒下,目前根本無法和周大富等人接觸,想必短時間這件事不會外洩。 不過他總不能把這件事一直拖下去,否則另外一個如意算盤就打不響了,到時候就算拿出安化王的信柬,也不知能否取信於蔣弘武等人。 他忖道:「看來回去之後,要盡快處理這件事,不過,得先把程家駒放了,不然明天在虎丘的一場拚鬥,就難以避免,柳姨也難做人!」 正在沉思之際,聽到諸葛明喚道:「金侯爺,你要不要聽葷笑話?歡喜閣的喜娘說了幾個葷笑話給承中聽,承中轉述出來,讓朱大爺聽了,差點沒笑翻過去。」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心裡有事,沒有興趣聽這種笑話。」 蔣弘武問道:「你是不是擔心天香樓裡被關起來的七名清倌人哪?侯爺,你放心啦,她們安好無恙,不過目前不能把她們放出來。」 金玄白這時才想起這件事,覺得極為棘手,若是不管嘛,這七名綺年玉貌的女子一定會被處死,若是管下去,那麼勢必要把她們都收為侍妾。 縱然服部玉子並不反對他這麼做,可是他能這麼做嗎?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忖道:「這真是讓人為難!」 蔣弘武見他歎起氣來,笑道:「侯爺,是不是不耐煩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只覺眼前煩人的事還不只是這麼兩件而已,似乎還有一大堆的事讓他煩心,尤其想起七龍山莊的楚老夫人等過些日子便會來到蘇州,更讓他不知要如何應付。 蔣弘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此刻已是申時,大概張大人已經睡醒了,我們走吧。」 金玄白一怔,道:「走?到哪裡去?」 蔣弘武站了起來,道:「回天香樓去啊!難道你想跑一趟歡喜閣?」 諸葛明笑道:「侯爺是霸王,歡喜閣裡正有一位虞姬,正好喚來為霸王唱個小曲,喝杯小酒……」 西楚霸王項羽的故事,金玄白是聽過,只是記得楚霸王從下的烏騅馬,卻不知虞姬是誰,張眼望著諸葛明,等他繼續說下去。 諸葛明見他眼中神光熠熠,心頭一驚,還以為他不高興,連忙改口道:「好了,既然侯爺不願意去歡喜閣,我們就回天香樓吧。」 他討好道:「侯爺這回立下大功,擒住了千里無影,張大人已把賞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去領。」 金玄白點頭道:「好,就依照原先的約定,一人一半。」 諸葛明連忙搖手道:「不敢,這份賞金,我一文錢都不能要,否則腦袋都會被摘下來。」 金玄白大笑道:「在這裡,有誰敢摘你的腦袋,說得太嚴重了吧?」 他見到諸葛明苦著臉,訝道:「你是東廠的人,跟錦衣衛是不同的衙門,就算張大人,恐怕也沒權摘你的腦袋吧,對不對?」 蔣弘武道:「侯爺,你別聽諸葛明兄的,他是另外得到賞金,所以才不好意思分了你的,需知他立了大功,也不在乎這區區幾千兩銀子。」 他望著諸葛明,揶揄道:「諸葛兄,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諸葛明心裡不舒服,罵著蔣弘武,表面上卻不得不面帶笑容,打了個哈哈,道:「蔣兄是我的知己,你說的話還有錯嗎?」 他向金玄白解釋道:「侯爺,你助我破了案,讓我在功勞薄上記下了一筆,我怎能再分掉你的獎金,這樣豈不是顯得我太沒義氣了?」 他們邊說邊行,到了一樓,那些東廠的番子們見到金玄白下樓,全都站了起來。 諸葛明問道:「侯爺,你要騎馬還是坐轎?」 金玄白道:「你們把馬都帶來了?拴在哪裡?」 諸葛明道:「巷前停轎,巷後拴馬,我們這回騎來了三十多匹馬,要不要讓老孟把馬牽來?」 金玄白道:「不用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諸葛明揚聲道:「老孟,老沉,領先帶路!」 老孟和老沉應聲而出,朝金玄白恭敬的行了個禮,道:「侯爺,四位大人,請隨卑職來。」 他們出了易牙居,轉首朝巷尾行去,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長白雙鶴隨後跟去,那些東廠番子則又跟在長白雙鶴之後,列隊而行。 店裡的掌櫃和十多個夥計們恭謹地排列在櫃檯邊,目送這些人離開,這才全都鬆了口氣。 老沉和老孟還未走到巷尾,老孟便揚聲道:「金侯爺和各位大人要回去了,把馬牽過來。」 巷尾守著數十名丁勇,全都手持刀槍,排列成二排,背對著巷子,一聽到老孟的喝聲,全都轉過身來,看見蔣弘武和諸葛明,紛紛讓開,留出一條通道。 老孟走到那些丁勇面前,叱道:「金侯爺和四位大人來此,你們怎麼不知禮數?難道你們的長官沒有教過你們嗎?」 那些丁勇一陣騷動,紛紛跪了下來,嚇得連頭都不敢抬起。 老孟和老沉相視一笑,出了巷子,來到一條大街之上,然後往右拐去。 金玄白自從被張永口頭上封了個侯爺之後,起初還有些不習慣,到了後來,這種稱呼也聽慣了,已經不再覺得刺耳,這時也懶得一一解釋。 至於一見面便朝他跪倒磕首的人就更多了,以致他面對這種情形,有些麻木,如今看到地上跪了一大片的丁勇雜役,他也不知要如何應付。 蔣弘武揚聲道:「各位辛苦了,起來吧!」 那些丁勇中的領隊之人恭聲道:「謝謝侯爺!」 直到見他站起,那四十多名丁勇才敢一一從地上爬了起來。 金玄白的目光一掠,突然發現這群丁勇裡有兩張熟面孔,略一思忖,才記得其中一人是小鎮油坊裡的少東,另一個則是鎮上雜貨鋪裡的夥計。 以前,他每半個月挑著四擔乾柴到小鎮上去賣,換來幾百文錢,有時便到油坊打幾斤油,或者到雜貨鋪去買些鹽、糖,順便帶一罈酒回去,以供他和師父的生活所需。 油坊的少東,他比較少接觸,也忘了叫什麼名字,不過雜貨鋪的夥計姓孫,小名叫大毛,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他在離家之前,已有半個多月沒看見孫大毛了,不料此時會在這裡碰見這兩個熟人,使他心中產生一種極為微妙的感受,彷彿他是一個騙子,侯爺這個頭街只是個假像,完全是騙來的,他只是一個樵夫而已。 這種奇異的感受一泛過心頭,讓他有些不安,唯恐孫大毛會認出自己來,不過隨著他的目光投落在這兩人的身上,發現他們縮著頭,目光低垂,根本不敢直視。 顯然這兩人生長在小鎮,從未見過什麼世面,更沒碰過大官,以致一聽到侯爺和大人來此,便嚇得要死,根本不敢抬頭。 其實,他們就算看清了金玄白的容貌,也認不出來了,何況,就算認出來,他們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金玄白,便是以前的那個樵夫。 這就是人生的荒謬之處。 難怪滿腹經綸的古人會說出「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句話,的確有其真理存在。 在一個荒謬的時代裡,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發生,如果保持理性的看待,早晚都會被荒謬吞噬。 金玄白出了巷尾,來到大街之上,只見道路已被清空,整條街的兩邊店舖都已關上門板,沒有人開門做生意,左右顧盼一下,整條街道的兩端,也都站滿了巡丁,而在大街之上,三十多個丁勇,每人手裡牽著一匹馬,臉色凝肅地站著,動都不敢動一下。 金玄白見到這種場面,也為之一驚,沒想到諸葛明這一趟出來,擺出如此盛大的陣仗,比起巡撫大人出門,還要誇張,不禁暗忖道:「莫非是為了要押解那幾個織造局的太監?」 忖思之際,已聽到諸葛明叱道:「這些民壯丁勇,平時受的訓練不夠,連個基本禮節都不懂,承中,你現在立刻到沉香樓去告訴宋登高,叫他務必要把這批人帶去好好的操練操練。」 李承中應了一聲,諸葛明又道:「順便通知何老丈,告訴他說,金侯爺已隨我們先走一步,讓他陪諸位金夫人一起走。」 金玄白心裡隱隱覺得不妥,倒不是為了服部玉子等人,而是替這些了勇擔心,唯恐他們會遭到宋知府的責難和折磨。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一個問題,那便是:為何油坊少東和孫大毛會被納入丁勇民壯之中,而他卻不在其列? 上馬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縱馬而去,直到李承中傳達完諸葛明的命令之後,追了上來,他依舊找不到答案。 馬行甚速,沒一盞茶的工夫,便已到了天香樓附近,只見整條街內三層,外三層的被圍得水洩不通。 不過這裡的情況又和易牙居,沉香樓附近不同,那邊守衛的除了丁勇之外,便是衙門差人,而此處除了衙門差人守外圍,裡面全是錦衣衛的校尉們。 那些守在外圍的差人,聽到了馬蹄之聲,立刻讓開一條路來,守內圍的錦衣街遠遠見到金玄白等一行人,發生一陣騷動,紛紛讓了開來,接著,一條人影從人群中跡了出來,掠出二丈多遠,迎著奔來的三十多匹健馬而至。 金玄白在馬上看得十分清楚,只見那人正是錦衣衛中的將軍陳南水,他立刻勒馬緩行,放慢了速度。 陳南水到了馬前一丈之處,跪了下來,道:「卑職陳南水,拜見金侯爺和各位大人。」 蔣弘武問道:「南水,發生什麼事了?起來說話。」 陳南水道:「稟報大人,不久之前,有一個自稱是天刀余斷情的男子,帶著八名弟子,兩名少女,押著兩個人,找到了天香樓揚言要和金侯爺交換人質……」 蔣弘武叱道:「胡說八道,金侯爺擄了什麼人質?這天刀也太猖狂了吧!竟敢到這裡來生事?」 金玄白心裡明白,天刀余斷情此來,必是要自己交出程家駒,只是不知他又把什麼人抓去,竟然敢公然押著人,跑到天香樓前來和自己交換人質。 陳南水道:「守衛的弟兄們,也覺得這件事太過荒唐,先是斥責驅離,後來見到他們依然不走,於是便動用武力,誰知這些人的武功太高了,上去二十多名弟兄,都被他們擊倒於地……」 蔣弘武臉色一變,問道:「有沒有受傷?」 陳南水道:「稟報大人,那些人極有分寸,都是用刀背,沒用刀刃,所以弟兄們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 蔣弘武問道:「有沒有驚動張大人和朱大爺?」 陳南水道:「連范銅、劉康和卑職都出手了,怎能不驚動張大人?可是朱大爺在睡覺,沒人敢吵他。」 蔣弘武罵道:「你們都是些死人啊!」 他擔心張永的安危,在馬上抱拳道:「金侯爺,請恕卑職職責在身,先行一步了。」 金玄白道:「蔣兄別急,天刀余斷情是來找我的,讓我跟他去談。」 蔣弘武點了點頭,問道:「如今天刀在哪裡?」 陳南水還沒開口,金玄白指著十多丈遠的那座涼亭道:「天刀和他八名弟子,都在那座涼亭裡。」 他目光一閃,又道:「張永張大人此刻搬了張椅子坐在天香樓前的台階前,身邊有勞公秉和於八郎兩人陪著,你不必擔心。」 蔣弘武翹首往涼亭望去,只見人影綽綽,根本看不清楚,他雖然心中懸念張永的安危,可是金玄白既然這麼說,他也不願讓對方難堪,只得定下心來。 金玄白策馬前行,一邊思索如何面對天刀余斷情。 由於天刀此來是為的交換人質,故而面對錦衣衛的包圍和挑釁,也沒下毒手,以致引起不可收拾的局面。 由此可知,柳月娘和程嬋娟還沒跟天刀余斷情、集賢堡主程震遠碰上頭,否則他們得到了金玄白示出的善意之後,絕不會再用什麼人質來換人質這種辦法,希望換回程家駒的自由。 這回天刀余斷情帶著八男二女十個徒兒前來,其中並無無影刀程震遠在內,很可能僅是他自己的主張,或者臨時起意,無影刀程震遠並不知悉。 因為程震遠並非單純的江湖人,他在蘇州城外還有龐大的產業,卸下江湖人的身份,他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土豪或者縉紳。 一個具有他這種身份的人,怎能不知道錦衣衛的厲害,偏偏要在老虎頭上拔虎鬚尹 就算他心疼獨子的安危,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把身家性命全都賭下去。 因為如此一來,他得罪了錦衣衛,從此必須拋棄十多年來辛苦建立的基業,亡命天涯,過著逃避國法,難以心安的日子,到死為止。 以程震遠的聰明,想必不會如此,否則他又怎能只憑著柳月娘傳授的幾招刀法,練個十幾年,便成了江南有名的刀法名家。 金玄白想到這裡,突然靈思一動,忖道:「莫非他準備投效羅龍武,準備到東海去做海盜?否則以他的個性,絕不可能像天刀那樣,可以深藏江湖,做一個化外之民。」 瞬息之間,意念紛杳,蹄聲得得之中,他已經來到天香樓之前,看到張永坐在天香樓前的台階下,四周團團圍著一堆錦衣衛,他瀟灑的下了馬,走了過去,抱拳道:「見過張大人!」 張永從太師椅中站了起來,也抱拳還禮,道:「侯爺,你總算回來了,聽說你這兩天已經找到數位未婚夫人,怎麼不見她們隨你而來?」 金玄白坦然道:「她們此刻正在鑒賞珠寶,稍後才會回來。」 他頓了一下,道::「這是金某的私人恩怨,驚擾到大人以及各位,深感抱歉,現在請大人下令,金某解決私人恩怨,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張永曾聽過蔣弘武和諸葛明說起金玄白在五湖鏢局裡,大展神威,槍挑一百餘名雙劍盟弟子,擊敗武當,少林、華山、海南四派的高手,因而對金玄白有極大的信心。 故此,他一聽金玄白的話,想起自己也可以親眼看到金玄白再次展露絕藝,便感到頗為興奮。 雖說目前只有天刀余斷情和十名弟子,場面遠不如五湖鏢局,不過能目睹高手對招,也是件難得的事。 所以他點了點頭,扯起他那公鴨似的嗓子,揚聲道:「大伙都聽見了,金侯爺在此了結私人恩怨,任何人都不可插手。」 他的聲音雖然難聽,由於氣功修為不差,故而傳揚極遠,四下的錦衣衛人員齊都應了一聲,一時之間,有如晴空裡響起了一陣雷聲,驚得那些健馬都跳了起來。 這時,蔣弘武等人也下了馬,幸好韁繩仍在手上,於是忙著安撫馬匹,他看到那些東廠的番子一陣手忙腳亂,忍不住皺了下眉。 諸葛明眼看在數百名錦衣衛人員,以及數百個衙人差人的注視下,自己手下的番子被幾十匹馬弄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心裡極不是滋味,連忙吩咐長白雙鶴,趕緊指揮那些番子將所有的馬匹都牽走。 一陣騷亂之後,諸葛明忐忑地望著張永,想要說句話,卻發現張永一臉興奮的走向金玄白,問道:「侯爺,你的神槍沒有帶在身上,要不要派人去替你取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天刀余斷情為了修練刀法,可以斷情絕性,追求的便是至上的刀道,我若是以槍法擊敗他,豈能讓他心服?我看還是用刀吧。」 他這句話說來輕鬆,可是聲音平和,卻傳出老遠,讓方圓一里之內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永本想誇他兩句,還未開口,卻聽到遠處廣場上傳來一聲有如鶴唳的笑聲,接著有人揚聲道:「壯哉斯言,老夫余斷情佩服之至。」 這個聲音悠揚清越,綿長不斷,在場的人大部份都是練武之人,一聽便知此人內力上的修為,已經到了一種極高的境界。 張永對金玄白有極大的信心,雖然發覺天刀功力超凡,卻絲毫都不擔心,側首對站立原地的勞公秉道:「公秉,你把身上的佩刀,借給侯爺一用。」 勞公秉也是滿臉興奮,趕忙解下所佩的繡春刀,雙手捧著,向金玄白行了過來,恭聲道:「請侯爺接刀!」 金玄白就著勞公秉手上,抓住刀柄,拔出長刀,但見刀身泛起一泓秋水,映面生寒,果真和一般錦衣衛校尉所使用的繡春刀材質不同,的確是百練精鋼鑄成的。 張永問道:「侯爺,這把刀還合用嗎?」 金玄白道:「稍為輕了點,不過倒也趁手。」 張永奉承地笑著,道:「侯爺說得極是,以侯爺的武功修為,就算是一草一木在手,也是趁手的。」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金某從不敢小視對手,面對江南第一刀法高手,更是不敢小覷,此刀雖非名刀,對付天刀倒也足夠了。」 張永撫掌道:「古人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侯爺之言,深合古人之言,令咱家佩服之至。」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道:「張大人才學淵博,更令在下佩服。」 兩人相視一笑,金玄白不再多言,提著繡春刀,大步往廣場而去。 張永拉一拉勞公秉的衣袖,道:「快,快回樓上去把朱大爺喚醒,請他來觀戰,他一向喜歡熱鬧,這種千古難逢的高手之戰,他若是沒看到,只怕要把我罵死了!」 勞公秉急奔上階,才走到天香樓門口,只見朱天壽在邵元節和錢寧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勞公秉慌忙跪下,正待口呼「萬歲」,卻被邵元節揮出一股袖風封住了口鼻,立刻聽到他沉聲道:「不可驚動大家。」 勞公秉口鼻一窒,不敢吭聲,默默站了起來。 朱天壽望著金玄白提刀前行,那些把一座廣場圍得四面都水洩不通的錦衣衛校尉們自動變換隊形,空出正面的防勢,向兩邊移動,高興地道:「這些傢伙訓練得還真不錯,是所有衛軍中最強的。」 張永迎了過來,抱拳道:「多謝公子誇獎!小人興有榮焉!」 朱天壽緩步下階,道:「張永,這是怎麼回事?有哪一個跟老天借了膽子的傢伙,敢來向我玄白老弟挑戰?」 張永道:「稟告小舅,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的第上高手,外號天刀的余斷情,揚言要找侯爺交換人質。」 朱天壽道:「哦,有這種事,我玄白老弟莫非拐走他的女兒,所以他才趕來要人?」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有趣,話未說完已笑了出來。 張永跟著笑,卻發現他下了石階,沒有停下繼續的往前行去,禁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小舅,你請坐在椅子上,別再過去了……」 朱天壽道:「怕什麼?我有天下第一大鏢客在身邊,還有如此訓練精良的錦衣衛在此,還怕什麼天刀、地刀的?」 張永縮著脖子,道:「是,是,小舅說得極是!」 他望向邵元節,使了個眼色,希望這位國師能幫自己說句話,豈知邵元節卻微微一笑道:「朱大爺說得不錯,有金侯爺在此,就算劍神親自出馬,也沒有用,更別說什麼天刀了。」 他頓了一下,道:「張公公,你還不派人到樓裡去多搬幾張椅子過來?不然你想要站著看這場精彩的高手對招嗎?」 張永眼看朱天壽穿著寬袍大袖,就那麼輕鬆自在的越街而去,不禁苦笑了下,連忙吩咐勞公秉帶人到天香樓裡去搬椅子,然後急忙追上朱天壽。 蔣弘武本來準備把張永原先坐的那張大交椅搬來,只見於八郎已把大交椅扛起,於是一拉諸葛明,也緊隨在張永身後而去。 正文 第一七六章 天人之境 第一七六章天人之境 天香樓對街,是一座空曠的廣場,廣場裡除了一座涼亭之外,沒有其他的建築,只是沿著四周,植了些矮樹,作為區隔。 這座廣場是天香樓的私產,以前購買下來,便是用來停放車轎,因為能夠上得起天香樓的客人,每一個都是非富即貴,這些人進出之際,自然帶有隨行的家丁或護衛,並且不是乘車而來,即是坐轎而至。 這座廣場便是為了停放車轎,兼供隨行人員及轎夫、車伕等休憩等候才設立的。 由於天香樓被朱天壽整個包了下來,沒有對外開放營業,所以這些日子,除了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的大轎停過之外,其他的外客便沒有機會光臨,也無法把轎子停在廣場上。 此刻,整座廣場,除了靠左側的一角,停了十幾頂天香樓自備的小轎和兩輛馬車之外,便沒有停放任何外來的車、轎。 八角涼亭裡,有一張六角石桌以及六張石凳,此時,六張石凳有五張是空的,只有一張凳上坐著一個中年人。 隔著石桌,有八男二女排成兩排站立著,地上還有兩個手被反綁,臉上蒙著灰布的男子躺著,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那個坐在石凳上的中年人,身穿一襲雪白的布衣,下面穿著條燈籠布褲,腳上一雙白襪,套著雙多耳麻鞋。 他的臉孔蒼白,面目清瘦,頷下蓄著三縷及胸長髯,頭上灰髮挽了個髻,套著頂擦得極亮的銅冠,連髮簪都是純銅製的,如果在日光的照映下,必然能反射出黃澄澄的光芒。 遠遠望去,他好像不是很健康,可是單看他平放在石桌上的一隻右手手背,便可發現他的手掌其大無比,跟他體形不能相配,手背上經脈浮起,卻是瑩白如玉,修長的手指,關節極大。 他的手邊,放著一柄長刀,刀鞘上裝飾華麗,嵌有十數顆寶石,可是刀柄上卻以麻布裹纏,不知是太久沒有更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麻布顯得很髒,並且有些烏黑發亮。 那八名佩刀男子,都是年紀極輕,介於二十至三十之間,每一個人相貌不同,可是衣著卻完全相同,全都是一襲白衣,腳登多耳麻鞋,每人背上背著同樣的一柄單刀,頭上紮著髮髻,插著一根銅簪,表情森冷凝肅,毫無笑容,嘴角抿得緊緊的,像是個找人要債的債主。 至於站在他們身邊的兩個年輕女子,都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頭梳雙鬟,衣著一式清綠綢衣,面孔長得一模一樣,清麗而稚氣,不過卻有些驚惶之色。 這兩個女子一看便是雙胞胎,並且還是來自川西唐門的唐鳳和唐凰。 金玄白手裡提著繡春刀,跨著同樣間距的足履,一步一步的向著廣場行去,他手中的繡春刀反射著陽光,不時閃爍著艷麗的光芒,並且隨著他的行走,刀芒越來越是強烈…… 這種繡春刀是錦衣衛佩帶的制式兵器,鋼質極好,越是職位高的人,所領的繡春刀材質更純,鑄造更多幾層手續,據說除了鐵之外,還混有其他金屬,以致刀鋒犀利無比。 繡春刀比單刀要長,較一般的長劍略短,形狀是厚背薄刃,有如剃刀,不過整截刀身具有弧度,刀柄頗長,可以雙手使用,不僅利於步戰,尚還適用於馬戰,一刀砍下,足可把整隻馬頭砍斷。 那個大馬金刀似的坐在石凳上的中年人,正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的天刀余斷情,他本來閉著雙目,此刻隨著金玄白沉穩的腳步聲響起,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剎那間,他的雙眼寒芒疾射,落在七八丈外,大步行來的金玄白身上。 隨著金玄白一步步的向前移動,天刀的眼中露出驚凜之色,右手抓起放在石桌上的那柄長刀,平放在雙腿之上,然而當金玄白又走出三步之後,他頷下的長髯無風自動,霍然站了起來,左手抓著刀鞘。 金玄白又跨出了兩步,天刀余斷情似乎感受到那股壓力,冷哼一聲,迎著金玄白,舉步出了涼亭。 那八名白衣人似乎從沒有想到天刀會拿刀迎向敵人,他們那冷漠的臉孔上,開始有了種怪異的表情。 天刀余斷情走出五步之後,立刻便發現自己全身被一種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鎖住。 那種力量不是殺氣,也不是雄渾的氣勢,更不是由對方繡春刀上發出的刀氣,可是卻如一波波海濤般襲來,並且來勢越來越強,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 這時,雙方的距離約有五丈多遠,金玄白依舊原式不動的提著繡春刀,跨著同樣的步伐前進,然而當他再跨出兩步時,天刀余斷情突然右腳後退一步,單掌一揚,高聲喝道:「且慢!」 金玄白身形陡停,目光從天刀余斷情身上掃過,落在涼亭裡,這時,唐門金銀鳳凰背朝著他,而那兩個被綁著的男子,也躺在八名白衣人之後,可是金玄白卻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顯然認出了她們,也知道人質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朱天壽已坐在大交椅上,他的身邊擺了七八張椅子,只有張永和邵元節分坐在他的左右,其他如蔣弘武、諸葛明、勞公秉、錢寧、於八郎、李承泰等人都站立在椅後,沒一個敢坐下。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在對方的喝聲中停了下來,禁不住問道:「邵真人,怎麼啦?金賢弟怎麼停了下來?」 邵元節湊首過來,道:「如果貧道沒有看錯的話,金侯爺這兩天定有一番奇遇,修為更進一層,已經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那天刀固然是絕頂高手,可是第一回合的交手,已經敗了,否則他不會從涼亭裡走出來。」 廣場四周圍了數百人之多,可是沒有一個人吭聲,週遭原是一片寂靜,故而朱天壽和邵元節的對話,有一大半的人都聽得清楚,可是卻沒幾個人能聽懂,甚至連站在他們身後的蔣弘武等人,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當然,朱天壽更是聽不懂了! 他愣愣地望著邵元節,正想要追問下去,只聽到天刀余斷情沉聲道:「閣下就是神槍霸王金玄白?」 朱天壽趕緊轉過頭去,把注意力集中在廣場之上,只聽得金玄白道:「不錯!」 天天余斷情問道:「你是槍神之徒?」 金玄白點頭道:「千真萬確。」 他突然失聲笑道:「你這是幹什麼?想要找我當女婿啊?調查我的家世做什麼?」 天刀余斷情見到他不丁不八的站著,雖是一手握著柄繡春刀,卻是看不出一點絕世高手的模樣,連眼神中都覺察不出那股武人該有的銳利。 他疑惑地再度打量了一下對方,只見金玄白除了體形高大魁偉之外,實在不像一個內家高手。 剛才,他在涼亭之中,感受到的那股神秘的攝人心志的力量,此刻完全不能從金玄白身上發現。 他暗忖道:「莫非他真的已練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 可是以金玄白的年齡看來,這是件絕無可能的事! 天刀余斷情一生追求刀法的極至,漠視一切的天理、國法、人情,根本沒有把四周的衙門差人和錦衣衛校尉們放在眼裡。 自從拋下妻子,斷情絕義之後,他隱居黃山深處,潛修至高無上之刀道,自認心志已鍛練得如同精鋼,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 可是剛才在涼亭裡,瞑目獨坐之際,他卻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心悸,逼得他撫刀運勁,然後又持刀走出涼亭,面對那股神秘的力量。 他卻料想不到,瞬息之間,隨著金玄白的止步不前,那股莫名的無形力量,竟會消失無遺。 難道真的如那個道士所說,他是受到金玄白的氣機牽引,而逼不得已的走出了涼亭? 如果此言不假,那麼他果真是在第一回合敗了! 天刀余斷情深吸口氣,腳下移動一尺,右手握住刀柄,頓時,一股凌厲至極的刀氣彌然凝眾起來。 此刻,他的長刀雖未出鞘,整個人的氣勢,卻恍如一柄出鞘的刀,讓人看了產生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余斷情,你不必跟我弄什麼玄虛,想要先打後說,或者先說後打,都姑且你的便,我金某人一點都不在乎你。」 天刀余斷情嘴角的肌肉痙攣了一下,眼中神芒如電,凝聚在金玄白身上,沉聲道:「據說你刀法凌厲,神奧超絕,變化玄奇,有如從地獄裡出來的魔刀,可是真的?」 金玄白道:「想必這是程家駒告訴你的話,是不是魔刀,你何不試試看?豈不立刻便知真假?」 天刀余斷情問道:「程家駒如今何在?」 金玄白突然收斂起笑容,道:「姓余的,你聽清楚了,若是你想用歐陽兄弟來威脅我,我一定把你砍成兩段,並且連你八個徒兒都沒有一個能逃脫一死,不過你若是先把他們放了,事情還好商量。」 天刀余斷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小子,你太狂妄了!」 他不再多言,嗆的一聲,拔出了長刀,左手把刀鞘一甩,翻了個雲手,長刀直指向前,只見刀尖吐出一道長達數寸的刀芒,閃爍不定,映著陽光,燦爛奪目。 朱天壽遠在十丈開外,依然能感受那股刀氣,心中一凜,抓住了邵元節的衣袖。 邵元節知道他心裡害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陛下,請定下心來。」 朱天壽點了點頭,凝目望去,只見金玄白舉起了繡春刀,斜斜的架在肩上,然後一步步的向天刀行去。 隨著他每一步跨出,天刀余斷情變換著刀勢,腳下也跟著走弧形,左右移動不定,可是刀光更熾,白衣已無風自動。 那原先站在涼亭裡的八名白衣人,此時全都在不知不覺中走了出來,一直走到距離天刀身後二丈多遠,才因受不了那股瀰散的刀氣,而停住了腳步。 金玄白連跨七步,一刀劈了出去,恍如晴空裡閃現一道電光,冷冽的刀氣帶著尖銳的風聲,直落而下。 天刀余斷情絲毫沒有退讓,面對如此強烈的刀勢,旋刀急轉,也急衝而至,在瞬間連劈十二刀之多。 刀影如織,刀芒閃動,他的身影似乎消失,成了一個隱形人,出現在數百雙眼睛中的只是白茫茫、閃亮亮的一片。 可是金玄白的身形,卻是如此真實的呈現在眾人的眼前,每個人都發現他毫無花哨的劈完了那一刀。 隨著刀光劈落,只聽到清脆的一聲「鏘」,那蓬刀網已然崩散,人影閃現,天刀余斷情已退出八尺之外。 金玄白傲然而立,眼中神光炯炯,有如一尊天神,站在原地不動,手中的那柄繡春刀仍然斜架在右肩上,彷彿剛才那一刀不是他劈出的。 余斷情臉上毫無表情,手中長刀斜擺,默然凝視了金玄白一下,問道:「你真的是槍神之徒?」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 余斷情道:「你從哪裡學來這種刀法?」 金玄白道:「自創的。」 余斷情再是心志堅定,此刻也禁不住驚駭,失聲道:「什麼?你自創的?不可能!」 金玄白道:「必殺九刀,刀刀必殺!余斷情,你的刀法已至登峰造極之境,自我出道以來,所遇的對手裡,以你的武功最高,不過,你仍然不是我的對手。」 余斷情還沒說話,那八名白衣人裡卻有人說道:「胡說八道!」 金玄白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若是三天以前,你可以擋我六刀,可是今天你頂多只能擋我四刀,你如果想要殺我,頂多三刀,你就會被我殺死。」 他的話說得非常明白,任何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余斷情自然瞭解,可是他卻怎樣都嚥不下這口氣,總覺得自己是什麼地方錯了,才會讓對方那平淡無奇的一刀,把自己的刀招銜接之處斬斷了。 他雖然認為金玄白內功的修為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但是卻自認數十年的功力,不會比對方遜色。 所以在這種心理的影響下,他決心把近年悟到的刀法,使了出和金玄白一決勝負。 他一邊提氣運功,一邊伸展四肢,陡然之間,但見他白衣飄動,渾身骨骼發出一陣輕響,蒼白的臉孔似乎泛起一陣排紅。 金玄白咦了一聲,問道:「你從哪裡學來的九陽神功?」 他是九陽神君沉玉璞的嫡傳弟子,打從七八歲時便開始練習九陽神功,當然認得出運功時的一些特性,故此當余斷情全身發出一陣輕響,他立刻看出對方也練了九陽神功,並且還練到了第二重。 由於九陽門是一脈單傳,沉玉璞除了金玄白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傳人,所以他乍然見到余斷情運起九陽神功,才會感到吃驚。 余斷情似乎沒料到金玄白會認出自己所施的功夫,微微一愣,便沉聲喝道:「狂徒,納命吧!」 長刀飛起,整個人騰升丈許,挾著經天刀芒,越過數尺空間,鋪天蓋地而至,隱隱的風聲中,似有一股熾熱的刀氣逼來。 金玄白在九年之前,九陽神功便已練到了第二重,豈會在乎余斷情?他心中所疑惑的,只是余斷情從何學到這種功夫而已。 基於這個原因,縱然余斷情此時想要置他於死命,他依然不願意按照自己做人的原則,痛下殺手。 陡然之間,熾熱的刀光已至面前,無數雙眼睛裡,都出現金玄白被那道經天的刀芒劈中,頓時四周響起一陣驚歎、哀叫、痛苦、惋惜的聲音,幾乎震耳欲聾。 余斷情劈過金玄白之後,身軀又衝出六尺,這才收刀及胸,站定身形,長鬚飄動,那種冷煞之氣,讓在場的人都為之心寒。 那股隨著他發出漫天刀氣而激起的飛旋的塵上砂石,此刻才漸漸瀰散落下。 就在灰沙將散未散之際,金玄白高大的身軀已出現在丈許之外,面對著那八名白衣人。 強大的氣勢逼了過去,頓時有兩個人忍受不了,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長刀,揮舞出一片刀光,把全身護住。 金玄白沒有理會他們,霍然轉過身去,手中的繡春刀又恢復最先的拎提之式。 幾乎就在他轉身的同時,天刀余斷情也轉過身來。 在此瞬間,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的左肩之處,有一條長約五寸的裂縫,一條殷紅的血影冒現出來,隨即繼續擴散,把腋間部位都已染紅。 可是天刀余斷情渾然不覺,只是凝注著在灰沙中突然出現的金玄白,臉上神色充滿著驚駭。 他簡直難以相信,明明已經被他劈成兩截的金玄白,又怎會出現在一丈開外?難道自己剛剛劈中的只是虛影嗎? 四周陡然傳來一陣轟然大響,每一個人都為金玄白喝采。 在如此令人心悸的一刀之後,金玄白竟然不可思議的還活著,而且就算是傻子也看出天刀余斷情肩上的刀傷,自然明白這一回合,金玄白已經贏了。 余斷情厲聲道:「你使的是什麼妖法?」 金玄白冷冷道:「妖法?在下用的只是任何一個武當弟子都會用的浮光掠影。」 「浮光掠影?」余斷情略一忖思之後,失聲道:「你何時又成了武當弟子?」 金玄白道:「你要不要先把血止一止,再跟我說話?」 余斷情道:「止什麼血?」 他目光一垂,這時才發現自己左肩之處出現一塊巴掌大的血印,臉肉抽搐了一下,左臂一曲,伸出兩指閉住傷口附近的血脈,大喝一聲,身形迅速旋轉有如陀螺,朝金玄白攻去。 邵元節啊的一聲,從椅子裡跳了起來,駭然道:「神魔十八斬!」 蔣弘武就站在他的身後,忍不住問道:「邵真人,什麼神魔十八斬?」 邵真人道:「那是昔年魔門明尊的絕傳刀法!」 他一屁股坐回椅中,只見金玄白在這時撇刀在左,左手已握上刀柄,繡春刀在身前畫了個圓弧,陡然間,光華燦爛,光暈擴大延伸,如同出現一輪烈日。 天刀余斷情身法奇幻旋飛而去之際,已揮刀而出,玄奇奧秘的刀法,幻起萬千刀影,交錯縱橫,頓時撞向那輪烈日。 空際似乎閃出絢麗的火花,兩股刀氣相觸,發出嗶嗶啵啵的一陣輕響,金玄白一刀自烈日圓輪中劈出,直落之勢倏化斜飛之形。 彷彿這一招自從互古以來便已存在,就如日昇日落,花開花謝一般的自然;在電光出現之後,立刻便有霹靂響起一樣無可置疑。 天刀余斷情連劈帶砍的施出了三招刀法,才勉強封住那招合乎天理運行的一刀,堪堪退了五步,才把犀利的刀氣抵住,卻聽到金玄白沉喝道:「你再接我這一招!」 喝聲之中,身隨刀走,迅逾電光般的逼來,刀鋒一立,芒尾吐出尺許,然後在刀尖凝結成環,乍閃即沒。 天刀余斷情駭然道:「刀罡!」 身形急旋如陀螺轉動,左掌一伸,先劈出一掌,接著刀影疊立而起,如同豎起七層厚厚的刀山。 他那一掌施出的正是九陽神功匯聚起的氣炎,明知抵擋不住刀罡,接著又把魔門至高刀法中唯一的守勢使了出來。 在這瞬息之際,他連施兩種不同的武學,提聚了九成的功力,以他的想法,自己這招「天魔逃刑」定然可在劈出九陽神掌之後,擋住對方的刀罡。 豈知他的九陽神掌還沒練到家,掌勁一發,便被刀罡擊散,接著七道密集的疊現刀山,快速地遭到無堅不摧的刀罡所摧破。 天刀余斷情連退七步之後,吐出一口鮮血,領下的長鬚已被刀氣削光,白色的衣袍出現一條斜斜的刀痕,破布掛了下來。 他們交手的這一招,讓人看了驚心動魄,卻罕有人看出其中的奧秘,只是知道余斷情又輸了一招。 金玄白凝目望著天刀,沉聲喝道:「你還不認輸?非要逼我殺你不成?」 天刀余斷情冷目以對,沒有吭聲。 他的身形搖晃了一下,連忙以長刀拄地,才沒有跌倒下去,這時任誰都可看出,他已受了內傷。 站在涼亭前的八名白衣人,快步奔出六人,全都拔出了長刀,其中四人攻向金玄白,兩人朝天刀奔去,想要扶住他。 天刀余斷情胸中氣血翻騰不已,咬緊牙關,壓住上湧的一口鮮血,然後緩緩地將之吞下。 因為他知道這口鮮血只要壓不下去,功力最少損失二成,永遠都無法報仇了。 所以他雖然眼看四名弟子出刀攻擊金玄白,也無力加以喝止,只希望這四人能抵得住片刻,自己便可調順奔騰不休的氣血。 那四名白衣人出刀凶悍,雖沒練什麼合擊之勢,可是刀法綿綿,站定方位之後,連環砍出三十多刀,將金玄白身外所有的空隙全部填滿,刀刀欲置他於死地。 金玄白大喝一聲,道:「必殺九刀,刀刀必殺!」 濃郁的殺氣,從他身上擴散開來,刀影飛舞中,聲東擊西,劈南斬北,一連五刀反覆施出,只聽到一陣嗤嗤之聲,如虹的刀氣席捲一切,那四名白衣人已分成四個不同的方位跌倒於地。 這些人倒地的角度不同,可是死狀卻是如一,每一個人都是咽喉之處中了一刀,喉管被割斷,血汩汩的從裂處冒了出來。 四周響起一陣如雷的喝聲,那些錦衣衛看得如癡如醉,只覺今生有幸,能夠目睹此種絕世的刀法,真是死而無憾。 那兩名站立在原先位置的白衣人,沒料到四位師兄弟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都死於非命,驚駭之下,轉身便往涼亭掠去。 金銀鳳凰目睹整個經過,正感到心旌搖動,驚駭無比,乍然見到兩名白衣人躍來,立刻便察覺他們的來意。 唐鳳尖叫一聲,道:「我們約好的,你們只能拿他們換程少堡主,不可以傷害他們……」 那兩名白衣人拔出長刀,其中一人道:「快退開,我要用他們作人質。」 唐凰拔出短劍,指著那個白衣人道:「不要過來!」 唐鳳一手拔劍,一手抓起倒臥在地上的歐陽朝日,急速地後退,口中叫道:「天刀余前輩已經答應我們,你不可以這樣。」 那個白衣人道:「快放手,不然連你都殺了!」 唐凰一手抱住歐陽旭日,扛在肩膀上,卻揚聲叫道:「神槍霸王,救命啊!」 那兩個白衣人揮刀急砍而下,金銀鳳凰才擋了兩刀,便已退出數步,等到對方第三刀出手,她們手裡的短劍已被擊飛。 唐凰驚叫一聲,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歐陽旭日那沉重的身體頓時把她壓住。 唐鳳劍被擊飛,才逃出數尺,已被白衣人追及。 就在這時,她看得清楚,眼前出現十多個金玄白,從遠而近追了過來,最後一個金玄白身形閃現時,寒凜裂膚的刀氣漲現,那個白衣人剛把手搭在歐陽朝日的背上,一顆頭顱已在閃動的刀光下飛起數尺。 鮮血噴灑而出,唐鳳發出一聲尖叫,嚇得當場昏了過去。 金玄白一個大旋身,回刀斜砍,另一名追向唐凰的白衣人,才擋了一招,隨著對方刀鋒斜掛而下,他手裡的長刀化為寸寸斷刃。 他駭然後退,卻已被冷厲的刀氣從喉間劃過,剎那間,鮮血噴出,他趕緊擲出手中的刀柄,撫住洶湧冒出鮮血的咽喉,卻只站立了一下,便發現一身白衣都已染紅,立刻倒臥於地。 這時,那兩支被擊飛而起的短劍,才從半空中墜落下來,金玄白手掌劃了個半弧,將兩支短劍都接在手中。 他正想要把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救起來,卻倏然聽到廣場上傳來蔣弘武的大喝之聲。 回頭一看,只見那兩個白衣人挺刀往坐在椅上的朱天壽攻去,顯然他們看到人質已落在金玄白手裡,準備擒下朱天壽和張永作為新的人質,所以才在陡然之間發難。 邵元節雙掌一揚,擋在朱天壽身前,張永則發出數枚暗器,而蔣弘武大喝一聲,拔出繡春刀騰身迎了過去。 諸葛明取出判官筆,李承泰拔出長劍,勞公秉、於八郎則拔出佩刀,自兩側向白衣人攻到。 在這瞬息之間,所有聚集在朱天壽身邊的人,都以護衛他為主要目標,攻擊的力量全都指向那兩個白衣人。 張永的暗器先到,接著便是邵元節的掌風,那兩個白衣人劈飛了暗器,擋住了掌風,眼見一支判官筆悄然攻來,接著便是三柄繡春刀交互砍至。 他們絲毫不懼,揮刀一陣急砍,連消帶打,把四人的攻勢全都瓦解,隨著凌厲的刀氣一聚,又是兩刀連環而出,把個蔣弘武、諸葛明、勞公秉、於八郎四人殺得叫苦連天。 他們剛才眼看金玄白以一敵四,幾刀便把四名白衣人殺死,還沒把這些白衣人當一回事。 此時,輪到他們出手時,才知道無論是功力或技巧,他們沒有一個是白衣人的對手。 然而他們卻不敢退讓,就算拼了一死,也要保護朱天壽。 就因為這種沉重的心理壓力,讓他們覺得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其實從白衣人突然出手,直到被他們擋住,也只不過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而已。 廣場四週一片紊亂,只見金玄白騰空掠出八丈,身影似乎幻化成二十多個,向朱天壽這邊飛掠過來。 天刀余斷情一口氣緩了過來,乍然見到這種奇景,驚叫一聲:「身外化身!」 他舉起長刀,迎著那一連串的虛影,揮刀急砍而去。 這一刀是他畢身功力之匯聚,刀上風雷之聲大作,刀光漫漫,寒氣繚繞,似有斷金裂石之勁。 金玄白人在空中,舊力剛去,新力未生,正要換氣,已被漫天刀影所阻,若在往日,他接下這一刀,立刻便會受到內傷,然而此刻的修為已達天人之境,丹田真火急轉,新鮮的空氣從十萬八千個毛孔湧入,新力一生,繡春刀急掄而下。 僅是一招最簡單的力劈華山刀法,可是拙能勝巧,刀勢急瀉而下,如天河傾瀉,立刻把天刀余斷情的刀氣擊潰。 兩支刀刃第一次接觸,發出鏘的一聲大響,頓時一起斷去。 金玄白受到強韌的反擊力,整個身軀又飛起四尺多高,而天刀余斷情則受到對方刀上傳來的七股不同勁道的擠壓,雙手、雙足的關節一起斷去,當場仆倒於地。 斜陽之下,數百雙目光只見金玄白人在空中,兩支短劍已然出手飛出,隨著一聲沉喝,飛劍電射而去,直奔兩名白衣人。 「哇!飛劍!」 廣場一片叫嚷之聲,響徹雲霄,幾乎所有人都瘋狂了! 正文 第一七七章 解救人質 第一七七章解救人質 晴空一片蔚藍,幾乎沒有一朵雲彩。 陽光漸斜、有陣陣微風拂來,讓人減低了不少暑意。 如此的朗朗乾坤之下,位於天香樓前的廣場上,那數百名錦衣衛將軍、校尉,以及蘇州衙門的差人們、幾乎都身陷一個幻境裡。 他們的手腳冒汗,全身僵硬,心情激奮,全都睜大著眼睛,裡著那騰升在七丈多高半空裡的金玄白。 金玄白擲下手中的半截斷刀,手腕振動,兩柄短劍已跳了起來,隨著他的意念和氣勁投入兩柄劍中,那兩柄短劍已如賦予靈性的活物一般,在虛空中閃爍出燦爛的光華。 兩柄短劍在瞬間變為兩道電芒,各自劃出一條熠熠的光影,劃破空際急射而去。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叫出「飛劍」,剎那間,「飛劍」二字似乎變成一股洪流,頓時淹沒了整個廣場。 天刀余斷情仰臥在地上、全身的手腳關節都被金玄白刀上傳來的迅猛勁道震斷,胸中氣血翻騰,五臟六腑裡幾乎有幾十把刀子在紮著。 可是一聽「飛劍」二字、他禁不住仰起頭望去。 從他的角度望去,金玄白那巨大的身軀浮立空中,宛如一尊渾身披著金甲的天神。 余斷情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混雜著崇敬、仰慕、畏懼、失望等等,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的複雜感情。 他一生追求刀法之極至,過著極其刻苦的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淬煉心志,鍛練刀法,希望有一天能窺及刀道之最高境界。 為了刀法,他可以斷情絕義! 為了刀法,他可以泯滅慾望! 在成為江南七大刀法名家的第一高手之後,他依然無法滿足,想要繼續修行,務必成為天下第一刀法名家。 尤其是自從在黃山有了一番遇合之後,他認為憑著自己的努力,幾年下來,擁有天下至剛至柔的兩種武學,必然可以練成天下第一刀法。 誰知道,當他最有把握、信心最強的時候,竟然讓他碰上了金玄白。 這個自認是槍神嫡傳弟子的年輕人,以一支長槍獲得神槍霸王的綽號,卻大言不慚要以刀法擊敗他! 原先天刀余斷情還以為這是樁笑話,縱然集賢堡裡有人告訴他,這位神槍霸王不僅僅槍法厲害,並且有一套極其詭異凌厲的刀法,施展出來,威力極大。 可是余斷情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或許他就是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所以才會急著要見識這路魔刀。 魔刀!誠如程家駒對唐門金銀鳳凰所說,金玄白所使的刀法,就像從地獄裡跑出來的魔神所使的刀法,完全是用來收取人命,根本無法察覺其中變化,且有強大魔力的刀法! 余斷情記得初次聽到集賢堡中鐵衛提起「魔刀」,曾經嗤之以鼻,認為槍神以玄奧的槍法,成為三十年來天下十大高手,他的徒兒怎會什麼玄幻莫測、充滿強大魔力的刀法? 故而他認為這都是他們敗在金玄白手下之後,特別誇大對方的武功造詣,來掩飾自己無能的—種說法。 的確如此,槍神之徒,初從江湖崛起的神槍霸王,是以—桿鐵槍成名,並且因此而被五湖鏢局聘為副總鏢頭: 這種人,槍法縱然再厲害,年紀到底還輕,修為不夠,功力不純,豈是他天刀之敵? 何況金玄白還揚言要以刀法擊敗他,這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完全讓人無法置信的事。 余斷情腦中意念有如電掣,想到這裡,禁不住泛起苦笑,認為自己碰上了天下最荒謬的事情。 時間似乎在他的眼中暫停,那兩柄閃爍出熠熠光芒的飛劍,在他的角度望去,顯得透明晶亮,破空劃出之際,閃出一道似有似無的紅光,類似黃昏時天際的彤光。 余斷情眼看兩柄飛劍射向兩名白衣人,大聲喝道:「快閃!」 可是口一張開,鮮血上湧,噴了出來,而那微弱的聲音,也被一片宏亮的「飛劍」之聲掩蓋住了。 兩柄短劍射將出去,有如電光般到達兩個白衣人的身前,他們不隗是用刀高手,一被寒芒罩住,雖不知道那是什麼,卻在瞬間連劈七刀,立起一座刀山,層層疊疊的把自己護住。 只聽到一陣輕脆的鏗鏘之聲,重重的刀山立刻在晶芒之前破散,那兩把長刀在觸及飛劍的剎那,已斷成數十截,掉落一地。 緊接著晶芒毫無停留的沒入他們的體內,從前胸穿入,自後面透出,然後扶搖直上,宛如兩尾銀魚在碧空裡快活地游動,在空中交叉而行,劃著優美的弧線,折返金玄白身邊。 在晶芒穿透白衣人身體的瞬間,四周是一面靜謐,無數張嘴都是張開的,無數張臉孔上都是透著種奇怪的表情。 尤其是距離朱天壽最近,才和兩個白衣人交手的蔣弘武、諸葛明、勞公秉、張永、於八郎、李承泰、邵元節等人,因為兩道晶芒射到之際,和他們相隔才僅數尺,看得更是清楚,故而心中所受的震撼更大。 他們每一個人都似乎在這時變成了木偶,完全失去知覺,眼看著晶芒穿透白衣人的身軀,然後斜斜掠起,從他們面前扶搖而上,然後折返原處…… 那兩柄短劍從金玄白手中射出之後,直到折返而回,僅不過短短的一個呼吸之間,而這時金玄白的身軀仍然停在空中,並沒有落下。 兩道晶芒一斂,化為兩柄短劍,落在金玄白手裡,那兩個白衣人才捂著鮮血泉湧般的胸口,仆倒於地。 金玄白在空中連跨數步,到了朱天壽麵前,只見錢寧趴在他的身上,張永張開雙臂,擋在錢寧身邊,顯然是唯恐朱天壽會受到傷害,這才以性命保護他。 至於張永的身前,左有邵元節、右有蔣弘武,前有諸葛明和勞公秉、李承泰、於八郎等人,此刻全都像呆子一樣,四肢僵硬,癡癡的站著。 金玄白右手倒持兩柄短劍,抱拳道:「對不起,讓各位受驚了!」 他這句話彷彿魔咒,讓那些變成木頭人的錦衣衛、高官、東廠大當頭、正一派道長,都在瞬間解封,活了過來。 這時,每個人的表情不一,有人望向地上的兩具屍體,有人看著金玄白手裡的兩柄短劍,也有人露出如遇大赦的神色。 其中最怪異的則是邵元節,他的眼中精光泛現,投注在金玄白身上,似乎要穿透對方,直視心底。 張永首先開口,道:「侯爺,問題都解決了?」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歐陽兄弟尚在唐門金銀鳳凰的挾持之中,並且天刀余斷情尚不能讓他就此死去。 他啊了一聲,搖搖頭,問道:「朱大哥沒受傷吧;」 張永回頭一望,只見錢寧仍然趴在朱天壽身上,當下怒罵一聲,一把抓起錢寧頸後的軟肉,用力往外甩去。 錢寧發出一聲怪叫,整個身軀騰空而起,手舞足蹈地在蔣弘武等人頭上掠過,眼看便將摔落廣場之上,人影一閃,李承泰終於在他落地之前,把他接個正著。 張永見到朱天壽蜷曲著身子,雙手掩面,縮在大交椅裡,連忙把他拉起,低聲道:「小舅,危險過去了,你放心。」 朱天壽放開雙手,雙足站穩地面,看到金玄白就在面前不遠,一顆忐忑的心才平靜下來。 金玄白道:「大哥,讓你受驚了。」 朱天壽臉上雖然仍有驚悸之色,卻笑著道:「沒有受驚,我好得很,真的沒有受驚……」 金玄白道:「沒有受驚就好。」 他側首對邵元節道:「邵真人,請你務必保住天刀余斷情的性命,如有什麼靈丹妙藥,望勿吝嗇。」 邵元節點了下頭,道:「侯爺請放心,貧道一定盡力。」 他躍到天刀余斷情身邊,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三顆黃豆大小的丸藥,道:「余施主,這是本門煉製的玉芝丸,請你服下。」 余斷情半身殷紅,臉如金紙,不過眼神還沒渙散,仍然神采依舊,顯見他功力深湛,縱然身受重傷,丹元之氣卻未被擊潰。 他啞聲道:「多謝道長!」 邵元節餵他服下丹藥之後,收回玉瓶,回頭喚道:「對不起,公秉、八郎,請你們過來幫忙把余施主抬進去。」 勞公秉和於八郎猶豫了一下,望著朱天壽。 張永道:「這是侯爺吩咐之事,你們等什麼?還不快去!」 勞公秉和於八郎這下可不敢拖延,趕緊奔了過去,一個抬頭,一個抬腳,把余斷情架著,隨同邵真人往天香樓而去。 這時蔣弘武也拉起錢寧,兩人緩緩走回朱天壽身邊。 朱天壽瞪了錢寧一眼,罵道:「都是你啦!害我沒看到金賢弟使出的飛劍,失了眼福,我要解除你的護衛之職……」 錢寧嚇得臉色發青,立刻跪倒於地:道:「公子,大爺,卑職並非有意,實是心繫公子安危,所以才一時思慮不周,冒犯了公子,尚請公子恕罪。」說完,拚命的磕頭。 張永道:「小舅,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無論怎麼說,錢寧也是護主心切,怪不得他!」 朱天壽望著金玄白道:「賢弟,你看該怎麼處置這個混帳?」 金玄白道:「張大人說得不錯,錢兄實是忠心耿耿,並無冒犯大哥的意思,還請你饒過他這一回。」 朱天壽道:「錢寧,既然我金賢弟都這麼說,我就放過你這一回,還不快爬起來?」 錢寧道:「謝謝公子。」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張永抱拳施禮道:「謝謝大人替小人求情。」 張永看到他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咧嘴笑了笑道:「算了吧?你小子好自為之。」 錢寧又朝金玄白抱拳道:「謝謝金侯爺。」 金玄白看到他那樣子:也忍不住笑道:「錢兄不必客氣,趕快去敷個藥,你這樣子可真不大好看。」 錢寧摸著頭上腫起的一塊,縮著脖子不斷點頭。 朱天壽笑罵道:「你還不滾回去?杵在我面前,讓我越看越生氣!」 錢寧應了一聲,走到朱天壽身後站著。 朱天壽道:「賢弟,這小子定親,我放他兩天假,他卻帶著一批人在拙政園理大賭特賭,連賭兩天一夜,真不是個東西。」 他頓了下,問道:「錢寧,你說一說,這回輸了多少銀子?」 錢寧又跑了過來,道:「稟報公子,小人這回沒輸,反倒贏了一萬八千多兩銀子。」 朱天壽笑道:「看來你這三光道人的外號得改一改了!嘿嘿,想不到你娶了個花姑娘,倒讓你賭運大轉,真是奇怪。」 錢寧道:「不,這都是托公子的鴻福。」 朱天壽道:「你把一萬兩拿出來,給我金賢弟吃紅,一來是謝他替你求情,二來是拜託他再施展一次飛劍給我看:免得我哪天一想起來,又要把你革職!」 錢寧嚇了一大跳,連忙躬身道:「公子吩咐,小人立刻照辦,可是不知金侯爺會不會賞小人這個面子……」 金玄白大笑道:「大哥,你想要看飛劍御空之術,也用不著讓錢兄如此破費?小弟立刻再演練一次就是。」 錢寧趕緊從囊中取出一疊寶泉局銀票,雙手捧著交給金玄白道:「侯爺,請笑納!」 金玄白斜睨他一眼道:「錢兄,你不心疼?」 錢寧道:「侯爺說笑了,別說這是公子吩咐的事,就算他老人家沒說,我也會這麼做。」 他這句話充滿誠意,也的確是發自內心,因為他明白,這一萬兩銀子送出去,今後的回報將是十倍、百倍,若是捨不得這一萬兩,那麼不僅前途堪憂,恐怕小命也將不保。 金玄白推辭道:「錢兄,你把銀子收回去吧,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錢寧嚇得臉色一變,道:「侯爺,你若是不收下,小人就此長跪不起。」 金玄白見他說完話真的跪了下來,連忙一把將他拉起,道:「好啦!我收下就是了,你別這樣,太難看了。」 錢寧喜滋滋的把銀票奉上,金玄白接了過來,忖道:「這些人也真是奇怪,銀子送不出去,反而難過,送出去了,高興成這個樣子……」 想一想,自從碰到諸葛明之後,動不動就是收到千兩以上的饋贈,以前做樵夫時,是幾文錢、幾十文的算計,跟人銀錢往來,大部份都是使用制錢,難得看到一兩白銀,辛苦半年,積了一大堆銅錢,拿出去才兌換幾兩銀子。 如今所接觸的這些人,無論是宋登高、諸葛明、蔣弘武等員,或者是如周大富、曹大成等商人,動輒就是數百兩或者千兩的銀票送出。 而最誇張的還是曹大成?想要把女兒嫁出去,竟然允諾付出如此豐厚的嫁妝,簡直是以前做夢都沒夢見的好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金玄白望著手中的一疊銀票,心中感慨萬千,看了看四周那些錦衣衛,他把銀票遞給蔣弘武道:「蔣兄,這一萬兩銀票?請你兌換成白銀,發給在場的每一位弟兄,不分職位高低,每人二十兩。」 蔣弘武一愣,不敢立刻接下銀票,望著張永,希望他能給個指示。 張永臉色大變,不曉得金玄白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竟會把朱天壽給的賞賜,轉送給在廣場上的數百名錦衣衛校尉和衙門的差人。 雖說每人二十兩銀子,並不算是很多,可是這犯了大忌?當年太祖皇帝下令築南京城時,富商沈萬三便是因此而犯忌,結果被太祖治罪。 如今金玄白不識好歹,替皇帝犒賞錦衣衛,收買人心,所犯之忌諱,絲毫不遜於昔年之沈萬三,以致引得張永心驚肉跳,唯恐朱天壽會一個不高興,下令處置金玄白,那麼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忙道:「侯爺,此事萬萬不可,我手下的這些弟兄們,拿朝廷的俸祿、如有功勞,自有朝廷賞賜,絕不可收取額外獎賞,這些銀票,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金玄白一愣?問道:「大哥,是這樣嗎?」 朱天壽微笑道:「大概是這樣吧。賢弟,你的心意,大伙心領了,你只要演練一下飛劍御空之術,讓大家看了之後,便已足夠。」 金玄白略一忖思,點頭道:「好吧!既然大哥都這麼說,小弟只有收下了。」 他收起銀票,道:「大哥,這兩柄短劍是唐門的兩位小姑娘所有,她們是雙生姐妹,和我兩位……未婚妻的妻舅是熟識,這回余斷情把他們擄來,便是要威脅我,現在我順便帶她們過來見見各位,尚請大哥別把小姑娘嚇著。」 朱天壽聽他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大套,結果還沒把意思說清楚!大笑道:「說來說去,總歸一句,就是告訴我,人家兩位小姑娘將來可能是你的小舅子媳婦,要我別動歪腦筋,對不對?」 金玄白笑道:「大哥,我可沒這麼說,話是你自己說的。」 朱天壽笑罵道:「好小子,你跟你大哥玩起心眼來了,哈哈!你當我是色中餓鬼,見了女人就想上啊?」 金玄白抱拳道:「小弟不敢,大哥言重了。」 朱天壽笑道:「天香樓裡有兩百多位姑娘,燕瘦環肥。沒經過倌人梳籠的,最少還有幾十個,我想練陰陽雙修大法,找她們就是,找這種青澀的小姑娘幹什麼?」 金玄白頷首道:「大哥說得極是,是小弟錯了。」 朱天壽道:「賢弟,你快點演練吧,大家都等著呢。」 金玄白道:「既是如此,小弟就獻醜了。」 他緩緩轉過身去,仰首朝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默然佇立,回憶剛才情急時出劍的氣勁循行經過。 張永發現朱天壽看見地上的屍體時,雙眉皺動了一下,忙走上前去:道:「侯爺!請等一下。」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只聽張永揮手道:「來幾個人,把場子裡的屍體抬走,別礙著侯爺。」 命令一下,立刻便有二十多名錦衣衛校尉從人群中走出,七手八腳的把那八具渾身染血的白衣人屍體抬走。 那些在涼亭裡處置屍體的錦衣衛校尉,只顧扛走屍體,對於滿臉驚愕的金銀鳳凰和歐陽兄弟視若無物,根本沒有理會。 金銀鳳凰目睹了整個的情況,情緒猶未從驚悸中平復過來,雖把歐陽兄弟身上所綁的繩子解開,可是始終不發一語。 而歐陽朝日和歐陽旭日兩人則在拉開蒙面布巾之後,立刻便發現涼亭裡白衣人的屍體,以及四周圍著的一大群錦衣衛人員。 他們剛剛雙眼被蒙,四肢捆綁,被放在涼亭裡,看不到任何的事物,不過憑聽覺,也能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並不清楚其中的狀況。 所以在解脫束縛之後,他們立刻向金銀鳳凰道謝,並且搜索金玄白的行蹤,可是看到廣場四周都是人,一片密密麻麻,最少也有四五百人之多,倒把他們嚇壞了。 這些人是友是敵還不清楚,而他們在一時之間又找不列金玄白,心中頓時忐忑難安,後來受到金銀鳳凰的感染,心情更加沉重,四人呆立在涼亭中,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他們發愁之際,只見二十多丈開外,兩柄短劍騰空而起,瞬間化為兩道精光閃閃的晶芒,似矯如龍地在空中飛舞。 歐陽兄弟目瞪口呆,不知這是怎麼回事,陡然之間傳來一聲悠長嘹亮的嘯聲,只見一條藍影飛天而起,那兩道晶芒在他身邊繚繞飛行,使得他的身形時隱時現、奇幻莫測。 唐鳳失聲道:「飛劍!」 唐凰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臂:道:「姐!那是我們的寶劍!」 話末說完,兩道劍芒已離開那個藍衣人的身邊,交錯繞行,如同兩條魚兒逆流而上,劃著美麗的弧形往涼亭這個方位而來。 緊隨在兩道晶芒之後的是金玄白虛空跨步,緩緩行走,有股說不出的瀟灑和從容。 歐陽朝日一看清那個藍衣人便是金玄白之際、禁不住失聲道:「金大哥!原來果真是金大哥。」 歐陽旭日胸中熱血沸騰,衝出涼亭,仰望穹空,揮手道:「金大哥,我在這裡,我是歐陽旭日哪!」 口口口 金玄白施出武當梯雲縱輕功身法,在虛空中跨步前行,看似極慢,其實速度極快,兩柄短劍不離他身前三丈,在他氣勁所能控制的範圍之內,一會兒使的是武當太乙劍法,一會兒又變為華山寒梅劍法。 由於是以氣御劍,僅憑意念和氣勁操縱,所以劍式更加靈活,雙劍飛行之際,宛如魚龍百變,玄幻詭異。 金玄白剛開始時,由於技巧尚不純熟,故而劍法的變幻不多,後來技法越是熟練,花式也更多,奇幻之處,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 這時,他才遂了自己童年時的心願,練成了他長期以來,夢寐以求的以氣御劍之術,想起當年鐵冠道長手持一把蒲扇,一邊煽涼,一邊對自己解說昔年武當祖師晚年一心慕道,修練出這種以氣御劍之術,他便覺得兩眼有些濕潤。 根據鐵冠道長之言,張三豐並未完全練成這種飛劍御空之術,之後,隨著他兵解升天,這種術法已自武當失傳。 可是九陽神君沉玉璞卻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認為九陽神功若是練到了第七重,便可做到以氣御劍,至於御劍的時間和距離,則是隨著功力的提升而逐漸增進。 這也就是說,練到了第七重,才能控制劍刃脫手飛出?才能憑意念和氣勁掌控飛劍飛行的距離?算是有了初級的成就。 若能練到第八重,那麼神識掌控飛劍,不僅可以遠出百丈,殺人於野,並且尚可憑意念召回。 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九重,則就如九陽門的祖師呂洞賓仙師一樣,白天御劍飛行空中,遠至崑崙,黃昏尚可回到東海,可說千里之遙,如在咫尺。 這時,便成為的的確確的劍仙,而且可窺及天仙大道,進而成為大羅金仙。 沉玉璞的這番話,金玄白也記不起他是在何時告訴自己的,只當是他督促自己勤練九陽神功時,所高懸的一個目標。 而金玄白自己也只當這是一個夢幻而已,並不真以為能夠成真,如今,他向這個童年時覺得永難企盼的境界,邁入了第一步,突然覺得夢境成真,心裡有一份特殊的喜悅和感慨。 口口口 隨著長達二十多丈的空間在身下迅速的縮減,金玄白到達了涼亭之前,一收雙劍,落在地上。 歐陽旭日激動地撲了過來,口中嚷道:「金大哥,金大哥!」 金玄白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道:「旭日,你受驚了,告訴我,你們怎會落入天刀手裡,是不是被人出賣了?」 歐陽旭日道:「我和朝日陪著唐鳳和唐凰逛街,吃了些點心之後,便告訴她們,唐三爺和唐麒、唐麟已經和我們成了朋友,她們起先不信,後來決定隨我們到太湖水寨去看個端詳……」 他話未說完,歐陽朝日已插嘴道:「是唐鳳姑娘想要回集賢堡去收拾行囊,我們兄弟不放心她們,於是陪著她們一齊回去,結果卻在堡前遇到那什麼天刀……」 歐陽旭日搶著道:「金大哥,不是我們功夫太差,實在是他們人多,我們打不過,兩位姑娘也沒有辦法幫我們,所以才被押著到了這裡……」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明白歐陽兄弟為何被擒的經過,他目光一閃,只見金銀鳳凰畏畏縮縮的走了過來,一個人目光低垂,一個人眼神閃爍。 他知道經過的情形,並不完全如歐陽兄弟之言,恐怕還有其他的內情,只不過這兩位兄弟存心偏袒唐門二女,這才沒把她們牽涉進來。 他冷哼一聲,問道:「唐鳳,你說,到底你們有沒有故意引他們到集賢堡去,以致讓他們落入天刀之手?」 金銀鳳凰是孿生姐妹,長相一模一樣,金玄白根本無法分辨?他說話是對著那個眼神閃爍的女子而言,因為他覺得她心裡有鬼,才會出現這種眼神。 豈知他話一出口,歐陽朝日卻道:「金大哥,那是唐凰,不是唐鳳,你弄錯了,而且你也錯怪她們……」 金玄白一愣,罵道:「你這個兔崽子,被人賣了,還要幫人說話,真是愚不可及。」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是一樂,因為從歐陽兄弟這種神情看來,他們的確對金銀鳳凰懷有情愫,否則不會盡替她們說好話。 除此之外,他們竟能在短短幾天裡,分辨出何人為唐鳳,何人為唐凰,更是讓他對撮合這四個人的姻緣深具信心。 他一想到不久前何康白對自己所說的話,便覺得其中趣味無窮,假使未來果如何康白之言,身為哥哥的歐陽旭日愛上了身為妹妹的唐凰,而雙胞胎中的弟弟歐陽朝日又愛上了金銀鳳凰中的姐姐唐鳳,那麼這兩對孿生兄弟和姐妹結成連理之後,未來該要如何稱呼彼此? 假設他們生下了子女,又該如何稱呼,豈不是亂了套? 金玄白意念飛轉,卻轉得自己暈頭轉向,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他們這兩對將來該如何稱呼,卻被其中的趣味引得心中一樂。 歐陽朝日被斥,縮了下脖子,可是他看到了金玄白嘴角的一絲笑容,明白這位明明是師叔,卻要硬讓自己稱為大哥的絕代高手,並沒有責怪自己。 他心裡一定,正待替唐凰辯白一番,卻已見唐凰跪了下來,道:「金大俠,你不要怪朝日哥,是我們的錯,你要罵,就罵我們好了。」 唐鳳見到妹妹下跪,也跟著跪了下來,道:「金大俠,我們並不是有意要害兩位歐陽少俠,實在是被天刀逼的,才會……」 歐陽旭日道:「唐鳳說得不錯,她們是為了維護我們的安全,這才被逼著帶領天刀到怡園這裡來找你。」 金玄白眼中神芒畢露,凝注在金銀鳳凰身上,問道:「此話怎說?」 歐陽旭日道:「依照天刀的意思,本來要把我們關在集賢堡裡,用來交換少堡主!都是她們一再的向天刀要求,昕以姓余的才會帶著我們一起過來……」 歐陽朝日接著道:「除此之外,她們還故意帶錯路,明明是隔壁那座園林,她們卻帶到這裡來,由此可知,她們是暗著幫我們。」 金玄白沉聲問道:「唐鳳,是這樣嗎?」 唐鳳抬頭望了望歐陽朝日,臉上現出一絲羞赧之色!默然的點了點頭,紅唇蠕動一下,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歐陽朝日心頭一熱,跪在她的身邊,道:「金大哥,金師叔,你無論如何要相信我們。」 歐陽旭日看到弟弟跪下,也接著跪在唐凰身邊,跟著向金玄白求情,什麼「金大哥、金大俠」的亂喊一通,差點沒把金玄白笑翻了。 他繃著瞼道:「你們全都起來。」 歐陽旭日趕緊向金玄白致謝,把唐凰扶了起來,還細心的替她撣去膝上的灰塵,唐凰窘迫得臉上一紅,望了金玄白一下,卻不敢嬌嗔。 歐陽朝日有樣學樣,深情的扶起唐鳳,也用袖子替她撣去膝上的灰塵,可是她卻不領情,反而在他的臂上掐了一下,歐陽朝日嘴一歪,不敢叫出聲來,只得忍下。 金玄白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卻仍是繃著一張臉,視若未見的道:「金銀鳳凰,你們聽著,這回是歐陽兄弟替你們求情,所以我放過你們一次,下回你們絕不可以起念陷害他們?不然我會找你們唐門算帳……」 他指著朱天壽那個方向,道:「那裡的幾個人,都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高官,他們一個個都殺人不眨眼,不過也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我要找唐門的麻煩,根本用不著我出手,只要吩咐一聲?唐門便會灰飛煙滅……」 說到這裡,他看到唐門金銀鳳凰臉色大變,嚇得打了個哆嗦,不禁暗忖道:「我這樣嚇兩個小女孩,是不是過份了點?」 歐陽朝日看到唐鳳渾身顫抖,連忙安慰她道:「鳳兒,別怕,我金大哥是面惡心善,口裡這麼說,一準不會這麼做!你放心好了。」 歐陽旭日看見哥哥這麼說,也輕輕的拍了拍唐凰的背,柔聲道:「小凰,你別害怕,金大哥對我們最好了,他看在我們的面子上,絕不會對付唐門。」 金玄白看到這兩兄弟如此模樣,再也繃不住臉,破顏一笑,道:「你們的面子可真大,呵呵!連我都得改變主意。」 他話聲一頓,把手中的兩柄短劍交給金銀鳳凰,道:「這兩天你們的三叔還留在太湖,替人療傷,你們就別去打擾他了,就陪著旭日和朝日跟他們的姐姐會合一起。」 他頓了一下,道:「程家駒的事,你們不必操心,我已經和程姑娘談妥,今晚便會把他放走。」 唐鳳和唐凰把短劍插回劍鞘,眼前似乎仍然浮現起金玄白御劍飛空的影像,摸著劍柄,彷彿兩柄劍也跟往昔有些不同,那種感受極為怪異。 歐陽兄弟喜滋滋的互望一眼,歐陽旭日問道:「金大哥,我姐姐和楚姐姐、楚大哥他們,還沒回來啊?」 金玄白道:「知府大人找了蘇州城二十多家珠寶首飾商人,帶著許多的珠寶玉器,在沉香樓裡要讓你姐姐她們挑選,只怕最少要挑到晚上,才會回到怡園,你們若想過去,我找人送你們,不然就先留在怡園好了。」 歐陽朝日問道:「老大,你說我們該怎樣?」 歐陽旭日看了唐凰一眼,問道:「金大哥,蘇州的知府大人真的要送珠寶首飾給我姐姐和楚姐姐她們?」 金玄白笑道:「我看你們還是到沉香樓去吧!兩位小姑娘長得亭亭玉立,身上沒帶幾樣首飾,也不像樣,你們帶著金銀鳳凰過去,找到宋知府,就說她們是我未來的師弟媳婦,也讓她們各挑幾件首飾珠寶。」 歐陽兄弟大喜,卻窘得金銀鳳凰滿臉酡紅,垂下了頭,也不知是歡喜還是不悅。 金玄白領著他們,越過廣場,向朱天壽行去,把這兩對孿生兄弟和姐妹介紹給朱天壽、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認識。 當這兩對相貌相同,服裝一樣,表情神似的雙胞胎一出現時,廣場上一大半的人都看得讚歎不已,全都低聲的評頭論足一番。 尤其是他們四人走到朱天壽等人面前,更讓朱天壽眼睛為之一亮,大歎造物之奇。 張永看到朱天壽的目光一下子在唐鳳臉上,一會兒又轉到唐凰臉上!禁不住心中忐忑,唯恐他會冒出一句不妥當的話?得罪了金玄白。 所幸朱天壽看了一會、只哈哈一笑,道:「賢弟,這兩位雙生姐妹,就像粉雕玉琢的人兒一樣,充份符合我那瘦、小、嬌的規格?也算得上是上了品的小美女,可列入三品與四品之間。」 張永附和道:「小舅的眼光還有錯嗎?兩位唐姑娘能列入從三品,也算得上絕色了!」 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根本聽不懂他們的話,不過倒聽出他們對金銀鳳凰讚賞之意,全都頗為高興。 張永問道:「侯爺,不知兩位令師弟,是否想要投效朝廷?我可以看在侯爺的面子,破格加以任用。」 正文 第一七八章 上騎都尉 第一七八章上騎都尉 蔣弘武、諸葛明、李承泰、錢寧等人,都帶著好奇和欣賞的眼光,評鑒這兩對玉人。 對於朱天壽之言,他們完全不敢置疑,可是各有各的想法,錢寧忖道:「他奶奶的,這一雙小美人,果真生得粉雕玉琢,玲瓏可愛,真恨不得一口把她們吞下去,可惜我一直碰不到這種雙生姐妹,不然娶回家去,晚上摟著上床,一邊一個,就像照鏡子一樣,也不知有多爽快……」 陡然之間,他聽到了張永之言,不禁嚇了一跳,轉頭望了望張永,只見他瘦削的臉龐上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明白,張永完全是為了拉攏金玄白,才說出這種話來。 張永見到朱天壽微微點頭,繼續道:「侯爺,如果你同意的話,歐陽兄弟兩位少年才俊,進入錦衣衛裡,官階可列入上騎都尉。」 蔣弘武道:「侯爺,這上騎都尉是正四品,官階很高了,我也不過是從三品而已。」 張永點頭道:「本朝武官,共有六品十二勳,這上騎都尉一向都是南邊勳臣子弟才有的榮耀。」 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什麼武官有六品十二勳,這上騎都尉又是個什麼官,只不過知道,以蔣弘武在錦衣衛的年資,目前也僅是從三品,可見張永的確是對歐陽兄弟青睞有加。 口口口 其實他不知道,這種官階的設立,和職位的取得,是完全沒有什麼關連。 洪武十五年,明太祖設立錦衣衛時,設指揮使一人,官階為正三品,以下為同知二人,官階為從三品,僉事二人,官階四品,鎮撫二人,官階為五品,十四所千戶有十四人,官階五品,之下還有將軍、力士、校尉等。 錦衣衛的將軍,當初建制時名額約有一千五百餘人,至今人數增加,也在兩千之內,這些將軍們,除了少數特例之外,十之七八都是世襲的勳臣子弟。 宮裡的御前帶刀侍衛,大部份都是這些人,而他們的官階約在正五品、從五品、正六品之間。 在文官制度中,一個小知縣也不過是七品官階,一般的知府是正六品,只有一等的大府,如蘇州的知府,官階才是正五品,不過宋登高目前僅是從五品而已。所以說,單論官階,錦衣衛裡的將軍大約等同一位知府。 不過明代的軍職和官階矛盾極多,例如錦衣衛指揮使和各地的衛指揮使,官階都是一樣的正三品,然而錦衣衛被認為是禁軍二十衛之首,權力就比其他各地的衛所指揮使要大得多。 像是錦衣衛的兩位鎮撫,官階不高,僅是正五品而已,比起上騎都尉來,官階要低一級二階,可是佔了鎮撫的職位,上騎都尉派在南、北兩鎮撫司裡!還得服從鎮撫的命令。 所以說官階大小和職位無關,有了職位才能獲得權力掌有權力才能擁有權勢,才可以任意妄為。 由此可知,官階只是空銜,若是沒有職位,則完全沒有意義,金玄白被尊稱為侯爺,無權無勢,但在朝廷來說,僅是一個空的頭銜而已。 例如明代的五軍都督,都由勳臣擔任,都督都是公爵,職位也不小了,可以督導各省的軍政,可是在正德年問,不僅錦衣衛沒把都督放在眼裡、連東廠、西廠的人都不把都督當一回事。 這便是職權和官階的差異所在,空有頭銜,沒有職務,根本沒有什麼用,只是好聽而已。 當然,金玄白是例外中的例外,他憑的不是一個虛銜,而是一身超凡人聖的武功。 就因為朱天壽的看重,張永的刻意拱抬,他所獲得的權勢,連張永都不敢小覷,可說在錦衣衛裡,無人能擋。 否則宋知府這種八面玲瓏的官員,不會對金玄白那麼奉承阿諛,大大的破費,就是為了討好他! 口口口 歐陽兄弟出道不足一年,唐門金銀鳳凰更是一向偏處川西,連江湖上的許多情況都不瞭解,更遑論是朝廷的制度了。 他們處身在數百名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人的合圍之中,便已覺得全身不自在,仗的便是有金玄白在身邊,才足以壯膽。 此刻,當他們聽到張永和金玄白之言,更是讓他們暈頭轉向,唐鳳和唐凰只知道那個姓張的大官看中了歐陽兄弟,要讓他們進錦衣衛當官。 至於這個官的大小?她們根本毫無概念,什麼正四品、正五品,對她們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而歐陽兄弟也是糊里糊塗,不懂什麼叫上騎都尉,也不清楚什麼叫做勳臣子弟。 他們互望了一眼,歐陽旭日道:「張大人,承蒙抬愛,對我們兄弟寄以厚望,不過這種大事,必須取得父母同意才行,小人等不敢做主。」 金玄白忙道:「張大人,歐陽旭日說得不錯,他們可不可以投效錦衣衛,需得長輩同意,好在他們不久就會到蘇州來,尚請大人寬限數日,再做決定。」 張永一笑,道:「既然侯爺都這麼說,在下豈敢多言?」 金玄白道:「張大人,他們要回城裡和姐姐會合,能否請你派幾匹馬讓他們快些進城?」 張永欣然道:「當然可以,侯爺的師弟,不是外人,理該受到另眼相待才對。」 他目光一轉,望向李承泰道:「承泰,麻煩你帶二十個人送兩位歐陽少俠和兩位唐女俠一趟。」 李承泰躬身向張永行了一禮,領著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鳳凰一起,別過金玄白,帶著他們去牽馬。 朱天壽望著這四名年輕男女離去,道:「賢弟,如果他們果能結成連理、倒是珠聯壁合的兩對佳偶!」 金玄白笑道:「小弟原來的意思也是如此,不過情況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 他將歐陽旭日喜歡唐凰,而歐陽朝日卻又喜歡唐鳳之事說了一遍,道:「他們如果成了親,不知以後該如何稱呼?」 朱天壽、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錢寧等人,都聽出其中的奧妙,齊都發出一陣笑聲。 朱天壽道:「賢弟,這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不用我們外人煩惱,就拿我來說吧,我的妻子姓夏,是我娘那邊的親戚,算起來我該叫她表姐,可是我從沒叫她一天表姐,因為她就是仗著比我大幾歲,老是訓我,所以我討厭得不得了!」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知道朱天壽所娶的妻子是他的表姐,看到他說到後來,有種咬牙切齒的表情,便知道他的妻子逾越了分寸,可能仗著是表姐、經常教訓小丈夫,以致引來朱天壽極度的不滿,這才不願意留在家裡。 從朱天壽的遭遇,他想起了自己,服部玉子要比自己大了好幾歲,可是她在面對自己時,一直恭敬溫良,時時尊稱自己為少主,事事為自己打算。 甚至於自己多妻,在外面結識了何玉馥、秋詩鳳,她都沒有產生妒意,反倒曲意結交二女,不替自己增加困擾,比起朱天壽的妻子夏氏來,可說是天地之別。 他同情地裡著朱天壽,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想起難過的事、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沒關係,我當她是死人就行了,一輩子都不看到她,眼前才會清淨。」 他搖了下頭,似是要把心中那份不悅甩掉,然後笑著道:「賢弟,其實他們之間的稱呼極好處理?所謂乾綱獨斷,完全按照男方的順序來稱呼,就不會亂了套。」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有道理,因為金銀鳳凰嫁入歐陽家之後,便都是歐陽家的媳婦唐氏,照著歐陽兄弟的輩份排列稱呼?便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他頗為佩服朱天壽的博學多聞,正想說句話,表示自己的想法,卻見到朱天壽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道:「我只會說什麼乾綱獨斷,卻完全做不到,真是可悲啊!」 張永忍不住出聲道:「小舅,你不用難過了……」 朱天壽瞪了他一眼,道:「我難過什麼?我高興得很!」 金玄白道:「大哥,我聽說有什麼七出之條,如果妻子不孝翁姑或不敬丈夫,便可以一紙休書,休了妻子,令她改嫁,你的婚姻既然不愉快,何不休妻再娶?」 他這句話說得極為誠懇,也自認為是替朱天壽打算,可是話一出口,卻發現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臉色怪異,倒讓他糊塗了。 朱天壽看了他一下,突然從椅中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好兄弟,多謝你替我打算、你的美意我心領了。只可惜我這個妻子不符合七出之條,加上我母親又十分鍾愛她。為了不讓我娘傷心,我不能休她,只有避之不見,才心裡舒暢。」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賢弟,我們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且說說你這一天一夜跑到哪裡去了,讓我到處找你。」 他回頭看了張永一眼,道:「張永差點沒被我給逼瘋了,既要忙著偵訊那些王八蛋,又要派人到處找你,急得差點沒上吊。」 金玄白弄不清楚他口中所說的王八蛋是誰,不過聽到張永被逼著到處找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歉意,腳下稍頓,道:「對不起,張大人,讓你受累了。」 張永快走兩步,跟在金玄白的身邊,諂笑道:「是小舅在急,我可清楚得很,以侯爺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還會出什麼意外?可能是到太湖裡去會情人了,所以才沒能趕回來。」 金玄白道:「對不起,我以私誤公,這保鏢的費用,該扣一天才對。」 張永笑道:「哪能扣這個錢?侯爺幫諸葛明抓到了千里無影這個巨盜,還有一大筆獎金要等著領呢!」 朱天壽道:「張永,你這句話講對了,千萬不能剋扣我賢弟的銀兩,需知他有幾房妻室要養,少了錢怎麼過日子?」 他頓了下,道:「賢弟,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嗎?只要你替我辦幾件事,若是辦成了,你無論娶幾個老婆,我每人都送十件首飾,一個宅院,外帶五萬兩銀子。」 「不錯!大哥這句話是在得月樓跟我說的,我記得很清楚。」金玄白笑道:「可是我至今一事都沒辦成,而且才找到了人,還不知道何年何日才會成親。」 他心念一動,道:「不過我這幾天倒是得到了關於追龍事件的消息,準備在這一兩天內抓人。」 朱天壽沒聽過張永提起此事,不免詫異地問道:「什麼追龍事件?」 可是張永卻是大喜道:「小舅,這是外甥手裡經辦的一件大案,查了幾年都查不出個眉目來,所以才拜託金侯爺去查,想不到才幾天工夫,便已有了消息,真是讓人高興。」 說到這裡,他們已進入天香樓的花廳之中,廳內雖然已有四名女侍,張永卻慇勤的服侍著朱天壽坐下,這才靠在金玄白旁邊坐了下來,然後道:「大家坐著,聽侯爺說話。」 蔣弘武、諸葛明、錢寧三人進入廳內之後,按照次序傍著張永坐了下來,以致朱天壽另一旁的座位空著,形成一種極為奇怪的現象。 那四名女侍不等吩咐,便乖巧的走出花廳,錢寧追出門口,吩咐她們端茶,送上點心,嘴裡還嘟嚷道:「這些丫頭想必是新來的,完全不懂禮數!」 金玄白看到她們這種舉動,頓時想起被囚禁起來的八名清倌人,心中明白,想必是這些丫環已經受到叮嚀,遇到朱天壽等人談論要事時,務必要走避,以免惹來禍端,遭致不測。 他忍不住問道:「張大人,那天在後花園裡的八名女子,此刻都還安好吧?」 張永道:「侯爺真是憐香惜玉的多情種,直到此刻還對那八個清倌人念念不忘,你放心啦!我小舅已經付出重金把她們全買了下來,準備送給你做小妾,她們每個人都很好,僅是暫時失去自由而已。」 金玄白放下心來,只聽朱天壽笑道:「賢弟,我們暫且不談這個,你先說說你這兩天未見?到底去了哪裡,又為何一下子把四五位夫人都找到了,這其中必有一些趣事,對不對?」 金玄白道:「哪有什麼趣事?發生了一場大誤會,差點沒把一條命丟在太湖,好在我運氣不錯,因禍得福,反而功力大進,竟然莫名其妙的悟出了御劍飛空的手法,真是奇妙。」 朱天壽興致勃勃的不斷追問,金玄白於是從夜會齊冰兒於松鶴樓,遭到齊玉龍帶人襲擊的經過說起,一直講到回來之後,擒下蘇州織造局太監,以及魔門弟子為止。 當然,他只是大概的敘述,有許多的細節,例如齊北嶽和柳月娘之間的恩怨,便都省略過去,不過由於情形頗為曲折,聽得朱天壽等人不時臉色變幻,情緒似乎隨他的遭遇而有所起伏。 朱天壽聽完了他的故事之後,讚歎道:「賢弟,你真是福緣深厚,天底下有你這種運氣的人,大概一百萬人裡,都找不到一個,別的不說,單說你中了唐門的毒藥暗器,不但沒有遭受到什麼痛苦,反而神功更進一層,練成了御劍之術,便已是天下奇聞了。」 他手舞足蹈了一下,問道:「邵真人,咦?邵真人哪裡去了?」 張永道:「稟告小舅,邵真人此刻正替天刀療傷。」 朱天壽道:「錢寧,你快去把邵真人找來,說我有急事找他。」 錢寧應聲而去,走到門口,只見四名女婢端著茶盤,拎著銅壺,捧著食盒緩緩走了進來。 他的眼睛在那四個女婢身上瞅了會,道:「把食盒打開。」 那名女婢愕然望著他,錢寧從身上掏出一支銀針,嚇得那名女婢退了一步,不知他有何用意。 張永道:「錢寧,你走吧,這試毒之事,就交由咱家來做吧。」 錢寧應了一聲,收起銀針,走了出去。 張永站了起來,道:「侯爺,我們到處都有仇敵,不得不格外謹慎小心,尤其是聽到你的奇遇之後,更是令我們警惕,因為以你的一身蓋世神功,仍然免不了要受到毒藥暗器的攻擊,我們這些人得要更加小心才行。」 金玄白點頭道:「小心一點是對的。」 張永走到圓桌之前,命令那些女婢把茶沖好,打開食盒,取出八樣點心,然後才從懷中取出一個長形皮鞘,從鞘中拔出一根長約五六寸的銀針,在茶水和點心上刺了幾下,發現銀針沒有變色,這才收起放針的皮鞘,揮手趕走那四名女婢。 金玄白看到他滿臉凝肅,心中頗是不以為然,忖道:「以伊賀流忍者下毒的功夫,如果真的要害你們,只怕不需經由食物,其他的方法更多,你這樣做表面功夫,有什麼用?」 口口口 他推測得不錯,伊賀流忍者下毒的功夫,雖然不如雲南五毒門,花樣之多,手法之巧,已至不可思議的程度,但可以藉助於吹針、毒粉、毒器等種種工具,下毒的方法也多達三十多種。 而最厲害的一種,則是忍者躲在房梁之上,看準了對象睡覺之時,鑽破一個小洞,以一根長線垂下,直抵臥者的嘴唇上面數寸,然後將毒液沿著長線滴落,流入臥者口中,使人中毒而亡。 忍者執行這種任務時,往往須要蟄伏在房梁之上十幾個時辰之久,不吃不喝,不能移動身軀,甚至連小解都須忍耐,可見其困難程度,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伊賀流忍者在上忍服部半藏的領導之下,投靠德川家康,於整個東瀛戰國時代、用各種毒殺的手段,替家康除去許多夙敵,立下極大的功勞。 口口口 張永怎知金玄白、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只是按照慣例,盡自己的本份,完成這道手續而已。 朱天壽見到張永試完了毒之後,抓起一塊桂花糕,邊吃邊道:「來!賢弟,你也嘗嘗,這裡的糕餅還真的不錯,比起京師來,要精緻得多。」 金玄白拿了一塊棗泥芝麻餅,放在嘴裡慢慢的嚼著,問道:「大哥,你急著找邵真人是為了什麼?」 朱天壽笑道:「那林屋洞既然充滿靈氣,可以幫助賢弟練功,我也想帶邵真人到裡面去住個三天,把我的陰陽雙修大法練成。」 此言一出,金玄白一愣,張永卻是大驚,蔣弘武和諸葛明也是一臉錯愕,兩人面面相覷一下,只得苦笑。 朱天壽看到他們這種神態,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問道:「張永,你為何擺出這副臉孔?到底是怕什麼?」 張永嚇得全身一顫,忙道:「小舅,甥兒不是怕什麼,而是這種事情必須從長計議。」 朱天壽不悅道:「有什麼好計議的?你去準備一下,明天早上我們就動身,這一趟由邵真人陪著我,還有……把玄妙觀裡剛到的十二位護國妙法道人調來,另外加上勞公秉、於八郎,就足夠了……」 他頓了下,道:「金賢弟要陪他的五位夫人:這幾天就不用麻煩他,至於你和蔣弘武、諸葛明,還是可以繼續忙你的事,反正三天我就回來,怕什麼?」 張永道:「可是……」 朱天壽揮手道:「別再可是了,就這麼說定。」 金玄白道:「大哥,你若想到林屋洞去住幾天,小弟也不會反對,不過那裡蚊蟲極多,而且一去那麼多人,飲食方面也成問題。」 朱天壽敞笑一聲,道:「賢弟,這都是小事情,頂多讓他們多帶點藥油、蚊帳就行了?至於糧食和用水也不成問題,你不是說那裡有座小村子嗎?我吃素三天,正好嘗一嘗村民醃的醬瓜、醬菜。」 他輕輕拍了下金玄白的手背,道:「說老實話,打從那天在湖邊水莊吃了那一餐之後,我直到此刻還懷念新鮮瓜豆的滋味,希望再找一天,我們一起重聚於水莊……」 金玄白見他滿臉嚮往之色,正想答應他?找個日子到李強的湖邊水莊去走一趟,卻聽到邵真人在門口呼了聲道號:「無量壽佛,貧道邵元節,在門口等候,請問朱公子,貧道能否入內?」 朱天壽揚聲道:「快!邵真人請進,不用客氣。」 耶元節舉步入內,身後隨著錢寧、勞公秉、於八郎,另外還有兩個年輕的白面錦衣人。 金玄白心裡正在覺得邵元節太過多禮,陡然見到他身後隨著的兩個錦衣人,不由微微一愣。 因為這兩個白面無鬚的錦衣人,正是在沉香樓和魔門徒眾一起喝酒的織造局太監中的兩個人。 他們被金玄白所擒,讓薛義率同一夥差人,把他們捆得像綁粽子一樣,跟幾名魔門徒眾擱在一起。 當金玄白帶著楚花鈴追蹤魔門五女,空手而回易牙居之際,已沒見到這幾個人的行蹤。 根據蔣弘武和諸葛明的說辭,他們是由褚山和褚石兩人帶著東廠人員,把這夥人押回天香樓偵訊。 可是,為何他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獲得釋放?倒讓金玄白摸不清狀況。 邵元節等人進入花廳之後,禮數周到的朝朱天壽、張永,金玄白等人行了個大禮。 朱天壽道:「邵真人請坐,大家也都坐下來好說話。」 邵元節坐下之後,朱天壽迫不及待的把金玄白在林屋洞裡的遭遇說了一遍,隨即便表示要親身到林屋洞去住三天,藉著洞中靈氣,修練功夫。 邵元節聽完了朱天壽的話,首先向金玄白道賀,道:「難怪貧道看見侯爺的修為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果真是有了一番遇合,恭喜侯爺,經此一劫,已然練成了道家門徒人人企求的金丹大道。」 他輕歎口氣,道:「說來慚愧,貧道身入道門將近三十年,不斷的苦修,至今仍未修成五氣朝元,距離三花聚頂的境界,更是遙遙無期,眼看侯爺已練成元嬰,實在羨慕。」 金玄白道:「邵真人,關於這件事,我也摸不清其中的狀況,尚要請教道長。」 邵元節道:「佛門談空,道家說玄,其實侯爺之所以不知,卻能修成元嬰,煉就金丹,正是符合此理,誠所謂天心難測,各有遇合,是完全無法勉強的事。」 他頓了下,見到在座各人大都是一臉茫然,輕歎口氣道:「朱公子,貧道這麼說,或許你不明白,換個說法,你也許能理解。」 朱天壽道:「真人請說。」 邵元節道:「一般人把道家跟道教混為一談,其實是謬談之言,道家講求出世,追求修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煉成金丹,白日飛昇,侯爺所走的路正是此途。只要假以時日,他就可以凝聚元神,遨遊於天地之間,修為再深,則如葛洪、呂純陽、韓湘子一樣,肉身飛昇天界,成為大羅金仙!」 朱天壽差點從椅子裡跳了起來,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勞公秉等人也個個面現驚駭之色。 邵元節繼續道:「道家的修真者,普天之下,沒有十萬,也最少有八萬,可是根器不同,機緣相異,能達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者,可說找不到十個,連當年武當祖師張大仙,據說到了百歲時,才到達這種境界。」 他凝目望著金玄白,一臉的羨慕之色,道:「據貧道所知,金侯爺是槍神老前輩之徒,除此之外,既是少林弟子,又是武當傳人,按說他的內功心法是佛道雙修,很難將之融會一起。可是侯爺不但做到了,並且還是以道家心法為主,佛家心法為輔,練成這等境界,真是令人不可思議,貧道無法衡量,只能說天心難測,昕以說侯爺如今的成就是前無古人,恐怕後面也無來者。」 朱天壽狂喜,道:「邵真人,按照你的說法,我金賢弟此刻的武功已經超過劍神高天行了?」 邵元節點頭道:「單看今日侯爺和天刀一戰,便可確定劍神高天行已不是他的對手,不過雙方激戰,恐怕要到三五十招之後才能分出勝負。」 他望著金玄白道:「據貧道所知,御劍飛空之術,初階是以氣御劍,到了後來則是以神御劍,而劍器的材質更是御劍術能否大成的主因。」 金玄白頷首道:「道長說得有理,在下目前正是以氣御劍,由於那兩柄短劍都是唐門金銀鳳凰所有,故而有些不趁手。」 他微微一笑,繼續道:「這件事以後再談,請道長繼續說下去、也可一開在下茅塞。」 邵元節道:「道家修真者稱道家為玄門正宗,而道教則大致分為丹鼎派和符錄派,如全真教則是丹鼎派,講求煉丹服藥,幫助築基,而天師道正一派則是道教正宗的符錄派,本教祖師為漢代之張道陵,歷代皆被封為天師,至今的教主名叫張彥羽,是貧道的掌教師兄。」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道:「本教雖是符錄派,可是有別於茅山一派,更和大逆之白蓮教、彌勒教不同,本教是道教的主流,雖稱為符錄派,卻也著重煉丹?只可惜受限於資質稟賦的不夠,本教立教至今,修成天仙者,尚不足十人,地行仙也不過二十餘人,所以說,金侯爺有此成就,令貧道萬分羨慕。」 金玄白聽到這裡,腦袋裡一陣紊亂,竟是毫無欣喜之意,想來想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憑著武當心法,或者是九陽門的心法,才練成了元嬰。 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成就」,在邵元節眼中看來,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是自己卻是滿腹疑惑,不但邵真人沒能指點他迷津,反而更加使他難以承受。 邵元節見他似在沉思,沒有打擾他,對朱天壽道:「道家把天下一些充滿靈氣的地方,依照天罡地煞之數,仔細分類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而太湖西山島的林屋洞便是天下第九洞天?貧道在十多年前,曾經入洞一遊,可是卻無任何奇遇,也沒特別的感受到洞中的靈氣。」 他頓了頓,道:「由此可見貧道機緣不夠?可能金侯爺此次入洞,正是洞中靈氣充沛之時,故而能夠受益匪淺。」 朱天壽頷首道:「道長說得不錯,我就是這麼想的,希望也能藉助洞裡的靈氣,助我練成陰陽雙修大法。道長,你看事情可行嗎?」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我們明天一早動身,竿前趕到,就不耽誤地氣靈動的時機了!」 朱天壽非常高興,吩咐張永準備行程,張永立刻交待勞公秉和於八郎佈置林屋洞之行。 勞公秉和於八郎奉命行事,當下向眾人行了一禮,聯袂而去。 張永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門外,笑了笑,道:「小舅,侯爺自從功力大進之後,人也變得更加沉穩,竟然對於張忠和張雄兩人的出現,絲毫沒有感到詫異,真是沉得住氣!」 朱天壽笑道:「當然,我金賢弟非常人,這種小事在他眼中算得了什麼?不久之後,他成了一代劍仙,我這做兄弟的,也引以為榮。」 他抓住了金玄白的手,道:「賢弟、哪一天你修成了仙業,請你務必要拉我一把,渡我一渡,也讓我能沾你的光,成一個地行仙。」 金玄白聽他說得誠懇,點頭道:「大哥,請放心,他日如果小弟真能修真成仙,一定不讓你墜入凡塵。」 說到這裡,他有些迷惘地道:「只不過仙業無憑,要如何修練才能飛昇天界,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只怕將來會讓你失望了!」 朱天壽道:「沒有關係,只要你心裡有我這個大哥,我就已經很滿足了,至於成不成仙,倒也不是太重要,想當年秦始皇一心想要成仙,結果又怎樣?還不是一坯黃土。」 他搖頭歎了口氣,隨即便又笑道:「這幾十年後的事,不去談它,且來說說眼前的事吧!張永,你把這兩個小兔崽子介紹給我金賢弟認識,也讓他瞭解一下眼前的狀況。」 張永好像很習慣於朱天壽的喜怒無常,點了點頭,側首道:「張忠、張雄,你們過來拜見金侯爺,要謝謝他沒要了你們這兩條賤命!」 張忠和張雄兩個太監忸怩地站了起來,然後一齊跪在金玄白的面前,磕了個頭。 張忠首先道:「奴婢張忠叩見金侯爺,承侯爺手下留情,饒了奴婢一條賤命,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侯爺大恩。」 張雄連磕三個頭,恭聲道:「奴婢張雄拜見侯爺,敬祝侯爺仙業早成,奴婢蒙侯爺手下留情,饒了一條賤命,此生此世,當為侯爺做牛做馬,不敢推辭。」 金玄白出道以來,原先只碰到一個太監,就是張永,不過張永初次見到他時,也沒這麼肉麻過。 此刻,當他聽到這兩個年輕的太監,用那種嬌柔的聲音,忸怩的動作,說出這番話來,幾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尤其是他們的長相俊秀,明明是個男人,卻口口聲聲的自稱奴婢,直把個金玄白聽得耳內生繭,頭昏腦脹,曝心得差點沒把隔夜飯吐了出來。 他揮了下手,道:「兩位請起。」 張忠和張雄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朱天壽罵道:「你們這兩個小王八蛋,金賢弟叫你們起來,怎麼都沒聽見?耳朵聾了?」 他一腳踢出,踹在張忠的肩上,把張忠踢得跌翻過去。 可是張忠卻面有喜色、爬起跪下朝朱天壽磕了個頭,恭聲道:「謝謝公子隆恩!」 張雄沒被踹到,似乎有些遺憾,也跟著磕了個頭,道:「謝謝公子隆恩,謝謝侯爺。」 金玄白看到他們站起來的時候,額頭上腫了個包,不禁想起他們在沉香樓那種模樣,忖道:「這些沒卵蛋的太監果真生得賤,非要打他一頓,踢他一腳,他才感到舒服?真是莫名其妙!」 他出身於樵夫之家,生活雖不富裕,卻也並不貧困,尤其是他的父親金永在,鑒於他自幼喪母,故而對他一直寵愛有加?盡其所能的供應他生活所需。 此後,他在靈巖山石窟裡,受到五位師父的栽培,感覺到他們都對自己愛護倍至,雖然練功辛苦了些,然而衣食無缺,精神上頗為滿足。 自從歐陽玨、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槍神相繼死去之後,他的親生父親金永在也沒隔多久,便撒手人寰,辭世而去。 那段時間,他才十一二歲,經歷了人間最殘酷的生離死別,可說是最痛苦的一段時期。 所幸,那時他的身邊還有沉玉璞陪著他,鼓勵他,使他不至於精神受創,而能把悲痛化為力量,更加努力的練功,因而淬煉成鋼鐵一般的心志和體魄。 故而他根奉不明白這些太監的成長過程和心理上的缺陷,尤其是這些人置身在黑暗的宮廷之中,面臨著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特殊人事和環境,稍一不慎便會傷身喪命。 而他們最大的希望,便是能得到大太監的寵愛,取得一些職位,進而憑著職位,取得權力,直到權力穩固之後他們才能稍感安心。 在皇宮內府的組織架構中,四司、八局、十二監,所有的太監,多達數萬人之眾,要能在如此眾多的太監裡脫穎而出,不知要經歷多少殘酷的鬥爭,若以九死一生來形容,也不算為過。 這些太監由於殘缺的生理影響到心理的健全,再加上特殊環境的影響,每個人為了生存,都學會了體承上意,扭曲自己的本領,所以長期下來,幾乎每一個搶得高位的大太監都是陰險惡毒,殘忍狠辣的狠角色。 京城裡所謂的「八虎」如此,其他的大太監也莫不如此,而這些在「學習」中的小太監,也一個個向這些人看齊,不斷地扭曲自己的心意,以欺騙、奉承、阿諛等等不當的手段,獲得向上攀爬的機會。 宮裡太監的權力,全都是來自皇帝的授與,張永、馬永成、高鳳等人如此,就算劉瑾也是一樣。 只不過劉瑾得到正德皇帝的寵愛,取得高位之後,利慾熏心,就如許多人一樣,換了位置,就把腦袋也換了,強烈的權力慾,使他把正德皇帝都不放在眼裡,自認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宮中數萬名太監因他而富,因他而貴,只要受到劉瑾提拔,便有機會出宮,派往各地擔任重要的職位,取得極大的權力。 到了這個時候,金錢、美女、田宅、珠寶,一切人間所有的,這些太監都可以憑著權勢,輕易的取得。 所以宮裡的太監,絕大部份都是黨附於劉瑾,就如同朝中官員一樣、看著劉瑾的臉色行事,似乎忘了皇帝的存在。 然而表面上固然如此,其實許多人心裡還是明白,劉瑾之所以獲得如此大權,其根源是來自正德皇帝。 有些官員是屈於形勢,不得不對劉瑾虛與委蛇,只有少數才是甘心臣服,受劉瑾差遣。 同樣的情形,宮中或外放的太監們,很多人心裡也都明白,正德皇帝才是他們的主人,而劉瑾只是受到主人寵愛的一個總管而已。 一個豪門的總管,無論權勢多大,除非他能弒主自立門戶,否則總有一天,主人的寵愛一去,這個總管一切的權力被剝奪之後,便會變得一無所有,打回原形,他仍然是一個奴才! 張永明白這個道理,同樣的,張忠和張雄也清楚得很,故而能夠接近皇上。並且蒙皇上踹一腳,罵幾聲,在他們來說,這是莫大的榮幸。 想想也是,宮裡宮外有數萬名大、小太監,平時能看到皇帝「天顏」的有幾個?能接近皇帝,服侍皇帝起居的又有幾個?數來數去,頂多不到三十個人!大權,其根源是來自正德皇帝。 有些官員是屈於形勢,不得不對劉瑾虛與委蛇,只有少數才是甘心臣服,受劉瑾差遣。 同樣的情形,宮中或外放的太監們,很多人心裡也都明白,正德皇帝才是他們的主人,而劉瑾只是受到主人寵愛的一個總管而已。 一個豪門的總管,無論權勢多大,除非他能弒主自立門戶,否則總有一天,主人的寵愛一去,這個總管一切的權力被剝奪之後,便會變得一無所有,打回原形,他仍然是一個奴才! 張永明白這個道理,同樣的,張忠和張雄也清楚得很,故而能夠接近皇上。並且蒙皇上踹一腳,罵幾聲,在他們來說,這是莫大的榮幸。 想想也是,宮裡宮外有數萬名大、小太監,平時能看到皇帝「天顏」的有幾個?能接近皇帝,服侍皇帝起居的又有幾個?數來數去,頂多不到三十個人! 而能蒙皇帝親口罵一聲,甚至打一掌,踢一腳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這表示皇帝對這個太監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這個印象無論是好是壞,只要沒有喪命,總有一天,會被皇帝記起來,而獲得恩寵,受到拔擢。 當年的劉瑾,陪伴尚身為太子的朱厚照身邊,不但要忍受太子的無理取鬧,拳打腳踢,還要做馬供十歲的太子騎。 若非劉瑾得到這種機會,此後他怎能扳倒朝中大臣和宮裡大太監們?早就被貶去南京了,甚至屍骨都已不存。 張忠和張雄只是兩個小太監,他們聽多了宮裡的傳說,因而能在此刻,見到主人,並且換主人一腳,對他們來說,是畢生莫大的榮寵,也是莫大的機會,怎麼可能為之生氣,甚而認為受到屈辱? 正文 第一七九章 聖門秘史 第一七九章聖門秘史 張忠和張雄都是聰明人,唯有聰明人才能擅於利用機會。 對於金玄白在沉香樓裡所展現的那種神勇,他們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看到朱天壽一口一聲的「賢弟」叫著,他們不能不對這位侯爺另眼相看。 說起來,金玄白應該算是他們的恩人才對,縱然他們曾經被金玄白命人把他們像綁粽子一樣的捆起來,折騰了幾個時辰,使得他們痛苦不堪。 可是就因為這種痛苦的折磨,讓他們有機會見到了皇帝,比較起來,這點折磨,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而金玄白對他們的大恩,讓他們死心塌地的臣服於這位年輕侯爺之下,衷心的感謝他,沒在沉香樓裡,把他們兩人殺了。 這些太監都練成了察言觀色的功夫,每人都具備了幾張不同的面孔,越是聰明的太監,能供變換的臉孔越多,可說個個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高手。 他們站起之後,見到金玄白臉上原有的嫌惡之色褪去,眼中浮起憐憫的神色,不約而同地束手退了四步,連額上的灰土都不碰,就任由沾在腫起的大包上。 金玄白看到他們那副狼狽的模樣,差點沒笑出來,憐憫地望著他們,忖道:「這些沒卵蛋的太監,固然可恨,卻也有可憐之處,值得同情。」 他直到此刻,還弄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麼要把卵蛋割去,淨身到宮裡做太監。 其實一個人若是出身於正常的家庭,豈會想要淨身做太監?多半是由於家境貧寒,無法生活,或者父母雙亡,成為孤兒,不得已才投身為太監。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是所謂罪犯的家屬,官方殺了這些罪犯之後,將他們的兒子闈割成為太監,女兒則送入教坊為妓。 像這一類的太監,心中充滿著仇恨和陰暗,怎不對天下人懷恨在心,而不苦思報復? 例如成化年間,最受憲宗皇帝寵信的太監汪直,便是廣西大籐峽的瑤族人,因為族人涉及叛亂遭擒,關了幾年後,被都御史韓率領奏請朝廷,將之闈割送入宮中做小太監。 最初,汪直被派在昭德宮萬貴妃身邊當小內侍,後來得寵,升任御馬太監,而後得到憲宗的信任,沒多久時間,便成為新成立的西廠指揮使。 在汪直掌控西廠的五年之中,獲罪或死於他手下的朝中官員有千人之多,而受到牽連的人更是不計其數,難以統計。 由此可見太監殘缺的生理和惡毒的心理,所衍生的罪惡以及影響的範圍有多大了! 口口口 其實當初明太祖鑒於歷代宦官之禍,曾盡力的抑制宦官的權勢,他在洪武二年七月間訂定內侍官制時,便曾諭知吏部,而當時宮廷裡的太監還不滿百人。 明史的記載,太祖云:「內臣俱備使令,母多人。古來若輩擅權,可為鑒戒,馭之之道,當使之畏法,勿令有功,有功則驕恣矣。」 從這段記載,便可以知道明太祖朱元璋實是一位智者,對於太監的瞭解也極為透徹,只可惜他雖然想到了宦官之禍,自己卻未能把抑制宦官的措施貫徹到底。 洪武末年,朝廷頒布、把牙官的組織架構確定為十二監、四司、八局的體制,編員共數百人,然而當時的宦官之職僅是在宮中灑掃侍奉,也就是說,太監僅是宮裡的僕役而已。 當時的內侍不許讀書識字,而內監各監及四司、八同也不能和外廷諸司往來。 當時,如果內侍在宮中泛言朝政,便會被杖責,甚至被斥還鄉,終身為鄉里所不齒。 太祖還曾鐫刻一面鐵睥置於宮門,上書:「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 那時的太監極為可憐,據明史記載:「不得兼外臣文武銜,不得御外臣冠服,官無過四品,月米一石,衣食於內廷。」 可是明太祖自相矛盾,曾數十次派遣宦官出宮執行任務,有的是奉傳皇上諭旨,擔任使臣之職,有的奉命去觀閱軍容,有的派去核計稅課稅務,有的則被派往邊境買馬賣牛,成為官商,如此種種活動,當時雖因制度嚴厲,並未引來宦官干政之弊端,可是卻等於開了個頭,以致後世宦官之事越來越是嚴重。 且說張忠和張雄二人束手立著,金玄白默然望著他們,心中泛起一陣憐惘之意,竟然覺得這些太監頗有令人同情之處。 張永道:「張雄,你的口才比較好,且把這次為何出宮,又如何和魔門中人勾結一起的經過情形,簡單扼要的對侯爺說一說。」 張雄恭謹地應聲,張忠心裡感到一陣失望,聽到張永又接下去道:「張忠,張雄如有遺漏之處,由你補充,記住,重要關鍵不可遺漏。」 張忠應了一聲,好像搶到個寶樣。 朱天壽拈了塊山楂糕塞進嘴裡,邊吃邊道:「你們坐下來,慢慢說,務必把來龍去脈,盡你們所知的說清楚,知道嗎?」 張忠立刻跪下,朝朱天壽磕了個頭,恭聲道:「敬聆公子訓誨,奴婢一定把所知之事,全盤說出,讓侯爺明白。」 張雄見張忠跪下,也跟著跪了下來,道:「敬請公子指示,奴婢一定竭盡所知,毫無隱瞞。」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起來吧。」 張忠和張雄謝了恩,從地上爬起,恭謹地坐到椅子上。 金玄白見到他們挺直了腰桿,雙手放在膝上,屁股擱在椅上,還坐不到一半,暗忖道:「這些太監連坐椅子都是一樣的坐法,看來宮裡就是這麼訓練太監的。」 其實他不知道,在皇宮之中,內侍根本不能在皇帝面前坐下,永遠只有站著和跪著的份,張忠和張雄之所以在朱天壽以及張永、金玄白、邵元節面前,有張椅子可以坐,完全是拜金玄白之賜。 對於他們來說,能夠被皇上賜坐,簡直是天大的恩寵,就算是大太監也難得有這個機會,所以兩人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張雄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說起出宮到蘇州織造局和魔門弟子接觸的經過,金玄白才知道,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叫張銳的太監,都是張永的心腹,早在兩年之前,便已被張永派在劉瑾身邊。 劍神高天行潛伏在劉瑾宅中,保護劉瑾的安全,這個隱秘的消息,也是張銳查出來之後,透過張雄之手,輾轉的傳給了張永。 就因為這個消息,邵元節才會找來百變郎君夏君佐,施出易容之術,偽造出四個皇帝替身,混淆劉瑾的視聽,使他縱有弒主之心,也無從下手。 根據張銳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指示劍神高天行可能便是昔年魔門的日宗宗主,而劉瑾之所以獲得魔門的支持,與當時妖人李子龍擾亂宮廷,有脫不了的關係。 三十四年前,成化十二年,妖人李子龍以符術交結太監韋捨,私入宮門,和宮人淫亂,圖謀不軌,事後伏誅,遭到牽連的人極多。 根據張銳的秘報,這位李子龍,便是當時魔門的門主,被徒眾稱為明王或明尊,而劉瑾極可能便是李子龍未曾進宮前,和左後劉氏所生之子。 口口口 魔門徒眾都自稱聖門,自元代從波斯傳人之後,便融入漢族的習俗制度之中,最早有所謂的明尊、左右二使、四大護法、五旗令主等架構,故又被人稱為明教。 到了後來,明尊改稱為明王,有一王二後,麾下三大宗主,以及五旗令主,徒眾多達數千人,分散於各地。 在元順帝至正年問,河北、河南、山東、四川、湖廣、江西、浙江、廣東、福建、雲南等地,不斷地發生民變,大大小小,總計有三百餘次之多。 當時,官方稱之為民變,而歷史上則稱為民眾起義! 在這些此起彼落的起義行動中,位於黃河南北、長江流域以至東南沿海地區的武裝起義,是以明教、彌勒教、白蓮教等宗教組織揉合起來發動的, 當時、北方以廣平府永年縣白鹿莊莊主韓山童為主,南方以袁州南泉山慈化寺主持彭瑩玉為代表,他們竭力鼓動信眾,倡言天下即將大亂,因為「明王出世」、「彌勒降生」,為了拯救世人於水火之中,要民眾起義抗元。 至正十一年五月,明王韓山童在穎州與日宗宗主劉福通聚徒眾三千,歃血為盟、高舉義旗,發出討元檄文,準備起兵,不料事洩、韓山童遭擒被殺,其妻楊氏和子韓林兒走避武安山中,當時,追隨他們身邊的便是聖門徒眾。 當時劉福通等率五旗令主及麾下徒眾,苦戰元軍,殺出重圍,並且出其不意的攻佔了穎州,於是貧苦的民眾以及當時被逼著修河的民夫,也紛紛雜官起義,前來會合,於是聖門聲勢大振。 到了九月,聖門大軍攻下信陽、汝寧、光州、息州等地,隊伍擴充至十萬餘人,由於這批人馬由五旗令主中的火令令主作為主力,所以最初的徒眾是頭紮紅帕,身穿紅衣,打著紅旗,所以被稱為「紅巾」或「紅軍」。 至正十二年二月,郭子興、孫德崖等人起兵於濠州,也是仿照紅巾軍的裝東,不過這批人供奉彌勒佛,每夜燒香拜佛,故又被人稱之為「香軍」,當時,這批起義軍隊,活躍於江淮之間,黃河兩岸,而郭子興其實亦是月宗子弟,屬於月宗一脈,後被升為月宗宗主。 在大元至正十一年八月時,星宗宗主,彭瑩玉和徐壽輝、鄒普勝、倪文俊等於黃州,蘄州起義,亦稱紅巾軍,並且建立政權,以徐壽輝為皇帝,國號「宗」。 不過到了至正十三年春天,彭瑩玉率部和元軍激戰,結果大敗,退入江西饒州及瑞州。 十一月,彭瑩玉戰死,被俘之將相兵士四百餘人,徐壽輝率殘兵敗率退入沔陽湖中,其中也有一批人藏匿於黃梅山裡,準備東山再起。 大元至正十五年二月,劉福通等聖門徒眾,迎立韓林兒為帝,稱為小明王,確立其明王之位,國號宋,建都於毫州,建元龍鳳。 此後三年裡,紅巾軍兵分三路,大舉進攻,東路由水旗令主毛貴率領大軍,連破山東廖州,萊州,莒州、濱州等地。 中路由上旗及金旗令主率軍,首先進擊大名府,之後越過太行山,進入山西,攻下潞州、高平、除州等地。 至於西路軍則由木旗令主李仲賢率大將白不信進窺關中,攻秦隴一帶,不過在進入鳳翔時陷入重圍,潰敗之後,李仲賢聚集舊部,進入蜀境,據成都一地,改扎青巾、自號「青巾軍」。 龍鳳四年二月,水旗令主毛貴所率之東路軍,攻克濟南府,大敗元軍,乘勝揮兵北上,直抵天津,直逼元朝大都北京。 而中路軍也發動攻擊,直取山西、河北,攻下了元朝的上都。五月間,劉福通率火旗令徒眾,統領大軍,攻下了汴梁,於是迎來小明王韓林兒,以汴梁為都城。 至此時,中原地區,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為紅巾軍所控制,也是聖門勢力最盛的時期。 不過,在這段時期裡,各地的豪強地主,也趁著元朝的統治勢力極度削弱之際,擴展各自的勢力範圍,割據一方,紛紛成立所謂的義軍、鄉軍、民軍。 此後數年中,各地的義軍和鄉軍,為了爭奪地盤而爭戰不休,而紅巾軍中則是龍蛇混雜,稍具規模之後,便發生內鬥,爭權奪利之際,聖門開始分裂。 睚十九年八月,最強大的一股元兵部隊,由察罕帖木兒統領,在河南、山東連敗紅巾軍,並且攻破龍鳳政權的都城汴梁。日宗宗主劉福通於城破前,挾小明王突圍,退至安豐一帶。 隔年,南方徐壽輝的紅巾軍發生內訌,倪文俊和徐壽輝不和,率部從漢陽至黃州,結果被部將陳友諒所殺,陳友諒自稱漢王,後來殺徐壽輝,在採石王通廟即帝位,國號大漢,改元大義。 由於陳友諒稱雄於湖廣、江西一帶,故而史稱「陳漢」。 在陳友諒稱雄之時,徐壽輝手下之統兵征虜大元帥明玉珍,於至正十九時六月,擊敗木旗令主李仲賢所率之青巾軍於普州。 至正二十年,明玉珍聞徐壽輝被殺後,遂與陳友諒決裂,次年,下嘉定,平成都,十月自立為蜀王。 到了至正二十二年正月,明王珍在重慶稱帝、國號大夏,改元天統,史稱「明夏」。 在此之前,郭子興手下有朱元璋者,原為皇覺寺的行童,後為遊方僧,曾托缽求乞於毫州、穎州,信陽、陳州,汝州等地,後來元兵燒燬皇覺寺、朱元璋逼於無奈,投入紅巾軍,加入聖門,初為步卒,後來被月宗宗主郭子興看中,將義女馬氏嫁給他,漸漸升為紅巾軍中之鎮撫。 至正十五年三月,郭子興病死,小明王韓林兒在毫州建立龍鳳政權,郭子興餘部,派人至毫州受命。 小明王朝林兒確定郭子興之月宗宗主地位,交由其子郭天敘繼任,並將已空出之星宗宗主一位,授與郭子興的妻弟張天祐。 然而為了擺脫聖門狹隘之幫派宗教色彩,並在軍隊職務上予以調整,遂任命郭天敘為和州都元帥,張天祐為右副元帥,朱元璋為左副元帥。 龍鳳元年七月和九月,郭天敘、張天祐率兵進攻集慶時,兩人皆被俘殺,朱元璋收納兩人餘部,自認為明教月宗宗主。 龍鳳二年的三月間,朱元璋親率水陸兩股大軍,攻佔集慶,於是改集慶路為應天府。七月,小明王升朱元璋為樞密院同俞,正式承認其月宗宗主之地位,並以其妻馬氏為星宗宗主。 此後數年間,朱元璋帶領以明教聖門徒眾及彌勒教徒眾為主要骨幹的大軍,東征西討,和陳友諒、張士誠激烈的爭奪地盤。 龍鳳五年五月,朱元璋升為儀同三司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龍鳳六年,當明教聖門及香軍的勢力擴展到江西之後,復進據湖廣、安徽、江浙一帶,於是地盤日益擴大。 龍鳳七年,朱元璋被小明王封為吳國公。 龍鳳九年,北方紅巾軍主力在安豐戰役大敗,三位令主戰死,朱元璋於是迎小明王至滁州居住。 龍鳳十年正月,朱元璋在應天府自立為吳王,史稱「西吳」,有別於至正二十三年,張士誠破安豐,殺死日宗宗主劉福通、大敗由火旗、土旗、金旗三令令主所率的紅巾軍之後,自立吳王的「東吳」。 「東吳」早於「西吳」絕三個月,不過要等到龍鳳十二年十二月、朱元璋派廖永忠刺死小明王后,才改次年為吳元年,可說「西吳」要比「東吳」晚了兩年多,不過就在吳元年九月,朱元璋派大將徐達、常遇春破「東吳」,俘張士誠,押往應天府,不過張士誠自縊而死。 在龍鳳九年七月,朱元璋的大軍,與陳友諒總舵主十萬大軍戰於鄱陽湖,經多次激戰,陳友諒大敗。 八月末,陳友諒決定退兵,奔回武昌,於湖口中飛矢而亡,軍隊約有五萬餘人投降。 陳友諒之子陳理和部將張定邊帶著陳友諒屍首,逃回武昌,立刻稱帝,改元為德壽。 九月間,朱元璋率軍親征武昌,至次年二月,陳理、張定邊等投降,自此陳漢滅。 此後數年,朱元璋派遣手下大將湯和進討方國珍,後又平定雄據福建之陳友定。 在吳元年十月,朱元璋派徐達為征——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大軍二十五萬人,進軍北伐。 吳二年正月初四,朱元漳在李善長等人的勸進下,即皇帝位,定國號為大明,建元洪武,定應天為京師。 當時,並冊封馬氏為皇后,立世子標為皇太子,用李善長為左丞相,徐達為右丞相。 朱元璋之所以把國號「吳」改為「大明」,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抗元軍中,許多都是昔日明教的徒眾,他固然秘密的刺殺了小明王,但他不能完全背棄明教,唯恐會生變。 不過在他平定天下,政權鞏固之後,便開始排斥明教,數年之間,有許多明教徒眾遭到狙殺,於是明教轉而向民間發展,又改稱聖門,不過被官方定義為魔門,而白蓮教、彌勒教亦為邪教,處處受到打擊。 張雄大概地把明教,聖門和明太祖朱元璋之間的關係解釋了一下。當然,許多有關於朱元璋的事,他都沒有提及,只是確認明教在初期反抗元軍之際,的確有其貢獻,不過後來轉入地下,遂變成邪惡的團體。 據張雄的闡述,大明帝國成立之後,聖門四分五裂,彷彿自人間消失,不過小明王的確有獨子潛逃在外,而其護衛則為日宗宗主及木、火兩旗令主部份徒眾。 至於月、星兩宗的宗主則因朱元璋及馬氏成為一帝一後,似乎變得名存實亡,實則部份月宗徒眾潛藏於地下,秘密訓練麾下弟子,隱於民間,改稱冷月宗。 而星宗宗主則由門下弟子新推,會同許多昔日金、水、土三旗令主麾下徒眾,逃至福建泉州,後來乘船出海,不知行蹤,一百餘年來,都無消息。 不過,在成化年間,江湖上又出現魔門徒眾,當時有離火真君以獨門烈焰掌震驚武林,幾乎與他同時成名的還有一位木道人,以一手青靈掌,曾在河北一帶,力敗十幾位武林大豪。 不過這兩人成名之後,不到一年便自武林消失,從此沒有訊息,隔了兒年,武林中出現李子龍,此人來自陝西,除了武功極高之外,尚精通符法道術,曾有孤劍神行客之外號。 李子龍雖稱孤劍,實則身邊追隨之人極眾,當他進入京師之際,據北方大豪岳撼山所稱,他的身邊便隨有兩位道人,酷似昔年之離火真君和木道人。 由於李子龍長得玉面朱唇,倜儻不凡,加上囊中多金,故而極受京師的青樓淫娃歡迎,行經教坊,滿樓紅袖相招,鶯聲燕語,皆是呼喚李公子之語。 據說李子龍往往在青樓時,手折紙鶴,可以術法讓紙鶴飛翔於室內,繞屋數匝都不會落地,以致聲名大噪,後來他消失於教坊,卻不料進入宮中,淫亂嬪妃,引起一場大禍。 張雄說到這裡,停了一下,道:「這李子龍被緝拿之後,押進天牢,由西廠官員嚴加審訊,牽連極眾,因他而死的中官及妃子便多達百餘人,而官員受到株連的也有數十人之多。」 金玄白聽到這裡,想起蔣弘武和諸葛明以前對自己說過的話,立刻記起了師祖九陽真君昔年應邀入宮除去妖人李子龍之事。 他輕輕啊了一聲,道:「李子龍所使的不是妖法,而是武功,這是一種御氣術,如果我折紙為鶴,也可以紙鶴飛行於屋內,由此可見他的武功極高,難怪汪太監要請出九陽真君對付他。」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天刀余斷情來,心念一動,問道:「邵真人,那天刀余斷情沒什麼事吧?」 邵元節道:「侯爺,你把他手腳的關節都已震斷,縱然有靈丹妙藥,最少也得一年半載才會癒合,至於內腑之傷,也得要經過三個月的調養,才會痊癒。」 金玄白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他絕無生機。」 他略一沉吟,問道:「邵真人,在下和他交手之際,似乎聽到你提了一句什麼神魔十八斬,不知你從何處得知天刀的刀法?難道他還有什麼師兄弟嗎?」 邵元節道:「天刀余施主原先施出的刀法,貧道並不知道,不過後來他所施出的刀法,卻是昔年魔門明尊獨傳的神魔十八斬刀法。」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道:「昔年,貧道祖師人在京師,也曾參與圍捕妖人李子龍之事?當時便有宮中老太監認出,李子龍所使的刀法,便是百餘年前魔門明尊傳下的神魔十八斬,所以才會判斷他是魔門弟子。」 張永加以解釋道:「據甥兒所知,這種刀法並不難練,難的是它有獨門的心法,心法不熟,刀法便無法發揮功效,光是外形神似,實則失去精髓,故而我認為天刀也很可能是魔門的弟子?並且還是所謂明尊的傳人。」 朱天壽問道:「金賢弟,你認為如何?」 金玄白搖頭道:「他那幾招刀法,並不十分熟練,看來修習的時間尚不足兩年,並末完全領悟其中真髓。」 他以掌作刀,比劃了兩下,道:「像這一招,他出刀的角度若是低上半寸,效果又不一樣,刀法講求身、手、步、眼必須配合,他的步法移動稍有問題,以致威力大打折扣。」 室內除了朱天壽之外,其他人都練過武功,看到金玄白比劃之間,刀勢凌厲,再一聽他解說,更覺精闢無比。 蔣弘武禁不住讚道:「侯爺,你真不愧是武學一代宗師、任何武功在你看來,都可以找出破綻,真是令人佩服。」 金玄白微笑道:「承蒙誇獎,小弟深感榮幸。」 蔣弘武道:「我這是由衷之言,可不是誇獎你。放眼天下,大概能在刀法上擊敗你的人,可能還沒有出世吧!」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弘武,你這句話說得好,其實何止刀法,就算是劍術,恐怕劍神高天行來此,也不會是金賢弟的對手了。」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如果我手裡有柄好劍,再過兩個月,勝他的把握又多了二分,此刻交手,恐怕也會落入下風。」 張永道:「關於寶劍之事,侯爺請放心,我已經派人入宮,從庫中找昔年太祖皇帝留下的兩柄短劍,頂多半個月便會拿來。」 他伸出雙手比了比,道:「這兩柄短劍約長一尺八寸,是當年太祖皇帝和小明王韓林兒見面時,小明王所饋贈的,其中一柄劍名追日,另一柄劍為射星,據說是昔年日宗宗主和星宗宗主的信物,都是斬金斷鐵、鋒利無比的寶劍!」 朱天壽頗感興趣,問道:「張永,怎麼我不曉得這件事?」 張永道:「小舅你忙於大事,豈會注意這種芝麻小事:這兩柄短劍一直留在宮中庫房,是用一個銅匣盛放,當年,甥兒陪著王公公入庫點查藏寶,才看過一眼……」 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張雄和張忠一眼,繼續道:「是張忠和張雄提起當年妖人李子龍的事,使我想起這兩件魔門的寶劍。」 蔣弘武道:「張大人,可不可能當年妖人李子龍入宮,便是為的這兩柄寶劍?」 張永點頭道:「嗯,很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朱天壽失聲道:「這麼說,高天行一直住在劉賊府裡,為的也是這兩柄寶劍羅?糟糕!這麼一來?恐怕兩柄短劍早已落在他的手裡了!」 張永見他臉上有詛喪之色,忙道:「小舅,你別急,甥兒相信這兩柄短劍沒有落入高天行之手。」 朱天壽瞪了他一眼,道:「你從何確定?」 張永微微一笑,道:「因為這兩柄短劍被當年的司禮太監王岳王公公順手牽羊牽走了。」 室內的人,除了金玄白不知道宮裡的規矩之外,其他的人都明白,一個太監,若是從宮裡庫房偷走任何物件,哪怕是一支毛筆,一個硯台,都是死罪。 而前任的司禮太監王岳,竟然敢在巡視庫房,清點庫中藏寶之際,把追日、射星兩柄寶劍偷走,也真是膽大包天了。 朱天壽一愣,張雄和張忠面上都浮現駭然之色,因為他們知道,張永隨同王岳進入庫房,看見王岳偷走庫藏寶劍,卻沒上報,也是死罪一條。 他們悄悄地望了望朱天壽,只見他一愣之後,立刻開罵道:「好個張永,你的膽子也真是太大了,跟著王岳那個老混蛋去做賊。我問你,你既然曉得他把兩柄短劍拿走了,又為何要說派人回宮裡庫房去找?」 張永道:「因為當年王公公拿走寶劍時,曾說要帶去鑒賞一下,過陣子便會還回去,至於他到底還了沒有,連我也不清楚。」 他頓了下,道:「所以甥兒為了確定一下,首先要派人回宮找寶劍,另一方面則要到南京去把王公公找到,或許寶劍被他藏了起來也不一定。」 朱天壽道:「好!你快點派人去把這件事辦好,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這兩柄寶劍,交給金賢弟,如果你辦妥了,將功贖罪,不然……嘿嘿!」 張永似乎成竹在胸,手掌在脖子比劃了一下,道:「小舅請放心,甥兒一定能夠將功贖罪,不然你砍我腦袋。」 他身為太監,自然知道太監的心理,曉得太監貪財、好色,比一般人更甚,若是到手的寶物,絕不會輕易送出去,更何況王岳是在庫房裡偷走兩柄寶劍,他豈會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再度進入庫房,把兩柄寶劍放回去? 所以他有信心這兩柄寶劍仍在王岳手裡,只是不知道被藏在何處而已,此時,王岳被充軍,發配南京,找到了人,略加逼問,一定可以追出這兩柄劍來。 朱天壽道:「好!這話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哦!」 邵元節道:「朱公子,張大人既然敢發豪語,就一定有十分的把握,依貧道之見,張大人當年未檢舉王公公偷盜之事,反而是立了大功,否則,很可能這兩柄短劍已經落到了劉瑾之手。」 朱天壽一想,也覺得邵元節之言頗有幾分道理,笑道:「張永,算你的運氣好,有邵真人替你說情,砍腦袋的事就算了吧,把寶劍找回就行了。」 張永道:「多謝小舅。」 邵元節問道:「金侯爺,請問你,除了從刀法的熟練與否,看出天刀余施主並非魔門明尊嫡傳弟子之外:還有其他什麼證明?」 金玄白道:「余斷情前面所使出的刀法,刀刀無情,看來凌厲無比,實則其破綻正是這無情或絕情之上,既是無情,理當刀勢一發,有我無敵,必須抱著一去無回的決心,才會把這路刀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是余斷情卻還差了幾分,以致不是我必殺九刀之敵。」 他停了一下,繼續道:「余斷情看見不是我的對手,於是施出一種他習練不久的功法,配合魔門刀法,結果功力不純,更加速他失敗。」 邵元節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貧道明白了。」 那許久一直沒有說話的諸葛明,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請問侯爺,余斷情施出的那種功法是什麼功夫?」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那是九陽門獨傳的九陽神功!」 蔣弘武和諸葛明臉色一變,邵元節望了張永一眼,訝道:「九陽神功?貧道還當是昔年離火真君所使的離火神功呢!」 他見到金玄白沒有說話,又追問一句道:「侯爺確定他所使的是九陽神功,而非離火神功?」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點我很確定。」 他心中盤算—下,終於決定不把自己出身九陽門之事說出,因為直到此刻為止,他仍然無法肯定自己的九陽神功是否已經邁入第七重境界。 他倒不是怕這些人會對自己如何,而是謹記師父沉玉璞之言,不願把太清門主漱石子引來,增加自己的壓力和困擾。 心念急轉,他繼續道:「由於當年九陽真君曾經為朝廷效力,參與圍捕妖人李子龍之事,再加上今日見到天刀身懷這兩位高手的武學!故而我極為懷疑,當年李子龍並未死在皇宮裡。」 此言一出,張永和邵元節面面相覷,張雄和張忠垂下目光,蔣弘武和諸葛明則是一片茫然之色。 朱天壽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道:「張永,當年妖人李子龍到底死了沒有?你應該曉得吧?」 張永不敢隱瞞,坦然道:「稟報小舅,當年妖人李子龍的確未死,他被關入天牢,才兩天工夫,便已被人打開牢門劫走了。」 朱天壽罵道:「真是一堆蠢貨,人關在天牢裡,也讓他逃了,那些錦衣衛人員都該砍頭!」 張永苦笑道:「當年,為了李子龍脫逃一事,先帝大發雷霆,最少處死了三十五位錦衣衛校尉,由於這是宮廷醜聞,所以一直秘而不宣,連西廠和錦衣衛的冊籍上都沒記錄,只是由指揮使口耳相傳下來。」 朱天壽搖頭道:「唉,這批無能的傢伙!」 金玄白道:「大哥,看來要想知道當年李子龍如何從天牢裡逃走的舊事,必須要從天刀余斷情口中才能得到線索。」 朱天壽頷首道:「賢弟說得不錯,張永,你得多派人手看著天刀,免得他自盡了!」 金玄白道:「大哥,請放心,以余斷情的個性,他絕不會自盡,因為他還想和我比試刀法,希望有一天能擊敗我。」 朱天壽大笑道:「這簡直是癡人做傻夢,他多少歲了?最少也有四十了吧?就算再練十年,也比不過賢弟你練兩年所收到的效果,我看他這一輩子,就別指望能贏得過你了!」 張永讚賞道:「小舅這句話說得極為有理,隱然有武學大師的口氣,完全切中要點。」 朱天壽斜睨他一眼,問道:「邵真人,你看他,是不是又在拍馬屁了?嘿嘿!老用這一套,對我是沒用的!」 邵元節看到張永一臉尷尬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道:「張大人說得不錯,公子這一陣和侯爺相處,想必受到感染,深通武學至理,這句話果真切中天刀要害、別說再練十年,就算練上一百年,也不可能是侯爺的對手。」 他頓了一下,道:「依貧道之見,天刀意志堅定,心如鐵石,刀法幾乎已練成無堅不摧的境界,不過誠如侯爺所言,他沒有必死之心,對人間尚有留戀,故而他的刀法距離頂峰,還差一線,其實,此刻他就算悟出此理,也因堅固的心志被侯爺的御劍術破了一條隙縫、也永遠不是侯爺的對手。」 他說了一長串話,除了金玄白聽懂之外,其他的人,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蔣弘武和諸葛明,也沒完全明瞭他話中的意思。 至於張永、朱天壽以及張雄、張忠更是聽得一頭霧水,不清楚他話中的真意如何。 室中頓時一片沉寂,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正文 第一八O章 勾結魔門 第一八O章勾結魔門 花廳之中,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朱天壽輕輕的拍了拍桌子,道:「張忠、張雄,你們兩個鬼崽子發什麼呆?還不快把這段時間的事,說出來讓我賢弟聽!」 張忠和張雄兩人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互望一眼之後,張忠才接續前面的話題說下去。 原來他們果真是奉了劉瑾的密令,到蘇州織造局來和魔門的人接頭,所談之事,有關於昔年大明皇朝成立之後,魔門分裂,徒眾星散,一股逃往海外,一股隱匿於荒域的經過。 不過他們到達蘇州之後,一直等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才和魔門派來的人有所接觸,詳細情形還未完全瞭解,便在沉香樓設宴時,因魔門徒眾出言調戲金玄白隨行眾女,而惹來禍端,以致遭到金玄白擒下。 張忠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之後,張永特別的補充了幾點,道:「這裡應該特別要注意的是,張忠和張雄受命出來,身邊所帶的衛士多達五十人,全都是西廠調撥而來。第二,他們此次任務所付的費用,高達十萬兩白銀之巨,其中三萬兩是由劉瑾親自付出之外,其他七萬兩則是由織造局總理太監李公公支付。第三,魔門曾經先後兩次分裂,三宗五令分成兩股,一股逃往海外,一股留在邊荒異域,妖人李子龍到底是和哪股魔門徒眾有所關連,以及他們為何又在此時和劉瑾勾結,都需查清楚。」 他頓了一下,道:「而最重要的,便是要弄清楚魔門徒眾至今勢力有多大?他們在這近百年來,混進朝廷中,究竟有什麼目的?若是這些問題沒有一一查清,恐怕對翦除劉瑾的勢力,會引來莫大的阻力。」 朱天壽道:「賢弟,你懂不懂他們把這些事告訴你?究竟為了什麼?」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道:「是不是因為我抓錯了人?」 朱天壽笑道:「抓錯人倒未必,只是時機不對!」 金玄白看了張永一眼,無奈地道:「誰教那幾個魔門的混球惹上了我,若非我發現張忠和張雄兩個是織造局的太監,手下留情,恐怕他們早已死於非命。」 朱天壽道:「你對付這些兔崽子,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不過,也多虧你手下留情,才沒斷了這條線索。」 他頓了下道:「依張永的意思,我們必須順著這條線索摸下去,所以他出了個主意,想要找你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行。」 金玄白道:「大哥請說,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照辦。」 朱天壽裡著張永道:「張永,這個主意是你出的,你來和金賢弟說清楚吧。」 張永清了清嗓子,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原來他在張忠和張雄把受命南下蘇州之事說明之後,便決定要把劉瑾與魔門的關係摸清楚,以免到時候啟動「拔牙」行動時,會產生意外。 所以他希望藉助金玄白之力,混進這個組織裡,若是不能把魔門的架構弄清楚,則為了防患於未然,在魔門徒眾尚未完全集聚之際,施以雷霆一擊,把目前的整個組織予以全盤摧毀,以免留下後患。 金玄白聽完張永的計劃之後,笑道:「你要我做臥底?他們都見過我的長相,如何能瞞得過他們?」 張永道:「這個侯爺倒不必擔心,邵道長和百變郎君夏君佐一起多年,易容手法雖未練至上乘?卻已擅於變裝,經他動手,包準侯爺你變成另外一副模樣,除非是最親近的人,其他一般人絕對無法認出你來。」 金玄白想到服部玉子神奇的易容變裝之法,忖思是否把這件事說出來,改而由服部玉子動手? 邵元節見他沉吟不語,還當他是不相信自己的易容手法,笑了笑,道:「侯爺請放心,貧道的易容手法雖不十分精細,可是確信一般人絕對無法認出來,只要張忠和張雄兩位和你配合,絕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張永附和道:「侯爺請想,你把他們全部救了出來,再加上張忠和張雄兩人的指認,有誰敢不相信你是劉賊派出的特使?由你出面和他們商談,自然讓他們毫無戒心,定會坦然把魔門的秘密全部告知。」 他微微一頓,道:「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到時候,主控權掌握在我們手裡,就不容魔門會逃脫了!」 金玄白道:「張大人這個計劃很好,可以實行,不過,要稍為延後兩天才行,在此,我還得向大哥說一說我在擒下張忠和張雄之後發生的事,以供各位參考一下。」 他笑了笑,道:「事我在易牙居跟蔣兄和諸葛兄說過,不過再提一次也無妨。」 朱天壽換了個姿勢,斜靠在大交椅裡,道:「賢弟請說,愚兄洗耳恭聽就是!」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緒,從魔門眾女藉著是花滿樓妓女應客相召,趕來易牙居,卻趁機要救走被擒的織造局太監和魔門徒眾的事情起,一直講到追至城西,發現五位魔門女子消失於地下秘道為止。 其間,他把蔡富貴一家的遭遇,以及武當四明一脈的事都撇開不提,僅是述說城西那座按照五行八卦所興建的建築群,其中玄秘的所在,以及自己走過一趟的心得。 最後,他望向邵元節,道:「邵真人,你精通五行八卦之術,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或許那裡便是魔門在蘇州的山門所在,只要能入內一窺,定然可以追查出—些端倪。 邵真人滿面驚駭之色,心中的震撼仍未消減。 他之所以感到震撼的原因,不在於金玄白所提的依照五行八卦陣式所建的建築群,而是金玄白僅僅輕鬆帶過的易牙居之戰。 金玄白並沒詳細說明用何種招式,擊斃那十個魔門徒眾,並且讓五名魔門女子消失,可是邵真人卻從他的描述中,聽出他在盛怒之下,施出了魔門神功。 他驚駭地望著金玄白,道:「侯爺,想必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那五名魔門女子為何會在瞬間消失熔化吧?」 金玄白一愣,道:「邵真人,在下並未說過她們全都在瞬間熔化消失,為何你會察覺此事?」 邵元節道:「果真如貧道所料,那五名女子是遭到侯爺以三昧真火煉化,瞬間消失無蹤。」 他表示,佛門高僧或玄門高人,往往可以引發體內三味真火,配合天雷真罡,瞬間讓整具身軀處於強烈的焰炎之下,焚燒熔化,而靈魂真元則淨化升天。 而一般俗人,也可以在天時、地利的配合中,讓自己全身焚化,所仗的便是體內亢揚的一點真火。 他解釋道:「那五個魔門女子,想必都是火旗令主的門下,所習的功夫和昔年離火真君是一脈相傳,所以當她們提聚—身的離火真氣之際,恰巧碰到侯爺在盛怒之下發出的三昧真火,於是產生瞬間高溫,立刻把她們的軀體熔化。」 他深吸口氣,對朱天壽道:「這種高溫比起鐵匠鋪裡熔化鐵器的熔爐中的爐火還要熱,別說是人體了,就算是鐵石投入,都會熔化!」 聽他這麼一解說,眾人全都面現駭然之色。 朱天壽呆了一下,道:「賢弟,是否真的像邵真人所說,你把那五個魔門女子全都融化了?」 金玄白撓了撓頭,道:「的確如真人聽說,我一掌發出,那五個魔門女子在瞬間火化,不一會工夫便全都化為灰粉,倒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朱天壽讚歎道:「想不到天下有如此玄奇的功夫,真的讓人歎為觀止。難以置信。」 邵元節問道:「侯爺,恕貧道冒昧,不知道侯爺這門功夫,和昔日九陽真君有何關連。」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不敢相瞞,這種功夫的確和昔年的九陽真君有所相連。 邵元節撫掌道:「難怪侯爺會留下天刀余施主一條性命,原來果真是為了追查此事。」 他笑了笑,道:「昔年大太監汪直,是透過先師祖的情面,才能邀來九陽真君沈老前輩鼎力相助,他和妖人李子龍在紫禁城之巔酣戰一百多回合。這才把李子龍擊敗,落入西廠之手,此後沈老前輩飄然而去。據說是返回明山九腸宮,可是先師祖先後到兩次,只是宮中僅有數名小道,卻不見真君老前輩行蹤,想必那時他老人家便是又和脫逃的妖人李子龍有所接觸,可能應邀離宮赴約……」 朱天壽這時也聽出端倪來,拍了下桌子道:「邵真人,照你的說法,這天刀余斷情可能便是唯一能追查出昔年李子龍和九陽真君下落的一條線索了。」 邵元節頷首道:「朱公子說得不錯,很可能只有從余施主身上,才能追查出昔年兩人的下落。」 他望向張永道:「張大人,欲知妖人李子龍和劉賊以及劍神高天行之間的複雜關係,恐怕也得從這條線索上繼續追查下去才行,否則,恐怕單從高天行和劉賊身上,是追不出個結果的。」 張永頷首道:「真人說得極是,所以目前有三條線索可供我們追查,一條是天刀余斷情,一條是劍神高天行,另外一條則是和張忠、張雄碰面的魔門徒眾,當然,藏匿在城西的那群魔門徒眾該列入這條線索裡……」 邵真人搖頭道:「不止這三條線索,另外應該還有一條,不過這一條線索更難追查就是了。」 張永連忙追問何故。 邵真人道:「二十多年前,武林之中有一位武功高強的九陽神君崛起,他並未列入武林十大高手之列,可是一身武功超凡拔萃,在江湖上幾無敵手,據說曾把當時十大高手中的崑崙掌門和崆峒掌門都一一擊敗。」 他頓了一下,望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想那崑崙悟明大師以一身佛門般若大真力名列十大高手之七,加上崆峒掌門破玉子以道家破玉玄功列名第五,這兩人的武功修為,何等超絕,竟然都不是九陽神君的對手,可見九陽神君的造詣已至登峰造極之境。 金玄白聽他說著說著,又提到了自己的師父九陽神君沉玉璞,禁不住凝神諦聽起來。 想起來有些慚愧,他雖然跟沉玉璞相依為命的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卻很少聽到沉玉璞提起昔年的光輝往事,這些往事中,當然包括崑崙派掌門悟明大師以及崆峒掌門破玉子那兩段在內。 而沉玉璞最常跟他提到的一段便是和太清門漱石子在泰山之巔的那一戰。當時,漱石子已是十多年來,天下武林共認的第一高手。 至於他和槍神、鬼斧、鐵冠道人、大愚禪師們時十數場大戰,沉玉璞都是在講解九陽劍法時,把那些交手的經過,一一講述出來,並且向他分析招式的變化和應對的方法,所以這些戰局的經過都是片段而殘缺的。 金玄白是經過許久之後,武功修為有了一定的成就,才領會出這些招式的優劣之處,也把那十數場戰局的全貌拼湊出來。 此刻,當邵元節敘述起昔年九陽神君崛起江湖,擊敗悟明大師和破玉子時,金玄白眼前似乎浮現起師父那清瘦儒雅的姿容。 隨即,沉玉璞跟他述說的那十幾場戰局,彷彿又鮮活的浮現在他的腦海,槍影、斧光、劍氣、刀山似乎逐一閃現,槍神楚風神、鬼斧歐陽玨、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長的容貌,如同跑馬燈似的,一一從眼前掠過。 他的心中浮起了難以言喻的哀悼之情,為已經逝去的四位師父感到難過,也更加能體會出他們爭勝武林,千里追殺九陽神君的心態。 耳邊聽到邵元節的聲音,好像忽近忽遠:「不僅僅如此,據說九陽神君還曾約鬥攤名第十的長白派掌門馮先生,當年馮掌門稱為長白神劍,就是在和九陽神君一戰之後,指斷劍折,才被稱為九指神劍,也就是今日的長白九指仙翁……」 金玄白聽到這裡,定了定神,忖道:「這牛鼻子道人,此時刻意提起師父的事,莫非他已揣測出我是九陽神君之徒,所以故意拐彎抹角的試探我?」 心念乍轉之際,已聽到諸葛明道…「邵真人說得不錯,關於九陽神君這一段,東廠的秘冊上有記載,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九陽神君的姓名,以及他和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一戰的經過。」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張永忙道:「諸葛大人,你繼續說下去,免得公子心裡疑惑。」 他巴結地問道:「小舅,你的精神還好吧?要不要叫錢寧侍候你抽幾口煙,舒坦舒坦?」 朱天壽道:「不用了,我精神好得很,諸葛大人,你說下去吧。」 諸葛明道:「根據秘冊上的記載,九陽神君姓沉名玉璞,湖廣人士,武功修為的評比上,被列為甲等一級。」 他解釋道:「打從東廠成立以來,對於武林人士的評比,分列為三項,第一項是武功修為,第二項是在江湖的影響力,第三項是江湖威望。最早把武林人士按照這種方式排列的人,是成祖皇帝時的三寶太監鄭和,那是永樂十八年,鄭公公第五次出使西洋,回到朝廷之後,親自擬定的,據說,他的目的是要從這本秘冊中的記載挑選武林高手,陪同他再次出使。」 金玄白這些日子來,聽過好幾次關於鄭和下西洋之事,此時又聽到諸葛明提起三寶太監,不禁對這個太監產生極大的好奇心。 諸葛明停了一下,繼續道:「除此之外,他希望藉助這些武林高手,把我大明的武威宣揚至宇內各地,只可惜他從永樂十九年第六次出使,直至二十一年夏返國之後,沒過多久便已辭世,不過東廠挑選武林奇人的計劃,並未因之中斷,這就是大檔頭制度的由來。」 金玄白頗感興趣,問道:「諸葛兄,不知東廠有沒有關於我的記錄?如果記錄下來,又會把我列在哪一項中?」 諸葛明一愣,張永卻和蔣弘武相視一笑。 朱天壽急著追問道:「諸葛明,我賢弟問你的話,你怎麼不答?」 諸葛明尷尬地道:「朱公子,東廠的這本秘冊,打從五年之前,便已不再記載武林人士,這項任務據說轉交刑部負責,所以金侯爺並未列冊。」 張永道:「小舅,無論是錦衣衛或者東、西兩廠,關於金侯爺的記錄,在數日之前,是一片空白,不過,假使從今日開始列入的話,侯爺的三項評比,一定都是特級,因為無論是武功修為、江湖威望,還是江湖影響力,他都是名列前茅!」 諸葛明頷首道:「張大人說得不錯,如要把侯爺列入秘冊,當今天下,大概只有漱石子、劍神高天行、槍神等寥寥數人才能在武功修為上被列為特級,至於武當、少林兩大門派的掌門,雖在江湖威望和影響力上列為特級,可是在武功修為上,只能列為甲等二級。」 金玄白笑道:「諸葛兄,你和張大人一樣,都太抬舉我了,武功修為嘛,我可列入甲等一級,至於江湖威望和影響力,我只能被列入丁等。 此言一出,朱天壽首先大笑,邵元節、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也一齊跟著笑起來,甚至連張雄和張忠也跟著抿住嘴偷笑。 朱天壽笑了一陣,道:「賢弟,你總是的驚人之語,讓愚兄高興得敞懷大笑,等一下,我要蔣弘成和諸葛明說幾個笑話,也讓你大笑一場!」 金玄白弄不清楚他們為何大笑,摸了摸頭,一臉尷尬之色。 張永停了笑聲,道:「金侯爺,你太妄自菲薄了,須知在當今武林之中,你猶如一顆最閃亮的明星,正以極快的速度上升天際,放眼天下,你的江湖威望和影響力,己經直追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 他臉色一正,道:「今天早晨,我接到來自京城的消息,東、西二廠巳發佈命令,通令屬下全力查出神槍霸王的出身來歷;中午,來自武當的傳言,掌門人黃葉道長派出門下弟子九十人,分成九隊,分赴各地,通告其他六大門派掌門,邀請他們在一月內聚會於武當,商討神槍霸王之事;而在昨天夜裡,諸葛大人也到了五湖鏢局一趟,他是應鄧總鏢頭之約而去,據鄧總鏢頭說,他在昨天下午,接到南七省盟主李亮三的專函,希望鄧公超能安排他和侯爺你在十日之內,見一次面……」 金玄白聽到這裡,望了諸葛明一眼,只見他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 張永道:「諸葛大人之所以未在遇見侯爺時稟報此事,是在下的主意。因為這李亮三身為南七省綠林盟主,麾下管轄著二百多個大小幫派,他驟而邀請侯爺會面,不知有何用意?所以我們必須先查清楚,才會通知侯爺,不然以侯爺如今的身份地位,豈能是阿狗阿貓下張帖子便要應約?」 金玄白想了下,覺得張永之言頗為有理,自己身上的事那麼多,豈能到處赴約,朱天壽以重金聘請自己當保鏢,若是自己未盡全力保護朱天壽的安全,豈不是沒有盡到責任?哪裡還好意思拿他的保鏢費。 張永見他沉默無語,繼續說:「別的不說,單由這幾椿事看來,侯爺如今在江湖上的威望和影響力,是否已被列為特級?」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這真是莫名其妙,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想了想,不知武當掌門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要邀集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會聚一堂,難道黃葉道長為了他教訓武當三英之事,而大發雷霆?還是因為鐵冠道長的死訊,引起武當上下震驚?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震,忖道:「是不是師父在遺書之中,已經把整件事的經過都闡明清楚,甚至連我和九陽神君之間的師徒關係也寫了進去,以致引起黃葉道長的震驚,才要邀集其他各派掌門,商量這件事?可是,如果純粹是商談此事?應該把七龍山莊和鬼斧山莊的人世一齊邀去,甚至連漱石子也不能遺漏才是……」 張永見他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望了朱天壽一眼,笑道:「小舅,你看看,金侯爺如今在江湖上己驚動黑、白兩道,他卻還懵然不知,豈不是十分滑稽?」 朱天壽含笑點頭,悄悄的豎起大拇指,對著張永比了一比,顯然是讚賞張永鼓動風潮,派人到江湖上宣揚神槍霸王威名的所作所為,給予正面的肯定。 他認為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張永,按照原先的計劃,派出大批錦衣衛人員,到江湖上去到處傳誦神槍霸王的神勇,以致引起黑、白兩道注目,連武當、少林等派都要會聚於真武大殿中,商討金玄白的事情。 如此一來,金玄白的聲譽極快躥升,以致連東、西兩廠都要派人調查,遲早會驚動劍豪聶人遠南下。 依朱天壽的想法,最好讓金玄白鬧個天翻地覆,在江湖上掀起無邊的波瀾,就像黑夜裡亮起的一盞明燈,自然會吸引來自四面八方的飛蛾撲火。 朱天壽暗忖道:「若是憑藉著他,順便把什麼明尊給一併除去,把劉賊的江湖勢力整個剷除。再從朝廷下手,就比較容易了。嗯,我得叫張永想個主意,看看要不要再成立一個什麼機構,讓他多一些權力,可以對付東、西二廠和朝廷的一些賊子!」 由於朱天壽在想心事,金玄白也在沉思,一時之間,場面似乎冷了下來。 但張永卻是心裡一陣雀躍,望了望金玄白,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年輕人掌控在手裡,如此一來,當劉瑾被斗倒之後,他就會取劉瑾而代之,超越馬永成、谷大用,而成為太監中的第一人。 他嘴角含笑,似乎未來的榮景浮現眼前,自己變成可以掌控文武大臣,天下英豪生死的司禮太監…… 諸葛明和蔣弘武對望一眼,兩人有些茫然,為何這三人都在瞬間各想各的心事?只聽邵元節輕咳一聲,道:「諸葛大人,不知東廠關於昔年九陽神君和漱石子交手之事,在秘冊上是如何記載的?」 諸葛明見到朱天壽、金玄白、張永三人在瞬間從沉思中醒來,於是整理了一下思緒,誦道:「甲寅、庚午月、夏至前三月,漱石子端立泰山之巔,迎初升之旭日,九陽神君沉玉璞一身白衣、仗劍越空而上,雙雄相遇,默立良久。九陽神君挺劍相攻,啟開戰局,雙方纏戰約半個時辰,一時之間,風雷俱發,草木摧折,結果雙劍齊斷,兩人遙對三掌,九陽神君負傷落敗,長笑三聲,飄然下山。」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道:「這就是秘冊上有關於九陽神君挑戰漱行子的一段記載?結局是九陽神君落敗下山。」 金玄白問道:「請問諸葛兄,這段記載是誰寫下來的?難道當時他也在現場嗎?」 諸葛明想了一下,搖頭道:「到底是何人記下這段經過、秘冊上沒有註明,我也不知道,甚至這段記載是否有誤,也無從查證。」 金玄白默然無語,他記起師父沉玉璞對自己述說的當時的經過,明白這段記載有九成可靠。 然而當時見證兩位高手交戰、只有少林掌門空性大師和武當派掌門青木道長而已,又哪來的第三者在旁? 由此可見,當年東廠組織之嚴密,人材之優秀,竟會連這種武林之事都不放過,將之記錄下來,可見這個記錄者在東廠的地位不低,才能瞞過那四位絕代高人,詳實的記載兩位高手的交戰經過。 諸葛明繼續說道:「依在下之見,這個消息多半是買來的,因為據說當年只要有重要事件上報,廠公按例會撥下豐厚的獎金。」 金玄白恍然道:「這麼說來,這段記載很可能出自昔年武當掌門青木道長之手、是從武當傳出來的?」 張永額首道:「侯爺推測得不錯,多年以來,武當屢受朝廷恩賜、想必青木道長認為漱石子和九陽神君一戰,是武林大事,所以要稟報朝廷,這才被東廠廠公列入秘冊中,除此之外,便只有他身邊的人,才能把記錄抄出。」 邵元節問道:「請問諸葛大人,秘冊之中,還有沒有關於九陽神君其他的記載?」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就只有這麼一段了。」 邵元節道:「貧道剛才提到九陽神君這條線索,便是鑒於這位前輩很可能便是昔年九陽真君沉重的嫡子,可從他身上追查……」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道:「不過,九陽神君下了泰山之後,二十年間,末見行蹤,所以這條線索也等於斷了。」 他們談論了一陣昔年的武林秘聞之後,便把主題放在救出張雄和張忠的行動上,決定讓他們兩個再受二三天的罪,取得那幾名魔門徒眾的絕對信任之後,再由金玄白和蔣弘武一齊出手把他們救出,藉此打入魔門。 除此之外,邵元節尚要陪金玄白走一趟城西,查探那座以五行八卦建築的房舍,看看能否查出什麼有關魔門的線索。 這兩次行動一暗一明,勘查地形在前,救人脫困在後,主要的目的不在抓人或摧破魔門在蘇州的根據地,而是要查清如今魔門的整個實力尚有多少,以及他們和劉瑾勾結的程度有多深。 張永做完結論之後:問道:「小舅?你看這麼做,是否妥當?」 朱天壽道:「依我之見,最好多調派一些錦衣衛作為金賢弟的後盾,除此之外,為了防止魔門的徒子徒孫使用妖術,還得煩勞邵真人多招一些門下弟子相隨,免得鬥法時人手不夠。」 邵元節頷首道:「公子說得不錯,我會通知他們,準備全套的降魔法器,留在玄妙觀裡候命。」 朱天壽笑著問金玄白道:「賢弟,你看這樣一來,是否已經做到滴水不漏?還要不要再補充什麼?」 金玄白想了一下,道:「大哥,這個計劃甚好,不過至少要等到明晚才能進行,因為明天中午我得赴個約。」 他把蘇州珠寶商人宴請自己之事,說了出來,朱天壽大笑道:「宋知府也真是善於逢迎拍馬,竟會想起這種招式出來,哈哈!明天這一頓、少不了我。」 他轉首對張永道:「張永,你替我準備十張銀票,我要給弟妹們的見面禮,記住,不能寒磣,免得丟了我這做大哥的面子。」 張永一愣,道:「小舅,你不是說要到林屋洞裡去住個三天嗎?怎麼現在又……」 朱天壽哦了一聲,笑道:「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看我這個記性,真是糟糕!」 他無意義的揮了下手,道:「林屋洞之行就押後吧!跟我弟妹們見面的事比較重要,何況邵真人還得配合金賢弟去一趟魔窟、我可不能耽誤正事,對不對?」 張永見慣了朱天壽這種隨時改變主意的即興方式,根本不以為奇,點了點頭,道:「小舅說得極是,一切以正事為先。」 朱天壽滿意地拍了拍手,笑道:「正事談完了,現在該是玩樂的時候了。賢弟,你跟我上樓去,我讓你開開眼界,看一場好戲!」 他站了起來,吩咐道:「張永,這兩個兔崽子就讓他們多吃點苦頭,每人抽個二十鞭,裝起來也像一點,定能取信那幾個魔門混蛋。」 張永邪邪的一笑,道:「他們和魔門的混蛋混在一起,自然不免要遭受嚴刑拷打,二十皮鞭算是太輕了。」 張雄和張忠兩人嚇得臉色大變,連忙跪下向張永求饒,張永絲毫沒有理會,目光一閃,叱道:「沒出息的東西,一點皮肉之苦都禁受不了,還想立什麼功?」 他一揮手道:「錢寧,麻煩你把這兩個混蛋拖下去,每人給我重重的打二十鞭!」 張雄和張忠似乎已有覺悟,朝朱天壽磕了個頭,便乖順地隨著錢寧,往花廳外面行去。 金玄白看著這兩個太監扭著屁股,一前一後的跟在錢寧身後離去,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直到朱天壽挽住他的手臂,笑道:「走!在場的各位,大夥一起上樓去看戲!」他才想出不對勁之處。 他望了望身邊滿臉笑容的朱天壽,忖道:「按理說,大太監管小太監,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朱大哥明明不是太監,管起這些小太監來,卻比張永還要嚴,顯然他是仗著張永的權勢,亂管一通,難怪司禮太監劉瑾會把他當仇人一樣、果真有些道理!」 他雖是武林高手,可是出身的環境和官場相差甚遠,驟而投入這個圈子裡,根本摸不清狀況,故而直到此刻,還是認為朱天壽僅是一個縱情任性的紈褲子弟,仗的是張永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權勢,荒謬吧! 正文 第一八一章 名韁利索 第一八一章名韁利索 金玄白和朱天壽登上二樓,沿著長廊往內室行去,遠遠便聽列一陣絲竹樂聲悠揚的傳來。 他們走到廊底,四個青衣女婢把門推開,恭謹地朝他們深深的一福,朱天壽拉著金玄白昂然入內。 邵元節、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四人隨在他們身後,一一進入屋內,每人臉上都帶著種詭異的神情。 會玄白雖說是天香樓半個主人,可是從沒登樓尋歡過,第一次,他是從隔壁園中,循著假山下的地道,進入天香樓地下秘窟,窺見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和程嬋娟的秘會,同時,他也發現齊玉龍,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之間的勾結。 此後,第二次上天香樓,則是由服部玉子提議,讓伊籐美妙領路,帶著他經由地下秘道,由恰園進入天香樓,當時同行的人、還有何玉馥和秋詩鳳二人。 那條地下秘道彎彎曲曲的,岔路極多,金玄白也完全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被伊籐美妙帶領著,登樓而上,從復壁的窺孔裡看到了朱天壽和三名妓女摸骨牌,賭輸贏的放蕩形骸之舉。 那次的行程非常香艷刺激,他推著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背著秋詩鳳,隨在伊籐美妙身後扶著木梯緩緩而上,停留之際,何玉馥投懷,秋詩鳳獻吻,服部玉子嬌嗔,有說不出來的旖妮風光,令他回味無窮。 然而,此後也不知是服部玉子的妒意,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竟然沒有正式的進入樓裡,好好的「嫖」一次。 最後一次到天香樓,還是在後花園裡,碰到邵元節的那一次,那回朱天壽躺在葡萄架下,頭枕著美女的大腿,高談闊論,言語放肆,讓他茅塞頓開,頗有領悟。 此刻,一想起來,他立刻便記起,天香樓裡尚囚禁著八名當天在後花園裡的清倌人?於是腳下一頓,問道:「大哥,那天在後花園裡的八名女子,你沒讓張大人把她們殺了吧?」 朱天壽笑道:「為兄是憐香惜玉的人,這種煞風景的事、我怎麼會做。賢弟,你放心好了,她們每一個人都安好無恙,連一根毛都不會少!」 金玄白還待追問,只聽朱天壽又道:「你安心坐下來看戲,等到看完了戲,我包準還你八個嬌滴滴的美女!」 金玄白點了點頭,這才安心的隨著朱天壽走到牆邊的錦墩旁坐下,而邵元節、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四人也按序坐了下來。 金玄白坐定之後,四下瀏覽了一下,發現這座大廳寬廣幾有一座易牙居酒樓那麼大,敞開的樓面上,鋪著十幾張大地氈,張張花樣繁複,映著數十盞紅燈,閃爍出不同的圖案,美麗幻變。 廳中窗台緊閉,有五色綵緞交錯貼壁懸掛,沿著牆邊擺放長几矮桌,還有二三十盆盛開的花卉,花香撲鼻而來, 長几上另外還擺著一些獸爐,爐中正燃著香末,白煙裊裊而上,氤氳瀰散,形成一種迷離朦朧的幻境,彷彿不在人間。 朱天壽舒坦地坐在錦墊上,斜靠在一座錦墩邊、側身對身旁的金玄白道:「這理參照歡喜閣的佈置,臨時讓他們擺設出來的,據蔣大人說,倒有個七八分像。」 金玄白在易牙居裡,聽過蔣弘武和諸葛明說起在歡喜合歡宴,遇見江南四大才子和朱瑄瑄、江鳳鳳等人之事,卻不知他們也會把這種嫖妓的事情,稟報張永,以至於朱天壽見獵心喜下,竟然讓天香樓也空出這麼一間大房,並且還佈置得和歡喜閣一樣。 他的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忖道:「真是奇怪,既然認為歡喜閣的陳設好,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把天香樓改成一樣的佈置、直接上歡喜閣不就行了?」 其實他不明白,大爺之所以被稱為大爺,正是因為有錢有勢,喜歡擺闊、而朱天壽是大爺中的大爺,豈能聽了蔣弘武的故事之後,便放下身段,帶人移駕歡喜閣? 他只要交待一句話,無論是蔣弘武或者諸葛明,便會立刻去辦,別說是佈置一個大廳,就算是把整座歡喜閣拆了,然後一磚一瓦的在天香樓對面重建,蔣弘武和諸葛明也得一一照辦,不會有誤。 金玄白還沒想通這個道理之際,朱天壽又道:「除了佈置之外,我還讓他們把歡喜閣理的一班舞妓也全都召到這裡來,搭配著天香樓裡原有的歌舞妓,一起表演歌舞。」 金玄白心想,要把另一座青樓裡的舞妓全都請來、大概除了要花一大筆銀子之外,恐怕還得仗著錦衣衛的勢力才行、否則歡喜閣不可能答應這種事。 就如同朱天壽吃過一次得月樓的宴席之後、把裡面的大廚和二廚全都召來天香褸,為他操勺做菜,是同樣的一個道理。 朱天壽見他臉上微有錯愕之色,得意地笑了笑,道:「張永,朕……我正口渴,還不快點讓他們上酒?」 張永拍了下手,尖聲道:「來人,快上酒菜——」 門外應了一聲,自有女婢下去傳喚酒菜,另外二人則走了進來。 本來天香樓不是這種狀況,打從七名清倌人因為張永等一時不慎,讓她們留在身邊陪酒,聽到有關邵真人破壞劉瑾祖墳之事,以致遭到囚禁之後,松島麗子便嚴令樓中女婢,沒經吩咐,不可以接近幾位大人身側。 故此這些女婢都接受命令,謹守著各人的本份,未經傳喚,絕對不敢靠近朱天壽等人,唯恐惹禍上身。 朱天壽看到兩個女婢走了進來,笑道:「諸葛大人,你來給我金賢弟說說,歡喜閣的那班舞妓,帶來什麼歌舞。」 諸葛明恭聲道:「稟報侯爺,歡喜閣準備了天竺蛇舞、雲貴一帶的孔雀舞、波斯的肚皮舞,天香樓則有羽扇舞、敦煌飛天舞,還有東瀛的祈福舞,一共六種之多。」 金玄白對舞蹈是一竅不通,乍聽諸葛明提到了六種舞蹈,一時傻了眼,摸了摸頭,尷尬地笑道:「大哥,你喜歡看什麼,就讓她們跳什麼,小弟也分不清好壞。」 朱天壽大笑道:「老弟,不是為兄的要說你,你實在為人太過拘謹,放不開來,在風月場昕,自當敞開胸懷,盡情歡樂才是!還想東想西的幹什麼?」 金玄白咧著嘴跟他笑了一陣、引得邵元節、蔣弘武、張永和諸葛明也跟著大笑不已。 笑聲稍歇,金玄白道:「大哥?你是天下第一大富豪,又是天下第一大嫖客,小弟怎能跟你比?」 朱天壽笑道:「賢弟,無論怎麼說,你也是天下第一大鏢客,這一字之差,也總不至於差得那麼遠吧?」 金玄白看到這一回張永等人沒跟著笑,尤其是邵元節臉上現出一種古怪的神情,以為他也和自己一樣,不善於在妓院應酬,於是轉移話題,道:「邵道長,想必你也是罕得上妓院青樓,所以覺得有些不自在吧?」 其實邵元節是被金玄白那句話所驚,因為在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朱天壽的面,直指他是天下第一大嫖客,而且奇怪的是,朱天壽不但不生氣,反而高興的揶揄對方。 這種怪事讓他摸不清頭腦,也駭然於金玄白的放肆和大膽,以致讓他神色為之一變。 此時,當金玄白突然把話題轉到他的身上,讓他一時之間,難以回答,頓時為之語塞。 張永笑道:「侯爺說得不錯,邵道長是罕得上妓院青樓,至今也不過是去了一百多次而已。」 金玄白有些瞠目結舌?錯愕地望著邵元節,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邵元節撫髯笑道:「貧道有一妻二妾,尤其是去年納的小妾,如今才十九歲,最是愛吃醋了,所以這二年來,我是罕得上青樓妓院!倒讓侯爺笑話了!」 金玄白料不到邵元節不但有妻室,並且還有兩位小妾,愣了一下,想起朱天壽提起過,邵真人在教他道家陰陽雙修大法,立刻便恍然大悟,這才發現天師教的道士,果真和佛門弟子不同,不僅未禁葷腥,並且還可以娶妻生子。 朱天壽見他愣在當場,笑道:「賢弟,你別把邵道長當成跟你一樣,跟人交手時是一條龍,進了妓院就變成一條蟲。」 邵元節敞聲大笑道:「公子這句話說得精彩,如果貧道面前有酒,當為這句話干三大杯!」 蔣弘武附和道:「在下也要陪喝三大杯!」 朱天壽眉毛一揚,道:「酒呢?怎麼酒還沒到?」 張永道:「小舅,請稍候片刻?她們已去準備了,酒菜立刻就會端上來的,如今該決定是觀賞什麼舞……」 朱天壽道:「賢弟,你快點決定吧!」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就看場蛇舞吧。」 朱天壽道:「單單一場不夠,再加一場孔雀舞好了。」 他的瞼上浮起詭異的神情,道:「看完這兩場舞之後,還有一場壓軸好戲可看,那才是重點所在。」 金玄白聽到諸葛明吩咐那兩名女婢,要她們通知舞班、獻上蛇舞和孔雀舞,然後再挑十名美妓陪酒,一直到她們應聲離去之後,還沒想出天香樓會準備什麼壓軸好戲。 他知道此刻服部玉子尚在沉香樓裡挑選珠寶,而松島麗子、伊籐美妙二人也還在太湖,故而不知天香樓此時由誰負責調度,為了避免張永等人起疑,他也不敢拉過一名女婢過來詢問,是以心裡疑惑始終未解。 朱天壽目光一閃,道:「諸葛大人、蔣大人,你們何不趁這個空,把從歡喜閣裡聽來的那幾個葷笑話,說出來讓我金賢弟聽一聽?」 諸葛明和蔣弘武對望一眼,道:「蔣兄,請先說,小弟附驥於後!」 朱天壽眉飛色舞地對金玄白道:「賢弟,為兄生平最喜歡聽葷笑話了,聽完之後,胃口大開,連睡覺都覺得香甜不少。哈哈哈!」 金玄白想起在湖邊水莊裡聽來的幾個葷笑話,禁不住會心一笑,忖道:「這是不是天下大多數的男人,所共同有的嗜好?葷笑話的確可以讓人開心!」 蔣弘武清了清嗓子,抱拳道:「侯爺,恕我冒昧,先說一個關於神槍的葷笑話……」 金玄白想不到神槍還能被編成葷笑話,不禁嘴角含笑,道:「蔣兄,請說,小弟洗耳恭聽。」 蔣弘武道:「多年以前,歡娘和喜娘兩姐妹,合夥開設歡喜閣,當時樓中的妓女只有二十多人,素質不高,大都姿色平凡,只有少數幾個是美女,還有一兩個算得上是醜女,不過因為收費不高,所以樓裡生意很好,經常客滿為患……」 金玄白聽他說了這段開場白,頓時想起他所講的「養瘦馬」的那段妓院栽培人才之事,立刻恍然大悟,發現就算要經營一間青樓妓院,也是頗為困難,必須用盡心機,耗費時間去培育人才,方能讓青樓生意鼎盛,永續經營下去,並且名氣越來越大…… 這種經營手法和其他行業的經營手段沒有差別,所差別的只是青樓售出的是女色,而其他行業售出的是貨物,只要打響名號,樹立金字招牌,對品質有足夠水準的掌控;生意一定可以越做越大。 這個意念從腦際電閃而過,只聽蔣弘武繼續道:「有一天夜裡,一個年輕客人上門嫖妓,由於當時妓女大部份都已在接客,所以喜娘就找了個姿色普通的妓女應付。當然,那個客人衣著普通,看來囊中不甚豐厚也是讓喜娘不看重的原因,須知青樓之中流傳一句話是:姐兒愛俏,鴨兒愛鈔。窯姐兒喜歡的是俊俏男子,老鴇兒愛的當然是我大明朝的寶鈔了,不過如今寶鈔不太抵用,應改為鴇兒愛票才對,票者銀票也……」 他說到這裡,朱天壽叱道:「弘武,你淨說些廢話做什麼?說笑話哪有人像你這麼說的?還不趕快導入正題?」 蔣弘武應了一聲,道:「朱公子,我這就跟作文章一樣,八股文講求的是破題、承題、起講、入手,我這才到起講,還沒入手呢……」 朱天壽笑道:「你還沒入手啊?等你起股、中股、後股、束股,我豈不是鬍子都白了?」 明代科舉是以八股文取士,專取四子書和詩、書、易、理、春秋等五經命題,作文的格式由破題、承題、起講、人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部份組成。 蔣弘武說葷笑話,也能扯出八股文,難怪朱天壽會拿此笑話他!不過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八股文是什麼,所以見到眾人相視而笑,自己只得陪著乾笑而已。 蔣弘武笑道:「朱公子,你別急,在下這就入手了!」 他頓了下,繼續道:「且說喜娘派了個姿色普通的妓女陪那客人一次之後,那個妓女卻神秘兮兮的告訴喜娘,說那個客人與眾不同,在他胯下的那個話兒上面,有很明顯的刺青,仔細看去是『天槍』兩個字。」 這時,數名青衣女婢陸續端上美酒佳餚,熟練地擺放在眾人面前的長几之上,不過沒人動手,全都凝神聆聽蔣弘武說笑話。 只聽蔣弘武繼續道:「喜娘知道有些嫖客常常帶著什麼羊眼圈、蟾酥,為的只是希望能多拖延一點時間,或者折磨妓女,卻沒聽過有人在那話兒上刺青的,而且還刺了天槍二字,所以就多少留意了下……」 他說到這裡,覺得口渴,於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揚了揚道:「來,朱公子、金侯爺、邵真人、兩位大人,我敬各位一杯!」 朱天壽笑道:「就你花樣多!說笑話就說笑話,喝什麼酒?」 他雖然口中這麼說,卻朝金玄白舉了舉杯,把酒一飲而盡。 蔣弘武喝完了杯中美酒,見到眾人把酒都喝完了,於是繼續道:「過了十來天,那個客人又光顧歡喜閣,這回喜娘就另外找了個姿色稍好的妓女陪他,還特意囑咐那個妓女,要留意客人的陽物上刺的是什麼字,結果卻聽到妓女回報,是『天下槍』三個字。喜娘心中好奇,於是到了第三回,那個客人上門時,把閣中排名第二的紅妓叫出去陪那個客人,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客人那話兒上刺的是『天下一槍』四個字……」 他稍一頓,又道:「喜娘心想,哪有什麼天下一槍?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在下一回那位客人上門的時候,把閣裡第一紅牌妓女派出去接客,並且還特別吩咐那個女子,要留意客人的刺青,結果客人走了,紅妓給喜娘的答覆是,客人的那話兒真長,上面的刺青,足足有五個字,寫的是『天下第一槍』。」 他說到這裡,金玄白首先忍耐不住,失聲笑了出來,接著邵真人、張永、朱天壽也一齊大笑,反倒是諸葛明僅是微笑而已,顯然他以前聽過這個笑話。 蔣弘武等到笑聲稍歇,繼續往下說道:「喜娘心想要在那話兒上刺青五個字,該是多長的傢伙?於是心動之下,到了那個客人又一次上門時,親自盛裝打扮上陣。要知道喜娘當年才二十多歲,不但人長得美,皮膚就跟雪一樣白,比起歡喜閣中的第一紅牌妓女,尤要美艷三分,她這一破例上陣,引來閣裡議論紛紛不說,更讓那個客人成了傳奇人物。隔夜,喜娘出了房門,召來幾名妓女,向她們表示,她們全都錯了,這個客人話兒上的刺青是『天下第一神槍』八個字。」 朱天壽一陣狂笑,張永附和著也發出一陣怪笑,邵元節邊笑邊搖頭,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可是金玄白卻笑不出來,他真的無法想像,一個男人若是在那個話兒上面,刺上「天下第一神槍」這六個字,須要有多長的長度? 他看到兩個青衣女婢在放下菜餚,端走漆盤之際,全都面現驚悸之色,顯然她們也覺察出此點,而感到畏懼。 他忍不住心中疑惑,問道:「蔣大人,你這個笑話是編出來的吧?天下哪有這麼長的傢伙,可以刺青六個字?如果屬實,豈不是最少得要八九寸長?」 蔣弘武道:「侯爺你錯了,據喜娘說,那個客人的話兒,足足有一尺二寸長。」 金玄白倒吸一口涼氣,不敢想像天下真有這種奇人。 這時,十名打扮得跟花蝴蝶樣的年輕美女,在兩名青衣女婢的引領下,依次走了進來,排列在朱天壽等人面前?向他們深深欠身一福。 朱天壽拍了拍手,道:「好!就按照這個次序坐下,記住,我這位金賢弟今天是主客,你們須得好好的敬他幾杯,讓他開心。」 那十名妓女全都只有十七八歲,個個抹著淡妝,頭梳雙鬟,上插珠釵,顯然都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姿色全部是上選,比起易牙居的魔門五女毫不遜色,不過金玄白一個也沒見過,也不知她們到底是不是忍者。 看到這些女子一個個依偎著五人身邊坐下,紛紛自報花名,金玄白也記不住那麼多,只知身邊左右兩女,一個是巧雲,另一個是瓊花。 比較起來,巧雲眉目之間,秋波流轉,清徹晶瑩,有股靈性;而瓊花身長腿長,腰肢纖細,一張白淨的瓜子臉上,嵌著的五官小巧而又細緻,另有一番韻味。 她們雖然比不過秋詩鳳、程嬋娟、楚花鈐,可是若和齊冰兒、何玉馥、服部玉子相比較,可說絲毫不遜色,可以說得上是一級美女。 金玄白盤算一下,伊賀流忍者從東瀛進入大明,還未到十年,經營天香樓也只不過幾年的光景,這些少女自然不是天香樓以「養瘦馬」的方式培植出來的。 那麼天香樓又從哪裡找來如此多的絕色女子?而且這些年僅十六七歲的美女,又為何會墜落風塵之中? 難道她們個個都是出身於窮困的家庭,遭到命運的捉弄,才不得不淪落於青樓之中? 金玄白一時之間,找不到答案,而暖玉溫香偎依上來,玉手纖纖捧著酒杯,也讓他把這個想法暫時放開,接下酒杯,陪著朱天壽等人飲酒作樂起來。 此刻,他記起了朱天壽的話,身入風月場所,自當敞開胸懷,開心的飲酒作樂,胡思亂想,毫無意義。 朱天壽還是老規矩,要身邊的清倌人用櫻桃小口含酒相喂,而張永也是照辦,一雙手左擁右抱,時而在身邊妓女的胸腹之間,又不時移到了大腿,忙得不得了。 這裡面最正經的,大概就嚼邵元節和金玄白了,他們兩人是從身邊女子手裡接下酒杯飲酒,不像蔣弘武和諸葛明,連喝酒都得要身邊女子捧著一口口喝下去。 那些年輕妓女,雖然猶是清倌人,卻個個訓練有素,見到客人們喝完了酒,還拿起銀箸夾起菜餚,餵著他們吃下,不時還用手絹替朱天壽擦去嘴角的酒漬,真是極盡溫柔之能事。 金玄白心裡嘀咕,忖道:「這不是把自己變成殘廢了嗎?又不是斷手斷腳,怎麼連夾菜喝酒,都要讓人動手?」 他不知道上青樓嫖妓,圖的便是這種享受,不但滿足生理上的需要,還可以滿足心理上的欲求,產生極大的優越感。 許多人都是抱著「花錢的人是大爺」這種心態,進入歡場之中,一擲千金,竟不足惜:所求的也僅是這份感覺而已,至於肉體上的情慾發洩,又是另一回事。 金玄白沒讓身邊的巧雲和瓊花替他夾菜,拿起銀箸,自己動手,倒讓這兩個少女花容變色。 他一想起那天在天香樓地府秘窟窺見的情形,知道青樓之中規矩極嚴,若是妓女不能讓客人滿意,或者聽到客人抱怨,定然會遭到一番懲處。 那天他只看到小紅被剝光了衣裳,赤條條的綁在長板凳上,滿背的鞭痕,而對她實施罰處的則是松島麗子,至於其他幾間秘室,他沒繼續看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尚有別的妓女在受到鞭打。 因而一見巧雲和瓊花臉上泛起驚恐之色,金玄白立刻明白她們心裡的想法。他輕輕的拍了拍巧雲的香肩,低聲道:「你們別害怕,我不習慣讓人幫我夾菜,不是你們的錯,放心好了。」 邵元節在旁笑道:「侯爺真是體貼入微,其實女孩子家就是喜歡男人如此溫柔以待,難怪侯爺身邊有數房妻室,卻是相處融洽,果真馭妻有術,令人佩服。」 金玄白苦笑了下,也不知蔣弘武和諸葛明背後說了自己多少事情,以致讓邵真人產生這種誤解,其實他哪懂得什麼馭妻之術。 張永插嘴道:「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們侯爺當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自然難以衝過這美人關,不過侯爺卻深知『美人難過金錢關』這個道理,所以把諸位未婚的夫人都管得服服貼貼的,這才令人佩服呢!」 金玄白記起上回張永也說過同樣的話,認為加馭妻妾,只要多給銀子,多送珠寶,說些甜言蜜語,便可以減少妻妾之間的紛爭。 此時仔細想來,他這番話也頗有幾分道理,就如為官之道,要以吹、拍、哄、貢四字真訣,縱橫官場,其實這四字真訣拿來用於閨房之中,也應該極為管用。 想到在易牙居裡,大捕頭王正英把一大堆珠寶首飾攤在桌上時,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楚花鈴等眾女的神情,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張永雖然只是個太監,看來卻深知女子心理,知道無論是年輕或年長的女子,都是見到珠寶首飾便愛不釋手,什麼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江湖女俠、青樓艷妓,全都是一樣,甚至連東瀛女忍者都毫不例外,果真是美女難過金錢關啊!」 他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朱天壽道: 「張永,你別調侃我賢弟了,欠他多少銀子,明天結算一下,先付給他,其他廢話少說,知道嗎?」 張永唯唯諾諾的答應,邵元節捋髯含笑,默然裡著金玄白,知道這位修為已至化境的年輕高手,只要妻子越多,羈絆就越多,朱天壽以名位和重利為餌,便可套住他,乖乖的為皇家所用,想到繼名韁利索之後而來的色誘,邵元節更是放心了。 朱天壽看了金玄白一眼,笑道:「賢弟,你身邊銀子太多,還是找個錢莊先存起來,別全都交給妻子打理,須知天下女人大都貪得無厭,你一下子給她二十萬兩銀子,反倒不如每個月給她五百或一千兩,更能讓她死心塌地的跟著你!」 金玄白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朱天壽這句話的真實性如何,只是想著他如今已有六七房妻室,若是每個人每月要給五百兩銀子,最少也得三千兩才夠! 他要從哪裡賺這三千兩?單單做了侯爺,就有這麼多的俸祿嗎?若是做保鏢,也還是不夠,那該怎麼辦? 一時之間,他的思緒極亂,完全掉入張永和朱天壽昕設計的陷阱之中,被名韁利索緊緊的束縛住,難以脫身。 朱天壽見他默然無語,也沒多問,轉向諸葛明道:「諸葛大人,蔣大人說完了一個笑話,現在該論到你了。」 諸葛明應了一聲,道: 「在下敬各位一杯,喝完之後,立刻就說。」 他端起面前酒杯,雙手高舉,朱天壽和張永只得把放在身邊少女大腿上的一隻手縮了回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金玄白酒一落喉,只覺齒頰留香,嗅著身逼巧雲和瓊花身上隱隱傳來的處於幽香,再加上室內氤氳的香氣,彷彿一時之間,置身於另一個境界之中。 清澈的道心,彷彿明鏡蒙上灰塵,開始隱蔽起來,元嬰沉睡,交雜的郁馥香味,薰得他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諸葛明飲完了杯中酒,道:「歡喜閣裡,一共有七十七位護院把式,其中七人是領頭人員,責任極為重大,不僅要負責人員調度,本身尚需要帶人護送閣中總管到各地去搜羅購買幼女,往往要多日才能回家,極為辛苦。」 金玄白聽他又提起歡喜閣來,想到曹大成是歡喜閣的幕後東家,也不禁佩服起這個人來。 從曹大成身上,想起了他的女兒曹雨珊,金玄白精神一振,忖道:「這曹雨珊出生在商賈之家,卻練得一身的絕藝,難道她和漱石子有什麼關連?而那針神孫大娘又是漱石子的什麼人?唉!只可惜師父從沒說過漱石子的姓名,以致難以判斷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個意念從他心中一閃而過,只聽諸葛明繼續道:「在那十名領頭的把式中,有一個人叫做張伍,為人耿直,甚至有些傻氣,據說他的鐵頭功練得不錯,可以用頭撞碎五塊磚……」 他頓了一下,這:「也許是練鐵頭功把腦袋練壞了,這張伍腦筋有些不清楚,所以他在聽到鄰居告訴他,妻子劉氏常常背著他偷人,讓他當睜眼烏龜,他還不相信,只當鄰人挑撥他們夫妻感情,還結結實實的打了人家一頓,後來賠了十兩銀子,才把這樁事了結。」 他說到這裡,望了眾人一眼,繼續說下去:「不過張伍經過這樁事後,也開始對妻子劉氏起了疑心,於是在一回出門之際,拿了張長八寸,寬四寸的紙條,上面親筆寫了『張伍封』三個大字,叫他老婆脫了褲子,親手貼在劉氏的玉戶之上……」 他說到這裡,那十名清倌人便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了出來,巧雲輕啐一口,低聲道:「哪有這種事情?奴家才不相信呢!」 瓊花秋波流轉,笑道:「真是缺德!」 張永笑罵道:「真是個蠢貨,這樣叫人如何便溺?」 諸葛明笑道:「大人說得不錯、張伍這個蠢貨還以為自己聰明絕頂,認為自己用封條封了妻子的陰門就可以防止劉氏偷人,豈知劉氏照偷不誤,她把紙條沾濕了,從右邊掀起一半,認為和相好的辦完那樁事後,照樣貼回去就行了,豈知潮水太多,把那一半弄濕了,一扯一貼,反倒把紙條右邊一半全部弄破,只剩下左半邊了!」 朱天壽笑問道:「為何右邊會全破?而左邊那一半仍然安好無恙呢?」 諸葛明道:「據說劉氏那天用的是『隔山取火』兼『右插花』的招式,故而一邊紙條完好。」 朱天壽大笑,張永、邵元節、蔣弘武等人,以及那些陪酒的清倌人都抿唇掩嘴而笑,只有金玄白弄不清楚什麼叫「隔山取火」和「右插花」而愣在當場。 巧雲見他發呆,把紅唇湊在他的耳邊,低聲的把這兩種姿勢悄悄的說給他聽,隨著她說話時,口中呵出來的熱氣刺激得金玄白耳朵癢癢的,他只覺全身熱血加速流動。 諸葛明繼續說道:「那個張伍回家之後,脫下劉氏的褲子一檢查,看見了那張紙條,當場大怒,痛打妻子一頓,鄰居趕來勸架,他怒氣未遏的大聲嚷嚷說:這個婆娘太可惡了,偷人就偷人吧,事後還叫姦夫寫張什麼長五寸的紙條氣我,他媽的,老子抓到了那個姦夫,非得把他褲子脫下來比一比,看看是不是真的比我長五寸……」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不僅那些陪酒的妓女笑得花枝亂顫,連金玄白都聽出其中的奧妙,而大笑不已,至於朱天壽則更是笑得幾乎斷了氣。 金玄白忖道:「天下哪有這等蠢人?連自己寫的紙條都忘了,這張伍封三個字,去了一半,不就是長五寸嗎?」 一片笑聲之中,一個全身黝黑,只穿著一條豹紋短褲,頭上戴了頂圓形白帽的男子,扛著一個長方形的籐籃,緩緩從後室走進廳內。 這個男子長得深目大眼,體形健壯,赤足走上地氈之後,把籐籃放下,立刻跪倒於地。 正文 第一八二章 蛇舞表演 第一八二章蛇舞表演 大廳之中,笑聲停歇下來。 那個皮膚黝黑的壯漢跪在地氈之上,說道:「小人是來自北天竺的阿星,現在為各位大人表演蛇舞,希望各位大爺看了開心。」 張永訝道:「蛇舞不是女子表演的嗎?怎麼換了崑崙奴?」 口口口 崑崙奴一詞,遠從唐代便已流傳下來,泛指一些來自異域,皮膚黝黑的人種,有別於胡人。 唐代所謂的崑崙種族的人,其實便是今日之馬來人、當時官宦富豪當以這些異族人為奴隸,統稱崑崙奴。 唐代的傳奇小說曾記載有一個名叫黑摩勒的崑崙奴,曾為了主人崔生相思難了,而深夜潛入青樓,背出美妓紅綃女,促成崔生的一段姻緣,傳為美談。 明代鄭和六下西洋,最遠曾到達東非,帶回許多非洲的黑人,這些人來到大明皇朝之後,也被泛稱為崑崙奴,以致連馬來人、天竺人都被統稱為崑崙奴,而並未被細分。 事實上,當時不僅一般平民百姓無法分辨這些異域人種,甚至連朝廷官員也不知天竺人、馬來人、非洲黑人有何不同,僅以長遠以來的思維,把這些皮膚黝黑、五官深邃的人,一概稱為崑崙奴。 直到明代中葉之後,沿海民眾犯禁涉外通商,隨著商船遠赴南洋一帶,才能分辨何者為馬來人,何者為菲律賓人。 口口口 諸葛明見到張永發問,連忙道:「稟報大人,這位阿星是來自天竺,和昔年的達摩祖師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他不是崑崙奴,壓軸好戲才由崑崙奴表演。」 張永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和達摩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看來他也會少林功夫了?」 諸葛明看了蔣弘武一眼,正想要解釋,只見朱天壽興致勃勃的道:「張永,你叫他使兩手少林功夫給我看看。」 張永道:「阿星,朱公子的話,你聽到沒有?」 阿星抬起頭來,滿臉惶恐的說道:「稟報大人,小的只學過瑜珈術,不會什麼少林功夫……」 金玄白直到此刻,才看清楚這個來自天竺的阿星面貌長得如何,也發現他的頭上戴的不是頂白圓帽,而是用白色布巾纏繞而成的,就那麼纏裹在頭上。 身為半個少林弟子,金玄白自然知道達摩祖師東來之事,而少林之所以被視為禪宗祖庭,少林派的形成,全由達摩而起。 不過,少林的絕藝並非全由天竺傳來,而是經由歷代祖師和僧眾不斷研習發展,並且參考了自漢代以來,就已流傳的華陀五形拳法,逐步研發、增減、修改而成。 所以總結起來,少林武術並非天竺武術,完全不能等同視之,時人將少林武功歸諸於達摩東來所傳,實是謬誤之極。 他正想要向朱天壽闡明此點,只聽朱天壽道:「這什麼瑜珈術,我也沒看過,你且表演一下給我們看看,如何?」 阿星應了一聲,取下插在腰際的一根形狀怪異的竹笛,開始扭動身軀,表演起瑜珈術來。 眾人見他變換了幾個姿勢,四肢極為柔軟,可以把雙腿盤到脖子上,卻沒什麼好看的花樣,頓時不覺得有什麼稀奇。 朱天壽看了一下,便不想看下去,對蔣弘武道:「弘武,這種瑜珈術沒什麼看頭,比我上回在皇店街看的軟骨功還差得甚遠,還是聽你說笑話吧。」 蔣弘武道:「公子,下官說一個關於吳門畫派兩位男女畫家的笑話,由於這對夫婦還是住在江浙一帶,所以我不提他們的名字,姑且稱男的為張三,女的為王氏好了。」 他稍稍一頓,道:「這張三風流倜儻,極擅繪畫,除了花草人物之外,尤其精於鳥獸之繪。此人性好女色,常和友人流連於花街柳巷,可是妻子王氏卻極善妒,兩人常為此吵架……」 眾人聽他說笑話,沒人理會阿星,張永也沒叫他停下,以致阿星仍然在表演著瑜珈術,時而動作如蛇,時而仰首拜目,時而倒立豎起,黝黑結實的身軀上,開始冒起了汗珠。 蔣弘武繼續道:「有一天,張三應友人祝某之邀,準備出門,王氏拉住、堅持不讓他出去,縱然張三發誓,此去絕非走訪青樓,王氏依然不准,張三唯恐友人祝某在大廳等候太久,於是答應妻子的要求,讓王氏在自己的陽物上,用毛筆畫一隻小猴子,證明他此去不是嫖妓……」 在一陣笑聲之中,蔣弘武又接著說下去:「張三心有不甘,於是趁著手邊有筆墨,也表示要在妻子的私處留下記號,以免她出外偷人,當時王氏縱然不悅,卻也無可奈何的脫下褲子,任由張三在私處書了只水牛,還調侃一句、要水牛多吃些草……」 蔣弘武說到這裡,身邊的兩名清倌人已首先忍耐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接著眾人—齊大笑。 那個正在表演瑜珈術的天竺阿星,似乎也在聆聽蔣弘武說笑話,聽列這裡,正在倒立的姿勢一歪,就那麼跌倒下來,見到大家都沒注意,於是趕緊盤起腿來,換了個姿勢,可是一雙耳朵卻豎起來聽笑話。 蔣弘武等到笑聲稍歇,才繼續說下去:「張三出去了半天,直到晚上才回來,—進房,王氏便要脫他的褲子檢查畫在**上的小猴子還在不在。張三生氣,也逼著妻子王氏脫褲檢驗,當時這對夫妻光著屁股相互檢查時,張三卻發現畫在妻子玉門右邊的水牛,怎麼到了左邊?於是大聲追問,而這時王氏也發現原先畫在張三陽物根際的猴子也不在原先的位置,竟然上移了寸許……」 一陣笑聲傳來,金玄白搖頭暗忖道:「真是一對荒唐的夫妻!不知那張三所認識的祝某,到底是不是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 朱天壽大樂,笑道:「這一對夫妻真是活寶,簡直太妙了!哈哈,妙不可言。」 蔣弘武停了一下,繼續說道:「王氏潑辣的一把抓住張三的衣襟,問他為何小猴子會換了位置。張三強辯道:小猴子會爬樹,半天才爬一寸多,算得了什麼!王氏聽後一瞪眼,罵道:你的猴子會爬樹,老娘的水牛當然也會泅水過河吃草……」 此言一出,滿堂大笑,阿星一口氣岔住,差點沒有走火入魔,偷偷抬頭看了看那些大人們,發現他們笑得前仰後合,沒有一人注意自己,於是緩緩放下雙腿,又變換一種姿勢。 朱天壽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偎在他身邊的兩位清倌人,討好的拿出袖中的手絹,溫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淚水。 朱天壽疼惜地摟著她們、在兩個人的臉上各親一下,低聲道:「今天晚上,你們兩個就陪我了!」 那兩名清倌人秀靨一紅,現出羞怯之色,卻把螓首埋在他的懷裡,朱天壽笑著低聲道:「我倒要看看哪一個人身上的河邊青草長得比較茂盛。」 那兩個青倌人聽了之後,口中發出一陣咿咿唔唔的叫聲,也不知她們在說些什麼。 金玄白笑了一陣,問道:「蔣兄,你這個笑話中聽說的祝某,可是那位祝員外?」 蔣弘武剛才一直板著臉孔說笑話,此刻臉上才有了笑容,望了身邊的諸葛明一眼,笑道:「這個笑話正是祝某人傳出來的。」 張永笑道:「搞了半天,原來這一對夫妻,全都行為不軌,看來他們的婚姻是無法維持下去了!」 蔣弘武搖頭道:「大人猜錯了,這對夫妻如今恩愛得很,據說經常邀些好友,在家裡大開盛宴,宴後和好友妻妾大被同眠,簡直是一場無遮大會。」 張永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邵元節笑道:「想不到天下競有此等有趣的夫妻!貧道倒想要好好的認識一下。」 諸葛明道:「一般說來,男子都喜好新鮮,於是才有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俗話,不過這對夫婦另闢蹊徑,邀集同好,大開無遮大會,也的確是頗有創意。」 蔣弘武笑道:「這猴子爬樹,水牛過河的笑話,至今仍流傳在畫派之間,文人相聚,也會偶爾被人提出。」 張永撇了下嘴,道:「難怪古人說:文人無行。果真這些文人和常人不同,總會想些稀奇古怪的花樣玩耍。」 朱天壽喘過氣來,道:「這葷笑話就此打住,不能再聽下去了,再多聽幾個,我的肚子會笑破,現在看天竺阿星的蛇舞吧!」 張永聽到朱天壽的吩咐,拍了下手,道:「阿星,你聽到沒有?朱公子吩咐你開始表演蛇舞。」 阿星跪下來磕了個頭,然後拿起那根形狀怪異的笛子,放在口邊吹奏起來,頓時一縷尖細的笛聲響起,那些藏在後面內室裡的樂班立刻停住了絲竹之聲。 笛音一轉,有如曲折的河水在急灘巨石間迴旋流轉,然後進入一片寬敞的河道,潺潺流去。 音韻明顯的和中國歷代傳下的笛奏法不同、軟細中帶著些婉轉,讓人聽了似乎有種想要扭動的感覺。 笛聲低柔地傳散開去:室內氤氳的煙霧似乎更濃了,瀰漫幻化,似乎融合在一起。 就在這時,籐籃的蓋子被緩緩的揭開,一個皮膚黝黑、身形嬌好的女子,從籃中猱爬而出,就宛如一條大蛇,沿著籃邊爬動一樣,到了地氈中間。 金玄白看得清楚,那個女子面目雖黑,可是輪廓極美,頭上烏雲高聳,盤了個髻,雙眉之間有一顆豆大的紅痣,鼻子左翼邊穿了個洞,嵌著一顆紅寶石,顯得整張臉頗為奇特,襯著一雙烏黑的大眼和厚厚的紅唇,另有一番異國風情。 那個女子全身披著淡藍色的薄紗,上身全裸,隱約可見晃蕩的雙乳,下身雖有白布包纏私處,可是兩片薄紗卻無法遮住她結實而又豐潤的雙臀,在搖曳的燈火下,散發出一股極為魅惑的氣息。 她的腰肢極細,紮著一條閃著金光的寬環帶,雙手畹際也帶著金環,甚至連雙足足踝也繫著細細的金鏈,襯著黝黑的肌膚,秀氣的雙足,更突出她修長而又結實的雙腿。 金玄白見她全身柔若無骨,無論是爬行、扭動、揮手、投足,都像一條蛇樣,隨著笛音的流轉,而做出許多常人難以做到的舞姿。 尤其在朦朦朧朧的輕煙繚繞中,她的雙乳在輕紗下搖曳生姿,紅勒跳動,金光閃爍,時隱時現,更加引人遐思。 朱天壽幾乎看得呆了,拉過張永,低聲道:「這個天竺女子不錯,等一下就把她叫來陪寢!」 張永暗暗苦笑,對蔣弘武使了個眼色,蔣弘武一時沒有看見,張永不耐煩地叫道:「蔣大人!」 蔣弘武一驚,抬頭望去,只見朱天壽眾精會神的看跳舞,張永卻伸手相招,於是悄悄爬起,蹲行到張永身邊,低聲問道:「張公公,什麼事要吩咐屬下?」 張永附在他耳邊道:「朱公子看上這個跳舞的女子,想要找她陪宿。」 蔣弘武低聲道:「這個可能要問過喜娘才行,不知這個天竺舞妓賣不賣身的?」 張永道:「這些人遠從天竺到我大明皇朝來賣藝,豈有不賣身之理?不必知會什麼喜娘了,等會直接傳她陪侍就行了、如果那個阿星敢囉嗦,你知道該如何處理!」 蔣弘武點了點頭,退回自己的位置,見到諸葛明用詢問的眼光望著自己,於是把張永的意思低聲說了出來。 諸葛明笑道:「蔣兄請放心,這件事早就在我意料之中,這幾個人,包括等一下表演活春宮的崑崙奴在內,我都已跟喜娘和曹大成打過招呼了,隨時可以陪任何人共寢。」 他壓低了聲音,道:「如果公子喜歡,就算三個舞妓一起來也不要緊,曹大成一文錢都不會收!」 蔣弘武放下心來,低聲道:「還是諸葛兄想得周到,早就盤算好了,倒讓小弟擔心。」 金玄白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望了專心看蛇舞的朱天壽一眼,忖道:「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像曹大成那種蘇州的土財主,遇到了大哥這種來自北京的大財主,也不得不低頭,甚至雙手奉上三名舞妓,連一文錢都不敢收。」 他心中感歎,巧雲端起酒杯,湊到他的嘴邊,柔聲道:「侯爺,請喝酒!」 金玄白接過酒杯,仰首一乾而盡,突然腦際浮起兩句詩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時之間,感歎萬千,眼中迷離幻變的輕煙和柔軟如蛇的胴體似乎都已遠去…… 細柔的笛聲似乎混合在繚繞的輕煙裡,流動在整間大廳之中,那個披著薄紗的天竺舞女,身形扭動如蛇,在地氈上蜿蜒而行。 她的全身恍如無骨,時而盤成蛇陣,時而昂立吐信,時而左右遊走,裸著的手臂和結實的大腿不時碰觸,手鐲和腳環發出錚錚的聲響,配合著柔細的笛聲,製造出有別於中原絲竹樂音的樂聲,產生出一種特殊的效果。 觀看這場蛇舞的人,每一個都像被人用細細的羽毛撓著耳朵,那種酥軟發癢的感覺從耳際傳進心底,根本無法抓撓。 蔣弘武伸出小指,在耳孔裡撓了下,側首對諸葛明道:「諸葛兄,這種樂聲真怪,讓人癢到骨子裡去了,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抓才好。」 諸葛明笑了笑,道:「你身邊有兩個人,要抓癢還不簡單?找她們不就得了?」 蔣弘武咧開大嘴一笑,看了朱天壽和張永一眼,忌憚他們就在身邊不遠,根本不敢放肆,放下挖耳朵的小指,拿起面前的酒杯,正想邀諸葛明同飲,卻見到金玄白身軀扭動,上身和下身似乎錯了開來,動作幾乎和那個天竺舞女一致。 他吃了一驚,忖道:「莫非金侯爺從這場蛇舞中,又悟出什麼武功不成?否則為何扭成這個樣子?」 這時,邵元節也發現了金玄白的異態,一臉錯愕地裡著他,不知他怎會對蛇舞如此入迷。 張永看到邵元節臉上的神色不對,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金玄白的怪異動作,禁不住愕然問道:「金侯爺,你怎麼啦?」 金玄白道:「原來這也是軟骨功裡的一種,可憑藉長期的訓練,讓筋骨拉長移動……」 他霍然從席上站了起來,氣勁在體內鼓動,四肢伸展,身軀平空長了六七寸,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淡然一笑,隨著關節扭轉,整個身軀又矮了尺許,頓時全身的衣衫彷彿變大,讓人看了有種滑稽的感覺。 邵元節失聲道:「疊骨功!」 金玄白像變戲法似的一陣抖動,身軀立刻回復原狀,他盤坐下來,道:「原來這叫疊骨功?江湖上有人會這種功夫嗎?」 邵元節道:「據說這是神手門不傳之秘,只有門主才能得傳這種心法,想不到侯爺也練成了。」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什麼是神手門?怎麼我從沒聽過?」 邵元節道:「神手門是江湖上的下五門,專以偷盜扒竊為生,難登大雅之堂,槍神老前輩是武林尊宗的泰山北斗,自然不把這種門派放在眼裡,難怪沒跟侯爺提起過。」 蔣弘武解釋道:「侯爺,疊骨功亦稱縮骨功,據說能夠讓一個常人縮成孩童一樣,能在極小的空間出入,不過這種功夫沒什麼大用,只能用於雞鳴狗盜,所以才難登大雅之堂。」 金玄白笑道:「原來如此。」 他稍一思忖,道:「其實這種功夫若是用於易容改裝,豈不更難讓人認出來?所以也並並限於偷盜。」 朱天壽突然道:「賢弟,你得把這種功夫傳給我才行。」 金玄白笑道:「大哥,你要學這種功夫幹什麼?邵道長和蔣大人不是說過了,這疊骨功沒什麼大用……」 朱天壽正色道:「他們兩個只從武功上著眼,其實我是著眼於骨骼伸長的那部份,不知練成了之後,我那恨玩意兒能不能伸長五寸?」 大家一聽他的話,立刻想起了剛才的那個「長五寸」的笑話,全都笑了出來,可是金玄白卻有些哭笑不得,唯恐朱天壽會纏著自己練這種功夫,忙道:「大哥,你沒聽過這也叫縮骨功?練成之後,恐怕不長反縮,那豈不是糟糕?」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這種縮骨功不練為妙,不然縮成一根蠶樣粗細,豈不糟糕?」 眾人一陣哄然大笑,金玄白訝道:「大哥,你看過蠶啊?不然怎麼曉得蠶有多大?」 朱天壽道:「以前,我讀過『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的詩句,就想要看看蠶長成什麼模樣,一直都沒有機會看到。昨天邵真人他們到歡喜閣後面的桑園裡去走了一趟,讓我看到了蠶室裡的器具,還弄了些蠶讓我看,才讓我明白養蠶有多辛苦了。」 這時,那個跳著蛇舞的天竺舞女已游回籐籃裡,把身軀全部蜷縮在裡面,接著笛聲一停,那個天竺男子阿星上前兩步,跪在地上朝眾人磕了個頭,才又蓋上籃蓋,把整個籐籃拿起扛在肩上。 金玄白待他一走近,發現他身上油光泛現,頭上隱有汗珠,果真是用一塊極長的布條纏住頭部,並非戴什麼白帽子,而他的雙腿之間,累實厚重,顯然並沒有被割去卵蛋,禁不住涉入遐思,忖道:「不知像他們這種練有瑜珈術的天竺人,是否真能把功夫練到那玩意兒上面?」 張永見到阿星扛起籐籃要走,連忙拉過身邊的一名執壺侍女,低聲吩咐她,讓兩個天竺人留在後室待命,不可離開。 那個侍女匆匆離開,隨著阿星往後室行。 金玄白心知張永記掛著朱天壽剛才說的話,這才吩咐侍女交待天竺舞女不可離開,顯然朱天壽果真看中了這個異域女子柔若無骨的身體,希望體會另一種風味。 他暗忖道:「這位朱大爺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嫖客,只要看中的女子,不管她是來自天涯海角,他都兼容並蓄,大小通吃,真是精力過人。」 朱天壽似是沒有看到張永的動作,繼續和金玄白敘述著到桑園蠶室的經過,當他提到被擒的西廠檔頭和幾名太監與官員時,言詞之中透露出對這些人的失望。 言談之間,金玄白才明白蔣弘武和諸葛明不久前在易牙居和自己談及逮捕魏子豪等一干西廠人員之事,其中隱瞞了不少。 尤其是宮中太監和官員相偕來到歡喜閣飲酒作樂,他們的目的為何,更是蔣弘武和諸葛明未曾提及的。 敢情他們擒下魏子豪這批人之後,把他們全部捆綁起來,關在桑園裡的養蠶室中,命人看守著,直到次日中午,大家快活了一夜之後,才蒙面進入蠶房裡,開始偵訊這些人。 由於蔣弘武和諸葛明不敢露出真面目,又怕所施的刑求手法被西廠的番子們認出,於是煞費周章的採取隔離訊問,並且揀蠶房裡的工具,用特殊方法刑求。 那些西廠的番子倒也硬朗,雖然受到許多折磨,依然拒不吐實,不過幾個文官和太監禁不起恐嚇,只當落入匪徒之手,把到蘇州來會見魏子豪的事、交待得清清楚楚。 朱天壽不滿地道:「這些混帳官員,拿朝廷的俸祿,卻不務正業,為了巴結那些沒卵子的傢伙,竟然請假到蘇州來,賢弟,你看這些人該不該死?」 金玄白聽他提起太監,稱呼為「沒卵子的傢伙」時,張永的臉色極為難看,心想一個太監,心中最大的痛苦,可能便是被割去了卵蛋,朱天壽公然在張永面前罵太監,正好觸及了他的傷心處,只怕他會翻臉。 他不禁為朱天壽擔心起來,忖道:「這位大爺也真是太過放肆,口無遮攔的當著張永面前罵太監,難道他不怕張永翻起臉來,不認他這個娘舅?」 直到此刻?他還認為朱天壽是仗著張永的權勢,任意胡為,故而認為這位京城大富豪一時失言,恐怕引來殺身之禍,因此真氣一動,立刻以意念鎮住張永,盤算著如果張永翻臉,自己要以最快的速度出手,保護朱天壽的安全,就算擒下張永,也在所不惜。 豈知張永臉色一變之後,立刻恢復正常,卻帶些苦笑地道:「小舅,你這麼說,豈不是把外甥我一起罵進去了嗎?你知道的,我可是一向對你忠心耿耿,不比那些人……」 朱天壽眼睛一翻,道:「張永,你知道我不是說你,又何必往身上攬呢?哼!這些人食君之祿,不能忠君之事,個個都該殺!」 金玄白見到朱天壽猶自擺出高姿態,而張永卻是一副飽受委屈的樣子,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忙道:「張大人?你可別生氣,我大哥是義憤填膺,這才說起話來比較重了些,他罵的是那些黨附劉賊的官員和太監,可不是罵你!你該是個大大的忠臣才對!」 張永感激地朝金玄白抱了抱拳,道:「多謝侯爺褒獎,知道咱家是一片忠心,為了皇上,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金玄白抱拳還了一禮,點頭道:「張大人說得不錯、你的忠心耿耿,可昭口月,別說邵真入、蔣大人、諸葛兄可以為你作證、就是在下,也可以替你作證。」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你替張永作證,怎麼忘了把我拉進去?嘿嘿!這張永大人對皇上一片忠心耿耿,我也可以作證,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是保證人!」 他說出這句話來,金玄白覺得理所當然,張永卻是喜心翻湧,邵元節附和著乾笑一聲,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對望一眼,也跟著含笑點頭,可是兩人心裡卻覺得有些滑稽和荒謬。 朱天壽笑了一陣,問道:「賢弟,你還沒說,這幾個太監和官員該如何處置,是不是該殺?」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依小弟之見,他們雖是奉劉瑾之命南來辦事,明顯的對皇上不利,可是目前卻不能把他們都殺了,否則恐怕會打草驚蛇……」 他想起西廠的樂大力尚被自己囚禁在地下秘窟裡,還沒機會把追龍事件和他們扯在一起,此刻若是把魏子豪殺了,對於將來坐實西廠人士和安化王勾結的圖謀上,或許有不良的影響。 他的心中略一盤算,繼續道:「反正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平時並沒有表明真正身份,這些人大概還以為是碰到綠林好漢或江湖豪霸,不如把他們都放了。」 蔣弘武道:「侯爺,這些人不能就此放了,放了之後,他們首先會對歡喜閣下手,到時候,恐怕裡面的幾百個如花似玉的美女都會遭殃!」 金玄白笑道:「當然不能如此輕易的把他們放了,事實上……」 他說到這裡,眼見身邊的十個陪酒的清倌人全都凝神聆聽著眾人說話,頓時記起了在花園裡的那段經過,由於當時七名女子留在現場,以致幾乎惹來殺身之禍,幸得服部玉子警覺得早,這些女子才沒被處死,而她們的生命都繫在金玄白的身上,必須由他負責。 眼下這件事還沒完善的處理,又發生同樣的情況,金玄白不願重蹈覆轍,一警覺到自己和朱天壽等人所談之事,涉及西廠和朝廷的機密,於是話聲一頓,十指連彈,在瞬息之間,發出數縷指風,落在那十名陪酒的清倌人的頸旁要穴,立刻讓她們一個個的暈眩倒下。 朱天壽嚇了一跳,道:「賢弟,你這是幹什麼?她們怎麼全都昏死過去了?」 金玄白道:「大哥,我們談論的事,涉及機密,絕不能讓她們聽到,不然又都要小弟負責,我可承受不起,只得讓她們暫時昏過去,免得惹來麻煩。」 他聽過服部玉子提起,伊賀流忍者們進入中原之後,先開設酒肆、客棧、賭坊,再成立血影盟暗殺組織,之後又買下房產開設青樓,目的是這些場所消息流通極快,且能在極短的時間裡,累積財富。 這十名陪酒的妓女,到底是不是伊賀流的忍者,他也弄不清楚,如果她們又被張永等人拿來作借口,逼著他收下作妾,他可吃不消,只得把她們弄昏了,也免得麻煩。 朱天壽笑道:「如果照你這麼說,那些倒酒的丫頭們,豈不是也得弄暈了才行?」 金玄白一怔,道:「哦!大哥之言不錯……」 張永正想開口叫那些侍女暫時撤下,卻已見金玄白十指有如飛花,指影閃動間,氣勁嗤嗤直響,七名仍然留在廳內的侍女,無論站立遠近,全都一一倒地。 這屋裡的六個人,除了朱天壽之外,張永、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都是練有一身武功,也都明白金玄白在武學上的造詣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 可是從來沒有想到,金玄白竟能憑著指力,在瞬息之間,把七名仍在活動中的侍女制服,而其中一名侍女還遠在六尺之外! 像這種神奇的指法和強勁的氣功,是他們以前從所未見,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的事,怎不讓他們為之大驚? 邵元節驚然道:「金侯爺,你施展的可是少林菩提指?」 金玄白頷首道:「道長的見識不凡,這正是少林菩提指法!」 邵元節讚歎道:「能把少林的指法練到侯爺這種境界,大概三百年來,唯你一人而已,真是令人驚歎!」 他掀髯對著朱天壽等人道:「當今武林各派,據說唯以崆峒派掌門破玉子的指功練得最為地道,他的指勁能遠達三尺,號稱天狼指,意指可以射中天狼星,可是比起侯爺來,仍然相差甚遠,可見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日相看之語,實非虛假,從侯爺身上便可印證。」 朱天壽看到金玄白又露了一手見所末見,聞所未聞的神奇指法,心中的歡喜,簡直難以言喻。 至於張永則在高興之中,也多了幾分把握,心想金玄白武功越高,未來對付劍神高天行的勝算越大,而他這種憨直的個性,更是容易控制,尤其重感情、遵諾言的習性,更易以情義打動他,絕不會反叛。 他看到朱天壽興奮的樣子,心中更是快樂,覺得這一趟南來,最大的收穫便是得到了金玄白這種絕世高手相助,對於未來的「拔牙」行動,幫助太大了。 諸葛明見到朱天壽和張永都滿臉笑容,湊趣地道:「金侯爺隨時隨地都能帶給我們驚喜,若說有一天他能練到飛天遁地,我們也不會覺得意外,衝著這一點,就該敬侯爺一杯了。」 他端起面前酒杯,雙手捧著向金玄白示意。 金玄白也覺自己久未施出菩提指法,如今功力猛進,竟能把氣勁從指尖逼出,遠達七尺之遙,而感到極為高興。 他端起幾上美酒,笑道:「朱大哥,邵道長、兩位大人:大家一起同飲,來!小弟無干為敬。」 眾人喝完了面前的美酒,才發現倒酒的侍女全都昏倒地上,身邊陪酒的人也無法執壺,全都啞然失笑。 張永道:「金侯爺,你有什麼主意,趕快說吧,免得耽擱了大伙飲酒作樂。」 金玄白略一思忖,把話題導回原處,道:「張大人,依在下之見,那些太監、官員和西廠檔頭們,既不能殺,又不能輕易的放了,為今之策,最好是讓他們混淆不清,打亂他們的原有行程和目的……」 他頓了一下,道:「既然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未以真實面目出現?他們就不會懷疑是遭到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出手擒下,還以為是遇到江湖豪強,所以只要在縱放他們之際,使點小手段,誤導他們往別處去追查線索,就可打亂他們原有的計劃了。」 朱天壽頗有興趣地問道:「賢弟,依你之見,該如何做才好?」 金玄白道:「依小弟之見,派幾十個人,把他們一路押往江北,找一處偏僻的荒山野嶺落足,幾間茅屋作小寨,大伙就充當綠林好漢,逼著他們寫下血書,向家人討取贖金,譬如說官位大的就贖金多些,官位低的就贖金少些,這麼折騰下來,花個一兩個月的時間,最少也可以算個幾萬兩銀子,到時候再放人,他們回去養傷,又得二三個月,等到派人追查,山寨已經人去樓空,再也找不到線索了,他們又從何查起?」 朱天壽一拍長几,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道:「賢弟,這個計策真妙,哈哈,若非我捨不得離開這溫柔鄉,讓我扮山寨的大寨主,就更是好玩了!」 張永想不到金玄白會出這麼個主意,望了蔣弘武和諸葛明一眼,正想說話、已聽邵元節笑著道:「侯爺這個主意甚好,貧道認為這件事交給於千戶去做,必然天衣無縫。」 張永頡首道:「八郎一向帶人在外辦事:從未和高鳳、丘聚他們碰過面,更沒和西廠的人員有任何瓜葛,的確是首選之人,不過他手下的人就難保不會被魏於豪那批人認出來……」 金玄白道:「這個無妨、只要於千戶能主持大局,在下師門尚有一批人可供差遣,這批人都習有三招必殺刀法,個個剽悍勇猛,不怕西廠的人會認出來。」 張永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此計可行。」 蔣弘武問道:「金侯爺,這歡喜閣是他們遭擒之處,難保他們不會查到這裡,到時候……」 金玄白道:「歡喜閣的事好辦,到時候只要換個人經營,辦個房產過戶手續、西廠的人也無從追查了。」 蔣弘武道:「要讓喜娘放棄經營歡喜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怕她會捨不得。」 張永冷哼一聲,道:「她捨不得也不行,你明白的告訴她,若是不肯這麼做,到時候西廠的人員追查起來,她只有死路一條。」 他看了朱天壽一眼,繼續道:「她若是還不肯答應,乾脆你派人先把她做了,除此之外、裡面的人員,無論是保鏢、龜公,園丁等人,全部都殺了,以免後患。」 蔣弘武頷首道:「好!大人這麼吩咐,那麼這件事就交給屬下去辦理,我想一定可以辦得妥當。」 他心中盤算著,自己如果取得處理歡喜閣的權利,便可把歡喜閣所受的傷害減至最少,到時候曹大成所送的禮也就越大,端的是份美差,搞不好,近萬兩銀子都可入袋…… 張永望了他一眼,點頭道:「好!這樁事就交給你辦好了。」 朱天壽道:「張永,依你看來,那幾個混帳,這些年來大概撈了多少銀子?我們得重重的敲他們一筆,才會讓他們記住。」 正文 第一八三章 隔空點穴 第一八三章隔空點穴 張永沒想到朱天壽突然蹦出這句話來,想了一下、謹慎地道:「丘聚他們大概拿得出伍萬兩銀子,至於官員嘛,要他們每人拿個二萬兩,大概不成問題。」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黑風寨主就是要他們出這麼多錢才肯放人,少一文錢都不行。」 張永訝道:「小舅,什麼黑風寨主?」 朱天壽道:「我替於八郎想好了,他就是黑風寨主,那座山寨就叫黑風寨,寨中有綠林好漢三百多人。」 張永笑道:「小舅這個主意極妙,就用黑風寨這個名字,嘿嘿!有你老人家在內運籌帷幄,這二三十萬兩銀子一定可以到手。」 朱天壽大笑道:「還運籌帷幄呢,你當我是諸葛孔明了?」 張永滿臉堆著諂笑,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假使是漢末、以小舅的驚世才華,還不是另一個臥龍發生?」 蔣弘武、諸葛明兩人見他大拍馬屁,齊都附和而笑,連邵元節也跟著頻頻點頭,只有金玄白一人在發愣。 他出這個主意,原是由程家駒和韓永剛答應支付贖金而來,而其目的是為了把時間拖延下去,那麼他在取出安化工的信柬,將之栽贓在樂大力身上後,便可把追龍事件牽連到西廠上面。 可是他卻沒料到衍生出這麼多的枝節,竟然可以從那些人身上勒索出二三十萬兩銀子,想—想,這些人也真是會斂財。 眼看張永等人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他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朱天壽提出「黑風寨」這個主意,怎能算是驚世才華? 就在這時,那名被張永差遣到後室的侍女,走了回來、當地一看到地氈上倒了七個侍女,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那個侍女滿臉驚容、叫了一聲之後,立刻撫住自己的嘴,望著仍在大笑中的幾個客人,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蔣弘武沉喝一聲,道:「鬼叫什麼?過來倒酒。」 那名侍女畏畏縮縮的走了過來,卻是嚇得全身顫抖,目光閃爍之間,還當自己也會送命,因而每一步跨出,似有千斤重,才走了幾步,便已雙腿一軟,跌倒在地氈上。 蔣弘武搖了搖頭,只聽朱天壽大笑這:「小丫頭,你別嚇得尿褲子,把地氈弄髒了,說不準你東家會狠狠的打你一頓。」 那個侍女趴在地上,拚命的磕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諸葛明笑道:「朱公子,你別再逗她了,再逗下去,恐怕她真的會把褲子尿濕了!」 他轉首望著金玄白、道:「侯爺,你的點穴功夫,我們無人能解、看來只有煩勞你親自動手了。」 金玄白問道:「大哥,我們事情談完了吧?」 朱天壽點頭道:「這樁事就這麼說定了,大家繼續喝酒。」 他欠了欠身,道:「賢弟,你再露一手菩提指隔空打穴的功夫給愚兄瞧瞧,那筆贖金裡,你就可以分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脫口道:「天下有這種好事?只出個手就可以拿一萬兩?」 朱天壽點頭道:「你只要跟著我,就有這種好事。」 他笑了笑,道:「等你把人手召集齊了,我一人給三百兩,事情辦妥之後,還每人發給獎金,你看如何?」 金玄白問道:「大哥,你需要多少人?」 朱天壽道:「你有多少人?」 金玄白差點把血影盟理的忍者數目說了出來,可是意念一動,又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道:「頂多只能抽出三十個人,不過這些人刀法不錯,扮演山賊一定稱職!」 朱天壽點頭道:「好,就這麼三十個人,我讓於八郎帶一百人去,勉強可以湊成一座黑風寨了。」 說完,他和張永一齊大笑。 對於朱天壽的任性妄為,張永可說極為瞭解,連邵元節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氣,知道這位皇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個性,聽以絲毫不足為奇。 正德皇帝這回運籌帷幄,想出黑風寨這個點子,覺得非常得意,後來他一時興起,想要開設店舖,過一過做東家的癮,於是把北京積慶坊和鳴玉坊的民居全都一齊拆掉,手筆之大,令人震懾。 那時,他把自己的構想交由手下執行,在積慶坊和鳴玉坊開設皇店,這些店舖包括酒樓、賭坊、客棧、教坊、妓院等各種行業,可說形形色色,一應俱全。 這些店舖的總東家,就是朱天壽本人,但有時他又以客人的姿態出現,帶著一大批人去賭錢喝酒,嫖妓宿娼,胡作非為。 而興建整個皇店街的慨念,便是來自金玄白這回的突發奇想,弄出一個假綁票、真取贖的事件。 當朱天壽在皇店街玩得不亦樂乎之後,他把整個豹房都遷進了皇店街裡,由於他封自己為鎮國大將軍,故而這座豹房便又變成了鎮國將軍府。 金玄白可說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出了個荒謬的主意,解決追龍事件,竟然會引來如此多的事件,甚至連安化王都被逼得造反,而正德皇帝也成為歷史上荒謬的皇帝之一。 這些可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也無法加以控制。 此刻,他只盤算著派出三十名忍者,可以賺多少錢,忖道:「這一趟下來,少說也可以落個一二萬兩銀子,想必也能幫玉子一些忙,免得那些忍者成為負擔。」 朱天壽笑完之後,發現金玄白仍在發愣,不禁詫道:「賢弟,你怎麼還不動手?莫非嫌一萬兩銀子太少了?」 金玄白回過神來,笑道:「大哥說哪兒話、這一萬兩銀子,可是我這一生賺得最輕鬆的錢!」 他這句話可是由衷之言,想了想,他劈了半天的柴,又要擔、又要曬,等到木柴干了之後,還得挑到鎮上去賣,辛苦了一個月下來,還賺不到二兩銀子。 如今只讓他表演一手菩提指功,便是白銀萬兩,天下哪有這麼好嫌的銀子?想起來,不禁讓他對朱天壽更加感激起來。 當下,只見他手腕一揚,五指齊飛,嗤嗤的氣勁聲中,那些倒臥在地氈上的女子開始發出聲聲嬌呼,蜷曲的身軀也接著蠕動起來。 他右手五指揮出之後,左手指影迷離,擺出一種平揮五弦,目送飛鴻之勢,縷縷尖銳的指風射出,在瞬間解了所有女子的穴道。 那七名女侍一個個都如大夢初醒,睜開眼睛之後,有的急著從氈上爬起,有的仍在發愣,還有人尚以為自己躺在床上,仍在翻滾挪動,等到發覺場地不對。這才匆匆爬起。 至於陪酒的清倌人們,則在醒來之後,發現仍舊依偎在客人身邊,有的摟緊朱天壽,有的則本能的檢視一下衣襟,有的更是發出驚叫聲,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相同,恍如經歷一場大夢。 而朱天壽,邵元節、張永等人在淒迷的繚繞輕煙裡,也彷彿經歷了一場幻夢,每個人從夢中醒來,眼前仍舊浮現那有如飛花的迷離指影。 張永首先開口讚歎道:「金侯爺,你這種神奇的指法,只怕早巳超出少林菩提指的範疇,就算少林掌門來此,恐怕也難以認出來!」 諸葛明接著道:「侯爺這種隔空點穴的指法,可說已至獨步天下的境界,令在下萬分佩服。16k小說wαf.16k.CN整理」 他以一雙判官筆成名,江湖上外號一筆勾消,深知點穴手法看似簡單,實則極難,一般武林人士,能聚力於指,閉人穴道,便已稱得上高手了。 通常來說,要封人穴道,須要藉助武器,如點穴橛、判官筆才行,因為著力點僅在穴道,力道不能透入經脈,抑制氣血運行,完全無效,故而點穴法從武當派集其大成之後,稱之為內家拳經功夫,有別於少林派被俗稱外家功夫, 諸葛明沒想到金玄白竟能憑著少林派的菩提指功,練成了隔空點穴,可見他這幾天留在林屋洞裡,的確有一番奇遇,否則功力不會如此的突飛猛進。 蔣弘武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道:「侯爺,就憑著這手指法,戰勝劍神高天行、已是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你還有神奇的御劍術,絕世無雙的槍法、刀法,對付起天下第一高手,大概也能輕鬆過關。」 朱天壽這時對金玄白信心十足,積蓄在心底裡那塊心病已完全不藥而癒,彷彿很清晰的可以看到劉瑾那個奸賊就橫屍在自己面前。 他興奮地嚷著:「倒酒,快倒酒,我要和賢弟干三大杯。」 那些從地氈上爬起的侍女,聽到了吩咐、紛紛急著過來執壺斟酒,這回朱天壽可沒讓身邊的女子代勞,拿起酒杯,道:「來!賢弟,我敬你三杯,慶賀你成為天下第一大劍客。」 他主動向人敬酒,可是罕見之事,張永等人未受到邀飲,全都含笑望著他和金玄白,不敢貿然舉杯相陪。 金玄白見到朱天壽熱情相邀,也沒拒絕,高興地喝了三杯酒,然後照了照杯底。 朱天壽喝乾了三杯美酒,吁了口大氣,大笑道:「哈!痛快呀,痛快!」 他斜睨張永一眼,問道:「張永,我賢弟要看的孔雀舞呢?怎麼還不見出來表演?」 張永趕緊吩咐侍女去傳喚舞女出來表演孔雀舞。 那些清倌人此時才完全清醒過來,不過每個人的眼中仍然充滿疑惑,相互顧盼一下,偎在金玄白身邊的巧雲取出手絹替他拭去嘴角的酒漬,低聲道:「侯爺,小奴不知怎麼,一下子睡著了,真是不好意巴……」 朱天壽雙手各摟一名女子,笑道:「沒有關係,你只要親我賢弟一口,就恕你無罪,不然你們陪客人飲酒,都睡著了,豈不是要被打屁股?」 巧雲眨了眨大眼睛,臉上泛起一絲羞色,卻大膽的抱住了金玄白,抿著紅唇,飛快地在他的嘴上印了一吻。 朱天壽大笑道:「你們有誰偷睡覺的,都得照做……」 他話未說完,嘴巴已被身邊的少女用紅唇堵住,樂得他摟緊纖纖細腰,一雙大手在兩個清倌人臀上不住遊走。 一時之間,那些陪酒的少女,全都照樣學樣,每人都獻上香吻,邵元節興起,把兩名清倌人都摟進懷中、一陣左搓右揉,逗得兩名少女嬌吁連連,不時發出呻吟。 蔣弘武和諸葛明鑒於朱天壽在場,不敢太過放肆,接受了身邊二女的獻吻之後,便老實的坐著,沒有做出不軌之舉。 巧雲吻完之後、接著瓊花也摟住金玄白的脖子,獻上了香吻,並且半顆香舌微吐,任由他品嚐。 讓金玄白還以為自己又回到秘道夾壁中,面前摟住自己的女子,便是何子馥。 溫柔鄉之聽以令男人沉迷,除了聲光、酒色之外、那種淫靡的氣氛,可能便是最大的原因了。 金玄白被逼著嫖妓,到了這種場所,縱然一身絕頂武功,也無從施展,沉湎在濃郁的美酒麗姬圍繞的氛圍裡,亨受柔情蜜意,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音樂輕柔的響起,從後室連續走出五名赤裸著雙肩,露出香臍的赤足少女。 她們下身穿著一條薄綢褲,上身除了個肚兜之外,僅披了件薄紗,踏著碎步而入,在搖曳的燈光和瀰散的輕煙襯托下,宛如五朵彩雲自空而降。 隨著窈窕的身形旋動飛舞,彩雲騰展,現出五張清麗的面孔,她們最大的特色是十指纖纖,指甲上都塗有紅色的蔻丹,甚至連雪白的裸足上,指甲也是殷紅如火,舞動之際,玉足輕移,數十點丹紅閃爍隱沒,平添許多美感。 而更引人注目的則是她們的手式繁多,舞動之間、粉臂揚落,十指幻化,時而如鳥啄,時而似鳥頸,倣傚的姿勢,皆以孔雀為範本,因而乍一看去,藍、白、紅、綠、紫五色斑斕、絢麗燦眼、如同孔雀開屏。 金玄白在朱天壽等人的勸飲之下,又連喝了幾杯,酒香混合著脂粉香,讓他宛如處身雲端,只覺通體舒暢,胸臆之間充滿了歡愉,難怪古往今來,許多的文人雅士都有同樣的感覺:溫柔鄉不住,還能住在哪裡? 朱天壽醉眼朦朧,看著看著,突然大聲問道:「賢弟,這五名舞姬,全部長得清麗可愛,個個細腰、長腿、大屁股,你喜不喜歡?喜歡的話,等下跳完了舞,叫她們陪你上床如何?」 金玄白已有幾分醉意,大笑道:「大哥,你心裡喜歡,自己就留下吧!別推給我了。」 朱天壽笑道:「這是你說的,等會別後悔哦!」 張永世喝得差不多了,伸手拉了拉朱天壽的衣袖,道:「小舅,你忘了我們另有安排嗎?別再逗金侯爺了!」 朱天壽伸手敲了下自己的額頭、笑道:「你瞧、我這記性,真是糟糕,怎麼忘了這件事。」 金玄白瞇著醉眼,問道:「張大人,你有什麼安排?怎麼沒有告訴我呢?」 張永擠了下眼,道:「現在不能告訴你,等一會之後,你自然就曉得了,呵呵!」 朱天壽伸手在他肩上槌了下,笑罵道:「故作神秘幹什麼?只不過是幾個小丫頭罷了!」 張永挨了一拳,只覺通體舒暢,咧著嘴笑了一陣,瞇著眼道:「八個小姑娘,個個長得粉雕玉琢似的,每個值五百兩銀子,當然珍貴羅!只不知道金侯爺喜不喜歡?」 金玄白訝道:「什麼八個小姑娘?」 朱天壽嚷道:「別吵!張永,把這五個跳孔雀舞的丫頭給我留下來,今天晚上陪我過夜。」 張永望了那五名跳完了舞,正緩步走向後室的舞女一眼,笑道:「小舅,沒問題,甥兒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們沒一個能離去,隨你喜歡留下哪個都行。」 朱天壽道:「五個我都要!」 邵元節道:「公子,過與不及都非養生之道,依貧道之見,既有天竺舞姬在前,這過夜之事,頂多不能超過二女,否則洩精傷身,有害無益。」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道長說得對,朕的陰陽雙修大法還沒練成,不能貪多,聽謂貪多必失……」 他這「朕」字一出口,讓邵元節和張永都嚇了一跳,蔣弘武和諸葛明更是驚愕得全身僵硬,聽有的眼光都投注在金玄白的身上,就唯恐他會發現朱天壽失言。 自古以來、皇帝都自稱朕或寡人,這種特殊的稱呼表示皇帝是受命於天,是天之子,是天下第一人,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容質疑,聽謂「朕即國家」,是表示皇帝一個人便代表一個國家,因此「朕」之用語,除了皇帝之外,沒人敢如此稱呼自己。 由於朱天壽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僅以北京第一大富豪的身份來和金玄白結交,故而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都一再刻意地配合他、在金玄白的面前隱瞞住他的身份。 其實正德皇帝自己取名為朱天壽,便隱含與天同壽之意,也就是有「萬歲」的意思在內,普天之下,無論是文臣武官,都尊稱皇帝為「萬歲」,這「萬歲」一詞,成了專有名詞,除了皇帝之外,無人能用。 就如同皇帝自稱為朕一樣,這個朕字,也成了皇帝一人能用的專有名詞,普天之下,無人敢用「朕」來稱呼自己,如果用了,必是滿門抄斬的下場,因為這顯示此人想要造反。 所以古住今來,就算封王,也都不能稱朕,只有即了帝位之後,才能自稱朕、如當年太祖高皇帝在仍是吳王時,便只能自稱本王,不敢稱朕,直到成立大明皇朝,做了皇帝之後,才改口稱朕。 故而朱天壽在酒醉之後,忘了掩飾,稱呼自己為「朕」時,張永等人都聽出來了,全部愕然望著金玄白,唯恐他會覺察出來朱天壽的真正身份。 可是金玄白乃山野樵夫出身,莫名其妙的在幾天之內混了個侯爺的身份,恐怕他連「朕」這個字是什麼意義都不知道,怎會覺察朱天壽失言? 他見到眾人都望著自己,還以為他們希望聽到自己開口說幾句話,於是笑了笑,道:「邵道長,你這陰陽雙修大法,還有什麼正邪之分哪!難道要在練完正的之後,再練邪的不成?」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眾人哄然大笑,一個個都放下心來,連發現失言的朱天壽也鬆了口氣。 邵元節望了朱天壽一眼,附和地笑道:「侯爺說得不錯,貧道傳的陰陽雙修大法,乃是正宗的道家心法,講求的是滋陰補陽,而非如邪道聽傳的陰陽雙修之法,專以採陰補陽為主,殘害女體,有傷陰德……」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邵道長、如果有空,還要請你傳授這種陰陽雙修大法,讓在下好好學習一番。」 邵元節笑道:「侯爺太謙虛了,你已經練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金丹已固,元嬰已成,精、氣、神控制自如,就算連御十女也是無妨,豈要再學什麼陰陽雙修大法?」 金玄白訝道:「哦!有這種事?怎麼我自己都不曉得?」 邵元節道:「貧道不敢妄言,侯爺你如今就像是身懷萬兩黃金的大財主,卻因沒進過城,上過街,故而不知如何花用這份財富,等你上過街之後,很快便知道如何使用金銀了。」 他以隱喻的方式說出,金玄白—時之間,還沒弄懂他的意思,反倒是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聽得明白。 蔣弘武忖道:「如果按照邵道長的說法,張大人就像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上了街之後,看到店舖理形形色色的貨品、樣樣想要,卻是一樣都買不到。」 諸葛明見到蔣弘武嘴角含笑,還當他是認同邵元節的話,也笑著道:「侯爺,卑職在集實齋裡買下的四季行樂圖,便是逛街採買的方法,你只要照圖行事,就懂得如何使用身上的萬貫家財了。」 金玄白想起那十幾幅仇十淵聽繪的四季行樂圖,頓時明白諸葛明和邵元節話中的含意了。 他恍然大悟,道:「原來邵真人是這個意思!」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啊、枉你有一桿神愴,一身武功,怎麼卻不練幾招槍法。豈不虛度光陰,浪擲你的青春年少?」 金玄白尷尬地抓了抓頭,也跟著大笑。 笑聲之中,一聲鑼響,只見一個渾身烏黑的大漢,一路翻著觔斗,從內室騰翻而出,落地之後,跪在地氈之上,磕了個頭,道:「小人阿巴,來自東非,為各位大人表演一段三鳳朝陽。」 金玄白但見這名大漢身高僅五尺有餘,精赤的全身,烏黑如炭,除了胯間用白布纏住之外,未著一絲半縷,頭上茂密的黑髮捲曲如蛇,卻用數十根彩繩縛著許多小辮子,看來怪異之極。 尤其是此人膚色比起剛才的阿星還要黑上幾分,渾身肌肉健壯,有別於阿星的瘦小,更讓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金玄白聽他說出—口鳳陽官話,雖不純正、卻字字清晰可辨,覺得不可思議,側首問道:「大哥。這東非是個什麼地方?怎麼那裡人會長得跟黑炭一樣?」 朱天壽道:「東非啊?那是很遠很遠的海的另一邊,聽說坐海船要坐一兩個月才能到那裡,至於這些人為什麼長得這麼黑、大概是那裡太陽比較毒,曬的時間比較久吧?」 邵元節接下去道:「侯爺,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聽說極北之地的羅剎國,那裡的人種都是長得紅髮碧跟,甚至還有金頭髮的女子,個個巨乳豐臀,美艷淫蕩,不過那裡的男人卻都跟野獸一樣,全身都長滿了紅毛。」 金玄白訝道:「道長沒有騙我吧?天下會有這種奇怪的地方?」 邵元節道:「貧道不敢相瞞。這些都是事實,據說當年全真派的尹道長和李道長都曾經隨同蒙元的鐵騎到過羅剎國,他們在筆記上有記載說,羅剎女子肌膚雪白,可能和那裡天寒地凍有關,聽說沒有四季之分,一年有十個月都下雪。所以那裡的女人才會長得膚色賽雪。」 金玄白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是這個原因!」 張永笑道:「侯爺想要知道有關東非的事,何不問問那個崑崙奴?豈不立刻明白?」 金玄白點了點頭,轉眼裡去,只見那個黑人阿巴已經磕完了頭,仍自直挺挺的跪著,雖然廳內輕煙繚繞,可是藉著燭光仍可看清他的容貌,不過這一看之下,倒讓金玄白嚇了—跳。 敢情阿巴長得一張大臉,臉上五官亂七八糟,除了塌鼻厚唇之外、還長了—對招風耳,眼珠子烏溜溜的,除了看到兩點眼白之外,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他是否長了眼睛。 金玄白暗忖道:「這個樣子也算是人啊?」 他極為好奇,採出靈識,落在阿巴身上,循經過脈而去、卻發現這個來自東非的崑崙奴經脈走向和自己一樣,五藏內腑都俱全,顯然並非野獸。 他嘖嘖稱奇,忍不住問道:「阿巴,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嗎?」 阿巴恭敬地道:「小人生於北京,到過許多地方,聽得懂十幾種話,大人說的蘇州話,小人是聽得懂的。」 金玄白訝道:「什麼?你聽得懂十幾種話?這麼厲害,倒是極為罕見之事。」 邵元節道:「我大明皇朝,地域遼闊,人口眾多,據說各種不同的言語,有一百多種之多,南腔北調,各有不同,會個十幾種方言,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阿巴聽得邵元節這麼說,烏黑的眼珠子一陣亂轉,認出他是一個道士,卻更不敢小視,忖道:「反正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只要叫我的名字,就等於叫我老子一樣,你就是我的兒子。」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表面上卻更加恭敬,道:「大人說得對,會十幾種語言不算稀奇,不過小人不能上私塾讀書,只能到處流離,能學會一些本事,也不容易了。」 金玄白問道:「這麼說來,你是因為到過許多地方,這才學會各地的話羅?」 阿巴道:「稟報大人,小的曾曾祖父,是在大明永樂年間,隨三寶太監,從東非而來,至今已有五代之久,這一百多年來,他們足跡到過許多地方,南至泉州,北至京師,西至長安,所以小人也跟著他們學了許多方言。」 金玄白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阿巴道:「請問各位大人還有什麼要問的?如果沒有小的要開始表演。」 張永揮了下手,道:「你好好的演吧!如果各位大人看了高興,等一下重重有賞!」 阿巴磕了個頭,道:「謝謝大人。」 他爬了起來,輕輕拍了兩下掌,很快地,從廳外內室走出三名身穿錦衣,卻以布巾蒙面的女子,從她們露在衣褲外面的手足看來,一黑二白,顯然除了一個東非人之外,還有兩個中原人士。 阿巴道:「各位大人,這三名女子都是我的妻妾,一個皮膚黑的是小人的妻子,另外二位小妾,一個是來自西域的胡姬,另一個則是來自高麗國的樸氏。」 金玄白頗為訝異,料想不到以這麼醜陋的一個黑人,竟然還娶了一妻二妾,顯然他並非什麼崑崙奴,只是以表演為生的賣藝人、完全是自由之身。 他還以為阿巴表演的是翻觔斗、豈知那三名女子繞著阿巴開始跳起舞來,並且還邊跳邊脫,邊脫邊挑逗他。 她們脫衣之時,動作輕柔、姿勢優美,舉手投足之際,充滿了誘惑,尤其是脫去綢褲,露出修長的腿,一邊遮掩著小腹,一邊又開始脫去褻褲之際,更是顯得風情萬種,雖看不見她們的面目,光憑扭動的胴體,跳動的豐乳,便讓人看了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金玄白幾乎看得目瞪口呆,側首問道:「諸葛大人、她們在幹什麼?哪有邊跳邊脫衣的舞蹈?」 諸葛明笑道:「他們要表演活春宮,不脫光了衣服,怎麼演啊?」 金玄白想起了仇十洲畫的四季行樂圖,愕然忖道:「仇十洲畫的春宮圖都沒脫光衣服,怎麼他們都脫光了,就這麼在人前做起來了?」 這時,巧雲在他的身邊輕啐一口,道:「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她一手抓緊了金玄白的手臂,卻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觀賞著那一男三女糾纏在一起的樣子。 而瓊花則偎進金玄白的懷中,一手撫著他的大腿,一手撫住嘴巴:凝神屏氣的望著已經脫得精光的四條肉蟲在地氈上打滾, 金玄白目光聽及,但見除了巧雲,瓊花之外,其他八名陪客的少女和八個女侍都像被人點住穴道一樣,全身僵直,眼光都投注在地氈上,似乎連眼睛都沒眨動一下。 朱天壽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斜倚錦墩,全神疑注在表演中的一男三女身上,而邵元節則捋著頷下鬍鬚,微微點頭,嘴角還不時浮現一絲笑容。 金玄白看了一下,但見阿巴和三名女子變換了許多的姿勢,並不能很清楚地看到胴體的交接之處,不過儘管如此,他也覺得丹田之中似有一蓬火在燃燒,很快便感到喉乾舌噪起來。 他不自覺的抓起面前的酒,一仰首喝個精光、卻聽到蔣弘武低聲道:「諸葛兄,這崑崙奴的傢伙可真長,就跟驢子那玩意兒一樣,真虧得他的妻妾還能承受得了!」 諸葛明笑道:「蔣兄,你沒聽人說過,就算寶劍再長,但總有劍鞘能裝得下?這個醜人能娶一妻二妾,就是靠他的大傢伙!」 蔣弘武道:「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鬼話?」 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道:「我以前看過一本『控鶴監秘記』,裡面說起唐代的武則天,有一個面首叫薛傲曹,胯下的那根玩意兒又粗又長,可以用作車軸來滾動車輪,看來阿巴這傢伙比起薛傲曹來也絲毫不遜色。」 他似是慾火難熬,說著說著,摟住了身邊的一個清倌人,伸出大手,探進她的衣襟,便是一陣**,直揉得那個少女**連連。 呻吟之聲入耳,金玄白髮現似乎和地氈上的三個女子的淫聲褻語相互呼應起來,極目望去,人影交纏,越發顯得兩名體形豐腴的女子皮膚雪白如玉,而一雙黑男女則更顯烏黑,對比極為強烈。 乳浪翻飛,臀影交疊,那一男三女變換著各種不同的花樣和姿勢、似乎要把生命中的一切都釋放出來,隨著激烈的運動、每一具胴體上都浮現起汗珠。 燭光搖曳,人影綽綽裡,金玄白彷彿覺得自己置身在激流漩渦之中,又像是置身在一個詭異而又香艷的淫慾之夢裡,讓他有種似遭滅頂,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小鎮客棧裡和齊冰兒歡好的回憶,似乎在這瞬間又回到腦海,那種歡愉而又興奮的感受似乎一直延續而來,還沒有停上。 霍然之間,他似乎聽到一聲霹靂從天靈蓋炸開,直劈而下,體內蓬勃的真火急衝而上,神識迅速的擴大,延伸出去,彷彿有一個赤裸裸、紅通通的五寸小孩,笑嘻嘻的從上丹田浮起,就那麼盤坐在他的崑崙頂之上。 他駭然忖道:「難道這就是元嬰出竅嗎?」 心念一轉,元嬰已沉入泥丸宮,頓時消失影蹤,而在這時,他發現自己身上被人緊緊纏住,定神一看、才知是巧雲和瓊花緊緊的摟住自己。 而最讓他感到血脈賁張的,還是她們兩人的身軀緊貼在他的懷理,不斷地蠕動摩擦著,而一桿神槍,卻不知何時己筆直的挺起,巧雲和瓊花一人伸出一手,緊緊的握住槍身,輕輕的摩挲著…… 邵元節看到金玄白雙頰泛紅,點了點頭,朝張永比了個手勢,張永一陣怪笑,道:「阿巴,你們表演得太精彩了、下去之後,每人各賞白銀十兩。」 阿巴正坐在地氈上,懷裡抱著高麗樸氏女子,在他的左右兩邊,胡姬和黑女全都跪著,翹起了雙臀,任由他雙手撫弄。一聽到張永的吩咐,那兩名女子立刻抓起散落在身邊的錦衣綢褲穿了起來。 而阿巴則是一手摟著懷中的高麗樸氏女子,一手按在地氈上,就那麼挺身站了起來。 那個高麗女子雙手掛在阿巴的脖子上,雙腿纏在他的腰際,兩人下體仍然密合一起,沒有分開。 阿巴衝著張永抱了抱拳,道:「多謝大人賞賜,小的們退下了。」 說完這句話,他一路翻著觔斗,往內室而去,至於那名胡姬則默默的揀起地上的衣褲,隨在黑膚女子的身後,悄悄的退出大廳。 蔣弘武突然失笑道:「他娘的,這個黑鬼也真是本事大,什麼觀音坐蓬、老猿上樹,都表演完了,臨走還露一手車輪大翻轉!」 他話未說完,突然想到朱天壽還在現場,不禁嚇了一跳,側首望去,卻見到朱天壽緊閉雙眼,不知何時、竟巳睡著了,而他一手摟著一個清倌人,都如小鳥依人似的偎在他的懷裡,動都沒動一下,不知是否也隨他睡去? 張永目光一閃,問道:「侯爺,你是否醉了?讓這兩個丫頭扶你回房去小歇半刻吧!」 金玄白只覺渾身似火,欲焰騰升,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卻發現原先兩名被邵元節摟在懷裡的少女,此刻已趴到了朱天壽的左右大腿上,兩人的上半身都被他寬大的袍子蓋住,不過可以看得出兩人的頭還在不時的動著。 金玄白似乎知道她們在忙些什麼,心想:「原來大哥是在裝睡,看來是因為我在現場,所以他不好意思。」 邵元節微微一笑,問道:「侯爺,你可曾聽過『短笛無腔信口吹』這句詩?」 金玄白勉強壓下騰升的欲焰,卻在巧雲和瓊花兩人的小手撫弄之下,又不斷地浮現,似乎有越來越難受的感覺。 他搜遞遍了記憶,也記不起自己曾經聽過那句詩,有些赧然道:「道長,古詩我讀的不多,好像沒聽過這句。」 邵元節道:「那麼,『鳳凰台上憶吹簫』這一句詩,你總該聽過吧?」 金玄白此刻心火難熬,半身酥軟,哪裡還記得起什麼詩句?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只聽巧雲、瓊花共同發出驚叫之聲。 巧雲抬起頭來,滿臉詫異,問道:「侯爺,怎麼不見了?」 邵元節心知她在說什麼,渾身一震,陷入沉思,張永還沒察覺出來,笑著道:「侯爺,你連吹簫弄玉都不知道,可見你的確未悉風月,應該好好學習才行。」 邵元節道:「兩位姑娘,請你們扶金侯爺回房去歇著吧。」 巧雲和瓊花應了一聲,扶起金玄白,往內室而去。 邵元節望著他們三人緩緩行去,駭然地道:「張大人,貧道真是服了金侯爺,他未通人道,尚為童子之身,卻練成了隱龜大法,真是可怕!」 張永一愣,問道:「道長,什麼是隱龜大法?」 邵元節道:「這是道家功法中最上乘的境界,練成此法,可以使陽物伸縮自如,甚至藏於體內,練成此功,全身穴道皆可封閉,不畏刀槍……」 他頓了下,道:「少林所謂的金剛不動禪功,就是這種境界,練成之後,刀劍暗器皆不能傷。」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齊都駭然色變。 朱天壽突然睜開眼睛,右手撐住錦礅,坐了起來,道:「道長,我想練這種功夫,不知練不練得成?」 邵元節苦笑了下,道:「如果公子禁絕女色二年,在此期間,一面服藥,一面練功,或許三年有小成,不過要想練成像金侯爺那樣,是萬萬不能了。」 朱天壽一呆,嚷道:「他媽的,我連三天都忍不住,還要我忍三年?這種蠢事我可不幹,還是眼前快活要緊。」 他在身邊的少女腰臀之間摩挲了一下,問道:「邵道長,你的計策可以成功吧?」 邵元節道:「服下貧道親手釀製的合歡露,就算是丈八金剛也會低頭,何況白蓮、黃鶯她們八名女子,為了求生,豈能不施出渾身解數?依貧道之見,金侯爺這回是避不過這風流陣仗了!」 張永搖頭道:「天底下也只有金侯爺這麼一個人,我們要讓他同流,還得費這麼久的工夫,若是換了其他人,只要美女在懷,還不早就變了嘴臉,屈服於花裙之下?還用得著別人催嗎?」 朱天壽大笑道:「我賢弟是鐵錚錚的一條硬漢,比起先賢柳下惠坐懷不亂,毫無遜色,能認識他、真是此生之大幸。」 邵元節、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一齊附和著大笑,笑聲迴盪在廳內,久久未停。 正文 第一八四章 挑揀首飾 第一八四章挑揀首飾 申時將盡。 蘇州城裡,大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 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無論是貧富貴賊,生活在這個繁華的都市裡,都抱著希望,踏實的活下去。 那些從異地飄泊而來的人們,縱然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感受到現實的艱辛,困苦地活著,然而他們依舊抱持著希望,在萬丈紅塵之中翻滾。 夢想是偉大的,就由於有了對未來的憧憬,許多活在困苦環境裡的人們,才能懷抱著夢想繼續活下去。 這一天,對許多人來說,都是如同置身在幻夢裡,尤其來自於川西唐門的金銀鳳凰,更有特別的感受。 當她們來到沉香樓時,樓中人聲鼎沸、充耳所聞,全是討論各種珠寶首飾的鑲工技藝以及玉器成色之言。 她們正在莫名其妙之際,被歐陽兄弟領上二樓,並且見到了正在挑選珠寶首飾的齊冰兒,服部玉子、楚花鈴、歐陽念玨、何玉馥、秋詩鳳、田中春子等人。 那時,柯康白、楚氏兄弟,正知府宋登高和周大富、曹大成三人相陪之下,正在靠近樓邊的第二間廂房裡飲茶聊天、並且品嚐著各色各樣的糕餅點心,悠閒之極。 他們發現歐陽朝日、歐陽旭日陪著唐鳳和唐凰兩人一齊來到沉香樓,全都高興地迎了出來。 楚氏兄弟把歐陽兄弟—把抱住,逼問他們把兩位唐姑娘帶往何處,言語之間,充滿喜悅,卻又帶著許多的調侃。 何康白唯恐唐鳳和唐凰臉皮薄,禁不住楚氏兄弟的調侃,於是把她們帶到臨窗的第一間廂房裡。 唐凰和唐凰一進房門,便看到攤放在兩張大桌上的數十件珠寶、玉器、金鐲、首飾、映著從窗外斜射而入的陽光,發出璀璨耀眼的珠光寶氣。 她們在震懾之際,一時之間,幾乎忘了置身何處,直到歐陽念玨放下手裡的一根金鳳含珠釵,走了過來,挽住她們的手,她們才有了短暫的清醒。 何康白伸手把何玉馥招到門口,吩咐她要好好的招呼唐鳳和唐凰,然後特別交待,不可以太過份、免得承受知府宋登高還有周大富和曹大成兩位富商太多的人情,將來難以奉還。 何玉馥含笑應允,見到父親轉身離開,這才走了回去。 唐鳳和唐凰在松鶴樓裡,便曾見過何玉馥、秋詩鳳、楚范鈴和歐陽念玨,而服部玉子當時也在場,只不過她那時易容而去,以致唐鳳和唐凰兩人毫無印象。 故而她們兩人被歐陽念玨擁著入內,替她們介紹認識齊冰兒和服部玉子時,不禁嚇了—跳,仔細地多看了服部玉子幾眼,卻依然不敢置信地便是在松鶴樓見過的那個「醜女」。 何玉馥極為喜愛這兩個嬌小可愛的孿生姐妹,摟住了唐鳳的肩膀,道:「傅姐姐的易容手法,天下無雙,改天讓她扮個粗壯大漢,才會真正讓你們嚇—跳呢!」 唐鳳和唐凰遲疑地望著服部玉子,不敢相信天下有如此神奇的易容術。 服部玉子笑道:「兩位妹妹不相信是吧?改天我找花鈴妹妹一起、扮成你們的模樣,看看歐陽兄弟認不認得出來。」 這間廂房裡,除了齊冰兒之外,其他眾女都見識過服部玉子的易容手法,而何玉馥和秋詩鳳二人此刻尚在跟隨服部玉子學習易容術,故此每—個人都相信她說的話不假,全都想到若足服部玉子真的這麼做,很可能會讓歐陽兄弟昏了頭。 因此在剎那間,除了齊冰兒、金銀鳳凰之外,其他眾女全部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她們的笑聲把留在屋裡介紹珠寶首飾的二名店東都引得莫名其妙的笑了出來。 置身於眾多的笑女之間、感受到陣陣香風撲面而來,這兩位珠寶店舖的東家、只覺得賞心悅目,如同置身百花叢中,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 他們從事珠寶首飾的買賣,最少世有十幾二十年的經驗,人生歷練不淺,看過許多的美女,可是從沒像今日這樣、七八位絕色美女聚於一室,就在他們面前挑選珠寶首飾、玉器花簪。 若非他們受到知府宋登高的警告,明白這些絕色美女都是來自北京的金侯爺的妻妾,只怕美色當前,他們都會有不軌的舉動。 可是縱然如此,這兩個店東依然有種灑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在閃爍游移的目光裡,做著一些年輕時遐想的美夢。 此刻,當長得玲瓏可愛,面貌相似的唐風和唐凰出現在他們面前,不禁使得他們更加咋舌、耐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想道:「這位金候爺真是艷福齊天,連這麼可愛的一對雙胞眙美女都弄到了手,真是令人羨慕。」 羨慕歸羨慕,他們卻不敢讓目光停留在任何一入面上,唯恐惹來大渦,可是當何玉馥等人,個個笑得花枝招展時,這兩個店東只覺眼前似有百花競放,也跟著莫名其妙的笑了出來。 服部玉子嘴角噙著微笑,見齊冰兒噘著小嘴,金銀鳳凰兩人—臉不以為然的模樣,禁不住道:「唐鳳、唐凰,你們還是不相信?好!三天內,我就和花鈴妹妹變個妝、讓你們見識一下。」 唐鳳道:「傅姐姐,就算你的易容術很厲害,可是歐陽旭日又不是傻瓜,又怎會認不出我們?」 唐鳳點頭道:「唐凰說得不錯,你和楚姐姐兩個人個子比我們要高出—截,就算裝扮成我們的模樣,也不可能不會露出破綻來……」 服部玉子笑道:「他們兩個一看到你們倆,早就暈了頭,哪還分得清個子高矮?我擔保他們認不出來。」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楚花鈴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歐陽念玨搖了搖頭,笑道:「我這兩個弟弟啊!從小就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他們愛上了兩位唐妹妹,只怕以後會經常弄錯人、那就麻煩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一想起兩對雙胞胎,互相認錯人的有趣情景,禁不住和楚范鈴、歐陽念玨笑成一團,這時,連一直謹守本份,沒有出聲的田中春子都加入了笑局之中,頓時,整間廂房裡充塞著一陣陣嬌笑。 唐鳳和唐凰兩人互望一眼,想起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有些傻理巴嘰的模樣,覺得這種情形很可能會發生,於是有些尷尬、有些害羞,卻又有一些甜蜜的,也跟著眾女笑了出來。 何玉馥摟著秋詩鳳和楚花鈴,擁住了歐陽念玨,而歐陽念玨則摟住唐鳳和唐凰,她們六人笑成一團,反倒冷落了一旁的齊冰兒。 看著這一群美女像是瘋子樣的狂笑,齊冰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她還沒有進入情況,不知道歐陽兄弟對唐氏姐妹一見鍾情的經過,故而覺得這些人好像瘋了。 服部玉子看到她似乎有些落寞,輕輕拉住她的手,把歐陽兄弟狂追金銀鳳凰的事說了出來,頓時勾起了齊冰兒的興趣,想起這兩對面貌相似的雙胞眙,如果生活在一起,必然會因認錯人而發生非常不錯的趣事。 她好奇地問道:「兩位妹妹,你們彼此會不會認錯人。」 唐凰聽到她還是繞著這個話題在轉,老實地點了點頭,道:「如果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可能不會認錯,可是分開來就難說了。」 齊冰兒道:「這樣豈不是很不方便?」 服部玉子笑道:「齊妹妹說哪兒話?如此一來,生活裡更多情趣,充滿著快樂和驚奇、日子過得更加愉快。」 何玉馥笑著道:「若是說到充滿快樂和驚奇,只怕天下沒有比跟我們相公一起時那樣的每一刻都有變化。」 她拉過唐凰的手,道:「唐鳳,來,這裡的珠寶首飾,你揀喜歡的挑個兩三件,挑好了之後,讓那位袁東家登記下來,便可以收起來了。」 唐凰翻了翻眼珠,還沒說話,唐鳳已叫道:「何姐姐,你認錯人了,她是唐凰,我才是唐鳳。」 何玉馥一怔,隨即抱著唐凰大笑,齊冰兒捧著唐凰的臉看了一下,又走過去仔細的看了一下唐鳳的臉孔,搖頭笑道:「你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也真是難以分辨,難怪連何姐姐也認錯了。」 唐鳳見到唐凰迫不及侍的在桌邊挑選珠寶首飾,抓著歐陽念玨的手,連聲問道:「念玨妹妹,桌上擺著這些珠寶,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陽念玨道:「這都是知府宋大人和本地兩位仕紳要送給幾位金大嫂的禮物。」 唐鳳哦了一聲,只聽服部玉子笑道:「唐鳳,你記住了,你的念玨妹妹也是侯爺夫人,所以你們如果和歐陽兄弟成了親,也算是我們的親戚。」 唐鳳臉上一紅,只見歐陽念玨一張秀靨立刻泛現紅暈,道:「傅姐姐、我們打賭雖然輸了,可是沒經過父母同意,還是作不得準的……」 楚花鈴想起何康白之言,問道:「念玨妹妹,如果你爺爺同意了,可不可以作準?」 歐陽念玨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 服部玉子道:「花鈴妹妹,我們現在不談這個,總之,在這裡我的年紀最長,你們都是我的好妹妹,尤其是冰兒妹妹,是我們少主冒了生命的危險,才把她救出來,我們該更加疼愛她……」 唐鳳訝道:「冰兒姐姐,原來你也是金侯爺的妻子?」 服部玉子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到現在才弄清楚啊?她是排行第五的金夫人!」 唐鳳問道:「傅姐姐,誰排行第一?」 服部玉子道:「若是按照年紀大小來排、我自然排行第一,可是這第二和第三,第四嘛,就不知道該是何妹妹還是楚妹妹。」 楚花鈴嚇了一跳,道:「傅姐姐,你別把小妹算進去,我可沒有和金大哥從小定下親!」 她拉著歐陽念玨,道:「讓念玨妹妹和詩鳳姑娘一起比年紀,再決定誰該排老三吧!」 歐陽念玨啐了一口,道:「楚姐姐,金大哥從小定下親的妻子裡,可沒有我在內。」 服部玉子笑道:「冰兒妹妹,她們兩個誰都不想爭排名,看起來,只有你和詩鳳妹妹爭第三了,來,你們兩個把生辰八字報一報,讓我看看你們誰比較大。」 秋詩鳳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報出自己的生辰年月,齊冰兒一把抓住她的雙手,笑道:「我們是同年同月生,不過你一定比我小,我是初三丑時生的。」 秋詩鳳道:「我是十七酉時生的,姐姐,你比我大了十四天又八個時辰。」 齊冰兒高興地抱著她,道:「詩鳳妹妹,這麼說來,我排在你的前面,你該叫我一聲姐姐。」 秋詩鳳才叫了一聲「姐姐」,田中春子已湊趣地道:「五夫人,恭喜你一下升了兩級,成為三夫人了。」 齊冰兒更加高興,目光一閃,拉住何玉馥,問道:「何姐姐,你說說看,是哪天生的?是不是真的比我要年長?」 何玉馥眉開眼笑地道:「冰兒妹妹,你還想跟我爭排名啊?告訴你,我比詩鳳大了足足五個月……」 她秋波一轉,道:「據我聽知,花鈴妹妹比我小二個月,念玨妹妹比你小四個月,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薛姐姐,可能比我還要大一點,若真的排起名來,你還得落到第五。」 齊冰兒一怔,問道:「還有什麼薛姑娘?怎麼我完全不知道?」 何玉馥一時口快,把薛婷婷之事說了出來,正不知如何解釋之際,只聽得唐凰嚷道:「姐!你快來幫我挑一下嘛!這些首飾樣樣精巧美麗,我都看花了眼,不曉得要如何挑選才好。」 唐鳳看出這裡以服部玉子權威最大,應了一聲,走到服部玉子身邊,道:「傅姐姐,我妹妹不懂事,你是大姐姐,千萬要包涵一下。」 服部玉子笑道:「唐鳳,你放心好了,這些珠寶首飾任由我們挑選,一共有二十多位東家和掌櫃前來,如今我們才挑選完一半,還有十多家店舖的精品在樓下等著,你別多慮,儘管揀喜歡的挑,就當金侯爺送給你們的見面禮吧!」 她湊在唐鳳耳邊,低聲道:「我剛才說的是實話,你念玨姐姐真的是金侯爺未過門的妻室,如果你們嫁給了歐陽兄弟,大家都是親戚,這點珠寶首飾算得了什麼?」 唐鳳瞄了歐陽念玨一眼,抱住服部玉子道:「謝謝你,傅姐姐。」 服部玉子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背,道:「唐鳳,揀喜歡的挑,別貧多,後面還有許多好貨呢!」 唐鳳高興地走了過去,準備幫唐凰和自己挑揀喜歡的珠寶首飾,可是滿桌的盒匣,裡面盛放的許多珠寶玉器,泛起的珠光賓氣,已把她的眼睛都燦花了,簡直無從下手。 她們出身於川西唐門,唐家是一個大家族,要養活門下數百名子弟,還有上千名的門人和僕役,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金銀鳳凰出自唐家二房,雖受父母疼愛,卻一直過著儉樸的生活,十二歲之前,連一件銀製首飾都沒有,頭簪用的還是木製器。 她們直到十三歲之後,才得到一條掛著玉珮的金鏈子和一枝銀簪,直到現在,連一枝鳳釵都沒見識過。 卻不料到了蘇州之後,看到程嬋娟竟然頭上插著珠釵,手上戴著玉鐲、連脖子上掛的一條金鏈子也是精工巧制,讓她們羨慕得要死。 蘇州的繁華,人物的風流,生活的優雅,建築之華麗,和川西相比,處處都不盡相同,可說差別有如天地之遠,讓她們在心情的轉移上,也有極大的不同。 眼下,當她們置身在一大群美麗的大奶奶中,望著滿桌十幾個盒匣裡盛放的珠玉首飾,讓她們如同置身在幻夢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精美華貴的珠寶,會是真實的。 她們摸挲著一件件珠玉首飾,感受到冰冷沁膚的寒氣,眼中映現著鑲玉嵌金,形形色色的簪釵,只覺件件精緻,枝枝美麗,拿了起來,根本就捨不得放下,胸中充塞著興奮滿足之情,比起不久前觀看金玄白和天刀余斷情交手,還要更讓她們激動。 唐凰也和唐凰一樣,多看了一會,已被珠光寶氣燦花了眼,不知要如何挑選,剛拿起一條寶石項鏈,卻又看到匣中尚有一副泛著綠光的寶石耳珥更加精巧可愛,放下耳珥,卻又發現珍珠金釵還要顯目。 她挑來揀去,越挑越是無從下手,只覺每一樣都愛不釋手,恨不得全都裝起來帶回去。 到了最後,她實在不知要如何選擇,回過頭來,向歐陽念玨求援,可是歐陽念玨鑒於自己對珠寶玉器是外門,於是拉著楚花鈴,一起幫金銀鳳凰揀選首飾。 何玉馥和秋詩鳳湊了過來,也帶著這對可愛的雙胞胎少女挑選首飾、一時之間,七嘴八舌,意見紛紜,更讓金銀鳳凰不知所措。 到了後來,還是服部玉子替她們每人拿了根金釵,挑了對碧玉寶石耳珥,這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不過,隨之而來的則是眾女各自揀選首飾,一時之間,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各種品評讚賞的話或者對於鑲工的意見,全都出籠,好不熱鬧。 那兩位店東,把金銀鳳凰發上插的金釵和兩副耳珥記了下來,很快便把全部的精神放在桌上擺著的珠寶首飾上面,完全沒有理會金銀鳳凰。 唐鳳和唐凰貪婪的望著滿桌的珠玉,兩人的面頰上一片紅暈,恨不得再擠進去多拿一兩件,可是她們看到默立在旁,一臉嚴肅的田中春子,卻又心虛起來。 唐鳳拉了拉唐凰,兩人走到門口,這才壓下了心底的慾望。 唐凰吁了一口氣,道:「姐,我們過去,讓他們看一看,好不好?」 唐鳳點了點頭,牽著妹妹的手,走列隔壁廂房,還沒進門,便聽到歐陽朝日高亢的話聲,她們腳下一頓,靠在門邊,默默的聆聽,發現歐陽朝日敘述的正是金玄白和天刀余斷情交手的狀況。 按照實際情形來說,天刀余斷情縱然刀法凌厲,可是比起金玄白來,至少還有頗大的差距,不過在歐陽朝日的口中,天刀余斷情簡直成了天下第一的刀神,故而兩人交手時,更顯得凶險萬分。 在歐陽朝日繪聲繪色的形容下,金玄門在天刀余斷情和手下四名白衣人的包圍中、驚險無比,以致四周圍觀的數百人都沒有一個人敢插手。 不過,幸好金玄白到底技高一籌,以天下無雙的御劍術,斬殺天刀的四大弟子,並且重創天刀余斷情。 歐陽朝日說到這裡,室內發出一陣驚歎之聲,唐鳳和唐凰卻面面相覷,不知他怎會添油加醋的亂說一通。 可是這番話裡有七分真實,三分瞎扯,倒也沒完全扭曲事實的真相,使得唐鳳也不能怪他。 唐凰湊到唐鳳的耳逞,低聲道:「姐,這個歐陽朝日說話不太老實,你以後得小心點,別讓他給騙了,」 唐鳳冷哼一聲道:「哼!他才不敢騙我呢!你難道沒看見,他在我的面前有多老實?」 唐凰搖了搖頭,道:「我看並不盡然,比起來,還是歐陽旭日要老實得多……」 她說到這裡,已聽到何康白問道:「兩位賢侄,你金大哥當時受到天刀門下四名弟子包圍,怎麼不見你們出手相助?」 接著只聽到歐陽旭日道:「何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兩兄弟的功夫比起金大哥來,相差太遠,就算衝出去,也沒什麼用,反倒是礙手礙腳,何況我們還要保護兩位唐姑娘,所以才沒出去和金大哥聯手禦敵。」 何康白道:「哦!原來如此。」 唐鳳和唐凰站在門外,聽到這裡,不禁面面相覷,唐鳳一愣之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妹妹,這就是你口裡的老實人?呵!可真是老實!」 唐凰道:「你別怪他,男人嘛,總是要顧到面子,你總不能讓他說被人綁起來丟在地上吧?」 唐鳳正想回話,眼前一花,人影閃現,已見到何康白站在面前不遠。 何康白望著這對孿生姐妹,只覺眼前一亮,不禁嘖嘖讚道:「兩位唐姑娘真有眼光,選的這幾件珠寶首飾,戴在耳邊,插在頭上,更顯得美麗大方,貴氣十足,差點讓貧道都認不出來了。」 金銀鳳凰聽到何康白的讚賞,非常的高興,唐凰撩了下垂落耳邊的一綹髮絲,撫摸一下碧玉耳珥,笑道:「這是傅姐姐替我們挑的,何叔說好看,一定差不了多少。」 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從屋裡衝了出來,看到金銀鳳凰笑靨如花,頭上插著珠釵,耳邊垂著一雙耳珥,襯得她們更顯高貴,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不禁全都為之一呆。 歐陽朝日咧開大嘴傻笑,道:「鳳姑娘,你真是漂亮……」 唐凰啐了他一口,道:「我是唐凰,不是唐鳳,你別認錯人了!」 她拉著唐鳳的手,道:「姐,我們進去看珠寶吧!別理這兩個呆子了,真是沒趣。」 唐鳳嫣然一笑,轉身偕同唐凰又回到靠窗的廂房。 歐陽旭日追了過去,叫道:「唐凰,你等等,我有話跟你們說……」 他一直追到門口,只見裡面鬧哄哄的,一堆美女在忙著挑選珠寶首飾,其中歐陽念玨也在裡面,正拿著一面銅鏡在左顧右盼,還不時移動著插在髮髻上的金釵位置,根本沒有注意歐陽旭日已經到了門口。 看到裡面那些美女挑揀珠寶的模樣,歐陽旭日暗暗打了個寒顫,忖道:「這些女人哪,看到了珠寶首飾,就跟沒命似的,真是可怕啊!」 他也不知道到底誰要替金銀鳳凰付帳,摸了摸荷包,只得悄悄的退了回來。 何康白看到他一臉懊惱的樣子,笑道:「怎麼啦?兩位姑娘不理你啊?看你這個樣子,倒好像挨了一記悶棍!」 歐陽旭日衝過去在歐陽朝日肩膀上捶了一拳,罵道:「都是你啦!老是認錯人,又讓唐凰生氣了。」 歐陽朝日挨了一拳,不敢大聲反駁,只得嘟嚷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能認出來,哼!還敢怪我……」 歐陽旭日舉起拳頭,道:「你還不認錯?小心我再給你兩拳。」 何康白笑道:「好啦!旭日,你就別怪你弟弟了,他沒什麼錯,只不過太粗心大意而已。」 他拍了拍歐陽朝日的背,道:「你們兩兄弟該想個辦法,看看能不能憑著衣著、打扮,或者其他的特徵,分辨出誰是唐鳳,誰是唐凰、老是這麼鬧笑話,也不是個法子,對吧…」 歐陽旭日點頭道:「何叔說得不錯,是該想個法子,才能一勞永逸,免得再鬧笑話。」 何康白笑道:「你們慢慢的商量,我進去喝茶吃點心了。」 歐陽旭日望著何康白入內,拉著歐陽朝日靠在門邊,商議著能用什麼方法,可以讓唐鳳和唐凰一眼便可分辨,可是談來談去,所想的法子全都需要金銀鳳凰配合才行得通。 他們在商議之際,只見到靠窗的廂房裡,連續進進出出了好幾撥人,那些人手裡提著包袱,捧著盒匣,進出之際,全都面帶笑容,非常客氣的互相打著招呼。 歐陽旭日把自己剛才所看到的情形,對歐陽朝日說了一遍,歐陽朝日不肯相信,躡足走到廂房邊,親自目睹室內的盛況、這才滿臉驚訝的走了回來。 他低聲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攜的都是珠寶、玉器、首飾,竟然一批批的帶進去任由姐姐她們挑選!也不知誰要付這筆錢?」 歐陽旭日點了點頭,道:「這事透著邪門……」 他看到楚仙勇和楚慎之先後從第二間廂房裡走了出來,連忙迎過去問道:「慎之哥?隔壁房裡是怎麼回事?」 楚慎之臉色一沉,道:「我上茅廁去!」 他沒有理會歐陽旭日,逕自下樓而去。 歐陽旭日一愣,只聽楚仙勇道:「你們不要理他,他是心裡難過,所以沒有好臉色。」 歐陽旭日嚷道:「咦!真是奇怪,我們兄弟又沒得罪他,他憑什麼擺臉色給我們看?」 在他的記憶裡,楚慎之以前為了追求歐陽念玨,對他們兩兄弟可是客氣得很,經常買一些禮物送給他們,見面時也是笑臉相迎。 故此,當他們乍然見到楚慎之擺出一張臭臉,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頓時也不免生起氣來。 楚仙勇苦笑了下,道:「你們也應該知道,我這位堂兄是什麼脾氣。多年來,他的一番心思都放在你們姐姐身上,總希望能夠有朝一日把她娶進門,可是打從到了蘇州,見到了金大哥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金大哥不但武功高強,得到爺爺的真傳,並且還是什麼東廠的官員,本來何叔還很介意他進了東廠,認為有辱爺爺的威名,如今卻不料他真正的身份竟是位侯爺,連何叔都沒話說了。」 歐陽朝日問道:「仙勇哥,金大哥是侯爺,和慎之哥有什麼關係?他吃什麼醋?又跟我姐姐有什麼關係?」 楚仙勇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堂哥已經把金大哥視為最大的情敵,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歐陽兄弟互望一眼,隨即破顏一笑。 歐陽旭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慎之哥太多慮了。」 歐陽朝日世道:「金大哥已經有三四房妻室,我姐姐怎會去湊這個熱鬧?」 他笑嘻嘻的說道:「那天在松鶴樓裡?傅小姐和我姐姐打賭的事,當不得准,姐姐要嫁給誰,還得問過我爹娘才行,哪能憑著一個賭注就當真?」 楚仙勇道:「看來你們兄弟真的不知道……」 他向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道:「好像何叔曾經和我姐姐說過,當年歐陽爺爺留有手書,要把念玨姐許配給金大哥……」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歐陽兄弟一齊跳了起來。 歐陽朝日道:「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歐陽旭日跟著道:「我們去問何叔,看他怎麼說。」 楚仙勇一把拉住這兩兄弟,楚仙壯從廂房裡走了出來,不悅地道:「你們兩個傢伙,不進房裡喝茶吃點心,站在門口嚷嚷什麼?」 歐陽朝日跟楚仙壯一向比較談得來、看到了他,趕忙問道:「仙壯哥,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楚仙壯問道:「什麼怎麼回事?你這小子,說清楚點好吧?」 歐陽朝日把剛才楚仙勇所說,有關鬼斧早已將孫女許配給金玄白為妻的事,提了出來。 楚仙壯瞪了楚仙勇一眼,埋怨道:「二哥,你怎麼也變成長舌婦了?話那麼多!」 楚仙勇道:「如果這件事不假,瞞著他們做什麼?」 歐陽旭日聽他的語氣、果真有這回事,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悲是喜,歐陽朝日卻是一愣之下,道:「不行,這樣對姐姐太不公平了。」 楚仙勇嘴角一撇,曬道:「怎麼?你能找到這麼厲害的姐夫、還不高興啊?」 歐陽朝日呸了一聲,道:「你想攀附權貴,何不讓花鈴姐嫁給他?把我姐姐扯進去幹什麼?」 楚仙勇濃眉一皺,道:「咦!真是奇怪了,這是歐陽爺爺的主張,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怪我幹什麼?」 歐陽朝日一怔,頓時為之語塞。 楚仙壯問道:「朝日,你一直口口聲聲的說,金大哥武功超凡,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回他能做你的姐夫。豈不更好?你又有什麼不滿之處?」 歐陽朝日仔細的想了想,以金玄白的武功造詣,還有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果真能娶了歐陽念玨,倒也不會辱沒了她。 可是一想到金玄白已經有了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這三位大美女未婚妻室,如今又憑空添了個齊冰兒,算起來,他已有四房妻子,若是讓歐陽念玨也嫁給他,豈不是太委屈她了?」 不過,假使當年鬼斧歐陽玨果真替歐陽念玨定下了這門親事,那麼事情又該另當別論。 他搖了搖頭,道:「我看這件事不成!仙壯,你知道我爹的脾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姐姐給人作小妾……」 楚仙勇撇了下嘴,道:「如果你姐姐願意,只怕歐陽叔叔反對也沒有什麼用!」 歐陽朝日濃眉一挑,瞪了他一眼,楚仙勇笑道:「你別瞪我,瞪我也沒用,你難道沒看到這個場面啊?」 歐陽旭日拉住楚仙勇,問道:「仙勇哥,你說的是什麼場面?」 楚仙勇還沒說話,只見兩名中年商賈高高興興的出了隔壁廂房,下樓而去,接著又有兩個胖胖的商人,捧著倉匣,提著包袱登樓而上。 他們見到樓裡站著的四位年輕英豪,全都客氣地頷首示意,然後高興地走進靠窗的廂房裡。 這兩個人進去不久,那間廂房中便響起一陣嬌呼和銀鈴般的笑聲,顯然廂房裡的各位美女又看到了什麼新奇飾物。 楚仙勇撇了下嘴,道:「你們聽見沒有?這幾位大小姐,也不知有多高興。本來嘛,珍貴的珠寶首飾擺在面前,任人挑揀,有哪一個姑娘會不喜歡?難怪會這麼高興。」 歐陽朝日想起金銀鳳凰頭上插的金釵,耳上戴的碧玉耳珥,趕忙問道:「仙勇哥,她們挑了那些首飾,誰來付帳啊?」 楚仙勇伸手指了指廂房裡,壓低聲音道:「你剛才進去、不是看到蘇州知府宋大人嗎?」 歐陽朝日點了點頭,隨即訝道:「什麼?是他來付帳?」 楚仙勇道:「宋大人為了巴結金大哥,把蘇州城裡最有名的二十多家珠寶商都找了來,還命令他們要把店裡最好的珍品帶著,任由幾位金夫人挑選……」 他看了四下一眼,又道:「在此之前,蘇州衙門的大捕頭,已經送了一批珠寶首飾,幾位大小姐是人人有份,個個不少。」 楚仙壯接下去道:「呵!你沒看見,那幾位美女看到滿桌的珠寶玉器,金飾手鐲,就一個個跟蒼蠅見到肉一樣,死叮著不放,連我姐姐見過那麼多的世面,看過那麼多的珠寶首飾,都是眼睛一亮,興奮無比……」 歐陽朝日聽到這裡,立刻想起剛才在門邊所見到的情形,果真廂房裡的幾位美女,就像楚仙壯所形容的那樣,看到珠寶首飾放在面前,全都顯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臉上的興奮之色,讓她們更添幾分美麗。 他心裡一涼,忖道:「糟糕,唐鳳也在裡面,別也被這些珠光寶氣迷住了,那就不得了……」 抬頭望了歐陽旭口一眼,發現對方也有昕覺,兩人竟是一樣的心思,一樣的想法。 楚仙壯繼續道:「你想想,天底下的女子,有誰能抗拒得了珠寶的誘惑?金大哥武功那麼高,再加上又有權有勢,連知府大人都得巴結他,你想想,我堂哥拿什麼跟人家比?當然他會心裡難過……」 歐陽旭日濃眉一揚,問道:「老二,怎麼辦?」 歐陽朝口頹然道:「沒有辦法可想。」 楚仙壯不知自己已經戳到了這兩兄弟的痛處,還火上加油的說了些風涼話,以致讓他們更加替金銀鳳凰擔心,唯恐她們也受到珠寶的誘惑,而改投金玄白的懷抱。 他見到這對雙胞胎兄弟,沒頭沒腦的說了兩句話,不禁詫異地問道:「你們說些什麼啊,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歐陽旭日沒有理會他,盯著歐陽朝日道:「我們去求他,好不好?」 歐陽朝日點頭道:「如今只有這樣了。」 楚仙壯一肚子的疑惑,正想問個清楚,卻發現站在旁邊的楚仙勇霍然之間,神情呆滯,像是中了邪似的,兩眼死盯在樓梯口。 他循著楚仙勇的門光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綠裳白裙,頭梳雙鬟,上面插著兩枝鑲金嵌著紅寶石玉簪的少女,站在樓梯下。 那個女子一手扶著樓梯,仰首上望,從二樓看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容貌。 楚仙壯首先發現她長著一張瓜子臉,眉目如畫,瑤鼻朱唇,擱在樓梯上的玉手纖纖,五指有如蔥白,極為美麗,修長。 可是當她的黑眸一轉,就像是整個世界都活轉過來,如同有陣陣電光射進楚仙壯的心底,把他的魂魄都已在瞬間攝走。 那個綠裳少女,一見到楚仙壯發呆的樣子,秀靨之上頓時浮起了一絲微笑,朱唇微綻,露出編貝似的皓齒,所散發出來的嬌柔風情,難以言喻。 楚仙壯如遇雷殛,撫住了胸膛,腦際只有一個意念:「這是從哪裡來的絕世美女?莫非是被謫仙子?」 正文 第一八五章 才貌雙全 第一八五章才貌雙全 歐陽兄弟站在二樓,正在為金銀凰凰的事煩惱,唯恐她們看過金玄白的權勢之後,又受到了珠寶的誘惑,會放棄他們兩兄弟,而投進金玄白的懷抱。 一時之間,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困擾著他們,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最後才決定要懇求金玄白,希望他能成全自己兄弟。 他們倆心意相通,有了主意之後,一齊想到此事必須借助歐陽念玨的幫助,才能完全收效。 因為,金玄白若是娶了歐陽念玨,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一定不好意思和歐陽兄弟爭奪金銀鳳凰,到時候,就算她們投懷送抱,也會被金玄白所拒…… 這兩兄弟想妥了辦法之後,一掃憂煩,面上全都露出了笑容,兩人雙手互握,相互激勵一番。 就在這時,他們才發現楚仙壯的異態,接著又看到楚仙勇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兩人一怔之下,往樓下望去,但見一位綠衣少女,正緩緩登樓而上。 那個少女長得花容月貌,玉面朱唇,嘴角含著一絲微笑、根據歐陽兄弟的看法,就算和楚花鈴相較,也毫不遜色,當然比起歐陽念玨來,還要美上個一分。 歐陽兄弟雖懾於綠衣少女的美色,卻因為心中已經有了金銀鳳凰,故而一怔之後、立刻便回復清醒。 直到此刻,他們才明白為何楚仙勇和楚仙壯兩兄弟會像失了魂似的,直勾勾的望著樓下,原來是因為看到了那個少女之故。 他們來時,見到沉香樓附近,都被圍得跟個鐵桶似的,門外的街道,巷口,最少也有三四百名衙門差役和丁勇守衛,閒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 由此可知,這個綠衣少女能夠被允許進入沉香樓裡,必然和宋知府有什麼關係。 歐陽朝日腦筋比較靈活,首先便想到了這位妙齡美女,可能便是宋知府的閨女,此來是宋知府為了巴結金玄白,才讓她拋頭露臉的出入酒樓,為的便是結識服部玉子、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等人, 他一念及此,已發現歐陽旭日面上露出微笑,顯然同為孿生的兄弟,歐陽旭日也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歐陽朝日離家行走江湖還不到一年,在他的印象裡,他所生長的巨斧山莊那個小縣,以縣長的官銜最大,如今來到了蘇州,自然宋知府的官銜最高了。 至於張永、蔣弘武等人,包括金玄白在內,他們都是特殊系統,算是錦衣衛和東廠的官員、和知府不相干的。 以知府之尊,來到了沉香樓,才會有如此大的排場,還要派出數百人護衛在酒樓的附近,維護知府的安全。 故此這位綠衣少女的身份,也格外的尊貴,和廂房裡的諸位美女不同,她們都算是武林人物,雙方的身份地位不能相提並論! 歐陽朝日一想通這個道理,立刻發現楚氏兄弟若是在宋知府的千金面前失禮,將會大大的不妥。 他趕緊拉住了楚仙壯的手臂,抖動了一下,而在同時,歐陽旭日也是走到楚仙勇的身邊,在他的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楚仙勇一醒過來,看了看身旁的歐陽旭日,立刻羞慚的笑了笑,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目光又被登樓而上的綠衣少女所吸引,轉了過去,再也無法移開。 他出身於武林世家,家裡用的丫環也有十幾個,加上小他一歲的妹妹楚花鈴自幼便是個絕色小美人,長大之後,更是美得驚人,可以說,楚仙勇並不像是會被美色所惑的男子。 但是說也奇怪,這個登樓的綠衣少女,並不見得比楚花鈴長得多美,如果用隔壁廂房裡的眾多美女來比較,秋詩鳳、服部玉子比起她來,毫不遜色。 可是楚仙勇一看到這個女子,便覺得整個心思,整個意念都被她吸引走了,眼中再也沒有其他的人。 他癡癡望著那綠衣女子如同步雲而上的仙子,一步一步的上樓而來,只覺胸中跳動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咽喉,於是下意識的撫住了嘴巴。 他雖有想要上前的意念,可是一雙腿似乎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只有那樣默默的望著她緩步上樓。 就在這時,他看到楚慎之到了樓梯口,舉步登階而上,而那個綠衣少女一發現有人上樓,立刻停住了步履,靠在一旁,然後轉首往下望去。 楚慎之一抬頭,看到一雙金線繡花的絲履就在眼前不遠,雪白的羅裙長及腳踝,本來看不到小腿,可是由於綠衣少女站在樓梯上面·羅裙掀高半尺有餘,以致從楚慎之站立的角度望上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小腿上穿的羅襪,以及一小截雪白的小腿。 楚慎之活了近二十年,從未見過少女的小腿,目光一觸及這雪白膚色的半截小腿,頓時如被電擊。 他全身一顫,目光稍作停留,立刻順著百折羅裙往上望去,只見柳腰纖細,紮著一條錦帶,接著而上的則是繡有滾邊團花的綠色綢裳,而在綢裳之上的則是一張宜嗔宜喜的俏麗面孔。 楚慎之如遭乍雷聽殛,腦海中立刻浮現了一句古詩:「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立刻把眼前這位綠衣女子拿來和歐陽念玨相較,只覺春蘭秋菊,無分軒輊。 可是仔細一想,歐陽念玨是他很早就鍾情的女子,這位綠衣少女僅是初見,卻已足堪和歐陽念玨相較,可見她的美已超過自己心中戀人…… 這個意念剛剛閃過腦際,楚慎之突覺膝蓋一麻,雙足無力,頓時站立不住,從樓梯上跌落而下。 那個綠衣少女見到他翻身跌下樓去,低聲說了句:「活該。」便轉過螓首,繼續登階上樓。 這突發的意外,全都看在楚仙勇和楚仙壯的眼裡,他們兩個反應不同,楚仙壯立刻飛身從二樓躍了下去,扶住了跌落地上,一時無法起身的楚慎之。 而楚仙勇則奔出幾步,俯首望著那個綠衣少女,伸出右手,道:「姑娘小心,別摔下去了。」 他不知道楚慎之為何會好端端的從樓梯上摔下去,可是整個心思都放在那綠衣少女的身上,唯恐她也會一時不慎,跌落樓下,因而本能地伸出右手,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他剛伸出右手,便覺得有些不妥,立刻便縮了回來,但見那綠衣少女露齒一笑,道:「謝謝你,我會小心的。」 這時樓中一片嘈雜之聲,可是在楚仙勇的耳裡,只聽進了她的聲音,瞬間,他如同聆聽仙樂,全身都已酥麻,驚喜地忖道:「她在謝謝我,謝謝我耶……」 那緣衣女子上了樓之後,朝楚仙勇襝衽一福,道:「請問尊駕,這裡有沒有一位曹大成曹財東在此?」 楚仙勇面對面距離她不足七尺,眼前全是她,看到那清澈的眼眸,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自己幾乎深陷裡面,再也無力掙扎。 他喘了口氣,結結巴巴的道:「我……我……」 歐陽兄弟在那綠衣女子登樓之後,立刻發現她眼眸清澈,隱含神光,僅僅就那麼俏生生的站立著,已有一種高手的架勢,顯見她不僅會武,並且修為還不淺。 他們兄弟互看一眼,歐陽旭日上前兩步,抱拳道:「在下歐陽旭日,請問小姐尊姓大名?找曹財東有何貴幹?」 而在同時,歐陽朝日則把楚仙勇拉了過來,低聲道:「仙勇哥,鎮定一點。」 楚仙勇有如大夢初醒,看了歐陽朝日一眼,只覺滿腹羞慚,目光閃處,只見那綠衣少女仍然俏立在原處,恨不得跳下樓去?一頭撞死算了。 他的腦袋裡亂哄哄的,心底發出一陣吶喊:「我是怎麼啦?怎會這般無用,連話都不會說?」 那個綠衣少女根本沒有理會楚仙勇,清冷的目光在歐陽旭日面上停留一下,含笑道:「小女子曹雨珊,是應家父相召而來。」 楚仙勇如聆仙音,心裡默念著「曹雨珊,曹雨珊」,突然鼓起勇氣,舉步擋在歐陽旭日面前,道:「原來是曹姑娘,令尊大人此刻正在廂房之中,和家叔相談甚歡。」 曹雨珊眼眸一轉,投落在楚仙勇面上,道:「請問令叔是……」 楚仙勇抱了抱拳,道:「在下楚仙勇,來自七龍山莊,家叔何康白,乃華山大俠。」 他急於表現自己,把出身來歷全都報了出來,可是曹雨珊卻面色如常,彷彿從未聽過七龍山莊這個地方,倒叫楚仙勇極為失望。 這時,何康白從廂房裡走了出來,問道:「朝日,有什麼事?」 他一時之間雖沒弄清楚當下的狀況,卻立即發現曹雨珊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渾身散發著一股清冷凝肅的氣息,顯然是一位武林高手。 歐陽旭日道:「何叔,這位是曹小姐,她要找曹財東。」 何康白訝道:「曹財東?」 曹大成閃身從廂房走了出來,道:「何大俠,有人找我是吧?」 他一眼看見曹雨珊,高興地走了過來,道:「珊兒,你總算來了,為父替你引見一下,這位何大俠,是為父新結交的好友,你該稱呼一聲老伯。」 曹雨珊走到何康白面前,行了個大禮,恭聲道:「侄女雨珊,拜見何老伯。」 何康白微笑道:「曹小姐不用多禮。」 他側首對曹大成道:「曹兄真是好福氣,生了個如此才貌雙全的千金,真是令小弟羨慕。」 曹大成笑道:「哪裡,哪裡,何大俠才是好福氣呢。令嬡列名江南三女俠之中,震驚武林,才讓小弟欣羨……」 他憐愛地望著曹雨珊,埋怨道:「哪像我這個丫頭,這麼大還不懂事,什麼曹財東的亂叫一通,真是讓我丟臉。」 何康白笑道:「曹兄本來就是一位大財東,令千金並未言過其實!哪像我們這種江湖人士,有如浮萍,到處飄泊。」 曹大成笑道:「何兄太客氣了,你身為金侯爺的泰山大人?聲譽之隆?天下聞名,我們這種市儈哪裡能跟你相比?若非何兄折節下交,小弟還真是不敢高攀。」 何康白笑道:「曹兄口才真好:不愧是蘇州的名商,小弟可是萬萬不及。」 曹大成道:「何兄,我把小女召來,是因為她一直羨慕古之紅線、聶隱,希望能結識這種奇女子,令嬡乃今之俠女,所以小弟冒昧的向何兄請求,看看能不能讓她拜見一下令嬡,還有諸位女俠?」 何康白又仔細地打量了曹雨珊一下,道:「曹兄說得太客氣了,如果我老眼不昏花的話,應該看出令嬡武學修為已在小女之上,不知她曾經拜何人為師?」 曹大成一愣,隨即笑道:「何兄弄錯了吧!小女自幼體弱多病?曾經跟隨一位道姑學過幾天氣功倒是不假,可是若說她練過武功,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他看到何康白一臉狐疑之色,又道:「不過小女曾追隨有針神之稱的孫大娘學習刺繡,練得一手針法倒是真的,若是說到武功嘛……」 他說到這裡,被周大富把話打斷:「喂!曹兄,你們站在外面幹什麼?把宋大人都冷落了!」 他一眼看到亭亭玉立的曹雨珊,嘖嘖讚賞道:「曹兄,這位便是你的閨女雨珊啊?六七年不見,竟然出落得如此美貌,真是黃毛丫頭十八變,出乎人意料。」 曹大成得意地笑了笑,道:「雨珊,你隨我進去,拜見一下知府宋大人。」 他轉身看到周大富一臉色咪咪的樣子,忙道:「哦!我忘了跟你講,這位是為父的結拜好友,周大富周伯伯,他以前常來我們家、你小時候,周伯母還常抱過你。」 曹雨珊襝衽行禮,道:「侄女拜見周伯伯。」 周大富不住點頭,讚道:「好!好!好!」 曹大成命丫環把女兒召來,為的便是讓她結識何玉馥、秋詩鳳等人。此刻,隔壁屋裡一大堆的美女,他也弄不清楚哪幾位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而與何康白的言談中,他知道這位穿著好似道士的老人,是華山派的大俠,而最重要的,還是金侯爺的未來岳丈。 衝著這一點,他非得多多巴結何康白不可,尤其是在廂房之中,見到知府宋大人都恭恭敬敬的對待何大俠,更讓曹大成警覺,不能用衣冠看人。 以曹大成的人生歷練和商場經驗,同時巴結末登高和何康白是輕而易舉之事,因而一個多時辰下來,他己混得和何康白稱兄道弟起來。 至於宋登高,則是身為一府的父母官,尚需端著官架子,不過看到何康白在場,也不敢太過放肆,故而對周大富和曹大成極為客氣,四位年紀相近的男人,雖則出身環境不同,背景各異,卻也相處融洽,言談投機。 曹大成心裡的願裡,周大富十分清楚,也知道他打得什麼算盤,因而看到曹雨珊長得風姿綽約,有股脫俗的美麗,心裡也十分高興,盤算著如果促成曹雨珊和金玄白這段婚姻,自己就會達成宿願,把歡喜閣裡的綠珠接進門為妾。 因此他連贊三聲「好」,便是認為以曹雨珊的美貌,金玄白絕難拒絕,自己得到綠珠的機會就更大了。 曹大成朝周大富使了個眼色,然後兩人領著曹雨珊進入廂房,讓她拜見宋知府。 何康白怎知道這兩位蘇州城的富商,肚子裡各有如意算盤?他站在門口,看見曹雨珊跪著拜見宋登高,而宋登高則滿臉堆著假笑,說了一連串好聽的話,誇讚曹雨珊。 何康白暗忖道:「曹大成這個閨女明明是練過武功,並且造詣還不淺!為何他不肯承認?」 他想了一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卻見到楚仙勇像是失了魂樣的匆匆走了過來,連忙攔了下來,問道:「仙勇,你要幹什麼?」 楚仙勇哦了一聲,道:「侄兒想要進廂房裡去坐坐。」 何康白笑道:「剛才你嫌悶,現在倒想進去坐坐……」 楚仙勇道:「我口渴了,想喝兩口茶。」 何康白聽他這麼說,沒有攔阻,任他進入廂房,隨口問道:「兩位賢侄,你們不口渴嗎?」 歐陽朝日伸手相召,道:「何叔,請你過來一下。」 何康白笑罵道:「你這小子,又有什麼事:」 他大步走了過去,只見歐陽旭日靠在欄杆邊向下俯望,也不知在瞧些什麼,於是好奇地探首看去,只見楚仙壯蹲在一樓的樓梯口邊,抓住楚慎之的右腿,不知在做什麼。 他訝道:「朝日,這兩個傢伙在幹什麼?」 歐陽朝日道:「好像是慎之哥剛才不小心在上樓時扭傷了腳?就那麼摔下樓去,好像還跌得不輕呢!」 何康白一愣,笑道:「哪有這種事情?你剛瞎扯了,好不好?」 的確,就算一個常人,在登樓而上之際,也不會大意的扭傷了腳,從樓梯上摔下去。以楚慎之的功力來說,就算受人暗算,也可以安然的躍下一樓,豈會扭傷腳? 歐陽旭日正色道:「真的,我沒騙你。」 他走前兩步,低聲道:「剛才那位曹小姐登樓,慎之哥走在她的後面,大概看到不該看的地方,心中一陣迷惑,所以一個不留神,就那麼摔下去了。」 何康白臉色一沉,道:「他活該,誰叫他眼睛不老實?人家是個女孩子,既然看見她登樓在先,便需相讓,等她上了樓之後,才可以登階而上,豈有隨在後面之理?」 他越說越生氣,頓了下,又道:「我還以為他一直是個好孩子,豈知做了幾天賊,就變得品性不端起來,難怪念玨會看不上他!」 楚慎之、楚花鈴、楚仙勇,楚仙壯四人,合組竊盜集團,以「千里無影」的名號,到處偷竊官宦富賈人家,除了部份財物充作七龍山莊的開銷之外,其他大部份都用來救濟貧困。 這樁事最早便是由楚慎之和楚花鈴兩人合謀,後來才讓楚仙勇和楚仙壯加入,而何康白之所以得悉,還是近半年之前,經過七龍山莊楚莊主相告,才明白整件事的真相。 武林之中,所謂正邪之分,其實也並沒有一條清楚的界限,一般的正派人士,所奉行的原則大部份都相同,一不欺師滅祖,二不濫殺無辜,三不偷盜,四不搶劫,五不**,六不殘害同門…… 總之,就算是當今新興的門派,或者是有千年歷史的少林派,門中的戒律或門規、也都以這幾條為主,至於有些門派列了幾十條門規,都多半是用來規範門下弟子的行為。 七龍山莊為武林世家,自然有其家規,可是楚慎之等人的行為並不儘是為了私慾,可以說是義盜,而且偷盜的對象為奸商或貪官,故而不能算是犯了家規。 也就是說,他們的行為處於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很難判定他們的行為是錯誤的,故此楚慎之等人並未受到家規處置。 當然,他們的動機純正,手段雖然不當,結果卻是造福貧苦民眾,也成了他們的護身符,讓知情的長輩,難以苛責。 不過縱然七籠山莊的長輩原諒了他們!並且放縱他們繼續偷盜下去,可是身為他們的父執輩,何康白也有不滿,尤其是金玄白設法替他們擋過遭到東廠擒捕的大禍後,何康白認為他們應該從此改過自新?徹底放下千里無影這個名號,從此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就因為這種心理,當他聽到歐陽朝日說起楚慎之隨在曹雨珊身後登樓,並且眼睛盯著她的臀部,以致一時不慎,跌下了樓,這種不規之舉,讓何康白難以忍受,於是口不擇言、提到了做賊之事。 不過話一出口,他立刻警覺自己失言,趕緊乾咳一聲,道:「朝日,那位曹姑娘是本地富商曹大爺的千金小姐,身份地位和我們不同,你告訴慎之,千萬別動歪腦筋,免得自討苦吃。」 歐陽朝日笑道:「何叔,你弄錯了,為曹姑娘著迷的第一個是仙勇哥,第二個才是仙壯哥,至於慎之大哥嘛,只是一時不小心,才會犯了錯,他對曹姑娘並沒有什麼企圖。」 歐陽旭日從欄杆邊轉過身來,接著道:「何叔,老二說得沒錯,慎之大哥整個心思都放在我姐姐身上,怎會看上曹姑娘?」 何康白沉聲道:「沒有最好,我跟你們說,這位曹雨珊小姐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別看她年紀輕輕的,她一身的內功修為,絕對不在貧道之下。」 歐陽兄弟一齊大驚,歐陽朝日問道:「何叔,你沒弄錯吧?」 何康白道:「哼!老夫練功多年,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豈會看錯人?別的不說,單看這個女娃兒一身清冷之氣,眼神凝而不散,隱有神光、便知她練有道家神功,並且還功力不淺,若是交起手來,我都不知能否是她的對手。」 歐陽旭日訝道:「何叔,有這種事?」 何康白點了點頭,道:「貧道不會看錯的,你們記住,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警告慎之他們,千萬別招惹這位曹小姐,以免引來不測。」 歐陽旭日倒吸一口涼氣,和弟弟互璽一眼,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何康白感歎道:「在年輕一代中,只有金賢侄的修為、讓我摸不透,好像隔兩天他就修為更進一層,功力之深,不僅我比不上,就算我的掌門師兄,加上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他要為禍武林,只怕天下無人能制……」 他想起歐陽朝日剛才在廂房裡所敘述之事,又加了—句:「現在恐怕漱石子老神仙和劍神來此,一對一也勝不過金賢侄了。」 他這是感歎之言,話一出口,便聽到周大富道:「何大俠說得好,小弟縱然不懂功夫,也知道金侯爺的武功已經到了天下無敵的地步……」 何康白側過身去,只見周人富,曹大戍、曹雨珊依次從廂房中走了出來,周大富滿臉堆笑,道:「官家有此能臣、真是朝廷之福,天下之卓啊!」 何康白聽他把話又繞到朝廷上去,不禁加重了心中的憂慮,忖道:「金賢侄莫名其妙的成了侯爺,又和錦衣衛、東廠走得這麼近,若是朝廷利用他來鉗制江湖,豈不是武林大亂,江湖劫難自此而起?」 曹大成諂笑道:「何兄,神槍霸王的威名,震驚天下,你有此賢婿,足堪告慰生平了。」 周大富補了一句,道:「何大俠,曹兄對你是萬分羨慕啊!」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不知要回什麼話才好,卻見到曹兩珊眼中神光一現,燦若明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笑道:「曹姑娘不知師承何人?想必令師也是武林高人,必定跟你提過當年十大高手之事,須知我金賢侄得傳五大高手,絕藝武功修為已至天人之境,誠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萬萬不可有爭強之心,免得替你師門惹來禍端!」 他這句話是有感而發,唯恐曹雨珊年輕氣盛,聽到曹大成和周大富如此誇獎金玄白,會冒昧的出手向他挑釁。 他和金玄白相處這幾天,雖未十分摸透對方的個性,可是對於他那犀利的手段卻知之甚詳,明白若和金玄白為敵,縱然強如天刀余斷情,也會落得一身傷殘。 而金玄白在面臨生命遭到威脅之際,下手之殘酷和凶狠,也是何康白非常清楚的事,尤其是松鶴樓裡一百多具屍體的慘狀!更讓他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他並不知道曹雨珊的師父是誰,不過從她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可以推斷出她練的是道家氣功。 從明一代,從武當派立派之後,這一百多年來,江湖上各種大小門派紛紛興起,可以說已經到了三人成幫,五人成派的荒謬地步。 放眼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之中,大小門派豈止上百?可以說連一千家部有。 在如此多的門派中,以武當、少林為主的九大門派,被視為名門正派,可是其他的門派,各擁絕藝,勢力雖不如武當、少林,也出了不少的高人。 例如太清門的漱石子、九陽門的九陽神君便是這些小門派中的翹楚人物,他們的武功修為,甚至連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都要甘拜下風。 何康白雖不知曹雨珊的出身門派,卻清楚她的修為不淺,身後的師長必定有些來歷,唯恐她有爭強好勝之心,向金玄白出手挑戰,以致落敗之後,引來師長的報復。 到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萬一因此引來武林大劫,就難以收拾了。 當然,他完全是出於善意,也明白以金玄白如今的武功修為,以及他身後強硬的背景,就算不把錦衣衛和東廠牽涉進去,武林中也無人能敵,曹雨珊若是妄自挑釁,只有自找麻煩。 周大富和曹大成不明白他的用心,聽他這麼說,都呆住了,曹雨珊眼中神光一閃即沒,含著微笑,襝衽行了一禮,道:「多謝何老伯教誨,不過雨珊乃一個纖纖弱女子,除了會拿針繡花之外,其他沒有別的本事,豈敢有爭強之心?老伯多慮了。」 何康白見她仍然不肯承認練過武功,曉得她必有隱衷,也沒加以追問,僅是笑笑道:「女孩子家、拿針繡花倒是很好,可別用來繡人就行了。」 曹雨珊微笑道:「晚輩除了繡花之外,還繡一些貓狗鳥獸、山水人物,不過繡超人物,針法就差多了。」 曹大成笑道:「何兄,小女擅於十多種刺繡針法,別說是花卉島獸,就是繡起人物來,也是栩栩如生……」 他頓了一下,看了身旁的曹雨珊一眼,道:「她想結識一下令嬡以及各位女俠,不知何兄能否替她引見一下?」 何康白道:「這有什麼不可以?曹姑娘,請隨貧道過去。」 曹雨珊略一猶豫,曹大成忙道:「雨珊,你還不快隨何伯父過去?須知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能讓你認識一下江南三女俠和其他幾位俠女……」 曹雨珊眨了眨大眼,道:「女兒遵命就是了,何伯父,謝謝你了。」 何康白也不清楚曹大成為何要把女兒叫來,並且執意要請自己帶去介紹給何玉馥、秋詩鳳、齊冰兒、服部玉子等人認識。 但他認為年輕的女孩能夠相聚一起,互相認識,總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從宋登高、周大富、曹大成三人之間的談話,明白這回把二十多家珠寶商人召來,帶著店裡名貴的珠寶首飾,任由服部玉子等人挑選,都是宋登高出的主意。 而周大富和曹大成為了分擔宋知府的負擔,於是搶著付帳,最後決定宋登高付四成,周、曹二人各付三成,而那些珠寶商人則把店裡的珠寶玉器、金銀首飾,都以七折出售。 關於宋登高知府為何要送出這份大禮,何康白不明白其中的端倪。至於周大富和曹大成又為何要搶著一起付帳,何康白更是覺得莫名其妙,認為他們拍知府大人的馬屁,拍得有些過頭了。 不過縱然如此,衝著曹大成和周大富慷慨解囊的面子上,何康白也不好意思拒絕曹大成的要求。 故而他聽到曹大成的請求,毫不考慮的答應了,當下帶著曹大成、周大富和曹雨珊便往隔壁廂房而去。 他們走到樓梯口,只見楚慎之和楚仙壯相繼登樓而上,何康白也沒理會他們,逕自帶著曹大成、周大富和曹雨珊走進靠窗的廂房裡。 還沒進房,他便聽到一陣陣歡愉的嬉笑聲混雜著喧鬧嘈雜的話聲,不斷的傳來,進了門,便看到那些美女個個不顧形象,有的挑選珠寶,有的爭相戴簪,有的互相調笑,有的打打鬧鬧,幾乎都變成了瘋婆子,哪有一點淑女的樣子? 何康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真沒看過這種情形,這才相信古人所說的「三女成市」的俗話,絲毫沒有誇張之處。 他嚇了一跳,駐足不前,跟在他身後的周大富和曹大成卻是眉開眼笑,各有心思。 周大富樂的是看見這些美女們如此開心,知道珠寶攻勢奏效,以後這裡面任何一位金夫人戴著首飾時,都會記住,這些珠寶的贈送者裡,有他周大富在內,那麼,他將來有何請求,必定不會被拒絕。 至於曹大成則是看到這些美女們都如此和睦相處,想到她們雖是金侯爺未來的妻子,卻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個性善良,自己的女兒若是有機會能成為侯爺之妾,至少不會受到排斥。 他一想到這裡,便覺得樂不可支,對於即將要花費的大筆銀子,絲毫不覺心疼,反而認為花費值得,既可交結了知府宋大人?又能讓女兒有機會打進這個圈子裡。 何康白皺了下眉,尷尬地回頭一望,卻見到曹大成和周大富兩人都樂得眉開眼笑,連曹雨珊也是滿臉笑容,高興得很。 他輕咳一聲,喚道:「玉馥,玉馥!」 何玉馥正拿著三副不同款式的耳珥在楚花鈴的耳逼比試著,而秋詩鳳則左手戴著只玉鐲,右手戴著兩隻不同的金鐲,在楚花鈐面前晃動著,不斷追問她的意見,三女嬉笑相談,樂不可支,根本沒有注意到何康白已進了屋。 何康白連叫兩聲,何玉馥都沒聽到,反倒是被服部玉子發現了,她拈著一支玉釵往齊冰兒的發上一插,笑道:「冰兒妹妹,你自己照照鏡子,就這支最適合你了。」 齊冰兒拿起銅鏡,左右顧盼之際,服部玉子快步走了過來,問道:「何叔,有事嗎?」 她看到曹大成和周大富就站在何康白的身後,神色一正,斂去嬉笑之態,頓時一股雍容端莊的氣勢,從她的身上浮現,令人不敢小視。 何康白說了自己的來意,並且把曹雨珊介紹給服部玉子認識,她已落落大方的挽住了曹雨珊的手。 曹大成和周大富在何康白的引見之下,獲悉眼前這個美女是金玄白的妻子,全都恭謹地作了一揖。 他們交談了幾句之後,廂房裡的諸多美女才發現屋裡多了人,喧鬧之聲頓時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去。 何康白避免尷尬,趕忙拉著曹大成和周大富退出廂房,不但如此,並且還順手掩上了門。 正文 第一八六章 眾女回園 第一八六章眾女回園 酉時過去了大半,天色已是黃昏。 沉香樓裡掌起了數十盞大燈,照耀得樓裡上下,如同白晝,這時,整個挑選珠寶首飾的瘋狂採購,才完全結束。 根據各行各鋪珠寶商點驗單彙集過的一份清單,各位姑娘們挑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頭簪、首飾、玉珥、項練、手鐲、玉珮等,一共一百七十五件。 這些珠寶的總價,經過打了七折之後,高達四萬一千餘兩銀子,結果帳目到了知府宋大人手上,又被割去了零頭,總計四萬兩。 由於這筆銀子,周大富和曹大成搶著要分擔,所以宋知府叫人另寫了一份清單和總價單據,另外簽了個字據,答應珠寶商翌日中午在得月樓付帳。 那些珠寶商人都是蘇州城裡有頭有臉的商賈,眼看曹大成和周大富這兩位名商巨賈在場,加上有知府大人的親筆單據,故而沒人敢說一句閒話,全都各自拿著本店售出貨品的清單一一退去。 宋登高唯恐他們遭到意外,還特別吩咐下去,每家店東和掌櫃離開之際,派出兩名衙役領著八名丁勇護送,務必讓這些店東們安然回到店舖裡。 宋知府送完這些店東們離開沉香樓之後,曹大成和周大富已按照原先的約定,把總計二萬四千兩的銀票,全數交給了宋登高。 接過那一大疊的銀票,宋登高可樂了,他看都沒看一下,便把銀票揣進懷裡,心裡盤算著等一會趕到布政使何大人的私邸,自己把總帳一拿出來,蔡巡撫和何大人最少也得拿—半。 若是拿到了這二萬兩銀子,加上周大富和曹大成的二萬四千兩,除了付給珠寶商人之外,自己還落得個四千兩銀子入袋。 由於打開城門,放入湖匪的事,全是蔡巡撫和何大人的親戚所幹下來的事,自己勇於負責,替兩位大人擔下責任,取得金侯爺的諒解,既出力,又出錢,自然蔡巡撫和何大人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今後…… 他得意地忖道:「今後搭上了金侯爺和張公公這條線,再加上蔡巡撫和何大人的保舉和照顧,飛黃騰達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到得意之處,宋登高禁不住笑出聲來,可是一見曹大成和周大富就在身後,他立刻收起笑容,正色道:「兩位店東,今日之事不可張揚出去,不然對金侯爺的官威有損,他是一位侯爺,上面追究下來,他是毫無影響,可是我們就禁受不起了,搞不好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就麻煩了!對不對?」 曹大成和周大富兩人付出了銀子,仍然心中極為高興,因為他們藉此討好了金侯爺未來的幾位夫人,又憑此舉攀上知府大人,可說一舉兩得。 尤其對曹大成來說,他讓女兒結識了幾位金夫人,見到她們相談甚歡,打成一片,知道這便是達到了實現理想的第一步,到時候,只要諸葛明和蔣弘武再敲敲邊鼓,說說好話,等到做媒之際,金侯爺一定不會拒絕。 故此今天付出這一萬多兩銀子,對他來說是一舉三得的事,豈能不高興萬分? 他們心裡各有盤算之際,聽到了宋知府之言,立刻明白其中還另有文章,並非如宋知府表面上聽說的那樣。 這兩個巨商都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豈能不瞭解宋知府另有打算?不過他們的目的達到,便不必理會其他的事了,一聽宋登高之言,立刻毫不猶豫的表示,絕不把今日之事對任何人提起。 宋登高滿意地點了點頭,領著二人登上了二樓,回到了廂房之中,只見何康白正和楚氏兄弟、歐陽兄弟等人談話。 宋登高鑒於天色將晚,準備把何康白等人留下,就在沉香樓設宴,款待諸位未來的金夫人,希望她們能用完晚餐之後再回去。 不過當何康白陪著宋登高親自到隔壁廂房,邀請諸位金夫人時,卻遭到了服部玉子等女的婉拒,倒讓宋登高頗為失望,只得傳令下去,備轎送諸位夫人返回怡園。 由於服部玉子親自向曹大成請求,希望他能同意讓她們把曹雨珊接去怡園住上二三天,以致讓曹大成喜出里外,高興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只有拚命的點頭。 他拉著曹雨珊,再三叮嚀,要女兒恭敬地對待每一位未來的金夫人,將她們視為親姐姐一樣,千萬不可惹人討厭,以致有損門風。 曹雨珊含笑一一答應,表示幾位姐姐都很疼她,並且出示齊冰兒替她挑的一隻玉鐲,以及服部玉子送給她的一支珠釵。 曹大成雖然見到那兩樣首飾只值二三百兩銀子,仍然極為高興,因為這表示那幾位未來的金夫人並沒嫌棄曹雨珊,光憑這點,對於她將來能否進入侯門,做侯爺小妾的事,便是邁出了可貴的第一步。 曹大成興奮之下,堅邀宋登高和何康白到自己開設的易牙居用餐,當然,周大富、楚氏兄弟和歐陽兄弟都是必然的陪客。 歐陽兄弟看見金銀鳳凰要隨著姐姐一起走,心裡便很篤定,曉得歐陽念玨明白兩人的心意,一定會在唐鳳和唐凰兩個人面前,說盡自己的好話,對於將來追求這孿生姐妹之事,大有幫助,所以在心情特別愉快的情形下,完全不反對留在易牙居用餐。 至於楚氏三兄弟,則是各懷鬼胎,聽到曹大成要設宴請客,忙不迭地請求何康白答應邀請,希望能有機會和曹大成多聚聚,讓他對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 宋登高見到何康白等人都答應了曹大成的邀請,略一盤算,也答應下來。 當下,他們眾人陪著服部玉子等十位美女,來到沉香樓門口,親自見到她們一一上轎,並且派出一百名衙役丁勇護送,這才鬆了口氣,一夥人轉往易牙居而去。 這時天色漸黑,西方的天邊只有幾片殘霞仍自留戀不去。 蘇州城裡,大部份的店舖都已挑起了燈籠,街上來往的行人,很明顯地少了許多。 這十頂大轎一上了街,前後左右都有衙役丁勇護衛著、雖沒敲鑼開道,卻也引來路人注目。 轎中人,除了曹雨珊之外,每一個都是身邊擱著大盒小匣的,最少也有七八件,而唐鳳和唐凰兩人,椅上擺著的盒匣更多,每人足足有十二件之多。 她們坐在上下搖晃的大轎裡,手邊扶著那些盛放珠寶首飾的盒匣,覺得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場甜美的幻夢。 唐鳳輕輕的摸挲著木匣,一手掀開轎旁竹簾,往外望去,只見西邊的殘霞漸褪,大地似乎瀰漫起一陣輕霧,街道旁高掛起的許多燈籠,散發著溫柔的光芒,淒迷而又美麗。 她心中深受感動,只覺自己所活過的十六年歲月,就以今天最為充實,最為光輝,比較起來,今天就跟匣中的珠寶一樣,那麼珍貴,以往的歲月,每一天都如沙石泥土,毫無一絲價值。 回想起來,今天這一天過得也真是有如驚濤駭浪,從見到歐陽兄弟開始,陪著他們逛街,吃飯,還很開心,直到落入天刀余斷情的手裡之後,情緒的變化,壓力的增加,便讓她們開始難以忍受。 尤其是她們被逼著帶路,眼看歐陽兄弟無法動彈,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苦,卻無能為力之際,更讓唐鳳覺得心痛。 一想起歐陽朝日那稚氣的言語和魯莽的行為,唐鳳心中便有股奇怪的感覺,她放下竹簾,垂首忖道:「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傻小子不成?」 她從包袱裡取出一個小木匣,緩緩的啟了開來,只見匣中盛的是一枚繫著絲穗的玉珮。 伸手拿起那枚玉珮,立刻感受到一股冰涼的寒意從指尖博來,輕輕的摸挲著玉珮上的花紋,唐鳳心底湧現一股甜蜜的滋味。 她記起了這枚玉珮是自己親手挑選的,目的是為了要送給歐陽朝日,她能想像出,當這枚玉珮繫在他的腰帶上時,會給他增添不少儒雅之氣。 那時,歐陽念玨正挑了一雙鑲有紅色寶石的玉珥給她,她一眼看到了這一枚玉珮,於是在感動之下,也決定要把這枚玉珮拿來送給歐陽朝日。 她把玉珮放回匣中,合上匣蓋,塞回包袱裡,忖道:「念玨姐姐對我太好了,比我的娘對我還要好!」 剎那間,她泫然欲淚,胸臆間充塞著幸福和滿足的情緒,直到深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激動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 她的思緒一轉,從帶著天刀余斷情和他門下八名白衣弟子想起,一直想到了進入沉香樓為止。 這件事總算過去,然而回想起來,唐鳳仍然覺得驚心動魄,不過也對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感到驕傲,因為她在天刀逼著她們姐妹領路找尋金玄白時,把天刀一行人領到了怡園隔壁的天香樓。 若非如此,天刀等人進了怡園之後,找不到金玄白,也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事端。結果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圓滿。 只不過這麼一來,未免有些對不住集賢堡少堡主了。 一想到程家駒,他那俊秀的臉寵,英挺的體態,立刻浮現在唐鳳腦海,把程家駒拿來和歐陽朝日相比,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要勝上一籌。 唐鳳記起自己和妹妹在一見到程家駒時,立刻便被他的風采所迷,所以才藉許多理由,沒陪唐玉峰、唐麟、唐麟到太湖去,而留在集賢堡裡。 可是當程家駒在怡園附近,以千里鏡窺視金玄白練刀,希望能偷學到他的必殺九刀,卻被金玄白擒下之後,她們起初還很焦急,後來卻莫名其妙的幾乎把他給忘了。 尤其是歐陽兄弟出現之後,竟然讓她們完全不把程家駒的死活放在心上。 唐鳳暗吃一驚,忖道:「啊呀!我們這種行為,是不是書上聽說的水性揚花?」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決定找個機會去問一問服部玉子,因為在她的眼裡,這位金侯爺未來的夫人,沉穩大方,寬宏大度,受到何玉馥、秋詩鳳、歐陽念玨等女的尊重和敬佩,一定值得信賴。 一想到那些美女,唐鳳便又浮起那種奇怪的感覺,忖道:「金大哥雖然武功高強、可是長相實在不很體面,就跟樵夫,船夫沒有兩樣,為何像傅姐姐、齊姐姐、何姐姐、秋姐姐這種絕世美女,都一個個的看上了他,爭著要做他的妻子?莫非他這個侯爺的職位,真的很了不得,竟會比知府大人的官還要大?看起來,她們也都是書上聽說的嫌貧愛富。」 她可不相信這許多美女都是金玄白自幼定下來的未婚妻子,認為那純粹是一種借口而已。 不過何康白身為武林名人,華山派的大俠,竟然很高興的讓何玉馥成為金玄白眾多妻室中的一員,這種怪事也讓唐鳳覺得不可思議。 她想到了何玉馥,又從何玉馥身上想到了跟她最要好的秋詩鳳,評比一下,又把楚花鈴、歐陽念玨拿出來和秋詩鳳較量,只覺這四位姐姐,個個都是國色天香,比起自己和唐凰來,要美得多了。 一想到歐陽念玨,唐鳳不禁心中一動,忖道:「念玨姐姐不會也是金大哥早已定下親的妻子?」 她一路上胡思亂想,直到轎子已經停在怡園門口,還未回過神來,直到轎門被掀起,歐陽念玨探首問道:「唐鳳,你不下轎,還在等什麼?」她才清醒過來。 一看到歐陽念玨的臉孔就在眼前不遠,唐鳳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念玨姐、你是不是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 歐陽念玨手裡挽著個大包袱,滿臉笑容,一聽唐鳳莫名其妙的說了這句話,立刻收起笑容,道:「沒有的事,只不過我和傅姐姐打了個賭,結果我賭輸了而已。」 唐鳳吁了一口氣,道:「這樣我就放心了,不然你就太可憐了!」 歐陽念玨伸手入轎,在唐鳳的臉上輕輕擰了下,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拿起包袱出來?」 唐鳳摸了下被擰的部位,拎起包袱,笑嘻嘻的出了大轎,道:「本來就是嘛!金大哥已經有了傅姐姐、齊姐姐、何姐姐、秋姐姐四位未婚妻,已經夠多了,你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歐陽念玨默然無語,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唐鳳出了大轎,只見唐凰挽著個大包袱:興高采烈的從身旁衝了過來,一把把她抱住,道:「姐姐,我好高興啊!」 唐鳳笑了笑,摟住了唐凰,想要把心中的感受和妹妹分享,卻聽到前面傳來服部玉子的聲音:「各位小姐們,有話請到屋裡說,別待在門口。」 唐鳳看到歐陽念玨似在發呆,趕忙道:「歐陽姐姐,我在胡說八道,你別介意啊!」 歐陽念玨淡然一笑,伸出手來,摟著她們姐妹,一齊往前行去,到了恰園的門口,但見園門大開,從裡面陸續走出四名穿著家丁服飾的壯漢,他們手裡各持一盞燈籠,照得門口一片光亮。 歐陽念玨和金銀鳳凰走到大門邊,正好見到田中春子打發轎子離去,而服部玉子則站在門邊,身旁聚集著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等人。 服部玉子看到大家都已下轎,一手拉著齊冰兒,道:「各位妹妹都到齊了啊!讓田春替各位帶路,大家進屋去吧!」 田中春子從門口的一名家丁手裡,接過一盞燈籠,領先進了庭院,接著眾女魚貫而入。 金銀鳳凰是第一次來到怡園,雖然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可是藉著月亮的光華,仍然可見到庭院裡曲徑通幽,假山叢樹、修篁翠竹,隨著晚風拂過,花香陣陣,撲鼻而來。 走了半刻,又聽到一陣潺潺流水之聲,揚目望去,但見小橋流水,亭台水榭,半掩在老松之後,淡淡的月光下,恍如人間仙境。 金銀鳳凰到過太湖水寨,也住過集賢堡裡,可是卻從來都不知道庭園竟能設計得如此優雅,充滿著詩情畫意。 唐凰左顧右盼,只見身後燈光搖曳,那四名家丁竟然擎燭隨行,雖是相隔約有一丈,可是卻聽不到一點腳步聲,看來都有功夫。 她的印象裡,只有官宦人家才能住得起這種深庭大院,好奇地拉住歐陽念玨,低聲問道:「歐陽姐姐,這座大宅是金大哥的房子還是傅姐姐家?」 歐陽念玨只來過一次,也弄不清楚這座園林到底是服部玉子所有,還是金玄白的家產。 她猶豫了一下,只聽服部玉子大聲道:「這座怡園雖是我名下的產業,不過算起來也是少主的產業,因為我的性命都是歸他所有,這座園林又算得了什麼?」 金銀鳳凰不明白服部玉子為何要稱金玄白為「少主」,對於她所說的話,更覺不解,哪有性命都歸他所有之理? 她們兩人互望一眼,不敢多問,卻聽到齊冰兒道:「傅姐姐,你沒騙我吧?玄白哥明明是和我爹住在城外的茅屋裡,他又怎會有這座園林?」 齊冰兒所言不假,她第一次見到金玄白時,金玄白還是一個樵夫,救下她之後,為了二百兩黃金的重酬,護送她到了蘇州城。 當時,金玄白一襲布衣,一雙布鞋,土裡土氣的,還是齊冰兒替他買了新衣和新鞋。 如今,相隔不到十天,金玄白竟然成了東廠的高官,並且有了侯爺的頭銜,還多了幾個未婚妻子,這種種的變化,讓齊冰兒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可是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可以單獨的和金玄白相談,因此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此刻,當服部玉子提出,金玄白擁有她的性命,以及這整個園林,齊冰兒心裡起了一陣莫名的顫慄,忍不住加以駁斥起來。 她其實並沒有惡意,僅是對她的語氣不滿,所以把自己和金玄白的特殊關係提了出來,顯示自己並不輸給服部玉子。 果然她一語驚人,何玉馥、楚花鈴開始問起她當初遇見金玄白的情形,到了後來,連秋詩鳳也加入進來,把齊冰兒弄得不知所措。 服部玉子看到她受窘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連忙道:「各位妹妹,大家都累了,還是先進屋裡,泡個熱水澡,休息過後,再慢慢談吧!」 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三人,立刻閉上了嘴,齊冰兒這才解除困境,只聽服部玉子淡淡一笑,道:「冰兒妹妹,我曉得你和少主的關係,比我們任何人要密切得多,可是我敢保證,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隨時都可以為他犧牲性命。」 她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強調道:「在這屋裡,不僅僅我是如此,連我所用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如此,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一問田春,聽她怎麼說。」 田中春子走在前面,持著燈籠替她們引路,此刻轉過身來,道:「奴婢可以向四夫人保證,只要少主一句話,奴婢隨時可以自盡在他的面前。」 齊冰兒聽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禁一呆,也為之深深的感動,低聲道:「傅姐姐,小妹說錯話了,請你原諒我。」 服部玉子緊緊的摟了下齊冰兒,道:「少主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其實冰兒妹妹也是一樣,為了你,我們也可以拋棄自己的性命。」 齊冰兒顫聲道:「傅姐姐?你不要再說了好嗎?你再說下去,小妹忍不住要哭了。」 服部玉子看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笑道:「傻孩子,哭什麼?我們都是好姐妹,本來就應該這樣,對不對?」 齊冰兒點了點頭,破顏而笑。 田中春子看到沒事,繼續領著眾女向前行去,經過迴廊,來到大廳,已見到廳門齊開,十二名女侍分列兩旁,垂手而立。 田中春子登上石階,已有一個女侍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燈籠,然後退回原處。 田中春子靠邊站好,沒有人廳,那些女侍一見服部玉子擁著齊冰兒走到廳門之前,一齊跪了下來,道:「恭迎小姐回家。」 這些女侍都是伊賀流的忍者、是屬於梅組中的低階下忍,由於訓練還不夠,故而服部玉子這回帶著手下到太湖去救金玄白,她們並未同行。 這些下忍平時負責住宅及庭園的打掃及清潔工作,除此之外,尚要練功,可說極為辛苦,不過這些人紀律性極高,扮什麼像什麼,此時充當女侍,個個都極稱職。 齊冰兒見到她們瞼上充滿著敬畏之色,每人都目光垂地,無人敢抬頭,不禁好奇地打量起來。 服部玉子道:「你們全都起來吧!」 她等到那些女侍全都站起來之後,才開口道:「隨我回來的這些小姐們,除了幾位少主未來的夫人之外,其他的都是我邀來的貴客,你們不可有絲毫怠慢,知道嗎?」 那十二名女侍一齊躬身應道:「是!」 服部玉子滿意地拉著齊冰兒走進大廳,何玉馥、秋詩鳳等人依次走了進去。 此刻廳裡的十幾盞銅座四柱大燈已經點燃,五十多支蠟燭的燈光,照耀得廳內光亮得有如白晝。 齊冰兒,曹雨珊,金銀鳳凰尚是第一次踏入廳裡,見到大廳之中陳設華麗,家俱齊全,牆上掛著字畫,四周擺放盆景,全都暗吃了一驚,別說是金銀鳳凰,就算是曹雨珊和齊冰兒,家中頗有資產,卻也沒見過佈置得如此高雅而又華麗的大廳。 唐凰一屁股坐進一張大椅裡,嚷道:「傅姐姐,你的屋裡陳設得真是漂亮,怎麼看都舒服。」 服部玉子笑了笑,道:「這座庭園裡分為五進,大廳、花廳、偏廳一共十四間,臥房一共有七十二間,除了玉馥妹妹和詩鳳妹妹已經挑好了房間之外,其他的各位妹妹都可以揀自己的喜歡,揀一間客房。」 她頓了一下,道:「田春,你領著她們帶各位小姐進房休息,另外吩咐下去,立刻準備各位小姐沐浴,一個時辰之後,在偏廳用晚飯。」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問道:「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服部玉子道:「這裡除了何小姐和秋小姐之外,都未攜帶隨身衣物,你立刻去準備一下,每位小姐從內至外,各備三套,另外再調十個人來,每位小姐配兩名丫環,照顧她們起居。」 田中春子應道:「婢子立刻去辦。」 服部玉子又道:「你記住了,務必挑選一些手腳伶俐的丫環過來服侍,一定要讓各位小姐覺得滿意,如有任何抱怨,都要由你負責。」 在忍者組織中,上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執行命令是下忍的義務,除了服從之外,還是服從,絕不能打絲毫的折扣。 田中春子心裡明白,服部玉子下了這道命令,便不容自己出任何差錯。只要這些姑娘們,有一個抱怨,自己就會受到懲罰。 她恭敬地答應,帶著那十二名女侍,領著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曹雨珊,以及金銀鳳凰等人,往內室行去,執行服部玉子交待的任務。 她們離去了之後,一條人影從偏廳走了出來,跪在服部玉子面前,恭聲道:「屬下芳子,拜見主人。」 服部玉子問道:「芳子,我走之後,這兩天家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客棧和天香樓的情況如何?」 小島芳子道:「稟報主人,怡園和客棧一切如常,南京的消息傳來,四組人馬開始陸續撤回,明天第一批可能在中午抵達,其他的人分成十批,預計半月之內,全部撤光。」 服部玉子道:「隨我到太湖的人,可能在這一兩天之內回來,從南京回來的人,就讓他們暫時住進聽雨軒那邊好了。」 她頓了一下,問道:「少主呢?有沒有看到他?」 小島芳子道:「稟報主人:少主此刻正在天香樓裡。」 服部玉子訝道:「他到天香樓去做什麼?是不是和宋大爺一起喝酒?」 小島芳子道:「諸葛大人昨天夜裡,派人把歡喜閣的十幾名歌妓舞孃一齊接了過來,其中還有表演活春宮的崑崙奴在內,兩個時辰之前,朱大爺在大廳設宴邀少主一齊觀賞春宮……」 服部玉子打斷了她的話:「少主現在還在大廳嗎?」 小島芳子道:「據巧雲傳出的消息,少主喝得銘酊大醉,由她和瓊花陪著進房休息。」 她抬頭看了服部玉子一眼,只見主人神色如常,於是繼續道:「前天被囚禁的黃鶯、白蓮、紅葉、彩虹等八人,今天中午已被錦衣衛放了出來,不過並未回到她們原先的房間,而是集中看管,由於戒備森嚴,屬下前後派了三個人想要混進去,結果都沒成功。」 服部玉子道:「你一向只管客棧的事,這裡的情形,比起麗子和美妙來,你要生疏得多,所以我不怪你,好了,你下去吧!」 小島芳子磕了個頭,悄悄的退下。 服部玉子默然沉思一下,然後轉入內廳,抄近路回到了自己獨居的和室,換上忍者服裝,潛入秘道,一路往天香樓而去。 進了復壁,她沿著壁道登樓而上,一間間的察看,終於在二樓的甲字房,發現了金玄白掛在牆上的衣褲。 這間甲字房是二樓所有的房間裡,佔地最廣的,別的不說,光是裡面的一張牙床,便是經過特別打造,足足比平常的眠床要大三倍。 這間大房的設立,是為了滿足那些喜歡叫三四名妓女,大被同眠,胡搞瞎搞的客人所需,而特別陳設的。 由於房間佔地極廣,故而牆上的窺孔也多了三個,除了進門的方位沒有辦法開鑿復壁,其他三個方向,都有夾層復壁。 當初設置這些夾層復壁,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掌握嫖妓的官員或商賈們的嗜好,找到要脅他們的證據,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威脅這些人,提供金錢或其他的幫助。 除此之外,這些窺孔尚可供伊籐美妙或松島麗子這種管理階層的人,檢驗妓女對待嫖客的態度,如果妓女服務態度不佳,則會受到懲罰。 不過這些事也並非常有,一般來說,像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頂多三兩天到復壁巡視一番,除此之外,只有遇到巨商大賈或地方官員登門時,才會上來查看。 打從朱天壽大手筆的把整間天香樓包了下來之後,由於警衛森嚴,再加上這些人來歷太大,服部玉子唯恐惹來禍端,發生意外,故此一直禁止她們進入壁道偷窺。 上一回,她帶著金玄白、何玉馥和秋詩鳳等人進入壁道,是為了向金玄白顯示她的易容手法之奇妙,避免他吃朱天壽的醋,引發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她沒想到自己這一回只身前來,竟是為了查探金玄白究竟和朱天壽玩了些什麼花樣。 她心中頗為感慨,也有些緊張,轉換窺孔之際,好幾次想要掉頭而去,卻仍然免不了心裡的好奇,又留了下來。 轉了個方向,從窺孔望進去,正好看到了大床的正面,視線沒有被帳子擋住。 豈知她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反倒嚇了一大跳。 她所受到的驚嚇,並不是因為裡面的人都是裸身擁抱,而是看到了一堆肉蟲在翻騰滾動…… 眨了眨眼睛,服部玉子凝神望去:只見一張大床之上,四五個女子都赤身裸體,翻來滾去,有的在互相撫摸,有的在互相擁吻,而在大床的中間,一個渾身赤裸,肌肉賁張的男子,抱著一個跪立身前的裸女,龍精虎猛的聳動著,而他的一雙大手還沒閒著,不時左手抓著個酥乳輕揉,右手則按在另一名女子的臀上,不住地撫摸著。 服部玉子心跳加速,口乾舌燥,繼續看下去,只見床角還有三、四個裸女橫七豎八的睡著,她們有的雲鬢已散,有的釵橫發亂,面孔依稀可辨,卻都浮現滿足的笑容。 仔細的計算起來,整張大床上,足足有十女一男,光看扔在床邊地上的各色衣物,落起來都有一尺多高。 服部玉子真不敢相信那個如同瘋狂的裸男,便是她心愛的金玄白,頓時,一股酸溜溜的感覺湧了上來,可是,很快地便又釋然。 因為她記起了多年以前,她的姨媽對她說過的一句話:「男人啊!都是一樣的,只要看見過一個光屁股的女人,便不斷的想要把其他的女人脫光。」 金玄白無論武功多高,他到底還是個男人啊!並且還是個很強的男人!對不對? 服部玉子想到這裡,只覺跟前一陣模糊,不知是湧現的淚水,還是室中瀰散的輕煙,讓她看不大清楚室中的情形。 正文 第一八七章 煉桃花帳 第一八七章煉桃花帳 諸葛明靠在門邊,聽著房裡傳出來的陣陣呻吟之聲,只覺心裡有如幾百隻螞蟻在爬著,有股說不出的難過。 那種呻吟之聲,銷魂蝕骨,有時如同游絲,有時又嘶喊叫嚷,彷彿臨終垂死前的最後吶喊。 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樣窩囊過,竟然被邵元節派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任務,站在甲字號大房門外聽壁。 打從金玄白被巧雲和瓊花扶進屋裡去之後,朱天壽、邵元節、張永商量了一陣,便派他和蔣弘武兩人輪流站在門外聽壁。 邵元節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他早巳設計,將所煉製的春藥摻在酒裡,酒在獸爐裡,希望能激發出金玄白生命中的潛力,在迷失心魄的情形下,幫他煉製一頂「桃花帳」。 諸葛明弄不清楚這桃花帳是什麼東西,到底又有什麼作用,不過依據邵元節之言,這頂桃花帳先以藥物淬煉過之後,再染上九九八百一十名**的元貞之血,然後再開壇作法,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後,便大功告成。 任何人有了這頂桃花帳護身,不禁厲鬼妖邪不敢靠近,就是大羅金仙使出飛劍法術,也無法傷害持有此帳之人分毫。 所以說,桃花帳是道家護身最強的寶器,如果修道人身懷此帳,就算天劫來臨都不必畏懼。 至於一股凡人有了此帳在身,除了刀槍不入之外,每日只要留在帳中三個時辰,體內經脈將會漸漸變異,修練御女之術將可一日千里,最終可御十女而不洩。 據說,這是道家仙人廣成子留下的寶笈中所記載的,東漢時期的靈寶天尊便是憑著一頂桃花帳,最終修成正果,白日飛昇。 諸葛明並不完全相信這番鬼話,不過當年他曾親眼看見邵元節的師兄在京城設壇求雨,幾道符一燒,天上便烏雲密集,打起雷來,結果雖然雷聲大,雨點小,到底陶真人也顯示出他的法力果然高強。 故此邵元節把桃花帳的事說得活靈活現,諸葛明是半信半疑,不過他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只要朱天壽相信就行了。 朱天壽在豹房裡玩了上千的女子,身體早就有點吃不消了,雖說每天大補特補,御膳房裡準備了各種的藥膳,卻一直都沒見效。 後來經過藏士羅珠活佛傳以秘法,再加上邵元節在旁督導他學習陰陽雙修大法,這種情況才慢慢的改善。 如今,當邵元節提出了一條新的途徑,可以讓朱天壽改變體質,漸漸修至白日飛昇,豈不使得他欣喜若狂? 何況有了桃花帳護身,鬼神不侵,更讓晚上難眠的朱天壽迫切的要求邵元節煉製桃花帳了。 不過邵元節曾說過,煉製桃花帳,在一般人看來,是**元貞之血難得,而對於朱天壽來說,**血反而是極易取得的東西。 然而最困難的地方,在於煉製桃花帳時,最初的三十六朵桃花,必須由已修成元嬰的修道人親自出馬取得。 這天罡之數是全帳精元之所在,若是尋常人下手,則完全無效。 這也就是說,開始淬煉桃花帳時,最前面的三十六名**,必須要由練成元嬰的修道人親自替她們破身,那麼流在帳上的元貞之血才有神效。 從第三十七人開始,直到八百一十名為止,就不必受此限制,只要是**元貞之血就行了,任何人都可執行破身。 就因為這個限制,使得邵元節根本無法動手煉製桃花帳,因為修道人如果練成元嬰,早就遠離塵囂,避居深山去修行,怎能沉迷女色之中。 而邵元節所認識的數干名道長,沒有一個人有此修為,以致雖知方法,一直無從著手煉製桃花帳,只是把這件事放在心裡而已。 這次,還是金玄白突然之間功力大進,施出了御劍之術,打得天刀余斷情和屬下八名白衣人潰不成軍,才讓邵元節發現他已修成了元嬰。 正好蔣弘武和諸葛明走了一趟歡喜閣,回來之後大肆宣揚那裡的艷舞如何迷人,活春宮如何刺激,以致讓邵元節萌生靈感,開始打起金玄白的主意來了。 他把桃花帳的來由和效用對朱天壽和張永提出之後,張永是瞠目結舌,而朱天壽則是欣喜若狂,逼著邵元節開始煉製桃花帳。 邵元節於是很快地設下這個局,希望藉著艷舞和活春宮的表演,能激起金玄白的原始慾望,除此之外,他還在宴席上的酒裡摻雜春藥,房中的獸爐裡面放合歡散,把被囚禁的八名女子先行關在屋裡,催起她們的情慾。 依照他和張永的盤算,那些女子都是天香樓的清倌人,由於無意中在後花園裡聽到了邵元節和張永等人所談論的機密,早就該被滅口。 後來經過金玄白的要求,張永才饒了她們,暫時將這八名少女囚禁起來,如今既然有這個機會可以饒過她們一條性命,又可以達到金玄白的要求,可說是一舉兩得的事。 而最重要的,憑著這八名清倌人的元貞之血,可以開始煉製桃花帳,這簡直是一舉三得的完美設計,就算讓金玄白知道,也不會因此而生氣。 果真邵元節的計劃沒有失敗,反而比原先想的效果更好,因為金玄白所要面對的不只是那八名清倌人,還有扶他入內的巧雲和瓊花二人。 為了不讓整件事功虧一簣,張永特別命令和金玄白最要好的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輪流在門外守著,只要他們一發現金玄白完事,立刻就趕去報告邵元節,然後調出金玄白,由邵道長入室收取鋪在大床上的白羅帳。 諸葛明和蔣弘武約好每人半個時辰換一班,算一算,他已經輪了兩次,可見金玄白已經在房裡玩了一個多時辰了,可是裡面淫聲仍然不斷,顯見要力御十女,該是件多麼困難的事。 諸葛明不知金玄白是神勇過人,或者由於春藥的催情作用,以致搞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完事,讓自己站在門外,越聽越難過,越聽越覺得窩囊。 他在這時,不由得懷疑起桃花帳來,怎麼想,都難以想像,憑著這頂染有八百一十名**元貞鮮血的羅帳,竟然能神奇到驅邪辟鬼,抗拒大羅金仙的法術…… 他無聊地忖道:「就算金侯爺上了一次當,染下了十朵桃花,可是其他二十六朵都非要他不可,他還會再上當嗎?到時候該用什麼方法才會讓他心甘情願的染下桃花?」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斷氣似的呻吟,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了一眼房門,暗暗罵道:「他娘的,可真是厲害?又擺平了一個。」 仔細地聽了一陣,他發現屋裡又換了一種吟聲,苦笑一下,忖道:「其實就算湊滿天罡之數,離八百一十朵桃花還差得遠呢!如果讓皇上來做,恐怕三年都沒法完工,看來邵道長得想他法才行。」 想到這裡,他見到蔣弘武站在樓角拐彎處,伸手招了招,於是悄悄的躡足走了過去。 蔣弘武低聲問道:「諸葛兄,我們那位侯爺,還沒完事啊?」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如果沒錯的話,眼下是第八個,大概再有一個時辰,就會完了。」 蔣弘武咧開大嘴笑道:「真是厲害,不愧是神槍霸王,槍法之高,天下無敵。」 諸葛明見他一臉揶榆的神色,笑道:「侯爺也的確厲害,想當年,我在山東濟南府隨著師兄逛窯子,碰到個二十多歲的妓女,屁股搖兩下,我就完事了,哪能跟金侯爺比啊?」 蔣弘武重重地拍了下諸葛明的肩膀,笑道:「你的第一次是給了妓女啊?我也一樣,逛秦淮河,上了畫舫,就那麼莫名其妙的沒了,嘿嘿!直到今日,我還記得那個妓女花名叫莫愁,她說十六歲嫁人,十八歲就做了寡婦,苦了兩年,逼不得已才進了秦淮河為娼……」 說到這裡,他深深的歎了口氣,也不知他是懷念,還是在為那個叫莫愁的妓女傷感。 諸葛明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蔣弘武為何在嫖妓時喜歡寡婦,因為他人生的第一次就是喪失在寡婦的身上。 他輕歎道:「雖雲莫愁,實則愁腸百結,人生就是這樣的無可奈何、蔣兄,你說對嗎?」 蔣弘武一怔,隨即笑道:「諸葛兄,你跟我談什麼人生,簡直是對牛彈琴,我是完全不懂……」 他的眼中露出鋒芒,頓了下道:「我只知道人生一世,必須掌握金錢和權勢,有了權勢便能主宰別人的命運,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攫取金錢,對吧?」 諸葛明頷首道:「吾兄之言,乃是金玉良言,豈有不對之理?」 他壓低聲音,問道:「我們那位主子呢?還在修陰陽大法啊?」 蔣弘武道:「他早就完事了,此刻張大人在陪著他,好像看到天下亂象大起,要邵真人替他卜卦。」 諸葛明想起朝廷和江湖上的事,只覺得亂成一團,都難以解開,北方流民四竄,各省告急,可是朝廷在劉瑾的把持之下,不動如山,真不知道將來如何收場。 至於江湖上,門派林立,多如牛毛、地方豪霸勾結,貪官污吏,荼毒良民,偷盜搶劫之事更是層出不窮。 而南北兩大綠林盟,最近蠢蠢欲動,蓄意擴張勢力,而東西二廠則逐漸腐化,無力干涉,顯見受害者將會更多。 他也不知自己的未來在哪裡,難道可以一直擁有權勢?萬一拔牙計劃失敗,劉瑾展開行動,恐怕他和蔣弘武第一個逃不掉。 他在剎那間想了許多,更覺得金玄白的重要,陡然之間,一個意念跳進他的腦海,他興奮地揮了下手:道:「蔣兄,該你去聽壁了吧?小弟要先走一步了。」 蔣弘武搖頭道:「這真是件苦差事,越聽越難過,心裡癢卻無處抓,他媽的,受罪啊!」 諸葛明笑道:「咱們是難兄難弟,有罪大家受,有福大家享,過幾天,等小弟找到曹大成那廝安排好,你我都樂了。」 蔣弘武一想到「千蚯百蚓」,興趣便來了,道:「諸葛兄,盡快辦理,別把重要事情耽擱了。」 諸葛明道:「我曉得,你放心好啦!」 他跟蔣弘武揮了揮手,大步跨行而去,走到樓底,沿著木梯登上三樓。 二樓沒有一個錦衣衛守護,只有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守在甲字號房門口,傾聽屋內的聲音,這是出自於張永的安排,他唯恐二樓的護衛一多,發出嘈雜之聲,影響了金玄白的性致。 可是整層三樓,除了前後進之間的通道,站滿著錦衣衛的校尉之外,連范銅和陳南水、劉康三人都被派在朱天壽的臥房門口輪流守護著。 諸葛明走到房門口,只見劉康挺直著腰,默然站著。他一見到諸葛明走近,抱拳行了一禮,道:「諸葛大人,還沒休息啊,」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朱大爺和張大人在不在裡面?」 劉康道:「剛剛邵道長才進去,聽說在等金侯爺一齊吃晚飯。」 諸葛明笑道:「恐怕還得再等一個時辰,大伙才有晚飯吃。」 劉康不明所以然,卻也不敢多問。 諸葛明敲了敲門,屋裡傳來張永的聲音,問道:「劉康,什麼事?」 諸葛明道:「稟報大人,是諸葛明求見。」 他剛把話說完,大門已被拉開,邵元節興奮地問道:「諸葛大人,結束了嗎?」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還沒完。」 邵元節訝道:「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朱天壽高聲道:「諸葛明,你進來說話,站在門口幹什麼?」 諸葛明應了一聲,走進屋裡,邵元節順手掩上房門,也隨著他走向長榻而去。 朱天壽和張永都在榻上,只不過一個是斜靠在錦被上,一個則是跪著替人捶腿。 朱天壽問道:「我賢弟還沒辦完事啊?」 諸葛明道:「稟報公子,剛剛到了第八個,要等全部完事,可能還得等半個多時辰。」 朱天壽道:「我這賢弟真是神槍無敵,英雄蓋世,唉!我若有他一半的本事,就此生無憾了。」 邵元節忙道:「公子不必難過,等到桃花帳煉成之後,你撐起此帳,便可獲得神力。」 朱天壽歎道:「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煉得成!眼下才染了十朵桃花,另外二十六朵又該怎樣讓金賢弟心甘情願的染上去?總不能一直騙他吧?萬一惹毛了他,豈不糟糕?」 張永道:「皇上不必操心,有邵道長在此,一定可以解決,何況諸葛大人和蔡大人還在,衝著他們的面子,金侯爺也不會中途而廢,一走了之。」 朱天壽沉吟一下,道:「看來要用高官厚祿來攏絡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諸葛明道:「公子說得不錯,眼下金侯爺是關鍵人物,千萬不能得罪他,而且煉製桃花帳之事,更是需要他,故此屬下想了個法子,不知道公子認為如何?」 朱天壽眼睛一亮,坐了起來,道:「你且說來聽聽。」 諸葛明道:「目前,拔牙行動,應是第一重要;第二就是煉製桃花帳之事了;第三,魔門勾結劉賊的事也需查清,務必要除此大害,以斷劉賊之臂;第四,東西兩廠漸入劉賊掌握,裡面人員忠奸難分,必須整頓;第五,江湖上門派林立,盜賊四起,就像亂草叢生,必須早日修剪;第六……」 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好了,別再說下去了,這五點就夠我頭痛,再說下去,豈不更煩人?」 張永問道:「諸葛大人,依你之見,該如何在短時期之內,處理這些問題?就算金侯爺武功蓋世,他到底沒有三頭六臂,一時之間,也無法憑他一人之力做那麼多的事吧?」 諸葛明道:「張大人,依屬下愚見,朝廷應該成立一個新的機構,這個機構的地位和權力凌駕在東、西兩廠和錦衣衛之上,由公子主事,直接掌控,不過可交由金侯爺全權負責,掌有一切生殺大權……」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金侯爺握有先斬後奏的權力,加上公子撥出大筆經費,任由他從武林中找尋高手相助,定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剷除劉賊,揪出東西兩廠敗類,掃蕩江湖惡勢力的任務,當他手中有人有錢,魔門弟子又有何懼?到時候,他也不會捨棄這些一走了之……」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這個主意真是好極了,諸葛明,真虧你能想得出來。」 邵元節捋髯微笑道:「諸葛大人真是天才,站在金侯爺門外聽叫春之事,竟然聽出靈感來,貧道真是佩服。」 諸葛明尷尬地一笑,不敢承認,也不否認。 朱天壽看他這副默認的樣子,不禁大笑。 一陣笑聲之後,張永道:「皇上,諸葛大人這個主意極妙,不過其中有幾個地方還需斟酌一下……」 朱天壽皺了下眉,問道:「斟酌什麼?我覺得很好啊!」 他頓了一下,道:「我不是叮囑過你,別叫我皇上,你怎麼又不記得了?萬一在我賢弟面前失言,豈不糟糕?」 張永跪著磕了個頭,道:「甥兒失言,請小舅怒罪。」 朱天壽道:「恕你無罪,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張永道:「甥兒以為,金侯爺若是掌握生殺大權,恐怕將來難以控制,以他的武功修為,天下無人能制他……」 諸葛明道:「張大人之言固然不錯,可是金侯爺有個最大的弱點,那便是他為人極重感情,加上妻子眾多,急需錢財,公子只要從這兩處下手,動之以情,許之以利,控制住他幾位妻子,便等於把他掌握在手掌之中,使他永難脫身。」 朱天壽頷首道:「這話有理,金賢弟就是這種人,呵呵!他只要愛錢就好辦了,等到除去劉賊,分一半家產給金賢弟,保證他不會生出貳心。」 張永道:「這個問題解決了,可是如今朝政把持在劉賊手裡,如何還能成立新的機構?而且這個機構還要權力大於東西兩廠,難保劉賊不會起疑。」 邵元節道: 「張大人之言不錯,單就這一點就難以解決,除此之外,還有經費的問題。」 張永道:「經費可以由錦衣衛挪出來,不必經由其他部門,可是要想讓劉賊不起疑就難了。」 諸葛明道:「公子如果不介意,就用劉賊的名義成立這個新機構,不過對外宣告,是皇上下的聖旨,可稱為皇廠,意思是皇上親自統御指揮。」 朱天壽想了一下,道:「既要讓劉賊同意,用皇廠就不妥了,不如用內行廠好了,表示在宮內行走之意,地位超於東西兩廠,也可簡稱內廠。」 張永、邵元節、諸葛明一齊點頭,讚賞朱天壽所取的內行廠之名極為妥當,如同東緝事廠簡稱東廠,西緝事廠簡稱西廠,這內行廠便簡稱為內廠。 口口口 內廠成立之後,職權凌駕於錦衣衛和東西兩廠之上,可以巡行逮捕處置東西兩廠的人員,定罪之後,先斬後奏。 內廠並且插手江湖之事,統合各大幫派,如有不服,則施出霹靂手段,大肆屠殺,成為正德年間,權力最龐大的一個機構。 而這個組織的實際負責人便是武威侯金玄白,不過名義上還是司禮太監劉瑾,真正的實權則操縱在正德皇帝的手裡。 誰都想不到,出這個主意的人是諸葛明,而他之所以想出這個辦法,是因為受命聽叫床聲,不堪受擾,而胡思亂想,想出來的結果。 荒謬嗎? 一點也不!在一個荒謬的時代中,任何事都是正常的。 這種情形正如今日,所見所聞、處處荒謬不堪,卻依舊被許多人視為止常。 後世之視今日,正如今日之視明朝正德年間,歷史是一面鏡子,誠如意大利的史學家所言:「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正文 第一八八章 有人來犯 第一八八章有人來犯 天香樓頂樓上的大房裡,一榻橫陳,朱天壽斜靠在錦褥之上,嘴角含著微笑,默然聆聽著張永、邵元節和諸葛明在熱烈地討論著那將要成立的內行廠。 他們把一些細節以及人選、經費來源、功能效用等等,詳細地討論了一陣,確認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由於這個內行廠的成立,是由皇上下旨,司禮太監劉瑾具名,而實際的權力核心為武威侯金玄白和朱天壽,故此管轄的範圍,涵蓋極廣,不僅可以指揮、監督錦衣衛、東西兩廠,並且超越六部之上。 這個獨立單位由皇帝直接管轄,權力之大,空前絕後,連大學士都無法置喙,命令由皇帝頒發,可以逮捕諸王,更遑論是各省的大小官員了。 為了賦予金玄白整頓武林的權威,邵元節建議朱天壽賜予尚方寶劍,讓金玄白可憑著一枚金劍令,可以調動衛所軍隊或各省丁勇,配合剿滅盤踞於各地的綠林勢力。 在金劍令之下,引為三級,發給玉牌、銀牌、銅牌,執有這三種符令者,都是統御階層,最低等的人員則執鐵牌,一律稱為番子。 執銀牌或銅牌者可以憑牌出入各地官署衙門,執行上級交付的命令,各地官署長官必須全力配合,不得拖延或抗拒,甚至如有陰奉陽達的情況發生,亦可逕行逮捕。 執玉牌的人員,便握有先斬後奏之權,並且可以憑牌出入宮禁,其效力視同御林鐵衛所持之象牙符牌。 口口口 大明皇朝對於出入宮廷,警衛極為森嚴,必須憑宮中頒發的符牌,經過重重關卡的檢查,才能安全的出入。 這種符牌是以象牙製成,無論是參加朝會的大小官員或者御林軍、錦衣衛,只要出入宮廷,經過任何一座宮門,都必須經過逐一查驗,就算是大學士都不例外。 這種符牌被官員稱之為牙牌,其重要性比之性命還要多上幾分,若是遺失這種牙牌,小則貶官流放,大者引來殺身之禍,所以無論是大小官員或出入宮廷的侍街都極為珍惜此物。 因為這不僅是代表可以出入朝房宮禁的身份證明,還是性命攸關的重要物件,豈能不加以重視? 這種牙牌都有編號,每年都有一次不定期的校正查驗、隨時都可能被收繳,例如調職卸任,就必須把牙牌和印信一齊早上長官收繳,如有遺失,除非後台奇硬,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由於這種牙牌的頒發,必須列冊載明,收繳亦有一定的手續及記錄,故而難以偽造,也等於確保了宮中門禁的安全,故而極為重要。 口口口 內行廠的官員,只要持有玉牌在手,便可自由進出宮禁,這等恩寵比之東西二廠更大。 當然,由此推論,持有尚方寶劍,執掌金劍令的朱天壽和金玄白、更是天下通行無阻。 朱天壽一想到自己和金玄白共掌內行廠,手持金劍令,將來一面掃除朝廷妖孽,一面清除江湖敗類,逐一的削斷劉瑾的臂助,最終將之打倒,便覺得極為高興。 而讓他更感到興奮的,還是這一切都是由劉瑾出面,無論將來做好或者做壞了,責任都由劉瑾去扛。 一想到未來可能是自己頒發金劍令,下令內行廠的人員,衝進劉瑾府中,或者就在宮裡把劉瑾擒了下來,朱天壽便覺得樂不可支。 他揮動手臂,興奮地忖道:「他娘的,你這沒卵蛋的傢伙,利用老子的名義,做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到時候老子也要藉你的名義,胡作非為一番,最後讓你作法自斃,死在自己的命令之下。」 他想到這裡,突然聽到四下傳來陣陣哨聲。 哨聲尖銳,在夜裡傳出老遠,聽來頗為刺耳,正是由錦衣衛的警戒人員所發出來的。 朱天壽一怔,問道:「怎麼回事?」 張永道:「有人來犯!」 諸葛明問道:「張大人,會不會是魔門的人趕來劫囚?」 張永道:「不可能吧!」 諸葛明道:「讓下官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邵元節道:「諸葛大人,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如何收取桃花帳,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諸葛明心想天香樓四面警衛森嚴,到處圍得跟鐵桶樣的,最少有一二百的錦衣衛人員在守護中,無論是任何人來犯,絕難穿破重重包圍,接近天香樓主樓,於是也就放下心來。 他站了起來,道:「邵道長,事情過去這麼久了,金侯爺大概已經完事,我過去看看,別把這樁大事給忘了。」 邵元節略一沉吟,道:「朱公子,貧道隨諸葛大人一起過去看看,比較妥當。」 朱天壽頷首道:「邵道長,如果我金賢弟已經完事,請他過來一道,我想要問問他連御十女是什麼滋味。」 邵元節道:「公子最好不要這樣,免得金侯爺面子上掛不住,萬一心情起了變化,就會影響我們的整盤計劃了。」 朱天壽微微一怔,道:「這是男人最大的光榮,他怎會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張永道:「小舅,邵道長之言有理,金侯爺是個魯男子,面皮薄,性子直,若是追問他這件事,難保他不會心情不痛快,到時候就麻煩了。」 朱天壽想起這樁煉化桃花帳之事,原是邵元節臨時起意,提出來的辦法,他們正好利用從歡喜閣請來的崑崙奴,表演活春宮,並且在酒中下了春藥,迷失了金玄白的心志,讓他沉湎在女色性愛之中。 這種事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一個圈套或者陷阱,等於是眼睜睜的讓他跳下去。 雖說金玄白修為極高,天賦異稟,這種男歡女愛之事,並不會影響他的健康,可是怎麼說,他都是遭到了朱天壽等人的設計。 溫柔陷阱也算得上一種陷阱,無論當事者如何享受這種溫柔,等到知道這是經過別人設計的,總不會感到高興或者愉快! 朱天壽聽明白了張永話中的含意:點頭道:「邵道長之言有理,這件事大家都別在我金賢弟面前提起,以免他產生聯想,就不太好了,呵呵!就當沒這件事,就算他問起來,大家也別提。」 邵元節捋鬚微笑道:「公子說得極是,大家都是酒後亂性,在這妓院之中,抱著姑娘們胡作非為,誰還顧及到旁人哪?」 朱天壽大笑道:「邵真人說得好,大家都在花叢之中,酒後折花,才是正常。而金賢弟嘛,是當代異人,看到花兒美麗,多折了幾朵,也是極為普通,並不稀罕,對不對?」 張永和諸葛明相視而笑。 諸葛明豎起大拇指道:「公子這句話真是精彩之極,可圈可點,令下官佩服萬分。」 朱天壽搖頭晃腦的吟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金賢弟啊,你真是深通此理!」 眾人一陣大笑,笑聲之後、諸葛明和邵元節相偕出了大厲,只見門外站著陳南水、范銅和劉康。 他們三人在低聲議論,一見邵元節和諸葛明出了門,立刻閉上了嘴,躬身抱拳行禮。 邵元節道:「公子的安全比較重要,外面無論來了什麼人,你們都不可離開,知道嗎?」 陳南水等人一齊頷首答應。 諸葛明微笑道:「二位可以放心,金侯爺就在二樓,以他的神通,就算是劍神來了,也過不了關。」 一想到金玄白就在樓中,陳南水三人心中極為篤定,確認此時無論何人侵入天香樓,就算滿樓的錦衣衛無法擋住,有了金玄白坐鎮於此,必定萬無一失。 范銅眉開眼笑道:「諸葛大人所言極是,有侯爺在此坐鎮,大伙還有什麼擔心的?」 邵元節和諸葛明又和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這才相偕下了二樓。 整層二樓,前後三進,以長廊相通,有數十間房,不過此刻前樓這二十多間房都被撤空,走道上也沒人看守,目的便是唯恐閒雜人等接近,誤了邵真人收取桃花帳的大事。 靜寂的樓層裡,聽不到一絲人聲,此時連樓外的哨聲都已停止,只隱隱傳來一些呵叱聲,邵元節和諸葛明默然行去,似乎覺得心情越來越沉重起來。 尤其是邵元節,關於如何淬煉桃花帳的方法,他是由珍藏在龍虎山上清宮裡的一本古籍中看到的,心裡一直是存有疑問。 不過那種敘述桃花帳的神奇效果,讓他心中更是充滿著好奇,希望能夠憑藉朱天壽的財勢,給自己一個機會,煉成這件寶物。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偉大的目標,如果煉成了桃花帳,他在當代道家的地位將超越陶仲文,甚至還在掌教之上。 故而他隨著諸葛明往前行去時,心中頗為緊張,而在這份緊張中又多了幾分的興奮。 蔣弘武見到他們倆從裡面走了出來,匆匆迎了過去,問道:「諸葛兄,外面有人入侵,你有沒有派人出去看看?」 諸葛明道:「張公公都不緊張,你擔什麼心?」 蔣弘武一笑,道:「諸葛兄說得也是,我操這份心幹什麼?」 邵元節道:「張雄和張忠兩位公公此刻和幾位魔門弟子分開囚禁,此刻有長白雙鶴他們率人把守,安全絕對無慮,至於天刀已是半死之人,更是不必擔心,目前最重要的是收取桃花帳之事,不知金侯爺是否已經完事了?」 蔣弘武道:「剛剛還有動靜,據我估計,大概快搞完了。」 諸葛明咋舌道:「金侯爺力御十女,直到現在還沒完事,真是歎為觀止,令人佩服。」 蔣弘武笑道:「這還用你說?我老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直恨不得我也有這種本事。」 邵元節道:「兩位大人,如果你們有興趣隨同貧道開始學習素女經,苦練個三年,縱然不能力御十女,一夜之間三五個倒也容易。」 蔣弘武和諸葛明對望一眼,搖了搖頭,道:「多謝道長的好意,下官可沒這份耐心。」 邵元節淡然一笑,也沒多言,緩步向前行去,來到門邊,傾耳聽去,只見屋裡傳來一陣水聲,他欣喜地招了招手,蔣弘武和諸葛明悄悄走了過來。 諸葛明低聲問道:「完事了?」 邵元節點了點頭,還沒開口,便聽到金玄白問道:「諸葛兄,有什麼事嗎?」 諸葛明道:「稟報金侯爺,有不明人物入侵天香樓,下官奉命要和蔣兄一起去查視,唯恐朱公子無人照顧,所以來此照會侯爺一聲……」 他看了邵元節一眼,繼續道:「如果侯爺已醒,請立刻到三樓去保護朱公子,免得有任何意外發生。」 邵元節和蔣弘武見他臨時編了這個理由搪塞,毫無破綻,一齊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賞之意。 屋裡傳來金玄白的聲音:「諸葛兄,請你和蔣兄立刻回到三樓,守護著朱大哥,至於入侵的外敵,就交給小弟去處理了。」 蔣弘武聽到金玄白提起自己,倒是不覺意外,僅是不知道剛才自己在門外默默守候之事,他有沒有察覺。 他乾咳一聲,正想說句話掩飾一下,卻聽到金玄白又道:「邵道長,請你暫且留下,容在下換好衣物之後,立刻開門與你相見。」 邵元節暗吃一驚,想不到金玄白竟然已經察覺自己就在門外,應了一聲道:「金侯爺,不要著急,貧道就在門外相候。」 他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一臉狐疑之色,揮了揮手道:「貧道無疑,兩位請速去保護朱公子。」 蔣弘武和諸葛明抱了抱拳,逕自快步離去,把邵元節一個人留在走道裡。 長廊寂寂,邵元節心中忐忑、不知金玄白留下自己在此,到底為了什麼。他暗自盤算一下整個的計劃,發現並沒有什麼漏洞,可能唯一會讓金玄白不高興的便是將白蓮、黃鶯等八名女子,全部都放在一處。 不過關於這一點,他事先也和張永推敲過,編了一套說辭,絕不致讓金玄白為此翻臉。 這件事唯一的意外,大概便是巧雲和瓊花二人扶金玄白入室,竟然也一起攪和進去,成為金玄白酒後亂性的「祭品」。 然而就算多了這兩名女子,大概也不至於讓金玄白為之震怒,而怪罪於他人身上吧? 邵元節反覆思索,想不出個結論來,心情忐忑不安,不自覺的在門口踱起方步來。 但是他不知道處身屋裡的金玄白,心情比他還要複雜,五味雜陳,一時之間,整個人渾身泡在冰冷的水裡,都忘了門外尚有人在等候。 他無意識的輕撫著木盆,望著自己擱置在盆外的一雙赤足,只覺丹田真元急旋,時寒時熱,竟然無法將之融合一起,而紊亂的思緒,又如百結糾纏的絲線,一時找不到頭緒,根本不知從何解起。 片刻之前,他似乎把身體內最後一滴精華都擠了出來,然後從大床上跌落下地,那時,他覺得自己全身俱空,整個人似乎置身雲絮之上,連意識都是一片空白。 不過這種怪異的情境尚未來得及體會,他便已發現身旁的地板上有兩張錦被,而在錦被下伸出了六條白皙粉嫩的長腿。 他吃了一驚,挺起上身,抬頭望去,看到錦被的另一端,露出了一張俏臉,竟是巧雲。 巧雲的雲鬢已亂,髮髻散開,玉釵橫斜,幾綹髮絲掛在眉邊眼際,卻難掩她一臉春色,尤其是嘴角漾起的一抹微笑,更顯現她有個極美的夢。 金玄白甩了甩頭,目光從巧雲臉上移了過去,見到兩條光潔的粉臂擱放在錦被上,緊摟在一起,略一端詳,竟是不久前在大廳慇勤勸酒的瓊花。 而和瓊花相偎而眠的則是一張更為年輕標緻的臉孔,顯然有些陌生,想了一下,立刻就知道她便是那天在後園葡萄架下的白蓮。 她們兩人都是釵橫鬢亂,眉聚春色,也都在酣睡之中,一臉幸福的模樣,雖說脂粉零落,卻另有一番慵懶的美。 金玄白一呆,立刻發現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沒穿寸縷,驚慌之中,想要找來自己的衣物穿上,卻發現房中一大堆衣物堆疊在一起,如同一座小山,那些衣物五顏六色,有裙有褲,一時之間,哪還分得出來? 他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霍然站了起來,卻發現大床上春色無邊,兩張錦被掩不住許多具的橫陳五體,粉彎,玉臀混雜在長髮、亂峰之間,看得他眼花繚亂。 床上的那些女子雖然都在酣睡,可是金玄白卻仍然感到一陣羞恥,他退了一步,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目光一閃,見到一個大木盆就在眼前不遠,盆裡還有大半的清水,於是毫不考慮的跳進了木盆裡。 當冰冷的清水觸及火熱的肌膚時,金玄白神智一醒,依稀的記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那些畫面出現在腦海裡是片斷而又零散的,並沒有連貫。 然而儘管如此,在金玄白來說,他都當它是一個個綺麗的夢而已,在這個夢中,充滿著香艷刺激,甜美歡愉…… 這些夢雖然源自於男人心底的渴望和需求,可是金玄白從來都不敢企望會有成真的一天。 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應付這麼多的女子圍繞在身邊。 基於這種心理,他對於自己定了如許多的未婚妻室,縱然從未拒絕過,卻也沒有感到特別的歡欣。 他不怕有一百個敵人包圍自己,卻害怕面對七八個未婚妻子一起圍聚在身邊,這種心態連他都不知道怎麼產生的。 特別是在看了仇十洲所繪的四季行樂圖之後,這種心態更加的強烈,更加的沉重。 就由於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不敢想像以後若是成了親,要如何應付妻子…… 可是,彷彿是上天提供他這麼一個機會,讓他提前接受試練,竟然讓他莫名其炒的墜入邵元節和朱天壽的算計中。 只不過他在身臨其境時,由於受到了強烈春藥的藥性控制,神智恍惚,情慾焚身,絲毫不覺得有何快樂,當然也不會感到害怕。 故而,對於他心中畏懼的情結,也毫無幫助,難怪醒來之後,會以為那些經歷都僅是一場香艷的夢,是如此的不真實。 浸在木盆裡,金玄白望著絲絲的血影,似有似無的從身上某處浮起,然後又漾化在水裡,那片斷的殘夢似乎迅速的組合一起。 一時之間,耳際似乎響起了陣陣的嬌呼,重重的喘息,眼前閃現著一張張美麗的容顏,其中有嗔、有喜、有憐、有惜、有癡、有狂…… 金玄白從木盆裡坐了起來,翹首往床上望去,仔細的數了數,果真發現床上躺著七個女子。 他的臉上抽搐了一下,忖道:「天哪!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怎會如此瘋狂,同時和十個女子做出這種事來?」 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這十位女子都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也就是服部玉子手下的人,以後,他要如何面對服部玉子?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如何向服部玉子交待,更難以面對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門外的話聲,才霍然發現不僅蔣弘武、諸葛明在門口,連邵元節也到了。 情緒略為冷靜下來之後,他聽到蔣弘武和諸葛明相偕離去,卻又發現自己體內產生異狀,略一運功內視,才查覺原先熾熱如火的一顆丹元!此刻急速旋動,另外似有一層層的寒氣包裹著不放,一時之間,無法融合一起,於是發生時寒時熟的情況。 他不知道這重重的寒氣從何而來,不過多年以來,每天躺在白玉床上練功一個時辰的經驗告訴他,只要能把這股寒氣和丹田真火融合起來,對於本身修為,必有極大的幫助。 只不過他一時之間,雜念紛至,難以平復,所以才會產生這種怪異的情形。 他深吸口氣,瞬間讓自己放空,閉上眼睛,神聚丹田,雙腿盤起,整個上半身浸入水裡。 立刻,沉在林屋洞小潭裡那種感覺又回來了,體內的縷縷寒氣纏繞著丹元,不斷地旋轉,不斷地融合,讓三昧真火淬煉得更加純青,已從火紅之色,化為紅紫之色,漸漸又轉為白色。 神識延伸而出,室內燭火跳動,十名女子,七個在床、三個在地,依然安睡未醒,意念隨即穿壁而過,清晰地感覺到復壁夾牆裡,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二人靠著窺孔,向內窺視。 剎那間,神識立刻縮回,金玄白氣沉丹田,從水盆裡爬了起來,雙手抹了抹面上的水潰,張開眼睛,瞥了下兩個窺孔的所在處,忖道:「玉子一定不會原諒我的荒唐,看來這天香樓我也待不下去了。」 耳邊傳來邵元節的話語:「侯爺,你沐浴好了嗎?」 金玄白道:「邵道長?請再稍候片刻。」 他從浴盆中跳了出來,走到堆積有如小山的衣物中,挑挑揀揀的,總算找到自己的衣褲,就那麼從容不迫的穿了起來。 等到穿好軟靴,繫好了腰帶之後,他隨手挽了個髮髻,找了根不知是誰掉落的玉簪,隨便的插著,然後戴上了英雄巾,這才傳音道:「玉子,我酒後亂性,做了糊塗事,傷害了樓中十名女子,無論你是不是諒解我,希望你別傷害她們。」 他知道自己的話,服部玉子能夠很清楚的聽到,於是不再多言,啟開房門,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一八九章 奇特暗器 第一八九章奇特暗器 邵元節有如熟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門口踱來踱去。 一聽到開門聲,他立刻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只見金玄白臉色凝重的走出房來。 他還沒來得及問候,只聽金玄白道:「邵道長,我酒後亂性,壞了這些女子的貞操,一切後果都由我負責,請你轉告張大人,該付的贖身費用,我會全數付出,此後她們都算是我的人了,希望他別傷害任何一人,否則別怪我和他翻瞼。」 邵元節原以為他會察覺這整件事都是一個陷阱,而大發雷霆之怒,豈知他竟然如同初入青樓的純情男子,破了清倌人的身子,便認為該負全責,而掏出銀子來贖人。 一愣之下,再聽到他鄭重其詞的不許張永傷害其中一人,邵元節頓時心中一樂,差點都笑了出來。 他心想,天底下有無數的青樓妓院,嫖客的數目更是數不清,若是人人都像金玄白這樣,搞了一個清倌人,便要替她贖身,恐怕再大的青樓妓院都得關門大吉。 因為這些青樓妓院來不及提供清倌人,吸引嫖客的條件不夠,新鮮感一去,嫖客自然懶得上門,熟客一少,專靠新客捧場,定然無法維持,只得被逼的關門了。 金玄白豈知邵元節心中的想法,還當他在暗笑自己,臉上一紅,道:「邵道長,屋裡零亂不堪,請你找幾個女侍進去收拾一下,我這就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何人入侵。」 邵元節見他口不擇言,竟要自己去替他叫女侍前來收拾房間,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卻不敢顯露在臉上,躬身道:「侯爺請放心,這裡的一切都交給貧道就是。」 當他說完話,抬起頭來,只見到眼前出現金玄白的一條殘像,還未眨眼,人影已完全消失。 邵元節知道自己的功力到了何種境界,此刻發現金玄白如同鬼魅般的在眼前平空消失,不由得駭然,忖道:「金侯爺並未學過道家陰陽雙修大法,如今連御十女,功力卻絲毫末受損,反而精氣更壯,難道真是天賦異稟?」 他完全沒料到,金玄白出身九陽門,純陽的心法練到第七重,便會遭到亢陽爆脈之危,必須以純陰之氣加以抑制調和。 邵元節出了個餿主意,設下了圈套,要藉金玄白煉製道家法器桃花帳,卻讓憑藉著林屋洞寒潭之水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的金玄白,進一步的吸入了元貞陰水,滋潤了亢陽之氣,調和三味真火,凝煉得更加深厚,反倒因禍得福。 他站在門口,默然想了一會,也想不出個頭緒來,只覺得金玄白體質果真異於常人,難怪會得當代四大高手的青睞,而收為入門弟子,練成如此高強的一身本領。 他不再多想,覺得趕緊把桃花帳收起,才是第一要務,於是推開了門,悄悄進入室內。 觸目所及,室內春色無邊,大床上躺著七個年輕女子,床下三女相擁而眠,錦被雖然蓋住了她們的胴體,露出的粉臂玉臀,卻也讓人看了耳紅心跳。 邵元節本身就有一妻二妾,生平不禁女色,為了修習道家陰陽雙修大法,身邊所經歷過的女子,最少也有百名之多。 眼下春光雖美,倒也沒有讓他的心志為之迷惑,他走到床邊,掀起錦被一一查視,發現十名女子果真全都剛被破身,沒有一個還是完壁。 到了這個時候,他對於金玄白的敬佩之心又多了幾分,心想,別說是自己了,就算是人在豹房的羅珠活佛,恐怕功力還沒到達一舉連御十女的地步,由此可見金玄白果真不愧有神槍霸王的稱號。 一桿神槍,天下無敵! 邵元節腦海中一浮現這八個字,立刻打了個寒顫,他不敢多停留,伸手點了床上七名少女的穴道,讓她們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之中,然後掀起錦被,鋪在床下,再把這七名女子一一抱了下來,放在錦被之上。 雖是美色當前,春光無限,可是邵元節卻心無雜念,連目光都不敢亂瞄,小心的把七名女子抱下床之後,果真看到鋪在被褥上的一張白羅帳上,泛現著朵朵鮮艷的桃花。 邵元節欣喜若狂,趕緊收起羅帳,仔細地折好,塞進道袍之中,然後又不厭其煩的把七名女子抱回床上躺好,再替她們蓋上錦被,這才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一路急奔,上了三樓。 大房之外,陳南水、劉康、范銅三人依舊手持兵刃,神情嚴肅的守護著門口。 他們見到邵元節腹大如鼓,全都一臉驚詫,可是沒人敢盤問一句,齊都躬身抱拳,以示敬意。 邵元節懶得多言,順口問了句:「有沒有看到金侯爺上來?」 陳南水應道:「稟告道長,只有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入內,沒有看到金侯爺來此。」 邵元節點了下頭,推門進入房中。 朱天壽仍自斜靠在錦褥上,閉目養神,張永則在榻邊的矮几旁盤膝坐著,手裡持著一桿煙槍,從矮几上的錦盒裡捏起一顆黃褐色的丸子,放進煙槍上的煙斗裡。 靠近朱天壽身邊的矮几一側,有一盞純銀鑄造的鶴形油燈,長長的鶴頸尖端,鶴啄部位有一簇小小的火焰仍在微微的跳動著。 張永塞好了煙泡,低聲道:「小舅,煙裝好了。」 朱天壽張開眼睛,接過那桿煙槍,正想要湊在火焰上把煙泡點燃,一眼看到邵元節站在門口,放下了手裡的煙桿,問道:「邵道長,怎麼樣了?」 邵元節向長榻行去,滿臉笑容,道:「恭喜公子,大大的成功!十朵桃花已經盛開。」 朱天壽喜形於色,坐了起來道:「快!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原先站在窗口邊,向外凝視,此刻一聽到朱天壽的話,也急忙向長榻行來。 邵元節到了榻邊,從懷裡取出折好的羅帳,攤放在朱天壽腳前,然後抖了開來。 剎時,朵朵鮮艷的紅花,展現在眾人眼前,有著白羅帳的襯底,更顯得突出,浮現而起的拳大花朵,生動鮮活,艷麗奪目,比起真花來,另有一種妖異瑰麗的美感。 蔣弘武和諸葛明這一輩子看過的處子貞血也不知有多少,可是從沒見過這種情形,不禁暗自嘖嘖稱奇。 張永瞠目結舌的望著白羅帳上的簇簇紅花,嗅到帳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藥味,突然覺得一陣暈眩,趕緊雙手撐住,才沒跌倒。 朱天壽從桃花帳一出現面前的剎那,就如癡如狂的注視著帳上浮現的簇簇桃花,他的一雙手不知要如何擺放,既想要伸手撫摸那些花朵,又不敢觸及,就像一個孩童看到了心裡最喜歡的玩具一樣,喜歡之下,有些手足無措。 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張永的異態,反倒邵元節極為鎮定,眼看張永搖頭晃腦,忙道:「張大人,請你稍稍離開一點,免得受到此帳之害。」 張永哦了一聲,不敢遲疑,趕緊爬下了長榻,穿上靴子,離開遠遠的,連看都不敢看一下。 邵元節道:「張大人,此帳初煉,煞厲之氣極濃,內含至寒至陰的法力,對於練過陰柔氣功的人,頗有傷害,所以貧道才請你切勿靠近,以免功力受損。」 朱天壽抬頭看了張永一眼,問道:「邵真人,這桃花寶帳對朕沒有影響吧?」 邵元節頷首道:「當然,此帳煉成之後,皇上睡在裡面,可以吸取天下玄陰之氣,滋補體內陽剛之力,調和體質,改變體魄,完全有益無害。」 他的目光一閃,望了蔣弘武和諸葛明一眼,繼續道:「根據道家寶典的記載,此帳煉成後,不僅可辟妖邪,並且連大羅金仙都無法靠近帳邊五丈,就算是飛劍法寶,都無法穿透,由此可知這桃花寶帳的厲害。」 朱天壽興奮得雙手微微顫抖,問道:「邵真人,我摸一下可不可以?不會弄壞吧?」 邵元節道:「桃花寶帳未煉成之際,最好少經人手,皇上是此帳主人,當然可以觸摸,不過最好等三十六朵桃花湊齊之後再行觸碰。」 朱天壽聽他這麼一說,趕緊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道:「既是如此,道長盡速把寶帳收起,免得污了此帳。」 邵元節走到長榻另外一端,捧來一個長寬約一尺的錦盒,仔細的折好白羅帳,鄭重其事的放進盒裡,道:「皇上可以此盒為枕,每夜睡眠,枕於其上,就可腦清目明,久而久之,可神遊仙境,挽仙女之素手,共飲天地之仙水,甚至還可至西王母之蟠桃園,大啖結實纍纍之蟠桃……」 朱天壽聽得如癡如醉,閉上眼睛,彷彿自己已經升入天際,眼前出現無數的仙女。 他嚥了口唾沫,張開眼,笑道:「如果有朝一日,朕能受西王母之邀,參與蟠桃大會,一定帶幾顆仙桃下來,賜與你們,每人一顆,也讓你們成仙成聖。」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三人連忙跪了下來,紛紛謝恩,稱頃著皇上的仁慈,定能榮登仙境。 朱天壽哈哈大笑,捧起盛放桃花帳的錦盒,放在錦褥上,心滿意足地道:「眾卿平身。」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三人一齊口稱謝恩,這才敢站了起來。 這時,邵元節反倒顯得有些尷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唯恐朱天壽又記起了他自己的皇上身份,怪罪下來。 對於朱天壽的喜怒無常,邵元節是見識過了,這回到了蘇州,朱天壽一下子要他稱「大爺」,一下子又要他稱「公子」,硬是不願意把真正的身份透露給金玄白知道。 邵元節也摸不清朱天壽是作何打算,不過無論如何,只要朱天壽讓他陪著玩這個遊戲,他就不能推辭,一定要奉陪到底。 龍虎山的天師必須要皇帝赦封,少了朝廷的支持,天師這個頭銜隨時可以被剝奪,為了師門,邵元節一定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皇上不可。 否則就如成祖皇帝時一樣,寵信武當派,撥付上百萬兩的銀子,在武當山大興土木,興建宮殿,以致讓武當一派凌駕於少林派之上。 近數十年來,天師一脈受到武當派的打壓,勢力範圍縮減,信徒也少了許多,若非是邵元節和師兄陶仲文兩人得到前後二位皇帝的寵信,恐怕這些年天師教不會如此的興盛。 所以,不論朱天壽想要玩什麼把戲,他邵元節只有奉陪的份,並且還是誠心誠意的希望朱天壽能夠長命百歲,才能保障天師教的永續發展。 因而此時他見到朱天壽興致勃勃的又以皇上自稱,只得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唯恐會出任何岔錯。 關於煉製桃花寶帳一事,他雖沒十足的把握,然而對於有金玄白之助,卻抱著極大的信心,認為自己終究能夠成功。 這桃花寶帳的妙用無窮,他只是從一本道家寶典上看來,認為確有其事,絕非用來欺騙朱天壽,獲取更大的信任和賞賜。 就由於這份信心,讓朱天壽等人感受到了道家法術的奇妙,果真不同凡響,尤其張永更是深信不疑,確認自己由於自幼被閹失去了男性雄風,體質變異,因而不能接近桃花寶帳。 張永滿臉羨慕的望著朱天壽,忖道:「皇上果真是天子,天子有眾神庇佑,就算再是胡搞瞎搞,玉皇大帝也會派下各路神仙下凡相助,我看這邵道長和金侯爺都該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只是不知我是不是紫微星君旁的什麼星宿?」 大明皇朝是一個封建社會,民眾深受神權思想的影響,認為皇帝受有天命,是為天子。 天子的意思是指皇帝乃天上玉皇大帝的兒子,派來下凡統治庶民的,所以在傳國的玉璽上,鐫刻了四個大字「受命於天」。 而皇帝也被認為是五爪金龍,這個圖晴在歷代的宮殿中,到處可見,皇帝穿的衣服稱為龍袍,坐的椅子稱為龍椅或者龍座,宮殿中的柱子上盤踞著金龍,稱為龍柱。 皇帝的家族、後人,稱之為龍子、龍孫,表示和一般凡人的不同,他的血統是來自天上。 其實歷代的皇帝中,英明神武的僅是極少數,大部份的皇帝都是白癡,傻瓜、怯懦無能者居多,好大喜功者更是不少。 所以天子一說,僅是個騙局,是神權時代用來統治平民的一種欺騙手段而已。 到了近代,統治者為了增強他的合理性,為了鞏固他的地位,常以風水之說來證明他也是受命於天。 甚至連一顆子彈也都拿來用作行騙的工具,打不死就是受命於天,成為千古的大笑話。 口口口 朱天壽躺下,頭部枕著錦盒,覺得自己精神百倍,連抽煙的興趣都沒有了,可是反覆轉動了兩次,終於抵不住煙癮,斜靠在被褥上,拿起煙桿,就著鶴形銀器上的一簇火花,點燃了煙泡,吸了幾口。 縷縷白煙從他的口中吐出,他吁了口大氣,問道:「邵真人,我金賢弟到哪裡去了?」 邵元節道:「稟報皇上,金侯爺跟貧道分手時,說是出外看看是何人入侵。」 朱天壽聽他這麼一說,才記起剛才天香樓外哨聲四起,表示來了敵人,不過此刻已無聲響,顯然來敵已被金玄白制住。 他笑了笑,道:「有我金賢弟在此,大家盡可高枕無憂,不過,你還是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躬身答應,只聽朱天壽又道:「記住了,在我金賢弟面前,我是朱公子,別叫錯了。」 邵元節暗暗苦笑,躬身道:「朱公子,貧道這就去了。」 朱天壽瞄了蔣弘武一眼,道:「蔣大人,你也跟過去看看,如果金侯爺抓住了人,就立刻審訊。」 蔣弘武應了一聲,隨著邵元節走出房去。 門外,陳南水、劉康,范銅三人仍自默然佇立。 他們看到邵元節和蔣弘武兩人從房裡走出,一齊躬身行禮,蔣弘武點了點頭,道:「你們三個在此好好的守著,我陪邵真人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沒有下樓,逕自走到窗邊,往下望去,只見庭園裡面,點燃著上百盞燈籠,照耀得有如白晝,燈籠四處移動,可是卻看不到一個入侵者的身影。 他回過頭來,問道:「蔣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道:「剛剛也是這種情形,這些蠢材在庭園四周搜查,似乎也沒搜出入侵者,好像連金侯爺也都沒看到了……」 他剛把話說到這裡,便聽到一陣哨聲此起彼落,庭園裡的燈籠飛快地移動,竟然是往後園而去。 邵元節單手一按窗架,整個身軀穿窗而出,在夜空中有如一隻大鳥,飛出三丈有餘,落在一叢高聳的竹篁上。 蔣弘武見他單手抓著根竹枝,一足立在橫伸而出的兩枝細竹上,身形略一搖晃,便已穩住,忍不住暗暗叫了聲好,忖道:「邵道長的輕功,絲毫不遜於長白雙鶴,真是不簡單。」 他不敢遲疑,躍身而出,單足一點窗架,藉著一蹬之力,穿射出丈許,然後一個雁落平沙之勢,雙臂張開,也到了那片竹林之前,抓住一枝竹竿,停住了身子。 竹干搖動,軋軋有聲,蔣弘武換了口氣,問道:「邵道長,有沒有看到金侯爺?」 邵元節指著天香樓頂的飛簷,道:「喏!侯爺就在那裡。」 蔣弘武抬頭一望,果然看到一條人影站在簷角,夜風不時吹拂著他的衣袍,仰望上去,飄飄欲仙,似要乘風而去。 他詫異地問道:「侯爺在上面幹什麼?」 邵元節暗暗盤算,金玄白可能是回味剛才的情景,也可能是心有歉疚,認為愧對幾房未來的妻室,才會心情如此落寞。 他低聲道:「蔣大人,你下去看看,貧道上屋去陪金侯爺說幾句話。」 沒等蔣弘武回話,他身形一沉,藉著竹枝壓下彈起的一股力道,雙臂一揚,躍起數丈,往樓頂而去。 蔣弘武不敢猶豫,飛身躍下,到了庭園之中。 他的身形剛一站穩,便聽到遠處傳來陣陣驚叫之聲,於是換口氣,飛身往後面躍去。 正文 第一九O章 太清神罡 第一九O章太清神罡 天香樓佔地極廣,除了主樓建築群之外、四周的園林廣達三十多地,裡面有假山,叢樹、花林、小河,還有一些散落各地的亭,台、樓,榭。 如此複雜的地形,就算是白天,潛入幾十個人,也難以搜查,更何況此刻已是入夜,雖說月色極美,卻更顯得樹叢、假山之間陰影重重。 那二三百名的錦衣衛,人手一隻燈籠,縱然把這座園林照亮得如同白晝—般,卻也難以把每個角落都搜遍。 尤其是入侵之人,時隱時現,身形快速,有如鬼魅,更加難被合圍,以致搜了許久,都找不到人。 蔣弘武越過數叢矮樹,到達一條迴廊,只見到於八郎左手擎著盞燈籠,右手緊握繡春刀,站在欄杆之上,往後院探首望去。 他飛身躍了過去,還沒開聲,於八郎已旋身而動,舞起一片刀光,護住了半身,擺出一副蓄勢出刀的架勢。 蔣弘武沉聲道:「於千戶,是我。」 於八郎看清來人,垂下繡春刀、躬身道:「對不起,蔣大人,卑職沒有發現大人來此,以致……」 蔣弘武揮了揮手,問道:「於千戶,到底園裡來了多少人?怎麼鬧得雞飛狗跳的?」 於八郎道:「稟報大人,好像只來了二三個人,不過他們行蹤詭異,輕功又高,憑藉著園中的樹叢隱藏身影,以致難以圍堵。」 蔣弘武點了點頭,問道:「有人受傷嗎?」 於八郎道:「來人擅於施放針形暗器,至今為止,已有二十多位弟兄被暗器所傷,不過尚無大礙。」 「針形暗器?」 蔣弘武立刻想起松鶴樓之事,脫口道:「莫非是川西唐門弟子來了?」 於八郎道:「稟報大人,來人並非唐門弟子,因為這種針形暗器並非扁針或三稜針,只是普通的繡花針。」 蔣弘武微微一愣,道:「繡花針?武林之中有誰會用繡花針作暗器?豈不是兒戲?」 於八郎道:「屬下也認為來人並無惡意,闖入此園似乎志在找人,並不是要傷人。」 蔣弘武心頭一凜,忖道:「莫非魔門弟子,為了找尋張雄等人,所以趕來投石問路……」 心念剛勁,他便聽到遠處傳來喝聲,有人嚷道:「快來人啊,我看到入侵的歹徒,就在石山後面。」 蔣弘武毫不猶豫,飛身急奔而去,於八郎也不敢遲疑,緊隨在他的身後,追了過去。 他們奔出了十多丈遠,只見許多錦衣衛人員都紛紛往假山聚去,燈火通明,已可看見矗立的假山和掩蓋在旁的叢叢垂柳。 依照地形看來,那裡的確是個藏人的好所在。 蔣弘武相信入侵之人,很可能便是躲在那一帶,不過他見到所有守衛的錦衣衛人員一齊朝假山集聚,心中一凜、連忙高聲喝道:「小心來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所有的人散開,一半留在此地,一半往別處巡視。」 那些手擎燈籠,持著繡春刀的錦衣衛人員,聽到蔣弘武的喝聲,只留下了三十多人,其他人員紛紛散開,奔往各處,執行巡視、搜索的任務。 蔣弘武到了假山前數丈之處,立定了腳步,四下略一打量,立刻交待跟在身後的於八郎,道:「八郎,你帶十個人從右邊迂迴過去,以假山為中心,沿著柳樹一路搜索過來。」 於八郎奔了過去,點了十個錦衣衛人員,遵照蔣弘武的指示,兜了個大弧,從數丈之外一排的柳樹開始搜尋起來。 他們一開始行動,蔣弘武立刻大步向前,道:「其他的人圍住左邊,以假山為目標,慢慢前進,務必將入侵之人逼出來。」 那些留在現場的錦衣衛人員,聽到蔣弘武的命令,齊都散開如扇,分列開來,緩緩朝假山行去。 他們才走出幾步、距離假山還不足二丈,只見一條人影有如鬼魅般的出現在假山頂端。 隨著他揮手之際,點點光芒閃起,有如夜空裡突然出現無數的螢火蟲,四處飛舞。 蔣弘武大喝道:「小心暗器!」 喝聲之中,他揮動雙袖,飛身撲向假山而去,隨著身形移動,氣勁飆然,隱隱有風雷之聲,從他雙袖之間疾湧而出。 然而他的反應固然不慢,那人揮灑而出的暗器更快,蔣弘武仍在空中,已見到十數名錦衣衛中了暗器,紛紛倒地。 眼前的螢光一閃即沒,被蔣弘武雄渾的氣勁擊落,跟著便看到他單足一點,踏在一塊突出的假山石巖上,換了口氣,整個龐大的身軀騰升而上,朝那立在假山頂端的黑衣人撲去。 那人一身黑衣,以黑巾蒙面,看到蔣弘武揮拳攻到,飛身掠起,避其鋒芒,瞬間連劈七掌。 淒迷的掌影疊現一起,掌上蘊含的勁道一道比一道強,竟然有如急湧上岸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 蔣弘武施出一身絕學,化拳為掌,在瞬息之間、連消帶打的接了對方五掌,終於到了第六掌,無法擋住,竟被對方的一掌拍在肩上。 一陣劇痛傳來,那黑衣人的第七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左臂,把他臂骨打斷,沉重的力道撞得他倒飛而出,從半空中跌落。 那個黑衣人藉著反震之力,身形靈巧地一翻,重新回到假山之巔,穩穩地站住。 他們兩人這一交手,僅是一個呼吸的事,於八郎從那黑衣人一出現之際,便已躍來,此時尚距離假山有兩丈多遠,便見到蔣弘武被對方擊敗。 他大叫一聲,眼看著蔣弘武從空中摔下,無法施以援手,心中焦急萬分,卻見到一條人影似從天外飛來,在蔣弘武落地的剎那,揮了下手。 於八郎看得非常清楚,那人一襲藍衫,正是金玄白,他從遠處橫空飛來,距離蔣弘武還有丈許,眼看對方身軀即將落地,自己無法接住,於是發出一股強大堅韌的氣勁,形成一個氣網,托在蔣弘武身下。 於是,許多人都目睹一個奇怪的情景、他們清晰地看到了蔣弘武那龐大的身軀,在落地之前的剎那,突然停了下來,距離地面不足一尺之處,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墊子放著,承受住他的體重。 蔣弘武一臉錯愕,於八郎等錦衣衛人員,看到如此詭異的情形,更加難以置信,在眾人瞠目結舌之中,蔣弘武的身軀一個翻轉,然後平穩的站立在地面。 金玄白抬頭望了站在五六丈高假山頂端的黑衣人一眼,關切地問道:「蔣兄,你受傷了?」 蔣弘武撫住左臂,道:「吃了那人兩掌,恐怕左臂臂骨已經斷了。」 這時,於八郎已經趕到,聽到蔣弘武之言,立刻扶住了他。 金玄白道:「蔣兄,你帶著他們離開,這裡一切有我。」 蔣弘武齜牙咧嘴,忍著痛楚,道:「侯爺,我暫時無疑,且留在這裡看你大展神威。」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你們退開一些。」 蔣弘武揚聲道:「大夥兒聽到了沒有?全都退開,這裡交給侯爺就行了。」 那些錦衣衛人員聽到了命令,全都紛紛退開,他們每一個人都極為興奮,知道只要金玄白出手,那個蒙面黑衣人縱然武功再高,也無法逃走。 於八郎扶著蔣弘武向後退去,見到那個黑衣人站在假山之巔,有如一尊石像,禁不住低聲問道:「蔣大人,那人怎麼跟木頭似的?動都不動一下?難道他不想跑嗎?」 蔣弘武抬頭看了一眼,道:「他已被金侯爺的氣機鎖住,隨便一動,立刻便會引起金侯爺的雷霆一擊。」 於八郎道:「侯爺手上沒有兵刃,要不要拿把刀給他?」 蔣弘武瞪了他一眼,道:「你還不過去看看弟兄們中了什麼暗器?受傷的人趕緊送下去醫治。」 於八郎道:「可是大人你……」 蔣弘武叱道:「快去!」 於八郎嚇了一跳,不敢多言,奔過去檢查那些坐在地上的錦衣衛人員,發現那些人有的身中數針,有的已把暗器取出,捏在手裡,竟然都是些長約兩寸多的繡花針。 每一支繡花針上,針孔裡還穿了約五寸長的絲線,有紅有綠,有黃有紫,所以縱然整根針都沒入體內,絲線也還在體外,形成一種極為怪異的情況。 於八郎有些哭笑不得,卻也對那個黑衣蒙面人感到欽佩不已,因為能夠以繡花針為暗器,便已是極為困難之事,更何況還要用滿天花雨的手法灑出,更是難上加難。 那個黑衣人能夠凌空攻擊七掌,一舉把蔣弘武擊傷,可見內功修為之深,已超越全真派出身的蔣弘武。 不過於八郎深信,縱然那個黑衣人的武功修為不淺,可是比起天刀余斷情來,尚有一段距離,而余斷情還是金玄白的手下敗將,故此面對金玄白,他一定毫無勝算,大概插翅也難飛了。 天香樓樓高三層,前後三進,裡面構造繁複,房間多達數百間,地底又有暗室三十多間。 整座園林廣達三十餘畝地,除了高聳的主樓之外,整個建築群架構雄偉,裡面百間的房舍,就佔了六七畝地,除此之外,園林分為三大部份,有前園、中園、後園。 此刻,金玄白置身之處,便是中園。 假山後是堆土疊成的土丘,土丘上遍植花樹還有芭蕉,再過去十多丈遠,便是隔壁的怡園。 於八郎手裡捏著根穿有綠色絲線的繡花針、端詳了一下,想不起江湖上到底有誰是使用這種暗器。 他抬頭望去,只見那個黑衣蒙面人仍然默然佇立在假山之巔,一動都不動,夜風不住拂動著他的衣袂,才讓他看起來不似一尊毫無生氣的石像。 於八郎心念一動,忖道:「啊呀!莫非這個人是個女子不成?否則他為何要用繡花針作暗器?」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閃過,他已見到金玄白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個站在假山之巔的黑衣人身軀一顫,腳下退了一步,隨即見到她輕叱一聲,雙手揚處,夾在指間的繡花針已如出巢蜂群,閃起一蓬光芒,往金玄白上、中、下三路射到。 金玄白根本沒把那急射而來的繡花針放在眼裡,一步跨出,緊接著第二步踏起,已是懸空尺許,到了第三步跨出去,整個身軀已懸空三尺。 那蓬繡花針距離他的身外還有數尺,便已被他迎上的氣壁觸及,頓時全都停在空中,接著便以更快的速度反彈回去。 黑衣蒙面人剛把手中的繡花針發出,便已目睹這種怪異的情形,她完全想不到竟然有人能憑藉護身氣功,將繡花針反震而回,一時之間無法應付,只得飛身躍起,避開針芒倒瀉之勢。 她的輕功極佳,這一躍起,高達四丈,那叢反彈而回的繡花針立刻從她的腳下穿過,射在高聳的圍牆上,傳來一陣輕響、隨即沒入粉牆。 黑衣人心中一寒,居高臨下,卻看見錦衣人瀟灑地連跨三步,已到了距離假山不足三尺之處。 她反手從背後腰際拔出一支短劍,身形在空中略一停頓,施了招天河倒瀉的劍式,翻身朝金玄白劈下。 她手中的短劍似有玄虛,隨著劍式展開、五音齊響,劍芒伸縮,幻影迷離、已把她嬌小的身軀全都隱沒在閃爍的劍光之後,讓人完全看不清她的劍勢走向。 園中圍觀的錦衣衛人員眼看這種神奇的劍法,齊都發出一聲驚呼,不知空手的金玄白要如何擋住這麼凌厲的一劍,都在替他擔心。 可是那個黑衣人卻是有苦難言,她自己心裡明白,對方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勢,已緊緊將她鎖住,若不在此時出招,那麼當金玄白雙足一踏上假山之上、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此時若是出劍,或許還能搶得一線先機,攻對方一個猝不及防,假使能夠逼退金玄白,先他一步穩立在假山之上,則憑著連綿不斷的後式,或可讓對方落身土丘,斬斷那股凌厲的氣勢。 故而她這一劍攻擊,已提聚了全身七成以上的功力,劍勢之強連她都始料不及,尤其是五音乍響,再配合著她自空而降的奧秘身法,把這招天河倒瀉,發揮得淋漓盡至。 金玄白在對方劍式剛現之際,受到驟然響起的樂音所擾,倒也略有驚愕,不過他心志極堅,立刻便鎮定如常,隨著他使出梯雲縱的身法,又跨出一步之後,大袖一拂,袖角如劍,一招「龍子初現」攻出。 以他此時的功力和目光來說,那黑衣人攻擊的劍招,雖說奇幻迷離,看在他的眼中,卻是脈胳分明,連未來的劍式變異都看得一清二楚。 換一個說法,就等於一個孩童持著竹劍在揮劈,在孩童的心裡,總認為已經盡了全力,竹劍揮出的速度極快,可是在一個劍術高手眼裡看來,他的動作既慢,破綻又多,一眼便可看穿。 金玄白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有這種反差的情形,他的心中空靈,恍如一面明鏡,對方劍式一出,立刻呈現在明亮的鏡面上,不僅劍式的變化,甚至連劍上蘊含的勁道,以及具有多少的殺傷力,都清晰地出現他的心中。 故而他這一招武當劍法的施出,完全是針對對方那一招劍式而來,已將對方一切的後繼變化全都封住。 璀璨的劍光一閃即沒,伸出在短劍外的劍芒,一觸及金玄白揮出的長袖一角,不但沒將他的袖子削去,反而如同劈中一塊鋼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劍芒一黯,立即消散。 黑衣人大為震駭,發現劍式被封,竟然被對方一隻衣袖擋住,那種感受,真是難以形容。 她一口真氣急轉,原式不變,又加了兩成力道,急攻而去,顯然不相信手中的一支寶劍,竟會削不斷對方的一隻衣袖。 金玄白以「流雲飛袖」施出武當劍法,封住了黑衣人的天河倒瀉的劍式,立刻感受到那黑衣人催送勁道逼射而下的企圖。 他冷哼一聲,戟立如劍的衣袖倏然捲動,有如一條蛇樣的沿著短劍劍尖游上劍身,右手兩指並立,少林菩提指法中的一招「無上菩提」施出,搭上了劍尖兩寸之處。 此刻,他若是要辣手摧花,功勁一發,那黑衣人立刻便會劍斷入亡,不過他的目的是要擒下那個黑衣人,故而搭在對方短劍上的勁道極有分寸,連「震」字訣都末施出,僅是使的「粘」字訣而已。 就在這個剎那間,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侯爺,手下留情。」 金玄白聽出,那個喝聲正是由邵元節所發出,心中一動,指法立變,隨著腳下又跨出的一步,立在假山之上,已將待發的功勁轉化,袖角揚起,指影泛現,輕輕敲在對方的劍上。 他此時完全沒有奪劍傷人的意念,故而發出的氣勁也由強剛轉為輕柔,正是太極拳中的「圓」,雙指敲在短劍上,勁道卻成圓形運轉,瞬間將對方發出的氣勁化解於無形,並且順勢推了開去。 黑衣人並不能完全領會金玄白的善意,不過她發現攻出的九成勁道,完全無法傷及對方,立刻知道雙方的修為相差太遠。 隨著金玄白指勁的旋轉,她毫髮無傷的騰飛起丈許,任憑落在假山後的土丘上,又退了兩步,便已站穩腳步。 金玄白右手雙指如劍,遙指那個黑衣人,外放的氣勢,已將她遠遠的鎖住,臉孔卻隨著上身斜轉,往後看著奔來的邵元節。 口口口 剛才,他站立在天香樓的屋頂之上,放出神識,探查整個庭園,被邵元節的突然出現而打斷。 雙方談了兩句,邵元節便提到有人入侵,恐怕是針對被囚的魔門弟子而來,希望金玄白能把來犯之人擒住,盤問詳細。 由於他擔心張雄和張忠兩個太監的安危,所以取得金玄白的同意之後,立刻便親自趕往囚室察看?而把捉拿入侵敵人的事交給金玄白全權處理。 當邵元節離去之後,金玄白凝聚心神,繼續運用神識,延伸開去,搜索著入侵之人,不過由於園中錦衣衛有二三百人之多在走動、故而他的神識雖強,卻在一時之間,難以找出入侵之人藏匿在何處。 等到蔣弘武發現來人的行蹤藏匿在假山附近時,金玄白意念延展出去,果真發現有人藏在假山之後的叢樹裡。 他飛身趕了過去,正好碰到蔣弘武和那黑衣人在空中對了七掌,不敵負傷落地之際,於是發出強大的氣勁,在距離蔣弘武猶有數尺處,將他的身軀急墜之勢擋住,讓他安全的落地。 那黑衣人雖然用布巾蒙面,可是金玄白一見之下,立即便發現她是一個女子。由於她的輕功身法以及發出的暗器僅是一些繡花針,故而讓金玄白立刻便可以分辨她並非何玉馥或者秋詩鳳,當然,也不可能是服部玉子了。 由於他在房中胡天胡地之後,神識格外清明,竟然能夠覺察出躲在復壁裡窺視的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兩人,因而一時難以接受自己的胡作非為,而感到怯於面對這二人。 所以,當他乍然見到那個黑衣蒙面女子時,起先還以為她是服部玉子或者松島麗子,直到蔣弘武和對方換了七掌,他才鬆了口氣,明白這個蒙面女子並非忍者。 就因為他的心底還留了這麼個陰影,故此那個黑衣女子佔了極大的便宜,沒讓金玄白湧起傷人的意念。否則,換作是一個男子,金玄白縱然不會置他於死地,也會在他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的作風下,遭到極大的傷害,輕則四肢傷殘,經脈受損,重則一身功力全毀。 當然,邵元節的那句「手下留情」,也起了極大的作用,讓金玄白真的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讓那黑衣女子全身而退。 口口口 金玄白沉聲問道:「邵道長,莫非有什麼狀況發生?」 邵元節道:「一切安好,別無異狀。」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心中頗為詫異,不知為何他會如此眷顧這個黑衣女子。 邵元節話聲稍稍一頓,奔行之間,又繼續道:「此事說來話長,容後再稟。」 金玄白眼看他距離假山不足三丈,不再多言,準備等他上了假山之後,再慢慢加以詢問。 豈知就在此時,鎖定那個黑衣女子的氣勢倏然起了一陣波動,似乎另有情況發生。 金玄白轉首望去,但見那個黑衣女子將短劍收起,又退後了一步,雙手微幅的抖動,在她身邊的氣流倏然起了變化,開始旋飛流轉起來。 他微微一愣,突然看到包覆在黑衣女子頭上的黑巾從她頭上倒飛出去,她的雙髻似被兩隻無形的手解了開來,烏黑的長髮整蓬灑開,插在髮際的雙簪也倒射而出。 隨著她全身衣裳高高鼓起之際,她雙掌一推,強勁的掌風破空而出,發出一陣尖銳的嘯聲。 一個意念陡然跳進金玄白的腦海:「罡氣!」 他深吸口氣,本能地準備拖出九陽神功予以還擊、可是他立刻記起了邵元節之言,知道自己這一還擊,那個黑衣女子必然只有死路一條,很可能便會像在易牙居裡的五位魔門女子一樣,瞬間化為粉末。 是以他改變了意念,飛身急掠而下,擋在邵元節面前,一手發出一股氣勁,封住邵元節前進之勢,另一手揮灑而起。 邵元節身形受阻,還在納悶之時,已見他側身而立,右手揮出。 也不知是燭火搖晃,還是眼花,邵元節竟然發現金玄白身上似乎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而他的姿勢竟會如此的優美,有如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有股說不出的優稚和瀟灑。 邵元節有些心醉、卻感到一股炙熱驟起,立即騰散漫開。 瞬間,尖銳的嘯聲裡,整座龐大的假山爆裂開來,巨大的聲響就恍如夜空裡起了個炸雷,碎石飛砂四散濺開。 邵元節嚇了一跳,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在太湖石假山爆裂後的剎那,看到了令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詭異情景。 而這種情景,除了嚇得趴在地上的錦衣衛人員之外,包括蔣弘武和於八郎在內,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都看到了那整座石山爆裂時的碎石飛砂,在四散濺開之際,似乎投進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熔爐之中,才迸射出丈許,就閃出點點、片片熾亮的紅光,然後在瞬間消失。 這種情形就像年節燃放的煙火,燦爛奪目,耀眼生輝、所不同的是煙火有五顏六色,而這些碎石在燃燒時只有火紅和湛藍兩種顏色。 而另一種有別於煙火施放時的異狀,則是煙火直衝雲霄,四射迸散,而這些原先四散濺開的碎石,都被約束在一個範圍裡燃燒,而後灰化。 這種詫異而又耀眼的瑰麗,僅僅閃爍了幾次便已幻滅,然而在這剎那間,時間似乎已經停頓,一切都已變成永恆。 當碎石焚化成灰之際,留在心頭上的只是震撼和歎息,彷彿置身在一個幻夢裡,一切聽聞聽見,都是如此奇幻,卻又如此真實,讓人難以分辨。 當巨大的爆裂聲停止之後、留下的寧靜,更是讓人感到深沉的寂靜,就如同置身死域,一切都無聲息,只有死寂。 邵元節瞳目結舌,看到消失的假山後,那個黑衣女子搖晃的身形,恍如看到了鬼一樣。 他一把抓住金玄白的衣袖,顫聲問道:「金……侯爺,這……這是怎麼回事?」 「罡氣!」金玄白道:「這就是玄門罡氣造成的後果。」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在寂靜的夜裡傳出老遠、那個黑衣女子全身一震,就像看到一隻惡鬼站在面前、深深的看了金玄白一眼,然後驚叫一聲,轉身往後飛奔,越過花叢,再騰身而起,翻過高牆,進入怡園之中。 金玄白想要追去,一隻衣袖卻被邵元節死命拽住,他皺了下眉,道:「邵道長、你放手好不好?」 邵元節喘了口大氣,問道:「侯爺,你說那是玄門罡氣,是不是漱石子老神仙的太清神罡?」 金玄白微微一怔,問道:「漱石子所練的不是玄門罡氣嗎?怎麼又變成了太清神罡?」 邵元節道:「太清神罡傳自道家太清門,被武林人士簡稱為罡氣、實則完全一樣。」 金玄白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他見到邵元節仍然拉住自己的袖子不放,不悅地道:「邵道長,你放手好嗎?再多拽兩下,我這袖子可要被你拽掉了。」 邵元節訕訕地放開了手,道:「對不起、貧道太過於激動了,不料今晚除了看到太清神罡之外,還看到了侯爺你……」 他頓了下,裡著金玄白,沉聲道:「如果貧道沒有猜錯,侯爺你施展的絕藝正是舉世震驚的九陽神功吧?」 金玄白還沒答話,只見蔣弘武捧著左臂走了過來,問道:「九陽神功?邵真人,你沒弄錯吧?」 邵元節看到他滿臉驚駭,而金玄白卻是毫無表情,摸了摸頭上的道冠,道:「貧道只是臆測而已,不知對不對?」 金玄白沒有答覆他的問題,神識一放即收,立刻感應到那個黑衣女子穿行在怡園的小樹間,而潛藏在園裡的忍者,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攔阻。 他心中訝異,忖道:「這個女子顯然已經受到輕微的內傷,為何那些忍者們看到她之後,竟會不加以攔截?莫非她也是忍者?」 這個意念剛一出現,立刻便被他否認,因為這種想法太過於荒謬,忍者又怎會是漱石子的傳人,學會了玄門罡氣?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那麼這個黑衣女子必然是怡園中的常客,或者是服部玉子、松島麗子等人的熟客。 只有這樣,潛藏在怡園裡,擔任護衛工作的忍者們,才會對她視而不見,絲毫不加攔阻。 金玄白一想通這個道理,反倒多了幾分憂思,不知服部玉子何時會認識漱石子的傳人? 而這個黑衣女子混進怡園裡,究竟又有什麼企圖,更是金玄白極欲瞭解的事。 他心念一轉,問道:「邵道長,你剛才要我手下留情,究竟為了什麼?」 邵元節略一猶豫,道:「剛才那女子手中所持之劍,乃稀有之物,稱為五音玲瓏劍,乃貧道昔日故人所有,所以……」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此說來,令友便是太清門漱石子的直系傳人羅?」 邵元節道:「敝友和漱石子老神仙毫無淵源,她僅是一個刺繡名家而已。」 他側首裡了身旁的蔣弘武一眼,繼續道:「此人之兄、蔣大人也認得,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元曲大家,素有玉郎之稱的臧賢臧大師。」 蔣弘武哦了一聲,道:「邵道長、照你的說法,這個黑衣女子乃是臧能姑娘的弟子?」 邵元節略一沉吟,道:「這個貧道不敢說,不過五音玲瓏劍乃臧姑娘最為喜愛之物,總是隨身攜帶,如今既然出現在此女身上,她們兩人必有淵源。」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金侯爺,剛才貧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昕以才請你手下留情。」 金玄白道:「此女年紀頗輕,修為卻已不在道長之下,可見必有名師教導,無論她是不是漱石子的徒子徒孫,總之以她初學不久的罡氣功夫,頂多只能發出三招,碰上了我,她只有死得更慘。」 他冷哼一聲,道:「剛才若非你大叫手下留情,我已奪下她的短劍,封住她一身經脈、所以說起來還是你救了她一條命。」 邵元節道:「金侯爺,此女既然和臧姑娘頗有淵源,想必不是懷有歹念而來,這從她以繡花針為暗器、並未出劍傷人,便可得知。」 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冷哼一聲,道:「她雖未出劍傷人,可是蔣兄卻被她一掌拍斷左臂,就算小心調養,也得要個二三個月才能痊癒,這筆帳必須找她去算。」 邵元節被他眼神所逼,心中一陣震顫,垂下目光,道:「侯爺說得極是,一定要弄清楚她的來意才行,所幸臧姑娘就住在虎丘附近的山塘街邊,就算此女跑了,也可找臧姑娘追查線索。」 金玄白凌厲的眼神一斂,道:「她跑不了的!」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道:「邵道長,蔣兄已經受傷,請你照顧一下他,我到隔壁去去就來,如果找不到那個黑衣女子,你就陪我跑一道虎丘,去找那臧姑娘算帳。」 邵元節頷首道:「貧道這就替蔡大人上藥,至於往虎丘之事……」 金玄白道:「我去去就來,最多一盞茶的光景便可回來,你在天香樓大門口等我,嗯,最好備妥兩匹馬,比較省時間。」 邵元節道:「侯爺、事情不會如此急迫吧!朱公子還等著你用晚膳呢。」 金玄白道:「此刻酉時剛過不久,我肚子還飽得很,跑一趟虎丘回來,吃晚飯也不遲。」 邵元節不知金玄白為何急著要去見臧能,見他執意如此,曉得無論找不找得到黑衣女子,這一趟虎丘之行是免不了了,只得點頭答應。 蔣弘武一直找不到機會說話,這時好不容易見到邵元節停住了話頭,忙道:「金侯爺,你要不要把八郎他們帶上、一起過去搜查?」 金玄白知道怡園裡尚留有梅、蘭二組的忍者,裡面又住了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等人,豈能帶著錦衣南人員進去搜查?那豈不是一件荒謬的事? 他搖了下頭、道:「這倒不必,我去去就來,不必勞師動眾了。再說,這些人有的受了針傷。也該趁早拔針治療,對不對?」 蔣弘武頡首道:「侯爺說得極是。」 金玄白道:「蔣兄,你趕緊包紮,多多休息吧。」 蔣弘武笑道:「這區區斷臂之傷,對我來說,是小事一樁,只不過這一兩個月辦起事來,就麻煩多了,除了倒澆蠟燭,觀音坐蓮之外,其他的姿勢全都不能用了。」 他咧開大嘴、笑罵道:「他娘的,一想起來,老子就覺得窩囊,真是霉頭觸到爪哇國去了!」 此言一出,那些錦衣衛人員全都大笑不己,連邵元節也都捋髯而笑,顯然蔣弘武的粗口粗語,並未讓他覺得刺耳。 一片笑聲裡,金玄白飛身掠起,轉瞬之間,便已消失在眾人面前。 邵元節見到眼前的殘像一現即沒,才發現金玄白已經離開,不禁駭然忖道:「金侯爺這種神奇的輕功身法,放眼天下,恐怕已經無人能及了。」 他一想起剛才金玄白所施出的絕世神功,便忍不住問道:「蔣大人,依你的看法,金侯爺剛才露的那一手,到底是不是九陽神功?」 蔣弘武想了一下,隨即搖頭道:「邵真人,說老實話,我實在不知道,因為我從沒見過九陽神功。」 他頓了下,望向原先假山矗立的地方,繼續道:「其實我也沒見過人施出什麼玄門罡氣,想不列威力如此之大,所幸那個丫頭沒對我來這麼一手、不然我這條老命可就完了。」 邵元節道:「太清神罡乃玄門絕藝,昔年漱石子老神仙以此神功穩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只怕從此之後,會被金侯爺的九陽神功所取代了!」 他仰首望著夜空,陷入沉思之中,良久都未回過神來。 正文 第一九一章 叛變組織 第一九一章叛變組織 金玄白飛身越過高牆之後,循著剛才那個黑衣女子離去的方向,一路躡行而去。 過了一處長滿石榴花的叢樹,他沿著土坡一路下去,大約走了七八丈遠,便見到眼前出現一汪水池。 流水曲曲折折的從古樹叢裡蜿蜒而來,水聲潺潺,低吟而過,注入水池之中,池裡有亭亭玉立的蓮花,隨著晚風,輕輕的搖曳著。 金玄白輕巧地跨越丈許寬的水道,踏足在池畔的青石上,默然望著池中圓月的倒影,覺得心中一陣恬靜。 在這個瞬間,一切的雜思塵念,似乎都已洗滌乾淨,只留下明鏡一般的赤心。 不久之前,在天香樓裡,大床上的情焰慾火,此刻已完全消失,清明的神智將他整個人都帶進一種「空」的境界,塵世間的一切浮華、一切慾念,在這瞬間都已消失於無形。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突然之間,這幾句經文,從他的心中流過,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看著大愚禪師坐在大石上誦著經文。 當時,他的年紀小,完全不能體會這些經文的意義,如今,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他對於人生似乎另有一番領悟。 在這特殊的空間裡,特殊的時間中,他置身在蘇州園林的「咫尺山林」造園藝術巧思之間,突然觸景而悟,完全領會了當年大愚禪師所吟誦的那幾句經文。 瞬息之間,他彷彿融入天地之中,一草一木,一枝一葉,一塵一土,都已是他,而又不是他。 他仰首望著夜空,臉上浮起了微笑,喃喃自語道:「原來人生就是這麼回事!身隨境轉,而心不轉,才是諸法空相的真諦。」 「撲通」一聲,一隻青蛙從荷葉上跳進池中,打破了水中月,漣漪一圈圈的散開。 金玄白負手而行,每一步都跺在青石上,走出八步之後,到達一條疏林小徑,停了下來。 他揚聲道:「來人!」 出聲,人現。 一個全身黑衣的忍者,從一株古樹後現身,奔了幾步,來到金玄白面前七尺之處,跪了下來,磕首道:「林茂松叩見少主。」 金玄白道:「起來說話。」 林茂松站了起來,雙手垂下,恭敬地望著金玄白,等候著他的吩咐。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這個叫林茂松的忍者,身高五尺左右,體形瘦小,卻是一副短小精幹的樣子。 他確定以前沒有見過此人,顯然這個忍者位階極低,是被編入梅組或蘭組的下忍,於是問道:「不久之前,可有人從這個方向走過去?」 林茂松躬身道:「稟報少主,剛才田春田姑娘巡視而過。」 「田春?」 金玄白在這剎那間,立刻領悟出那個黑衣女子翻牆過來之後,沒有受到園中警戒守護的忍者們攔阻的原因了。 他淡淡一笑,忖道:「原來她是以田春的面目出現,難怪沒有受到任何攻擊。」 顯然,這個黑衣女子至少要和田中春子熟悉,並且本身還得通曉易容之術,才能假扮成田中春子的模樣,安全地避開園裡數十名忍者的攻擊。 由於園裡除了月光之外,沒有任何的光源,樹林又多,故而那名黑衣女子易容的手法不必如何精緻,只要稍為相像,便可瞞過這些守衛的下忍眼目,而安全過關。 這裡面較讓金玄白擔心的,則是那個黑衣女子從何認識田中春子?她潛伏在怡園之中,有什麼目的?有多久的時間? 除此之外,她夜探天香樓,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衝著朱天壽而來嗎?或者真如邵元節的預料,是為了魔門弟子而來? 可是她身懷太清門所傳的罡氣功夫,又怎會和魔門弟子有什麼關連?漱石子也牽連當年的宮中之變? 一連串的疑問湧進了金玄白的腦海,讓他一時之間,完全找不到解答,當然無法判斷她出現的原因了。 金玄白很快地便把這些疑問拋諸腦後,不再繼續想下去。他望了林茂松一眼,問道:「玉子小姐此刻人在何處?」 林茂松恭聲道:「稟報少主,小人僅負責警衛,不知主人在哪裡。」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嗯,你退下吧。」 他加快腳步,沿著林間小徑往大廳方向行去,隨著身形移動,他聽到了疏林之間傳來陣陣夜鳥的叫聲,明白這是忍者們夜間用來通訊的暗號,顯然這個叫林茂松的忍者,已將自己要找服部玉子的訊息傳遞出去。 果真他剛出小徑,登上迴廊,便見到松島麗子從長廊的另一端快步急奔過來。 金玄白迎了過去,松島麗子遠遠的跪下,道:「屬下拜見少主。」 金玄白望著她雲鬢之上晃動的珠釵,想起不久前自己神識探查出來,她和服部玉子一起在復壁中窺視之事,不禁臉上一紅,乾咳一下,道:「麗子,起來說話。」 松島麗子磕了個頭,道:「謝謝少主。」這才站了起來,躬身聽候金玄白的吩咐。 她以天香樓紅妓的身份出現時,妖冶艷麗,風情萬種,可是此刻是以忍者的身份出現在金玄白面前,因而面容端莊,態度嚴肅,絲毫不敢逾越分寸,完全擺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金玄白問道:「麗子,玉子小姐此刻可在房中?」 松島麗子道:「稟告少主,玉子小姐正在處理重大事件,此刻人在和室之中。」 金玄白問道:「她不是剛從沉香樓回來嗎?又有什麼重大事情,有待處理?」 話一出口,他立刻想到那黑衣女子之事,於是又追問了一句:「是不是已經抓到了奸細?」 松島麗子訝道:「奸細?少主,是叛徒吧!」 金玄白一怔,問道:「什麼叛徒?」 松島麗子道:「稟報少主,美黛子在昨天趁玉子小姐帶人趕往太湖時,偷偷潛入地底秘室,把被囚禁的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救走了。」 金玄白一震,問道:「你說的美黛子,可是田中美黛子?」 松島麗子頷首道:「就是這個叛徒!」 金玄白訝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松島麗子道:「這件事誰都沒有想到,不知美黛子中了什麼邪,竟然會做出這種叛變組織的事。」 金玄白問道:「這件事是誰發現的?」 松島麗子道:「是春子發現美黛子失蹤,遍尋不見之後,才從美黛子留在枕頭下的一封短柬,察覺她已救出程家駒。」 金玄白哦了一聲,想起田中美黛子的模樣,禁不住替她難過起來,因為她的年少無知,又在情竇初開的情形下,面對著程家駒的甜言蜜語,自然難以抗拒,意亂情迷之際,縱放了程家駒,鑄下背叛組織的大錯。 金玄白不知道伊賀流會如何處置叛徒,可是無論如何,田中美黛子將要面對的懲罰,必定不輕。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唉!她又何必這樣呢?反正我已答應了柳姨,今晚之前就釋放程家駒。」 他搖了搖頭,又問道:「麗子,美黛子犯下的罪行不輕吧?會受到怎樣的處罰?」 松島麗子道:「稟告少主,背叛組織,無論男女,只有一死,才能贖罪,除此之外,春子也會受到牽連……」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你不要多說了,快帶我到和室去,我要找玉子說話。」 松島麗子不敢多言,領著金玄白繞過迴廊,進入後園,然後循著一條地底秘道,通往天香樓後,被矮牆隔離著的那座石屋。 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假山之後,繞過假山,眼前是叢叢高聳的竹林,在夜風中不住的低吟。 金玄白上次是在伊籐美妙的帶領之下,也是經過一條秘道,來到這座被古樹修竹包圍的石屋。 不過那時是午後申時,陽光斜照,風和日麗,石屋四周景色宜人,花香撲鼻,令人沉醉。 此刻再次蒞臨,卻是夜色深濃之際,被四周的古木、修竹、長草掩蓋下的石屋,顯得陰森森的,讓人另有一番感受。 金玄白的心境並未隨著環境的改變而產生任何變化,剛才聽到美黛子叛變時,所產生的一絲小漣漪,此時已經完全平復下來。 他默然的隨在松島麗子身後,進入石屋之中,看到短廊邊懸掛著數盞燈籠,發出淡淡的光輝,隨著松島麗子掩上木門,空間裡立刻瀰散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兩者相融,更增美人之美。 那股幽香是從松島麗子身上傳來的,金玄白深深吸了幾口,微笑道:「麗子,你身上的香味和玉子一樣,是不是用的同樣的胭脂花粉?」 松島麗子回眸一笑,道:「稟告少主,屬下用的是蘇州麗玉坊和南京采青齋的香粉,這兩種香粉一濃一淡,調和起來使用,氣味剛好,玉子小姐喜歡,所以屬下也送了她兩盒使用。」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麗玉坊在哪裡,裡面到底是賣些什麼,順口問道:「這種香粉很貴吧?」 松島麗子道:「不貴,一盒只要七兩銀子。」 金玄白這些日子雖然見了不少世面,荷包裡的銀票也越來越多,可是聽到一盒香粉要賣七兩銀子,也不免有些訝異,心想這些忍者們來到蘇州之後,過的日子未免太過於奢侈了。 七兩銀子一盒的花粉,足夠尋常百姓家幾個月的開銷,也不知這些女人塗在臉上,有什麼感覺? 松島麗子走到短廊邊的石階前,蹲了下來,道:「少主,請你坐下,待屬下替你脫去靴子。」 金玄白記得上次伊籐美妙只送到階前,便翩然離去,如今松島麗子要替自己脫靴,顯然服部玉子就在裡面,甚至很可能田中春子也坐在草蓆上。 他坐了下來,心中盤算著在見到服部玉子之後,該如何開口,想了下,終於決定若是她不提起自己的荒唐事情、自己則盡可能不要提。 反正他已經用酒後亂性為理由,向服部玉子傳音說出此事,她若是介意,也無可奈何,事情已經發生了,難以挽回,就算吵架、埋怨,又能怎樣? 如果她能諒解此事,自會用另一種態度對待,那麼就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和關係。 金玄白暗自盤算了一陣,聽到松島麗子柔聲道:「少主,請登階入室,玉子小姐在理面等著。」 他上了木板鋪成的短廊,走了幾步,回頭望去,只見松島麗子不知何時已換穿一雙木屐,赤著兩隻玉足,並腿立在石階下。 淡淡的燈光灑下,她全身泛現溫柔又柔和的線條,尤其一雙玉足纖細白嫩,更添美感。 「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這兩句李白的詩突然跳進金玄白的腦海,讓他心裡有種奇特的感覺,頓時想起朱天壽聽提起的那段關於美的見解。 果真,這玉足之美和池塘月色之美完全沒有衝突、並且也可以融合在內,這個道理就如同兩種不同品牌的香粉可以混合使用,只要覺得香味恰當,濃淡適中,就可以了,何必計較許多?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後悔起來,覺得自己竟然像個傻瓜,置身在那麼多的赤身美女之中,完全不知如何品嚐她們的美,就那麼糊里糊塗的瞎搞一場。 這種情形正如獨踞一桌,桌上擺滿著各種珍饉美味,自己卻閉著眼睛狼吞虎嚥,完全沒有品嚐出菜餚的色、香、味,就那麼全數吞進肚去…… 回想起來,那幾個女子遭受他的蹂躪,而他連她們叫什麼名字部還沒弄清楚,豈不是太荒唐,也太無情了?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腳下一頓,問道:「麗子、你不上來嗎? 松島麗子躬身道:「屬下在這裡等候,沒有玉子小姐的命令,我不可以進去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麗子,上回發生的事,我沒有怪你,同樣的,我也沒有怪伊籐美妙,你就這麼轉告她吧。」 松島麗子一怔,跪在地上,欣喜道:「謝謝少主,謝謝少主。」 金玄白微笑道:「不!我應該謝謝你們才對。」 他說完了話,感到心情格外輕鬆,大步沿著短廊向前行去,走到紙門處,問道:「玉子,你在裡面嗎?」 紙門被人推了開來,金玄白往理望去,只見服部玉子跪坐在火盆邊,正放下手裡的茶具。 紙門旁跪著田中春子,她見到金玄白、趴伏下去,道:「婢子田春,叩見少主。」 金玄白看到她雙眼紅腫,臉上似乎仍然留有淚痕,顯見地剛剛哭過、不禁心中一陣憐惜,可是他並沒有說什麼,僅是大步走進室內。 服部玉子轉過身來,伏在草蓆上,道:「妾身玉子,拜見夫君。」 金玄白見她又稱呼自己為「夫君」,也不知她心裡的想法,到底是要用這種稱呼來肯定她的身份,還是表示和田中春子的不同。 他盤膝坐了下來,道:「玉子,你不必這麼客氣,什麼拜見不拜見的,就不必了。」 服部玉子道:「這是夫婦之間該有的禮儀,妾身尊夫君為天,應該全心侍奉,全心對待,豈可失禮?」 金玄白見到田中春子悄悄的走出了和室,連忙喚道:「田春,你不要走,順便把麗子也一併叫進來,我有話要說。」 田中春子「嗨」了一聲,站在廊上招了招手,道:「麗子姐,少主命令你進屋裡來。」 服部玉子詫異地望著金玄白,唇瓣蠕動了一下,想要開口,卻又閉了起來、她的目光緩緩移開,落在牆上掛著的那幅字軸上那個大大的「和」。 頓時,她的心情整個寧靜下來。 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一前一後的走進屋來,田中春子跪在門邊,拉上了紙門,然後跪坐在松島麗子身後,兩人都默默的望著金玄白,沒有一人敢貿然開口。 金玄白把黑衣女子闖進天香樓之事,說了出來,當他提到那個女子以田中春子的模樣進入怡園時、田中春子禁不住驚呼出聲,道:「少主,那不是婢子,我一直留在這裡……」 服部玉子眼中射出有如刀鋒似的光芒,落在田中春子身上、叱道:「春子,你太放肆了,少主沒有說完話,豈可插嘴?」 田中春子嚇得趴伏在草蓆上,顫聲道:「婢子知錯,請主人原諒,下次再也不敢了。」 服部玉子道:「麗子,暫且記她十下籐條,若未找回美黛子,一併施刑,絕不寬待。」 松島麗子伏在草蓆之上,應了一聲。 金玄白想起那天夜裡所見之事,曉得田中春子這下麻煩大了,若是找不回田中美黛子,恐怕這十下籐條的鞭笞之刑免不了。 他還以為服部玉子是因為看到自己胡作非為而耿耿於懷,以致遷怒在田中春子身上,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開口替田中春子求情,只得默然以對。 服部玉子罵完了田中春子之後,很快便恢復正常,她看到金玄白一陣沉默,躬身磕首道:「都是妾身管教無方,以致家中失了規矩,請夫君懲罰妾身。」 金玄白嚇了一跳,道:「玉子,事情沒有這麼嚴重,輕鬆一點。」 他略一猶豫,道:「如果你是因為我的荒唐,而心中不悅,儘管說出來就是、不必遷怒他人,知道嗎?」 服部玉子恭聲道:「賤妾心裡平靜如水,沒有絲毫不滿,反而要感謝夫君救了白蓮她們八人的性命,唯有如此,她們才能繼續活下去。」 金玄白一怔,問道:「你說的話,出自真心?」 服部玉子頷首道:「賤妾之言、句句真實,可以向八幡大神發誓,絕無一句虛假。」 金玄白吁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是喝了太多的酒,又加上……所以才會酒後亂性,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很對不起你和冰兒她們。」 服部玉子道:「這樁事情,夫君不必放在心上,至於玉馥妹妹和冰兒妹妹她們那裡,能不提,就盡可不必提,免得她們醋勁大發,反倒不妙。」 她的嘴角漾起一絲笑意,道:「夫君可記得,妾身曾經不止一次的跟你提起,要把白蓮她們收為妾侍?」 金玄白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道:「她們聽到了朝廷的機密,隨時都會喪命,只有這個法子可以救她們一命,除此之外,便只能和錦衣衛張大人翻臉了,可是事情若是走到那個地步,你不但丟了前程,恐怕整個天香樓也會毀於一旦。」 服部玉子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說來說去,這是最好的結果,夫君你既保住了爵位,又多了十個妾侍,豈不是一舉兩得?」 金玄白小心地問道:「這麼說來,你不會生氣,也沒有吃醋羅?」 服部玉子突然笑得跟春花一樣的燦爛,道:「妾身怎會生氣?我應該很高興才對,因為白蓮她們八條性命保住了不說,天香樓也淨賺了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失聲道:「什麼?天香樓賺了一萬兩銀子?」 服部玉子頷首道:「兩個時辰前,張大人已派人和麗子商量,要付出一筆錢,買下白蓮等八位清倌人,替她們贖身,麗子當時開價每人二千兩,結果他們說是買下來送給金侯爺作為侍妾,所以麗子打了個折扣,只收了他們一萬兩白銀、這下豈不是既保住她們的性命,又讓天香樓賺了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怎麼想到會有這奇怪的事情,覺得實在太過於荒謬,簡直令他都不敢置信。 服部玉子見他一臉訝異之色,微笑道:「相公,你如果不相信,問一問麗子就可以明白了。」 金玄白側首望向松島麗子,見到她微笑頷首,不禁生起一種被出賣的感覺,不過,面對這兩個美麗的女子,他也實在無法生氣,反倒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服部玉子繼續道:「相公,由此可見,張大人對你極為看重,不惜花費巨資來攏絡你,唯恐會逆了你的心意,就因為如此,知府宋大人也要蓄意的巴結你,這回姐妹們收下他所送的金珠首飾,價值不菲,以後你也得多照顧他才對。」 金玄白見她說來說去,又說到宋知府贈送珠寶之事,本想把事情始未和她說清楚,可是轉念一想,既然她們都很高興的接受了宋登高的饋贈,便不必再提此事了。 服部玉子見他點頭,繼續道:「除了白蓮、黃鶯她們八人之外,還有巧雲和瓊花二人,不知相公是不是要一併收下,作為侍妾?」 金玄白一愣,道:「這個……隨你安排吧。你認為該怎麼做妥當,就怎麼做。」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美黛子的事,我要說幾句話。」 服部玉子道:「夫君請說。」 金玄白望了田中春子一眼,道:「美黛子年幼無知,受到程家駒的蠱惑,違反了伊賀流的規矩,做出不當之事,但她無論如何,都是罪不及死,所以我要你放她一馬。」 服部玉子一怔,看到田中春子一臉喜色,輕歎了一口氣道:「妾身聽從夫君之命,一切由夫君做主。」 金玄白道:「你也曉得,我已經答應柳姨,要釋放程家駒,所以他提前獲得自由,也算不得什麼,而且以我的想法,他經脈受到我的獨門手法禁錮,若是不找我替他解穴,一身功力俱廢,如同常人一樣,他是絕對不甘心的。」 他目光一閃,道:「故此,我估計他無論逃得多遠,早晚都要回來找我替他解穴,到時候,他一定要柳姨作陪,並且帶上美黛子,求我原諒,我才會出手。」 服部玉子恍然道:「相公之言有理,程家駒非要如此才行,聽以無論他是否用騙術騙了美黛子,面對這個問題時,他都不能虧待美黛子,必定會安然的把她帶回來,求相公諒解。」 金玄白頷首道:「所以你們不必擔心美黛子,更不必懲罰她,因為她早晚都會回來的。」 服部玉子抿了下紅唇,道:「夫君,妾身跟你約定一件事好嗎?」 金玄白道:「什麼事,請說,只要合理,我一定同意。」 服部玉子道:「依照我們伊賀流的規矩,下忍的婚姻都由上忍安排,絕對不能違抗命令,更不能為了愛人背叛組織,美黛子犯了這兩條規矩,應該是兩個死罪,不過,今天夫君既然下令放她一馬,可以免了她一條死罪,至於另一條嘛,妾身也有條件的答應少主。」 她凝目望著田中春子,道:「春子,你聽好了:我和少主約定,如果美黛子回來的時候,沒有破身,我便饒她一命,並且將她逐出伊賀流,放她自由,可是,假如她不是完壁,那麼必須領死,而且由你親自下手,你可做得到?」 田中春子全身顫抖,趴伏在席上,不敢抬頭,不住地道:「屬下做得到,做得到……」 金玄白沒料到服部玉子會做出這麼個決定,眼看田中春子淚水奪眶而出,不斷的從臉上滑落,浸入草蓆裡,心中雖然有些不忍,卻也不知要如何勸說才好。 他望著服部玉子的臉靨,心想田中美黛子背叛之事,一定影響極大,所以服部玉子才會如此震怒。 事實上,伊賀流百年以上的傳統裡,從來沒有一個人叛變過,生下來時,是組織的人,死的時候也是組織的鬼,除非上忍下令逐出伊賀流,否則女子就算嫁了三個不同的丈夫,也仍是伊賀流門中之人。 就因為伊賀流有這種鐵的紀律,才能在那麼艱困的環境生存下去,在面臨甲賀流寵大的壓力下,還能繼續的茁壯。 若非金玄白是火神大將之徒,暗伊賀流的少主,又是服部玉子的未來夫婿,換了任何一個人來求情,都沒有用處,田中美黛子只有死路一條。 正文 第一九二章 倉促離去 第一九二章倉促離去 火盆上紅泥小罐裡的水燒開了,滾水溢了出來,落在炭火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服部玉子問道:「相公,你可要喝杯茶?」 金玄白道:「不喝了,我和邵真人約好,要到虎丘走一趟。」 他略一沉吟,道:「關於那個黑衣女子假冒田春之事,我想問你,最近怡園裡是不是新來了什麼人,或者她就是你最近新買來的什麼清倌人?」 服部玉子道:「天香樓在最近只買了不到十個丫環,很好清查,不過這些人從未見過春子的容貌,要想模仿得像,困難度極高,幾近不可能的程度。」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應該是怡園裡新進的丫環羅?只有這些人才有機會接觸田春,也才能夠模仿得跟她有幾分神似,否則在怡園裡守衛的忍者,也不會分不清楚真偽。」 服部玉子道:「怡園裡用的都是自己人,外人嘛……可說一個都沒有,丫環來說,只有詩鳳妹妹帶來的詩音和琴韻兩個丫頭,她們不可能是武林高手,至於其他的女子,只有唐門的金銀鳳凰和曹大爺的千金曹姑娘了。」 金玄白問道:「哪位曹大爺?是不是易牙居的店東?」 服部玉子頷首道:「就是那位曹大成曹東家,他是蘇州城裡有名的富豪,產業極多,膝下只有一位千金,不久前在沉香樓認識的。」 她笑了笑。繼續道:「這位小姑娘才十五歲、跟金銀鳳凰一樣大,長得清純可愛,個性溫柔,所以冰兒妹妹特別喜歡她,我才會邀請她一起過來玩玩,說好在怡園住兩天再走,她不可能是那個黑衣女子。」 金玄白站了起來,道:「玉子,我要走了,怡園的事交給你慢慢清查吧。不管查到了什麼,都要不動聲色,等我回來再處理。」 服部玉子跟著站了起來,田中春子趕緊走到門邊,跪著把紙門拉開,松島麗子則緊隨在服部玉子身後,不敢逾越半步。 金玄白到了門邊,腳下一頓,道:「田春,你不必擔心,美黛子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 田中春子跪拜下去、道:「謝謝少主。」 金玄白想到田中春子曾經不止一次的向自己推薦美黛子,希望自己能替她破身,收為妾侍,可是一直被拒絕,以致使得美黛子受到程家駒的蠱惑,做出背叛伊賀流之事。 總結說來,他在這件事中,也應該負一些責任才對,想到美黛子的天真和熱情,還有她那成熟的身材,金玄白不禁暗暗苦笑,覺得自己真的有些矯情。 假使他能如田中春子的請求,替美黛子破了身,那麼今天這樁事情就不至於發生了。 如今只希望程家駒能夠「手下留情」,沒有玷污了田中美黛子的清白,那麼她還有一線生機,不然,連金玄白都無法救她了。 不過,金玄白世知道,像程家駒這種色鬼,面對著田中美黛子這樣的青春少女,要讓他學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看來,田中美黛子滿懷的熱情,黛綠年華,很快就會結束了。 面對這種情況,金玄白覺得無能為力,心底泛起一絲哀痛,輕歎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他到了石階邊,坐在廊逞,拿起放在階上的軟靴,準備穿上,卻被隨後而來的服部玉子叫住:「相公,你等一等。」 金玄白一手拿著軟靴,轉首問道:「玉子、還有什麼事嗎?」 服部玉子穿上木屐,下了石階,接過金玄白手裡的軟靴,柔聲道:「相公,容妾身替你穿上鞋子。」 金玄白一怔,只見服部玉子蹲在階前,托起他的腳,替他把軟靴穿好,那種專注的神情、恍如她在做一件極有意義而又重要的事。 金玄白心中熱血沸騰,只覺得有股莫名的感動,他彎下腰去,一把將服部玉子摟在懷裡,找到她的紅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把服部玉子放開,站了起來,轉身把她放在廊板上。 服部玉子一臉紅暈,嗔道:「相公,你變壞了!」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我沒把燈熄了?」 他屈指一彈,一股強勁的指力射出,嗤的一聲,擊中廊上懸著的一盞燈籠,燭火一滅,燈光頓時一暗、 田中春子就跪伏在燈下不遠,受到了驚嚇,發出一聲驚呼、立刻以袖掩唇,閉住了嘴。 松島麗子回眸望了她一眼,滿臉都是笑意。 服部玉子裡瞭望那仍在搖曳的破燈籠,微嗔道:「好好的一個燈籠,你弄壞了幹什麼?」 金玄白見她也是赤著一雙玉足,雪膚圓踝,腳形纖長,極為秀美,並且還塗有淡紅色的蔻丹、禁不住脫口道:「玉子,你的腳長得真好看!」 服部玉子秀靨如花,眼中泛過一絲羞意,嗔道:「相公,你在胡說些什麼?」 金玄白呵呵一笑、飛身掠起,轉眼便躍上了一株五丈高的古樹,然後藉著樹枝一彈之力,橫空越行,立刻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 服部玉子根本看不清金玄白從何處消失,但她耳邊似乎仍然縈留著他那爽朗的笑聲。 她緩緩的坐了下來,摸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癡癡的望著蒼茫的夜空,心裡也不知是甜是酸。 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跪坐在她的身邊不遠、默默的望著她,沒人敢說一句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良久,服部玉子吁了一口氣,回過神來。 她滿臉幸福的望著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道:「麗子,直到此刻,我才完全有把握的說,少主不單是少主,也是我的夫君。」 松島麗子充份瞭解她話中的意思,頷首道:「恭喜玉子小姐,你終於找到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服部玉子只覺心頭迷醉,笑道:「說起來,我該謝謝你才對,若非你和美妙,還有春子,我也不會得到這麼一個好夫婿。」 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互望一眼,齊都微微一笑。 她們對服部玉子這句話的理解,各有不同,田中春子以為她感謝自己、是因為最早碰到金玄白的人,就是自己。 而松島麗子則想到那天夜裡,自己和伊籐美妙共同設計,逼著田中春子配合,讓金玄白陷入慾火焚身的狀況中,和他纏綿了一夜之事。 她不久前在復壁窺孔裡,看到了金玄白擁著白蓮、黃鶯、紅葉、彩虹等女子胡天胡地的情形,他那種勇猛絕倫,力戰群雌的瘋狂,連她看了都為之震懾不已。 一槍在手,天下無敵的英雄氣概,傲視群雌,神槍揮處,落英繽紛,肢體翻騰,血花四濺…… 那一張張清純的臉孔上,泛現著的表情,全都不同,有哀泣、有痛苦、有歡愉、有快樂…… 那些面孔對松島麗子來說,都是熟悉的,此時疊現在腦海裡,讓她又羨又妒,既自憐,又自艾。 她明白服部玉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要謝謝自己和伊籐美妙首先加入,淬煉這桿神槍,讓金玄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人若不經挫折,永遠無法成長;槍若不經磨礪,終究會變鈍蛂A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松島麗子突然想起了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一個女子最大的幸福,是她的初戀遇上了一個男子的末戀。」 這句話,她以前不懂其中的含意,可是現在她明白了! 她相信服部玉子也明白這個意思,否則不會莫名其妙的說出那番話,又莫名其妙的謝謝她和伊籐美妙。 口口口 的確,初人情場的少女,帶著理想和憧憬,好奇和衝動的情懷,不知道將會遇到什麼人,往往闖到最後,落得滿身傷痕,然傳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 最不幸的是遇到了愛情騙子,身心受傷之外,還留下永難磨滅的烙痕,往往為此香消玉殞,丟了性命。 如果她能幸運地遇到久歷情場、經驗豐富的男人,那麼這場戀愛必然轟轟烈烈,而能讓她銘心刻骨,縱然最後的結果是勞燕分飛,那種極度受到呵護、疼惜、憐愛、尊重的感受,依然能讓她感受到幸福。 「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有久闖情關的人,才能領會出這句詩的意義,初闖情關者豈能體會? 愛情的雋永,在於靈肉交融,也在於心靈的契合。 男人和女人的最大不同,在於男人因欲而愛,女人則因愛而欲,所以許多智者常會說:「男人是用性器官思考的動物。」的確有幾分道理。 歡喜閣的喜娘說得好:男人,往往把腦袋放在褲襠裡。 這句話或許也能算是真理吧!否則不會有八十二歲的老翁,還想娶一個二十六歲的美女為妻了。 時間,在燃燒的燭火裡,慢慢的流逝。 短廊上的三個女人,各自想著心事、沒有一個人說出一句話,似乎都在享受著這份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影閃現,一個忍者出現在石階前不遠的草地上。 他跪在地上,沉聲道:「稟告主人,華山派何大俠來到怡園大廳,要求見少主。」 服部玉子從沉思中醒過來,隨意的揮了下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個忍者行了個禮,轉身躡行而去,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服部玉子回頭道:「春子,把我的襪子拿來,順便把炭火熄了。」 田中春子轉身奔回和室。 服部玉子坐在短廊上,把木屐脫在石階上,摸著自己的一雙秀足,看著腳指甲上塗著的一層蔻丹,心裡想著金玄白臨去前說的那句話。 她的臉短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層紅暈,側首問道:「麗子,我的腳,真的好看嗎?」 松島麗子蹲在她的旁邊,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點頭道:「玉子小姐的腳,美極了。」 她看到服部玉子開心得笑了,又補了一句:「難怪少主喜歡得不得了,要特意的讚美你。」 服部玉子眼波一轉,道:「麗子,你站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腳。」 松島麗子有些難為情,道:「玉子小姐,不要吧?」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緩緩的站起, 服部玉子道:「你把裙子拉起來。」 松島麗子有些害羞的拉起了裙子,露出一雙秀足。 服部玉子看了一下,道:「少主有沒有說過,你的腳也很漂亮?」 松島麗子搖了搖頭,道:「他沒罵我就不錯了,怎會讚美我?」 田中春子拎著一雙羅襪走出和室,見到她們在互看雙腳,有些錯愕,服部玉子嫣然一笑,道:「春子,幫我把鞋襪穿上,我要去見何叔了。」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蹲在服部玉子身旁,替她穿上羅襪,套上絲履,動作極為輕巧小心,似乎唯恐傷到了她那秀美的玉足。 服部玉子吩咐道:「麗子,你帶幾個丫環到那間大房裡,幫白蓮她們梳洗打扮一下,若是遇到張大人他們,千萬記住要把巧雲和瓊花兩個人的流攏費用拿下來。」 她站了起來,整理一下衣裙,繼續道:「如果朱公子他們要替巧雲和瓊花贖身,還是比照白蓮她們一樣的價錢,知道嗎?」 松島麗子笑著道:「玉子小姐,你的算盤真是會打,算得太精了。」 服部玉子輕歎一口氣,道:「少主這個侯爺的頭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吧,也不曉得能做多久,如果不趁他現在和東廠、錦衣衛的關係搞得這麼好,多弄點錢,以後該怎麼辦?」 松島麗子道:「小姐說得極是。」 服部玉子道:「南京那邊的人,這幾天就會撤回來了,四五百人的開銷有多大啊!如今少主又逼著我解散血影盟,以後該如何養活這些人?都該要趁早計劃才行,不然到時候靠著一座天香樓和煙雨閣,還有一間客棧,一間茶樓、賺的錢還不夠他們吃飯。」 松島麗子見到她輕皺眉頭,問道:「上回少主不是說要開個賭場,還要開間當鋪、車行、鏢局什麼的?」 服部玉子一笑,道:「那只是一時說著好玩的,其實就算要做這些生意,也不是三兩下就能做成的。」 她心念一動,道:「不過太湖裡有許多出產,如今既然太湖王都成了少主的手下,說不定從南京撤回來的忍者可以進入太湖發展,這事我會跟少主提一提,我想,到時候由冰兒妹妹主控一切,倒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松島麗子道:「小姐這個主意很好,只可惜太湖水寨在蘇州城裡的產業那麼多、少主沒能接收下來,不然就不必發愁了。」 服部玉子道:「這怎麼可以?那些產業都劃歸柳姨管理,柳姨是老主人以前的舊情人,豈能得罪?」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相公的武功雖然高強,可是理財這方面,完全沒有概念,他定了那麼多的親事,像花鈴妹妹、念玨妹妹,還有玉馥、詩鳳她們,都是出身武林,看來成親的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嫁妝,以後還得替她們準備嫁妝來充場面。」 松島麗子問道:「玉子小姐,今天宋知府不是送了一大堆的金珠玉器和首飾給各位小姐嗎?那些當作嫁妝,總不會寒磣吧?」 服部玉子道:「不單是宋知府這一批,前面還有王大捕頭送了一批,首飾是夠了,可是……」 她目光一閃,問道:「春子,曹小姐還在吧?」 田中春子一直聽著她們在說話,不敢插一句嘴,如今見到服部玉子詢問自己,連忙回復道:「稟告小姐,曹小姐跟冰兒小姐,還有花鈴小姐她們極為投緣,說是要住幾天才走。」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道:「我也是聽她這麼說的,麗子,這位曹小姐是曹大成的獨生閨女,這位曹財東據說是販私鹽起家的,後來又經營南貨行、油行,綢緞莊,家道殷實,是蘇州城有名的富商,如果能搭上這層關係、以後對我們擴展生意的幫助就大了。」 松島麗子問道:「玉子小姐,你的意思,是要設法讓少主一併娶了那位曹小姐?」 服部玉子一怔,隨即微笑道:「這倒是一個很好的主意,麗子,你明天就派人出去打聽一下這位曹大成的底細,看看他的身家到底有多少,如果可以的話,讓少主娶了她、倒也是一椿美事。」 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互望一眼,都沒有答腔。 她們心裡滿是疑惑,不知道服部玉子是說的真話,還是另有盤算、因為以她們對玉子小姐的瞭解,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天下哪有一個女人,如此的寬宏大量,竟會容許未來的夫婿末娶妻就先納妾? 服部玉子能讓金玄白嫖妓,在松島麗子看來,就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更何況是納妾? 她們這種神情落入服部玉子眼裡,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道:「我說的是真話,你們怎麼會不相信?」 松島麗子臉色一變,道:「屬下不敢。」 田中春子更是受到驚嚇,立刻跪了下來,道:「奴婢絕對相信玉子小姐對少主的一片忠心。」 服部玉子默然望了她們兩人一下,輕歎口氣,道:「對於少主,我有極大的期望,你們不會明白的。」 她臉色一正,道:「麗子,交待你的事情,趕緊去辦,別耽誤了,春子,你隨我一起走。」 松島麗子也不知哪裡惹惱了小姐,見她有些意興闌珊,情緒整個起了變化,不敢多言,躬身答應道:「屬下這就趕去。」 服部玉子說完了話,再也沒有多看她們一眼,快步走出了石屋,循著秘道,領著田中春子回到了怡園。 她從水榭中的涼亭鑽了出來,只見九曲橋上已經懸起數十盞燈籠,燈光映在水裡,顯得格外的美麗。 想起小時候住在東瀛鈴鹿山區的土屋裡,只能點著一盞油燈,坐在火爐前吃著味噌湯泡飯的清貧日子、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到那個山區,重新過那種生活,就算將來要回去,也得要讓金玄白參與東瀛諸侯逐鹿大計。 她相信金玄白憑著火神大將之徒的身份,到了東瀛之後,一定可以收伏所有的忍者,並且藉此為基礎,開始攻城掠地,成就霸業。 當然,這是最後的一步,照她的想法,能在大明帝國享受榮華富貴,比起在東瀛稱王還要強上百倍。 除非是不得已,誰會回列那彈丸小國去?尤其是回到那貧困的山區,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窮苦日子…… 耳邊傳來田中春子的聲音:「主人,夜涼了,請你進屋去吧。」 服部玉子從沉思中醒了過來,道:「春子,你想不想回到東瀛去?」 田中春子一怔,躬身道:「如果主人命令我回去,奴婢立刻就走。」 服部玉子道:「假使美黛子找不回來,我也不殺你,就讓你回去故鄉,守著那片山林,終老此生。」 田中春子嚇得趴伏於地,全身顫抖不已。 服部玉子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道:「你立刻去向芳子報到,領五百兩銀子的盤纏,帶著蘭組三十個忍者,出去找尋美黛子。」 田中春子恭聲道:「嗨!」 服部玉子道:「若是十天之內找不到,你就帶著這些人回東瀛去吧!」 她望著在夜風裡搖曳的燈籠,緩緩地道:「如果美黛子已死,就把她的腦袋提回來,我也免你的罪,從此一切如常。」 田中春子以頭碰地,道:「奴婢感謝主人宏恩,一定不會辜負主人的期望。」 服部玉子冷冷的望著她白皙的頸項,道:「若非相公替你求情,你這回是死定了,不過,依照族規,你仍然得將功贖罪,知道嗎?」 田中春子道:「婢子清楚。」 服部玉子道:「好、你去吧。」 田中春子磕了個頭,道:「奴婢這就走了。」 服部玉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記得跟芳子要幾塊錦衣衛的腰牌,帶上這種腰牌,行動要方便得多。」 田中春子道:「謝謝主人。」 她抬起頭時,服部玉子已經走遠,望著主人的背景,她眼中的熱淚奪眶而出。 伊賀流的紀律十分嚴明,犯了錯就一定要受罰,有功也會受賞,田中春子上回帶了二十名忍者出去執行任務,結果只有三人安全回來。 當時,若是按照紀律,她就會遭到處死! 只不過因為她的手下忍者都是喪命在金玄白的手裡,而金玄白的身份特殊、是伊賀流的大恩人火神大將之徒,也等於是伊賀流的少主人。 主人處死部下,是天經地義的事,田中春子所以沒有受到懲戒,反而因為她找到了上忍服部玉子的未婚夫婿而立了大功。 就因為這份大功,讓服部玉子對她另眼相看,把她提升為金玄白的貼身女侍。 這種榮耀不是任何一名忍者想要就能要得到的,必須是被上忍視為親信,才能拔擢起來、留在身邊使喚。 田中春子非常明白金玄白在伊賀流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因此一直想要讓妹妹美黛子接近少主,希望能蒙少主恩寵,破了她的身子,那麼就能保障她們姐妹在組織中的地位。 可是,她萬萬想不到,美黛子情竇初開,竟然受到程家駒的蠱惑,趁著服部玉子帶著部下趕住太湖水寨的時機,偷偷的從地牢中,把程家駒救了出去。 想必服部玉子也知道田中美黛子隨著程家駒逃走,貞操一定不保,為了維護伊賀流的紀律,同時也替田中春子著想,不願看到她遭到殺身之禍,所以才想出這麼個通融的辦法,保全田中春子的一條性命,給了她一條活路。 不過要讓田中春子砍下美黛子的人頭,並且帶回來,又是一種何等殘忍的事。 田中春子想到這裡,怎不痛哭流涕? 「潑啦」一聲,池中有錦鯉跳了出來,九曲橋上,田中春子的哭泣之聲更低了。 夜色漸深,涼意漸濃。 服部玉子心情頗為沉重,因為按照紀律,田中美黛子若是找不回來,不但田中春子要遭到死罪,甚至連當天負責監督的松島麗子也會受到懲罰。 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是她的得力臂助,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都是她不願意見到的事。 可是族規和紀律擺在那裡,豈能忽視?就算她是上忍,也不可以循私,無故的放過松島麗子,除非她又立了功,才可以將功折罪。 可是,松島麗子要做了什麼事,才能算立功呢? 服部玉子邊行邊想,快要走列大廳之時,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她腳下一頓,道:「來人!」 話一出口,草叢中奔出一名忍者,單足跪地,恭聲道:「屬下鈴木小次郎,拜見主人。」 服部玉子道:「你立刻傳我命令,到天香樓去通知松島麗子,讓她派人查清富商曹大成的底細,並且設法打進他的家庭,務必在最短期間,讓曹大成心甘情願的把女兒嫁給少主。」 鈴木小次郎嗨了一聲,然後問道:「請問主人,還有什麼命令?」 服部玉子道:「你告訴松島麗子,她若立下此功,一切懲罰都全免除,並且還可受賞。」 她頓了一下,道:「這些話你全都記住了?」 鈴木小次郎頷首應道:「屬下都記住了。」 服部玉子揮了下手,道:「你去吧。」 鈴木小次郎磕了個頭,站起之後,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服部玉子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腳下也顯得輕快得多,很快便已走到大廳之前。 剛一進門,她便聽到大廳裡一片囂鬧,放眼望去,只見何康白、楚氏三兄弟、歐陽旭日、歐陽朝日全都到齊了。 除此之外,還有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不過倒沒看到齊冰兒和曹雨珊,連唐門的金銀鳳凰也都不在廳內,不知她們是羞於見到歐陽兄弟,還是另有其他原因,這才躲在房裡,不敢出來見客。 服部玉子聽到何玉馥正在和何康白撒著嬌:「爹!孩兒在這裡住慣了,不願意離開,你就讓我陪傅姐姐嘛!」 何康白道:「你楚伯母受了傷,住在徐州的客棧裡,急著等候我們去救援,我們豈能……」 他看到服部玉子走進大廳,立刻站了起來,抱拳道:「傅小姐,你總算來了,再晚一步,貧道可能被我這寶貝女兒纏死了!」 何玉馥一見服部玉子,飛身躍了過來,一面挽住她的手臂,一面說道:「傅姐姐,你來評評理,我爹接到信鴿傳書,說是要趕往徐州……」 服部玉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玉馥妹妹,慢慢說,你這個樣子,會讓人看笑話的。」 何玉馥嘟著嘴道:「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到徐州去,你要幫我跟我爹求情。」 服部玉子笑道:「好,我一定幫你。」 她在何玉馥的陪同下,走了過去,向何康白躬身行了個禮,問道:「何叔,你請坐下,有事慢慢談。」 何康白坐回椅中,問道:「傅小姐,請問我金賢侄此刻人在哪裡?貧道有事和他相商。」 服部玉子目光一掃,只見楚花鈴緊鎖眉頭,而楚氏三兄弟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反倒歐陽兄弟顯得自在多了,不過他們坐在椅中,左顧右盼的,顯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服部玉子心知他們必定是盼著想見到唐鳳和唐凰,才會顯出這種神態,淡然笑了笑,道:「何叔何不在這裡住下……」 何康白道:「貧道心急如焚,實難再等下去。」 他表示,不久之前接到楚莊主的飛鴿傳書,沿路遇到不明人士的襲擊,一番奮戰之下,莊裡的弟子傷亡慘重,甚至連楚夫人都已受傷。 由於他們是要和巨斧山莊的歐陽莊主等一行人,在徐州會合,所以便決定暫留徐州養傷。 而他們也擔心直隸一帶鬧匪亂,唯恐歐陽莊主等人無法趕到,聽以才發出最後一隻信鴿,向何康白求救,希望他能即刻帶領楚氏兄弟等趕往徐州馳援。 口口口 正德年間,各地皇莊不斷擴大,聽奪之地皆是來自農民,於是民怨高漲,再加上宦官壓迫,各地官員的貪污極為嚴重,更加激起民亂。 正德四年冬,四川地區農民暴動,由四川保安人藍廷瑞,廖惠和鄢本恕等發動,各地民眾紛紛參加。 藍廷瑞自封為「順天王」,廖惠自稱「掃地王」,鄢本恕則稱為「刮地王」,開始時僅眾眾數千人,後來聚眾至十萬,勢力擴展到了陝西、湖廣各地。 到了正德五年夏,也就是金玄白出道之際,河北地區也因皇莊的發展,劉瑾的亂政,土地兼併日趨嚴重,社會的矛盾情況更加激化,於是也開始有了暴民。 這種由農民組織的小股反抗組織,官府一慨稱為匪,這類暴動,便稱為匪亂。 不過此時暴亂尚未擴大,比起四川來要小得多,直到半年之後,才因霸州文安人劉六、劉七為首的農民暴動,而漸漸擴大、以後變成燎原之勢。 服部玉子處於安逸的蘇州,怎知遙遠的河北之事?她聽到何康白之言、不敢小視、於是勸說何玉馥隨父前去。 何玉馥倒是聽話,經過服部玉子曉以大義之後,於是堅邀秋詩鳳一同前往,兩人約好同進退,到了徐州之後,困境一除,便相偕返回蘇州。 服部玉子看到已經說服了何玉馥,於是命令廳中女侍替諸位姑娘收拾行囊,當然,宋知府所送的那些珠寶首飾都要一齊帶著才行。 在一陣忙亂中,她既要命人套馬車,又要安慰依依難捨的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所幸齊冰兒和曹雨珊聽到她們要離開,也都從房裡走了出來,甚至連躲在屋裡的唐鳳和唐凰也聞訊從屋裡來到大廳。 歐陽兄弟反正也不要收拾什麼行囊,拉著唐鳳和唐凰出了大廳,躲到屋角去情話綿綿了。 經過大約半個時辰,各位姑娘的行李都已收拾完畢,這才在服部玉子,齊冰兒、曹雨珊、唐鳳和唐凰的相送下,出了怡園大門。 臨行之際,服部玉子拉過何王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不分大小,每人發給兩張寶泉局的銀票,面額一共八百兩,另外每人還有二百兩銀子,以供她們沿途花費。 何玉馥、秋詩鳳幾乎都哭花了臉,臨上馬車之前,抱著服部玉子不放,結果還是何康白再三催促,這才上了車。 比起她們,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要冷靜多了,不過臨別依依,也是頗為不捨,兩人抓住服部玉子的手,也是久久不放。 對於這位大姐姐,她們是感激萬分,雖然相聚的日子沒幾天,可是她們明顯地感受到她的關懷和愛護。 比較起來,她們對於齊冰兒的感情,就差遠了,分手之際,也僅是說了兩句話而已,反倒是曹雨珊跟她們投緣,雖才認識幾個時辰,卻似多年的閏中好友,離情依依,曹而珊曾多次被歐陽念玨摟在懷裡不放。 至於歐陽兄弟則在上車之後,都變成了呆子,因為唐鳳和唐凰都已在大廳的一角,哭紅了雙眼、不願出來相送,以致他們兩個失魂落魄,板著張臉,默然坐在車裡悶不作聲。 而楚氏三兄弟則更是像三尊塑像:他們眼睛盯著曹雨珊不放,全都寒著一張臉沒有吭聲,各想各的心事。 由於何康自已表示,接到楚莊主求援的飛鴿之際,巳和趙守財商量過,由趙守財帶人到碼頭僱船相候,所以他們此行是趕往碼頭。 服部玉子鑒於他們此行,男女一共有十人,連同秋詩鳳的兩個貼身丫環在內,總數達十二人之多,故而準備了四輛馬車。 好不容易道完了別,四輛馬車才緩緩的離去,馳向暮色之中。 服部玉子擁著齊冰兒,拉著曹雨珊,站在怡園的門口,目送馬車離去,心裡不禁湧起—股疑惑,總覺得何康白帶人倉促離去,其中有些什麼蹊蹺。 不過何康白聽說的理由並無破綻,服部玉子想來想去,也覺得他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金玄白之事、只得把這份疑惑壓在心底。 夜,漸深,蹄聲更遠、終於消失在風中。 正文 第一九三章 前往虎丘 第一九三章前往虎丘 馬蹄聲得得響起,在夜裡傳出匝遠。 金玄白一行十騎,緩緩朝蘇州市區而去。 他原先只叫邵元節備兩匹馬,準備和他一起趕往虎丘,去找那什麼臧能談話,查清黑衣女子的來歷。 因為邵元節認為那黑衣女子手持的五音玲瓏劍,是屬於臧能所有,而臧能則是擅唱元曲的伶人臧賢的妹妹。 臧賢有玉郎之稱,據邵元節表示,他和朱天壽之間的關係極為密切,算得上是朱公子最喜歡的伶人。 就因為這個原因,邵元節不相信臧能會把喜愛的五音玲瓏劍交給她的弟子或好友,用來行刺。 尤其行刺的對象是朱天壽,則是更不可能。 鑒於這個原因,他也得弄清楚臧能把這柄劍交給何人,後來又為何會落在那個黑衣女子的手裡。 由劍追人,一定可以查出那個黑衣女子的來歷,也可以由此而查出她潛入天香樓的目的。 至於金玄白之所以要陪邵元節跑這一趟,倒不是為了她持有五音玲瓏劍,而是因為她身懷太清門罡氣功夫。 口口口 九陽神君昔年在泰山之巔,敗於漱石子的玄門罡氣之後,曾反覆地研究此種功夫。 他所得到的心得是,這種玄門罡氣極為霸道、和九陽神功類似,完全是陽剛之勁,一發之後,幾乎已到無堅不摧的地步。 可是當年的漱石子,功力極深,已將玄門罡氣練至陽極生陰、陰極轉陽的境界。 當時,在泰山之巔,兩人約定以三場分勝負,第一場,九陽神君沉玉璞先以拳掌和漱石子交手,三百餘招,都不分勝負。 休息片刻之後,他們兩人在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見證之下,又比試劍法,是為第二場。 那時,沉玉璞使的是九陽劍法,而漱石子則是將太清門三種劍法交互使用,雙方拚鬥了一個多時辰,交手了四百餘招,沉玉璞才因袍袖被削一角,輸了一招,宣告落敗。 到了第三場拚鬥時,雙方以氣功配合輕功出手,沉玉璞提聚了全身功力,運用出已經練到第六重的九陽神功、和漱石子交手。 剛開始時,雙方以硬碰硬,還難以看出高低,可是到了漱石子的罡氣由陽極轉陰時,沉玉璞已覺不敵。 到了最後,罡氣又自陰極轉陽,終於擊破沉玉璞布出的防禦圈,將他擊得倒飛而出。 所幸當年沉玉璞搏鬥的經驗豐富,在發現對方氣勁由陽生陰之際,已採取守勢,未能與對方硬拚,否則在漱石子罡氣一擊之下,很可能會心脈寸斷,體無完膚。 不過縱然如此,他仍然受了些內傷,雖說大笑三聲,翩然下山,看來非常瀟灑,實則心裡的難過,無法言喻。 沉玉璞沉寂多年,一直把漱石子視為大敵,希望金玄白能替他邀漱石子一戰,並且將之擊敗,而出心中一口怨氣。 他經過多年的揣摸和研究,把自己對罡氣的瞭解,全部告訴了金玄白,根據他的理解,玄門罡氣並非無法可破,只要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到時候九陽齊升,點燃三昧真火,就能以至陽至剛之氣勁,將玄門罡氣摧破。 由於九陽神功的勁道練到第五重上,便可催化為十二股真力,一道比一道強橫,而裡面蘊含的不同勁道,由於力源的轉化,產生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種不同的結果, 沉玉璞自己當年也只是練到第六重,故而不知第七重的境界,是一種什麼特異的情況,他只能解說,而無法演練。 尤其是他功力已毀,好不容易把九陽神功練回第四重,更無法對金玄白說清楚第七重是一種什麼狀況。 不過他一再的闡明,縱然漱石子的玄門罡氣已經到了陽極生陰,陰極轉陽的至高境界,只要把九陽神功練至第七重,漱石子必然不是對手。 這也就是沉玉璞一再叮嚀,要金玄白末把九陽神功練至第七重的境界前,不可說出他是當年的九陽神君之徒的真正原因。 因為以沉玉璞的觀念,漱石子若是知道他已有傳人,為了避免江湖上又出現一個好殺的小九陽神君、一定會千方百計的設計在金玄白神功大成之前,將之殺死。 太清門自認是玄門正宗,和武當、少林、華山、崑崙、峨嵋等派一樣,都以正派自居,視崆峒、海南等派為邪派,至於江湖上其他的一些小門派更不放在他們的眼中。 而彌勒教,白蓮敦、明教等,更被視為異端邪教,乾脆將之統稱為魔教或魔門,予以誅殺,則認為是替天行道,剷除妖孽。 沉玉璞起先還不明白,槍神、鬼斧、鐵冠道長、大愚禪師這四大武林高手,為何要千里追殺,從山東一直追列浙江,沿路狙擊,不肯罷休。 直到後來,四人一齊身受重傷,跌進靈巖山石窟之後,他從四人口中才得知他們認為九陽門出自魔教旁系,也算是魔門—脈,若容沉玉璞武功再有精進,必定為害武林,各大正派弟子將遭到大禍臨頭。 所以,他們未雨綢繆,想要趁沉玉璞未練至第七重之前,將他除去,替江湖除此大患…… 金玄白記得沉玉璞在提起這段往事時,曾感慨良久,對於江湖上的門戶之見,更覺痛心,所以他才一定要讓金玄白擊敗漱石子。 並且,他還在金玄白臨行之前,半開玩笑的要自己的徒兒和漱石子立下賭約,若是擊敗漱石子,則要把他的孫女索來當妾,甚至充作性奴。 根據沉玉璞的說法,「性奴」的意思是男人用來發洩性慾的奴隸,也就是說,他要讓金玄白把漱石子的孫女或徒孫女收為性奴隸。 金玄白當時嚇了一跳,不過由於不明白「性奴」的真正含意,故此也就並沒介意此事,也並沒有把沉玉璞的這個提讓放在心上。 不過,自從他和朱天壽廝混了幾天之後,親歷了這次桃花劫,對於晶瑩如玉的女子胴體,留下極深的印象,雖未沉湎於女色之中,卻也心靈受到影響。 是以當那黑衣女子出現時,施出了練成不久的玄門罡氣,讓金玄白那個幾已泯沒的意念又鮮活起來了。 他並未看透黑衣女子蒙面布巾下的容貌,但是從她雪白的皓齒和櫻紅的小嘴衡量,她一定是個絕色美女。 絕色美女對於金玄白來說,他是看多了,並不十分好奇,好奇的該是地使出的玄門罡氣功夫。 依據沉玉璞多年來提供的訊息,金玄白在那女子出手之際,立刻看出她的功夫練成不久,因為那是罡氣中初階的陽極之力,還沒到第二層的變幻,可以達到陽極生陰的境界。 以她目前的修為,金玄白相信,具有九陽神功第五重的境界,便可與她拼成平手,遑論他如今已越過第六重的高峰,當然擊敗她是輕而易舉主事。 金玄白雖知自己的修為已經邁過第六重的高原,似乎已經進入第七重的境界,可是卻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相信自己的確已經進入第七重。 他從太湖回來之後、心中一直有這種疑惑,因為根據沉玉璞多年以來給予他的教誨,從第五重進入第六重,最少要練兩年之久。 縱然聰慧如沉玉璞,當年的修為已至第六重,他也是費了兩年三個月,才越過第五重的高原期。 根據沉玉璞的揣測和估算,憑著金玄白的毅力和智慧,要想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最少也要五年之久。 就因為金玄白謹記著九陽神君這句話,所以他從林屋洞出來之後,發現自己功力大進,已可引發三昧真火,並且確實修成了元嬰一事,視為一種「幻變」,並不真的認為自己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 他之所以認為是幻變,又因於沉玉璞多年的教誨,以及對自己沒有信心,但可以說連他都不敢相信,在林屋洞的水潭裡泡上一陣子,便會功力突飛猛進。 就是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患得患失,既想相信自己的神功果真已練至第七重的境界,又怕這件事僅是一種幻覺而己。 這種複雜的情緒著實讓他困惑許久,尤其是在易牙居裡,他面對五名魔門女子攻擊之時,施出全力發出九陽神功,竟然引發三昧真火,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股回異的至陽之力轉換變化下,把那五個女子瞬間火化,散為灰燼。 這種畫面出現時,固然讓人看了驚駭不已,然而金玄白本身更為震懾,完全不敢相信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也就是這種半信半疑的心態,一直困擾著他,故此,當黑衣女子施出玄門罡氣時,才會給了金玄白一個希望和一線曙光,他相信自己終於可以找到對手了。 那個黑衣女子看來年紀還輕,玄門罡氣練成不久是事實,但她身後必然有人的功力更高,而這個人可能是她的師父或師門長者,一定不會是漱石子。 金玄白相信只要找到那黑衣女子,便可引出她身後的師門高人,到時候只要對上三掌,立刻便可判斷自己是否真的己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 至於他為什麼不怕會引來漱石子,照金玄白的判斷,漱石子久絕江湖,不會如此湊巧的會住在蘇州,而讓他堅定這個信念的,則是何康白曾經跟他說過,七龍山莊莊主一行人從北方過來,沿途會拐至漱石子隱居之處,邀他—起前來。 就是這個理由,讓他渴望能在虎丘找到那個黑衣女子的師門長輩,至於那個人是不是臧能,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當他來到天香樓前,眼看停了十匹馬,除了邵元節之外,還有諸葛明、於八郎以及劉康、陳南水和四名錦衣衛人員。 金玄白當時頓為不解,為何邵元節要去見臧能、還帶上諸葛明等人?可是經過邵元節解釋之後,他才明白這都是張永下的命令。 就因為蔣弘武受傷骨折,讓張永極為震怒,認為無論那個黑衣女子是誰,必定和臧能脫不了關係,此次前去,除了要找到臧能之外,還要把那黑衣女子一併帶回來問罪。 金玄白相信了邵元節的解釋,認為張永不愧是一位體恤部屬的好長官,縱然他仍是一個太監,卻算得上是一個好太監。 故此,他也沒有多問什麼,上下馬之後,便在邵元節和諸葛明的引領下,控馬住虎丘而去。 其實他不知道張永之所以下這個命令,完全是因為那個黑衣女子驚擾了朱天壽之故。 誠如邵元節所言,朱天壽和臧賢的交情非比尋常,他這「玉郎」的稱號,還是朱天壽看戲時,首先說出來的,可見兩人的關係頗為密切。 而這次朱天壽從豹房睨身,用的移花接木之計,出主意的人是張永和張銳兩位太監,然後擬訂整個計劃的包括邵元節、臧賢、陶仲文在內。 陶仲文是邵元節的師兄,朱天壽很早就相信他已是活神仙,可是這位活神仙固然法力高強,據說已能呼風喚雨,不過卻也不是劍豪聶人遠的對手,兩人交手時,陶仲文只接下了聶人遠四十二招便已落敗。 陶仲文敗在聶人遠劍下之後,連被封為國師的羅珠活佛,也自認不是劍豪的對手。 就是這種狀況,讓朱天壽產生了危機感,於是由邵元節找來百變郎君夏君佐,施用易容變裝之術,替朱天壽尋了三個替身,趁夜離開北京。 而這三個替身之中,便有臧賢在內。 張永和張銳兩個太監從出主意開始,直到整個計劃成熟,時間長達一年之久,而朱天壽離京之後,留在豹房裡的到底是臧賢或者是夏君佐,他也不清楚。 就因為包括朱天壽在內、三批人離京的時間不同,化名亦不相同,故此這次黑衣女子出現天香樓,就如西廠四大神將南來,花費五萬兩銀子的高價,要買通血影盟的殺手,對付朱壽、朱天壽和朱宗武三個人,是同樣的意思。 甚至相較起來,那黑衣女子的出現,比起西廠買兇殺人,更令張永緊張不已。 因為,那個黑衣女子手中持有五音玲瓏劍,這柄寶劍是臧能所有,而臧能則是玉郎臧賢的妹妹! 以此推測,假如她的確是為了行刺朱天壽而來,甚至僅是投石問路,也表示臧賢的立場有了改變,可能已投向劉瑾,把整個計劃洩露出去。 張永把這個計劃總稱為「拔牙」,意思是拔取劉瑾這顆毒牙,而用替身,讓朱天壽離開豹房,則僅是整個拔牙計劃中的一環而已,就如同破了劉瑾祖墳風水一樣,也是計劃裡的一個環節。 如果張永沒有找到金玄白,可能更加擔心,不過如今憑著金玄白之助,他可以穩穩坐等劍豪聶人遠上鉤。 只要劍豪死於金玄白手下,劍神高天行必定難以接受愛徒之死、終究會離開劉府,到處找尋金玄白,替劍豪聶人遠報仇。 到時候以金玄白為鉺,把高天行引離北京、無論雙方勝敗如何,整個計劃都可繼續進行。 張永之所以要派出諸葛明、於八郎等人,便是要把臧能和那黑衣女子帶回,瞭解機密是否已經洩漏出去,臧賢是否已經背叛。據此,他可以亡羊補牢,修補漏洞。 金玄白始終是這盤棋局裡的一枚棋子,算得上是局外人,當然不明白整樁事的真相,以致懷著期待而又興奮的心情往虎丘而去。 他們一行十騎進了鬧市,金玄白跨坐馬上,俯觀燈火通明的熱鬧街道,想起那天隨同齊冰兒騎馬進入城裡的情形,頗為感慨。 翔泰大布莊的招牌從眼前閃過,金玄白記起了她帶著自己入內,一口氣就替他定做了三十套衣服,當時讓自己在驚喜中又顯得尷尬。 然而此刻回憶起來,卻又多了幾分甜蜜,忖道:「冰兒對我還是最好……不過,玉子也不錯,至於玉馥和詩鳳嘛,就差了那麼一點……」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見到一間店舖上了門板,並沒開市做生意,在這店舖林立的鬧區顯得有些突兀。 目光一閃,他立刻記起這正是匯通錢莊。 當初進城時,齊冰兒就是帶他進了匯通錢莊,叫大掌櫃趙守財給了他二百兩黃金,此時想起來,才知自己當時真是有些蠢氣,有輕巧的銀票可拿,自己卻執意要扛著一箱黃金。 他不自覺的從嘴裡進出了一句:「真是蠢!」 諸葛明和邵元節與他並駕齊驅,聽到他開口說了句話,也不知他是罵誰,都莫名其妙的望著他。 諸葛明問道:「金侯爺,你在罵誰?」 金玄白訕然一笑,道:「我在罵我自己。」 他記起了柳月娘帶著趙守財、程嬋娟等一批人、和羅奉文師爺點收遭蘇州衙門查封的店舖,這家匯通錢莊就在其中。 可是至今過了大半天,應該整個點收行動都已結束,為何匯通錢莊還是關門大吉?而柳月娘也至今猶不見人影。 一想到程家駒已被田中美黛子救走之事,金玄白便覺得須要查看一下,才能放心。 他轉首對邵元節道:「邵道長,請你們稍候片刻、我要到那間店舖去看看。」 他把手中韁繩交給諸葛明,道:「諸葛兄,請照顧一下。」 諸葛明才接過韁繩,便見到金玄白從馬背上騰躍而起,從自己背後掠過、眨眼間便已到了路邊那間掩著大門的店舖前。 他一拉手中韁繩,道:「邵道長,我們停下來等他,看看有什麼事。」 他們一行九人,策馬往路邊而去,到了匯通錢莊隔壁的店舖前,才勒馬而下。 金玄白站在匯通錢莊之前,從緊閉的大門門縫裡望進去,只見店裡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心想程家駒會不會躲在裡面? 可是意念一轉,他立刻便認為程家駒不知自己和柳月娘協議之事,逃出了地底囚室,只怕如驚弓之鳥一般的逃回集賢堡了,哪裡還敢進城來? 他伸掌在門上敲了幾下,大聲道:「裡面有人在嗎?」 店理人影一動,有人應道:「大爺,對不起,小店歇業三天,要到明天才會開張。」 金玄白看到門板上貼的封條痕跡還在,知道趙守財、孟子非等人二正在裡面和柳月娘盤點銀子數目。 此刻可能櫃上全是帳本,櫃裡地上放滿著一准堆的銀兩,難怪不敢輕易的開門。 他微微一笑,道:「在下金玄白,是來找趙守財趙大掌櫃的,請閣下開開門。」 店裡那人答道:「趙大掌櫃此刻不在店裡,請大爺明天再來。」 金玄白問道:「請問,孟子非孟掌櫃在嗎?」 店裡那人道:「孟掌櫃也要明天才來。」 金玄白心中起疑,問道:「那麼,柳月娘或柳桂花在理面嗎?」 店裡那人猶豫了一下,問道:「大爺,你尊姓大名,找我們店東有什麼事?」 金玄白髮覺事有蹊蹺,手腕一震,力道驟發,面前的三塊厚達兩寸有餘的門板,瞬間化灰散開。 木粉灰化,瀰散而開,金玄白大步跨進店裡,一把抓住店中的那個彪形大漢的衣襟,單手便將他舉了起來。 那個大漢哇哇怪叫,身體懸空,嚇得半死,卻不敢動彈一下,唯恐會摔下來。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店裡的櫃檯內外,有八名大漢在忙著捆裝包箱,櫃上並沒有什麼帳薄擱著。 這八名大漢一聽到叫聲,齊都停住了手頭的工作,抬頭往大門裡來,當他們見到三塊門板突然消失,門口出現金玄白,齊都為之一怔。 金玄白髮現這八人的面孔都是陌生,並非是柳月娘從太湖帶出的那批人,不禁心中起疑,沉聲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為何出現此處?」 被金玄白高高舉起的那名大漢,突然叫道:「快把我放下來啊!」 金玄白順手把他放了下來,問道:「你說!若不說清楚,誰都走不了。」 那個大漢嚥了口唾沫,滿臉鐵青,道:「我……」 諸葛明跨步入內,看到這種情形、禁不住問道:「侯爺,這裡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目光一閃,鋒芒凌厲如刀,嚇得面前那個大漢退了幾步,終於站立不穩,雙腳一軟,坐倒地上。 櫃檯內外的八名大漢,被金玄白的強大氣勢所懾,沒有一人敢動,全都一臉驚畏的望著金玄白。 諸葛明沒有聽到金玄白回答,看了看眼前的情形,道:「這裡是錢莊,這些人打包裝箱,莫非要把銀子運走?」 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金玄白,因為從店裡的整個情形看來,就是如此,沒有第二種解釋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莫非你們都是羅師爺派來的人?」 那個大漢還沒回答,人影一閃,從裡面奔出兩個女子,他如釋重負,急忙喊道:「小姐,有人來搶劫!」 金玄白目光銳利,一眼便看到領先的女子穿著一身翠衣白裙,正是程蟬娟,而隨在她身後奔來的則是柳桂花。 程嬋娟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臉上泛起一股驚詫之色,隨即聽到了那個大漢的喊叫之聲。 她身形一動,反手就給了那人一巴掌,把他打得跌出五尺之外,一直撞到櫃檯,才停了下來。 程嬋娟怒叱道:「瞎了你的狗眼,這位是鼎鼎大名的神愴霸王金大俠,你敢胡說八道,莫非不要命了?」 櫃檯內外的九名大漢全都臉色大變,尤其那個被摑的大漢更是摸著火熱的臉孔,嚇得魂飛魄散。 柳桂花叱道:「你們這些蠢材,還不給我滾進去。」 那九名大漢驚魂未定,縮頭縮腦的往裡面行去。 程蟬娟上前兩步,襝衽行了一禮,道:「金大哥,你怎麼來了!對不起得很,我們都在後面的庫房裡,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以致這些奴才得罪了你,尚請原諒。」 金玄白抱拳還了一禮,道:「我有事從這兒經過,看到店裡有人、卻是上了門板……」 一想到自己太過魯莽,把三塊門板都毀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誤會,以為有人趁火打劫。」 柳桂花笑道:「姑爺,是這些奴才們沒長眼,一個個蠢得跟豬樣,竟會把你誤認為搶匪,真是豈有此理,你大人大量,就饒過他們一次吧!」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說,更加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道:「桂姨,你這麼說,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這時,邵元節也走了進來,他一見程蟬娟,頓時暗暗喝采,忖道:「這位小姑娘真是美得有如天仙,比起天香樓的姑娘們可強得多了。」 他乾咳一聲,問道:「金侯爺,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誤會一場。」 他把邵元節和諸葛明介紹給柳桂花和程嬋娟認識,柳桂花見到眼前這個紫堂面孔的中年人,竟是東廠高官,不禁嚇得跪了下來。 柳月娘從後面匆匆走了出來,一看到柳桂花跪在地上,還當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問道:「桂花,你怎麼啦?」 柳桂花磕了個頭,站了起來,道:「夫人,這位是諸葛大人,來自東廠……」 柳月娘臉色一變,也要下跪,卻被金玄白出言制止,她一臉驚駭,顫聲問道:「金賢侄,你到這裡來,是……」 金玄白道:「柳姨,小侄有事要到虎丘一趟,路過此處,特意來探望一下,不知店裡的事處理得如何?」 柳月娘連忙請諸葛明到廂房小坐片刻,那種恭敬的模樣,完全像是一個普通商家的老闆娘。 可是諸葛明卻從她和金玄白的稱呼中,聽出她是長輩、不敢有絲毫怠慢,客客氣氣的抱了抱拳,恭聲道:「柳夫人,不必客氣,我們陪金侯爺來,只是說幾句話而已,立刻就走。」 柳月娘道:「既然到了小店,怎可連一杯茶都不喝?諸葛大人、邵道長,請到廂房小歇片刻,喝完茶再走吧!」 諸葛明望了望金玄白、問道:「侯爺,你的意思……」 金玄白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就坐一下,喝杯茶再走。」 柳月娘吩咐程蟬娟到後面廂房去準備茶水、諸葛明見到她帶起一陣香風從身前翩然而去,眼睛都看直了,不過記起金玄白還在身邊,立刻定下心神,笑道:「柳夫人真是好福氣,有這麼美貌的千金,真令人羨慕。」 金玄白這時才發現諸葛明的稱呼有錯,想要加以糾正,卻不知要如何介紹才好,稱她齊夫人嘛,不恰當,要稱她沈夫人嘛,更是難以啟齒,只得任由諸葛明瞎叫了。 柳月娘瞄了金玄白一眼,也沒加以辯解,只是含笑道:「諸葛大人,你弄錯了,這個丫頭是我的表侄女,我只有一個女兒,是金賢侄的未婚妻。」 諸葛明和邵元節互望一眼,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金玄白已道:「柳姨是冰兒的母親,的確是我未來的岳母。」 諸葛明抱拳道:「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識侯爺的泰水大人,尚乞見諒。」 邵元節也打了個稽首,說了句客氣話。 柳月娘非常高興,在柳桂花的攙扶下,陪同諸葛明和邵元節走進廂房,金玄白見他們客氣來,客氣去的,只好跑到門口,把於八郎、陳南水等人叫了進來。 他看著於八郎把馬拴好,正要回頭之際,卻見到一連四輛馬車從匯通錢莊的門外大街一路急馳而過。 雖只匆匆一瞥,他已看清楚第二輛馬車上,駕車的車伕正是上回到盤門附近去抓海盜陳豹的那個車伕,心中嘀咕了一下,忖道:「天都暗了,玉子還要派他們到哪裡去?」 他急於想把程家駒已經逃走的事,告訴柳月娘,所以也沒上街去追問,轉身進了錢莊,而於八郎、陳南水等人則隨在他的身後,依次進了錢莊裡。 就在他轉身之際、那急馳中的第三輛馬車車窗上的布簾被人掀了開來,露出秋詩鳳和何玉馥兩張俏麗的臉孔。 她們看到匯通錢莊大門上了五塊門板,中間卻敞開著,禁不住有些好奇,秋詩鳳笑道:「玉馥姐,你看,這家錢莊怎麼這樣做生意?門板上了一大半,也不知是要打烊還是半開門。」 何玉馥看了一眼,見到幾個錦衣衛人員依次入內,也未察覺有何異狀,皺了下眉頭,道:「詩鳳,我總覺得爹爹逼我到徐州去的這樁事,透著蹊蹺,心裡一直不踏實,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秋詩鳳笑道:「有什麼不對,還不是你捨不得離開大哥,聽以才會疑神疑鬼的,現在假使被大哥摟在懷裡,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何玉馥輕啐一口,伸手捏了下秋詩鳳的瑤鼻,笑道:「你這小鬼頭,又想到哪理去了?」 她說到這裡,突然看到匯通錢莊旁的一條小巷弄裡,躥出了七八個灰衣大漢,他們偷偷摸摸的到了門邊的拴馬樁前,拉住了馬,然後縮在馬匹中間,也不知做些什麼事, 她心中一驚,連忙叫道:「詩鳳,你快看,有人要使手段對付那幾匹馬。」 秋詩鳳從車窗往後望去,卻因馬車馳行甚疾,只看到兩邊店舖急速退後,再也看不見那些拴在匯通錢莊門口的馬匹了。 她回過頭來,道:「玉馥姐,你沒看錯吧?」 何玉馥搖頭道:「我不會看錯的,是有人……」 她話聲一頓,輕輕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地道:「自己的事都管不了,還管人家什麼閒事?」 秋詩鳳伸出手去,抓住她的一雙手,柔聲道:「玉馥姐,不要難過,反正我們到了徐州,頂多十天半個月就會重回蘇州,到時候就可以見到金大哥了。」 何玉馥輕歎了口氣,道:「希望如此。」 她見到詩音和琴韻兩人相偎在一起,靠在車壁,閉上了雙眼,似是已經睡著了,不禁有些羨慕,道:「還是這兩個丫頭舒服,沒有心事,隨時想睡就睡得著。」 秋詩鳳笑道:「這兩個丫頭就是這樣,我從沉香樓回來的時候,每人送了她們一副耳珥,她們高興得又笑又跳,還一個勁兒的說是今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誰知道一上了車,就睡得這麼甜。」 何玉馥默然片刻,道:「她們雖是丫頭,卻比我幸福得多,我像她們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華山上苦練劍法,每天三更就要起床,真是辛苦。」 秋詩鳳道:「現在你總算熬出頭了,既然一切都已過去,就不必多想,今後跟在金大哥身邊,一定是充滿著快樂……」 她們兩人輕聲細語的敘述著心事,所有的話題不離金玄白左右,有時說起他的土裡土氣,便不覺輕笑,有時談到他的絕世武功,又覺得驕傲萬分。 馬車急馳而去,終於到了碼頭。 趙守財帶著三個半漢站在碼頭邊,看到馬車停下,已迎了上來。 何康白迫不及待的躍下馬車,低聲問道:「守財,還有沒有收到飛鴿傳書?」 趙守財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回,少林、武當都已驚動,據說兩位掌門人要會師嵩山,磋商此事,若是消息傳出,恐怕天下都會震驚。」 何康白問道:「楚莊主真的已經確定此事?」 趙守財頷首道:「老主人已在遺書中寫清楚了,金玄白的確是當年九陽神君的徒兒。」 他看了看從四輛馬車上陸續走下來的楚氏兄弟、歐陽兄弟、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皺了下眉,道:「老莊主不希望外人在場,你把秋小姐帶來做什麼……」 何康白道:「她是陪小女而來,她們……」 趙守財做了個噤口的手勢,向秋詩鳳行了過去,躬身道:「秋女俠,小老兒剛剛接到金大俠托人傳訊,請你回去一趟,他有急事找你。」 秋詩鳳驚喜交集,道:「哦,有這種事?」 她抱住何玉馥,道:「玉馥姐,既然大哥找我,我就不跟你去徐州了。」 她見到何玉馥眼睛一紅,趕忙道:「你不要難過嘛,我在怡園等你,頂多半個月,我們就可以再碰面了。」 何康白走了過來,微笑道:「玉馥,秋姑娘說得不錯,我們頂多半個月就會回來的。」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走了過來,挽著何玉馥的手臂,一起勸她,終於她停住了傷心,揮手和秋詩鳳道別,隨著何康白等人上了一艘三桅大船。 秋詩鳳和詩音,琴韻兩名女婢,站在碼頭上許久,直到看見大船緩緩離岸,這才依依不捨的回到了馬車上。 正文 第一九四章 隱瞞真相 第一九四章隱瞞真相 金玄白、邵元節、諸葛明等人、在柳月娘和柳桂花堅邀之下,進了寬大的西廂房裡。 這間廂房佔地極大,金玄白等一行人進入之後,依然不覺擁擠,只不過在他的感覺中,家俱有些簡陋,比不上他頭一回進入匯通錢莊時,在偏廳時昕看到的那些家俱佈置,要高雅名貴得多。 其實匯通錢莊是太湖水寨昕經營的上百家店舖裡,最重要的一家,它除了負責其他店舖銀錢的存放、調度、支應之外,還得應付一般店商的貸放及民間的存款業務。 所以店裡業務極為繁忙、除了三位掌櫃之外,店裡的夥計,上下一共有七十多人。 為了接待佳賓,匯通錢莊除了備有偏廳之外,還有第二進花廳,接待更重要的貴客。 一般說來,錢莊的經營,固然要官商勾結,才能取得許多方便,再加上財東的人面廣闊,掌櫃的八面玲瓏,自然成功的機會頗大。 可是說到底,一間創出名號的錢莊,最注重的便是「誠、信」二字。 如果沒有誠信,就算有官府為後盾,也無法經營長久,一經擠兌,立刻如熱湯潑雪一般的融化。 如果有了誠信,那麼只要店裡開出去的票據,便可當成白花花的銀子,在市面上流通,在商場裡轉動。 而錢莊誠信之建立,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須長年累月的積聚,取得了商譽之後,才會獲得百姓的認同。 匯通錢莊成立不到二十年,能夠在蘇州的錢莊業裡,樹立良好的名聲,幾乎直追南京的四大錢莊,主要的原因便是早年在齊北嶽的手裡,建立了良好的制度和聲譽。 整個錢莊中,掌櫃、夥計、學徒之間的關係極為清楚,高低尊卑,不容逾越,除此之外,還有護衛人員,這些人除了護送現金白銀的進出之外,便是保護錢莊的安全,統統由大掌櫃指揮調度。 錢莊中最重要的東西,第一是帳本、第二是庫房,這兩者缺一不可,前者由大掌櫃全盤核管,後者則是由大掌櫃和店東共同負責。 匯通錢莊的庫房共有明、暗兩處,所謂明的庫房,存放的是店裡收進來的各種款項,以及將要拆放出去的銀錢,從錢莊的第二進屋底,便有一條路直通這座庫房。 進入庫房之前,有兩道鐵柵,內外有人看守,必須掌櫃才能進入:而庫房門厚達尺許,外面已鑲鐵皮,除非把門整座拆了,否則就算用鐵斧鋼鑿來劈砍,最少也得花上三個時辰,才能鑿出一個可容人進入的洞穴。 庫門只有三把大鎖鎮著,開鎖的鑰匙,趙守財手裡有兩把,另外一把就在三掌櫃孟子非手裡。 每天錢莊開門之前,必須這兩位掌櫃會同一起,把庫門的三道大鎖打開,從庫房裡取出當天要放出去的銀錢總數,鎖好了門之後,才能開門經營生意。 到了晚上打烊時、同樣的手續再做一次,這回是把當日的存入結餘銀兩,又全數放回庫房。 至於店裡的暗庫房,究竟在何處,則除了齊北嶽之外,只有趙守財知道了,因為這座庫房存放的銀錢,據說是太湖水寨十多年來的結餘,數量大得驚人。 要進入這座暗庫房,必須經由秘道而入,至於秘道從何處開,如何進入,則只有齊北嶽和趙守財二人知道。 本來匯通錢莊對待貴賓的態度、有一定的規矩以及接待辦法、像金玄白這種貴客中的貴客,偏廳已不能用來接待,必須要把他請進後面的花廳,接受更高規格的接待才行。 只不過匯通錢莊遭到官府的查封,店裡的幾十名夥計,逃的逃,關的關,連三掌櫃孟子非都嚇得逃回家鄉避難去了,一切自然不同了。 所以當宋登高逼於金玄白的壓力,把被查封不到十二個時辰的所有太湖水寨的產業發還給太湖時,那些被關在牢裡的夥計們,尚在羅師爺的命令下,剛放出不久,根本沒有一人返回店裡,自然也就沒有人能提醒柳月娘了。 金玄白進入西廂房之後,雖見裡面陳設的家俱極為普通,卻也沒有在意,笑笑道:「柳姨,上回我來的時候,趙大叔帶我們到偏廳去……」 柳月娘哦了一聲,道:「對喲!應該請你們到偏廳去坐才對,可是鑰匙都在大掌櫃的身上,還沒來得及點收,他就忙著出去了,也不知急什麼事。」 她的目光一閃,道:「這樣吧!老身請客,我們就到前面的醉月樓聚聚,好好的敬各位幾杯美酒……」 金玄白道:「柳姨,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過兩天,等你忙完了,小侄再帶他們來叨擾你,現在我們喝杯茶就走。」 柳月娘真還巴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只因她剛從羅師爺手中點收了匯通錢莊,還沒來得及和趙守財核對帳本,趙守財便因接到飛鴿傳書,急著趕出去通知何康白,所以便把柳月娘撇在一旁。 她這回從水寨裡帶來的人,雖然大部份是自己心腹,卻因幾十家店舖一接收下來,身邊的人員都幾乎派光了,縱然臨時從集賢堡調來數十人相助,卻因不願和趙守財就此翻臉,也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這些年來,齊北嶽一手把持著匯通錢莊的業務,最信任的兩個人便是趙守財和孟子非了,柳月娘乍然接收匯通錢莊,若不能得到趙守財的合作,恐怕要摸清楚全部狀況,還得一段很長的時間。 尤其是錢莊裡明的庫房好掌控,那傳說中的暗庫房,要想齊北嶽心甘情願的交出來,恐怕得要金玄白出面才行。 也就是因為這種原因,讓柳月娘在乍然看到金玄白帶人趕到時,表面上不敢有任何特殊的神情,就是唯恐他會看出破綻來。 事實上,打從趙守財離去之後,她便急著帶人搜索暗庫房的藏處,四下敲打,仔細搜尋,希望能找到這座庫房的入口處,可以趁早取得那筆財富。 而正在她忙碌萬分之時,程家駒領著田中美黛子悄悄趕到,更給她帶來極大的困擾,別的不說,僅僅要說服程蟬娟,便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在程嬋娟的想法中,金玄白已經承諾要釋放程家駒,並且解開他的穴道,為何他還要領受田中美黛子的人情,從地牢裡逃出來? 這樣做,分明是他和田中美黛子有了曖昧,否則怎會連多等一天的忍耐力都沒有?總之,這都是借口而己。 因此,程蟬娟在程家駒出現之後,便堅持他要坦然回去,免得引起金玄白的誤會,反倒對整件大事,產生不良的後果。 可是站在程家駒的立場來說,他被關在地底秘室之中,過了好幾天不見天日的黑暗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會遭到不測。 好不容易,經過他舌燦蓮花,把個年少無知的田中美黛子哄得服服貼貼,竟然豁出性命來,把他從秘室中救出,他豈肯再心甘情願的回去秘室,等候金玄白放他出去? 縱然柳月娘和程嬋娟一再的保證,金玄白己和她們有了協議,一定不會為難他,可是程家駒已如驚弓之鳥,再也不敢面對金玄白了。 他們正在爭議不定之際,程震遠領著數十名堡中鐵衛趕到,見到分別多日的愛子,他斟酌情況,也主張要讓程家駒留下,不願眼看他再重投羅網之中。 至於程家駒身上的穴道難以解開之事,程震遠認為金玄白的閉穴手法縱然詭異難解,可是假以時日,一定可以設法解開。 而且,就算退一萬步來想,程家駒穴道被閉,總比丟掉一條小命要划得來。如果整樁事情果真如柳月娘之言,金玄白是一個信守承諾的大丈夫,他一定會諒解程家駒渴望自由的苦衷,而信守諾言,替程家駒解穴…… 他們眾人在內室的花廳裡正在爭論此事,卻料不到金玄白也正好在這個時候趕到,由於他來得太過於突然,出乎程氏父子的意料,故此大家都吃了一驚,尤其田中美黛子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發抖,直往程家駒懷裡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程嬋娟看到她那種情景,氣得眼中幾乎噴出火來,若非柳月娘把她拉開,只怕當場就會鬧出事來。 就是因為有這種複雜的情勢,以致讓柳月娘感到渾身都不自在,簡直不知該如何面對金玄白,才會讓他不起疑心。 她心事重重,表面上卻得維持鎮靜不可,想來想去,只得邀金玄白出外用餐,盡速離開錢莊,以免會讓他發現程氏父子和田中美黛子此刻人在內室花廳之事。 誰知金玄白卻給了她這麼個答覆,讓她只鬆了半口氣,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她的臉上勉強泛起一絲笑容,問道:「玄白,冰兒還好吧?她有沒有說什麼?」 金玄白道:「柳姨,你請放心,冰兒和博姑娘她們相處得極好,大家都跟姐妹一樣。」 柳月娘道:「你這麼說,老身就放心了,玄白,你回去轉告她,等過了一兩天之後,我把這些店舖的事理出個頭緒,就會帶著桂花和蟬娟去看她……」 她說到這裡,程嬋娟走了進來,身後隨著兩個灰衣大漢,他們手中捧著茶盤和兩個茶壺,齊都神色恭謹,放好茶具之後,便默然束手而退,連眼睛都不敢亂瞄一下。 柳月娘沒讓程蟬娟離開,一把拉住她,道:「娟兒,你就坐在這裡,陪你金大哥說幾句話。」 程嬋娟默然頷首,烏黑的眼眸在金玄白臉上一轉,伸出素手,捧起茶壺、把桌上的茶杯酌滿,然後一一端起,放在眾人之前。 她本來就長得美,此刻在明亮的燈光下,更顯得清麗脫俗,行動之際,身上的淡淡香氣,混合著濃郁的茶香,瀰散而出,讓於八郎等數名錦衣衛人員,齊都面現驚艷之色,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劉康和陳南水跟隨在張永身邊,見過的美女也不少,可是燈下看美人,也不禁有些心旌動搖,若非他們弄不清程嬋娟和金玄白的關係,忌於金玄白在場,只怕言語和行動都會放肆起來。 這些人裡,只有邵元節和諸葛明神情較為鎮定,美女當前,他們神色完全不變,完全以錦衣人馬首是瞻,連金玄白沒有來得及介紹,他們也毫不在意。 柳月娘端起面前的一杯茶,遞給了程蟬娟,道:「娟兒,你就代表姑媽敬你金大哥和各位貴客一杯香茶。」 柳桂花明白柳月娘要執意留下程蟬娟,不讓她回到內室的花廳去,目的是防止她和田中美黛子發生爭執,引起金玄白的注意,引發其他的事端。 因此,她一見程蟬娟有些猶豫,忙道:「表小姐,這回姑爺幫了我們這個大忙,你是該好好的謝謝他才是!」 程蟬娟接過茶杯,雙手舉放眉際,道:「金大哥,謝謝你這次大力相助,小妹無以為報,僅借此香茗聊衷心意,祝大哥和冰兒姐從此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金玄白看到她臉上似乎泛起一絲淒楚之色,也不知她為何如此,只得舉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道:「程小姐,多謝你的金言,愚兄一定會好好看顧冰兒。」 他略一沉吟道:「關於令兄之事,如果你需要我有任何效勞之處,尚請明告,愚兄一定盡力相助,希望能在大錯鑄成之前,消除一切誤解。」 他是因為在天香樓地底秘室,親眼看到程嬋娟和程家駒之間的親暱行為,知道這二人表面上是兄妹關係,實則是一對戀人。 雖然直到現在為止,金玄白還不完全清楚程蟬娟到底是柳月娘的親生女兒還是齊北嶽的女兒,不過他可以很肯定,她不是程震遠的女兒。 因此,她絕對不是程家駒的妹妹,就因為她心裡早就明白二人沒有血統關係,這才會對程家駒產生依戀之情。 目前來說,她若是想要和程家駒結為連理,首先必須轉換身份,恢復她原先的姓氏,而第二點則是要取得程震遠和她親生父母的同意。 別的不講,單憑這兩點就已是困難重重,不僅需要官方認同,改變籍貫,姓名的冊籍登載,尚需讓鄰里或熟人能改變觀念,這才可以避免**的說法,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 所以,他這句話是有感而發,的確希望能憑自己的力量,幫助程嬋娟得到幸福。 程嬋娟怎知他心中的想法?還當他言下之意,是指程家駒已經脫身之事,微微一愣,失聲道:「金大哥,你已經知道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正想婉轉的表示自己的想法,只聽柳月娘問道:「玄白,家駒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縱然城府頗深,然而當著程蟬娟和柳桂花二人面前說謊,也不禁臉色一紅。 金玄白默然望了柳月娘一眼,問道:「柳姨,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他這一反問回去,不僅柳月娘一愣,連柳桂花也感到難以招架,她見到程蟬娟抿緊著紅唇,兩隻烏黑的大眼直轉,唯恐這位小姐會耿直的說出程家駒此刻就在後面花廳之事,忙道:「姑爺,你在打什麼啞謎?到底程少堡主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道:「程家駒已經逃走了,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 柳月娘訝道:「逃走?他怎麼會逃走?我們不是已有協議,你一回來之後,便把他放了,他怎會……」 她停了一下,問道:「玄白,你能告訴老身,這是怎麼回事嗎?」 金玄白也不知要如何解釋,只得大概的說了下程家駒在田中美黛子的協助下、已趁著夜間逃走,如今不知去向。 他說到最後,道:「田黛今年才十六歲,年幼無知,犯了這個錯,回去自有傅姑娘懲罰她,至於程少堡主就不值得了,他這樣做,讓我很為難,希望柳姨你看到他,請他回怡園或新月園一趟,免得鑄下大錯。」 程蟬娟叫道:「金大哥,你說這話,是真的嗎?」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跟邵道長、諸葛大人他們要到虎丘去辦事,本來無法處理程少堡主這樁事情,只不過見到錢莊裡燈火通明,所以拐進來通知柳姨一趟。」 程嬋娟道:「金大哥,小妹不是說這個,而是說那田黛田姑娘,真的是傅姐姐手下的丫環?」 金玄白頡首道:「田黛是田春姑娘的親妹妹,但她犯下門規,情節重大連田春都會受到牽連,所以為了避免事情惡化,希望你們能在看到程少堡主時,請他帶著田黛回去,否則……」 他的濃眉皺起,道:「否則到時候,我也不好說話了,因為她們家的規矩很嚴。」 程蟬娟花容失色,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已被柳月娘攔住,道:「玄白,我立刻派人趕回集賢堡去,如果看到了家駒,就會帶著他到新月園去找你,不然的話,我也會派人去找他,找到之後,一定帶他向你負荊請罪。」 金玄白此時已能感受到她的態度有異,不過他並沒多說什麼,事實上,忍者組織出現中原,是一件絕對隱秘之事。 尤其他們潛伏在江南地區,以血影盟殺手組織對外經營刺殺業務,更是一件秘密,他身為少主,也不可以洩漏這種秘密。 所以面對柳月娘,他實在沒什麼好說的,想了想,他只能把服部玉子交待的那句話提出來:「柳姨,傅姑娘特別跟我說,田黛年僅十六,尚是清白之身,絕不容許程少堡主污染她的清白,如果有這種情況發生,田黛只有死路一條……」 程嬋娟呃了一聲,以手掩口,兩眼圓睜,滿臉儘是驚駭之色。 柳月娘秀眉微蹙,望了身邊的柳桂花一眼,道:「玄白,事情真有如此嚴重嗎?田黛只是買來的一個丫環而已……」 金玄白搖頭道:「田春和田黛並非買來的丫環,他們好幾代都是傅家的奴僕,我說過,傅家的家規極為嚴厲,不容門下奴僕叛逃,更不容外人污辱,假使田黛的清白已經受到玷辱,那麼你勸程家駒趕緊跑吧,跑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不然……」 他頓了一下,道:「不然整個集賢堡都會被牽連在內,恐怕會被夷為平地!」 柳月娘、柳桂和程蟬娟都極為震懾,睜大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這些人勇猛無儔,悍不畏死,你們在太湖也見過了,我雖然是他們的少主,可是我不能壞了他們家族數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所以到時候我不能攔阻他們。」 他頓了下,又道:「並且事情鬧大了,我還需要出來收拾殘局,面對一切的仇敵,替他們扛下所有的責任,這是我……為難之處,希望柳姨能諒解。」 柳月娘感到毛骨悚然,不知該如何才好。 她在太湖水寨裡,親眼見識過那些剽悍勇猛,一身殺氣的忍者,看到那些五花八門、奇形怪狀的暗器,知道這批人比太湖湖勇或集賢堡的鐵衛更加厲害。 這些人紀律嚴明,刀法犀利,已夠可怕了,而最讓人畏懼的則是他們個個悍不畏死,假使田黛果真是屬於這個組織,那麼按照金玄白的說法,程家駒觸犯了他們的門規、一定會惹來極其嚴厲的報復…… 梆月娘的臉孔起了一陣痙攣,顫聲道:「玄白,難道……沒有辦法解決嗎?」 金玄白道:「只有一條路,讓他趕緊帶著田黛回到新月園去,最好不要過明天中午。」 程蟬娟突然怒罵一聲:「該死的東西!」 她從椅中站了起來,掩臉奔出廂房,柳月娘叫了兩聲,也沒見她回頭,只得叫柳桂花趕去照顧。 柳桂花和金玄白打了個招呼,這才匆匆追了出去。 金玄白能夠充份瞭解程蟬娟的心情,暗暗歎了口氣,不知要說什麼安慰的話。 誠如他剛才之言,田中美黛子生來便是伊賀流的一員,她的婚姻都操縱在上忍之手,毫無自由,甚至於生命都是屬於伊賀流的。 如果她犯了伊賀流上代所定下的規矩,那麼只有死路一條,就是服部玉子也無法寬恕她。 假若伊賀流忍者們為了雪恥,而展開對程家駒的報復,如果引來整個集賢堡的抵抗,雙方定有死傷。 到時候仇恨結深了,集賢堡一定遭到毀滅的命運! 如果集賢堡把柳月娘又牽連進去,服部玉子身為上忍,就會面臨兩難的局面,到時候還得金玄白出來收拾殘局,了結這段恩怨。 不過,很難想像那將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又會有怎樣的結果? 柳月娘深深的歎了口氣,道:「玄白,希望你能看在冰兒的面子上,盡量的周全,老身實在不希望另生枝節,好好的一樁事,就這麼弄砸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柳姨,你先把這裡的事擱下,盡快派人去把程家駒找出來吧。」 他頓了下,道:「我再說一次,如果田黛的清白未被玷污,那麼就請程家駒帶著田黛到新月園,事情尚可挽回,如果程家駒狼心狗肺,毀了田黛的清白,那麼就叫他能逃多遠就多遠,從此不要被傅家的人找到……」 他說到這裡,眼中精芒暴射,道:「而且在這件事裡,小侄希望柳姨你能盡量不要涉入,免得遭到池魚之殃,到時候我就為難了。」 柳月娘跺了下腳,道:「唉!這個孩子,真是替我找麻煩了,好端端的,又惹出什麼事來。」 她真想把程家駒此刻人在內室花廳之事說出來,任憑金玄白把他和田黛一起帶走,再也不管他死活了。 可是她已經表示,自從進了匯通錢莊之後,就沒見過程家駒,如今改口,豈不是讓金玄白還有邵元節等人笑話嗎?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把程家駒和程震遠已在花廳之事說出來。 金玄白同情地望了她一眼,道:「柳姨,小侄已把話說清楚了,我們該動身趕往虎丘了。」 他站了起來,邵元節、諸葛明等人也跟著站起,一齊抱拳向柳月娘致意,諸葛明更是恭謹地道:「柳夫人,多承招待香茗,下官感謝萬分,如有機會,改日當宴請夫人一桌上好酒席。」 柳月娘暫時把一肚子的煩惱全都放下,強笑道:「大人太客氣了,過兩天該由老身備下一席款待各位大人才對,今天如有失禮之處,尚裡各位大人原諒了。」 眾人客氣一番,然後出了匯通錢莊,柳月娘一直看到他們上馬離去,才寒著一張臉匆匆往內室行去。 到了花廳,只見裡面只有柳桂花一人默然獨坐,程震遠、程家駒、程蟬娟還有田中美黛子全部已經不見蹤影,甚至連原先留在屋裡,負責勘查暗庫房的集賢堡二總管張奉先都己不在、只有五六名堡丁在整理雜物。 柳月娘站在門口,問道:「桂花,他們人呢?」 柳桂花站了起來,苦笑道:「表姐,事情不妙了!」 柳月娘問道:「什麼事情不妙了?你說清楚啊!」 柳桂花道:「嬋娟氣沖沖的進來,本要找家駒算帳,豈知家駒已經和那位田姑娘跑了,說是趕回集賢堡去了。」 柳月娘問道:「程堡主呢?他也跑了?」 柳桂花道:「程堡主當時就帶著二十多人,護送著他們回堡去,他們唯恐會讓金……姑爺發現,還是從後門走的。」 柳月娘秀眉一皺,道:「這麼說來,蟬娟也是趕回集賢堡去了?」 柳桂花頷首道:「嬋娟氣得不得了,摔了個杯子,連二話都不說,就從後門跑了,我要攔她,也攔不住,差點沒讓她打傷了,只得眼看她離去。」 她輕歎了口氣,道:「本來我想叫張二總管去追她回來,結果卻是找不到他,後來還是陸賓過來告訴我,說張二總管已奉堡主之命,帶著四十名鐵衛趕往虎丘的路上埋伏……」 柳月娘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 她急促的喘了口氣,道:「他們埋伏在虎丘的路上幹什麼?是想要暗算金賢侄他們嗎?」 柳桂花苦笑道:「陸賓說,堡主就是這個意思。」 柳月娘尖聲叫道:「他想找死啊?」 她轉身大叫道:「陸賓!陸賓!」 一個灰衣大漢從櫃檯那邊聞聲奔了進來,遠遠看到柳月娘柳眉倒豎的模樣,禁不住腳下一頓,畏縮地道:「齊夫人,屬下陸賓在此,聽候差遣。」 柳月娘一條手臂受傷,仍自包紮著用布巾懸吊在頸部,這時,她的情緒激動,只覺得傷處隱隱作痛起來。 輕撫著傷痛之處,她深吸口氣,讓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緩聲問道:「陸賓,你告訴我,張二總管帶著四十名鐵衛,趕到虎丘去是做什麼?」 陸賓道:「稟報齊夫人,二總管受命帶人前往虎丘途中埋伏,是由堡主親自下的命令,據說是要對付不久前破門而入的那個姓金的混蛋……」 柳月娘怒叱道:「你才是混蛋呢!」 陸賓嚇得跪了下來,顫聲道:「這是堡主親口說的,可不是小人造謠,小人就算有天膽也不敢胡言亂語。」 柳月娘臉色稍緩,道:「你起來,慢慢說吧,到底經過如何,說個詳細,不得有一絲隱瞞。」 陸賓站了起來,把程震遠下令的事說了出來,而柳月娘則閉著眼睛,仔細的想著這件事的整個經過。 原來,當金玄白等人進入匯通錢莊時,張奉文二總管帶著手下人員在程震遠的指揮下,四處敲敲打打,想要找出錢莊裡的暗庫房。 而在那個時候,柳月娘剛在柳桂花和程蟬娟的陪同下,整理著錢莊裡的大疊帳本,當時,程嬋娟聽信了程家駒的說辭,認為田中美黛子是隨他來取一萬兩銀子的救命錢。 因為同行的人還有集賢堡的二總管張奉先,證明程家駒和田中美黛子一起回到集賢堡,要找堡主拿錢,結果卻因堡主不在,他們在堡裡等了一夜,還沒見到程震遠回來,只得留下大總管在堡中坐鎮,由二總管陪著四下張羅銀子,不過也只湊了不到三千兩,於是決定進城去想法子。 他們出門之際,正好碰上柳月娘派人趕往集賢堡邀程震遠商談要事,於是便帶著二十多名堡丁,趕到了匯通錢莊。 一萬兩銀子在當時來說,並非是個小數目,如果趙守財在錢莊裡,可能打開庫房便可拿到,不過程家駒和田中美黛子趕到匯通錢莊時,趙守財已接到飛鴿傳書,早巳離去半個多時辰了,柳月娘也一時之間拿不出這筆錢來。 當時,柳月娘雖覺程家駒的被救之事,有些蹊蹺,卻不願讓這個侄兒難堪,於是便帶著人搜遍錢莊,準備找出暗庫房來。 就在她開始查帳和搜尋秘室之際,程震遠帶著堡中鐵衛四十餘人,也隨後趕到,參與這項工作。 當金玄白帶著諸葛明等人破門而入時,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按照程震遠的意思,仗著人多,當時就準備殺金玄白一個猝不及防。 不過柳月娘深知金玄白一身武功,絕非這些人能敵,再加上匯通錢莊就在鬧市,打鬧起來,立刻會引起軒然大波,後果將會不堪收拾。 再加上金玄白和官方的關係深厚,柳月娘今後借重之處極多,更不願因程震遠的一時衝動,而導致雙方結仇、讓集賢堡遭致傷亡,於是立刻便制止了程震遠的行動,親自帶著程嬋娟和柳桂花出去應付金玄白一行人。 當她們在前面廂房陪著金玄白等人之際,程震遠越想越氣,和程家駒商議一陣之後,決定要給金玄白一個教訓。 正好那時程嬋娟進入廂房燒水泡茶,程震遠從她口中獲知金玄白是要趕往虎丘去,於是便派了二總管張奉先帶著四十名鐵衛,在往虎丘的路上,加以埋伏,給予致命的一擊,必能重創金玄白一行人。 他這樣做,一來是替兒子出一口氣,二來是想替兒子除去金玄白這個情敵。 他估算著,就算這四十名鐵衛殺不了金玄白,那麼可將他引到集賢堡去,憑著天刀余斷情和他門下八名弟子之力,一定可藉著堡中的地利,將金玄白殺死! 陸賓說到程震遠把二總管派出之後,便立刻領著程家駒、田中美黛子帶著二十多名堡了,從後門出去。 他躬身道:「堡主臨行之際、吩咐屬下轉告齊夫人,此事是我們集賢堡和姓金的小子之間的恩怨,絕不會牽連夫人。」 柳月娘跺腳道:「唉!這個蠢貨,好端端的一樁事情,讓他搞成這樣,真是的……」 陸賓囁嚅道:「齊夫人,我們堡主還說,少堡主受辱,是我們集賢堡全堡的恥辱,這個公道一定要討回來。」 柳月娘破口大罵道:「公道個屁?程震遠,我看你是越老越糊塗了。為了你的寶貝兒子,連辛苦幾十年才建立起的基業,也可以全盤拋棄,真是……」 柳桂花見她氣得滿臉通紅,忙道:「表姐,請息怒,程堡主有他的盤算,也沒有什麼錯,只是錯在我們,沒能把姑爺的厲害告訴他,以致……」 柳月娘搖了搖頭,道:「陸賓,後面好像還有幾塊木板,你等我走了之後,立刻把門板上了,帶五個人守在店裡,其他的人,隨我趕往集賢堡去,希望能夠在金賢侄上門之際,阻止悲劇發生。」 柳桂花見到陸賓滿臉驚愕,像是傻子樣的佇立著,伸手敲了下他的腦袋,叱道:「陸賓,聽到了沒有?」 陸賓哦了一聲,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點頭,道:「聽到了,屬下這就去找門板。」 他腳下一動,隨即擔心地問道:「齊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埋伏在路上的兄弟們?」 柳月娘搖頭道:「來不及了,他們這回去是羊入虎口,碰上了金賢侄一,只有死路一條。」 陸賓一臉錯愕,問道:「齊夫人,那姓金的年紀輕輕,真的有這麼厲害嗎?我們堡裡鐵衛個個武功不凡,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被殺死吧?」 柳月娘冷哼一聲,道:「一群井底之蛙,全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東西!什麼鐵衛?碰上了金賢侄,就跟紙糊的沒兩樣。」 陸賓不服氣的道:「齊夫人,我們堡裡的鐵衛,久經訓練,不會像你說的這麼不堪吧?連天刀老前輩見了,也要誇獎一番呢!」 柳月娘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這個憨直的大漢,搖了搖頭,實在不想再說什麼,可是想了想,忍不住又說了一句:「陸賓,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等我走了之後,把門板上了,你帶人趕往虎丘的路上去替他們收屍吧。」 她撂下了這句話之後,點了店裡的七個人,陪著她和柳桂花離去,把陸賓和其他五個堡丁都留在店裡。 陸賓站在錢莊門口,看著他們一行九人消失在夜色裡,想起柳月娘臨行前所說的話,不禁打了個寒顫。 正文 第一九五章 虎丘埋伏 第一九五章虎丘埋伏 虎丘,原名海湧山,由於遠眺望去,狀似老虎,故而有虎丘之名。千百年來,虎丘都被視為「吳中第一名勝」,認為凡是到蘇州的旅客,必定要來此一睹為快。 虎丘坐落於蘇州的西北角,從蘇州前去,有水陸二途,其中水路從山塘河泛舟而去;陸路則由山塘街,可乘轎或騎馬而去,步行則稍梢遠,從市區前去,約有二十餘里,單單一條山塘街,便有十四里之長。 宋代大文豪蘇東坡曾經說過:「不游虎丘乃憾事也。」這是因為虎丘的景點極多,如斷梁殿、憨憨泉、試劍石、劍池、孫武練兵場,養鶴澗、百步趨、雲巖寺塔等等,琳琅滿目的風景點,大大小小,總共有二十多處。 雲康寺塔被稱為虎丘塔,始建於五代時的後周顯德六年,是八角形的七層磚木混合式樓閣建築,比蘇州城內的北寺塔初建的年代還要久,更為有名。 來往於蘇州和虎丘之間的人,不絕於山塘街上,這條古街上昔日曾流傳著「先見虎丘塔,晚見蘇州城」的口諺,遠自唐代以來,便是一條要道。 不過,金玄白、諸葛明,邵元節等一行十人十騎,還沒到山塘街,便已出了問題。 他們出了匯通錢莊,跨上了馬,還沒覺察出什麼狀況,沿路上有說有笑,諸葛明和金玄白並轡而行,拿美麗的程蟬娟來作題材,口口聲聲的說她眉目傳情,實是心儀金玄白,有口難言而已。 金玄白辯說之際,諸葛明又把秋詩鳳、何玉馥、薛婷婷、江鳳鳳等女子提出來和程蟬娟比較。 經過他的評比,程嬋娟成了第一等的絕色美女,諸葛明並且將她和秋詩鳳並列為金玄白所有未婚妻子中的前兩名,把金玄白弄得哭笑不得,再加上陳南水、於八郎等人一起哄,金玄白似乎變成了一代情聖,獵艷高手。 不過他自己心裡明白,要應付這些美女,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所幸有服部玉子在內,幫了他許多的忙,好像眾女之間,並沒起什麼糾紛。 至於程蟬娟來說,金玄白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比薛婷婷、何玉馥、江鳳鳳又要美上幾分,只可惜她一心牽掛在程家駒的身上,而程家駒卻十足是個紈褲子弟,才疏識淺,卻又雄心萬丈,做出許多糊塗事情,完全沒把她一片柔情放在心上。 從程家駒的身上,他又想到了那個含苞待放,充滿熱情的田中美黛子來。 這個年輕女子,由於長期生長在天香樓那種環境中,見識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性事,思想似乎受到污染,春情勃發而難以收拾,一再的想要向金玄白獻身,結果多次受拒,而轉向年輕英俊的程家駒。 金玄白不知到底是她勾引了程家駒,還是程家駒為了脫身,而甜言蜜語的勾引了她。總之,她縱放了程家駒已經犯了伊賀流忍者的族規,以後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 一想到服部玉子所說的話,金玄白禁不住在馬上打了個寒噤,也就在那時,他座下的馬兒發出一聲悲嘶,發瘋似的跳動起來。 他騎馬的經驗雖然不足,可是一身功夫卻是超凡脫俗,馬兒剛一跳動,他一拉韁繩,整個人似乎浮起在鞍上,雙足跺在馬蹬上,夾緊了馬腹,頓時形成一種人馬一體的情形,以致他座下的馬兒才奔出數步,便已被制止騷動,而停了下來。 反倒是諸葛明等人,由於馬匹突然發瘋似的奔馳騰跳,當場便有兩名錦衣衛人員跌了下來。 於八郎和劉康、陳南水等人都是來自北方、控馬的手法極為老道,順著馬匹奔馳之勢而去,很快便已勒住了轡口,駕馭住了身下的馬兒。 至於諸葛明和邵元節則是早在座下馬匹悲嘶奔跳之際,便已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把跨下的馬匹壓制住了。 一陣急亂之後,諸葛明怒罵道:「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畜牲中了邪不成?」 陳南水已馳出數丈,趕緊跳下馬來、卻聽到劉康道:「各位,有人在馬鞍下做了手腳。」 於八郎反應極快,一跳下馬,立刻拔出所佩的繡春刀,揚聲道:「大伙別分散了,恐怕有埋伏。」 劉康奔了過來,把跌落馬下的兩名錦衣衛人員扶起,這時,另外兩人也都下下馬,拔出了繡春刀。 金玄白下了馬,揚聲道:「劉康,你帶著他們四人把馬照顧好,其他的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劉康應了一聲,接過陳南水遞來的韁繩,領著四名錦衣衛人員,把十匹馬牽到路旁的樹林邊。 邵元節和諸葛明四下觀望一下,卻只見到路上一片寂靜,除了可看見遠處城裡燈火點點,五丈之外,已看不到什麼東西。 澹澹的月光下,似乎一切的景物都已變了形貌,連道路、樹林、遠山、高塔都似籠罩在一股朦朧的氣氛中。 金玄白默然站立,看見於八郎和陳南水莊這邊奔來,兩人神色凝肅,卻絲毫不現慌張之色,顯然久經陣仗,以前經歷過這種場面。 而邵元節和諸葛明兩人則更是一臉的輕鬆,也不知是經驗豐富,還是仗著有金玄白在身邊之故。 諸葛明道:「侯爺,劉康把馬兒牽到樹林邊不下妥吧?若是要讓我埋伏,就把人馬埋伏在裡面。」 金玄白道:「這個無妨,左邊樹林中沒有埋伏,倒是前面右邊桑園裡有十個人,至於二十丈之外的路上,有人在挖坑洞,設陷阱,那些人由我去打發。」邵元節訝道:「侯爺,你的神識已經遠達二十丈之外;請問,知不知道那裡有多少人?」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前面十五人,後面十五人,諸葛兄、你和邵道長先除去桑園裡的十個人,我到前面去,至於後面的這些人,就交給於大人和陳大人應付,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的話聲尚在眾人耳邊縈留著,眼前人影由聚而散,已瞬間消失無形,邵元節和諸葛明縱然人在他的身邊不遠,依然不明白他是用什麼身法離開,驟然之間,似遇鬼魅,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至於於八郎,陳南水等錦衣衛人員則驟見金玄白由實體散化為虛影,更是覺得頭皮發麻。 於八郎一臉驚駭,道:「侯爺這種輕功,真是鬼神莫測,駭人聽聞,太可怕了……」 他這句話未說完,遠處十多丈外已傳來一聲慘叫。 諸葛明目光一凝,拔出隨身攜帶的兩支判官筆,道:「八郎,叫他們把燈點起來,小心守在這裡,我和道長到桑園去了。」 邵元節也拔出佩帶的七星劍,交待了一句:「八郎,慎防暗器。」便隨在諸葛明身後,飛身躍起,撲進那片桑園裡。 於八郎從囊中取出火折子,點燃了隨身攜帶的氣死風燈,揚聲道:「大伙把燈點亮了,小心暗器。」 陳南水道:「於大人,我們手裡擎著燈,豈不是把自己當箭靶嗎?」 於八郎一怔,覺得他所言有理,飛身到了那片樹林之前,砍下一根粗逾兒臂的樹枝,遠遠的插在大路上,然後把手裡的風燈掛在樹枝上。 陳南水問道:「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於八郎道:「我相信金侯爺說的話,現在只有後面埋伏著十五個人,他們聽到此起彼落的慘叫聲,一定會開始疑神疑鬼起來,再看到這盞燈在大路上,只怕更不敢隨意出手了。」 陳南水覺得於八郎說得有理,拉著劉康,把點燃的幾盞燈,一齊掛在那根插在路上的樹枝上,頓時照得後路數丈之處,一片光明。 遠遠望去,那根枝椏散開的樹枝,在夜色中似乎成了一株光樹,很快地便引來夜蟲、飛蛾不斷的撲來。 於八郎、陳南水、劉康和四名錦衣衛人員,全都手執兵刀,躲在馬群和樹林之間,聽著間歇不斷傳來的陣陣慘叫聲,雖覺有些心驚,卻是感到極為安全。 劉康揚了揚手裡的大斧,低聲道:「跟侯爺出來、就有這個好處,根本輪不到我們出手,無論是多厲害的敵人,都會被消滅。」 陳南水道:「這話倒是真的,以侯爺那身武功,若是連他都對付不了,我們就算上去一百個也沒用。」 於八郎輕叱道:「你們廢話什麼?還不快檢查一下,看看馬鞍上被人弄了什麼手腳。」 陳南水臉孔一板,對那四名錦衣衛校尉道:「你們聽到了沒有?千戶大人叫你們檢查馬鞍!」 那四名錦衣衛人員,有兩個是來自龍鑲四衛中的驍騎尉,官銜是正五品,已跟知府大人相同了。 而另外兩人則是雲騎尉,官銜是從五品、放眼天下,官位也不算小了,可是他們在錦衣衛裡的地位卻是極低、無論是劉康或者陳南水,官銜都比他們高,至於於八郎則更是一名千戶,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了。 所以他們受到陳南水的呵叱,沒人敢多吭聲,紛紛開始檢查起馬鞍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長嘯,如同夜鳥曳空而過,眾人抬頭望去,但見金玄白衣袂飛拂,龐大的身軀在那株「光樹」上一落,隨即騰空而起,往來路躍去,那種快速,只能以電光石火來形容。 於八郎只覺胸中熱血一陣沸騰,從路邊躥了出來,提起一身功力,緊追著金玄白的身後而去。 他才奔出數丈遠,便看到人影騰掠,十幾個黑衣人手操單刀,形成二組刀陣,有如層層疊浪,鋪天蓋地的朝金玄白攻來。 寂靜的夜裡,刀光泛現,嘯聲如雷,那兩組刀陣夾擊而至,濃郁的殺氣,連遠在數丈外的於八郎都能感受列。 他怒喝一聲,急衝過去,揮起手中繡春刀,想要助金玄白一臂之力,卻見到金玄白長臂伸直如劍,手掌揮舞似刀,隨著身影幻化,時隱時現,投入刀光之中,立刻便傳來了陣陣慘叫之聲。 那兩組刀陣不知如何,竟然在瞬間拆解,刀光斂處,十幾柄精鋼鑄成的單刀一齊斷裂崩解,變成廢鐵,四散飛濺。 而那些黑衣人則像一個個稻草扎的假人,在一陣飛捲的強大勁風裡,被捲起丈許,飛舞在空中,隨即跌落在四處,再也沒有一絲動靜。 於八郎根本沒看清楚事情是如何發生,又是如何結束,等他衝到八丈之外,已見到殘肢斷骸,散得路邊到處都是。 隨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於八郎打了個哆嗦,已見到人影乍現,金玄白腋下夾著個人,出現在三丈之外。 於八郎覺得自己就像做夢一樣,根本看不清金玄白究竟使了什麼招式,竟然一舉便將這兩組刀陣摧破,他喘了口氣,迎了上去,問道:「金侯爺,這些人都死了嗎?」 金玄白冷冷地道:「全都死了……」 遠處傳來一陣急驟的馬嘯車輪聲,金玄白話聲一頓,搖臂將肋下的大漢擲出,道:「這人還有半條命,你問一問看,他是何人所派來的。」 於八郎上前一步,把那個大漢接住,只見金玄白已腳不點地的飛奔而去,他叫了一聲,沒聽列金玄白回答,只得收起繡春刀,提著那個大漢奔回那株豎立在路上的「光樹」前,緩緩將之平放樹枝下。 陳南水和劉康見到他奔了回來,一齊迎上前去。 劉康問道:「千戶大人,這人是誰?」 於八郎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誰,只知他是由侯爺擒下來的,交給我追查一下,看看此人是何來歷。」 他正想要向兩人敘說一下剛才聽見之事,聽列前邊桑園裡一陣聲響,兩條人影,像是大鳥似的騰空而來。 陳南水和劉康轉身過去,揚起手中兵刀、舞起一片斧光鉤影,把於八郎護住。 只聽得夜空中傳來諸葛明的叱罵道:「你們瞎了狗眼不成?連邵道長和我都認不出來嗎?」 陳南水這時才看清來者正是邵元節和諸葛明,趕緊收起手裡的吳鉤劍,卻見到劉康已反手擎著大斧,躬身道:「大人,請恕罪,小的沒看清楚。」 諸葛明手持雙筆,衣袍上濺了不少血跡,滿臉的殺氣仍未消褪,顯然在桑林裡殺了好幾個人。 倒是邵元節雖然七星寶劍在手,劍上一泓秋水如洗,無論身上、足下,都沒沾染一絲血痕,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出手。 諸葛明目光一閃,問道:「南水,此人是誰?」 陳南水道:「這是金侯爺擒下的人,是交給於千戶審問的。」 諸葛明問道:「金侯爺呢?他把前面埋伏的十五個人除掉了吧?」 於八郎道:「稟報大人,金侯爺不但已把前面的障礙除去了,連後面埋伏的人都已殺光,就留下這個活口。」 諸葛明望了邵元節一眼,道:「邵道長,我們兩個進入桑園,還不到半盞茶工夫,便已除去了十名刀手,還以為動作乾淨俐落呢,豈知金侯爺就這麼一會,便連殺二十九人,真是可怕啊!」 邵元節頷首道:「侯爺是天煞星轉世,亂世之際,出來收取人命的,我們怎能和他相比?」 諸葛明打了個寒噤,問道:「八郎,金侯爺此刻人在何處?」 於八郎道:「剛才有馬車遠遠馳來,侯爺趕去查看。」 諸葛明道:「你們留在這裡,我和邵道長前去查看一下,記住,要從活口嘴裡問出一些訊息。」 於八郎道:「大人請放心,偵訊歹徒是我們的專長,就算這小子是鐵打銅鑄的,我也會問出詳情。」 陳南水加了一句:「就算這小子老娘改嫁,老婆偷人,我們也會問個水落石出,逼得他不敢不說。」 諸葛明撇了下嘴,懶得跟他們瞎扯下去,側首道:「道長,我們走吧!別聽他們胡扯了。」 邵元節淡然一笑,把七星寶劍插回劍鞘,隨著諸葛明往來路奔行而去。 他們兩人並肩而行,大約奔到了二十多丈之外,來到大街轉角之處,遠遠看到四輛馬車停在路邊。 那四輛馬車的車頭都懸著兩盞大燈籠,再加上街上店舖裡高掛著的燈籠,照射得一片通明,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金玄白軒昂的高大身軀,就佇立在馬車前不遠。 邵元節和諸葛明加快速度奔了過去、距離馬車不足二丈之處,這才發現金玄白的懷裡尚擁著一個身穿黃衫的年輕女子。 諸葛明腳下一頓,聽到邵元節道:「金侯爺真是夠風流了,在路上也會碰上美女……」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只見那黃衫女子退了一步,馬車的燈光斜斜照在她的側瞼,果真是眉目如畫,不折不扣的一位美女。 邵元節嘖嘖稱奇道:「諸葛大人,這位美女比起不久前我們見過的什麼蟬娟姑娘,可還要高出一籌,就算以仙子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諸葛明看得清楚,認出那黃衫女子正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女俠秋詩鳳,忙道:「邵道長,你看清楚了,這位秋詩鳳秋小姐,外號飛霜女俠,是金侯爺的未婚夫人之一,千萬不可得罪。」 邵元節尚是第一次見到秋詩鳳,凝神多看了兩眼,讚道:「秋水為神,白玉為骨,果真是位國色天香,侯爺真是好福氣啊!」 他拉住諸葛明的衣袖,低聲道:「諸葛大人,他們洞房之際,若是以桃花帳墊在床上……」 諸葛明一揚手中的判官筆,道:「道長,這個念頭趕快斷了,千萬不能想,免得惹禍上身。」 邵元節聳了聳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果真不敢再提。 諸葛明收起一對判官筆,大步走了過去,老遠便抱拳道:「屬下諸葛明,見過金夫人!」 秋詩鳳眼角還留有淚痕,聽到諸葛明的話聲,趕緊取出手絹把臉上的淚水擦去,羞怯地襝衽道:「見過諸葛大人。」 邵元節緊隨在諸葛明身後,也跟著單掌一立胸前,躬身道:「無量壽佛,貧道邵元節,拜見金夫人。」 秋詩鳳拉著金玄白的衣袖,問道:「大哥,這位是……」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這位是來自龍虎山天一教的邵道長,是當朝的護國真人。」 秋詩鳳出身雁蕩派,算是江湖上新興不久的小門派,雖然沒什麼江湖經驗,卻也知道龍虎山天一教張天師之名。 邵元節縱然不姓張,但他來自龍虎山,又被金玄白稱為當朝的護國真人,秋詩鳳自然明白這個瘦小的中年道人並非是一般的窮道士,的確是有來頭的。 她躬身襝衽道:「小女子見過邵真人。」 邵元節欠身道:「貧道不敢當夫人如此大禮……」 他還沒抬起頭來,只聽到有人大聲叫道:「邵真人,你什麼時候也到蘇州來了?」 邵元節抬頭望去,只見第三輛馬車的車簾一掀,一個身穿銀白色長衫,長得玉面朱唇的年輕公子躍身而出,撲了過來。 他搜遍記憶,發現自己從未見過此人,略為一怔,道:「請問尊駕是……」 那個年輕公子躍到邵元節身前大約七尺之處,抱拳道:「邵真人,你真是健忘,怎麼連昔日故人都不記得了?」 邵元節就著燈光,仔細地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果真從未見過這位長相俊俏的年輕公子,可是對方卻又自稱是他的故人…… 風雨故人來!他鄉遇故知!都是人生的樂事,可是這位故人卻在你的記憶裡毫無印象,那可就尷尬了! 邵元節此刻感到這一生中,從未如此尷尬過,他抿了抿嘴唇,道:「實在對不住得很,貧道老眼昏花,記不起究竟在何處見過尊駕。」 那個年輕公子從扇袋中取出一柄鑲玉折扇、—臉的笑容,道:「道長忘記了?在下姓朱,來自湖廣安陸,外號玉扇神劍。」 他這句話剛說出口,諸葛明便失聲大笑,再也忍耐不住了。 敢情那個年輕公子正是來自湖廣的郡主朱瑄瑄,以往她都自稱舉人,打從在歡喜閣裡和諸葛明等人合力擒住西廠的人員之後,他便喜歡上自己臨時編的綽號,認為這玉扇神劍的外號,最能切合她的身份,充份把她改扮男裝時的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表現出來,所以才會動不動就拿出這個嚇死人的綽號來唬人。 由於當天晚上,諸葛明也在現場,明白整件事的經過,此刻見到邵元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又加上想起當天夜裡大家胡鬧的經過,於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邵元節心中一片茫然,被諸葛明這一笑,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一拉諸葛明,問道:「諸葛大人,你認識這位朱少俠嗎?」 諸葛明笑道:「鼎鼎大名的玉扇神劍朱少俠,老夫怎麼不認識?道長,你仔細想一想,她果真是你的故人。」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湖廣安陸,姓朱……唉!貧道在那兒只認識一位興獻王爺……」 他說到這裡,只見一輛馬車的門簾一掀,一張俏麗的面孔從簾後露出,問道:「朱公子……」 她一眼看到金玄白、諸葛明等人,嘴裡發出啊的一聲,立刻從馬車裡躍了出來,驚喜交集道:「金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諸葛大人……」 金玄白擁著秋詩鳳,正含笑裡著朱瑄瑄在戲弄邵元節,乍然見到那個綠衣少女,立刻便認出她是江鳳鳳來。 他濃眉微皺,問道:「江姑娘,你怎麼也來了?莫非是跟朱公子一路的?」 江鳳鳳嬌羞地望了朱瑄瑄一眼,道:「小妹和朱公子偕同江南四大才子同游鎮山金山寺,午後方從鎮江返回,卻不料在碼頭上遇見了秋姐姐、所以……」 朱瑄瑄興致勃勃的拉著江鳳鳳的手,道:「小鳳兒,金大哥和諸葛大人,你都認識了,現在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乃是當今的護國真人邵元節邵真人,他是家父好友。」 江鳳鳳含羞帶怯地行了一禮,道:「小女子,江鳳鳳見過邵真人。」 邵元節直到此刻,還沒想出朱瑄瑄的身份,苦笑了一下打了個稽首,當場還了一禮。 朱瑄瑄道:「邵真人,這位江鳳鳳姑娘,乃青城派的女俠,也是在下結拜的義妹,以後還要請你多多照顧了。」 邵元節哦了一聲,道:「青城派的薛掌門,貧道曾與他有數面之緣、不知江女俠和薛掌門是什麼關係?」 江鳳鳳道:「薛掌門是我的大舅、家母薛玉芬,昔年行走江湖,曾有紅綃玉女的外號。」 邵元節一臉驚訝,道:「啊!原來紅綃玉女便是令堂大人!說起來都不是外人。」 他轉首對金玄白和諸葛明道:「金侯爺、諸葛大人,這位江姑娘的令堂大人,在二十年前可說風靡半個武林,在西南一帶,提起紅綃玉女之名,可說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當年敝師兄尚未接下掌教一席,也是追逐在她身後的眾多少年俠客之一,可惜敝師兄未蒙薛女俠青睞,後來只得默然返回龍虎山。」 金玄白和諸葛明沒料到江鳳鳳之母,當年風頭如此之健,竟然連龍虎山天一教的少掌教都沒放在眼裡,由此可見那薛女俠的眼光之高了。 金玄白暗忖道:「江姑娘的母親,昔年既是名動西南武林的美女,可見她的大舅必定長得氣宇軒昂,否則何叔也不會在情場上吃了個敗仗,讓心愛的女子轉投薛大俠的懷抱,引為生平最大的憾事……」 一想到盛珣當年離開何康白身邊,改嫁薛逢春的那件往事,金玄白立刻聯想到被鐵冠道長當年定下的那樁婚事,只覺得心裡像是有根刺樣的,刺得他隱隱作痛。 他暗暗歎了口氣,忖道:「薛婷婷呀,薛婷婷,你究竟要我如何對待你?難道真的要為你把峨嵋派毀了嗎?」 意念流轉之際,他也不知心中是酸是苦,總覺得薛婷婷鍾情於歐定邦之事,讓自己心裡極不是滋味,究竟是妒或是恨,都分不清楚了。 江鳳鳳聽到邵元節提起當年之事,頗覺驕傲,尤其想到母親昔年的風采,更是滿臉笑容,似乎那些風采和光榮都屬於自己所有。 她和邵元節大談當年之事,提起的一些西南武林人物,固然是地方豪強,可是在金玄白看來,那些人都只是些小人物而已,比起槍神、鬼斧、九陽神君這種天下頂級高手來,雙方相差的距離,就太遠了。 朱瑄瑄似乎也未料到江鳳鳳和邵元節一見如故,兩人就站在路邊大談特談起來,她眼珠一轉,看到金玄白牽著秋詩鳳的手,一副甜甜蜜蜜的模樣,不禁撇了下嘴,大步走了過去,問道:「金大哥,什麼事情讓你煩惱?能否說出來,讓小弟聽聽?」 金玄白剛才為薛婷婷之事,感到有些難過,可是當他看到身邊秋詩鳳那艷麗的姿容,盈眸的柔情,立刻把不悅的心情拋之腦後,低聲詢問起她為何會出現此地主事。 秋詩鳳把何康白帶著楚氏三兄弟和歐陽兄弟等人,趕到了園裡,把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三女帶走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金玄白得知是趙守財守候在碼頭,已經把大船雇好,覺得事情並無不妥,很可能便是七龍山莊的楚莊主或巨斧山莊的歐陽莊主等人,在徐州遇到了強敵,這才以飛鴿傳書通知趙守財,把他們招回徐州去。 因為趙守財代號是追龍十七,屬於七龍山莊放在蘇州的暗樁,他的目的是搜索失蹤的槍神和鬼斧。 一想到趙守財的雙重身份,金玄白便忍不住怪起自己來,覺得自己已經答應何康白和趙守財,要替他們解決這件事,卻在擒下西廠的樂大力之後,竟然一直拖延下去,沒有盡快完成原先的計劃。 他暗忖道:「楚莊主和歐陽莊主在徐州遇到強敵受傷之事,如果不假,那麼很可能會和東、西二廠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豈不是因為我沒能把事情速速辦妥?」 想到這裡,他立刻又記起師父沉玉璞在柳林中給自己的八個字評語來了:「拖泥帶水、亂七八糟。」 他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再把錯,做什麼事,都好像不很積極,就拿這樁好幾天前便已計劃妥當的事來說吧,只要把樂大力等西廠人員交給張永,加上已經寫好的一些短柬,還有楚花鈴從寧夏安化王那偷來的信函,立刻便可了結這樁追龍事件,又怎會連累到楚莊主和歐陽莊主呢? 由此可見,沉玉璞批評他「拖泥帶水、亂七八糟」的評語,他並沒有好好的反省,並且加以更正。 他胡亂的想了一陣,又記起何康白曾說過楚莊主此行要找漱石子一起,如今他們既然在途中遇上強敵,可見漱石子並不在裡面。 那麼,他們滯留在徐州,難道也是為了等候漱石子嗎? 如果他們真的遇到強敵,為何又不通知金玄白,讓他帶領楚氏兄弟和歐陽兄弟等人馳援呢? 難道在他們眼理,金玄白還比不過一個何康白? 金玄白想到這裡,覺得其中綹頗多,並不像何康白聽說的那麼單純,否則他不會放著金玄白這個高手不顧,而只是把楚花鈴、何玉馥、歐陽念玨等人帶走…… 口口口 漱石子這些年來的行蹤,固然成謎,可是金玄白相信目前既然已經有了線索,循著邵元節所說的臧能身上追查下去,一定可以追出漱石子的子侄後人來。 只要找到傳授罡氣功夫給那黑衣女子的人,就可循線追查出漱石子,到時候…… 「到時候我該堂堂正正的擺出九陽神君的名號,向他公然挑戰嗎?」金玄白暗忖道:「或者我找到他的子侄之後,再試一試他們的罡氣功夫,已經練到了什麼境界,好有個底?」 就在他猶豫未決之際,朱瑄瑄走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思潮。 看到朱瑄瑄那種滿臉春風的模樣,金玄白不禁冷笑一聲,道:「我煩惱的是,你把江姑娘帶著,到處亂跑,萬一壞了姑娘的名節,你該如何打算?」 朱瑄瑄輕笑一聲道:「金大哥,你多慮了,小鳳兒跟我上鎮江遊玩,隨行的尚有唐、祝、文、週四大江南才子,並非只有我們二人……」 金玄白訝道:「什麼?唐伯虎也跟你們一起去胡鬧了,他們人在哪裡?」 朱瑄瑄微笑道:「祝枝山和周文賓已和我們在鎮江分手,只有唐伯虎、文征明兩位跟我們一起回來,此刻他們身體睏倦,都在馬車中熟睡。」 金玄白裡了秋詩鳳一眼,問道:「詩風,你在碼頭上,有看到唐解元嗎?」 秋詩鳳頷首道:「不僅是唐解元,連文公子也在場,他……」 朱瑄瑄接口道:「他看到了秋小姐,驚為天人,再一獲悉她已是唐解元所繪的十美圖畫中人,堅持要隨唐解元去看那幅畫。」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文人無行,果真不虛。」 朱瑄瑄笑道:「大哥,你的艷福齊天,也不知羨煞多少的文人,竟然還敢批評文人無行起來?」 金玄白眼中寒芒湧現,厲光四射,逼得朱瑄瑄嚇了一跳,似被一眼無形的力道推出數步之外。 她連退五步,才站住了腳跟,駭然道:「大哥,你的武功好像更高了,怎麼眼神如電,似乎有形……」 她拍了拍胸口,道:「啊喲,真嚇死人了!」 金玄白冷冷地道:「朱公子,我警告你,別拖著江姑娘到處亂跑,以免事情無法收拾。」 朱瑄瑄看到他全身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勢,自己就像面對一座萬仞高山巨崖一樣,令人心生敬畏,禁不住一陣心悸,癡癡地望著他,忖道:「像他這樣,才算得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會讓人折服……」 瞬息之間,意念雜亂,在湖濱田莊裡,張永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又突然出現腦海:「無論他有幾房妻室,你嫁給他之後,就是他的正妻。」 她的眼中泛起一陣異采,一掀外袍,從裡面解下一條玉帶,遞給了金玄白,道:「大哥,這是當年蘇東坡蘇大學士的玉帶,我拿來送給你,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收下。」 金玄白有些錯愕,不知為何自己罵了她一頓,她反倒要把身上所繫的玉帶送給自己。 他沒有伸手去接,可是秋詩鳳卻上前一步,替他把那條玉帶接了下來,笑道:「大哥,素聞鎮江金山寺有鎮寺寶物,除了商周之鼎外,就是這條昔年蘇東坡和佛印禪師打賭時留下的玉帶了,朱公子既然取來如此名貴之物送你,你怎可不收下來呢?」 金玄白一愣,不知這條玉帶竟有如此不凡的來歷,還沒接下玉帶,只見江鳳鳳湊了過來,大驚小怪的道:「朱郎,你費盡心機,才拿到這條玉帶,又怎會拿來送給金大哥?」 朱瑄瑄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道:「本公子喜歡,怎麼樣?」 江鳳鳳料不到朱瑄瑄竟會突然對自己這麼說起話來,全身一顫,道:「朱郎,你……」 朱瑄瑄見她瞬息之間,眼眶一紅,竟然湧現淚水,不禁心頭一軟,趕緊把她摟住,柔聲哄著道:「小鳳兒,別生氣了,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他把嘴唇湊在江鳳鳳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江鳳鳳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朱瑄瑄笑著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的秀靨上輕輕刮了兩下,道:「又哭又笑,黃狗撒尿,羞羞羞……」 江鳳鳳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秋波流轉,嬌羞地道:「你呀!壞死了,專門欺負人家。」 朱瑄瑄敞聲大笑道:「金大哥,你說小鳳兒可不可愛?我真是為她神魂顛倒,難以自禁啊!」 金玄白把她們這場鬧劇看在眼理,覺得真是既好笑,又好氣,想到自己在木瀆鎮上和她們一起共看仞十洲所繪的春宮畫時,那種綺旎的情景,也不禁覺得心中一蕩,微笑地望著她,忖道:「你再胡鬧下去,逗得江鳳鳳春情蕩漾,我看你該如何收拾?」 就在這時,邵元節突然想起朱瑄瑄的身份,啊了一聲,道:「原來她是……」 諸葛明打斷了他的話,道:「道長,切莫失言。」 邵元節把話又吞了回去,看了朱瑄瑄一下,又望了望諸葛明,不禁啞然失笑,低聲道:「諸葛大人,鬧了半天,原來你早就認出她是誰,卻一直讓我蒙在鼓裡,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笑道:「人家喜歡玩這種把戲,我們就陪著玩吧。反正一切有朱大爺收拾殘局,我們怕什麼?」 邵元節拊掌道:「諸葛大人說的有理。」 他隨即皺了下眉,問道:「這假鳳虛凰的遊戲,能玩多久?早晚會穿幫,到時候也由朱大爺收拾啊?」 諸葛明低聲道:「這個你倒不必擔心,朱大爺自有盤算,反正有神槍霸王在此,還怕什麼?」 邵元節想通了諸葛明話中的意思,心中豁然開朗,失聲笑道:「神槍在身,天下無敵!朱大爺果真睿智呀!佩服!佩服!」 諸葛明嚇了一跳,道:「邵道長,你瘋了不成?叫這麼大聲幹什麼?」 果真邵元節的笑聲,引來金玄白的注意,他的笑聲剛歇,眼前一花,金玄白已摟著秋詩鳳倏然出現他的面前,倒讓他嚇了一跳。 邵元節乍見眼前虛影成實,退了兩步,駭然道:「金侯爺,你使的輕功可是道家縮尺成寸的遁術?」 金玄白一愣,隨即笑道:「什麼縮尺成寸的遁術?你可把我說糊塗了,我……」 他似是想到什麼,停了一下,道:「其實我現在所使的輕功身法,早巳脫離以往所習的方式,僅是隨著意念而動,好像已經脫離武當或少林的心法所拘。」 邵元節打了個稽首,肅容道:「無量壽佛,侯爺橫跨佛、道兩門,修為又超越佛、道,不受拘束,不愧是當代奇人,難怪貧道會誤認侯爺已練成遁術,其實侯爺即將修成玄門寶典中聽說的飛行絕跡、潛蹤無影的至高境界。」 金玄白笑道:「哪有這種事?道長謬讚了。」 他抓了抓腦袋道:「其實我這個輕功,是每天上山砍柴練出來的,師父以前逼著我一口氣躍上二十多丈高的樹巔,我沒有法子,只得把少林、武當兩派的輕功心法換著運用……」 說到這裡,他見到於八郎從十多丈外急奔而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側首對身旁的秋詩鳳打了個招呼,身影一閃,已如鬼魅般的消失在邵元節和諸葛明面前。 正文 第一九六章 縮尺成寸 第一九六章縮尺成寸 眼前殘影淡化,秋詩鳳伸出手去,一把抓空,不禁駭然,邵元節和諸葛明面面相覷,只見朱瑄瑄大驚小怪的奔了過來,嚷道:「金大哥呢?怎麼突然不見了?」 江鳳鳳一臉驚懍之色,四下顧盼,卻找不到金玄白的人影,也追問道:「諸葛大人,金大哥怎麼走的?」 諸葛明道:「江姑娘,你沒聽到邵道長說起,金侯爺的輕功身法已超越一般武林之上,練成了道家縮尺成寸的遁術?」 朱瑄瑄訝道:「邵道長,這是怎麼回事?才幾天沒見到金大哥,他又怎會練成了什麼道家的遁術?」 邵元節也沒完全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他隱隱覺得金玄白的修為,無時無刻的不在增長,似乎跟他在林屋洞的寒潭中修行,有極大的關係。 不過,那只是一個開始,從那之後,他的修為精進,似乎行住坐臥之際,都在修練,功力也無形之中更加精進,最大的關鍵,可能和他午後連御十女有關…… 他心中一動,忖道:「莫非他真的練成了道家陰陽雙修大法,竟能採陰補陽,以元陰煉拙火?修成金丹,煉就元嬰?」 朱瑄瑄見他默然無語,跺了下腳,道:「好!你不告訴我,等金大哥回來,我自己問他就是了。」 邵元節苦笑了下,道:「朱公子,其實貧道對此不十分清楚,也難以解說,不過,你縱然去問金侯爺,他也無法告訴你……」 話聲未落,他耳邊已響起金玄白那爽朗的笑聲:「道長說得不錯,此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眾人眼前一花,只見金玄白挽著於八郎,已現身在諸葛明身邊。 朱瑄瑄撲了上去,道:「大哥,你這種輕功身法,無論如何都要傳授給我,不然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金玄白單掌一立,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她推開丈許,叱道:「朱公子,不要胡鬧!」 朱瑄瑄氣急敗壞地道:「你……」 金玄白道:「朱公子,我們有事要到虎丘一趟,你和江姑娘也玩累了,何不隨秋姑娘一起回園裡去?」 秋詩鳳道:「大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朱瑄瑄道:「大哥,你別趕我走,我也要去。」 她一把拉住江鳳鳳,道:「除了我之外,小鳳兒也要去。」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們這不是跟我胡鬧嗎?我又不是去遊山玩水,而是去辦要事,何況,唐解元和文公子還在車裡,你們何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朱瑄瑄道:「這個簡單,叫車伕把他們帶回去就是了,反正有傅大小姐在處理。」 秋詩鳳也附和道:「朱公子說得不錯,我們隨你去,也不會礙你的事,反而能幫得上你。」 朱瑄瑄一按腰際所繫長劍,道:「神槍霸王金大俠,你難道忘了在下是玉扇神劍嗎?」 她目光一閃,望向諸葛明道:「諸葛大俠,你我曾是並肩作戰的好夥伴,為何不幫在下說幾句好話,讓我和青城女俠、飛霜女俠也能一併成行?」 諸葛明笑著搖手道:「朱大俠,你別把我這個無名的雙刀客扯進去,只要你能說服神槍霸王,老夫怎麼都行。」 他把滿臉錯愕的於八郎拉開,不願牽扯進去。 邵元節看到金玄白被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三女包圍著,你一言,我一語的搶著說話,不禁暗暗伸了伸舌頭,趕緊追了過去。 於八郎摸不清狀況,被諸葛明拉開,低聲問道:「諸葛大人,那位朱大俠又是何人?怎麼下官從未在江湖上聽過玉扇神劍之名?」 諸葛明幾乎把牙都笑歪了,道:「於老弟,大概你也沒聽過雙刀鎮八荒和無敵雙刀客兩位大俠的尊號吧?」 於八郎略一思忖,隨即搖了搖頭。 諸葛明笑道:「這裡面有典故的,下回再告訴你。」 邵元節湊了上來,笑道:「哇!真是可怕,這俗話說的三女成市,果非虛假,金侯爺縱然有霸王之勇,恐怕到了最後,也得屈服。」 於八郎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側目望去,只見金玄白被秋詩鳳和江鳳鳳兩位美女圍在裡面,再加上一個俊俏的公子,怎麼找都找不到那第三女來,忍不住問道:「邵道長,你說什麼三女成市?明明只有二女,哪來的第三女?」 邵元節笑道:「哈哈!八郎,你見過這麼多的世面,連你都無法認出那位朱公子是個假貨,難怪那個江小姑娘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 於八郎吃了一驚,道:「什麼?朱公子是位女子?」 邵元節低聲道:「她是湖廣安陸興獻王的長女,宣宣郡主,你心裡明白就行了,可別當面拆穿她,不然她撒潑起來,誰都無法救你了。」 於八郎想不到有這種事情,低聲問道:「邵道長,你怎麼認出她來?莫非以前見過她不成?」 邵元節笑道:「貧道六七年前到過王府一趟,當時被這位小郡主所纏,不得已傳了她半套劍法,想不到一晃幾年下來,她已長得這麼高了,而且還……」 他搖了搖頭,道:「這都得怪王爺,當時沒有兒子,把這個女兒當成兒子來養,於是養成這麼個怪物!」 於八郎問道:「皇上沒見過她吧?不然恐怕興獻王會被連累進去,因為按照律法……」 諸葛明打斷了他的話,道:「這件事你不必操心,皇上自有打算,不然也不會容許她胡鬧下去。」 於八郎訝道:「大人,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經見過她了?」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皇上很可能會把她許配給金侯爺,讓他成為王府的儀賓。」 口口口 自古以來,皇帝的女兒被稱為公主,公主所嫁的丈夫頭銜為駙馬,通常被尊稱為駙馬爺。 而一般王爺的女兒,則被稱為郡主,郡主所嫁的丈夫,也有一個頭銜,被稱為儀賓。 大明皇朝,從明太祖朱元璋開國以來,及至明思宗朱由檢煤山自盡,共經歷了十七位皇帝,長達二百七十六年之久。 若是再加上南明政權共四位皇帝,又延續了十七年,整個明代長達二百九十三年。 在這段悠久的歷史中,公主只有幾十個,不過由於王爺的數量太多,故此郡主的數量也難以計算,儀賓也就多得無法衡量了。 不過,駙馬和儀賓在有明一代,也被視為是榮華富貴的代表人物,縱然這種人的婚姻不幸福,卻也算是權勢圈中的一員,全都有爵位和俸祿,甚至還有府邸和封地。 這些人都算得上是皇親國戚,除非失勢,否則錦衣衛人員真還不敢隨便的得罪這些駙馬或者儀賓。 口口口 於八郎聽了諸葛明之言,臉上浮起羨慕之色,可是看到朱瑄瑄手裡揮舞著玉扇,那種張牙舞爪的樣子,便又禁不住啞然失笑,道:「從這位郡主的樣子看來,大概普天之下,只有金侯爺才能降服得了她。」 邵元節笑道:「八郎,這是金侯爺的事,不勞你操這個心吧!」 於八郎頷首道:「道長說得極是,在下的確是多慮了。」 諸葛明問道:「八郎,你趕來幹什麼?是不是問出口供了?」 於八郎點頭道:「那小子是個孬種,一聽到我要用分筋錯骨手錯開他的筋骨,立刻嚇得尿褲子,什麼事都招認了。」 他頓了下,道:「據他說,他是城外集賢堡裡的二總管,姓張名奉文,外號追魂刀客,這回是奉堡主無影刀程震遠之命,埋伏在路上,準備用暗器和刀陣殺我們一個猝不及防,不過因為我們來得太快,他們的陷阱還沒挖好,所以才……」 諸葛明冷笑一聲,道:「程震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來招惹我們,真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邵元節恍然道:「原來我們陪著金侯爺走進匯通錢莊裡,他們就已經躲在裡面了,難怪會……」 他撇了下嘴,道:「那程震遠這麼做,可能是為了想要阻礙金侯爺的行程,好方便什麼程家駒逃走,不然他又何必玩這個花樣?」 於八郎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他們在馬鞍下動手腳,各放了數枚鐵蒺藜,目的便是要讓我們所騎的馬匹受傷,然後再下手暗算。難怪老劉氣不過,當場便把他做了。」 諸葛明罵道:「這種手法真是下流,也未免太幼稚了,別說是對付金侯爺,就算是我們,也不會中他的暗算!老劉跌了個狗吃屎,只能怪他太大意罷了。」 於八郎道:「大人,話雖這麼說,可是這回我們騎來的十匹馬裡,有五匹馬受了重傷,鐵蒺藜深刺入體,再也無法載人了,只有其他五匹馬還能乘坐……」 「這五匹受傷的馬,找兩個人牽回去,其他的人坐車吧。」 這句話突然從於八郎身後冒了出來,他駭然回顧,發現金玄白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的站在自己身後,遙望遠處,朱瑄瑄正扶著江鳳鳳上了一輛馬車,而秋詩鳳則靠在另一輛馬車之前,默然望向這邊,柔和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更顯得她的美貌出眾。 尤其是身軀挺直如槍,冷肅的臉孔毫無表情的車伕,就站在她的身邊不遠,更襯托出美人如玉,壯士如鐵。 這種強烈的對比,讓於八郎心裡打了個突兀,忖道:「這些車伕並非是普通人,個個一身殺氣,不知金夫人是從哪裡雇來的?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這個心念一閃而過,他躬身道:「侯爺,如果沒有什麼其他的事,下官這就趕過去了。」 金玄白道:「這倒不必急,我們都上車吧。至於等下何人乘車,何人騎馬,就由諸葛兄分配了。」 諸葛明笑道:「侯爺你放心,這種小事,我來處理就行了。」 金玄白走到秋詩鳳身邊,正想要和她一起上車,卻被朱瑄瑄拖住了,道:「大哥,你和秋姑娘一起,跟我們同坐一輛車吧!在路上,我可以把這趟金山寺之行的趣事告訴你們,豈不甚好?」 金玄白皺了下眉,還沒拒絕,已聽到秋詩鳳道:「大哥,就這麼辦吧,別的不說,就衝著朱公子送你這條玉帶的份上,你也該聽一聽她說的故事。」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道:「你呀!就喜歡湊熱鬧!」 秋詩鳳笑道:「古人秉燭夜遊,曲江流醢,視為人生最大樂事,我們乘車夜行,探訪古跡,更該有思古之悠情,如果這一趟有美酒佳餚就更加完美了……」 朱瑄瑄頷首笑道:「秋姑娘不愧是江南女俠,女中豪傑,難怪唐解元對你的評價極高,視為謫凡仙子,將你列入畫中頭一位,別的不談,單憑你有這份巧思、雅興,便愧煞許多男兒漢了。」 她看到金玄白雙眼圓睜,瞪著自己,心裡一虛,趕緊移轉目光,道:「秋姑娘,佳餚雖然沒有準備,不過我們從鎮江醉月酒樓帶來了幾罈陳年的女兒紅,還有幾色餚味,也夠我們一路上輕酌淺飲了。」 秋詩鳳一笑,看了金玄白一眼,還沒說話,已見到邵元節飛身躍了過來,興奮地道:「朱公子,你把醉月樓的陳年女兒紅也帶來了,能否讓貧道也喝上兩杯?」 朱瑄瑄笑道:「見者有份,道長和諸葛大人你們分一壇,大概也足夠了,來!我們邊喝邊行,到了虎丘,還可到劍池憑弔古跡。」 她鑽進車廂,捧出一個酒罈,邵元節忙不迭地接了下來,連聲道謝。 諸葛明也湊了過來,道:「朱公子,玉扇神劍朱大俠,醉月樓的餚味,你也分一點給我們嘗嘗嘛!」 朱瑄瑄眉開眼笑,道:「就街著你叫我朱大俠的份上,分你三包餚味,讓你們嘗嘗。」 她打開一個大包袱,從裡面取出三包用荷葉包好的餚菜,拎著草繩遞給諸葛明,道:「這裡面包的什麼,我可不知道,看你們有沒有口福了。」 諸葛明高高興興的接過三包餚菜,和邵元節往另一輛馬車行去,笑著道:「邵道長,咱們的口福還不錯,出來本是抓女賊,卻變成了秉燭夜遊,連陳年的女兒紅都喝到了。」 邵元節頡首道:「鎮江醉月樓的陳年女兒紅,來自紹興,後勁十足,咱們要少喝點,免得都喝醉了,忘了正事……」 他看到於八郎走了過來,腳下一頓,道:「糟糕,沒有酒杯和筷子,怎麼喝酒?難道真的捧著酒罈往嘴裡倒不成?」 諸葛明笑道:「道長,那是北方綠林好漢,在山寨裡做的事,什麼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表示他們豪放,其實做的是蠢事,牛飲只會傷身,正表示這些傢伙不懂得喝酒,咱們豈能跟這些人相比?」 於八郎道:「大人說得極是,這樣吧!你和邵道長先上車,下官這就趕到街上去,買些杯盤筷子,免得壞了各位的雅興。」 諸葛明點頭道:「如此甚好,反正我們慢慢走,你盡快趕過來就行 金玄白大步走了過來,道:「諸葛大人,不必這麼煩惱了,秋姑娘跟我說,馬車裡座椅之下,有兩個暗格,裡面備有美酒和酒杯、銀箸、盤碗,你們上車之後,打開暗格便可看到了。」 諸葛明笑道:「有這種事情?這種馬車我可是第一回坐,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金玄白抱了抱拳,道:「道長,你們慢慢喝,在下不奉陪了,等下到了虎丘,再通知我們。」 邵元節笑著抱住酒罈,點頭道:「侯爺請便。」 看到金玄白轉身離去,他一掀車簾,進了車裡,放下酒罈,首先便往座椅下找尋,果真發現下面有三個抽屜,拉了開來,只見裡面除了有兩小罈酒之外,還有銀箸金匙,細瓷碗盤。 他喜心翻倒,大叫:「妙啊,貧道在北京城裡那麼多年,還沒坐過一輛如此精緻,卻又經過一番巧思佈置的馬車。」 諸葛明和於八郎先後上了馬車,坐定之後,略一打量,發現車廂極為寬廣,裡面足可坐下十人,四壁都是錦緞交綴,座椅雖是包著紅色絨布的木板,卻有十幾張錦墊疊在角落,可以用來墊在腰際或臀下,甚至可以充作枕頭,用來睡覺。 車廂的對角,各掛著一盞燈籠,此時,燈火已被點燃,散放著柔和的光芒,讓車廂四壁的錦緞不斷地閃爍著不同的花樣,似乎圖案都已在鮮活的跳動。 諸葛明拉過兩個錦墊放在腰際,立刻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他伸開雙腿,放肆地斜躺下來,笑道:「他媽的!江南的富豪真是懂得享受,別的不說,光看這輛馬車,便已費盡巧思了,如果帶上兩個美女,坐在車裡,既可喝酒,還可談心,更可以剝光了大開無遮大會,真是比做個王爺還要舒服。」 於八郎可不敢像他那樣放肆,他忙著從座椅下的抽屜裡取出杯盤和銀箸,然後拍開酒罈的封泥,細心地斟滿了三杯酒,再把荷葉包解開,放在瓷盤上。 一時之間,酒香四溢,混合著盤中的餚味香氣,薰得他都幾乎醉了。 邵元節伸手取過一杯酒,放在鼻下聞了會,讚歎道:「這果然是來自紹興,藏在窖中長達二十年以上的陳年佳釀,來!兩位大人,我們乾一杯!」 諸葛明和於八郎一起舉杯,美酒入喉,果覺甘醇美味,極為順口,不禁叫了聲:「好酒!」 邵元節拿起一雙銀箸,撥開荷葉,只見一包是醉雞,另一包是熏魚,還有一包則是餚好的鴨翅膀。 他挾了塊熏魚放在嘴裡,只聽車外有人道:「裡面的三位大人請坐好,車子要走了。」 接著車身微震,蹄聲響起,馬車已緩緩前行。 邵元節嚥下了嘴裡的熏魚,道:「八郎,你再喝兩杯,到外面去看著,免得引起劉康他們誤會。」 於八郎點了下頭,隨即想起那些駕車的車伕,個個都是剽悍勇壯,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於是低聲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 諸葛明道:「這些人是很凶悍,看來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據我所知,他們都稱侯爺為少主,很可能是槍神老前輩的屬下。」 邵元節搖頭道:「這些人體形矮小,四肢關節粗大,好像來自沿海一帶,很可能是金侯爺另一位師父火神大將的屬下。」 他把杯中的酒喝完,道:「不過,無論他們是何人的屬下,總之,對我們都是無害的。你們沒看到嗎?他們面對侯爺時,那種畢恭畢敬的樣子,眼中充滿了崇敬畏懼的神情,恐怕侯爺命他們當場自刎,也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命令。」 諸葛明仔細的想了下,覺得邵元節之言有理,頷首道:「如果我們東廠的弟兄,能夠像這些人一樣,也就不必在乎西廠了!」 邵元節道:「這個你放心,只要皇上決定成立內行廠,讓金侯爺執掌,那麼這批人一個都跑不了,都會成為內行廠的人員。」 諸葛明點頭道:「道長說得極是,這批人到時候都是金侯爺的得力臂助,還怕他們會不被朝廷所用嗎?」 於八郎正在為他們斟酒,雖然聽了這番話,心中頗有疑惑,卻不敢多問一句,唯恐多言惹禍。 他雖然身為錦衣衛干戶,官街為正五品,可是錦衣衛中有十四名千戶,隨在護國真人邵元節身邊辦事,已是他莫大的榮幸了,他豈敢有所僭越? 所以雖然不明白皇帝為何要成立什麼內行廠,讓金侯爺執掌,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有負責斟酒、敬酒的份。 他守著自己的本份,果真喝了兩杯酒,吃了塊醉雞之後,便向邵元節和諸葛明告退,掀開車簾,到了車轅之處坐著。 蹄聲得得,夜風輕嘯,於八郎一出車廂,被夜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縮了縮脖子,朝身邊的車伕點頭微笑道:「夜涼了,你不冷吧?」 那個駕車的車伕望了於八郎一眼,臉上寒霜稍減,道:「謝謝大人關注,小的不冷!」 於八郎見他臉色和緩,試探地問道:「請問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車伕道:「不敢當大人垂問,小的姓田,你叫我三郎就行了。」 於八郎哦了一聲,問道:「三郎,你是金侯爺家裡的人嗎?」 田三郎道:「稟告大人,金侯爺是小人的少主,不過小人一向是替少主夫人駕車的。」 於八郎問道:「你們的老主人是槍神,還是火神大將?」 田三郎臉色一凝,隨即一片冷肅,默然片刻,道:「大人,實在對不起,沒有奉到命令,我們不敢說出老主人的名諱。」 於八郎沒想到自己碰了個軟釘子,摸了摸鼻子,忖道:「這些傢伙還真是神秘兮兮的,連老主人是誰都不肯說。」 他一時語塞,不知要和那個田三郎說些什麼才好,車得這時馬車已經走到了剛才眾人停留之地,於八郎看到陳南水、劉康兩人站在路邊翹首眺望,連忙吩咐田三郎把馬車停下下來。 他飛身躍下車轅,向劉康和陳南水轉達了金玄白的命令,當下便讓兩名驍騎尉騎著兩匹馬,再牽上五匹已經受傷的馬兒一齊回去天香樓。 至於另外兩名雲騎尉,則都是隨同於八郎出京的親信,他十分信得過這兩人的能力,於是命令他們騎著馬在馬車前領路。 劉康和陳南水兩人也弄不清楚於八郎從哪裡弄來這三輛馬車,仔細的端詳了一下,也發現駕車的車伕不凡之處,他們等到於八郎處置妥當之後,低聲詢問,這時,於八郎才發現原先有四輛馬車,如今不知何時竟然只剩下三輛。 他計算了一下,第三輛馬車無人乘坐,於是低聲把車中座椅下藏有美酒之事,告訴了劉康和陳南水,示意他們可在路上好好的喝上兩杯。 劉康和陳南水都是嗜酒之人,一聽到車中藏有美酒,齊都大喜,覺得出這一趟差事,簡直比郊遊賞景還要愉快,尤其是有錦衣人領頭,讓他們根本不在乎任何凶險,認為萬事有金侯爺扛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 他們問出錦衣人正在第二輛馬車之中,陪著未來的金夫人喝酒,忍不住好奇之心,悄悄的走了過去。 劉康和坐在車轅上的車伕打了個招呼,問道:「請問,金侯爺在裡面嗎?」 那個車伕冷冷的望了他和陳南水一眼,默然的點了點頭。 劉康掀起車簾一角,往車廂內望去,只見金玄白側靠車壁而坐,一手持著酒杯,一手扶著坐在他腿邊的一位女子肩膀,滿臉帶著微笑。 而在金玄白對面盤腿而坐的則是一位身穿銀白色錦袍,頭戴文巾的少年公子,他的懷中依偎著一個綠衣少女,正在興高采烈的和對面那個女子劃著酒拳。 劉康起先還以為自己眼花,可是擦了擦眼睛,才發現自己果真沒有看錯,那個作文士打扮的書生,正是來自湖廣安陸的郡主朱瑄瑄,而那個依偎在她懷裡的則是已被趙定基送走的江鳳鳳。 劉康不明白她們怎會如此親密,並且還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想起前幾天和錢寧在湖邊水莊賭錢,被張永罰跪時,朱瑄瑄一臉揶揄的神色,他便心裡一虛,趕緊放下了車簾,拉著陳南水鑽進第三輛馬車之中。 朱瑄瑄鳳眼斜睨,看到劉康掀起車簾一角,問道:「劉康,你偷偷摸摸的站在那裡幹什麼?有什麼事進來說嘛!」 金玄白看到她滿臉通紅,眼波蕩漾,笑了笑,道:「劉康已經上了後面的馬車,你找他做什麼?」 朱瑄瑄罵道:「這小子,鬼鬼祟祟的,不是個好人,就跟我那些侍衛一樣,看著就讓人討厭。」 秋詩鳳莞爾一笑,道:「小鳳兒,我看我們不要再划拳了,再劃下去,朱公子會醉得不醒……」 朱瑄瑄醉眼流波,道:「誰說我會醉?你也不過是十拳裡贏了七拳而已,小鳳兒,你再跟她比劃一下,我不相信你還會繼續輸下去!」 江鳳鳳一揚螓首,道:「大鳳兒,你聽到沒有?朱郎相信我一定可以贏你,來!我們繼續划拳!」 秋詩鳳仰首望了望金玄白,笑道:「大哥,對不起喲!讓你端著個酒杯,卻一直喝不到酒,你看,這一拳我是不是要讓小鳳兒?」 金玄白大笑道:「你們兩隻鳳兒,要劃酒拳,分勝負,是你們的事,我和朱公子只負責喝酒而已,至於誰先醉倒,就要看你們的本事羅。」 朱瑄瑄也哈哈大笑道:「金大哥,別看你的武功比我要高出許多,可是這喝酒的功夫,我一定會贏你,你曉得嗎?我八歲時就偷喝我父王窖中珍藏的美酒,大醉兩天之後,我就很少喝醉了,今天你就算喝一杯,我喝十杯也會贏你,到時候只有你醉倒……」 江鳳鳳一怔,問道:「朱郎,你說什麼父王?難道你……你的父親是位王爺嗎?」 朱瑄瑄沒料到自己酒後失言,竟然被江鳳鳳抓住了語病,心中一慌,卻見到金玄白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她也摸不清他這種表情代表什麼含意,咬了咬牙,正想要說出自己的來歷,卻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大喝道:「稟報千戶大人,前面有人封路!」 金玄白仰首把手中的一杯酒喝乾,放下酒杯,道:「詩鳳,你們繼續划拳,我出去看看。」 他一掀車簾,飛身躍了出去。 朱瑄瑄趁機道:「小鳳兒,你陪秋女俠,我出去一下。」 她不等江鳳鳳回答,也一掀車簾,躍出馬車。 正文 第一九七章 扮差搶劫 第一九七章扮差搶劫 山塘河算是運河分出來的一條支流,從閶門的城河分水,在沙盆潭轉向西北,蜿蜒而去,之後繞經虎丘而流至滸墅關,再和大運河會合。 這條山塘河裡平日有許多小型船隻往返,大都是往虎丘的遊客所雇,所以屬於遊船,和運河中所行之船隻不同。 這些遊船有些用漿,也有的用櫓,船夫大都是男子,不過也有少部份則由船婦操舟。 一般說來,游虎丘大都一日往回,天黑之後,極少船隻往返於山塘河,尤其那時山塘街沒有什麼房舍村落,只有遍野栽植桑麻,罕得幾家農舍,也都在桑田之中。 從蘇州府城至虎丘的途中,有一座錦繡橋,橫跨在山塘河之上,算是河流兩岸的交通要道。 粗算起來,錦繡橋大約是府城至虎丘的半途,到了錦繡橋,等於已經走了七里路,再走七里,便可到達虎丘。 金玄白等一行三輛馬車,所停之處,距離錦繡橋約有十多丈遠,他一出馬車,立刻看到遠處一片燈火通明,大路之上擺著兩座竹製拒馬,拒馬附近,人影綽綽,大約有三十多人,全都是身穿皂服,腰佩單刀的壯漢。 金玄白還以為這又是集賢堡玩出來的什麼花樣,冷冷一笑,緩步往前行去。 他才走出幾步,身邊風聲一響,朱瑄瑄已追了上來,問道:「金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朱公子,你怎麼不留在馬車裡,繼續把你八歲時偷喝你父王窖中美酒的故事說完,跑出來喝風做什麼?」 朱瑄瑄細眉一挑,道:「你說什麼?我有提到我的父王嗎?你聽錯了吧!」 金玄白斜眼一睨,道:「你不用跟我解釋,好好的想想,該如何和你的小鳳兒解釋吧!」 朱瑄瑄打了個酒嗝,被冷風一吹,頭腦忽然清醒起來,笑道:「金大哥,你是聽錯了,我是說,我八歲時,到我父親的王窖去偷酒喝,因為我家的酒窖有好幾座,加上我爹熱衷於功名,所以把酒窖各取不同的名號,分為王公貴戚四等,這王窖中的酒,是最上等的。」 金玄白聽她扯出這麼一套謊話來替自己掩飾失言,也不禁感到佩服不已,笑著道:「上回唐解元曾說過,他家居吳縣,開有一間酒肆,家中所釀之酒,味醇甘美,想不到朱公子你家也是釀酒的,難怪你們氣味相投!」 朱瑄瑄跟著傻笑一陣,也覺得自己編的這個謊話不錯,想要轉身回去和江鳳鳳照樣的解釋一番,卻見到諸葛明、邵元節、於八郎三人都站在馬車之前,向遠處眺望。 她快步走了過去,問道:「諸葛大人,前面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望了她一眼,道:「前面有人在封路,也不知是哪些不長眼的傢伙,又想找死!」 朱瑄瑄翹首望去,只見到一片燈火,也看不清楚十多丈外到底是些什麼人,她按住劍柄,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沒等諸葛明答應,她已跨開大步,往前行去,轉眼便已走出七八丈遠。 諸葛明搖了搖頭,對身邊的邵元節道:「這傢伙不知天高地厚,早晚得闖大禍。」 金玄白走了過來,笑道:「她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俠玉扇神劍,可以橫行天下,當然天不怕地不怕。」 諸葛明想起在歡喜閣裡的那場鬧劇,不禁大笑。 邵元節問道:「侯爺,你早已知道她的出身來歷?」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諸葛兄早就告訴我了,她還以為我不知道,總是裝神弄鬼的。」 邵元節大笑道:「這倒不能怪她,都得要怪王爺,他想兒子想瘋了,生個女兒拿來當兒子養,從小就讓她舞刀弄劍,爬高躥低的,難怪她長大了會變成這個調調!」 諸葛明道:「興獻王為了他這個寶貝郡主,多年以前就以重金聘請許多的護院,傳授她一身武功,只可惜那些人都是浪得虛名之徒,以致她縱然極為用心,也不過一番苦功,武功練得還是不怎麼樣……」 金玄白道:「若論資質,這位郡主該是中上,假使當年遇到了名師,成就應該更高,只可惜……」 他說到這裡,話聲一頓,道:「不好!這丫頭又要鬧事了。」 諸葛明揚首望去,只見那兩個雲騎尉已把馬匹帶開,朱瑄瑄比手劃腳的開口大罵,也不知在罵些什麼。 他笑道:「這丫頭,就喜歡鬧事,抓到這個機會,還不……」 眼前一花,金玄白的殘影仍在身邊,諸葛明已看到遠處朱瑄瑄的身後,已出現了另一個金玄白。 他嚇了一跳,只聽到邵元節讚歎道:「道家身外化身的奧秘,原來就在這裡,貧道今天總算是大開眼界了。」 他一甩大袖,飛身而去,諸葛明跟於八郎打了個招呼,也緊隨在邵元節之後,往前飛奔而去。 邵元節來到錦繡橋前,只見橋上站了七八個身穿皂服的差役,路上圍了二十多名同樣裝束的大漢,他們全都拔出了單刀,拿出了鐵尺,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朱瑄瑄指著那領先的一名差人大罵:「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大爺們是什麼人,竟敢封路攔截!」 她發現金玄白到了自己身後,膽氣更壯,飛起兩腿,把兩座攔在路上的竹製拒馬踢得散裂開來,竹棍飛彈之處,當場便擊傷了三四個差人。 那個領頭的差官大怒,喝道:「衙門辦案,豈容爾等刁民搗亂?來人啊!把這幾個刁民都鎖拿起來,押入衙門大牢。」 朱瑄瑄怒罵道:「放你媽的狗屁!誰敢過來,本大俠就先斬了誰!」 她拔出肋下長劍,擺了個架勢,劍光閃爍間,倒把那個領頭的衙役的氣焰壓了下去。 那衙役退了一步之後,立刻發現自己示怯,睜大了牛眼,大喝道:「你們這些刁民,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諸葛明拉住朱瑄瑄,道:「朱公子,讓老夫來跟他們講理,你先退下休息,別把人氣壞了,可划不來。」 朱瑄瑄收回長劍,氣呼呼地道:「這些長著狗眼的東西,竟敢小看我,真是他媽的……」 金玄白伸手扣住她的左臂,輕叱道:「不可胡說,要顧著自己的身份!」 朱瑄瑄看到他臉色凝肅,有些心虛,縮了下脖子,不敢吭聲,轉過頭去,只見於八郎和邵元節站在旁邊,兩人的臉色都極為詭異。 她乾咳一聲,道:「大哥,你看他們真的是蘇州衙門裡的差人嗎?」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這還用問嗎?」 諸葛明面對那三十多名差役打扮的壯漢,目光閃動一下,問道:「你剛才說是衙門辦案,不知是哪個衙門?」 那個領頭的差官道:「廢話,當然是蘇州衙門,這裡是蘇州地界,難道我們會是從杭州衙門來的人嗎?」 諸葛明笑道:「說得好!難怪你會是領頭的。」 他跨前一步,問道:「你們既是來自蘇州衙門,不知認不認識王正英這個人?」 「王正英?」那個領頭的差人一怔,道:「王正英外號乾坤雙環,是我們蘇州衙門的大捕頭,我怎麼不認識呢?」 諸葛明點頭道:「好!那麼尊駕是王正英大捕頭的屬下嘍?」 那個領頭的差官道:「不錯,本差官乃蘇州一等二級捕頭屠剛,奉大人之命,到虎丘辦案,尊駕是……」 他看到諸葛明氣度非凡,身後的幾個人,除了邵元節是個道士之外,其他的五個人都身穿錦衣,看來頗有身份,所以態度比較軟化,再也沒有剛才那種氣焰了。 諸葛明微微一笑,道:「你先別管我是誰,你說你是蘇州一等二級捕頭,請問,你可有帶腰牌?」 屠剛道:「腰牌當然有,不過沒有必要給你看。」 他一振手中鐵尺,道:「你們聽好了,今晚此處封路,任何人都不能經過,如有逾越,本官必將你們繩之以法,捕人大牢。」 諸葛明哈哈大笑,引得於八郎和那兩名雲騎尉也大笑起來,朱瑄瑄聽出其中的趣味之處,也跟著大笑,她拉住金玄白的手臂,笑問道:「大哥,這麼好笑的事,你怎麼不笑?」 金玄白道:「冒充官差,攔路打劫,不知犯了什麼法?要坐幾年牢?看到這些蠢人,我怎能笑得出來?」 邵元節頷首道:「金侯爺說得好,貧道也頗有同感。」 諸葛明笑聲一停,道:「屠剛,你睜大狗眼看看,這是老夫的腰牌……」 他伸手進懷掏了一下,卻掏不出腰牌來,略一忖想,才記起自己那塊腰牌,早就給了金玄白。 他尷尬地縮回了手,回頭笑道:「金侯爺,我倒忘了,那塊腰牌早就給你作紀念……」 屠剛看到諸葛明出糗,還以為他在唬人,膽氣一壯,揚聲道:「弟兄們,大家動手,把這幾個騙子抓起來!」 那些差人吆喝一聲,有的揚起單刀,有的抖起鎖鏈,有的揮舞鐵尺,紛紛湧上前來,作勢要抓人。 諸葛明大喝一聲,如同晴空裡起了個霹靂,震得那些差人全都呆住了,一時之間,似乎都變成木偶。 諸葛明道:「八郎,你們身上都帶著腰牌,亮出來給這些王八蛋瞧瞧!」 於八郎應聲從懷裡取出一塊腰牌,高高舉起道:「錦衣衛千戶於八郎在此!」 那兩名雲騎尉也先後從懷中取出腰牌,左邊那人揚聲道:「錦衣衛校尉,從五品雲騎尉海潮湧在此。」 右邊那人則高舉腰牌,高聲道:「錦衣衛校尉,從五品雲騎尉戎戰野在此。」 屠剛等人如遇雷擊,有人嚇得把手裡的單刀都掉了,也有人嚇得當場腿軟,跪了下來,至於站在錦繡橋上的七八名大漢則是目瞪口呆,全都像失了魂似的。 諸葛明冷笑一聲,道:「屠剛,老夫諸葛明,是東廠大檔頭,那位公子是武林高人,外號玉扇神劍,道長則是護國真人,至於另一位高人則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本朝神槍武威侯金玄白,金侯爺……」 屠剛渾身哆嗦,顫聲道:「神……神槍霸王……」 他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來,隨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差人,有的跟著下跪,有的拔腿就跑。 尤其是站在錦繡橋上的七八名大漢,一聽到神槍霸王在此,全都把手裡持的燈籠丟在河裡,轉身朝錦繡橋另一端飛奔而去。 諸葛明大喝道:「誰敢逃走?全都給我跪下來!」 話一出口,那些拔腿飛奔的大漢,更是跑得快如脫兔,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 於八郎指揮兩名雲騎尉往大路追去,而他自己則躍起數丈,上了錦繡橋頂。 他的腳下剛一觸及橋身,身邊白影一閃,已看到朱瑄瑄追了過來,那種速度,倒讓他吃了一驚,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朱瑄瑄的武功稀鬆平常,才會被金玄白談論時搖頭歎息。 豈知這下朱瑄瑄一展開輕功身法,竟然絲毫不遜于于八郎,反而更加輕捷快速,怎不讓他為之吃驚? 他腳下稍稍一頓,身邊又有兩條人影一閃而過,耳邊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凝神一看,卻是秋詩鳳和江鳳鳳二人。 於八郎這時才發現這兩位看似柔弱的美女,都是身懷絕技,尤其她們一身的輕功,已是遠遠超過自己。 他暗暗的歎了口氣,站在橋頂,幾乎喪失了繼續追下去的勇氣。 就在這時,他見到秋詩鳳嬌叱一聲,雙手揚處,白影騰空而出,閃爍著片片白光寒影,轉眼沒入夜色之中。 緊接著遠處傳來陣陣慘叫之聲,還夾雜著一片哀嚎求饒聲,彷彿有許多人正在遭受酷刑虐待。 於八郎好奇地飛奔而去,只見過了錦繡橋,是一條傍河延伸出去的小徑,小徑通往一大片的桑麻田園,遠處有十數點火光閃爍,顯然有農家村舍。 「卡嚓」一聲,火星四濺,不遠處,有人使用火刀和火石,點燃了火媒,然後一蓬火焰升起,點亮了一盞氣死風燈。 於八郎凝目望去,只見江鳳鳳擎著風燈,在她身前不遠,站著手持長劍的朱瑄瑄和秋詩鳳,介於她們之間,有七八個冒牌差人捧著大腿在不斷的哀號、打滾。 江鳳鳳柳眉倒豎,尖叫道:「全都給我住嘴,誰敢再叫,我就剁了他!」 那些腿部受傷的冒牌差人,受到了呵叱,果真全都閉住了嘴,不敢再嘶喊呻吟。 朱瑄瑄豎起大拇指,笑道:「還是小鳳兒厲害,真是母獅一吼,萬獸俱驚啊!」 江鳳鳳啐了一口,道:「呸!你娘才是河東母獅呢!」 朱瑄瑄大笑道:「小鳳兒,你怎麼知道你未來的婆婆是河東母獅?莫非你未卜先知,是個神人?」 於八郎見她們突然之間,打情罵俏起來,一想起朱瑄瑄的身份,不禁覺得有些肉麻,忖道:「她這麼胡鬧下去,以後該如何收場?莫非皇上真的要把她嫁給金侯爺?可是,那位情根深種的青城女俠又該怎麼辦呢?」 他在忖思之際,只聽秋詩鳳笑道:「小鳳兒,你認輸了吧?姐姐無論如何都是比你快!」 江鳳鳳一跺腳道:「秋姐姐,你耍賴,誰叫你用暗器?我明明說是比賽看誰抓的人多,你卻……」 秋詩鳳道:「咦!我們打賭時,可沒說過不許用暗器啊!」 她目光一轉,道:「朱公子,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朱瑄瑄把長劍插回鞘中,笑道:「大嫂說得不錯,小鳳兒和我全都輸了,這幾個傢伙都是中了你的暗器倒地的。」 江鳳鳳訝道:「朱郎,你怎麼可以叫她大嫂呢?」 朱瑄瑄道:「秋小姐雖未過門,卻的的確確是我金大哥的未婚妻室,先叫她一聲大嫂,又有何不可?」 秋詩鳳看著她們兩人在鬥嘴,心裡覺得極為好笑,自然臉上笑顏逐開,在淡淡的燈火下,更有一層美感。 於八郎都幾乎看得呆了,忖道:「無論金侯爺有幾位夫人,這位飛霜女俠秋姑娘,應該算是裡面最美的一位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忖道:「不知皇上有沒有見過這位秋姑娘?他若是看到了,難免不會為之神魂顛倒,到時候若是惹惱了金侯爺,該怎麼辦?」 他心裡一片茫然,不敢想像其中的後果,決定此事定要跟邵元節秉報,以免正德皇帝色心一起,獸性大發,連秋詩鳳都想染指,到那時惹惱了金玄白,可就大事不妙了。 因為以他所知,金玄白一身絕藝,已至天人之境,當今武林,包括朝廷大內高手,已無一人是他的對手。 就算是護國真人三十六人聯手相抗,再加上大定、大慧兩位法王,以及羅珠活佛,恐怕都困不住金玄白。 假使金玄白髮起飆來,殺進紫禁城裡,恐怕御林軍、錦衣衛會死傷慘重,還擋不住他的御劍飛空之術…… 於八郎在這片刻之間,腦海中意念如電,想了許多的事。 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體會出為何太監張永會如此看重金玄白,而蔣弘武和諸葛明又如此的巴結他,甚至連邵元節都說,皇上可能會把興獻王的郡主朱瑄瑄賜婚給金玄白。 顯然,其中最大的關鍵便是由於金玄白武功已臻超凡人聖之境,不得不加以攏絡。 不遠處,秋詩鳳笑得花枝招展,連江鳳鳳都看得一呆,道:「秋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比我表姐漂亮多了。」 秋詩鳳自從何康白把何玉馥帶走之後,心裡便一直鬱悶難解,尤其是在碼頭上看著何玉馥在船舷揮手道別,更讓她添上許多惆悵。 這種情緒在遇到朱瑄瑄和江鳳鳳之後,稍稍化解,直到路上不期而遇的碰上了金玄白,才緩和許多。 當她偎在金玄白的懷裡,和江鳳鳳划拳拼酒時,低蕩的情緒才逐漸高昇,恢復以往的歡愉。 然而,直到此刻,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打情罵俏,又聽到了她們的誇獎之後,她才覺得生活中充滿了情趣。 想起詩音和琴韻兩個丫環在碼頭上,被自己逼著照顧暈船昏睡的唐解元和文征明,臉上的那種驚喜的神情,她更加高興,忖道:「她們一向喜好詩畫音韻,如果因為照顧兩位江南才子,而蒙他們青睞,那麼我們情同姐妹的主僕三人,這回從雁蕩出來,就都有了極好的歸宿了。」 朱瑄瑄也被秋詩鳳臉上燦爛的笑容所迷,癡癡看了一陣,感歎道:「秋姑娘,若非你是我的大嫂,我還真想把你娶進我朱家門中,做我的夫人。」 秋詩鳳驟然之間,大笑不已,笑聲有如串串銀鈴,把那些躺在地上的七八個冒牌差人都看呆了,渾然不覺得腿上所中的暗器之痛。 江鳳鳳杏眼圓睜,瞪著朱瑄瑄,道:「朱郎,你在胡說什麼?秋姐姐是金大哥的未婚妻子,你怎麼可以這麼無禮?還不快點向她道歉賠罪?」 秋詩鳳笑聲稍歇,道:「小鳳兒,不必了,她這是在誇獎我,我心裡高興得很呢!」 朱瑄瑄得意地道:「小鳳兒,聽到了沒有?大嫂並沒有怪罪我,要我道什麼歉?」 江鳳鳳餘怒未歇,嗔道:「不行,你一定要向秋姐姐道歉,不然我不放過你!」 朱瑄瑄大樂,笑道:「哈哈哈!小鳳兒吃醋了,娘子,你醋勁這麼大,叫小生如何承受?難道不怕我逃之夭夭嗎?」 江鳳鳳悄身躍去,伸手便捏住朱瑄瑄的耳垂,嬌嗔道:「你敢!」 朱瑄瑄啊喲一聲,趕緊抱拳道:「小娘子,請手下留情,小生下回再也不敢了。」 江鳳鳳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這回放過你,下回若是再犯,重打二十大板,絕不輕饒。」 於八郎站在橋礅邊,看著這場鬧劇,只覺樂不可支,仔細一想,生平所遇之趣事,從沒像此刻所見,這一對假鳳虛凰,竟然「表演」得如此逼真,完全跟真的一樣。 他不知江鳳鳳到底為什麼會把朱瑄瑄誤認為男人,而且還如此的入迷,看到兩人相互調笑,只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難以想像。 他正在莫名其妙之際,聽到邵元節揚聲道:「八郎,你站在那裡發什麼呆?怎麼不快去抓人?」 於八郎回頭望去,只見海潮湧和戎戰野兩位雲騎尉已把那些逃走的假差人用繡春刀押了回來,全都跪在屠剛的身邊。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看熱鬧看得太入神了,竟然忘了本身的任務,才會讓那七八名逃走的冒牌差人全都落在秋詩鳳的手裡。 他臉上一熱,頗覺不安,連忙大聲道:「道長請放心,那些傢伙已經中了秋女俠的暗器,全都趴下了,屬下這就把他們押回來。」 他奔了過去,朝著秋詩鳳抱拳道:「多謝秋女俠相助,這些賊人才未能逃脫,屬下奉命要把他們押過去了。」 秋詩鳳點了點頭,微笑道:「小鳳兒,我們走吧!這裡交給於千戶處理。」 江鳳鳳看到於八郎前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了捏住朱瑄瑄耳垂的玉手,然後又替她揉了揉,柔聲道:「朱郎,我們走吧!」 朱瑄瑄訕訕一笑,抓住了她的手,搖搖晃晃的從於八郎身邊走過,跟隨在秋詩鳳身後,上了錦繡橋。 當江鳳鳳拎著風燈從於八郎身邊經過時,他很清楚地看到,朱瑄瑄耳垂上是沒有穿耳洞的,頓時恍然大悟,為何江鳳鳳會把這位郡主當成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了。 原來果真如邵元節所說,興獻王從朱瑄瑄小時候開始,便沒把她當女孩看待,而是一直當成男孩來養,連耳洞都沒讓她穿,難怪她會養成這副脾氣。 燈光一黯,江鳳鳳和朱瑄瑄漸行漸遠,於八郎趕緊揚起手中繡春刀,喝道:「你們這些匪徒,大膽包天,竟敢冒充官差,攔路搶劫,個個都已犯了死罪,若依老子的脾氣,就此剁了你們,不過邵道長命我押你們過去,我只能服從命令,現在你們都豎起耳朵聽清楚了,立刻都給老子爬起來,趕快滾過橋去,要是裝死不動,老子就一刀剁了他!」 他說了一長篇話,把那些躺在地上裝死的假差人嚇得一身冷汗,沒等他把話說完,便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爬了起來,一拐一拐的搶著爬上了橋,往屠剛等人所跪之處走去。 他們一看到邵元節,似乎看到了救星,紛紛跪倒在他的面前,哀求道:「道長饒命啊!」 邵元節皺了下眉,喝道:「閉嘴!」 他等到哀求之聲一停,立刻恭聲道:「金侯爺,這些匪徒假冒官差,冒犯了你的虎威,還是請你問話吧。」 金玄白看著跪了一地的冒牌差人,只覺得今天自己的遭遇確實很荒謬,中午碰到薛義帶著那批衙門官差,個個穿著破舊的粗衣,扮成挑夫模樣,晚上卻又碰到這批賊徒,個個穿著差人的服飾,扮成衙門官差,竟然攔路阻行。 而這些人個個牛高馬大,健壯結實,看起來氣勢洶洶,卻是個個膽小如鼠,一見到於八郎亮出錦衣衛的腰脾,全都嚇得面無人色,真是夠諷刺了! 他搖了搖頭,道:「這種審訊犯人的事,應該交給諸葛大人來做,我可不擅長這種事情。」 諸葛明道:「侯爺,話雖這麼說,可是這些賊子都是因為聽到你的大名,才個個棄械投降的,依屬下之見,還是由你審訊,比較妥當。」 金玄白微微一愣,道:「哪有這種事?他們分明是聽見於大人是錦衣衛千戶,所以才嚇得投降。」 諸葛明微微一笑,道:「侯爺,你不相信嗎?待我問個明白。」 他向前行了一步,把手裡拿的燈籠舉起,在屠剛臉上照了照,然後問道:「屠剛,本官現在問你的話,你老實作答,不可有一絲隱瞞,知道嗎?」 屠剛畏縮地點了點頭,道:「大人請問,小的一定不敢隱瞞,絕對老老實實的答覆你。」 諸葛明問道:「你以前聽過神槍霸王之名對不對?」 屠剛望了金玄白一眼,敬畏地道:「神槍霸王金大俠的威名,這幾天已傳遞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玄白頗覺意外,失聲笑道:「哪有這種事情?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屠剛道:「大人有所不知,自從神刀門被滅,雙劍盟覆亡之後,李盟主便已昭告南七省綠林盟麾下一百七十九個窯口和幫派,不可得罪五湖鏢局,更不可冒犯大俠的虎威……」 他嚥了口唾沫,道:「昨天中午,北六省綠林盟鞏盟主,廣傳綠林箭,緊急通知麾下二百一十三個幫派把子,集會太行山南的眾義堂,要商討如何對付神槍霸王……」 金玄白啊了一聲,只聽諸葛明訝道:「奇怪!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為何針對侯爺你,竟然連綠林箭都傳了出去,難道他的消息竟會如此靈通……」 他話未說完,便又停住了,因為他建議張永和朱天壽,要成立一個內行廠,由金玄白執掌,除了負責整頓錦衣衛和東、西二廠之外,還要整頓武林。 這個構想是他不久前才想出來的,鞏盟主不可能未卜先知,曉得這個計劃,所以他才會警覺到自己失言,於是趕緊停住了嘴。 金玄白怎知諸葛明的想法?更不知道有一個「內行廠」的計劃,將要被朱天壽拿出來實行,用來對付已被劉瑾大部份控制住的東、西二廠和錦衣衛。 他之所以發出啊的一聲驚呼,是想起了在太湖水寨裡,自己所遇到的太行四凶以及關東四豪等人。 那些江湖凶煞都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麾下,這回應太湖王之邀約,潛伏在十二連環塢之中,目的原是對付柳月娘的奪權。 可是他們卻碰到了服部玉子所統率的忍者組織,在一番激戰之後,死傷不少,後來再經過金玄白快刀搏殺,活下來的人,還不到一半,也全都棄械投降,此刻還都留在太湖水寨裡。 金玄白想不到鞏盟主的消息竟會如此靈通,麾下數百名綠林悍匪一失陷,立刻就傳出綠林箭,通知手下的各幫各派首領眾會,商討要如何對付自己。 顯然關東四豪和太行四凶的那群人中,攜有傳訊的信鴿,當他們遇到危機之際,全都把當時的狀況以字柬寫下,用飛鴿傳書之法,越江傳回北六省綠林盟裡。 所以盟主鞏大成才會消息如此靈通,趕緊發出綠林箭,通知麾下的二百一十三個幫派的首領,會商此事。 他想通了這件事之後,聽到諸葛明繼續問話:「屠剛,你繼續說下去。」 屠剛道:「就在鞏盟主傳出綠林箭不久,從武當派又傳來消息,說是當今掌門連發二道免令,派出門下弟子數十人,分成十批,持著掌門人的劍令,通告其他各大門派,邀請他們共聚武當,會商有關神槍霸王之事……」 此言一出,除了金玄白之外,邵元節、諸葛明、秋詩鳳、朱瑄瑄、於八郎等人全都大吃一驚。 邵元節和諸葛明互望一眼,追問道:「屠剛,你可知道武當黃葉道長發出劍令,所商討之事,究竟是什麼事?」 屠剛搖頭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秋詩鳳走到金玄白身邊,伸出玉手抓住了他粗大的手掌,低聲問道:「大哥,是不是你把方少俠他們趕回武當,引起黃葉道長的不悅,這才……」 金玄白搖頭道:「不可能的,縱然黃葉道長護短,也不會為了我的出現而發出劍令。」 他略一沉吟道:「可能由於我的出現,牽動著武林中已經失蹤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四大高手的一段秘辛,所以他們才要相聚一起,商討此事吧!」 可是話雖這麼說,他心中卻隱隱覺得事情不像表面上所說的這麼簡單,還可能和九陽神君失蹤之事有關。 秋詩鳳認為他說的話有理,默然的點了點頭。 朱瑄瑄卻一時之間,沒能瞭解狀況,於是開口問道:「金大哥,失蹤近二十年之久的武林四大高手,和你有什麼關係?為什麼……」 江鳳鳳拽著她的衣袖,道:「朱郎,枉你這麼聰明,怎麼這個時候卻又糊塗起來?」 朱瑄瑄兩眼一翻,問道:「小鳳兒,我糊塗什麼?」 江鳳鳳道:「金大哥既是槍神和鬼斧兩位前輩之徒,又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的嫡傳弟子,他的出現武林,正是解開當年四大高手失蹤之謎的關鍵,此事一定會轟動武林的!」 朱瑄瑄恍然大悟,想起在松林茶鋪裡親眼目睹的那一幕,這時才記起金玄白既是少林門人,也是武當弟子之事。 她頷首道:「果真小鳳兒說得不錯,金大哥你橫跨武當和少林兩派,難怪會引起武當掌門的特別注意。」 她笑了笑,繼續道:「如果我猜想得不錯,武當掌門發出劍令,邀集各大門派掌門人到武當聚會,商討的便是要和少林派搶奪你的大事。」 諸葛明讚許道:「朱公子這句話說得不錯,像金侯爺這種身兼兩大門派弟子的特殊情況,只怕少林立派千年以來,還是頭一遭發生,他們若是得到消息,只怕也會由掌門人發出邀請函,請各大派的掌門赴少林商討此事,只不過這一回是讓武當爭了先手而已。」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邵道長,不知下官有沒有跟你說過?金侯爺在武當、少林兩派的輩份之高,當今天下極為罕見,他不但是少林派掌門的師弟,並且還是武當派掌門的師叔。」 口口口 武當和少林兩派,是當今武林中九大門派的翹楚,並駕齊驅,同居龍頭的地位。 武當派成立之初,經常受到少林的打壓,張三豐亦被諷刺為從少林寺廚房裡偷學少林武功的小沙彌,並且說他的授藝師父是少林火工頭陀。 可是張三豐力爭上游,以一身精粹的道家武學,粉碎了這個謠言,並且取得了朝廷的支持。 當年,永樂大帝撥出巨款,派出專人重建武當大殿,徵調了湖廣、河南、江浙一帶的丁夫,有超過六十萬名的工匠和民夫,用了數年的時間,花費了數百萬兩的銀子,才把武當山建成了天下第一的道家聖地。 武當派因此也一躍而起,居於武林魁首,能和立派千百年之久的少林一派爭雄天下,並且還隱隱居於少林之上。 自此之後,武當、少林分庭抗禮,於是才會被江湖上劃分為內家和外家,將武當視為內家拳,少林則為外家拳。 也就是從永樂大帝之後,江湖上門派越來越多,才有後來的七大門派或九大門派的產生。 除了這九大門派之外,江湖上新興的門、幫、派、會、盟、社等等,更是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崛起。 當時,幾乎已經到了三人成門,五人成派的荒謬地步,只要練過幾天武功的人,聚集一些門人弟子,便可自立門戶,稱門稱派,於是就形成了這種怪現象。 不過,就因為門派太多,良莠不齊,所以有許多的門派,經不起考驗,常常三五年便已消失。 有些門派闖出名號之後,門下弟子越聚越多,勢力也逐漸的擴大,能維持七八年之久,便已在武林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像神刀門這種擁有數百名弟子門人的門派,在江湖上說起來也不算小了,可是僅僅三五天的功夫,便毀在金玄白一人之手,舉派覆亡,難怪會引起江湖震驚。 尤其是雙劍盟,是由峨嵋派高手,武林中有名的銀劍先生韓重謀和金花姥姥韓翠花合創,門下弟子也多達百人以上,在武林中有其一定的地位,卻也莫名其妙的毀於金玄白一人之手。 光憑這兩件事,便是以讓金玄白之名,震動武林了,更何況他還是少林掌門之師弟,武當掌門的師叔,身兼兩派之長,輩份之高,放眼當今天下,可說無人能比。 除此之外,他還身兼當年武林十大高手槍神和鬼斧兩位前輩的嫡傳弟子,這種武林中從未出現的異數,別說是見過,就算是聽見的人,恐怕都不會相信。 正文 第一九八章 泰山北斗 第一九八章泰山北斗 諸葛明在錦繡橋邊的山塘街上所說的那句話,只要稍為在江湖上闖過幾天的人,都能聽得懂,那些冒牌的差人,個個都是在大江上討生活的水賊,自然也聽得懂。 他們雖然出身極低,平時好勇鬥狠,只練過一些莊稼把式,可是對於武當,少林兩派,也都敬仰已久。 事實上,武當、少林兩派的威名,聽在任何一個江湖人的耳裡,都是如雷貫耳,無人敢加以漠視,更何況是這些小賊? 故此,當他們聽到束廠的大檔頭諸葛明說出金玄白既是少林掌門的師弟,又是武當掌門的師叔,全都驚懾得不知所措,仰望金玄白那稜角分明的五官,他們彷彿看到,一座高達千仞的巨山屹立在眼前,心中又充滿了景仰之情,那種感動,非言語所能形容。 屠剛跪著往前趴行兩步,然後恭敬的磕了個頭道:「金大俠,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小的能夠有幸,見到你一面,此生死而無憾,在此,請容小的再向你磕三個頭,表示由衷的敬意。」 說完了話,他果真畢恭畢敬的又磕了三個頭。 那些冒牌差人見到屠剛磕頭,也都跟著叩首如搗蒜,紛紛朝著金玄白跪拜起來。 諸葛明和邵元節、於八郎等人面面相覷,等到那些冒牌差人磕完了頭,他們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諸葛明看到金玄白一臉的尷尬,停住了笑聲,感慨地道:「金侯爺,想不到官場上流行的吹、拍之術,今天竟然會在這些小毛賊的身上看見,真是令老夫歎為觀止。」 朱瑄瑄大驚小怪的道:「金大哥,你什麼時候成了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小弟可是頭一遭聽到。」 金玄白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道:「何止你是頭一遭聽過,連我也是一樣。」 看到秋詩鳳一臉仰慕之色,癡癡地望著自己,他禁不住一笑:道:「詩鳳,你不會相信這種話吧?」 秋詩鳳笑道:「相信,我絕對相信他說的話,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嘛!不然名揚武林的少林寺空證大師和武當崩雷神劍楊大俠又怎會聽從你的吩咐,帶著門下弟子返回少林和武當?」 諸葛明在茶鋪之中,親眼目睹空證大師帶著幾位七寶小神僧和金玄白殷殷道別,而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也領著武當三英,恭敬地向金玄白辭別。 以空證大師在少林派中的地位之高,以及楊子威在江湖上的聲望之隆,尚且如此恭敬地對待金玄白,像屠剛之流的江湖小毛賊,怎不把金玄白視為武林的泰山北斗? 因此他回念一想,倒覺得眼前這批小賊所說之言,也頗有幾分道理,並非完全的諂媚之言。 朱瑄瑄和江鳳鳳當日也是同在茶鋪,親眼目睹此事,她們聽到秋詩鳳提起了當時的情形,齊都認為她說的有理,這時,才霍然發現金玄白果真在武林中有其不可忽視的特殊地位,只是她們由於距離太近,以致渾然不覺。 她們互望一眼,朱瑄瑄正想說幾句話,一陣夜風從後吹來,帶著濃郁的一陣撲鼻酒香,直衝腦門而至。 朱瑄瑄秀眉一蹙,回頭望去,只見劉康和陳南水兩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身後不遠,兩人看來已經喝了不少的酒,臉孔全都一片通紅。 一想起從那些冒牌差人擋路,直到現在為止,大約過了有一炷香之久,這兩人一直都沒露面,全都躲在馬車裡喝酒,朱瑄瑄便覺得一肚子的氣,罵道:「劉康、陳南水,看你們這副德行!身為錦衣衛將軍,一點警覺心都沒有,竟然躲在城喝酒,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看你們還要不要腦袋!」 劉康和陳南水受到叱責,全都只翻白眼,不敢應聲。 按照道理來說,他們身為錦衣衛的將軍,擔任張永太監的貼身護衛,除了張永之外,只接受蔣弘武、勞公秉、於八郎等直屬長官的指揮,甚至連邵元節和金玄白、諸葛明都不能對他們下令,指揮他們做任何事情。 不過這回情況特殊,他們是奉張永之令,聽從邵元節統率,配合武威侯金侯爺到虎丘搜尋入侵天香樓的女刺客,所以他們的直屬長官,也包括金玄白和邵元節在內。 可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輪不到朱瑄瑄來管他們,就算她身為郡主,也無權,並且無責可以說出這番話,更不能以此責罵他們! 假使金玄白、邵元節、於八郎三人不在現場,只怕劉康和陳南水會當場翻瞼,根本不管朱瑄瑄的郡主身份,逕自加以逮捕,送往南鎮撫司或者宗人院去處理。 然而朱瑄瑄以郡主的身份,女扮男裝,越州過界的種種不法行為,等於是得到朱天壽和張永的默許,以劉康和陳南水目前這種地位,別說是逮捕了,就算是頂撞兩句,多借他們兩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 何況他們躺在馬車裡,拚命的灌酒,渾然不覺車外發生的事,已是有虧職守,誠如朱瑄瑄之言,若是出了紕漏,他們非得掉腦袋不可。 所以他們受到了朱瑄瑄的斥責,儘管一肚子的氣,也不敢加以辯駁,只有唯唯諾諾的聽訓。 朱瑄瑄的叱罵之聲,驚動了金玄白、邵元節、諸葛明、於八郎等人,他們回頭望去,只見劉康和陳南水縮著脖子聽訓,兩人都是滿臉通紅,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感到羞慚難堪所致。 於八郎身為錦衣衛千戶,雖非劉康和陳南水的直屬長官,可是見到朱瑄瑄藉著酒意罵人,而且罵的還是錦衣衛裡的將軍,當下臉色便是一沉。 他把一口氣忍了下來,望了望金玄白,又轉向邵元節身上,希望看到他們如何處理此事。 金玄白雖然莫名其妙的被張永稱為侯爺,而引得所有的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都恭敬的尊稱他一聲侯爺,其實對於這個稱呼,也弄不清楚高低。 他只曉得侯爺這個頭銜大概要比諸葛明這個東廠大檔頭和蔣弘武這個錦衣街的同知大人要高一些,甚至連一省的巡撫大人,都要向他行禮。 然而,他的認知,也就只有到這個程度了。 至於說,錦衣衛的組織架構到底是多大,究竟在朝廷之中,居於何種地位,他可說一概不知。 他只曉得太監張永是執掌錦衣衛,而蔣弘武、勞公秉、於八郎、錢寧、劉康、陳南水等人,都算是張永的部屬,統統歸他指揮。 至於剛剛自報官銜和名號的兩名錦衣街雲騎尉海潮湧和戎戰野,在他的印象中,只是姓名很有趣,至於雲騎尉是個什麼官,他也還沒弄清楚。 他只知道這兩人是於八郎的屬下,而於八郎和勞公秉又是由邵元節帶來的,他們兩人的職位居於蔣弘武之下,都是張永的部屬。 邵元節這個護國真人,究竟和錦衣衛有何關連?他算不算是錦衣衛的官員?金玄白是真的搞不清楚,也不好意思去追問。 因為在他的想法中,這個組織的架構太龐大了,官員的頭銜太過複雜,若是一個個記下來,未免太花腦筋和時間了。 不過縱然如此,他也覺得朱瑄瑄太過份了,竟然當著邵元節面前,叱責劉康和陳南水兩人,以她身為郡主的身份,實在無權這麼做。 他當下臉色一沉:叱道:「朱公子,你給我閉嘴,劉康和陳南水雨位,有無失職,輪不到你來評論,你這番話說得太過份了!」 朱瑄瑄一愣,還待開口爭辯,卻見到金玄白臉上浮現一層寒霜,眼中厲芒逼射,如有兩支利箭,直射自己心底,嚇得她退了兩步,趕緊垂下頭去。 她的頭剛垂下,骨子裡不肯向人認輸的那股脾氣又崛強起來,腰桿一挺,脖子一硬,抬起頭來,鼻中冷哼一聲,狠狠的瞪了金玄白一眼。 隨著她這一抬頭,耳中聽到邵元節傳來的聲音:「朱大郡主,金侯爺目前聖眷甚隆,你若是不知分寸,得罪了他,明天貧道就稟明張公公,派人把你押進北京宗人院,關你五年,看你改不改這個臭脾氣。」 朱瑄瑄目光一閃,只見邵元節面色凝肅,繃著一張臉,作勢捋鬚,其實正在以傳言警告自己。 她心中一懍,不敢再多說一句話,拉著江鳳鳳,轉身往馬車行去,江鳳鳳看到金玄白的臉色不對,也不敢多問,緊隨著她,快步行去。 劉康和陳南水兩人看到朱瑄瑄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一齊嚇得閃身躲開一旁,誰知朱瑄瑄把一口氣出在他們身上,突然之間,施出七十二路彈腿功夫,在瞬間踢出了四腿之多。 她的武功雖然距離金玄白甚遠,可是卻也不在劉康和陳南水之下,就算諸葛明來此,猝然受到她的攻擊,也會手忙腳亂,難免中了暗算,更何況這兩人? 是以當朱瑄瑄身形一動,修長健挺的雙腿發出一片腿影,劉康和陳南水便連續的各中兩腿,分往兩側跌了開去。 所幸朱瑄瑄這兩腿講求一個「快」字,所用的勁道並不很大,加上劉康和陳南水中腿之處又是臀部的厚肉,以致斜跌出去,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便已消去那股勁道,毫髮無傷的站了起來。 劉康怪吼一聲,拔出身上的斧頭,便想衝上去,卻被陳南水一把拉住。他眼看著朱瑄瑄滿臉笑意的拖著江鳳鳳鑽進馬車裡,狠狠的揮動了一下手中大斧,心中暗罵道:「他媽的,臭婊子,敢暗算老子,總有一天,老子會報這個仇。」 他雖是心裡這麼罵著,卻也知道自己挨了這兩腿,這輩子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報仇了。 於八郎飛身躍了過去,見到他們滿身灰土,一副狼狽的模樣,忍住了笑,問道:「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劉康收起斧頭,躬身道:「稟告千戶大人,屬下身上沒有受傷,只是心裡頭……」 於八郎道:「不要多說了,你們也有不對,豈可如此沒有警覺,躺在車裡喝酒?朱公子說的話也沒有錯。」 陳南水垂首道:「千戶大人,是我們不對,屬下甘心受罰。」 邵元節揚聲道:「好了,八郎,別再跟他們多囉嗦了,過來看看這些傢伙要如何處置。」 於八郎低聲道:「你們兩個把身上的灰土撣一撣,找兩個燈籠,站在侯爺身後,別再喝酒了。」 看到劉康和陳南水默然點頭,他轉身走了回去,到了邵元節身邊,問道:「請問真人,這些小賊到底該如何處置?」 邵元節道:「你配合諸葛大人,趕快把話問清楚,別耽誤了我們的行程。」 於八郎聽命而去,指揮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提著燈籠,押著十二個冒牌差人,往錦繡橋而去,分成三批審問。 而劉康和陳南水二人怕酒氣薰著金玄白和秋詩鳳,也自動地撿起那些人扔下的燈籠,各自帶開四人,分別審訊。 當這些人離開之後,諸葛明和金玄白的面前,只跪下包括屠剛在內的九個假差人,以及腿部中了暗器的八人,一共十七名小賊。 諸葛明見到他們驚魂未定,沉聲道:「屠剛,這是錦衣衛的隔離審問法,目的是要查出你們的口供是否相同,等一下對照起來,如果有誰說謊,會加重刑責,否則就會從輕量刑。」 屠剛道:「大人請問,小的們絕對不敢有絲毫隱瞞,一定據實相告,只求大人能體恤我們這些水上討生活的弟兄們謀生不易,從輕量刑。」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金大俠在此,只要他認為你們沒有說謊,個個都很誠實,一定會網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 此言一出,屠剛等人一齊叩首,大聲請求金玄白饒命,各種不同的懇求阿諛之詞說了出來,把金玄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也不知道諸葛明為何要這麼說,沉聲道:「你們都停下來,聽我說一句話。」 屠剛等十七名小賊一聽到金玄白開口,全都閉住了嘴,神情凝肅地望著他,聽候指示。 金玄白道:「諸葛大人說的沒錯,只要你們不說謊話,誠實的把為何要攔路之事說出來,官府一定會放你們一條生路,絕不會以重刑對付你們。」 屠剛忙不迭地磕了個頭,道:「多謝金大俠開恩,小的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實,照實稟告。」 金玄白吁了一口氣,道:「諸葛大人,請你問訊吧。」 諸葛明抱拳躬身道:「敬領侯爺指示,屬下開始偵訊了。」 他上前一步,問道:「屠剛,你把這一回帶人封路的經過,扼要的說出來,不可有一絲隱瞞。」 屠剛道:「稟報大人,小的原是揚州的良民,後來因為稅吏嚴苛,逼得小人無路可走,這才在家破人亡的情況下,投入大江幫做那沒本錢的生意,小人的首領是雙頭蛟利高昇,另一位大首領則是江湖上人稱豬婆龍的侯三爺……」 他說到這裡,金玄白聽到秋詩鳳在耳邊低聲道:「大哥,這夥計說的話不假,這大江幫成立不到三年,首領正是豬婆龍和雙頭蛟,這夥人聚集了二百多人,擁有七八條帆船,專在大江裡做那沒本生意,算是一股水賊。」 金玄白問道:「你怎麼知道?」 秋詩鳳道:「去年我和何姐姐過江時,就遇到了這股水賊,不過他們並沒有騷擾旅客,只是找船家支付保護費,所以我和何姐姐都沒出手。」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這股水賊還有點良心嘍?」 秋詩鳳道:「豬婆龍和雙頭蛟只能算是小角色,還不能說是水上大豪,勢力範圍有限,油水也不多,據說幫裡的人都是苦哈哈的,幫眾一個人每月都分不到二兩銀子……」 邵元節聽到這裡,插嘴道:「金夫人說得不錯,大江幫雖然名頭取的響亮,其實勢力範圍極小,只能算是長江數百股水賊中一股極小的勢力,比起在運河裡活躍的一些水賊,或者是太湖裡的湖匪來,差得太遠了。」 他見到金玄白默然不語,繼續道:「不過這股水賊,還算稍有規模,還有的水賊,只有三四十名幫眾,弄個二三條船,便盤踞一塊水面,做起劫船劫貨的買賣,這些人為了爭奪地盤,往往自相殘殺,像前兩年百花洲附近的三股水賊,就這麼殺來殺去,死了上百人之多,才乎息下來。」 金玄白輕輕的歎了口氣,想起自己做樵夫的那段生涯,怎知外面的世界,還有如此多的淒慘之事? 他在忖思之際,聽到秋詩鳳道:「百花洲事件,據說後來還是武當三英涉入,才得到平息。」 她說到這裡,看了看金玄白的臉色,道:「這是穿雲神龍戚少俠跟我說的,那時……」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不要再提這幾個沒出息的傢伙了,我可不想聽他們的事!」 秋詩鳳輕笑一聲,沒有說話,一雙黑眸凝視著他的臉,好一會才柔聲道:「若非是他們邀我和何姐姐同游太湖,我又怎麼能認識大哥呢?所以,他們該算是我們的媒人,對嗎?」 金玄白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那隻小手,深情地望著她,點頭道:「詩鳳,你說得不錯,若非他們把我當成淫賊,我又怎會認識你和玉馥?」 他笑了笑,坦誠地道:「當時,我一見你們,驚為仙女,就算給我十個瞻子,也不敢上前去跟你們多說一句話,若不是這三個小子太過冒失,只怕我們到此刻還不會認識,更不會如此。」 他們兩人回憶起在太湖邊初次見面的情景,只覺胸臆之間,湧起一股濃情蜜意。 在這瞬間,天地中一切的事物都已被他們拋諸腦後,什麼江湖恩怨,朝廷鬥爭,此刻都已不復存在。 邵元節見他們卿卿我我,笑了笑,忖道:「年輕人就是這樣,也不管身在何處,情動起來便難以自制。」 他輕咳一聲,道:「金侯爺,此時夜色漸寒,你何不偕夫人回到馬車裡去?這裡的小事,就交給諸葛明他們處理吧。」 金玄白和秋詩鳳從甜蜜的回憶中醒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秋詩鳳於是把和金玄白在太湖之畔,初次相見的情形,簡單扼要的說了出來。 邵元節聽後,捋鬚大笑道:「兩位姻緣天成,此一段佳話,必然會讓你們終身難忘,總比自幼就已定了親的婚姻,要多了許多的快樂和回憶。」 秋詩鳳覺得邵元節之言極為有理,自己和何玉馥在那種環境,那種情形下,認識了金玄白,比起服部玉子、薛婷婷、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可要幸福得多了。 最低限度,她和金玄白之間的回憶,也比她們多姿多彩,更加的難以忘懷。 直到此刻,她才稍為能夠體會金玄白在面對楚花鈐、歐陽念玨時的那種矛盾心態。 她臉上浮現著淺笑,望著金玄白,忖道:「大哥,無論你從小定了幾房妻室,可是我和你之間的那段回憶和快樂,是任何人都無法搶走的,就算是冰兒姐姐也不能夠。」 邵元節道:「武當風雷雙劍,成名已有十多年了,可總比貧道行走江湖,還要早上兩年,這兩位大俠都是正直豪勇之士,尤其林英豪林大俠,不僅武功修為極高,並且儒學修養也極深,堪稱為儒俠,據說,當年青木道長本來想把武當掌門之位傳給他,後來不知何故,傳給了黃葉道長。」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頓了一下,道:「那黃葉道長據說極為護短,金侯爺這回仗著極高的輩份,教訓了武當三英,恐怕他心裡不服氣,這回驟傳武當掌門劍令,是否和金侯爺有什麼關係?」 秋詩鳳道:「不會吧,道長太過慮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武當三英連本門的武功還沒學到三成,便仗著武當的名號,到處招搖生事,我叫楊子威帶他們回山苦練三年武功,也是為他們好,黃葉掌門豈會怪罪我?」 邵元節頷首道:「侯爺說得不錯,黃葉道長縱然護短,可是你的地位崇高,輩份更是他的師叔,他絕不敢有什麼怨言,這次發出掌門劍令,想必是為了要和少林商談你的特殊身份所致。」 他話雖這麼說,可是卻決定回去之後,把這樁事情稟告張永,讓張永做主,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因為武林中九大門派,平日罕得往來,下山行道的各派弟子門人,碰到之際,也都是客客氣氣,就算有任何誤會發生,只要門中長輩出面,便可以消彌一切誤解,化干戈為玉帛,絕對沒人敢引起門派之爭。 尤其是居於武林魁首的武當、少林兩派,門人弟子深知這種禁忌,不敢再像百年之前,動輒提起張三豐出身少林廚房之事,以致引來許多爭端。 百年之前,少林寺最興盛之時,寺中有三千多位僧侶,穩居天下武林之首,可是經過明太祖整頓之後,目前寺中僧人總共才六百多人,就算加上俗家弟子,也不到千人。 而武當派在永樂大帝的扶持之下,早就廣收俗家弟子,在正德年間,觀中道人已經超過千人,若是把在外的俗家弟子計算在內,大概有兩千多人。 以武當如此龐大的勢力,早就居於少林之上,只不過基於歷史的淵源久遠,武林中還是稱少林、武當。 不過,在現實上,江湖之中,都泛稱武當、少林兩派是九大門派之首,任何的江湖人,寧可得罪少林門徒,也不願和武當弟子結怨。 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武當派的絕藝在少林派之上,而是因為武當派有官府在後面撐腰所致。 縱然龍虎山天師教的道士,從弘治皇帝以來,便受到歷代皇帝的重視,經常被召入宮中,講經說法,煉丹授藝,有許多還被封為護國真人,可是卻也不敢得罪武當一派。 邵元節介入正德皇帝和司禮太監劉瑾之間的鬥爭,自然明白許多內幕,心裡清楚多年以來,錦衣衛和東、西二廠都陸續派人潛伏在九大門派之中。 尤其是武當和少林兩派,這三大特務機構潛伏的人更多,縱然目前是劉瑾總領大局,不過對於這些人的控制,恐怕還未深入——當然,這是由於長久以來正、邪的觀念所影響。 所以朝廷的力量要再度加強控制武林九大門派,並且利用這些門派來壓制江湖黑道或綠林盟的人物,金玄白目前可說是居於關鍵的地位。 自從武當立派之後,江湖上各種大小門派林立,可是從未有一個人像金玄白這樣,能夠橫跨兩大門派,既是武當掌門的師叔,又是少林掌門的師弟。 這種特殊的身份,以及崇高的輩份,前無古人不說,恐怕也一定後無來者。 別說金玄白一身的武功已臻化境,光憑他的特殊身份,站在任何一位武林高手之前,他都是會受人尊敬和重視的大人物。 邵元節想到這裡,才發現朱天壽和張永要蓄意拉攏金玄白,果真是極有遠見之舉。 因為,只要掌握住金玄白,就可以利用他來掌握武當、少林兩派,並以此控制其他七大門派。 除此之外,以金玄白那一身已修成金丹大道、煉成元嬰出竅的無上玄功,用來對付劍神高天行,絕對是唯一人選,恐怕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再也無人能對付劍神了。 邵元節腦海之中,出現金玄白和天刀余斷情交手的片斷畫面,不禁縮了縮脖子,明白就算是自己帶著師侄們,組成移功借力的大陣,也擋不了金玄白致命的一擊。 由此可見,朱天壽為了拉攏金玄白,不但許以重酬,給以爵位,並且親自和他攪和在一起,是何等睿智之舉! 他微笑地忖道:「皇上從登基以來,便沉迷酒色,一向糊里糊塗的,可是這件事情上面,卻充份顯露出他的聰明智慧,看來這不僅是天意,也是朝廷有幸……」 正文 第一九九章 鐵劍金鏢 第一九九章鐵劍金鏢 召元節在極短的時間裡,想到了許多事情,直到金玄白出聲詢問,他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他哦了一聲,目光一凝,問道:「侯爺,對不起,貧道一時神遊天外,竟然沒有注意到侯爺說些什麼,尚請恕罪。」 金玄白道:「道長不需如此客氣,其實我是問你,究竟我的身份和這次黃葉道長傳出掌門劍令有什麼關連?我想了又想,也不覺有何不妥啊?」 邵元節訝道:「侯爺為何會這麼想?難道你不知道武林之中,門戶之見極深,絕不容任何人改投其他門派?無論何派,只要門下弟子犯了此誡,便視同叛徒,必會加以追究,輕則廢除一身武功,逐出師門,重則砍首示眾,告誡門人……」 他頓了下,道:「尤其是像武當、少林這兩派,多年來,都居於武林魁首之位,從未有弟子橫跨兩派,練成兩派神功,所以侯爺是自兩派立派以來的第一人,這種事情,一定轟動武林,驚動江湖,兩派掌門豈能不會商決議?」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我是少林大愚禪師的弟子,同時也是武當鐵冠道長的門人,這已是既成的事實,他們開會洽商,無論怎麼做,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對不對?」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說得不錯。」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既然無法改變事實,那麼他們還要開會做什麼?而且還把華山、峨嵋、崑崙、崆峒這些小門派都牽涉進去,真是莫名其妙。」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侯爺,事情絕對不會像表面上這麼簡單,因為你的身份特殊,地位特殊,這兩大門派都想爭取你,他們……」 他搖了搖頭,道:「真不知道當年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兩位老前輩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們又怎會同時收下你為嫡傳弟子?這完全違反了武林常規嘛!」 金玄白非常清楚當年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在什麼情形之下,收自己為傳人,因為他們當時一身經脈已斷,功力全毀,加上陷身靈巖山的石窟裡,完全無法脫身。 在面臨生命將要隨時會終結的情況下,他們別無選擇,只得破除沿襲已久的門規,收下金玄白為徒。 槍神和鬼斧何嘗不是在相同的情況下,逼不得已的收下這個徒弟?並且將一身絕藝傾囊相授! 門規是什麼?既然是由人所建立的,當然也可以由人打破! 武當鐵冠道長和少林大愚禪師就是打破這個門規的第一人,他們完全摒除了門戶之見,共同收金玄白為徒。 可是,他們的內心裡,恐怕也一直不安,故此才會慎重的留下遺書,交給金玄白保管,囑咐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將遺書送回師門,想必就是為了解釋此事。 金玄白在這瞬間,終於能體會這兩位師父的心情,同樣的,對於槍神和鬼斧兩位師父搶著授藝,並且爭著要把孫女許配給這位徒兒的美意,也更能夠瞭解。 他記起了自己幼年,常常為幾位師父臉上慈愛的表情所感動,也常為他們眼中顯露出來的矛盾神色而覺得困惑,當時,只因年紀還小,無法體會,此時,經過邵元節提醒,他才瞭解到他們為何會有那種怪異的表情。 門戶之見,原來全都因為是門戶之見,才會讓他們產生那種矛盾的神情。 顯然他們早就料到金玄白以後會遇到這種情況。 金玄白想到這裡,也覺得自己果真是極為幸運,竟然會在那種特殊的情況中,被五位奇人收為弟子。 當時自己年紀小,一直苦於練功,打熬體力,可是此時想來,正是奠定一身不凡功力的基礎。 回想起和各位師父相處的片斷,令他為那四位早已逝去的先師產生更多的感念懷想。 那段辛苦又難熬的日子,此刻在回憶中都成為甜蜜,彷彿每一天都值得拿出來再三咀嚼…… 金玄白一縷幽思,回到了十幾年之前,四位先師的面容又在眼前反覆的出現,彷彿,他又成為爬高躥低,全身汗水的野孩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傳來秋詩鳳低柔的聲音:「大哥,你在想些什麼?怎麼連諸葛大人跟你說話都沒聽到?」 金玄白從沉思中醒了過來,只見諸葛明站在一旁,邵元節捋髯默立,兩人都以企盼的眼光望著自己。 他目光一閃,只見劉康、陳南水、於八郎等人都已回來,分成三個方向,把那三十多名水賊圍在裡面。 在黯淡的燈光之下,那些人跪伏在地,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來,顯然他們都見識了錦衣衛人員的審訊手段。 金玄白收回目光,問道:「諸葛大人,都問完話了?」 諸葛明頷首道:「稟報侯爺,都問完了。」 金玄白道:「有沒有查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把問來的口供,整理出來,向金玄白稟告。 原來大江幫這批水賊,由於地盤太小,油水不夠,幫眾一直都處於窮困的狀況,於是幫主豬婆龍侯三想要突破目前的窘迫,就到南京找昔日好友童太平磋商。 童太平昔年以一支鐵劍和囊中十二支金鏢成名,外號就叫鐵劍金鏢,據說他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的好友,曾經在湖廣一帶創建鐵劍門,收了不少徒弟。 童太平在三年之前,娶了個妻子商氏,據說是昔年江湖上有名的毒金蜂商麗君的堂妹,不僅使得一手鴛鴦刀法,並且暗器功夫更是厲害。 商氏從未亮出自己的名號,嫁給童太平之後,便竭力扶持丈夫,經營鐵劍門,使得鐵劍門在湖廣一帶名聲更加響亮,隱隱成為一個大門派,而童太平也成了當地的大豪。 不過童太平似乎不以此為滿足,二年前便帶著徒弟,將山門遷移到了南京,希望廣收弟子,大展鴻圖,結果不料在一間酒樓上,遇到了剛剛成名的武當游龍劍客方士英,雙方不知何故,發生了衝突,於是約鬥於棲霞山。 決鬥之日,鐵劍金鏢童太平帶了五名弟子和三位友人,浩浩蕩蕩的前往棲霞山,而游龍劍客只帶了飛龍劍客龍飛同行。 可是雙方交手,才三十招不到,鐵劍金鏢童太平便已敗下陣來,雖然只肩部中了一劍,受傷不重,卻已是不能再戰。 當時,他的三位友人和五名弟子氣勢洶洶的把兩名年輕的劍客圍住,本來要用群毆的方式,殺了方士英和龍飛洩憤。 可是當他們報出名號之後,鐵劍金鏢童太平立刻便知道若是不能把這兩人當場殺死,事情洩漏出去,後患無窮,必然會引來武當派的報復。 而最大的關鍵在於方士英和龍飛有整個武當作為後盾,假使讓他們逃出去,鐵劍門一定難免滅門之禍。 於是鐵劍金鏢童太平便當場認輸,回到南京,在鳴玉酒樓擺了兩桌酒席,向武當三英賠罪。 從此之後,他把鐵劍門收了,不久之後,卻從湖廣一帶,召回昔日弟子,成立了一個天羅會,並且廣召好友,共創新局。 這天羅會表面上是武館,其實暗地裡由商氏經營殺手的組織,不到兩年工夫,便已成為殺手集團中的第二名,僅居於血影盟之下,據說業務蒸蒸日上,財源廣進,讓童太平成為當地的富豪。 然而鐵劍金鏢童太平從不承認此事,只有少數好友才明白真相,而不斷的有人投靠。 豬婆龍侯三在窘困之際,找上童太平,便是希望能找到老友之助,可以改變目前的困境。 果真他此行不虛,正好碰到侯三需要人手相助,並且所許諾的條件極為豐厚,任務也極簡單,只是要豬婆龍侯三帶著手下幫眾配合行動而已,酬勞是二千兩白銀,先付一半,事成之後,再付一半。 童太平當時付了一千兩銀子給侯三,並沒指派任務,只叫侯三帶著手下待命而已,一等通知,再開始行動。 侯三回到大江幫之後,召集幫眾,宣告此事,每人先發了三兩銀子,於是窮慣了的幫眾們全都大喜,因為事情辦完,每人還有五兩銀子的酬勞,足夠他們過兩個月的舒服日子了。 過了幾天之後,童太平派人通知侯三,帶人到揚州監視一群來自北京的富商,並且又加發了三百兩銀子的食住費用,讓侯三感激得涕淚橫流。 他們到了揚州,執行任務兩天之後,才摸清那名富商叫做朱壽,帶著一大群家僕和家祠裡的道士南下賞景,包下揚州最大的鴻賓客棧,不時行走妓院,是個極有身價的花花公子。 所謂「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自古以來,揚州便是有名的煙花之地,侯三等二十名徒眾,以往囊中羞澀,從未到過揚州,如今有人提供開銷,讓他們穿錦衣,住客棧,冒充四方行商進出妓院,個個都是開心得不得了。 他們每人都想趁早把工作辦妥,縱然童太平要把朱壽那一夥人全都宰了,也和他們無關,只要他們能收到銀子,就諸事大吉了。 諸葛明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低聲道:「侯爺,你也許不知,那朱壽朱大倌人,便是當今的三大替身之一,他帶著護法真人浩浩蕩蕩的從北京南下,便是為的轉移劉賊的注意。」 其實不用他多說,金玄白心裡已跟明鏡似的,清楚得很,因為他記起了服部玉子前幾天跟他說過,西廠的人曾找到血影盟的聯絡站,要付出五萬兩銀子的重酬,委託血影盟殺了朱壽、朱天壽、朱宗武三人。 由於金玄白要求服部玉子結束血影盟這個暗殺組織,所以服部玉子在請示之後,便決定放棄這宗買賣。 當然,這裡面牽涉到了朱天壽,也是讓服部玉子不敢承接這個委託的主要原因之一。 金玄白沒想到西廠的檔頭,沒能找到血影盟下手,竟又找到了天羅會,這個排名第二的殺手組織。 而天羅會竟然因為承接下如此龐大的一筆生意,感到人手不足,而又恰好碰上豬婆龍侯三帶人向童太平求援,正好利用這批水賊,執行偵查、跟蹤的任務,於是才付出兩千三百兩的酬勞給予大江幫。 在侯三等人看來,這兩千多兩銀子,數目龐大,可說是童太乎的恩賜,其實在整個行動中,這兩千三百兩銀子,只佔總數的極小一部份。 其實以大江幫本身的實力來說,雖說幫眾超過百人,裡面卻大部份都是只有蠻力,沒有膽量的鼠輩,像屠剛這種貨色,會幾招莊稼把式,便能成為小頭目,由此可見大江幫的實力如何了。 由此可見,天羅會只付出少許的銀兩,便驅使這一百多人,替他們執行外圍的偵查、跟蹤等任務,也是極為聰明之舉。 金玄白望了邵元節一眼,問道:「如此說來,朱壽這批人都已到了虎丘,所以屠剛他們也跟到了這裡?」 諸葛明點頭道:「他們經過天羅會的兩次追殺,死了不少人,如今已經過運河,逃到了虎丘,據說就藏身在虎丘塔裡。」 他頓了一下,道:「記得前幾天侯爺你曾經提起過西廠四大神將來到南京,願意付出五萬兩銀子的酬勞,委託血影盟狙殺朱壽、朱宗武以及朱天壽三人之事,當時張大人曾派人去通知他們,沒想到……」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救人如救火,既然知道那位朱壽和他的屬下被困在虎丘塔裡,我們別耽誤時間,趕快過去救人吧!」 諸葛明問道:「侯爺,屠剛這批水賊怎麼辦?」 金玄白道:「把他們都放了,帶著他們只會拖累大家。」 他目光一閃,道:「邵道長,你和諸葛大人隨我先行,這裡交給於八郎他們處理。」 邵元節點了點頭,秋詩鳳抓住金玄白的手臂,道:「大哥,我呢?」 金玄白道:「前面有天羅會的殺手,還有西廠的人,你還是留在馬車裡,隨後再來,比較安全。」 秋詩鳳道:「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金玄白略一猶豫,秋詩鳳道:「大哥,你忘了我叫飛霜女俠了?就算幫不了你的忙,就憑著手中這柄劍和囊中的暗器,我也不會吃虧的。」 金玄白點頭道:「好!等一下你不要離我太遠就行了。」 邵元節道:「侯爺,反正急也不用急在一時,不如大家一起乘車前去,比較可以節省體力。」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我們三人騎馬開路,讓他們坐車隨後跟來,比較妥當。」 邵元節望了諸葛明一眼,點頭道:「還是侯爺說的有理,就這麼辦吧!」 諸葛明抱拳道:「侯爺,屬下吩咐他們把水賊趕走,然後立刻出發。」 他大步往前行去,交待那些水賊把身上所穿的差人衣服脫下,丟在山塘河裡,然後才可安然離開。 那些水賊喜出望外,紛紛把外面的衣褲脫去,連同單刀、鐵鏈、鐵尺等武器,一齊扔進錦繡橋下,這才被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的驅趕下,拚命往桑麻園裡狂奔而去。 他們被警告,不到天明,不許人從桑麻園裡出來,所以一被趕進桑園中,都躲了起來,沒一個人敢移動身軀,更沒人敢大膽的跑走,想要向首領侯三去報訊。 這就是烏合之眾,平時滿口義氣,遇到大難臨頭,全都忙於逃命,哪裡還顧得什麼仁義道德? 海潮湧和戎戰野趕走了水賊之後,回到馬車之前,只見諸葛明拉著於八郎吩咐一些事情,而金玄白和邵元節已端坐馬上。 諸葛明把事情匆匆的交待完後,飛身上了馬,立刻和他們二人並轡馳行而去。 於八郎吩咐劉康、陳南水和海潮湧、戎戰野四人同上第一輛馬車,然後自己跟駕車的田三郎打了個招呼,就坐在車轅上。 田三郎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便執起馬鞭,上了車轅,駕著馬車往前馳去。 就這麼一會工夫,金玄白等一行三騎,早已奔出十多丈遠,他們縱馬奔行,只是保持中等速度,諸葛明就在馬上把屠剛所提的口供繼續說了出來。 原來屠剛雖然是小頭目,卻因為未被侯三和利高昇二人看重,幫裡的許多機密都未被告知,連到揚州出任務都未帶著他同行。 不過就因為他隨著雙頭蛟守在總舵,才接到了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的手令,知道李亮三為了要到蘇州和神槍霸王會面,派遣雙頭蛟前行開路,並送達通知。 雙頭蛟要守著總舵,等候豬婆龍的消息,接到盟主的綠林箭之後,無法分身,只得派屠剛帶著三十多名的幫眾,到五湖鏢局去送信,通知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要宴請神槍霸王之事。 也就在他要動身之際,從總舵得到消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廣傳綠林箭,通知麾下二百一十三個幫派窯口,務必請各幫瓢把子趕往太行山南的盟會眾義堂,商量如何對付神槍霸王之事。 這兩件事情,讓他留下極深的印象,對於神槍霸王這個人更是充滿了好奇。 過江之際,他又由同道之間得到,武當掌門傳出掌門劍令,通知各大門派掌門齊聚武當,商討神槍霸王崛起江湖之事。 這一來,神槍霸王的威名,更讓他聽了景仰不已。 可是,他在前天傍晚,一到蘇州,住進客棧之後,又從酒肆之中聽到了蘇州最大的神刀門已毀於神槍霸王之手的消息。 由於身上揣了二十多兩銀子,當天晚上,他睡不著覺,帶著兩個手下幫眾便到賭坊去碰碰手氣,誰知卻再度聽到神槍霸王把雙劍盟滅了的消息。 神刀門雖然不是所謂的正派九大門派中的一員,在江湖上卻也算是白道,不像大江幫一樣,屬於黑道組合,歸類於綠林盟。 而雙劍盟則更是由九大門派中的峨嵋派弟子,武林中頗有名望的銀劍先生韓重謀和其妹金花姥姥韓翠花合創的。 這兩個門派合起來,門徒弟子有近五百人之多,在江南一帶,聲望頗高,可是全都在數日之間毀於神槍霸王金玄白大俠之手。 所以屠剛一聽到神槍霸王的名號,立刻嚇得腿都軟了,根本動都不敢動一下,更別說想要反抗了。 錦衣衛的官銜固然嚇人,不過那也只是嚇唬一般的平民百姓而已,對於亡命之徒來說,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尤其是屠剛這種水賊,回到總舵之後,見到了從揚州回來的豬婆龍侯三,得悉大江幫已經拉攏上了天羅會,而天羅會身後的靠山是西廠的大人之後,他們對於錦衣衛更不在乎了。 他們怕的是不分黑白兩道,全都一律看待,動輒滅門的神槍霸王,尤其是盟主李亮三已經嚴令禁止盟下各幫各派招惹這個煞星之後,他們更不敢得罪這麼個大人物了。 諸葛明把屠剛所說之事,講了出來,連金玄白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會把南、北兩大綠林盟全都驚動了?並且北六省綠林盟主還要會盟對付自己。 而南七省的綠林盟主則是通告盟下所屬的一百七十九個幫派,不能招惹自己,以免遭到滅派之禍。 他搖了搖頭,道:「這真是讓我難以想像,怎麼會這樣呢?」 諸葛明微笑不語,忖道:「張大人那天還說過,要盡量的宣揚神槍霸王在江湖上的威望,好引起劍豪聶人遠的注意。看來,不用我們派人,侯爺在武林中已揚起了巨浪怒濤,江湖上更是沸沸揚揚,如果這一回把西廠的那些混帳全都宰了,大概劉瑾不派人出來也不行了。」 夜風拂過,他的衣袂獵獵作響。 遠處,燈火點點,有如夏夜的流螢。 虎丘,漸漸近了。 正文 第二00章 虎丘救人 第二00章虎丘救人 三匹駿馬並轡而行,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傳出很遠。 口口口 這條山塘街,相傳系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擔任蘇州刺史時,親自督工所建,因此又名「白公堤」。 由於白居易在任官杭州時,曾在西湖築堤,被稱為「白堤」,故山塘街名為「白公堤」,以示兩者有所不同,不過都是白居易的「德政」,極受當地百姓之感戴。 大明正德年間,山塘街只是通往虎丘的一條街道,算是郊區的一條小街,由於游虎丘的旅客大都以小船代步,故而這條街還不甚繁華。 當時道路兩側房舍甚少,一邊臨河,一邊都是遍植桑麻的田園,只有靠近虎丘一帶,才建了數十間矮房,販賣一些當地土產及木刻版畫。 不過到了嘉靖當朝之後,工商業突飛猛進,經濟活絡,市面繁榮,這條山塘街的店舖越開越多,而所售之物品,則大都以蘇州的手工藝產品為主。 這些工藝產品如漆器、銀器、銅器、竹器、錫作等,手工藝之精,傲視全國,其中尤以木刻版畫更是有名,幾乎和桃花塢的木刻並駕齊驅。 從嘉靖之後,直到清代,這條山塘街便是以代表蘇州文化的各個層面而舉世聞名,甚至曾被稱為「中華第一街」。 當時,蘇州年畫名滿天下,桃花塢的工匠舉世聞名,除了園林建築之外,木刻版畫的成就更高,早已脫離匠氣,進入藝術創作的境界。 而虎丘木刻版畫,隨後急起直追,到了滿清一代,已與桃花塢木刻齊名,成為極為精緻的藝術品。 近代,歐美的博物館及藝術品的收藏家,極為重視虎丘的木刻版畫,多方搜集,廣為收藏,將這些藝術品視之為名貴的珍藏,經過哄抬之後,價格極高。 不過在大明正德年間,虎丘的木刻版畫,遊客買一塊帶回去作紀念,還用不著一兩銀子,由此可見藝術無價,歷久彌新。 日轉月移,滄海桑田,當金玄白縱馬馳行在冷寂的山塘街上時,怎會料到這裡以後會一片繁華? 口口口 一陣夜風吹來,諸葛明只覺身上起了一陣寒意,耳邊聽到桑麻園裡傳來的陣陣簌簌聲響,不禁打了個哆嗦。 他望了望身邊的金玄白,只見這位年輕的高手,腰桿挺得筆直,整個身軀似乎和座下駿馬合而為一,起伏高低都隱含節奏,讓人看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諸葛明一想起他不久前在天香樓裡,連御十女的情形,發現他依然精神抖摟,神清氣爽,不禁暗歎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就在歡喜閣荒唐了一夜,如今便覺得腰酸背痛起來,比起金大俠可差得太遠了。」 耳邊聽到桑葉被夜風刮過的聲響,讓他又想起自己在歡喜閣後的桑園裡偵訊太監高風、西廠大檔頭電將魏子豪等一干西廠人員的經過。 那時,他們在桑園裡的養蠶小屋中,裝神弄鬼的,以綠林好漢,江湖豪強的姿態出現,想要查出高風率魏子豪等西廠人員南下的目的,耳邊不斷傳來的便是這種桑葉被風刮過的聲音。 這種聲音聽久了,真是讓人煩躁不已,當時他便恨不得揮出幾刀,把那些西廠的傢伙都給砍了,然後回到歡喜閣去,抱著周薇和育娘兩名紅妓,鑽進熱被窩裡溫存。 不過太監高風是二樂城八虎」之一,以前極得正德皇帝的寵信,目前雖是大太監劉瑾的親信,成為朱天壽將要剷除的目標之一,但是在整個拔牙計劃尚未開始啟動之際,這個人千萬殺不得。 所以諸葛明雖是氣憤,卻仍然把一肚子的怒氣忍了下來,不敢傷害高風一根寒毛。 他們輪翻上陣,問了許久,由於不敢對高風、魏子豪以及西廠的番子們施出刑罰的手法,以致問不出什麼結果。 倒是李承泰偷聽了高風等人在怡情樓裡談論之事,提到了魏子豪和樂大力原是一撥,而風神吳恕和西將田壁雙又是另一撥。 這兩撥人,前者由太監高風隨行節制,後者由太監丘聚率領,在南京會合一起。 由於雷神樂大力有事先行,於是向高風請了假,帶著手下趕往蘇州,雙方約好面會之處。 可是高風和電將魏子豪僅遲了十二個時辰,晚到蘇州一天,卻再也找不到樂大力的行蹤。 李承泰把這件事一稟告諸葛明之後,頓時讓他想起了周大富所談之事,也明白了雷神樂大力等一行西廠人員,是在松鶴樓裡被金玄白所擒。 不過此後他一直沒有找到金玄白,然後在見到金玄白時,卻又發生了那麼多的狀況,讓他始終都沒想起有關於雷神樂大力失蹤之事。 此時,當他又想要鑽進歡喜合的熱被窩裡,突然記起來這樁事了。 他略一忖想,問道:「金侯爺,請問你,西廠四大神將之一的雷神樂大力,是不是落在你的手裡?」 金玄白一怔,隨即坦然道:「不錯,他在松鶴樓喝醉了酒,竟然仗勢凌人,侮辱我的兩位未婚妻子,所以被我全數拿下,都關了起來。」 他微微一笑,道:「周大富當時在場,想必這件事是他告訴你的吧?」 諸葛明頷首道:「不錯,正是周大富告訴我的,這傢伙差點沒嚇死,若非我再三逼問,他怎麼都不敢說。」 金玄白問道:「他怎會跟你提起這件事情?」 諸葛明道:「就是在歡喜閣喝酒的時候,他聽到了怡情樓裡有南京的官員陪同西廠人員喝酒作樂,神情有些不對,於是被我發現,這才追問出來。」 他說的話和事實有所出入,更把周大富和曹大成勾結一起的經過,都全部隱瞞下來,不過金玄白並沒有懷疑。 金玄白點了下頭,道:「哦!原來如此。」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沉默無語,其實心中思潮奔騰,盤算著該如何把追龍事件和樂大力扣在一起。 諸葛明看他沒有說話,反倒嚇了一跳,駭然問道:「金侯爺,你沒把樂大力這批人殺了吧?」 金玄白斜眼一睨,問道:「怎麼?殺不得嗎?」 諸葛明道:「殺了他們,當然不足惜,可是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這種事情還是……」 金玄白一笑,道:「諸葛兄,你放心好了,我把這批人擒下之後,還來不及殺他們,便已身臨太湖,脫困之後,又遇到魔門之事,以及天刀余斷情挾持歐陽兄弟,一直不得空間。」 他頓了一下,問道:「諸葛兄,你們既不敢面對西廠的人員,等一下要如何救人?」 諸葛明苦笑一下,道:「當前的局勢極為微妙,本來我們不願意和西廠翻臉,不過,假使嚴重到必須攤牌的地步,也只好和他們翻臉了。」 他側首望了望身邊的邵元節,道:「這同時也是邵道長的看法,他認為事到緊急關頭,已顧不得許多了。」 邵元節道:「話雖如此,不過貧道認為這一回西廠的吳恕和田璧雙兩人,既然付出重酬,驅使天羅會的殺手出面狙殺朱壽朱大倌人,恐怕他們也不會親自出面。」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 邵元節道:「因為朱大倌人身邊除了有本教的弟子保護之外,還有一名錦衣衛千戶孔大人,率領四名將軍以及力士、校尉等近兩百人在旁護衛,西廠人員絕不敢明火執杖的出面攻擊。」 他解釋道:「這種涉及朝廷權力鬥爭之事,沒到最後開頭,誰都不願翻臉攤牌,所以貧道判斷,那吳恕和田壁雙兩人此刻要嘛尚留在南京,要嘛就躲在蘇州,等候天羅會通知,絕不會親臨現場的。」 金玄白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他頓了下,問道:「邵道長,你尚未告訴我,那朱壽朱大倌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要錦衣衛派出一名千戶出來護衛?而且連貴教的弟子都隨行充當護衛之人?」 邵元節道:「朱大倌人是敝教的信徒,多年來,護持道法,一向不遺餘力,加上他是朱大爺遠房的堂弟,這回他從京師南下,準備遊歷江南勝地,並趕往龍虎山進香,朱大爺為了他的安全,特別托張永張大人加以照顧,這才派出錦衣衛人員隨從護衛。」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諸葛明看到他這樣子,不禁對邵元節深感佩服,覺得他說起謊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而且謊話編得極為圓滿,毫無破綻,自己若非知道真相,可能也會深信不疑。 當然,像金玄白這種完全不瞭解宮廷鬥爭之人聽來,更是找不出絲毫的破綻。 邵元節微笑道:「整件事情就是如此,只不過引起了錦衣衛和西廠的暗鬥,就非張永大人始料所及了。」 諸葛明附和道:「其中最大的關鍵,可能就是劉瑾劉公公,西廠谷大用之所以派出四大神將要買殺手除去朱大爺和朱大倌人,恐怕就是劉瑾所授意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這麼說來,那個朱宗武也是我朱大哥的遠房親戚嘍?」 諸葛明點頭道:「朱宗武應該算是朱大爺的堂兄,他在京城裡經營的事業頗大,只因得罪了劉公公的爪牙,曾經遭到了多次陷害,幸得張大人相助,加上萬歲爺暗中出力,才使他倖免於難,逃出京城,南下揚州。」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把整件事情兜攏,弄清楚全部的經過。 口口口 他在李強的湖邊水莊外,初次遇到何康白時,便聽到何康白大罵司禮太監劉瑾,認為他是一個大大的奸宦,而張永、馬永成、谷大用等太監,都是他的爪牙,不但擾亂朝廷,並且還為禍天下。 當時,何康白還怕金玄白被錦衣衛利用,於是勸他要明辨正邪,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武林正道高手,千萬別為虎作倀,不過,金玄白當場反辯,表明自己心中有一把尺,可明辨忠奸。 到了後來,當朱天壽和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把朝中局勢大致的分析給他聽,並且取出黨附劉瑾的爪牙名冊讓他觀看之後,金玄白便深信以張永為首的一干人員,為了保護朱天壽,而和大奸宦劉瑾對抗,並且希望能借助金玄白之力,可以剷除劉瑾的勢力。 直到那個時候,他便深信自己的決定沒錯,張永雖是同屬八虎之一,卻是反抗劉瑾的主力。 當然,深居宮裡的皇帝也是這股反抗力量的後盾,除此之外,像大臣楊一清、洪鐘等,也是傾向於張永這股反抗力量,至於朝中還有一些其他什麼官員,歸屬於這股反抗勢力,金玄白就不清楚了。 他凝聚了一下思緒,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有關於朝廷鬥爭的訊息和瞭解,又重新匯整了一次,終於理出了一個頭緒來。 此時,他的認知是:朝廷中,有忠有奸,大部份的官員都受到奸宦劉瑾的控制,僅有少部份的忠臣,是偏向皇帝。 而三大特務機構中,錦衣衛組織掌控在太監張永之手,內部人員十之八九都忠於皇上,可能有少部份的不屑之徒,暗中和劉瑾相通。 東廠由太監馬永成掌控,表面上依附大奸宦劉瑾,暗地裡參與反抗劉瑾的組織,裡面人員忠奸難分。 由於束廠組織龐大,結構複雜,金玄白連基本的架構都不清楚,至今只認識一個大檔頭諸葛明,以及他手下的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等人,所以只知這些人是忠於皇上的好人。 至於由太監谷大用所掌控的西廠,由於四大神將出京,分由太監高風和丘聚帶領,在南京付出五萬兩白銀的巨款,想要收買血影盟這個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殺害朱天壽、朱壽、朱宗武三人,所以被金玄白歸類於奸邪一路,有別於張永統領的錦衣衛。 服部玉子接受了他的建議,準備撤銷血影盟這個組織,於是便放棄了這宗高達五萬兩的買賣。 四大神將中的吳恕和田壁雙兩人,沒有聯絡上血影盟,於是轉而接洽暗立山門於南京的天羅會。 而天羅會的會主童太平,外號鐵劍金鏢,妻子商氏,據說是昔年太行山十八山寨總寨主的妹妹——外號毒金蜂的商麗君的堂妹。 這兩夫妻暗中經營天羅會,手下網羅極多的歹徒,進行暗殺的行動,是血影盟之後,被江湖上公認為第二的殺手組織。 天羅會接下西廠的暗殺任務之後,由於發現暗殺的對象朱壽身邊有極多的護衛,於是廣招好友助陣,其中就包括豬婆龍侯三和雙頭蛟利高昇這股水賊在內。 侯三和利高昇二人,帶著一百多名水賊,組成大江幫,一向在江面上討生活,屬於南七省綠林盟的旗下。 這次,綠林盟主李亮三鑒於神槍霸王金玄白崛起,在數日之中,毀了神刀門,又逼得金花姥姥關了雙劍盟,對於南七省綠林的威脅太大。 再加上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為了幫助太湖王齊北嶽弭平太湖水寨的奪權之爭,壓制柳月娘的勢力,於是派出關東四豪,太行四凶,帶著數百名綠林好漢進入太湖。 結果不料金玄白又涉入其間,配合著服部玉子所統率的伊賀流忍者二百多人,將太行四凶等人全數殺死,只留下投降的關東四豪等一百多人,被禁於太湖水寨裡。 消息傳回鞏大成的耳裡,當然引起他的震驚,於是發出綠林箭,廣邀麾下所屬之二百一十三個幫派、窯口瓢把子,聚集於總盟的眾義堂共商對策。 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得到這個訊息之後,於是也發出綠林箭,一面警告麾下的一百七十九個幫派,不可和神槍霸王金玄白為敵,一面則通知五湖鏢局總鏢頭鄧公超,希望和金玄白會面。 大江幫接到了盟主李亮三的綠林箭,通知他們傳信五湖鏢局,並且替盟主就近打點行程。 卻不料此時也正好接到鐵劍金鏢童太平的通知,到揚州去探朱壽等人的行蹤,並且參與狙殺的任務。 由於供出這些事的屠剛,僅是大江幫的小頭目,並不十分清楚天羅會殺手組織會合豬婆龍侯三和雙頭蛟利高昇之後,在揚州如何展開行動。 所以金玄白也不清楚在這段期間中,到底天羅會在揚州如何對朱壽下手,結果又是怎樣。 不過,金玄白能確定的一件事,是天羅會縱然傾全會之力,再加上大江幫之助,仍然沒有把朱壽殺死。 可能朱壽鑒於殺手環伺,一再的遭到狙擊,於是就在錦衣衛的護衛下,帶著天師教的道士們,乘船逃往蘇州而來。 他們此行的目的何在?金玄白並不清楚,不過卻很明白他們被天羅會和大江幫逼到了虎丘,並且還進了虎丘塔裡。 天羅會和大江幫為了對付朱壽這批人,於是派出屠剛帶著手下,冒充蘇州衙門的差人,封鎖了蘇州往虎丘的山塘街,希望不致有外人進入,干擾了他們辦事。 可是卻碰巧金玄白為了追查身懷玄門罡氣功夫的蒙面女子,從邵元節處得到一點線索,獲悉那名女子所持之劍,系宮中伶人,外號玉郎的臧賢之妹所有。 而臧賢之妹臧能是針神孫大娘之徒,家住虎丘,經營繡莊,專接各種綢緞莊交付的服飾刺繡業務。 由於那個進入天香樓行刺的蒙面女子,手中既然持有臧能收藏的寶劍,又身懷罡氣功夫,以致讓金玄白和邵元節為了查明真相,才有這趟虎丘之行。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竟會碰到天羅會和大江幫聯合起來,狙殺朱壽等一行人之事…… 口口口 金玄白在剎那間,把所有雜亂的訊息,都完整又清楚的整理了一次,明白這回為了救出朱壽等一行人,可能會和西廠的人員碰面。 其實就算邵元節沒有料錯,西廠的吳恕和田璧雙兩位大檔頭隱居幕後,並不會出面,可是金玄白既然擒下了樂大力,也等於和西廠翻了瞼。 想到在松鶴樓裡,自己擒住樂大力,是為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二人,那麼樂大力獲釋之後,一定會把她們兩人和自己當成敵人。 為了避免何玉馥和秋詩鳳以後成為西廠的目標,為了能把追龍事件和樂大力等人掛鉤,看來不僅要廢了這批人的武功,可能還必須讓他們永遠不能說出在松鶴樓的經過才行。 邵元節和諸葛明突然發現金玄白身上爆發出一股濃烈的殺氣,一驚之下,還沒開口,便發覺座下駿馬驚嘶一聲,人立而起。 他們兩人猝不及防,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勒緊了韁繩,受驚的馬匹在原地打了個轉,才停了下來。 邵元節檁駭地道:「金侯爺,你的殺氣好濃,連馬兒都承受不起,受了驚赫……」 金玄白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只聽諸葛明接著道:「侯爺,你的反應未免太強烈了吧?差點沒把我嚇得從馬上摔下來。」 金玄白讓心情平復下來,道:「對不起兩位,我是想到了劉瑾這個沒卵蛋的太監,如此猖狂,便覺得心裡有氣,所以不自覺的有了殺人的意圖。」 邵元節長歎一聲,道:「奸宦當道,敗壞朝政,數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的忠臣孝子,毀在他的手裡。真是令人歎息啊!貧道雖是方外之人,卻也能充份體會出侯爺的一片忠義之心,瞭解侯爺怒從何起。由此可見侯爺悲天憫人,舉世罕見。」 金玄白的殺氣是針對樂大力等一干西廠人士而來,並非是由劉瑾所引起,他提到了劉瑾,也僅是掩飾之詞而已。 他可沒想到邵元節竟然給自己如此高的評價,認為自己是忠義之士,並且還以「悲天憫人、舉世罕見」來形容,不禁讓他覺得汗顏不已。 他抓了抓有些發燙的臉,不好意思的道:「道長謬讚了,其實在下見識淺薄,除了武功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欠缺知識,以後尚要請道長多多指教。」 邵元節笑道:「侯爺太謙虛了,你是武林新一代的宗師,貧道和你相比,有如矮樹雜木面對參天大樹,完全不能比較……」 諸葛明拍掌道:「道長這個譬喻,真是萬分恰當,在下也有同感,更不知要如何面對,才能表達我心中的景仰和尊崇。」 金玄白見他們交相讚譽,更加不好意思了,訕訕道:「諸葛兄,你別再說下去了,再多講兩句,恐怕我會從馬背上跌下去!」 邵元節和諸葛明一齊大笑,笑聲傳出極遠。 當這陣笑聲剛歇,十多丈外,燈火搖曳不定,接著匯成兩條火龍,快速地往這邊移動。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這些兔崽子總算來了。」 金玄白凝目遠眺,只見四十多名灰衣大漢,全都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握緊單刀,排成兩列,疾奔而來。 在那群大漢之後的十多丈外,數十堆篝火在燃燒著,人影綽綽,或眾或散,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有多少人在活動。 更遠處,一座高塔斜插夜空,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似乎隨時都要倒下一樣。 以他的目力,三十丈內仍可看得清楚,不過那座高塔遠在四十多丈開外,加上夜色漸深,故而只看到塔中有燈光露出,卻看不清裡面有多少人。 他提起神識,延伸出去,發現曠野之中人群相眾,最少也有四五十人之多,而在那七層高塔之外,四周圍成三圈,估算一下,也有一百多人。 那些人都是身穿黑色勁裝,手持兵刃,裝束和置身曠野火堆旁的大漢有所不同,顯然是來自不同的幫派。 金玄白正想讓神識穿進塔門,進入塔中,卻聽到耳邊傳來邵元節的話聲:「侯爺,你怎麼啦?」 他外放的神識在塔外繞行一匝,瞬息之間,便已收了回來,凝目望去,那些急奔而來的灰衣大漢,仍在七八丈遠。 兩條火龍蜿蜒而來的情景,浮現在眼前,看來似乎那麼熟悉,略一忖思,金玄白便想到在小鎮上初遇神刀門的情境,兩者極為相像。 只不過那時是神刀門的風雷刀張雲率領趟升等門下三十多名弟子,騎著快馬急奔而來,而自己則是手持七龍槍,單獨一人站在街心上。 此刻,情況完全相反,那些手持火把和單刀急奔而來的灰衣大漢,是來自大江幫,而自己則和諸葛明、邵元節兩人騎在馬上。 一切情景都彷彿依舊,可是時空卻已不同,人物也有了變化,如今他竟然成了東廠高官口中的侯爺,而那一夥手持單刀的灰衣大漢也變成了大江幫的水賊。 金玄白在剎那間。起了一陣莫名的感慨,道:「我在想,這些小賊討生活不易,若非迫不得已,就饒過他們吧!」 邵元節頷首道:「侯爺說得極是,這些小水賊為了幾兩銀子,就要賣命,實在令人同情。」 諸葛明一怔,望著金玄白髮愣,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因為他陪同金玄白一起,最少經歷了兩次極為慘烈的殺戮,第一次是在五湖鏢局,第二次則是在木瀆鎮上。 五湖鏢局之中,金玄白大顯神威,除了擊敗鐵劍先生和金花姥姥、崩雷神劍之外,還斷去追風劍客姜重凱一臂,一槍刺死海南派的玄機道長。 在此一役之中,雙劍盟門下弟子,喪命在他的七龍槍下,最少也有六七十名之多。 而在木瀆鎮上,遭到了神刀門門主天罡刀程烈率眾狙殺,金玄白連換數種武器,殺人如同砍瓜切菜,完全不帶絲毫感情,僅是刀下亡魂便多達百人。 以這麼一個個性衝動,睚皆必報的年輕高手,竟然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怎麼不讓他不為之驚詫? 他暗忖道:「莫非邵道長剛才說他悲天憫人,舉世罕見,竟然讓他改變心境,從此不再殺人?」 一想到金玄白若是變得如此心軟,對於以後成立內行廠,進行拔牙行動,未免影響太大了。 他意念急轉,朗聲道: 「道長之言有理,不過為人處事,該守分寸,我們只要謹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江湖規矩,就不會逾越分寸了。」 他多次聽到金玄白提起這句話,所以此刻拿出來提醒金玄白,用意便是告誡對方,不可太過心慈。 果然,金玄白心神一凜,記起了師父多年來的教誨,沉聲道:「不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他的眼中精芒畢露,神光閃爍,雙腿一動馬腹,座下馬匹長嘶一聲,往那群手持單刀的灰衣大漢急馳而去。 正文 第二0一章 奇怪船夫 第二0一章奇怪船夫 那一群四十多名灰衣大漢,全都是左手持著火把,右手揮著單刀,快步的奔行而來。 他們驟然見到遠方的三匹緩緩馳行的馬兒中,一騎急衝而出,迎面飛奔過來,全都為之一驚。 一陣雜亂的叫罵聲響起,掩蓋了有如密雷的蹄聲,瞬息之間,兩條火龍分了開來,停在山塘街的兩邊。 緊隨著快馬急馳而去,火光搖曳,刀光閃爍,四十多柄單刀齊飛,有的砍向馬腿,有的砍向馬頭,有的直奔馬上騎士而去。 眼看就要血花四濺,人馬碎裂成塊,那些灰衣大漢胸中熱血沸騰,全都發出野性的嘶喊。 喊聲剛響,快騎已過,卻不見一絲鮮血飛濺而出。 那匹快馬迅快如風,去勢如電,更似來自九幽地府的幽靈之騎,瞬間已馳過那群灰衣大漢之前,遠達十多丈外。 乍見火龍一散,斷裂開來,那一陣高昂的嘶喊,已化為悲淒的哭喊之聲,響徹四野。 邵元節和諸葛明隨在金玄白身後,控馬馳行過去,行經那些灰衣大漢所站之處,只見到每一個人手裡只握著一截刀柄,整個刀刃竟然全都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他們倒臥在地上,有人已將火把拋去,有人仍然緊握火把,不過全都發出痛苦的哀號,更有人在地上打滾,顯然受傷極重。 邵元節和諸葛明互望一眼,全都不約而同的勒住了快馬奔行之勢,停了下來,兩人同時一躍下地。 諸葛明一手拎起一名倒地的灰衣大漢,奪下了他手中緊握的火把,就著火光仔細一看,只見此人滿頭冒汗,不住哀號,左臂仍然完好,右臂卻已斷成數截。 而那只斷臂的手中,仍然死命的握著已無刀刃的一截刀柄,緊緊的不肯鬆開。 他的身上,灑滿著片片鐵屑,隨著諸葛明手中火把的移動,閃爍出片片詭異的反光,顯然是刀刃觸及金玄白髮出的氣勁時,剎那間崩裂碎開,成為片片碎鐵。 而且,隨著那股氣勁的透刀直入,讓這個持刀大漢的整條手臂,震斷成數節。 諸葛明也不知這人內腑有沒有受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骨竄起,全身毛骨悚然。 頓時,在松林茶鋪親眼目睹的情景,彷彿又出現眼前。 他很清楚地記得,金玄白當時一手搭在木桌之上,瞬間臉色泛紅,渾身骨骼一陣輕響,然後那張木桌立刻崩塌毀破,成為一堆碎粉。 很明顯的,金玄白此刻所施出的這種功法,就是那時在松林茶鋪施出的功法,完全一模一樣,沒有差別。 而當時和金玄白之間的對話,此刻又很清晰地浮現腦海,他記得自己曾說:「金老弟,傳聞漱石子精擅玄門罡氣,你的武功雖已幾乎天下無敵,可是漱石子功力深厚,恐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至於金玄白給他的回答則是:「這個我明白,不過用不了多久工夫,我便可和他一拼!」 這句話中充滿了豪氣和信心,當時曾讓他受到極大的震撼,此時回憶起來,仍是同樣的震撼不已。 他把手中提著的灰衣大漢擲下,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不錯,挑戰天下第一高手的日子已經來臨了,金老弟,你已有足夠的實力和他一拼!」 這時,馬車已經停下,於八郎領著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飛快的奔了過來。 他們看到街道兩旁,倒了一地的灰衣大漢,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諸葛明沒頭沒腦的說了那句話。 他們齊都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花,已見到邵元節從另一邊閃身而至。 諸葛明回眸望去,但見邵元節滿臉驚駭,於是問道:「道長,你那邊的人,是否都是刀刃碎裂成屑,個個右臂都已震斷?」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貧道只查看了二人,全都如你所說,刀刃崩裂成為碎片。」 他眼神一凜,問道:「金侯爺使的到底是什麼功夫?竟然能在片刻之間,將所有的刀刃一齊震斷,並且還碎裂成屑?真是駭人聽聞,這……這比御劍之術還要厲害。」 諸葛明道:「這是金侯爺用來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的絕世神功,我有幸見過一次。」 他吁了一口氣,道:「這種神功,想必就是道長你和於千戶在天香樓的庭院中所見到的同一類功夫。」 邵元節駭然道:「九陽神功?」 諸葛明默然的點了點頭。 邵元節也頷首道:「金侯爺不是說過,他有五位師父嗎?原來除了槍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火神大將之外,他第五位師父便是昔年挑戰漱石子的九陽神君了。」 諸葛明道:「不錯,道長的揣測,應該八九不離十,否則金侯爺不會時時刻刻都記住要擊敗漱石子。」 邵元節道:「難怪侯爺急著要我帶他來虎丘,原來那個女子使出了玄門罡氣,引起他的好奇……」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嘹亮的大喝之聲:「神槍霸王在此,把你們的首領叫來說話。」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於千戶,每人拿支火把,隨我們前去接應金侯爺!」 於八郎應了一聲,和兩名雲騎尉撿起地上的火把,邵元節把手中的韁繩交給他,道:「你們把馬牽到後面,拴在馬車上,再隨我們前去。」 諸葛明笑道:「道長也跟我一樣,不擅於馬戰,倒嫌馬兒在身邊是個累贅。」 邵元節一笑,正要開口,只見秋詩鳳、朱瑄瑄、江鳳鳳三人飛奔而至。 她們一見小街兩旁,倒了一地的灰衣大漢,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全都為之一驚。 朱瑄瑄訝道:「諸葛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道:「這些都是大江幫的水賊,想要襲擊侯爺,所以全都遭到斷臂之禍。」 朱瑄瑄抓起一名倒在腳邊不遠的大漢,問道:「你們的幫主豬婆龍呢?他人在哪裡?」 那個灰衣大漢已痛得渾身顫抖,被朱瑄瑄這樣像抓小雞似的拎了起來,更是嚇得臉無人色,顫聲道:「大俠,請饒命,小的們不是大江幫的水賊,是三義門的弟子!」 朱瑄瑄望了諸葛明一眼,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和邵元節也頗覺意外,還以為這四十多名大漢都是大江幫的水賊,卻不料又扯出一個三義門來。 他上前一步,想要問個清楚,已聽到秋詩鳳問道:「諸葛大人,我金大哥呢?」 諸葛明道:「金侯爺已經騎馬跑到前面去了。」 秋詩鳳二話不說,飛身躍起,投向黑夜之中,轉眼便已消失了蹤影。 諸葛明一把沒拉住她,只聽邵元節揚聲道:「諸葛大人,貧道先行一步了。」 話聲落處,他的身軀已到了三丈開外,眼看秋詩鳳就在前面不遠,於是大袖一揮,衣袂飄動,緊追過去。 朱瑄瑄見到秋詩鳳和邵元節飛身前去,也顧不得和諸葛明多囉嗦,把手裡的大漢塞給諸葛明,道:「諸葛大人,人交給你,你問清楚吧!」 她一拉江鳳鳳的小手,道:「小鳳兒,我們快走,別錯過了看熱鬧的好時機!」 江鳳鳳輕聲笑道:「朱郎,前面有很多匪徒,恐怕有凶險呵!」 朱瑄瑄朗笑一聲,道:「怕什麼?我玉扇神劍朱大俠身經百戰,走過刀山箭雨,難道還怕這些區區的毛賊嗎?跟在我身邊,保證你安全,連一根寒毛都不會掉。」 江鳳鳳發出一陣銀鈐似的笑聲,任由朱瑄瑄牽著手,緩步向前行去,秀靨如春,泛起一片幸福的光彩。 諸葛明見到她們二人攜手前行,如去踏青,更似閒庭漫步,幾乎都看傻眼了。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手裡依然拎著個大漢,而於八郎和海潮湧、戎戰野三人都像個呆子樣的裡著朱瑄瑄和江鳳鳳消失的地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沉喝一聲,道:「你們站在這裡發呆做什麼?還不快把兩匹馬牽走?」 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打了個哆嗦,趕緊牽馬離開。 於八郎問道:「諸葛大人,請問馬車是停在這裡,還是跟過去?」 諸葛明瞪了他一眼,見到陳南水和劉康飛奔過來,不滿地道:「你們還沒醒過來啊?」 劉康躬身道:「稟報大人,我們酒意已退,都醒過來了。」 諸葛明一揮手道:「這些傢伙都交由你們審訊,務必問個明白。」 他把拎著的大漢擲了出去,見到劉康穩穩接住,於是不再多言,轉身飛奔而去。 於八郎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嘴裡嘟嚷了兩句,也不管劉康和陳南水審訊那些大漢之事,轉身往馬車行去。 他身為錦衣衛的千戶,官階頗高,本來是不必受諸葛明的氣,不過由於諸葛明早年就是他的上司,後來被太監馬永成借調至東廠,成為一名貼刑官,並兼有東廠鎮撫的身份,所以諸葛明把從朱瑄瑄那裡受的氣,出在他的身上,讓他不敢反駁,只得忍了下來。 其實這種馬車要不要繼續前行的事,他一個堂堂的錦衣衛千戶,大可自己做主。 不過官場裡的風氣便是如此,有長官在場,千萬不可擅自作出主張,搶了長官的風采,否則遭到長官之嫉,終有一天會倒大霉。 這種因循苟且的風氣,不僅在錦衣衛中如此,就是東、西二廠,或者是朝廷之中,也莫不如此。 於八郎從一名校尉,干到了千戶,受到勞公秉的重現,當然明白這種基本的為官之道。 尤其蔣弘武身為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連勞公秉都要受到節制,更讓於八郎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 他也不明白自己這麼小心,又怎會碰了諸葛明一個軟釘子,心裡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誰叫諸葛明和蔣弘武是至交好友?此時別說是他於八郎,恐怕就算是勞公秉在此,也不敢得罪諸葛明。 於八郎想到此刻不僅蔣弘武在蘇州,連張永都已坐鎮在天香樓,自己若是好好幹,得到了張永的賞識,再加上有邵真人在旁相助,以後定可升為鎮撫大人,到那時大權在握,就用不著受諸葛明的氣了。 意念一轉,心境也隨之而轉,胸中鬱結的那股氣,頓時化為烏有,連腳步都覺得輕鬆起來。 他走到三輛馬車之前,見到包括田三郎在內的三名車伕,全都默默的坐在車轅之上,挺直了腰桿,動都沒動一下。 對於這三個車伕,於八郎都不敢得罪,只因他聽見田三郎稱呼金玄白為「少主」,就衝著這「少主」二字,他心裡明白這些車伕都不是普通人,絕對不能小視。 金玄白的來歷,他還沒完全摸清楚,可是單看朱天壽、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如此恭敬的對待,再加上金玄白露了幾次絕世的武功,更讓於八郎敬畏不已。 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武威侯金玄白家中的一個車伕,豈是等閒之輩?別說是車伕,恐怕就是個門童,於八郎也不敢小看。 這種事,想起來雖然窩囊,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形勢如此。在於八郎的眼裡,這個車伕的地位,比起蘇州的知府宋登高還要來得高,他可以大聲呵叱宋登高,卻不敢對這個車伕失禮。 見到田三郎默然坐在車轅上,於八郎臉上堆起笑容,抱拳道:「田兄,勞你久候了,我們走吧!」 田三郎也抱了抱拳,客氣地道:「大人太客氣了,這是小人的本份職一隻。」 於八郎沒料到田三郎一直表情嚴肅,不苟言笑,此刻竟然如此客氣,臉上也似乎有了笑容。 他微微一怔,飛身躍上車轅,與田三郎並排而坐,正想開口說幾句話,和這個來自侯爺府中的田三郎攀攀交情,卻見到兩名雲騎尉自車後飛奔而來。 他們一到於八郎身前,立刻躬身行禮,海潮湧問道:「千戶大人,卑職已經拴好了馬,請問該隨車而行,還是上車?」 於八郎沒好氣的叱道:「這種小事還要問我啊?諸葛大人讓你們把馬拴好,是怕等一下擒拿匪徒時,會傷及馬匹,並不是要你們一路走過去,你們難道不知道學我一樣,坐在車上啊?真是沒腦筋。」 海潮湧和戎戰野挨了一頓罵,不敢吭聲,行了一禮,轉身走到後面,也學於八郎一樣,上了車轅,和駕車的車伕坐在一起。 於八郎看到他們的模樣,想起了自己剛才碰了諸葛明一個軟釘子的情形,不禁啞然失笑。 當時的官場上有這麼一句俗話:「官大一級壓死人。」於八郎的職位和官階,比起這兩位雲騎尉來,大了何止一級?難怪他們挨了頓罵,也只有默默承受,不敢有絲毫埋怨和微詞。 田三郎看了於八郎一眼,沒有多說一句話,抖了抖手中韁繩,馬車緩緩向前行駛而去。 於八郎乾咳一聲,問道:「田兄,請問你,在侯爺府裡當差,日子還好過吧?」 田三郎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點了點頭,道:「謝謝大人關心,我們過得還不錯。」 於八郎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們做下屬的人,就要碰到一個好主人或好長官,日子才會過得舒服一點,不然就難挨了!」 田三郎道:「大人說得極是。」 於八郎想起剛才聽到邵元節和諸葛明所說之事,心中盤算著該如何開口,試著要從田三郎嘴裡問出有關於九陽神君之事。 就在這時,耳邊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歌聲。 他循聲望去,只見山塘河裡出現一盞燈火,隨著歌聲越近,已看清一條烏篷小船急速的劃破水面,航行而來,那盞燈火正是懸掛在篷上的油燈。 於八郎聽了一下,也沒聽清楚船上那人唱的是什麼歌謠,只聽到什麼「郎呀,妹呀」的,才知這個船夫唱的是情歌,並且還是南方小調民歌。 他啞然失笑,雖然見到船上人影搖晃,那人用力的劃著櫓,卻因看不清船夫的形貌,也就不以為意。 那條烏篷小船從虎丘而來,距離馬車大約四丈之遙,船夫大約看到了山塘街上倒了滿地的人,立刻停住歌聲,不再繼續唱下去。 於八郎根本沒有介意這種小事,收回了目光,繼續剛才的想法,正想藉個理由,引出田三郎的興趣,談到有關九陽神君之事,卻聽見那船夫大聲問道:「喂!你們在幹什麼?莫非是在打劫路人嗎?」 陳南水正在審訊那些灰衣大漢,根本沒有注意到河中的小舟,此時聽到河裡有話聲傳來,走到河邊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白色對襟粗布短衣,下著一條綢褲的中年人,站在一條烏篷小船之後,雙手控著長櫓,仰首上望。 陳南水揚起火炬照了照,看到那個船夫臉孔清瘦,下巴上蓄有雜亂的短髭,頭上烏黑的長髮綰起,草草的結了個髮髻,插著一根銀簪。 而他的腰上,繫著一條黑色腰帶,腰帶上紮著個葫蘆,又插著根三尺長的紫竹長笛,裝束極為怪異,甚至有些不倫不類。 至於讓陳南水看得更刺眼的,則是那個船夫腳下穿了雙布襪,襪外套了雙多耳麻鞋,完全和平常所見的船夫裝扮不同。 口口口 一般說來,打漁的漁夫,多半在船上是赤著雙足,而船夫則是穿上草鞋,這都是為的工作方便而這樣做。 船夫、挑夫、工人所穿的草鞋,大部份是農家在農閒之後,利用稻草編結而成,一雙一文錢批出,市面上的一些門攤有得買,不過價錢最少要二文錢,若是放進雜貨鋪裡,要賣三文錢一雙。 這種草鞋不耐穿,頂多一兩個月就會穿壞,不過價錢便宜,在下層社會裡,一般的農人、勞工、船夫等,都穿著這種草鞋。 至於多耳麻鞋就不同了,雖然也算是草鞋,卻是精編的草鞋,不但鞋底用的草是稻草芯,還混合著破布、麻線搓成細條草繩,編結成鞋底之外,連鞋子兩側的系紐,都是用麻線編花而成,這種草鞋不僅舒適美觀,並且還很耐用,最少可以穿個一年半載。 不過這種多耳麻鞋,由於精工編成,美觀耐用,故而價格也比較高,每雙大約要四十五文左右,有些名勝市區,還要賣五十文以上。 至於當時的一般民眾,穿的都是布鞋,品質好壞不同,精工細制的布鞋一弔錢左右,普通一點的大約只要七八十文錢就可以買一雙了,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穿的妻子所親手做的布鞋。 而商賈或富家子弟,則大部份穿的是所謂的絲履,也就是鞋底較厚,鞋面用綢緞剪裁縫製而成,這種絲履價格差異更大,由於品質和做工的不同,便宜的一雙約四五百文,貴的可高達七八兩銀子,才能買到一雙。 在正德年間,蘇州的一名裁縫,一個月約賺四兩銀子,而一個專做高級絲履或官靴的鞋匠,每個月可賺六兩以上的銀子,至於差一點的鞋匠。 而當時蘇州市面上,買一斗米僅需十八文左右,一隻二斤重的小母雞,也只不過需要花費十二文左右,便可以買得到,由此可見鞋匠算是高收入者。 口口口 那個船夫,穿著不倫不類,腳下一雙多耳麻鞋,更讓陳南水起疑,忖道:「怪啦!哪有船夫穿綢褲的?而且還穿布襪,難道不怕被水弄濕嗎?」 他仔細的一端詳,發現那個船夫雙手控著長櫓,也不見他如何出力,僅是搖了幾下,整艘小船竟然停在原處,不見移動,顯然所用的力道剛好抵消了水流的力量,才能保持那種狀況。 陳南水問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那個中年船夫抬頭道:「看你們的樣子,不像搶匪,怎麼在這條路上打傷了這麼多人?」 陳南水見他以問話來回答自己的問話,雖知對方並非普通的船夫,卻也不甚在意,臉色一沉,喝道:「錦衣衛在此辦案,閒雜人等,趕緊走開!」 那個船夫怪叫一聲,道:「哈哈,你們是錦衣衛?真是透著稀罕,蘇州怎麼會有錦衣衛?」 陳南水一手按在吳鉤的柄上,喝道:「你還不快走?莫非也要讓我把你廢了?」 那個船夫笑道:「廢了我?老夫倒要看你怎麼廢了我。」 他彎腰拾起船舷邊的一根長竹篙,往岸邊高堤插了下去,竹篙立刻沒入一半,也沒看他如何作勢,已順著插篙的動作,另一手放開搖櫓,撿起系舟的粗繩,一步跨出舟外,快速地把粗繩繫在竹篙之上,緊緊的綁著。 他整個人都在空中,僅憑著單手扶在竹篙上的力量,撐住了全部的體重,陳南水一見,便知這個船夫武功極高,遠在自己之上。 他退了一步,拔出雙鉤,擺了個架式,還沒站穩,已發覺一股強烈的勁風撲面而來。 陳南水把手中的火把飛擲出去,雙手一合,然後分持著雙鉤,使出斷魂鉤法,連出三招,往那飛撲而來的船夫攻去。 那個船夫人在空中,一手接過陳南水擲來的火把,眼前絢影閃爍,金風刺耳,已見到對方快如電掣的攻了過來。 他眼中神光一閃,笑道:「好!原來是陝北吳鉤門的高手,這三招使得不錯。」 也沒見他如何作勢,手持火把照亮了面前的空間,雙腿飛踢而出,每一腳都是用腳尖踢在陳南水的吳鉤之上。 剎那間,光影一散,陳南水攻出的每一招都被對方封住,從那人腳下傳來的沉重力道,讓他連退四步,才站穩了身軀。 他心中駭然,發現這個船夫似乎熟悉自己鉤法所有的變化,每一腳踢出,都是挑的鉤勢最弱之處,再一聽到對方說出自己的師門來歷,更讓他震驚不已。 那個船夫連出數腿,逼退了陳南水之後,雙足落在地面,還沒站穩,劉康已手持巨斧,一招「開山破土」攻了過來。 船夫怪叫一聲:「好一招開山破土!」 他不退反進,一揮手中的火把,擋住了劉康大斧劈來之勢,但聽噗的一聲,斧刃砍在竹竿扎的火把上,竟然沒能砍進去,反而彈了起來。 那個船夫道:「兄弟,你使的這招斧法,是河北滄州武師戴良所傳的旋風斧法,要以輕靈快速為主,怎麼在你手裡使出來,如此笨拙?顯然功夫沒練到家。」 他說話之際,手腕急旋,火把飛舞,把劉康逼得退出七尺之外,險些踢到躺在地上的灰衣大漢身體。 劉康心中的驚駭,真是難以形容,的確如那個船夫所言,他的師父戴良,是河北滄州的名武師,以旋風斧法名聞北六省。 而那船夫手中持著火把,所揮舞的那幾下,也都是旋風斧法中的招式,若非劉康在記憶中完全找不出對方的形貌和長相,聽了他的話,還以為他是師門的長輩。 不過儘管如此,劉康也驚詫之極,喝道:「你是誰?」 那個船夫笑嘻嘻的道:「你要問老夫的名字,老夫偏偏不告訴你,怎麼樣?」 劉康一愣,不知要怎樣回答才好。 這時於八郎已飛身前來,攔在那個船夫之前,喝道:「咄!你可是大江幫的幫主豬婆龍侯三?」 他這麼問,是因為看到那人年約四十左右,武功奇高,獨自駕著一艘小船進入山塘河,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別人,才這麼信口而問。 那個船夫道:「什麼豬婆龍?老夫可沒聽過。」 他打量了於八郎一眼,道:「你也是錦衣衛?」 於八郎頷首道:「不錯,本官是錦衣衛千戶。」 船夫問道:「千戶?千戶很大嗎?」 他目光一閃,指著陳南水和劉康兩人,問道:「你這千戶比他們倆的官要大羅?」 於八郎道:「不錯。」 船夫突然笑道:「那麼你的武功也比他們要高得多羅?」 於八郎道:「這倒不一定,官階不是用武功來分高低。」 船夫盯著他上下瞧了一下,問道:「這倒奇怪了,不用武功分高低,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 於八郎有些哭笑不得,若非忌於這個船夫打扮的怪人武功極高,早就一刀砍過去了。 這時,海潮湧和戎戰野兩人飛奔而來,看到於八郎、劉康、陳南水成犄角之勢站著,面對那個身穿綢褲的怪人,也一齊拔出繡春刀,分了開來,圍成扇形。 那些躺在街邊的斷臂灰衣大漢,眼看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形,全都紛紛爬了開去,有些人則趁機滾進街旁的桑麻園裡。 於八郎見到海潮湧和戎戰野兩人趕到,膽氣大壯,正想大聲呵叱,卻聽那個船夫道:「哦!我知道了,你的官比他們大,既不是靠武功,那麼一定靠的是比他們會拍馬屁,對不對?」 於八郎臉色一變,只聽那個船夫又道:「這可不是我說的,而是當年容我飛那個傢伙說的,我只是轉述而已。」 「容我飛?」於八郎只覺這個名字極為熟悉,仔細一想,卻又想不出來,臉色更是難看,叱道:「什麼容我飛,容他飛的,你在胡扯些什麼?」 那船夫訝道:「你們連容我飛都不知道?那傢伙自己吹牛,說是天下第一鐵捕,看來也當不得真!」 於八郎經他一提起,才想到多年以前,果真有位叫容我飛的捕頭,至於是不是什麼天下第一鐵捕,他可不知道了。 這其中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錦衣衛屬於皇家特務組織,御門捕頭是地方差人,就算再有名,也沒放在錦衣衛人員的眼裡。 於八郎意念急轉,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如何稱呼?」 那船夫道: 「你露兩手給我瞧瞧,我就告訴你我的貴姓大名,不然,我可不會白白告訴你。」 於八郎若非見到這人連續擊退劉康和陳南水兩人,還真會把他當成一個白癡,當下忍住怒氣,道:「看尊駕這個樣子,也不像是無名之輩,為何藏頭露尾,不敢說出你的名號?」 那船夫目光一閃,道:「這樣吧!你們三個人一起出手,讓我看看你們的武功,夠不夠資格讓我報出名號……」 他話聲稍頓,指著劉康和陳南水兩人,道:「我是說三個人,可不包括這個陝北吳鉤門人和使旋風斧法的傢伙在內。」 於八郎訝道:「你怎麼知道他們的出身來歷?」 那個船夫傲然道:「你們只要使出兩招,我便可以認出你們的出身來歷,這有什麼稀奇?」 於八郎道:「好!我就讓你瞧瞧!」 他左手比了個手勢,打出錦衣衛人員之間使用的暗號,然後提起八成功力,進步揮刀,瞬間連劈三刀。 刀光乍閃,其他四人一齊圍攻而去,剎那間,刀氣瀰漫,斧影重重,陳南水手裡的一雙吳鉤劍更是專攻對方下盤。 那個船夫怪叫一聲,道:「你們怎麼耍賴,群毆起來?太不講武林道義了吧?」 他把所持的火把高高擲起,抽出腰帶上所插的那支紫竹長笛,一抹一拉,竟然從長笛中拔出一支精光閃閃的長劍。 那支長劍有別於一般的長劍,劍長二尺有餘,劍身卻僅寬兩寸左右,隨著他抖動之際,劍身可作大幅度的彎曲。 剎那間,但見他揮動左笛右劍,迎了上去,寒芒飛舞,有如一條靈動的小蛇,見縫就鑽,而長笛則帶起重重紫影,有如幻化的綵帶,惑人眼目。 他背對著山塘河,迴旋之地僅僅只有三尺左右的空間,若是被於八郎等人逼退,只能跳上船中或落入水裡。 可是他左笛右劍,數招使出,劍法詭異莫測,首先便把劉康和陳南水兩人逼得退出戰圈,接著戎戰野被他飛起一腳,踢中脈門。 就在戎戰野手中繡春刀被踢飛之際,海潮湧也被那船夫手中紫竹笛擊中刀身,隨著一股大刀傳來,震得他右手一麻,退出四步之外,差點握不住手裡的繡春刀。 這時,那被他擲起的火把,已從空中落下,眼看就要砸在他的頭上,但聽他口中發出一聲怪叫,紫竹笛往上一點,敲在下墜的火把中段。 那支火把一陣急速的旋轉,以更快的速度往上急升,似乎變成一個火輪,煞是好看。 正文 第二0二章 武林秘辛 第二0二章武林秘辛 當火把急旋而起時,那個船夫手中的劍光大熾,十數條弧形劍光,迂迴閃爍,時而上揚,時而下鑽,就有如十幾條靈蛇爭先恐後的往於八郎噬去,頓時把他殺得手忙腳亂。 眼看於八郎就要傷在對方的長劍之下,倏然一陣金鋒破空之聲響起,也不知從何處飛來了十數枚暗器,像是蝗蟲樣的,朝那船夫射到。 那些暗器有的走直線,有的畫弧形,先後快慢又有不同,加上分成上、中、下三條路線射到,以致一時之間,根本不容那船夫繼續出劍傷人。 他的武功也的確傲人,反應更快,一發現暗器來襲,劍鋒倏轉,上身斜移,瞬間連發六劍。 這六劍連劈帶刺,快速絕倫,立刻布起了兩層劍網,把他的全身都護在網中。 但聽得一連串的叮叮聲響傳出,那十幾枚暗器無後射到,竟然都被劍網封住,落在他的腳前不遠,而這時飛旋的火把才落下,噗的一聲,插進地裡。 光影一斂,他目光乍閃,已看到地上的暗器形狀各有不同,有的是十字形,有的是尖芒八簇,呈八方形,更有些呈六角星形。 這些暗器雖然種類不同,形狀各異,可是中間卻相同的有一個小孔,也不知有什麼作用。 那個船夫咦了一聲,道:「這是哪一派的暗器?」 他像是看到寶物一樣,把竹笛往腰上一插,然後彎腰把地上的十幾枚暗器,一齊撿拾起來。 於八郎看他完全無視於自己的存在,本想揮刀再攻上去,可是一想到剛才那種危急的狀況,禁不住心寒膽顫,反倒退了一步。 他急促的喘了幾口大氣,心中意念急轉,想要找出應付那個怪人的辦法。 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明白,此人功力極高,劍法詭異,就算聯同劉康等五人齊上,也無法奈何得了對方。 剛才若非有人相助,發出暗器,也許自己就會傷在那個怪人的劍下,所以必須找個妥當的法子,才能擺脫這人的糾纏。 一看那怪人撿起暗器,放在眼前端詳,於八郎立刻醒悟這些暗器都是田三郎所發射出來的。 他暗忖道:「若是得到田三郎之助,或許可以把這個怪人收拾下來,可是他……」 那個船夫朝著馬車所停的方向,大聲叫道:「喂!你們這幾位朋友,太不講武林規矩了,發射暗器,也不打個招呼。若非老夫劍法了得,豈不被你們在身上射出幾十個洞?」 他打量了手中的暗器一眼,又道:「你們不要藏頭露尾,都出來吧!讓老夫也見識一下你們的武功!」 馬車遠在三丈開外,田三郎端坐在車轅之上,根本沒有動靜,枉那船夫連聲大叫,連他在內,三名車伕沒有一個吭聲。 那個船夫又連叫了兩聲,田三郎等三名車伕都不回應他,讓他急得幾乎跳腳,臉上也有了怒意,道:「老夫只想見識一下你們的武功,你們幹嘛不敢出面?」 於八郎看他不但劍法詭譎莫測,行為更加怪異,有點瘋瘋癲癲,一時也摸不清楚對方的來歷,更看不清對方的意圖。 他知道,像這等級數的武林高手,邵元節尚可與之一戰,連蔣弘武或諸葛明都不是此人的對手,大概只有金玄白才能制服此人。 於八郎一想到金玄白,忖道:「看來我得想個法子,讓他隨我們去找金侯爺才行,不然繼續打下去,總會有人受傷。」 他在忖思之際,只聽那船夫道:「好啦!你們既然不敢出面,我就不跟你們動手了。」 他把手裡的暗器塞進懷裡,然後把手中的狹鋒長劍插回紫竹長笛中,轉過身去。 於八郎一怔,見他好似要離去,頓時心裡放下一塊石頭,卻又看到他轉過身來,道:「你剛才使的是蟠龍刀法,若非姓于,就是姓葛,對不對?」 於八郎臉色一變,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個船夫目光一閃,道:「這種蟠龍刀法源出少林,是依照少林羅漢刀法所改,由原先的二十四招,衍化為三十六招,英宗天順年間,山西名武師葛豪以此刀法成名,除了傳子之外,僅傳其妻弟於鴻,土木堡之變不久,於鴻投軍,後被于謙拔擢為身邊護衛……」 他說到這裡,臉上現出得意之色,道:「你既然是錦衣衛,那麼肯定姓于,是於鴻的後人,對不對?」 於八郎一陣毛骨悚然,驚駭地望著那個船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於鴻正是他的祖父,當年投效于謙,替朝廷立下不少功勞,被封為上騎都尉,官階正四品。 於鴻成親極晚,年過四十之後,方得一子,之後都是單傳,到了於八郎之父時,因妻妾三人連生七女,到了最後才生了這麼個寶貝兒子,延續香煙,所以才取名為八郎,以作紀念。 他是世襲的爵位,只不過連續三代下來,都沒建什麼功、已降了數級,進入錦衣衛之後,也是從基層的雲騎尉幹起,所幸跟對了人,才會被提拔為千戶。 那個船夫僅跟他比試了數招,便看出他的刀法來歷,說得如數家珍,頭頭是道,毫無一點差錯,怎不使他為之驚駭? 劉康、陳南水兩人和於八郎較為生疏,不甚明白他的出身來歷,倒也罷了,那兩名雲騎尉都是他的屬下,曉得他最得意的武功,便是一手三十六招蟠龍刀法,是以一聽那船夫說來頭頭是道,也一齊為之大驚。 那個船夫看到於八郎滿臉驚駭,臉現得意之色,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答自己的話,目光一閃,望向海潮湧,道:「你跟那個人是同門師兄弟,所使的刀法是同一路數,都是八卦游龍刀法,是山東玉皇觀八卦道人參照八卦之理,模仿八卦游寵掌所創的刀法,對不對?」 海潮湧大驚,看了看戎戰野,只見對方也似遇到雷擊,駭然退了一步,顯然比自己更加震驚。 他顫聲道:「你……你到底是誰?」 那個船夫傲然道:「老夫是誰,你們不夠資格知道,再問也沒有用,我不會告訴你的。」 於八郎道:「前輩既然深知天下各路刀法,想必在武林中也是鼎鼎大名之人,為何不敢示以名號?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那個船夫臉色一變,道:「呸!放屁!老夫有什麼難言之隱?我是不屑於告訴你們。」 他撇了下嘴,又道:「你知道嗎?老夫最瞧不起你們這些使用刀法的所謂刀客了,好好的劍法不去練,練什麼刀法?真是沒出息。」 於八郎聽來有些哭笑不得,問道:「前輩,聽你這麼說來,學武的人,若是練習刀法,就一定錯了?」 那個船夫道:「對,就是這麼回事。」 於八郎道:「如此說來,天下的刀法名家,你都會見過了?」 那個船夫大笑道:「你這句話說得太幼稚了,放眼天下,以刀法成名的人,何止萬人?老夫豈能一一會過?」 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武林之中,只要稍有名氣的刀法,都熟記在我的心裡,只要一看,我便知道來歷如何。」 於八郎道:「你既熟知天下刀法,那麼請問你,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天刀余斷情你見過沒有?」 那個船夫略一沉吟,道:「余斷情,原名為余阿牛,孤兒出身,後來被棲霞山中枉霞寺的方丈廣明和尚收為徒弟,傳授武功,並改名為敦厚,所習之刀法系傳自隋唐年間流傳下來之伏魔刀法……」 他說到這裡,突然解下繫在腰際的葫蘆,打開塞子,仰首喝了兩口,頓時之間,一陣酒香溢出,讓於八郎等五人看得面面相覷起來。 那個船夫旁若無人的喝了兩口酒,把塞子塞了回去之後,又照樣把葫蘆掛回腰帶,然後道:「我這酒得來不易,是陳年的女兒紅,還是我前天在紹興太白居酒肆裡打來的。」 陳南水和劉康互望一眼,突然道:「前輩,你若是告訴我們,你的尊姓大名如何稱呼,我們馬車裡有三十年的陳年女兒紅,可以送你一壇,讓你喝個痛快。」 那個船夫雙眼一亮,有如兩顆寒星,小聲道:「此話當真?」 陳南水道:「當然是真的,這種事還能開玩笑嗎?」 那個船夫道:「好!老夫告訴你們,我姓井,名六月。」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人員,全都面面相覷,搜遍記憶,也找不出天下有哪一位高手姓井,名叫六月的。 本來武林人士,在行走江湖之際,罕得有報名的,這因為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報出姓名沒有什麼意義。 江湖人相見,多半報出本身的綽號,只有這種被公認的綽號,才會被人認同,至於姓名反倒不太重要了。 於八郎等人,都是世襲的錦衣尉,跟長白雙鶴和諸葛明不同,他們是在江湖成名之後,才被錦衣衛所延攬過去的,所以他們在江湖上有響亮的綽號。 不過,在他們的觀念中,這個船夫打扮的怪人,既然武功奇高,一定在武林中有極為響亮的名號,豈知他報出名來,僅是名如其人,透著隆異,卻是不見經傳的一個無名之輩,難怪會讓他們都覺得有些「失望」。 那個自稱井六月的怪人,見到於八郎等人沒有反應,又道:「老夫在江湖上的外號,叫做劍魔!你們總該聽過吧?」 劍魔井六月!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把這五個字,一再的放在腦海裡,不斷地搜尋,然而在記憶之中,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來。 劍魔井六月臉色大變,似欲擇人而噬,炯炯的目光,從左至右橫掃一遍,掠過於八郎等五人的臉上,看得他們個個心寒膽顫。 於八郎強自鎮定,道:「井前輩,我們都是錦衣衛,一向居住在京城,罕得出京一趟,更沒涉足江湖,自然都是孤陋寡聞之輩,沒聽過前輩的大名,也算不得一樁稀奇的事,尚請前輩見諒!」 劍魔井六月臉色稍緩,點頭道:「這話說得不錯,可見你身為他們的長官,的確有幾分道理,不是全靠拍馬屁才升的官。」 於八郎有些哭笑不得,卻也能夠容忍下來,因為這個船夫不僅姓名古陸,行為古怪,連綽號也古怪,別的不說,單就這「劍魔」二字,便知此人劍法之強,能被稱為「魔」,就可知他喜怒無常,已入魔道。 為了避免對方生氣,於八郎小心翼翼地道:「前輩若是想要那罈陳年的女兒紅,在下命他們拿來……」 劍魔井六月舔了舔嘴唇,道:「這個不急,等我說完天刀余斷情的事,你們再拿給我。」 他冷哼一聲,望了望陳南水,道:「老夫也不怕你們騙我,哼!上一個騙我的人,被我把舌頭割了下來,丟去餵了一條黃狗,想必你們誰也不願意老夫這麼對你們吧?」 陳南水道:「前輩請放心,酒罈就在馬車裡,跑不掉的!」 劍魔井六月滿意的點了下頭,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哦!對了,余阿牛被廣明和尚收為徒兒,授以伏魔刀法……」 他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突然罵道:「呸!去他媽的狗屁刀法,什麼名字不好取,卻取了個伏魔刀法,想當年,老子一見到天下竟有這種刀法,一氣之下,上了棲霞山,進了棲霞寺,找到廣明和尚,逼著他把這種刀法改名為伏狗刀法,結果和尚不肯,說是這種刀法源遠流長,傳自隋唐,絕不能改,於是老子一氣之下,和廣明和尚大打出手……」 他說到這裡,又是一頓,眼中神光閃爍,道:「你們可曉得結果是誰打贏了?」 於八郎道:「當然是前輩贏了,這還要問嗎?」 劍魔井六月咧嘴一笑,道:「你這傢伙,刀法雖然差勁,做人卻不錯,也很機靈,這樣吧!你從今天起,拋下你那蟠龍刀法,改練劍法如何?」 於八郎訝異地望著井六月,不知要怎麼說才好。 劍魔井六月沒有聽見他的回答,皺下眉,道:「廣明和尚的伏狗刀法,比你什麼家傳的蟠龍刀法,要厲害得多,可是又怎麼樣?老夫當年才二十多歲,只用了三十一招劍法,就挑斷了廣明和尚的手筋,逼得他從此不能持刀。」 他冷笑一下,道:「由此可見,刀法不如劍法,你們說,對不對?」 於八郎等人聽了他這句話,全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以劍魔井六月一身武功來說,劍法之奇詭莫測,固然是他的長處,然而讓人更驚訝的卻是他對於刀法之博學多聞。 然而他熟知天下多種刀法,細細數來,瞭如指掌,卻從頭到尾都瞧不起刀法,而一味的讚揚劍法,甚至還會說出「刀法不如劍法」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語,才更讓人感到難以瞭解。 只要練過幾天功夫的人,都明白任何武功,都以造詣的深淺來評定高低,而非兵器之分。 一個武功低下的人,縱然手中持著一柄吹毛可斷,斬金截鐵的名劍,也比不過一個武功高手所持的一根短棍,甚至遇到超級高手,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將之擊斃。 這種情形,對於劉康和陳南水來說,更是感受極深。 他們兩人在拙政園中,聯合了范銅和趙定基二人,以默契極佳的合擊之術,面對著僅是手持一根樹枝的金玄白,結果僅僅攻出二招,四人手中兵器便已全部脫手而去。 那種讓人震懾的情景,此刻回想起來,仍然有如在夢中一樣,讓人難以想像。 由此可見,武功的高低在於修為的深淺,不在於所持的兵器各類,以金玄白來說,就算是赤手空拳,恐怕劍魔井六月也不是對手。 劉康和陳南水心裡雖是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唯恐會惹惱這個怪人,而招來橫禍。 於八郎鼓起勇氣,道:「前輩這句話,在下可不敢苟同。」 劍魔井六月道:「哦!你認為老夫說錯了嗎?」 於八郎道:「據在下所知,天刀余斷情的刀法,目前已臻大成,前輩遇到他,絕非他的對手。」 劍魔井六月幾乎跳了起來,道:「你最近碰到過天刀余斷情?這廝人在哪裡?」 於八郎道:「這些年來,前輩碰過余斷情多少次?前輩還記得嗎?」 劍魔井六月突然身形一動,有如鬼魅似的躍到了於八郎的身邊,揮手一抓,迅如電掣的抓住了於八郎的右肩,五指如鉤,已扣住他的肩井穴。 於八郎半身一陣麻痛,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劉康、陳南水、海潮湧、戎戰野四人都沒料到劍魔井六月說話說得好好的,竟然會突然出手。 他們一見於八郎落在井六月之手,全都大驚失色,劉康一揚手中吳鉤,喝道:「姓井的,你還不快把人放開?」 陳南水一把拉住劉康,道:「井前輩,有話慢慢說,別動手,你可要記住,我還有一罈陳年女兒紅要送給你哦!大家鬧翻臉,就不好了。」 劍魔井六月眼中神光一閃,放開手中的於八郎,又迅如電掣一般的躍回原先立身之處。 他咧開嘴笑了笑,道:「老夫就衝著這罈女兒紅的面子上,放過你這一回,不過仍然得告訴我,天刀余斷情這廝,如今人在哪裡。」 於八郎動了動右臂,發現除了有些許的酸痛之外,別無大礙,於是問道:「你先告訴我,天刀是不是和你有仇?」 劍魔井六月突然大笑道:「廢話,有人挑斷了你師父的手筋,逼你把伏魔刀法改為伏狗刀法,算不算跟你結了仇?」 於八郎頷首道:「當然算。」 劍魔井六月道:「這不就結了嗎?那廝把我當成生平第一大仇人,在十七年裡,前後找我六次,最後一次是三年前……」 他說到這裡,又取下葫蘆,痛快的喝了幾口酒,然後繼續道:「這傢伙年紀還比我大個六七歲,可是毅力之強,耐力之夠,卻遠遠勝過我,他連續在我手中敗了五次,卻一次又一次的大有進步,直到三年前的那一次,我用了一百七十二招,換了四種不同的劍法,才將他擊敗。」 於八郎見他說完這段話後,臉上透露出一種佩服的神色,可是又隱隱聽出他有些畏懼和興奮之意。 顯然他的心情極為矛盾,既高興有些難纏的對手,可以淬煉自己的劍藝,又怕對方日益精進的刀法,終有一天會擊敗自己。 於八郎想起天刀余斷情和金玄白交手時的情況,覺得若是讓天刀碰上了劍魔,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劍魔井六月仰首再喝了兩口酒,又道:「我本來不知道天刀余斷情毅力如此驚人,以及他為何把原先的余敦厚之名改為余斷情,還是十多年前,在東海遇到玄陰教護法風漫天,承他告知,才明白整個原委,就因為這樣,我每一回擊敗他之後,都沒下毒手殺他。」 他瞇起眼睛,仰首望天,似是陷入回憶之中,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繼續道:「據風漫天說,他之認識余斷情,還是當年餘某出道不久,仍然叫做余敦厚的時候,那時余敦厚剛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到處找人比武,並且專找劍術高手,風漫天就是這麼被他逼著出手的,結果在二十五招時將之擊敗……」 他笑了笑,繼續道:「風漫天那時和他年紀相差不遠,成名在先,見他刀法了得,於是惺惺相惜,和他結為好友,幾年之後,再度遇見余敦厚時,才發現他已改名為余斷情。」 於八郎不知劍魔井六月為何要把他和天刀余斷情之間的這段恩怨說出來,實在不想聽下去,卻又無可奈何,面對這麼個喜怒無常的怪人,好不容易穩住了局面,對方手下留情,沒有動手殺人,豈能再度惹惱這個劍魔? 故此於八郎心裡縱然焦急,卻也無法可施,只得希望金玄白處理完虎丘塔的事情之後,趕回來對自己施以援手,才能解除這個困境。 劉康和陳南水兩人的心境想必和於八郎相似,兩人都有一絲無奈,不過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年紀比較輕,對這種武林秘辛極感興趣,全都津津有味的聽著。 劍魔井六月目光一閃,視線在每個人臉上掠過,突然道:「你們若是不想聽下去,老夫也不說了!」 於八郎怕他生氣,忙道:「前輩請繼續說吧!對於這種武林秘辛,我們極有興趣,希望能知道下面怎麼樣了。」 劍魔井六月罵道:「他媽的,你們當我是北京的說書人,還要我繼續說下去!」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全都一怔,他暗忖道:「他媽的,你以為我們喜歡聽啊,是你逼我們聽下去的。」 劍魔井六月罵完了,剎時又眉開眼笑,道:「好!衝著那罈陳年女兒紅的面子上,老夫就繼續說給你們聽,免得你們難過。」 他喝了口酒,繼續道:「余敦厚為了想要打敗我,到處找高手挑戰,只要是成名的劍客,他都找,當然,武林中四大劍派的有名劍客,都逃不過他的挑戰,有一回,他找到了峨嵋派的高手玉面銀劍韓重謀,結果雖然落敗,卻得到韓重謀妹妹的青睞,兩人相戀,並且定下婚約……」 他吁了一口氣,又道:「由於有未婚妻子以峨嵋劍法喂招,余敦厚的武功大進,隔年,到了他與我約戰之時,我用了八十多招才擊敗他,這時,他的刀法已脫離伏魔刀法的窠臼,別有新意,將臻大成之境。」 於八郎聽到這裡,眼前似乎浮起天刀余斷情那冷肅的面孔和凌厲的刀法,不禁打了個寒顫,心知若非金玄白及時趕回,憑著天刀余斷情那一身武功,恐怕錦衣衛人員最少會有數十人喪命在他的刀下。 劍魔井六月道:「老夫當時警覺他的刀法大進,於是也趕回莊中,閉關不出,精研劍式,不過縱然如此,後來的一次交手,我也是費盡力氣,花了一百二十多招,才將他擊敗。」 他頓了頓道:「這是我跟他的第三次交手,之後,我遇到了風漫天,才知道八敦厚這時已經拋棄了未婚妻子,改名為余斷情,並且還向武當前輩高手鐵冠道長挑戰……」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人員聽到這裡,齊都嚇了一跳,他想起邵元節和蔣弘武說過的話,忖道:「武當鐵冠道長不是昔年武林十大高手嗎?邵道長說,他是金侯爺的師父之一,這天刀余斷情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向鐵冠道長挑戰……」 他心念急轉,只聽得劍魔井六月狂笑一聲,道:「哈哈,想那鐵冠道長是武當派的第一高手,功力已凌駕掌門人青木道長之上,怎會把余斷情放在眼裡?他根本懶得理會這個狂徒,可是余斷情這廝卻死纏爛纏,堅持要與鐵冠道長比武……」 他說到這裡,冷笑數聲,道:「嘿嘿!這時惱怒了跟鐵冠道人喝酒的一位友人,於是挺身而出,和余斷情切磋武功,結果在十七招上,便已將之擊敗。」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人員,又都嚇了一跳,不知天下竟有如此高手,竟能在十七招之內,將天刀余斷情擊敗,而當時余斷情的刀法已臻大成,連劍魔井六月尚要用一百二十多招才能將他擊敗,可見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何種境界! 劍魔井六月似是清楚於八郎心裡的想法,說道:「你們別弄錯了,余斷情向鐵冠道長挑戰之際,是在和我第二次交手之後,那時我只用了八十多招,便將他擊敗。」 他笑了笑,道:「也許你們會認為,我花了八十多招,才擊敗余斷情,有什麼稀奇,人家只用了十七招,就讓余斷情受傷落敗,我們兩人武功相差太遠了,可是你們應該知道,那個和余斷情交手的人,當時已是武林中絕頂的高手,便不會有此錯覺了。」 於八郎聽到這裡,才聽出興趣來,忙不迭地問道:「請問前輩,那高人是哪一位?」 劍魔井六月道:「說出來,你們也許不知道,那位高手複姓歐陽,單名一個玨字,二十多年前,便已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外號叫鬼斧……」 此言一出,於八郎等人齊都啊了一聲,相互望了一眼,顯然都想起天刀余斷情把歐陽兄弟像捆粽子一樣的綁著,放在涼亭裡的情形。 於八郎恍然大悟,忖道:「天刀擒下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兄弟,並沒有加以殺害,顯然是衝著當年鬼斧歐陽玨老前輩放過他一次的恩惠,否則以天刀之無情,他們只怕早就身首異處了。」 劍魔井六月詫異地問道:「你們這些錦衣衛,怎麼也聽過鬼斧老前輩的大名?」 於八郎道:「武林十大高手,成名已有數十年之久,在下等縱然身有公職,也算得上是半個武林人物,又怎會沒聽過?」 劍魔井六月目光閃動,怒道:「你們既是半個武林人物,怎麼又沒聽過我劍魔之名?真是豈有此理。」 於八郎見他扯來扯去,又扯到自己的名號,不禁苦笑道:「前輩,實在很抱歉,我們……」 劍魔井六月抓了抓頭,道:「真是奇怪,我常年在北方,你們身居北京,照理來說,應該聽過我的名號才對,怎麼沒聽見過呢?」 於八郎心中忐忑,唯恐劍魔會因此而遷怒自己,然後翻臉出手,於是緊了緊手中握著的繡春刀。 劍魔井六月困惑地搖了搖頭,問道:「姓于的,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歐陽悟明這個人?」 於八郎望了其他四人一眼,搖了搖頭。 可是他心念一動,隨即想到了歐陽玨,於是趕忙問道:「前輩,這歐陽悟明可是鬼斧老前輩的親戚?」 劍魔井六月點頭道:「歐陽悟明是巨斧山莊的莊主,在武林中有個外號叫神力斧王,他就是鬼斧歐陽玨前輩的獨子。」 於八郎恍然大悟,忖道:「哦!原來這歐陽悟明便是歐陽兄弟的親生父親。」 劍魔井六月道:「從歐陽悟明的外號上,你們就可以知道他一身神力驚人,手中一柄巨斧攻守之際,威猛無儔,可是我和他前後交手了十幾次,他都技差一籌,敗在我的劍下。」 於八郎見他說話之際,臉上泛起得意之色,心裡那塊石頭,終於慢慢的放了下來。 他臉上堆起笑容,道:「前輩劍法神奇莫測,功力深湛,連神力斧王都不是對手,真是令人佩服。」 劍魔井六月明知這是阿諛之言,心中仍然極為受用,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拍我的馬屁,老夫劍法的造詣到了何種地步,我心裡非常的明白……」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突然一斂,道:「我這一輩子,要想達到劍神高天行那種境界,恐怕難之又難,不過,能憑劍法擊敗我的人,放眼武林,也是少之又少,嘿!就算是武當掌門黃葉道人來此,老夫也有信心在百招之內,將他擊敗。」 於八郎聽他提起劍神高天行來,心中一動,問道:「前輩,你知道近年在北京出了個劍術高手嗎?」 劍魔井六月眼中神光一閃,問道:「劍術高手?你說的可是有劍豪之稱的聶人遠?」 於八郎誇張的叫了一聲,道:「前輩知道這個人啊?」 劍魔井六月道:「何止知道,我還跟他交過一次手。」 口口口 劍豪聶人遠的名號,近二年來,名震北京,打敗過許多的國師和法王,也有一些有名的白道英雄,在他的劍下除名。 不但錦衣衛的人員不敢招惹他,連東、西二廠的檔頭都相繼被告誡,不可得罪此人。 主要的原因在於劍豪聶人遠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後台極硬,仗的是一身精湛的劍法和司禮太監劉瑾無所不在的勢力。 武功高強,劍法精湛,容易在江湖上成名,要想在北京城那種龍蛇混雜的都市裡成名,比較困難。 不過,若是有了九千歲劉瑾作靠山,那就完全不同了,就算只有一股的武技,也會被哄抬成一代高手,更何況聶人遠的確有真本領,所以出道不到三個月,便已名震北京。 聶人遠從未提過他的師父是誰,直到一年之前,執掌東廠的太監馬永成身邊最親信的一位護衛,在東華門外被聶人遠一劍斬斷右臂之後,才傳出他的劍法是師承劍神高天行。 那名護衛叫張宗華,以前是北六省有名的武師,外號金劍銀鏢,一身劍法據說已臻化境,除此之外,一手暗器也名噪一時。 馬永成當權之後,為了維護本身的安全,重金禮聘金劍銀鏢為私人護衛,並在東廠掛了個大檔頭的頭銜,每月支領高薪,算得上是馬永成身邊的愛將。 不料他在東華門外,由於看不過聶人遠的跋扈,橫眉以對,於是兩人發生衝突,約戰於西山。 金劍銀鏢張宗華帶了兩名見證赴約,雙方並且下了生死狀,不過劍豪聶人遠取勝之後,僅是冷冷的看了斷去一臂的金劍銀鏢,便飄然而去,什麼話都沒說。 由於兩名見證人中有一位叫馬彪的錦衣衛教頭,他的父親當年曾見識過高天行的劍法,故而偷學了兩招,傳給了馬彪。 所以馬彪一見聶人遠的劍路,便立刻認出他已得到劍神的真傳,功力之深,已不在當年的高天行之下。 從此之後,消息越傳越遠,再也沒有人敢和聶人遠比試劍法,而劍神高天行住在劉府之中,保護劉瑾的事情也固而暴光。 於八郎等五人都是錦衣衛人員,許久以前就被告誡過,不可招惹聶人遠,當然深知劍豪的厲害。 此時,當他們聽到劍魔井六月曾經和劍豪聶人遠交過一次手,全都為之一愣。 戎戰野急忙問道:「結果如何?誰贏了?」 劍魔井六月道:「你們猜猜看。」 於八郎瞪了戎戰野一眼:「這還用猜嗎?當然是前輩贏了。」 劍魔井六月問道:「哦!為什麼?」 於八郎道:「劍豪聶人遠有個習慣,只要正式比劍,擊敗了對方之後,一定會在敗者身上留下一個記號,要嘛斷臂,要嘛斷腿,最輕的也會在身上留下劍傷,前輩身上無傷,四肢又不缺,自然是比劍贏了。」 劍魔井六月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於八郎道:「前輩知道嗎?我們錦衣衛,在北京城外的煤山,有一處武學教習所,同規模極大,都是重金聘請武林中的白道高手,來所中傳授武技,前兩年教習所裡有七名教頭向聶人遠邀戰,都敗在他的劍下,成了殘廢。」 劍魔井六月頷首道:「這聶人遠劍法犀利,的確是劍神高天行一脈所傳,不過遇到老夫,他倒沒有佔上便宜,我們激戰了二百七十多招,仍是不分勝負,結果只有約期再戰。」 他揮了一下手臂,道:「痛快,真是太痛快了,老夫自從擊敗天刀之後,就沒這麼痛快過。」 正文 第二O三章 喝酒談事 第二O三章喝酒談事 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全都面現欽敬之色,因為他們深知劍豪聶人遠高強到何等地步,不但錦衣衛不敢招惹,連東、西二廠裡的許多大檔頭和貼刑官(理刑官),全都是些目空一切,桀驁不馴之徒,都不敢招惹此人。 而劍魔井六月不但敢挑戰聶人遠,並且還和對方激戰二百七十多招,才以平手結束,這種膽量和氣魄,也的確令人敬佩。 劍魔井六月見到他們的神色,嘴角一撇,道:「其實說起來,應該算是我輸了才對,因為老夫今年三十九歲,打從六歲開始練功,已練了三十多年的武功,而那聶人遠大約只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他能和我戰個平手,就表示我努力不夠。」 他深歎了口氣,道:「誠如我父親以前告訴我的,他說,六月啊!你的資質不夠,就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才能有些許的成就,而且你不可以貪多,喜歡練劍就專心練劍,不必想學好刀法……」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嘴,抓起葫蘆,又灌了兩口酒,這回喝得太急,酒從嘴角溢出,流在短髭上,又滑落到衣襟上。 於八郎見他臉上有些傷感之色,不禁駭然,忖道:「這個井六月,雖然名不見經傳,可是內力深厚,劍法奇詭,連聶人遠都無法將之擊敗,而他卻還說自己資質不夠,可見他的父親,當年也是江湖中的名人。」 他正想要試探著詢問對方的身世來歷,井六月突然問道:「你們說,我爹講得對不對?」 於八郎不敢回答對否,問道:「請問前輩,令尊老大人如何稱呼?」 劍魔井六月道:「家父井無波。」 於八郎一片茫然,根本想不起武林之中有哪一位前輩高人叫做井無波,他看了看劉康和陳南水兩人,只見他們也是滿臉疑惑。 劍魔井六月目光閃動,道:「聶人遠的劍法,傳自劍神高天行,而高天行的劍法則是昔年明教的嫡傳心法……」 他頓了一下,道:「當年明教教主以追日、羅天兩種劍法,縱橫天下,所傳之三名徒兒,分為日、月、星三宗,日宗宗主得到教主親傳之追日劍法,月宗宗主則受傳羅天劍法,而星宗宗主則得到教主夫人秘傳這射星劍法,不過後來月宗宗主經過三傳,最後落入女子手中,於是有冷月刀法之出現,月宗也被改為冷月宗……」 於八郎等人聽到井六月突然說出明教之事,並且還提到劍神高天行的劍法傳承,系昔年明教教主的一脈相傳,不禁全都為之駭然。 而明教有日、月、星三宗之事,更是他們前所未聞,於是齊都提起精神,屏氣凝神的傾聽起來。 可是井六月卻突然搖了搖頭,道:「唉!這種一百多年前的舊事,跟你們說了也沒用,不說也罷!」 於八郎忙道:「前輩請說,我們對這種武林軼事,感到極有興趣,也都願意聽。」 劍魔井六月搖了搖葫蘆,道:「我葫蘆裡的酒不多了……」 於八郎道:「這事簡單,我們馬車裡還有好多,請前輩上馬車,我們一面喝酒,一面慢慢談。」 劍魔井六月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不是要詢問犯人嗎?聽我扯淡,豈不是會耽擱你們辦案?」 於八郎道:「沒關係,這是小事一椿,交給他們辦就行了。」 他把劉康和陳南水招到一旁,道:「你們繼續審問人犯,我陪井前輩上車談事,喝點小酒。」 他說話之際,抓住劉康的手,以手指在他掌上寫了「速找金大人來」六個字,直到看見劉康點頭,才放下了對方的手。 劉康和陳南水兩人躬身向於八郎行了個禮,轉身走向那些縮在街邊的灰衣大漢。 劍魔看到陳南水轉身而去,連忙喝道:「喂!你別走啊!你答應給我的一罈陳年女兒紅還沒拿給我呢。」 陳南水腳下一頓,轉過身來,望著於八郎。 於八郎笑道:「前輩,酒就在車裡,等一會我給你就是了。」 劍魔井六月搖頭道:「不行,是他答應我的,就該由他拿給我,你不能算數!」 於八郎沒料到這個井六月竟然是個死心眼,認定了陳南水,連別人拿酒給他都不要,不禁詫異地望著他,忖道:「這人看似正常,卻行為怪異,甚至說起話來,都有些顛倒,往往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不同的話題上,是不是練劍練壞了,變成死腦筋?」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著,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神色,說道:「南水,既然井前輩要你陪著喝酒,審犯人的事,就交給海潮湧和戎戰野去辦吧!」 陳南水大步走了回來,抱拳道:「前輩,你還怕我跑了啊?非得把我叫回來不可。」 劍魔井六月道:「是你答應要送我酒的,當然要由你親手交給我才對,不然這個於大人賴帳怎麼辦?」 於八郎苦笑了一下,吩咐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雲騎尉配合劉康審訊犯人,直到看見他們兩人行了一禮,轉身離去,這才躬身道:「前輩,請上車。」 他們三人向馬車行去,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望見坐在車轅上的田三郎,劍魔井六月突然腳下一頓,眼中閃出神光,落在田三郎的身上,打量了一下,側首問道:「這個馬伕也是你們錦衣衛裡的人?」 於八郎搖頭道:「這位田兄,是我們侯爺家中的馬伕,並非錦衣衛裡的人員。」 劍魔井六月道:「此人殺氣極重,死在他手下,最少有十人之多,看來功夫不錯。」 於八郎和陳南水齊都一驚,看了看面無表情,仍然端坐在車轅上的田三郎一下,卻怎樣都看不出他殺過十個人。 於八郎難以置信,問道:「前輩從何看出這位田兄殺過十個人以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劍魔井六月沒有理他,凝目望著田三郎,道:「剛才的暗器是你發射的吧?老夫井六月,外號劍魔,能否領教尊駕武功?」 田三郎道:「我不會什麼武功,也從不跟人比試。」 劍魔井六月狂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只會殺人羅?老夫在此,任由你殺如何?」 田三郎道:「沒有接到少主的命令,我們不可任意殺人。」 劍魔井六月訝道:「什麼?你們只是人家的奴僕,並且還僅是用來殺人的工具而已?」 田三郎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劍魔井六月怒道:「你們少主是誰?快把他叫來和我比試一下武功。我倒要看看他的功夫有多高。」 於八郎道:「井前輩,田兄的少主就是我們侯爺,他此刻人就在虎丘,你若是要找他比武,我們何不上車去,喝個幾杯酒,然後請田兄駕車前去?」 劍魔井六月頷首道:「好!就聽你的,我們上車去喝酒,反正我也不怕你們那什麼侯爺跑了。」 於八郎見到穩住了劍魔,一顆心才放了下來,陳南水更是機巧地掀起車上門簾,道:「前輩,請上車。」 劍魔井六月道:「你們別想用酒灌醉我,須知我酒越是喝得多,劍法越是細密,嘿嘿!當年我爹還一直怪我會喝酒誤事,後來見我……」 他一邊說話,一邊上車,話還沒說完,人已鑽進車裡,頓時被撲鼻而來的一股酒香所迷,緊接著又被車廂內華麗的佈置所驚,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他一進車中,迫不及待的捧起一小罈酒,揭開封蓋,放在鼻前一陣猛嗅,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把酒罈放了下來。 於八郎和陳南水相繼登車,見到井六月的模樣,齊都一笑,心情頓時輕鬆下來,曉得只要言語上不冒犯對方,危機便已過去。 他們剛剛坐定,馬車已經移動,顯然田三郎也明白唯有找到金玄白,才能制服得了這個武功高強的劍魔。 井六月發現馬車開始前行,眼中神光一閃,問道:「咦!馬車怎麼走了?」 於八郎堆著笑臉,道:「前輩不是要找我們侯爺比試武功嗎?我們這就去找他。」 井六月「哦」了一聲,道:「這輛馬車是你們侯爺的?裡面佈置得真是好,比起北方車行裡跑長途的馬車,可漂亮得多。」 於八郎拿起酒罈,替井六月倒了一杯酒,道:「車好,酒更好,前輩請嘗嘗看,這酒可是陳年的女兒紅?」 井六月笑道:「這還用嘗嗎?我一聞就知道這是二十多年的陳年紹興女兒紅了。」 他端起酒杯,仰首喝了一口,突然眼睛一翻,道:「不對,你們說請我喝酒,還說要送我一罈酒,我這喝的豈不是自己的酒?」 於八郎道:「前輩請放心,這一小罈酒只是我們幾個喝剩的,車裡還有未開封的一大罈酒?」 他拉開車座下的抽屜,從裡面捧出一大罈酒來,道:「這罈酒是送給前輩的,你儘管帶走就是了。」 於八郎這個舉動,讓井六月又驚又喜,他望了望那罈酒,羨慕地道:「你們這位侯爺真是懂得享受,連出門辦案都要帶酒,看來這種人一定是個好人。」 於八郎和陳南水互望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井六月望著陳南水,道:「這罈酒是你心甘情願送給我的,可不是我逼你要的,可得說清楚。」 陳南水微笑道:「當然,這是晚輩心甘情願送給前輩喝的,只求前輩說些武林軼事給我們聽,就行了。」 井六月笑顏遂開,把大酒罈挪到自己身旁,一仰首,又把手裡的半杯酒乾了。 他滿足地放下酒杯,道:「好久都沒喝過這麼好的酒了,真是痛快得不得了。」 於八郎和陳南水相視一笑。 井六月道:「前兩天我在淮北,聽到蘇州突然冒出了一個什麼叫神槍霸王的傢伙,竟然把神刀門給滅了。於是急著趕回來,要見識一下這個傢伙的武功,傍晚回到家,連澡都來不及洗,就上了船往蘇州而來,希望能在城門沒關之前進城……」 於八郎和陳南水聽他提到神槍霸王,齊都為之一愣,他們沒料到劍魔井六月獨自一人駕船航行於山塘河,是為的要找金玄白比試武功,不禁全都訝然一笑。 劍魔井六月繼續道:「那神刀門主程烈,外號天罡刀,刀法雖然比不上天刀余斷情那廝,卻也是差不到哪裡去,尤其他手下有二三百名弟子門人,勢力更是龐大,沒想到這回竟然讓人給殺了,並且還滅了門,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他見到於八郎捧著小酒罈發呆,忙道:「你趕快把酒斟滿啊!在發什麼愣?」 陳南水道:「大人,讓卑職來斟酒。」 他接過於八郎手中的小酒罈,替兩人把酒斟上。 劍魔井六月見到他們面前的酒杯已斟滿了酒,舉杯道:「兩位錦衣衛,我們萍水相逢,又是不打不相識,現在老夫借花獻佛敬二位一杯美酒。」 他仰首喝乾了杯中酒,吁了一口氣,放下酒杯,道:「當年天罡刀程烈和他的師弟地煞刀韓永剛,在蘇州立山門,收徒弟的時候,我就想找他們比武,結果讓我二哥罵一頓,為此我們還狠狠的打了架……」 於八郎喝了半杯酒,問道:「請問前輩,令兄是……」 劍魔井六月道:「我二哥叫井五月。」 於八郎忍住笑,道:「前輩,聽你這麼說,在你上面,還有一位大哥羅?」 劍魔井六月頷首道:「我大哥叫井三月。」 於八郎和陳南水一聽,都是心中一樂,雨人互望一眼,都是同樣一個念頭:「怎麼有人生下兒子,全都用月份來取名的?」 劍魔井六月道:「我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叫井八月,我們一共是四兄弟,全都是用出生月份來取名的。」 他拿起小酒罈,把自己的酒杯斟滿,然後突然問道:「你們有沒有聽過蓋世神槍這個名號?」 於八郎和陳南水兩人互望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劍魔井六月喝了口酒,又問道:「那麼無敵神槍呢?總聽過吧?」 於八郎和陳南水又一齊搖頭。 劍魔井六月失望地道:「你們真是孤陋寡聞,太沒有見識了,蓋世神槍楚天雷倒也罷了,他在十幾年前淹死在東海,屍骨都找不到了,名氣自然無法傳揚開去,可是那無敵神槍楚天雲在北六省那麼大的名頭,你們都不知道,可見……」 他的話聲一頓,隨即笑道:「這也難怪,你們不是武林各大門派的嫡傳弟子,自然不知道七龍山莊莊主楚天雲的名頭。」 於八郎看了陳南水一眼,道:「南水,你聽過七龍山莊這個名號嗎?」 陳南水略一沉吟道:「這個名字倒好像聽過。」 劍魔井六月道:「七龍山莊是因七龍槍而揚名,而七龍槍則是當年十大高手中的槍神楚風神楚叔叔手中所使的兵器。」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於八郎和陳南水二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啊的一聲。 劍魔井六月看到他們的神情,很高興的道:「你們總算不是白癡,聽過槍神的大名。」 陳南水張了下嘴,想要說出金玄白便是槍神徒兒之事,卻見到於八郎比了個手勢,於是趕緊又閉上了嘴巴。 劍魔井六月目光銳利,看到他比的手勢,問道:「你比的這個手勢有什麼意思嗎?」 於八郎一笑,道:「前輩罵我們是白癡,南水不敢苟同,想要出言辯駁,我叫他不要多說。」 劍魔井六月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他抓起酒杯,喝了口酒,道:「你們雖然不是白癡,可是長時間留在京城裡,不知江湖現況,不知民間疾苦,也跟白癡差不了多少。」 於八郎啞然失笑,卻沒加以辯駁,舉起酒杯,道:「來!前輩,我們喝酒吧。」 他們三人把杯中的酒喝乾了,陳南水又趕緊斟上。 劍魔井六月歎了口氣,道:「我爹常說,三十年前武林之中人材濟濟,可說是盛況空前,打從二十年前九陽神君冒出頭後,許多武林俊彥都毀在他的手裡,尤其後來四大高手的失蹤,更是江湖劫難……」 他搖了搖頭,道:「自此之後,人材凋零,江河日下,武林之中,高手難尋,江湖上儘是一些跳樑小丑,會幾手功夫,便收徒授藝,成立幫派,聚集個三五十人,就創下山門,以門主自居,還有些人還自認是宗師,他媽的,全是些狗屁。」 於八郎和陳南水面面相覷,不知他好端端的,又發什麼牢騷,竟然還口出穢言,罵起人來。 劍魔井六月罵了一句之後,似乎覺得還不夠痛快,又道:「若是依老子早些年的脾氣,早就上門去宰了這些狗屁宗師,只不過被我二哥禁止,不許我向這些人遞劍。」 他抓了把頷下亂糟糟的鬍鬚,道:「你們聽過刀君這個名號沒有?」 於八郎和陳南水一齊搖頭。 劍魔井六月也不覺意外,道:「刀君就是我二哥,他是在四大高手失蹤之後成的名,不過,他看淡了俗世的名利,一心一意追尋武道的高峰,精研各種刀法,所以成名之後,便一直躲在莊院的丹房裡練刀。」 他揮掌輕輕比劃了兩下,道:「我每年和他比劃兩次,可是這十多年來,從沒贏過他,不然我早就可以大開殺戒,宰了那些什麼宗師、門主了。」 於八郎聽到這裡,才知道劍魔井六月是受到兄長井五月的壓制,才不能任意妄為。 那井五月雖有刀君之名,卻因未能行走江湖,以致聲名不彰,不過,他追求刀法之極境,每次都能擊敗井六月,想必武功上的造詣,早已超越劍魔。 劍魔井六月忿忿不平的道:「這傢伙雖說追求刀法的最高境界,可是卻跟烏龜一樣,成年整月的躲在莊裡,根本不管世事。他媽的,最氣人的還是,他每回擊敗了我之後,還讓我進他的書房裡去,翻看他收藏的刀譜、劍譜,並且任我從書譜中找出擊敗他的招式……」 他臉色古怪的笑了笑,道:「說老實話,我能夠熟記天下三百多種刀法的根源、來歷和典故,也多虧了他,不是他逼我,我才不會花那種腦筋。」 於八郎和陳南水一齊駭然大驚。 於八郎訝道:「這麼說來,我……家傳的蟠……蟠龍刀法,也在令兄莊裡的……的刀譜上羅?」 他心情激動,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 劍魔井六月微微皺了下眉,道:「不錯,蟠龍刀法的來源和歷史演變,都記載在刀譜上。」 他頓了下,望向陳南水,道:「吳鉤劍雖可歸類於奇門兵器之列,可是鉤法不離劍法,也脫胎於劍法,所以被列入劍譜中。」 於八郎和陳南水心中駭然,他們怎樣都想不到,武林之中,竟然會有這麼一個人,搜集了天下各種刀法和劍法,一一繪圖記載,將之列入刀譜和劍譜之中。 這種事情要花費多久的時間,以及多麼龐大的人力和金錢,他們並不瞭解,可是他們清楚這種能在世上留名的刀法和劍法,都是當事人視為最珍貴、最有價值的絕學,又怎會流傳出去,供人記載,並且繪譜列入呢? 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嘛! 有誰會蠢到把本門的絕藝,完全展露在他人面前,任人繪圖列冊?又有誰會為了金錢,出賣本門的絕藝? 於八郎和陳南水幾乎想破了腦筋,也想不出有人能完成這種工作。 他呆了一下,問道:「前輩,這些刀譜和劍譜,可是上一代所流傳下來的?」 劍魔井六月冷笑一聲,道:「蠢蛋,這種艱巨的事,一代怎能完成?最少也得有四代以上才能做到。」 於八郎倒吸一口涼氣,問道:「這麼說來,少林、武當、華山、峨嵋等各大門派的刀法和劍法,都記載在上面羅?」 劍魔井六月道:「有是有,並不齊全。」 陳南水問道:「請問前輩,槍神的槍法,有沒有列入?」 劍魔井六月傲然道:「槍神的槍法共分守神、追魂、奪命三路,每路九招,一共二十七招,全都被列入槍譜中。」 他伸出一根食指,以指代槍,緩緩的比劃了兩下,道:「這是守神三路中的二招。」 他的動作雖慢,可是由於指法繁複,於八郎和陳南水兩人依然看得眼花撩亂,摸不清頭緒。 劍魔井六月收起食指,道:「這種槍法太過繁複,極其難學,尤其三大套路的守式,真是守得滴水不漏,我和楚天雲兄弟前後交手過十幾次,用盡了三十多種劍法,都攻不進去,結果只好以平手結束。」 他笑了笑,喝了口酒又道:「當然,這純粹是較量而已,並不是拼生死,若是決鬥的話,無敵神槍槍法再高,我也有把握,在百招之內,將他擊敗。」 於八郎道:「照前輩這種說法,槍神之子,還敵不過天刀余斷情羅?」 劍魔井六月頷首道:「不錯,楚兄弟比起天刀余斷情來,的確是要差那麼一點。」 於八郎問道:「若是天刀和令兄刀君比較,會是誰贏?」 劍魔井六月一瞪眼,道:「蠢材!天刀不是我的對手,而我又打不過我二哥,當然天刀比不過刀君,這種簡單的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 於八郎被罵,僅是聳了聳肩,並沒加以反駁。 他想起午後在天香樓前的廣場上,所見到的那場天刀余斷情和神槍霸王金玄白交手的精彩過程,心想金玄白以神槍名聞於世,結果卻以刀法擊敗天刀余斷情。 由此可見,金玄白一身的絕藝已臻化境,天刀余斷情縱然刀法奇幻,功力無儔,仍然在十招之內,敗於金玄白之手,重傷倒地。 以此推論,別說是劍魔井六月了,就是刀君井五月來此,也同樣的會敗在金玄白之手。 他在心中大定之際,聽到劍魔井六月又說道:「我二哥刀法上的造詣,已經練到了人刀合一,能從刀上發出刀罡,天刀余斷情如何能比得上?他若是和我二哥交手,大概不到七十招便會落敗。」 於八郎相信他這種說法,點頭道:「我相信令兄在刀法上的造詣,定可列入新一代的十大高手之列。」 劍魔井六月頗為高興,道:「說了半天,就是你這句話最中聽了,不錯,我二哥的刀法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天刀余斷情就算再練五年,也無法在刀上取勝……」 於八郎道:「前輩說錯了,天刀別說是練五年,就算再練二十年,也不可能是令兄的對手。」 劍魔井六月道:「這話說得更好了。」 他瞇著眼睛,望著於八郎,笑道:「你的刀法不怎麼樣,能夠做這麼大的官,確有幾分道理,我看你拍馬屁的功夫要比你的刀法高得多。」 於八郎連忙辯駁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劍魔井六月道:「不管你是什麼意思,總之我清楚天刀余斷情這個人,除非是殺了他,否則他永遠都不會放棄,因為他也在追求刀道的極至,就跟我二哥一樣。」 他略一沉吟,道:「我常在想,劍心是什麼?劍道的極限又在哪裡?可是始終想不出來。」 於八郎道:「前輩說的話太深奧了,我們完全聽不懂,我想,一個人若是武功到了某種境界,自然會發現極限在哪裡。」 劍魔井六月發出嗤的一聲冷笑,不屑地道:「古人告訴我們,生有涯而學無涯,武學之道,豈有邊際?我爹聰明絕頂,資質過人,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武功蓋世,打遍天下無敵手,可是他後來追求玄學,想要以武人道,結果又怎樣?還不是幻夢一場,做不成神仙!」 他說了一長串,越說越是激動,喘了口氣,繼續道:「我常在想,我們幾兄弟在武林之中,沒有赫赫威名,是不是因為我爹太過有名之故?他就像一顆太陽,光芒太強了,以致把我們兄弟全都遮蓋住了……」 於八郎和陳南水面面相覷,聽到這裡,還沒弄清楚他的父親究竟在武林中有什麼地位。 於八郎暗忖道:「什麼武功蓋世,打遍天下無敵手?莫非是這個武癡在胡說吧?否則我應該聽過井無波這個人才對呀!」 劍魔井六月說到激動處,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首,喝乾了杯中的美酒,繼續道:「也許你們不相信,我爹一身絕藝,無論是拳法、劍法、刀法都已到達天人之境,尤其氣功之深,天下無敵,我們四兄弟,每人只學了他一樣功夫,卻完全趕不上他,真是想起來就難過。」 於八郎問道:「請問前輩,令尊到底是誰?」 劍魔井六月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父親叫井無波,你怎麼記性這麼差,這一會兒工夫就已經忘了?」 於八郎道:「我記得令尊的大名叫井無波,可是他在武林中的綽號是如何稱呼的?」 劍魔井六月怔了一下,道:「哦,我忘了跟你說,我父親道號就是綽號,他是太清門門主,以一身玄門罡氣功夫稱霸武林,被視為近三十年來,天下第一高手的漱石子!」 正文 第二O四章 驚人消息 第二O四章驚人消息 江湖上有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這句話流傳下來,也常被江湖人掛在嘴裡。 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一個武林人物的名號,就跟樹的影子一樣——一個人越是有名,名聲流傳的範圍也就越遠,就像一棵大樹,樹冠有多大,樹有多高,樹影就有多廣。 這裡所指的名,不是姓名,而是名號、綽號。 所謂「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江湖人士,武林高手,重視的不是他的姓名,而是他的名號。 這種名號是被江湖所公認的,無論是一城一鄉的土豪或者是名揚天下的高人、豪傑,都必須具備這種綽號。 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種綽號必須名副其實才行,否則很快便會遭到淘汰,以致江湖除名。 所以能名揚天下的大豪、巨擘,本身一定具備極其深厚的武功基礎,以及一定的人望,否則經不起考驗,很快便會消失在江湖洪流中。 江湖是殘酷的,如同叢林一樣,弱肉強食,沒有僥倖可言,不比朝廷,雖然勾心鬥角,充滿危機,卻可以憑著吹、拍、哄、貢等手段,謀取高位,鬥垮敵人。 江湖的凶險,遠非朝廷能比,許多心高氣傲,自認武功高強的年輕俊彥、少年俠士,才一成名,不到幾個月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人之手,從此一坯黃土,無人記得。 而一些成名多年的高手,也會往往一時不慎或者技不如人,多年的威望毀於一旦,落得悲慘的下場,若能從此退出江湖,做一個平凡的百姓,還算幸運,很多都是成了刀下亡魂,屍骨不全…… 所以說,要想在江湖上成名,已經不容易了,若是想讓名聲維持不墜,更是難上加難。 尤其是要成為江湖上所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簡直是比登天還難,就算是修為極深的高人,也是想都不敢想。 井無波是誰?不僅四十年前,江湖上罕得有人知道,就是四十年後,武林中也難得有幾個人認得。 不過一提起「漱石子」這個名號,無論是各大門派的弟子,或者是江湖上黑、白兩道的英雄豪傑,都知道這個人是三十年來,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一的絕世高人。 漱石子的威名,就如一座矗立在天地間的大山,峰高千仞,讓人望之生畏。 三十年來,除了九陽神君之外,武林中從無一個人敢挑戰他,因為他是名副其實的絕頂高手,是憑本身的武功,將劍神高天行、槍神楚風神、少林大愚揮師、武當鐵冠道長等當代的頂尖人物,一一加以擊敗,才贏得此一盛名,毫無絲毫僥倖。 在此之前,他接受過無數次的考驗,並曾經安然走出少林武僧所布下的大羅漢陣。 當年,少林派由十八名僧人所布出的十八羅漢陣,便已是少林寺鎮山絕藝,就算是武當劍陣,也無法相較,可是漱石子憑著一柄長劍,便大破十八羅漢陣。 此後,他在少林掌門的堅邀之下,走了一趟由一百零八名武僧所佈的大羅漢陣,結果憑著一身神奇的武功,安然出陣。 打從出陣之後,他已穩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只不過身份尚未被完全確定而已。 直到三十年前,武當、少林兩派,廣邀天下英豪,聚集於泰山之巔,歷經七天六夜的淘汰賽,挑選出十名武功最高的高手,漱石子的地位,才完全被確認下來。 所以說,他是天下共認的武林第一高手,絲毫不為過。 當時,黑道有綠林盟,以長江為界,分為南、北兩盟,無人能夠加以統 而白道沒有結盟,僅以少林、武當兩派為首,連結其他七大門派,互通聲氣,維繫江湖道義。 泰山大會,是由兩派共同發起,自然受到武林之尊重,故而漱石子名正言順的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無人敢懷疑,更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二十年前,九陽神君崛起江湖,以一身絕學,擊敗過無數的高手,縱橫天下,幾無敵手。 可是,他的盛名僅在江湖上流傳了不到六年,便因挑戰漱石子,而從此消失。 跟他一齊失蹤的,包括當時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三的槍神楚風神、排第四的少林大愚禪師、第六的武當鐵冠道長以及第九的鬼斧歐陽玨。 這件事成了武林秘辛,只有少數人知道究竟是一件什麼事,至於真相如何,普天之下,知道的人還不到十個。 此後數年中,各大門派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門人弟子,有系統,有組織的在江湖各地搜尋這五大高手的下落,然而依舊是徒勞無功。 為此,武當、少林、華山三派的掌門,引疚退位,而排名十大高手中第五位的崆峒派掌門破玉子和排名第七的崑崙派掌門悟明大師也閉關不出,並且嚴禁弟子下山。 也就因為這個原因,原先在江湖上行道的正派高手少了,以至黑道無人制衡,越發囂張起來。 近十幾年來,江湖上各種幫派組合,有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了出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在此。 也就因為這種天下級的絕頂高手極少出現江湖,以致於漱石子的身份更多了一層神秘感,也更會引人遐想。 同樣的道理,金玄白出道之際,抬出了槍神楚風神的名號,也形成一種極大的震撼力量。 口口口 於八郎和陳南水雖然是錦衣衛人員,卻也算得上是半個武林人物,他們縱然江湖見識不夠,卻也大略的知道昔年傳誦武林的十大高手的名號。 是以他們在馬車之中,一聽到劍魔井六月說出,他的父親便是近三十年來,稱雄天下的第一高手漱石子,全都如被雷擊。 於八郎震驚之下,手裡持的酒杯都握不緊,立刻滑落掉下,半杯美酒頓時灑得他雙腿俱濕。 而陳南水瞠目結舌,死盯著劍魔井六月,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簡直成了一個傻瓜。 劍魔井六月看到於八郎拿不住酒杯,連杯帶酒的掉落腿上,搖了搖頭,道:「唉!真是可惜了這半杯好酒。」 他伸手拿起落在於八郎腿際的空酒杯,放在他面前,歎了口氣,道:「這就是我不願意提出我父親當年的外號最主要的原因了,唉!十個有九個都像你們這個樣子,好好的一個人,轉眼變成個呆子。」 於八郎稍一定神,立刻便大聲道:「令尊大人真的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 劍魔井六月不悅地道:「這種事情還可以騙人的嗎?你說這種話,真是豈有此理。」 於八郎連忙抱拳賠罪,道:「對不起,前輩請原諒,我……我實在是太過於震驚了。」 劍魔井六月看了仍在發呆的陳南水一眼,苦笑道:「近十幾年來,我從不對任何人提起我家老頭子的名號,就是怕碰到這種情形。」 於八郎問道:「前輩,難道你跟天刀余斷情交手,也沒提過令尊大人的名號嗎?」 劍魔井六月道:「當然沒有。」 他伸出右手,揮動了一下,道:「我是憑自己的劍法擊敗他的,又不是靠我老頭子的名號,他媽的,我若是那麼做,還有瞼見人嗎?」 陳南水這時才回過神來,似乎在喃喃自語道:「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完全無法……」 他的眼神被井六月揮動的手所引,轉動一下,終於凝聚起來,道:「前輩這個樣子,真的讓人無法把你跟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聯想在一起。」 劍魔井六月一哂,道:「我是我,他是他,我可從沒仗著他的名號去嚇人。」 他喝盡了杯中酒,又拿起酒罈,把酒杯倒滿,然後道:「說句老實話,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我常常痛恨我是他的兒子……」 於八郎和陳南水互望一眼,不解地問道:「前輩,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劍魔井六月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的名頭太響亮了,就跟太陽一樣,光芒太過強烈,以致我們兄弟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他!」 他舉起酒杯,一口便把杯中美酒喝乾,臉上卻是一片落寞之色,眼中露出的情緒更是複雜。 於八郎看到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暗罵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是有這種父親,家裡裝滿了拳譜,刀譜、劍譜,任我要如何練都行,我早就成了天下高手,縱橫江湖,無人敢惹,還用得著在錦衣衛裡當差嗎?就算要當差,也最少混一個同知……」 陳南水也是滿臉怪異之色,看著井六月,就像看到一個怪物,忖道:「這個傢伙還敢罵我們是白癡、蠢蛋,我看他才是天下第一大白癡、大蠢貨、大笨蛋。他媽的,我若是有一個武功天下第一的好爸爸,早就也成了武功天下第二的高手,誰像他那樣沒出息,混了二十多年,才混了個什麼劍魔的綽號,真是丟人現眼啊!」 劍魔井六月陷入沉思之中,而於八郎和陳南水各想各的心事,一時之間,車廂裡一片靜寂。 好一會工夫,於八郎才從忖思中回過神來,道:「前輩,聽說漱石子是太清門門主,以一身玄門罡氣稱霸武林,不知你們是不是都學過這種罡氣?」 劍魔井六月兩眼一瞪,道:「你問這個幹什麼?嘿嘿,難道你想嘗嘗玄門罡氣的厲害?」 於八郎連忙搖手道:「不敢!」 劍魔井六月傲然道:「玄門罡氣,無堅不摧,想當年崆峒破玉子以玄門破玉功加上崑崙悟明大師以佛門般若真氣,聯手和我老頭子交手,僅僅十招,便已落敗。」 於八郎和陳南水齊都駭然,兩人互望一眼,還沒說話,只聽井六月又道:「我跟人交手的時候,每回都使用兵器,每次都以劍法取勝,從未施展過罡氣功夫,否則天刀余斷情早就死了,還能等到現在嗎?」 他喝了口酒,繼續道:「我爹說我的資質不夠,也有幾分道理,直到如今,我的玄門罡氣也只有五成火候,比起我爹來,差得太遠了。」 於八郎問道:「請問前輩,令兄的玄門罡氣已經練到了幾成火候?他的功力……」 劍魔井六月兩眼一翻,叱道:「跟你說過,別提玄門罡氣的事,你怎麼又提起來了?」 於八郎和陳南水總算是領教過劍魔井六月這種喜怒無常的脾氣,不敢違逆他的意思,立刻臉上堆著笑容,舉杯敬酒。 劍魔井六月一喝酒,情緒便得到舒解,臉色也顯得緩和多了。 於八郎比較細心,不僅發現到這點,也覺察出此人情緒的變化雖大,說話有時以跳躍的方式出現,卻可從言詞中察覺他的心境。 就像他稱呼漱石子時,情緒變化不同,稱呼也有不同,正當時稱「我爹」、「我父親」,情緒激動時,則稱「我家老頭子」或「我那個老頭子」。 非常顯然,此人對於名震天下的父親,是抱著一種既敬畏,又憎恨的態度。 或許真如他自己所說,有一個天下第一的父親,並不是一件光榮和驕傲的事。 因為他的光芒太強烈了,成就太高了,不僅遮蓋了兒子的光芒,而且也讓子女們感到強大的壓力,覺得永遠無法超越。 劍魔井六月之所以覺得沮喪、懊惱、痛苦,或許就因為他生來就是漱石子兒子的緣故。 於八郎領悟到這點,同情地望著井六月,心想:「他有三個兄弟,不知其他人會不會跟他一樣?」 他的意念一轉,想到了在天香樓的花園裡,所見到的那個蒙面女子,不禁心中一動,問道:「請問前輩,這種玄門罡氣,也適合女子的體質嗎?」 劍魔井六月目光一閃,問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於八郎道:「在下的意思是這種罡氣功夫,至剛至猛,適不適合女子學習?」 劍魔井六月撇了下嘴,道:「我說你們是蠢蛋,沒有說錯,須知天下至剛至猛的氣功,除了崆峒派的破玉功之外,便是九陽門的九陽神功,本門的罡氣,看起來剛猛無儔,實則剛中有柔,陰陽交融,並非純陽之勁,所以女子也可學習此功……」 他說到這裡,才發現自己失言,伸手就給了自己一耳括子,啪的一聲,反倒讓於八郎和陳南水嚇了一跳。 他摑完了自己,還罵道:「他媽的,真是多嘴,明明不談玄門罡氣,怎麼又說了那麼多,真是賤嘴,該打!」 於八郎苦笑一下,道:「前輩,你不須如此。」 劍魔井六月眼中露出凶光,道:「不要再提什麼玄門罡氣,他媽的,為了這罡氣,我最少挨了老頭子不下十次的臭罵,唉!不談也罷!」 於八郎和陳南水聽他這麼說,才知道他是因為沒練好玄門罡氣,常常受到漱石子的責備,以致才會如此。 於八郎想起自己小時候練刀時,因為內力不夠,出刀時常有錯誤,以致飽受父親責罵,那時心中既是氣憤又是痛恨,真想擲刀一走了之…… 以當時那種心境來衡量井六月,於八郎非常諒解此人的心情,也有了極大的同情。 他歎了口氣,道:「做人子女,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要做名人的子女,更是困難,成長的過程中,也不知有多少的辛酸和痛苦,外人如何能瞭解?」 劍魔井六月一怔,拿起小酒罈,把裡面的酒,一起灌進嘴裡,然後吁了一口大氣,道:「這就是我從不娶妻的最大原因,因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願我的兒子也受這種罪。」 於八郎見他情緒和緩,問道:「請問前輩,有一位臧能臧姑娘,你可認識?」 劍魔井六月突然暴笑出聲,道:「什麼臧姑娘?十六年前,她就已經不是姑娘了……」 話說一半,他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於八郎的衣襟,問道:「快說,你怎麼認識我的弟媳婦?」 他出手極快,於八郎根本無法躲開,被他一把抓住衣襟,立刻感受到從劍魔井六月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勢和濃郁的酒氣,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陳南水忙道:「前輩請放手,我們這回是隨邵元節邵道長來找臧……臧大嫂的。」 劍魔井六月鬆開了手,怔怔地望著陳南水,口中唸唸有詞,道:「邵元節,邵元節……我好像聽過有這麼個人,好像是……」 他的目光一凝,神光乍閃,道:「哦!我想起來了,他是華山大俠盛掌門的一個遠親,當年我在華山蓮花峰的翠雲宮前,見過他一面,那時他才十二三歲……」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又是一變,道:「邵元節怎麼會認識我弟媳婦的?你趕快說出來,免得我生氣。」 於八郎道:「邵道長如何認識臧大嫂,我們不知道,不過這回我們來虎丘,的確是為了找她。」 他話鋒一轉,道:「有一個黑衣年輕女子,以黑布蒙面,手持一柄寶劍,闖進天香樓裡,企圖行刺,結果被我們侯爺擋了下來。」 劍魔井六月眼光一閃,道:「哦!有這種事?你們邵道長……」 他話聲一頓,問道:「邵元節什麼時候又當了道士?」 於八郎和陳南水互望一眼,知道他這種跳躍式的說話方式又出來了,不敢表示不滿,老實的回答道:「邵道長何時進入天師教做道士,我們也不清楚,不過他的輩份極高,如今是護國妙法真人。」 劍魔井六月罵道:「狗屁,天師教算什麼東西?老夫十多年前上龍虎山找那狗屁張天師比劍,嚇得他躲起來,根本不敢應戰,邵元節這個傢伙,想要當道士,找我爹就行了,不然,留在華山,做華山派的弟子不是也很好?最低限度也是一個大俠,呸!做什麼道士?」 他罵了一長串,聽得於八郎和陳南水都冒了火,好不容易等他罵完了,兩人才喘了口氣。 劍魔井六月罵完之後,臉色又恢復正常,若無其事的道:「喂!你還不快說下去,那個刺客究竟是施展了什麼劍法,以致讓邵元節認出來和我弟媳婦有關?」 於八郎暗暗苦笑,把經過的情形,大略的說了一次,道:「邵道長認出那個女刺客手中持的寶劍,酷似臧大嫂的五音玲瓏劍,所以要找臧大嫂問個明白。」 劍魔井六月道:「你們不用問了,那個丫頭如果不是雨珊,就一定是胭脂了。」 他見到於八郎和陳南水怔怔地望著自己,解釋道:「胭脂是我弟弟井八月的女兒,也就是我的侄女,而雨珊則是姓曹,是我弟媳婦的小師妹。」 說到這裡,他又似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破口大罵道:「他媽的,那個孫大娘,自己忙得要死,收了三個徒弟還不夠,到了五十歲,還要收什麼關門弟子,結果收了曹雨珊那個丫頭,不好好的教,又把她托給我弟媳婦代師授藝,真是莫名其妙,狗屁倒灶。」 於八郎和陳南水聽他發了一頓牢騷,總算弄清楚情況,也明白邵元節原先的判斷並沒有錯,那個蒙面潛入天香樓的年輕女子,的確和臧能有關係。 可是臧能是皇帝寵信的伶人,有玉郎之稱的臧賢之妹,她的師妹或者女兒進入天香樓,若有行刺的企圖,豈不是連臧賢都牽涉進去? 臧賢是皇上身邊的紅伶,若是有行刺的意圖,事情一定不簡單,可能有劉瑾介入。 而更可怕的是,行刺的女子假使是井六月的侄女井胭脂,那麼不僅臧能和她的丈夫牽扯進去,恐怕連井氏兄弟都會一起涉入。 尤其井氏兄弟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的兒子,僅僅一個劍魔井六月就已夠難纏了,若是把漱石子也拖進來,事情的嚴重性,恐怕就算是金玄白來此,也無法解決。 於八郎和陳南水在瞬息之間,全都臉色大變,顯然都已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劍魔井六月發了頓牢騷,見到兩人臉色不對,忙道:「我又不是罵你們,你們的臉色幹嘛這麼難看?」 於八郎乾笑一聲,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劍魔井六月醉眼斜睨,道:「於老弟,我問你,我那胭脂侄女,為什麼要跑到你們住的園子裡去行刺?是不是你們錦衣衛裡有人調戲她?」 於八郎趕忙喊冤,道:「天哪!我們錦衣衛根本不認識什麼雨珊姑娘,更沒見過令侄女胭脂小姐,怎會有人調戲她?」 劍魔井六月抓了抓鬍子,沉吟道:「這就奇怪了……」 他兩眼一張,問道:「你剛才說過,胭脂是被你們錦衣衛裡的什麼侯爺擊退,不知這個姓侯的傢伙是用什麼功夫擊敗她的?」 於八郎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們侯爺不姓侯,姓金,他是皇上封的武威侯。」 劍魔井六月道:「哦!武威侯?這個官是不是很大?我看,總比你們兩個要大吧?」 於八郎頷首道:「這是當然,我們跟他比,差得遠了。」 劍魔井六月道:「這麼說,他的武功很高羅?不是靠拍馬屁升的官吧?」 於八郎道:「當然不是,我們侯爺武功之高,恐怕連劍神高天行都不是對手……」 劍魔井六月幾乎跳了起來,叱道:「胡說八道,劍神高天行的功力無儔,三十年前,劍法已經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你那什麼侯爺怎能和他相比?」 於八郎道:「前輩不敢相信是嗎?可是我說的話,全都是事實,因為下午我就親眼見到天刀余斷情不到十招,便受了重傷……」 劍魔井六月一怔,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讓我聽聽!」 於八郎道:「今天下午,天刀余斷情帶著八名弟子,擒下了一對雙生兄弟,要找我們侯爺挑戰,結果八名弟子全都死於侯爺刀劍之下,而天刀也不到十招便已受傷落敗,渾身是血……」 他這句話剛剛說完,已被井六月一把扣住脈門,頓時全身一軟,無法動彈。 陳南水大驚,道:「前輩,有話好說,不要動手嘛!」 劍魔井六月伸手指著他,道:「你送我的這罈酒,我還沒喝,所以不算承你的人情,你乖乖坐著別動,老夫就放過你,不向你出手,否則,哼!什麼後果,你該知道了。」 陳南水道:「前輩,你若要找人比武,找我們侯爺,何必跟我們這些無名小輩計較呢?」 劍魔井六月道:「我當然要找他,不過,我得把話問清楚。」 他的眼中又露出凶光,望著於八郎,道:「姓于的,你以為說兩句謊話就可以嚇到我了,是吧?」 於八郎苦著臉道:「前輩,我說的話句句是實,絕不敢欺騙前輩。」 劍魔井六月叱道:「放屁,天刀余斷情的武功造詣到了何種地步,我還不瞭解啊?我跟他做了十幾年的對頭,他的刀法已經大成,連我都要花上一百多招才能擊敗他,你這小子竟然說有人能在十招內將他殺成重傷……」 他喘了口氣,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我家老頭子親自出手,否則就算我二哥,也無法做得到。」 於八郎道:「前輩,我可以發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絕無一句虛言,否則叫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 陳南水跟著道: 「井前輩,在下也親眼目睹此事,絕對假不了!」 劍魔井六月全身一震,喃喃自語道:「不到十招,天刀就已受傷落敗?天下竟然有這種人?武功竟然練到這麼高……」 他霍然抬頭,眼中神光炯炯,沉聲道:「快說,你們那個侯爺在武林中用什麼名號?他怎麼用刀法擊敗天刀余斷情的?」 於八郎道:「我們侯爺姓金,名玄白,外號神槍霸王……」 劍魔井六月驚道:「什麼?他就是神槍霸王?」 於八郎點了點頭。 劍魔井六月又問了一句:「他就是滅了神刀門的那個神槍霸王?」 於八郎點頭道:「不錯,就是我們侯爺。」 劍魔井六月破口大罵,道:「他媽的,老子早就告訴你,我趕到蘇州城,是為了找神槍霸王比武,你明明知道,卻一直哄騙老子,兜了半天才說出來,真是可惡之極。」 他揚起左掌,眼露凶光,作勢要朝於八郎頭上拍去。 陳南水驚叫一聲,撲了上來,只見劍魔井六月冷笑一聲,掌化為指,迅如電掣的刺出,瞬息之間,已閉住了陳南水三大穴道。 正文 第二O五章 血腥殺戮 第二O五章血腥殺戮 金玄白一騎急馳而去,轉眼便已奔出二十多丈遠。 放眼所及,曠野之外,丘陵起伏,有數十堆篝火在熊熊燃燒,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如同數十簇盛開的紅花,煞是美麗。 他無暇觀賞,只是朝著遠處高聳的虎丘塔而去,以尖塔為目標,縱騎急馳。 快馬又奔出數丈,才被那些圍坐在火堆附近的人發現,紛紛圍了上來,有人大喝道:「來人請速速下馬,不可以前進。」 金玄白騎在馬上,只見二十多個勁裝大漢,手持火把,首先趕到,正擋住了前行之路。 他一拉韁繩,放緩了去勢,正想說幾句話,把雙頭蛟和豬婆龍兩人找來,卻因身上穿的一襲錦袍,在火光中閃著耀眼的反光,而被人認出他是闖入的外來者。 那群勁裝大漢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喊道:「有奸細啊,弟兄們快來,別讓他跑了。」 隨著喊聲出口,那些人紛紛拔出兵刃,街上前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朝著金玄白砍來,有人更是彎腰蹲低滾來,使的是地蹚刀的招式,只要容他滾近,馬腿定然齊斷。 金玄白神目如電,把這些人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容他們欺身而近,更不會讓坐騎受到損傷。 剎那間,他從馬上騰身躍起,順勢躍出四丈之遠,一步跨出,腳尖已踏在那使地蹚刀法的大漢頭上。 噗的一聲輕響,那個大漢連一刀都沒遞出,大好的頭顱就跟一個摔爛的西瓜一樣,爆裂開來。 隨著金玄白第二步跨出,迎著他而來的兩把單刀和一把牛耳尖刀,夾著刀風,快速的砍到。 他眼前所見,是三張凶殘的面孔和六隻帶著血絲的紅眼睛,尤其是眼中露出的兇惡神色,似乎恨不得把他砍成數段,或者刺出幾個大洞。 顯然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的悍匪,只要手中持有兵器,便奮不顧身的勇往直前,最終的目的便是將敵人殺死,而自己能活下來。 金玄白一觸及那種比野獸還要凶殘的目光,胸中的殺意也騰升而起,瞬息之間,但見他手揮五弦,目送飛鴻,右手五指一抖,依序落在那兩把單刀和一柄牛耳尖刀的刀身上,然後身在空中,已移到另一個方位。 那三名大漢一刀攻出,便碰到了金玄白揮來的五指,頓時如同劈在一塊鋼板之上,刀勢受阻,立刻斷為兩截,隨即沿著刀柄傳來一股股浩瀚的勁道,通過手臂,傳進體內。 剎那間,他們發出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倒飛而起,從口鼻之間,噴出血水,一直飛出丈許,才跌落地上。 就在他們身軀飛起的同時,那二十多名一手持刀、一手持著火把的勁裝大漢,發現在火光搖動中,錦衣飄拂,身影幻化,眼前的情景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因為他們看到了騎馬而來的那個錦衣人,在這個時候,突然從一個人變成了十幾個人,而每一個人的臉孔都是一樣。 他們的視覺裡,最後殘留的,也只有這個影像而已,隨著一道如錐的尖銳氣勁刺入,這二十多名勁裝大漢,幾乎在同一時間裡,身形倒飛而起,落地死去。 二十多聲淒厲的慘叫,幾乎匯眾在一起,然後又嘎然而停,而散落的火把和斷刀,也在屍體不遠。 那些從四周圍上來的上百名大漢,由於距離遠近的不同,而有前後的差異,可是,他們以金玄白一人一馬為目標,所以都同時看到了這奇詭幻異的一幕。 當慘叫聲一停,那些大漢的奔行之勢也全都停了下來,廣闊的空間,頓時一片靜寂,除了可以聽到夜風吹過火把,發出的聲響之外,每個人都只聽到自己快速的心跳聲。 這一百多個大漢,不分遠近,不分老少,每一個人手裡都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可是一個個都在瞬間變成了泥塑木雕的人像,身體僵硬,滿臉驚駭。 他們深陷在生命中最恐怖的噩夢中,每一個人都是從頭涼到腳,無法動彈。 望著那十多個身影合而為一,又騎回在馬上的金玄白,這一百多個勁裝大漢好像看到鬼一樣,個個都嚇呆了,沒一個人敢喘一口大氣。 在這個時候,空間依舊,時間卻似乎已經停頓,閃動的火光都彷彿跳動得更慢了。 除了火光在動,整個廣闊的空間裡,也只有金玄白在挪動,那股凝重而濃縮的殺氣,似乎把他座下的馬都嚇住了,不敢移動鐵蹄,繼續前行。 金玄白騎在馬上,似乎從未下過馬,錦衣一襲,依然反射出璀璨的耀眼光芒,只不過他的神情冷肅,眼中泛現凌厲凶煞的神色。 置身在野獸之中,人也會變為野獸,否則無法生存下去。 殘留在體內的獸性,以及十多年來,九陽神君灌輸給他的觀念,隨著陣陣血腥味順風撲鼻而來,而變得更加突顯而鮮活。 他看著那遠遠近近的一百多名江湖人士,沉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只要任何人敢對我出手,就是這種下場。」 那些滿臉驚駭的勁裝大漢,全都聽到了他這句話,可是大部份都沒聽進心裡去。 因為這句話如同解開定身法的咒語,讓他們一個個的從恐怖的噩夢中醒了過來。 原先,他們被眼前殘酷的殺戮所驚,被金玄白那幻化的身影所凜,而深陷在這個噩夢裡,把金玄白視為鬼魅,看成惡魔。 這下,金玄白開口說話了,充份表示,他只是個人,並非是來自地獄裡的鬼魅或是惡魔。 只要是人,就一定可以殺得死! 這些大漢都是淮南山區裡活動的悍匪,過慣了打家劫舍,刀頭舔血的日子,看見金玄白只有一人,他們有一百多人,恐懼之心一去,膽氣又是一壯。 一個糾髯大漢抖動手裡單刀,大喝道:「弟兄們,別怕,他只是一個人,我們剁了他,替死去的兄弟報仇!」 他在叫喊聲中,一路急衝而來,充滿著一股剽悍之氣,激勵著許多人都跟他一樣,也嘶喊著舉刀奔來。 巨大的喊聲中,金玄白飛身躍起,脫下身上錦袍,略一抖動,錦袍已緊束成棍,隨著他橫空跨步而出,錦棍已然出手。 他把錦棍當成長槍來使,人未落地,槍影淒迷,光芒閃動,一片片似水的錦波流瀉散開,可是蘊含在錦棍上的雄渾勁道,卻比一波波的巨浪還要強烈。 隨著他施出槍神所傳的追魂三路槍法,點點槍影幻化成星,燦爛奪目,所到之處,刀折人亡,無一倖免。 錦波流向何處,何處便倒下了一大片。那些持刀的大漢,有些根本連錦槍都沒看清,便已被挑飛出去,從槍上傳來的勁道,在他落地之前,便已將他震死。 而有些人則是被錦槍掃中,巨大的力道撞擊之下,當場刀斷腰折,吐血而亡。 這些大漢都練過幾年功夫,和太湖中的湖勇水準差不了多少,只不過他們落草為寇之後,殺人的經驗比較豐富,比較剽悍而已。 然而遇上了金玄白,再怎麼剽悍也沒有用,他們根本無法看清那幻變神奧的槍招,只看到一片滾滾的錦波流來,一刀砍出,便已中槍身亡。 瞬息之間,以馬匹為中心的方圓十丈,倒下了無數的屍體,那蜂擁而來的勁裝大漢在怵目驚心的狀況下,轉身跑了一大半,其他的人,都死在金玄白的一桿錦槍之下。 人都是怕死的,再是剽悍的匪徒,眼看這種血腥的殺戮,也會害怕,當他們的膽氣消退,感到害怕時,便有人開始退縮,然後轉身逃跑。 只要有人開始逃跑,接連著便有更多的人跟著逃命,於是沒一會工夫,那一百多人,已跑了一大半。 他們所奔行的方向,正是面對虎丘塔,因為他們的門主就在虎丘塔附近,那裡不僅有大江幫的幫眾圍住,並且還有天羅會的會主,帶著麾下的數十名殺手潛伏著。 口口口 這些勁裝大漢明裡是在江淮一帶開設山門的堂口,用了個極為響亮的「三義門」作為組織的稱號,暗地裡,主要的班底卻是淮南山區的山寨悍匪。 他們之所以組成三義門,就因為原先的兩名寨主一個姓劉,一個姓張,後來結識了江淮一帶開設武館的一位綽號白虎大刀的武師關勇,於是傚法三國時,劉備、關羽、張飛在桃園三結義的美談,也結拜成異姓兄弟,並且成立三義門,廣交各路好漢,擴展門派勢力。 天羅會主童太平接下了西廠大檔頭田璧雙交付的任務,拿了二萬兩銀子的重酬,要取得朱壽的人頭,當時便知道這是件極為艱巨的任務,這才找到大江幫相助。 尤其是在大江幫的兩位首領,親自帶著手下幫眾到揚州探路之後,童太平更發現隨同朱壽一起的護衛人員,明的暗的多達二三百名之多。 以如此龐大的陣容,童太平衡量一下,就算加上大江幫的幫眾,也不足以正面抗衡。 若是單憑天羅會的殺手,施出暗殺或下毒的手段,恐怕這些殺手再是厲害,也無法完成任務。 所以童太平和妻子商氏經過一番盤算之後,於是又找到了白虎大刀關勇,同樣許以三千兩白銀的酬勞,要求關勇調集一百五十名門徒相助。 關勇闖蕩多年江湖,開設武館,收了幾十個徒弟,幾年下來,還落不到一百兩白銀,平時,身上最多只能掏出三四十兩銀子。 就算他和劉峻、張沖二人結拜,成立了三義門,把山寨裡的弟兄們找來充場面,爭地盤,每個月的收入,除了開銷之外,也只能剩下二十兩。 所以當他一聽到鐵劍金鏢童太平一口氣出價三千兩,要他派出一百五十名門徒助陣,當時就呆住了。 須知在江淮一帶,最好的肥田,一畝才賣五兩銀子,有三千兩銀子,殺殺價,足足可以買六百五十畝以上的良田。而這些錢如果用來買房宅,在鬧市最少也可買三間店面。 若以十兩一個的銀錠來計算,放在面前的話,足足有三百錠,堆起來比人還要高。 這麼多的銀子,就算裝在銀箱裡,也得要五六個健壯的挑夫,才能全部挑得起來。 童太平連一張銀票都沒拿出來,光是開了個口,便已把關勇嚇住了,一想到堆得比人還高的銀錠,他的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錢不是好拿的,根本就是賣命錢,所以趕緊和大哥劉峻、三弟張沖緊急磋商,三人取得共識之後,才給童太平答覆。 劉峻的山寨中,平時就有近兩百名的寨丁,加上關勇的徒眾,人數超過二百五十以上。 他們平時的日子,都是過得苦哈哈的,每個手下一個月不到三兩銀子,這下一見到大筆生意上門,自然眼都紅了,於是決定要讓每一個手下徒眾都有好處,就拿這二百五十多個人來和童太平談判,要求照原議每人二十兩酬勞,總共派出二百五十人,需要童太平支付五千兩銀子的重酬。 童太平和田壁雙的協議是二萬兩銀子,如果活捉朱壽,還可加五千兩的酬謝,當然不在乎這多出的區區二千兩了,於是和三義門達成協議,如能活捉朱壽,再加五百兩。 童太平為了表示誠意,當場支付三位門主二千兩銀票,都是官營的寶泉局裡開出來的官會票,除此之外,還有十兩的大銀錠五十個,算是付出的定金,任務完成後,再付另一半尾款。 三義門的三位門主,一輩子也沒看過這麼多的銀子堆在面前,關勇外號白虎大刀,自認可比三國時代的關羽,只不過關羽手持青龍偃月刀,他拿的是白虎大刀罷了,他的大刀重三十七斤,常常自詡勇力過人,可是面對著那白晃晃的一堆銀錠,讓他拿銀子的手都在顫抖。 至於劉峻和張沖就更差勁了,看到五十個大銀錠和四張寶泉局開出的銀票,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他們做強盜有七八年之久,劫下的財物,最大一筆也不過只有二百多兩銀子,平常一個月劫來的財貨能夠打平開銷就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能看到大銀錠? 所以這三個人都認為鴻運當頭,這下要發了,當下就把銀子分配好,把整個山寨的寨丁全都調入山門,隨時聽候差遣。 為了鼓勵門下徒眾,每人發下五兩銀子,又在山門之中的聚義堂,大開酒席,歡慶二天。 三個門主,每人先進帳二百兩,然後歡慶二天之後,把二百五十名徒眾一齊帶到揚州,開始執行任務。 童太平運用會中的殺手,施出各種暗殺手段,進行對朱壽的攻擊,雖然殺的人不多,卻已造成朱壽的恐懼心理。 其間,護衛在朱壽身邊的錦衣衛,雖然也動用了揚州衙門的力量,逮捕了一些人,可是那些人只要和天羅會有關,便全都被吳恕和田壁雙指使西廠的人員施壓,又從衙門大牢中放了出來。 故此,那些守護在朱壽身邊的護國法師以及數名法王,都決定要轉往蘇州,投靠朱天壽,希望能積聚雙方的力量,遏止這一連串的暗殺。 但是他們這樣一來,正好中了童太平的計策,行程之中,陸路遭到三義門的不斷伏擊,改走水路,又被大江幫的水賊夜襲,沉了兩條船,死了八十多人。 朱壽眼看身邊的護衛少了一半,面對著想不到的敵人,一批又一批的進襲,於是改變航程,從運河經滸墅關,繞往虎丘而來。 朱壽之所以作出這個決定,有兩個最大的理由。第一個理由:他真正的身份其實是正德皇帝最寵信的紅伶,當時被暱稱為玉郎的臧賢。 臧賢知道他的妹妹臧能嫁給了井八月為妻,而井八月的武功了得,就住在虎丘附近的滌心莊裡。 除此之外,井八月還有三位兄長,也住在附近,根據臧賢所知,井八月的這三位兄長都是隱世高人,他雖然沒有見過面,卻從臧能的口中得知,這三人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可說個個都是絕世高手。 朱壽明白,只要能趕到虎丘,便能受到包括井八月在內的四大高手保護,到時候就算敵人再厲害,也可以保全性命。 至於第二個理由,則是認為突然變更航程,可以迷惑敵人,讓對方誤判,而從虎丘,經山塘河或山塘街趕往蘇州城,也不用十里之遙,一個時辰便可入城,到時候或許不必干擾臧賢,勞動妹夫井八月帶人保護…… 朱壽基於這種認知,臨時把護衛的錦衣衛人員和天師教的護國真人分成兩路,一路沿漕舟所經的河道往楓橋,另一路,則改走運河繞往虎丘。 他的主意是不錯,惑敵的手法也不差,可是沒料到天羅會會主童太平這回勢在必得,一定要拿下他領賞,萬一做不到,最少也要取下他的人頭,因此花費了近一萬兩銀子,把三義門和大江幫都買通了,手裡可供調度的人,光這兩個組合,就有近四百人之多,若是加上天羅會的殺手,已經超過了五百人。 這些人除了殺手之外,便是水賊和山賊,都算是悍不畏死的匪徒,平時為了五兩銀子,便可以打破一個人的頭,這回為了重酬,還不個個拚命? 所以童太平根本不管朱壽是不是使的疑兵之計,把手裡能運用的人力,分成兩路,一路由妻子商氏帶著大江幫的雙頭蛟、利高昇和三義門的三門主張沖,領著天羅會殺手五十人,總共二百多名水、陸悍匪,分成前後五股匪眾,循水路追往楓橋而去。 至於另外一路,則是由鐵劍金鏢童太平為首,帶著屬下殺手,以及大江幫的豬婆龍侯三和三義門的大門主劉峻、二門主關勇,領著二百多人追往虎丘。 朱壽等人的坐船,在運河裡遭到兩次攻擊,死了十幾個人,好不容易上了岸,卻發現大批匪徒圍上,經過一番激戰之後,邊打邊退,又死了二十多人。 由於天色漸黑,他們一時找不到滌心莊,於是暫時退入虎丘塔裡,縮小防護圈,準備等候天明之後,再作打算。 天羅會主童太乎等人,把朱壽一行數十人圍在虎丘塔中,唯恐遭到官府干涉,甚至引起意外,於是命令侯三派出手下,假扮差人,在山塘街布下第一道崗哨,防止閒雜人進入。 之後,又讓劉峻派出人手,在通道上又布了第二道崗哨,把虎丘塔週遭的所有道路封死。 而大江幫和三義門的幫眾,則又分成兩批,一批把虎丘塔團團圍住,另一批則暫時休息吃乾糧,等候接班守夜。 至於天羅會的殺手,則以虎丘塔為中心,分成六組,埋伏在大江幫和三義門徒眾之後,等待命令,隨時進攻。 童太平對於這種佈局,十分滿意,認為就算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只等下半夜一到,便可趁朱壽等人最睏倦的時候,派人攻進虎丘塔,活捉朱壽建功。 他和大江幫的首領侯三、三義門的門主劉峻和關勇一起吃著乾糧,並且確定夜襲的方法和時間之後,大伙閒得無聊,於是決定推幾把牌來消除壓力,打發時間。 他們找了個距虎丘塔不遠的隱蔽處,就用一塊大石作為牌桌,四周插滿火把,桌上擺上風燈,就此賭了起來。 在江湖上打滾的人,由於過著朝不保夕,刀頭舔血的日子,所以離不開酒、色、賭這三門。 這回,他們都是在執行任務,童太平已經下令,絕不可喝酒誤事,而色之一字,則在任務完成之前,誰都不能沾,何況在這野外,要到哪裡去滿足這個色字? 所以唯一可以玩的只有賭了,而且能夠有資格賭的,也只有天羅會會主童太平、大江幫幫主侯三,以及三義門門主劉峻和開勇了。 本來童太平畏妻如虎,再是喜歡賭錢,也是瞞著商氏,偷偷的到賭坊去賭,尤其在這個重要閱頭,更是不可以賭錢才對。 可是這一趟買賣如果做下來,天羅會最少賺了一萬多兩銀子,讓童太平成了個小富翁,他早就心癢難熬了,加上這回商氏不在身邊,已帶人趕往另一路去了,童太平沒了顧忌,更是放肆起來。 侯三、劉峻、關勇三人中,侯三和劉峻比較好色,對於賭錢並沒有特別的嗜好,不過這回既是「大老闆」童太平相邀,不能不給面子。 何況他們每人囊中都最少裝了三百兩銀子的官會票,還有十多兩碎銀,個個膽氣極壯,於是很快就賭了起來。 童太平身為會主,當然義不容辭的當起莊家來,不過他在洗牌之際,為了防備有任何情況發生,還特別吩咐屬下,沿著賭桌方圓二丈,派出兩組人馬把風,如果商氏帶人趕來或有其他異狀,則隨時可以結束牌局。 由於他們的賭錢所在地,距離山塘街還有六七十丈遠,所以當金玄白單騎匹馬馳來的時候,他們也在賭局上殺得面紅耳赤,根本沒人知道外圍的防哨出了問題,仍在興高采烈的賭著牌九。 口口口 數十個手持單刀的三義門徒眾,都朝一個方向奔跑,他們此時都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腿,有那機靈奸巧的人,早就把手裡的火把扔了,趴在地上裝死。 至於仍在奔逃的匪徒,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有人扔了火把,有人丟了單刀,全都使盡力氣,朝虎丘塔奔去。 不過他們才奔出七八丈遠,便發現金玄白不知何時,已披著錦袍,就那麼不丁不八的站在前面不遠。 經過了剛才的那一幕,金玄白在他們的眼裡,不啻是個從地獄裡跑出來的勾魂殺神。 一看到金玄白就站在前面不遠,每個人都停住了奔行之勢,不敢繼續前進,這時,有人在喘氣,有人在發抖,有人跪地求饒,更有人嚇得尿濕褲子…… 無數的眼光,都落在金玄白身上,其中包含著各種不同的感情,有哀求、畏懼、驚駭、痛苦等等。 面對這麼一個能把一襲錦袍變成一根長棍,而且還能分身化影,隨時出沒的奇人,這些平時殺人如宰狗的悍匪,個個喪失鬥志,嚇得把金玄白當成殺神、魔尊、妖怪,沒有一個人敢反抗了。 隨著第一個人跪下求饒,那活下來的六十多人,全都丟下了手中單刀,紛紛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首,懇求饒命。 呼喊之聲此起彼落,引起包圍在虎丘塔外圍的大江幫幫眾注意,於是有人奔了過來查看。 接著,潛伏在黑暗中的天羅會一組殺手,也悄悄的掩了過來。 金玄白一察覺有三十多人接近,揚聲道:「神槍霸王在此,把你們的首領叫來說話。」 他以少林獅子吼的功法,提起一口丹田真氣,說出這句話,聲音響亮悠長,如同夜空裡起了個霹靂,震得那些跪在地上的悍匪,全身顫抖,再也沒人敢抬起頭來。 那些前來查看情況的大江幫幫眾,都聽過幫主的訓誡,曉得綠林盟主李亮三已傳出綠林箭,明示各大幫派、堂口,不可與神槍霸王為敵,以免惹來殺身滅幫之禍。 是以他們一聽到金玄白報出了名號,全都驚嚇得轉身奔了回去,準備把這個訊息稟報幫主侯三。 可是天羅會的二十多名殺手,卻從未聽過神槍霸王之名,每人藉著夜色和地形悄悄前進,然後成扇形的散開。 金玄白一察覺此事,冷哼一聲,緩緩轉過身去,望著那二十多名殺手,道:「你們躲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找你們的首領出來說話?」 那些殺手根本不知金玄白有夜視的能力,也沒看過他大展神威,殺了數十名三義門徒眾。 他們見到行蹤似被發覺,領頭的人低叱一聲,向前躥了數尺,手便發出數枚三稜鏢,朝金玄白射去。 他手中的暗器剛一出手,那些殺手也散了開來,發出各種不同的暗器,全都以金玄白為標靶,從各個不同的方位,向他急射而來。 一時之間,尖銳的金風破空之聲響起,無數的暗器,像是一群蝗蟲樣,把半個天空都已遮滿。 金玄白怒喝一聲:「該死!」 他揮起披在肩上的錦袍,貫注真氣在內,頓時錦袍成了一塊巨大的鋼板,暗器打在袍上,不斷發出鏗鏘的聲響,然後又反射回去。 那些殺手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形,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漫天的暗器,在倏忽之間轉了方向,還沒轉念要閃躲,便已紛紛中了暗器,倒地不起。 數十聲慘叫,接二連三的響起,等到金玄白放下手中的錦袍,重新披在肩上時,那二十多名天羅會的殺手,已盡數死在他們發出的暗器之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出去。 濃郁的血腥味,在夜風的吹襲下,漸漸的散開。 那些跪在地上的三義門徒眾全都嚇得面無人色,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來,多看那個殺神一眼。 遠處,靠近虎丘塔附近,人影幢幢,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三條人影,快速地奔行過來。 在這三人的身後,上百人手持單刀,快步跑來。 眼看著領先的一個大漢,手持一柄大刀,金玄白輕輕的歎了口氣,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一把單刀。 他知道,他將要面對的是另一場殺戮! 正文 第二O六章 一招斃命 第二O六章一招斃命 童太平、侯三、劉峻和關勇四人,各據一方,正在推著牌九,玩得興高采烈。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身後,已經圍了七八個人在觀戰,不時還幫忙吆喝著。 這些人都是三義門和大江幫裡的大小頭目,聽到牌九聲響,慢慢圍過來的。 童太平做莊家,手氣正旺,連續三把,都是收大賠小,已經贏了四十多兩銀子,根本不在乎那些人觀戰。 而劉峻則是連拿了幾把好牌,贏了十幾兩銀子,心情極為愉快,也沒禁止寨裡的大小頭目觀戰。 只不過侯三和關勇有些手氣不順,把身邊所帶的碎銀全部都輸光了,正準備掏出身上的銀票和童太平換銀子。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金玄白的喝聲。 可是牌洗得嘩啦嘩啦作響,他們全部的精神都放在牌九上,一時之間,沒人聽出金玄白在說什麼。 童太平唯恐商氏會在撲空之後,趕了過來,立刻停止了洗牌的動作,凝神傾聽著。 關勇輸了三十多兩碎銀,心痛得不得了,急著想要兌換銀票,繼續賭下去,好撈回本錢。 他一看到童太平停止了洗牌,急道:「童老大,怎麼啦?我還在等著換錢呢!」 童太平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大聲叫嚷?」 關勇道:「是有人在叫喊,不過叫什麼,就沒聽清楚了,沒關係,找個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喚過身後的小頭目,交待速去查看究竟,然後道:「童老大,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童太平訕訕地道:「不瞞各位,我家裡的那個婆娘太厲害了,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許我賭錢。」 劉峻笑道:「老大,照你的意思來說,大嫂准你去嫖姑娘羅?」 童太平道:「她是准我上青樓啊!可是我哪有這個膽?若是讓她姐姐知道了,非把我閹了不可。」 侯三、劉峻和關勇三人,一齊哄然大笑。 侯三道:「還是我自在,水寨裡留了幾個婆娘,負責燒飯洗衣,順帶暖腳,誰都不敢管我。」 童太平堆好了牌,拿起骰子正要丟下去,又聽到遠處傳來陣陣慘叫聲。 這時,那個跑去查看情況的小頭目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大聲叫道:「稟報兩位門主,大事不好了,有敵人闖入,殺了不少弟兄。」 關勇道:「你慢慢說,到底來了多少敵人?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那個小頭目喘著氣道:「小的沒看清楚,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從山塘街那個方向過來的。」 童太平一面收銀子,一面問道:「侯幫主,你不是派了人在錦繡橋那邊封路嗎?怎會有人從那裡闖入?」 侯三也忙著把面前的銀子收進囊中,答道:「是啊。剛到的時候,我已經派出屠剛帶著二三十個弟兄,穿上差人服裝,假充蘇州衙門差官封路,那邊應該不會有人來才對。」 童太平臉色一變,沉吟道:「莫非是衙門的人來了?還是裡正派人去衙門報了信?」 他頓了下,問道:「侯幫主,你有沒有派人封住山塘河?」 侯三點頭道:「有啊!錦繡橋上就有人把守,不許任何人從河裡進出,應該不會出錯才對。」 關勇道:「童老大,我們也派了人守在路口,應該不會有人從那個方向闖進來才對。」 童太平這時已把牌九和銀子都收好了,看了他們三人一眼,道:「為了防止有人聲東擊西,施出調虎離山之計,我們圍困虎丘塔的情勢不變……」 這時,三十多名大江幫的幫眾奔了過來,他們一看到侯三,立刻七嘴八舌的喊了出來。 侯三根本沒聽清楚他們在講什麼,大聲叱道:「都給老子閉嘴!」 那些幫眾滿臉驚惶,聽到了幫主的呵斥聲,全都閉住了嘴。 侯三伸手指著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幫眾,道:「老劉,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多少敵人入侵?」 那個叫老劉的水賊,顫聲道:「稟報幫主,只看到一個人……」 侯三差點沒跳起來,大聲道:「你說什麼?只有一個人?你有沒有弄錯?」 老劉道:「是真的只有一個人,不過那個人很厲害,已殺了三義門幾十個弟兄……」 這回換劉峻和關勇跳起來了,關勇一把抄起身邊插在上裡的那柄白虎大刀,怒喝道:「胡說八道,本門的弟子又不是羊,怎會任人宰殺?」 劉峻一把將他拉住,道:「二弟,別急,問清楚了。」 童太平臉色一沉,問道:「老劉,那人有沒有報出名號?」 老劉點頭道:「他自稱是神槍霸王。」 侯三大驚,失聲道:「神槍霸王怎會跑到這裡來?」 關勇死盯著他,問道:「侯幫主,你知道這個神槍霸王?」 侯三點頭道:「我們李盟主,前些日子傳出了綠林箭,通知各大幫派堂口,嚴戒大家和神槍霸王為敵。」 關勇訝道:「我們怎麼沒有收到這個通知?」 劉峻道:「盟主的綠林箭,可能是傳到了山寨,寨裡沒人,所以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關勇哦了一聲,側首問道:「童老大,你有沒有收到李盟主的綠林箭?」 童太平臉色陰沉的搖了搖頭,道:「老夫的天羅會和綠林盟沒有什麼瓜葛,他通知我幹什麼?」 他略一沉吟,問道:「侯幫主,你知道這個神槍霸王是什麼來頭嗎?」 侯三道:「據說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李盟主派我們送信給鏢局的鄧總鏢頭……」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關勇已跳了起來,罵道:「他媽的,原來只不過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竟然膽大包天,敢和本門為敵,我入他祖宗十八代。」 他一抖手中的白虎大刀,喝道:「大哥,我先走了!他媽的,非要砍了那個小子不可。」 劉峻見他帶著幾個大小頭目,快步飛奔而去,跟童太平打了個招呼,道:「童老大,我跟去看看,別讓他誤了事。」 童太平叮囑道:「多帶些人去,我看此人來意不善,可能後面還有更多的人沒趕到而已,你要小心應付。」 劉峻道:「五湖鏢局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從未結過仇,這回大概是誤會,大家說開了,或許就沒事了。」 童太平點頭道:「好,總之一切小心,別誤了我們的大事。」 劉峻應了一聲,飛奔而去。 侯三一操鋸齒刀,也要跟隨前去,卻被童太平叫住,問道:「侯幫主,貴幫替李盟主送信給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可知用意何在?」 侯三略一沉吟,道:「李盟主要鄧總鏢頭安排和神槍霸王碰面,好像要談什麼大事。」 童太平訝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只有鏢局的總鏢頭為了行鏢方便,找各路幫派的首領談判,豈有勞動綠林盟主到鏢局裡去找人談事的?而且還是個副總鏢頭,真是奇怪。」 侯三道:「據說北六省綠林盟鞏盟主前幾天也傳出了綠林箭,廣邀二百十三個幫派的幫主,在總盟聚會,商討關於如何對付神槍霸王之事……」 童太平臉色大變,驚道:「哦!有這種事?」 他皺起了眉頭,問道:「侯幫主,你知不知道這個神槍霸王是什麼來歷?」 侯三猶豫了一下,道:「幫裡有位送信的弟兄,在蘇州城的酒肆裡,聽人提起過,好像這位神槍霸王是昔年槍神的徒弟,據說蘇州最大的神刀門,就是被他滅了。」 童太平忍不住驚叫出聲,訝道:「什麼?神刀門就是毀在他的手裡?那天罡刀程烈刀法高超,門下弟子數百人……」 他操起放在身邊的鐵劍,道:「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關門主脾氣太急躁了,別給我樹此強敵,壞了我的大事。」 侯三問道:「童老大,虎丘塔裡的那些人怎麼辦?」 童太平道:「神槍霸王和這些人毫無關係,不可能是為他們而來,我得先穩住這個人才行。」 他奔行之際,又招來了兩組天羅會中的殺手,命令他們隨同前往,以壯聲勢。 豬婆龍侯三雖然接獲盟主李亮三的綠林箭,通知他不可得罪神槍霸王,可是已經拿了童太平的銀子,基於江湖道義和綠林規矩,絕對不可以退縮,雖然知道神槍霸王不是好惹的,也只有硬著頭皮,隨同童太平前去了。 奔行之際,他看了看身後隨來的三十多名幫眾和四十多名天羅會的殺手,膽氣稍壯,忖道:「傳聞之事,總是被誇大了,以神刀門那麼龐大的力量,怎會一夕之間毀於神槍霸王之手?想必以訛傳訛,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此。」 這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奔去,快到現場之際,眼光所及,恍如人間煉獄,只見整個山丘和坡地上,倒了上百具的傷者和屍體,仍然能揮動兵刃的,只有不到三十人。 老遠便聽到關勇扯開嗓門罵道:「他媽的,我們三義門跟你有什麼仇?你殺了我們這麼多人,老子跟你拚命!」 侯三心裡一涼,也看不清敵人到底來了多少,怎會死那麼多人?他一揮手中鋸齒刀,大叫道:「弟兄們,跟我上!」 童太平看到這種情勢,知道再也沒有任何迴旋的空間,沉聲喝道:「大夥兒上,先用暗青子招呼!」 他領著四十多名天羅會的殺手,分從兩翼迂迴前進,準備把來敵包抄起來。 因為他不相信來者只有一人,認為可能有人藏在暗處,預備趁機偷襲,然後和虎丘塔裡的朱壽那一批人裡應外合。 侯三領著三十多名大江幫的幫眾,才奔出數丈,便看到刀光如電,急速地閃動數下,已有七八個人倒在地上。 這時,雙方距離只有兩丈多遠,侯三很清楚地看到倒地之人,咽喉冒出了血泡,可是卻沒看到是誰出刀。 關勇揮動著一柄白虎大刀,使出渾身解數,連劈帶砍、橫掃斜擋,卻好似面對隱形的敵人,每一刀都砍在虛空之處,可是他仍然不斷的罵著髒話,不斷的揮刀。 侯三隻覺一陣毛骨悚然,不知道關勇中了什麼邪,可是見到那些三義門的徒眾,一個個的倒地,卻又很明顯地知道有人在對他們揮刀,因為那縷縷的刀芒是如此的燦眼。 侯三揉了揉眼睛,又向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閃爍的刀光下那條淡淡的影子。 他從來都沒想到,天下竟然有人能施展出如此迅捷而又美妙的輕功身法,藉著刀光的流轉,能把整個身形都隱沒起來,難怪看不清對方的面貌。 侯三駭然忖道:「難道這人會是神槍霸王?不可能的,神槍霸王應該使槍才對……」 他飛奔過去,大聲喝道:「神槍霸王,請住手,有話好說。」 他知道,到了這種情勢,根本無人能制止這場殺戮,但是極度的震撼逼使他想要制止悲劇的繼續發生。 因為他若不能勸阻神槍霸王,勢必自己也將投身這場戰局中,很可能他自己便是下一個犧牲者。 這股莫名的衝動,讓他忘卻一切的衝了出去,可是才奔出數步,他便已後悔起來,認為自己是多此一舉,根本無法遏止這場殺戮。 但是說也奇怪,隨著他話一出口,隱藏在閃動璀璨刀光後的那條人影,倏然現身出來,然後如煙霧一般幻化飄散,再度現身時,已到了侯三身前不足二丈處。 侯三腳下一頓,停住了身軀,只見那人右手持著柄單刀,左手挽著一襲錦袍,穿著一身華麗的錦衣綢褲,腰上除了繫了條腰帶之外,還圍了條玉帶,玉帶上嵌有多顆珠寶,映著跳動的火光,閃出紅綠橙黃各種不同的光芒。 侯三是個水賊,而且還是個賊頭,眼光自然不是那些普通嘍囉所能比較,他一見這條玉帶,立刻便認出是件名貴的寶物,價值不菲,最少值一千兩銀子。 他當場嚥了口唾沫,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可是一看到那人冷肅的瞼孔,想起對方那種凌厲的刀法和奇幻的身法,頓時打了個寒顫,不敢多想。 金玄白冷冷的望著眼前這個手持鋸齒鋼刀,穿著一身灰布勁裝的魁梧大漢,沉聲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侯三倒握刀柄,抱拳為禮,道:「在下侯三,江湖人稱豬婆龍,系大江幫之主,拜見神槍霸王金大俠。」 金玄白把手裡的單刀往地上一擲,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殺了半天,總算來了個會說人話的人,我就好好的跟你說幾句話吧。」 侯三躬身抱拳道:「多謝金大俠能容在下說幾句話。」 他略一沉吟,正在斟酌該說些什麼話,卻見到關勇舞著白虎大刀,像是瘋了似的奔了過來,還開口罵道:「你這王八蛋,龜兒子,不敢跟老子打,專找老子的徒子徒孫,枉你是什麼狗屁的神槍霸王……」 侯三大驚,心中叫苦,想要去攔阻關勇發瘋,卻發現一股強大的氣勢,從金玄白身上湧出,逼得自己無法呼吸,只得連退三步,才穩住了身軀。 金玄白轉過身去,凝目注視著揮舞著大刀的關勇,沉聲道:「你一再口出穢語,我都容忍下來,只因你自稱是關雲長的後代,看在你祖宗的面子,饒你一命,誰知你不知死活,偏要過來尋死。」 關勇哪裡知道金玄白不久之前,在集寶齋的庫房裡,看了幾回「三國誌演義」,深深受到感動,肯定關雲長的忠義無雙。 是以當關勇揮動著白虎大刀而來,自報姓名是山西關雲長的後裔,擅使一柄大刀,刀法是關羽當年傳下的絕藝,金玄白便敬他三分,一直放過他,沒向他遞過刀。 可是關勇推牌九輸了銀子,已是心疼不已,再一見到三義門的徒眾被殺了一大堆,更是火冒三丈,失去了理智,完全不知金玄白、不殺他是為了敬重他的祖先,還以為這個年輕人浪得虛名,不敢與自己為敵。 就因為金玄白一再讓他,才使得他越發沒有顧忌,滿口胡言亂語,終於惹惱了這個煞星。 關勇奔行之際,突然發現金玄白身上湧現出一股強大的氣勢,逼得他身形一滯,趕緊立好了樁,橫刀平放,擋住那股無形的壓力。 他暗暗吃驚,這一冷靜下來,才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個功力極高的武林高手。 他心中一陣氣餒,卻又拉不下臉,再看到對方已把單刀扔了,此刻手無寸鐵,膽氣又是一壯,道:「你既然是神槍霸王,為何槍不在手?」 金玄白冷冷地道:「槍在心中。」 關勇大喝一聲道:「好!你就把心中的槍拿出來,擋我三刀吧!」 金玄白道:「有何不可?」 侯三見到他們就要打起來,連忙大喊道:「關門主,請聽小弟一言,大家都是江湖上……」 關勇兩眼一瞪,道:「沒有什麼好講的,他殺了我的結義大哥,我一定要和他拚命。」 侯三吃了一驚,道:「什麼?劉門主已經死了?」 他極目四顧,只見十幾個三義門的徒眾,拿著單刀在發抖,遠處更有數十名勁裝大漢,或臥或跪,也不知受了傷,還是在裝死。 地上倒著許多的屍體,還有一些受傷在呻吟的人,也沒有看到劉峻的身影在內。 侯三心中頗有兔死狐悲之感,想想剛才劉峻還在和自己推著牌九,現在竟然已經死了,覺得人生真是無常。 他有些茫然的望著金玄白,只聽他沉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侯三心頭一震,自茫然中清醒過來,揚目看去,只見金玄白取下挽在左手的那襲錦袍,也未如何作勢,錦袍立即緊束成了一根錦棍,棍端突出一截尖刃,刃同槍尖。 親眼目睹了這種怪事,讓侯三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恍如置身在夢魘裡一樣,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來。 金玄白沉聲道:「關勇,神槍在此,你若能擋住三招,我便饒你一條性命,不然,你就去死吧!」 關勇哪曾見過這種束衣成槍的功夫?駭然道:「你、你在玩什麼花樣,變什麼戲法?」 金玄白冷冷地道:「三招,只要三招就行了。」 關勇大罵道:「去你娘的三招,老子給你三刀!」 他身隨刀轉,殺氣騰騰的使了一招「橫掃千軍」,白虎大刀帶著一陣刀風,往金玄白攔腰砍來。 侯三心中頓時叫苦,這才發現關勇十足是個愣頭青,完全不知金玄白的武功已臻化境,束衣成槍不是在變戲法,而是氣功的展現,關勇貿然出手,簡直是在找死! 果真他沒有看錯,金玄白錦槍在手,面對那快速砍到的大刀,根本不閃不避,手腕一抖,槍影幻化,有如十條錦鱗巨蛇齊出,迎上了大刀,立刻傳來鏘鏘的聲響。 關勇手中的大刀,重達三十七斤,揮舞之際,一刀下來,足足有四五百斤的勁道,平常他就以膂力自豪,自認是關羽復生,相信這一刀劈出,就算是塊巨石,也可以被砍斷。 當他看到金玄白用錦衣束成長槍,竟然敢來擋自己的大刀,心中大怒,隨著刀勢運轉,將對方劈成兩半。 因為他確認對方的武功再是高強,憑著一件錦袍,絕不可能擋住自己的白虎大刀,這一刀「橫掃千軍」下去,定然能把那支錦槍砍斷。 然而想法卻和事實相差得太遠了,他一刀橫掃而出,剛一碰到那支錦槍,便似砍到了鐵槍之上,隨著一聲金鐵交擊的聲音傳來,一股沛然難御的勁道已把他手中的白虎大刀蕩了開來。 關勇啊的一聲大叫,兩手虎口傳來一陣劇痛,站穩的樁步一浮,整個身軀已不由自主的打了半個轉,隨著眼前一花,錦影如織,勁風如錐,他那壯碩的身軀已倒飛出數尺,仰天跌倒於地。 他最後的意識是聽到了金玄白說的那句話:「你只擋住我一招。」 侯三看到兩人這一交手,立刻又有那種置身夢幻的感覺,若非親眼目睹,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天下竟有這種事情發生。 耳邊剛一傳來大刀和錦槍硬碰硬的金屬撞擊聲響,關勇手中的大刀已被震得幾乎脫手,接著錦芒踴躍,燦花了眼,關勇就那麼在叢叢槍影中倒地不起。 侯三的眼睛僅是眨了一下,便看到這種奇詭的情景,意識和視覺尚未能協調之際,耳邊已同時聽到金玄白說的那句話。 一招!江淮有名的武師,外號白虎大刀的關勇,舞動重達三十七斤的大刀,僅僅揮出一刀,便被神槍霸王一招殺死。 這種事情,若非眼見,只怕江湖上無人能夠相信。 侯三後腦一麻,如見鬼魅,一丟手中的鋸齒刀,轉身便跑。 那些站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大江幫幫眾,全都呆若木雞,沒有提防侯三轉身奔逃,頓時撞在了一起,跌倒了四五個。 就在這時,無數的暗器,分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朝著金玄白激射而去,其中包括著鐵劍金鏢童太平發出的奪命三鏢在內。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些原先跪在地上的五六十名三義門的徒眾,眼看最厲害的二門主關勇倒地死去,全都嚇破了膽,連爬帶滾的轉身朝山塘街那邊逃去。 他們四散逃竄之際,只見遠處一個美麗的身影飛掠而來,朦朧之中望去,如同凌波仙子,冉冉乘風踏霧降臨凡塵。 接著,一個頭戴道冠,身穿道袍,背上背著支長劍的中年道士,也足不沾地的飛身而來。 這兩人一前一後,舉步若飛,讓那些嚇得膽寒心裂,仍在逃命中的三義門徒眾,以為看到了民間傳說中的呂洞賓和何仙姑兩位仙人。 一時之間,有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還有人大叫:「兩位大仙,救命啊!」 那個美麗女子一臉錯愕,腳下一頓,已聽到身後傳來邵元節的聲音道:「秋女俠,不必理會這些匪徒,我們過去吧!」 秋詩鳳眼中泛現一絲憐憫之色,輕歎口氣,繼續飛身前行,邵元節隨後緊追,瞬息之間,便已在十丈之外。 那些三義門的徒眾,疑幻疑真,似乎覺得看到了八仙中的兩位仙人,抬起頭來,眼前仙蹤已杳,當場便有一大半的匪徒,在心中暗暗發誓,只要今晚能逃過這一劫,今後一定洗心革面,做個良民,不再做山賊了。 這些人意念剛起,耳邊隱隱聽到遠處傳來悠長的聲音:「善哉,善哉!無量壽佛。」 他們有著從所未有的感動,連爬帶滾的朝山塘街而去。 口口口 隨著這些人的活下來,以後的數十年中,虎丘一帶充滿了各種神話,有人說曾經看到呂洞賓出現在養鶴澗;也有人說曾見過何仙姑駕雲而下,到了劍池。 更有人言之鑿鑿的說,他曾見過呂洞賓和何仙姑聯袂共游虎丘,佇立於雙井橋之上,鳥瞰劍池。 這種神話僅流傳了幾十年,便已湮沒,不過,促使了許多的人紛紛到此一遊,想要一睹仙人真貌。 可是,兩位仙人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反倒由於遊人的增多,促使虎丘更加速的繁榮。 虎丘地名的由來,原本就是個神話:民間傳說,當年吳王闔閭揮軍伐越,結果兵敗人亡,其子夫差繼承王位之後,在此地以魚腸等名劍數千柄作為殉葬之器。 名劍入土三日,劍氣化為白虎、盤踞闔閭墓上,於是附近居民爭相走告,視為神跡,因而斯地得名「虎丘」。 這個美麗的神話流傳了千年之久,直到今日,仍然保存虎丘這個地名,然而從未有人再見過劍氣化成的白虎。 就如同從未有人見過呂洞賓和何仙姑一樣。 正文 第二O七章 江湖道義 第二O七章江湖道義 金玄白把一身無儔的真力,貫注在錦袍之中,卷袍為槍,這支槍已不遜於槍神楚風神手中的一桿七龍槍。 或許,槍神手持七龍槍可以憑兵刃之利,而截斷金玄白手中的這一支錦槍。 然而以白虎大刀關勇的武功來說,是絕無可能憑著那股蠻力,砍斷金玄白手中的錦槍。 絲綢織錦極其堅韌,如果束成棍形,握在平常人手中,已是刀刃難斷,更何況金玄白一身的真氣已臻天人之境,貫注錦棍之中,足能裂石斷鐵。 白虎大刀關勇雖然自認是關雲長的後代,實則較之莽張飛還要莽撞,明知金玄白武功之高,遠非自己能敵,卻以為對方僅是持著一支以錦袍柬成的槍,便可佔到便宜。 以至於僅僅揮出一刀,便已喪命在槍下,恐怕他最大的遺憾是剛賺到了三百兩銀子,還沒花個痛快,便已死得莫名其妙。 關勇是過於莽撞,而鐵劍金鏢則是基於僥倖的心態,在白虎大刀關勇落敗的剎那,下令手下兩組殺手,開始進攻金玄白。 因為他認為金玄白固然武功高強,但在戰勝對方的一刻,心情必然會稍微鬆懈。 加上他手裡並無兵器,也無盾牌,在瞬間面對如此多的暗器,必然無法逃避,一定會死於暗器之下。 縱然僥倖逃得一死,只要身中暗器數枚,處於流血的狀況下,面對著殺手群的第二波攻擊,也一定無法倖免於難。 天羅會就是以這種戰術,奠定其殺手組織的地位,從來都沒有失手過,一直都能完成客戶交付的任務。 可是鐵劍金鏢童太平不知道他此刻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在知己而不知彼的情況下,依然採用舊戰術,當然會碰到鐵板一塊。 就在他發暗號,手中三枚金鏢成品字形脫手射出之際,他身外兩翼的四十多名殺手,也一齊發出了暗器。 剎那間,難以計數的各種暗鏢、三稜鏢、扁針、鐵蓮子、鐵蒺藜、袖箭、飛刀,鋪天蓋地的朝金玄白射去,把他身外的空間全都封死。 鐵劍金鏢童太平臉上泛起了狂獰笑,心想,以如此密集的暗器,就算是槍神來此,也一定無法脫身,更何況是槍神之徒? 他興奮地一挺鐵劍,口中傳出兩聲暗號,領先朝金玄白奔去,準備趁對方受傷之際,割下腦袋,以洩心頭之憤。 豈知他才奔出兩步,便見到金玄白手裡的一根錦槍倏忽之間化為大片錦雲,隨著揮動之際,似乎起了一陣旋風。 強大的風勢,發出一陣呼嘯,那滿空射到的暗器,頓時被旋風捲走了一大半。 而包括童太平發出的三枚金鏢在內,那些有如蝗蟲的數十枚暗器,在金玄白手掌一轉一旋之際,如同飛蛾撲火,一一落入他的掌中,然後又一一落下。 童太平奔行之際,看得非常清楚,可是那怪異的變化,讓他看了之後,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在他的記憶裡,從未見過有人可以憑著這種手法來接收暗器,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些投入金玄白手中的暗器也越來越少,童太平也因而看得更清楚。 終於,他確定自己沒有眼花,那個叫神槍霸王的年輕人,是以一種奇奧的手法收取暗器,而不是幻術。 當他確定這一點時,已一馬當先,衝到了金玄白身前不足一丈之處,這時,再也不容他有絲毫猶豫,大喝一聲,鐵劍出手,凝聚八成功力,施出連環三劍,向金玄白攻去。 劍一出手,有去無回,眼前人影似乎被他劈為三個,不住地晃動,童太平正在奇怪為何還不倒下,已見到一隻大手,捏著一支長約四寸多的扁針,穿透劍幕而來。 叮的一聲,扁針已刺到鐵劍的劍身,童太平只覺一股大力從劍身傳來,鐵劍立刻斷為兩截,接著,那枚扁針在眼前變得越來越大,終於刺進他的眉心。 童太平倒下之際,那四十多名的天羅會殺手,已經合圍,瞬息之間,又發出了第二波暗器,密密麻麻的朝金玄白射到。 金玄白從童太平手裡奪過那支斷劍,長嘯一聲,劍使刀招,奪命的必殺九招刀法,終於再度出手。 但見片片錦雲飛起,人已化虹,劍光層疊,幻成劍山刀林,快速地把那四十多名殺手捲入其中。 秋詩鳳和邵元節沿路而來,看見滿地屍首,兩人尚未奔到,已遠遠聽到了金玄白髮出的長嘯之聲。 他們腳下一頓,立刻看到漫天的暗器飛射中,那種奇幻舒展的錦雲和不斷閃動的劍芒,有如一條吐著白光的錦龍在大地飛騰、咆哮。 遠遠望去,不見龍首,只看到熠熠的劍芒,吞吐之際,立刻有人倒下,龍鱗閃爍,暗器打在上面,反彈而出,向四處射去,也不知傷到了多少人? 邵元節倒吸一口冷氣,喃喃道:「太可怕了。」 秋詩鳳打了個寒噤,道:「太殘忍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邵道長,你錯了。」 邵元節回頭一看,只見諸葛明飛身趕到,距離他的身後,大約兩丈開外,朱瑄瑄和江鳳鳳也攜手聯袂而來。 諸葛明到了邵元節身邊,道:「這就是戰場,在戰場上沒有慈悲和憐憫,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就是這麼簡單。」 邵元節單掌一立,垂眉道:「無量壽佛,善哉,善哉!貧道要替這些死者做場法事……」 朱瑄瑄趕到,插了句話:「道長要做什麼法事?」 邵元節沒有理她,側首道:「諸葛大人,我們走!」 諸葛明點了點頭,隨在邵元節身後,往虎丘塔急奔而去。 朱瑄瑄碰了個軟釘,秀眉一蹙,罵了聲:「死老道!」 她往前走了兩步,問道:「秋女俠,金大哥呢?」 秋詩鳳指著遠處,道:「在那裡。」 朱瑄瑄問道:「你不過去啊?」 秋詩鳳輕歎道:「他殺的人太多了。」 江鳳鳳啊了一聲,道:「這一路上的死人,都是金大哥殺的啊?真是太殘忍了。」 朱瑄瑄伸手捏了她的臉頰一下,冷笑道:「傻丫頭,這些人都是水賊,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 江鳳鳳點頭道:「我知道,可是……」 她搖了搖頭,道:「朱郎,你跟我都經歷過了木瀆鎮的那場屠殺,依我看,這邊死的人還要多。」 朱瑄瑄搖頭道:「我覺得那裡殺的人比較多,而且比較凶險,那回我差點就吐了。」 江鳳鳳道:「你明明就吐了,什麼差點?」 秋詩鳳實在聽不下去,飛身向前奔去。 朱瑄瑄見她離去,叫道:「秋女俠,秋小姐……」 秋詩鳳根本沒有理她,飛身朝金玄白所在之處奔去,距離他尚有數丈之遙,已見到錦雲一散,戰局已經結束,滿地都是死人。 金玄白施出必殺九刀,在極短的時間裡,冒著一陣暗器雨,以雷霆萬鈞之勢,斬殺了那四十多名天羅會殺手。 沒有任何同情,沒有一絲悲憫,只有強烈的求生意志,才能促使他狠心的揮出每一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殺人,人就殺你! 這是江湖上鐵一般的定律,絕對不容違反。 金玄白望著一地的屍首和暗器,突然覺得有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他一擲手中斷劍,披上那襲錦袍。 看到秋詩鳳從遠處奔來,他感到一股暖意,正想迎上前去,陡然靈識一動,忽見倒在地上的一具屍體,竟然爬了起來,雙手舉著一柄鋸齒刀,朝自己的小腹刺到。 這時雙方相距不足八尺,侯三突然出手偷襲,應該能夠輕易得手才對,可是他眼看刀尖已刺到金玄白的腹部,卻又差上兩寸,再加上一分力氣往前刺出,仍然差了二寸之遙。 他心中正在不解之際,看到金玄白伸出劍指,斜斜刺出,指還沒到,一股尖銳的指風,已經刺到。 侯三橫刀一擋,叮的一聲,指風如同劍氣,已將他手裡的鋸齒刀截為兩段。 眼看他即將死於金玄白的指風之下,秋詩鳳尖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金玄白手腕一轉,將劍指從對方眉心之處轉到左肩,嗤的一聲輕響,銳利的指風已將侯三肩井穴刺穿,他的身軀受到那股力道的撞擊,往後倒去。 秋詩鳳躍了過來,正好見到侯三仰首倒下,微嗔道:「大哥,我不是請你手下留情了嗎?你怎麼還是……」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只是肩井穴中了我一指,稍為受傷而已。」 秋詩鳳道:「大哥,你今天殺的人夠多了,別再殺人了好嗎?」 金玄白指著侯三道:「這個人叫侯三,外叫豬婆龍,是大江幫的幫主,非常的狡猾,我已經饒了他一次性命,他卻還裝死,躺在地上,等機會暗算我,如果我再饒他,豈不是讓他害更多的人嗎?」 侯三從地上爬了起來,道:「神槍大俠,冤枉啊!小的剛才不是裝死,實在是撞暈過去了,才醒過來,看到身邊有人,就鬼迷心竅的抓起刀子捅出去……」 金玄白叱道:「你還在胡說!」 侯三跪著叩首,哭喪著臉道:「小的不敢胡說,小的說的全是真話,我們在江湖上討生活,仇人太多,連睡覺時,枕頭下都放把刀,就是怕人暗算,小人剛剛撞暈了,剛醒過來,神智不清,沒有看到是你神槍大俠在身邊,所以才……」 他擦了把鼻涕道:「小的可以對天發誓,所說的話句句實言,如有一句假話,叫我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金玄白有些哭笑不得,想一想,出道以來,好像沒有碰過這種人,已經身為幫主了,還是這副怕死、窩囊的德性,真不知道他這個幫主是怎麼當的? 大江幫,幫名夠氣派,豬婆龍,綽號也夠唬人! 誰知道這個傢伙會是這種見風轉舵的貨色?真是叫人難以處置。 金玄白在這個時候,突然記起了師父所說的那個故事。 當年,沉玉璞初出江湖時,碰到外號無敵神拳的江湖拳師,還以為對方拳法有多高明,慎重無比的應敵,結果兩拳便將對方擊倒,於是他才知江湖上誇大之風極盛,名不符實的人或事太多了。 金玄白看了看眼前這個豬婆龍,拿來和師父沉玉璞以前說的那個故事加以印證,又有了一番認識。 侯三見到金玄白仍在沉吟,心中更慌,道:「神槍大俠,這回綠林盟主要到蘇州來和你見面,還是小的負責送信給五湖鏢局,別的不說,衝著這個交情,你也不可以殺我,對不對?」 金玄白忍耐不住,終於笑了出來。 侯三見到他一笑,心中大定,認為自己這條小命,總算可以活下來了。 秋詩鳳訝道:「大哥,什麼綠林盟主要約你見面?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金玄白道:「這件事我也不清楚,要見到鄧總鏢頭之後,才能瞭解詳細狀況。」 侯三道:「稟報這位女俠,本幫是屬於南七省綠林盟李盟主的麾下,受到綠林盟的管轄……」 他說到這裡,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緩步行了過來,立刻閉上了嘴,不再開口。 朱瑄瑄望了侯三一眼,抱拳道:「金大哥,問口供啊?」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玉扇神劍朱少俠,你來晚了,三義門的門主都已死了,只剩下這位大江幫的侯幫主,可以跟你較量一下。」 侯三心中一慌,道:「朱少俠,小人已經身受重傷,無力再戰,絕對不敢跟少俠動手。」 朱瑄瑄眼珠一轉,道:「你快告訴我,什麼綠林盟主的事,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侯三連忙叩首道:「謝謝朱少俠手下留情,小人一定坦誠相告,不敢有絲毫隱瞞。」 金玄白看到朱瑄瑄拿出一柄折扇,擺出一副少俠的模樣,笑了笑,道:「且慢,侯三,你先告訴我,這回和三義門興師動眾而來,是不是李盟主下的令?」 侯三道:「稟告金大俠,其實這是天羅會和別人的恩怨,我們大江幫是基於江湖道義,才出來幫助他們。」 他歎了口氣,道:「這都怪我們交友不慎,識人不明,才會受到鐵劍金鏢童太平那廝的欺騙。」 朱瑄瑄打開折扇,瀟灑的煽了一下,道:「鐵劍金鏢這個名號不錯,他人在哪裡?本少俠想要會會他!」 金玄白沒好氣的道:「躺在地上的這個就是,你要會他,走過去一些就行了。」 朱瑄瑄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地道:「金大哥,你憑一人之力,剿平這些匪徒,不愧是神槍霸王,當代大俠,小弟佩服之至。」 金玄白也懶得再問下去,揮了揮手,道:「侯幫主,你走吧!我不跟你再計較了,回去之後,把大江幫解散了,別再做為非作歹的事情。」 侯三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道:「多謝金大俠饒命,多謝朱少俠成全,多謝兩位女俠。」 金玄白道:「虎丘塔那邊,還有你們大江幫的弟子吧?你把他們召集起來,快些走吧。」 侯三應了一聲,然後道:「請大俠能容小人盡些朋友道義,替童會主和兩位門主,以及其他死難的人,收拾一下他們的骨骸屍首。」 金玄白頷首道:「好。你這個人很講江湖道義,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侯三又磕了個頭,道:「多謝大俠成全。」 金玄白側首對秋詩鳳道:「詩鳳,我們到虎丘塔那邊去,看看邵道長和諸葛大人怎麼啦了。」 秋詩鳳訝道:「大哥,你知道他們已經來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他們兩人已經進入塔內,想必已經和塔裡的人碰了面,我們走吧。」 秋詩鳳不知他的神識外放,已經洞察虎丘塔內外的情形,默然的望著他,欣然握住他伸出的手,舉步並肩往遠處的虎丘塔行去。 朱瑄瑄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發了一下呆,直到江鳳鳳叫了她兩聲,才回過神來。 江鳳鳳問道:「朱郎,你在想什麼?」 朱瑄瑄突然道:「小鳳兒,若是要讓你嫁給金大哥,你願不願意?」 江鳳鳳一怔,嗔道:「朱郎,你怎麼說出這麼無聊的話?你明知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卻還這樣……」 她話聲一頓,回眸笑道:「我知道,你是在試探我,對不對?」 朱瑄瑄輕歎口氣,道:「小鳳兒,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我……」 她搖了搖頭,又再度歎了口氣。 江鳳鳳心裡一慌,道:「朱郎,你別嚇我好嗎?我,我……我又哪裡做錯了?」 朱瑄瑄道:「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江鳳鳳還待開口,卻被朱瑄瑄伸出的手指按住了朱唇,她抓住朱瑄瑄的手,輕柔的在嘴上吻了吻,然後低聲道:「朱郎,你不用多想了,此生此世,我都是你的人,金大哥縱然武功天下第一,我也不會愛上他的,你放心吧!」 朱瑄瑄苦笑了一下,只見侯三跪在地上,怔怔地望著自己和江鳳鳳,不禁臉色一變,伸出折扇在侯三頭上重重的敲了下去,罵道:「看什麼?再亂看,本少俠把你的眼珠子都挖出來。」 侯三雙手抱頭,求饒道:「小人不敢了,請少俠饒了小的這一回……哎喲,好痛。」 朱瑄瑄冷哼一聲,道:「你還曉得痛,賊眼珠再亂轉,本少俠就挖出來餵狗。」 侯三縮著脖子道:「不敢,小人再也不敢了。」 朱瑄瑄看到堂堂的大江幫幫主,如此低聲下氣的哀求,頓時滿足了心中的虛榮感,覺得自己真是江湖上有名的玉扇神劍朱少俠了。 她乾咳一聲,道:「侯三,我金大哥不想聽江湖上的小事,你且把這回勾結三義門和天羅會的事說出來,讓本少俠聽一聽。」 侯三心中叫苦,卻不敢違逆朱瑄瑄的意思,道:「這其實都是些江湖恩怨,詳細的情形,小人也不甚瞭解,只是天羅會主鐵劍金鏢童老兄要找人報仇,因為敵人勢力太過龐大,於是便向我們大江幫求援,我們本來不願涉入,不過因為我二弟雙頭蛟和童會主交情不淺,所以基於江湖道義就帶人來幫忙了。」 他哭喪著臉,道:「整個事情就是這樣了!」 朱瑄瑄聽得津津有味,問道:「三義門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你們邀來的嗎?」 侯三道:「三義門的二位門主都是童會主的好友,以前我們都沒見過,只是這回初次相見而已。」 朱瑄瑄頷首道:「哦!原來如此。」 她目光一轉,問道:「你知道那綠林盟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你們盟主為什麼要約我金大哥?」 侯三道:「我們南七省綠林盟,一共有一百七十多個幫派,小人的大江幫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怎知道盟主傳出綠林箭令,要和神槍霸王金大俠談些什麼?小的只是替盟主傳信而已,詳情也不瞭解。」 他看到朱瑄瑄的臉色不對,於是繼續道:「小的大膽揣測,李盟主找金大俠會面,可能為了兩件事。」 朱瑄瑄問道:「哪兩件事?你還不快說?」 侯三道:「不久之前,北六省的綠林盟鞏盟主也傳出了綠林箭令,通告北方的二百一十三個幫派、山寨、堂口,要各位幫主、寨主和瓢把子一齊會盟總盟會的聚義堂,說是要商討如何對付神槍霸王金大俠,可能我們李盟主得到這個消息……」 朱瑄瑄臉色一變,道:「難道他也想對付我金大哥不成?」 侯三道:「這個倒不是的,數十年來,我們南北兩大綠林盟一直處於敵對的狀況,只是誰都不能併吞另一方,所以才相安無事,這回北六省的鞏盟主要對付金大俠,可能我們李盟主準備要和金大俠合作……」 朱瑄瑄兩眼一瞪,道:「合作?哼!我金大哥既是槍神之徒,又是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長老,怎會和綠林盟合作?莫名其妙!」 侯三大為驚駭,道:「原來金大俠還是武當派和少林派的長老,難怪武功會那麼高,簡直是天下第一高人……」 朱瑄瑄高興地道:「你這話倒是說得不錯,好了,不跟你多囉嗦,我要走了,你慢慢收拾屍體吧。」 侯三磕了個頭,見到他和江鳳鳳相偕離去,隱隱還聽到朱瑄瑄道:「小鳳兒,你看,我去弄個綠林盟主當當好不好?那麼你將來就是盟主夫人了。」 江鳳鳳輕啐一聲道:「你胡說些什麼?好好的少俠不做,當什麼綠林盟主?」 朱瑄瑄笑道: 「小鳳兒說得對,我是點蒼派少俠,玉扇神劍,在江湖上的名氣,可總比綠林盟主要響亮得多了!」 侯三望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怔了一下,忖道:「江湖上什麼時候又出了個點蒼派?這點蒼在哪裡啊?」 他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個頭緒來,於是不再細想,抓了根已經熄滅的火把,重新點燃,然後舉著火把,找到了童太平的屍體,把他的皮囊和懷裡揣的銀票,一古腦的拿了過來,放在自己兜裡。 童太平死得極不甘心,仍是兩眼圓睜,侯三一面把他的眼睛闔上,一面喃喃地道:「童大哥,你好好走,這些銀票,反正你也用不著了,小弟暫時借用,以後多燒點紙錢給你,讓你在陰間好好的花用,多娶幾個老婆,個個漂亮,都不會吃醋。」 他掏出那副脾九,塞進囊中,繼續道:「童大哥,這副牌九是你心愛之物,小弟也一併燒給你,絕不會奪你所愛,你放心好了。」 說也奇怪,他祈禱完了,把手放開,童太平圓睜的雙眼,已經闔了起來,只不過從鼻孔和嘴角相繼滲出了血水,嚇了侯三一跳。 侯三放開了童太平,然後繼續搜查劉峻和關勇兩人的屍體,把他們身上的銀票和碎銀全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車聲。 侯三抬頭望去,只見三輛馬車,從山塘街那個方向急馳而來,他目光一閃,把手裡的火把弄熄,然後倒在一堆屍體裡面。 車聲漸漸接近,侯三心中更慌,於是拉過一具屍體,蓋在自己身上,緊閉眼睛,裝成死人。 那具屍體突然動了一下,低聲道:「幫主,是我,我是老劉啊!」 侯三沒等他把話說完,伸出右手,摸到了老劉的喉嚨,死命的扣緊,不一會工夫,便把老劉掐死了。 這就是綠林口中常常掛著的江湖道義! 正文 第二O八章 刀君五月 第二O八章刀君五月 遙望虎丘塔,裡面燈火一片通明。 環繞著虎丘塔的四周,零零落落的十數堆篝火,仍在燃燒著,只不過已無半個人影。 顯然,那些原先埋伏在塔週四處的天羅會殺手和三義門、大江幫的徒眾們,都已在得到首領被殺的消息後,全都逃之夭夭。 烏合之眾,就是如此。 這三個不同組合的幫派,因利益而結合一起,看似聲勢浩大,可是當巨大的凶險降臨時,每個人都心寒膽裂的逃走了,再也不講什麼江湖道義。 事實上,這些人也根本不配談什麼江湖道義,他們僅是一群水賊、山寇、殺手而已。 空氣中仍然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隨風吹來,令人幾乎作嘔,難以呼吸。 金玄白和秋詩鳳挽著手,緩步朝虎丘塔慢慢行去,他脫下的那襲錦袍,此刻已披在秋詩鳳的身上,兩人漫步而行,如在觀賞風景,看似極為悠閒。 金玄白的心情已經調適過來,可是秋詩鳳仍是輕蹙著秀眉,沒能從那種殺戮的情景中脫身。 她在行進間,抬頭望了望身邊高大的金玄白,只見他緊抿雙唇,有如斧鑿石刻的臉孔,毫無一絲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猶豫了一下,叫道:「大哥!」 金玄白應了一聲,低下頭來,望了她一眼,問道:「嗯!什麼事?」 秋詩鳳道:「大哥,我想跟你說句話,不知你聽了以後,會不會生我的氣?」 金玄白握住她的手,道:「你說吧!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的,你放心好了。」 秋詩鳳道:「大哥,我覺得你殺的人太多了,這樣有違天和,殺孽太重了些。」 金玄白輕歎了口氣,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不得已,情勢逼得我這麼做……」 他腳下稍頓,道:「你想想,幾十個人圍攻我,刀劍暗器一齊出手,每一個人都要置我於死命,我能跟他們講慈悲,說道理嗎?」 秋詩鳳默然無語。 金玄白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在那種你不殺人,人就殺你的情況下,為了求生存,只有不顧一切的出手了,哪還有什麼慈悲可言?」 秋詩鳳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也的確有幾分道理,江湖上就是這樣,爭強鬥勝,充滿殺戮,如果不想看到血腥,只有遠離江湖。 可是,要遠離江湖,有這麼容易嗎? 秋詩鳳深吸口氣,道:「可是,你不一定要殺死他們,可以打斷他們一條腿或一條手臂……」 金玄白道:「詩鳳,這麼做,對於他們豈不是更殘忍嗎?」 秋詩鳳一怔,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嘴唇蠕動一下,輕輕的歎了口氣,面上浮現一片悲憫之色。 金玄白拾起頭來,望向西北方,雙眼霍然閃現熠熠的神光,有如兩顆璀璨的星星。 秋詩鳳覺察出異狀,問道:「大哥,怎麼啦?」 金玄白沉聲道:「有一大批的人,從那邊過來了。為數不少,最少也有二百人……」 秋詩鳳嚇了一跳,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她抓緊了金玄白的手,不解地問道:「大哥,虎丘塔裡躲的到底是誰?怎會有這麼多的仇人要找他們尋仇?」 金玄白正想要說出有關於朱壽之事,卻似有所覺,目光轉向西方,沉聲道:「鳳兒,有高手來了,你先退在一邊。」 秋詩鳳心中微驚,抬頭望去,只見一條白影掠空而來,悠忽之間,已到身前不遠,那種快速的身法,遠超過她往昔所認識的少林、武當兩派高手之上。 她還沒來得及行動,發現從金玄白身上湧起一股柔和的氣勁,把她緩緩的推了開去。 一直退到了丈許之外,秋詩鳳才站穩了身軀,凝目望將過去,只見那縷白影已聚成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人。 在跳躍的火光下,白衣人頭戴一頂方巾,背著一柄長刀,就那麼隨便的一站,可是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從他身上瀰漫開來。 秋詩鳳只見他年約四五十歲,面貌清秀,五官端正,三綹長髯垂至胸口,雙眼開合之際,神光隱現,一看便是出塵的飄逸之士。 那個白衣人似是看出秋詩鳳移身退步之際,別有蹊蹺,兩眼神光一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金玄白的身上,突然開口道:「尊駕好高明的氣功!」 他的聲音清亮悅耳,說的是一口蘇州話,極為婉轉動聽,可是隱隱有金石撞擊之聲,顯見內力極深。 金玄白默然打量了那個白衣人一下,微微一笑,道:「承蒙誇獎,實在不敢當。」 白衣人道:「老夫有將近十年沒有履足江湖了,竟然不知道武林中出了尊駕這種人物,不知你是來自少林還是武當?」 金玄白看他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心裡有點不高興,問道:「尊駕自稱老夫,想必在武林中有極大的名聲,不知又是何派的高人?」 白衣人道:「老夫井五月,昔年行走江湖時,有個外號叫刀君。」 「刀君?」 金玄白側首問道:「鳳兒,你有沒有聽過這位井前輩的大名?」 秋詩鳳搜遍記憶,都沒找出有關於刀君的一絲記錄,她相信自己如果聽過,一定可以記起來,尤其這個人姓氏極為罕見,名字又如此特別,假使聽過一次,絕對無法忘記,而這時想不起來,一定是根本沒有聽過。 她搖了搖頭,道:「大哥,慚愧得很,小妹孤陋寡聞,竟然從未聽過這位前輩的名號。」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並沒有絲毫輕忽,因為他發現這個自稱刀君的白衣人,一身的修為極高,絕非鐵劍金鏢童太平等人能及。 如果此人是和天羅會的殺手們同來,很可能便是策動追殺朱壽等人的幕後首腦人物,這也就是說,他和西廠脫不了關係。 是以他雖然聽到了秋詩鳳表明,從未聽過刀君的名號,卻也沒有絲毫大意。 刀君井五月同樣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根本不介意秋詩鳳之言,僅是笑了笑,道:「女娃兒,你姓秋,對不對?」 秋詩鳳大驚,圓睜著雙眼,盯住了井五月,不敢相信這個人怎會知道自己的姓氏。 刀君井五月道:「你不必驚訝,老夫是從你所佩之劍,才會認出你的來歷。」 他頓了下,道:「老夫出道之際,曾在雁蕩之北,遇上一名劍客,和他較量了幾招,那人當時頗有一點名氣,外號金風一劍定江南……」 秋詩鳳聽到這裡,啊了一聲。 刀君井五月瞥了她一眼,繼續道:「事隔兩年之後,便聽到他手創雁蕩一派,並且收下三名弟子,那人當時所佩的劍,便是你此刻身上佩的這柄秋水劍,故而老夫推測你可能是姓秋,沒錯吧?」 秋詩鳳躬身襝衽道:「前輩說的沒錯,金風一劍定江南是晚輩的先祖父。」 刀君井五月目光一閃,道:「聽你這麼說,莫非令祖父已經仙去了?」 秋詩鳳道:「稟告前輩,先祖逝去已經十年之久。」 刀君井五月哦了一聲,望向金玄白,道:「尊駕必定不是雁蕩弟子,不知是何人之徒?」 金玄白還沒說話,便聽到有人沉聲道:「他是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難道你沒聽過嗎?」 金玄白根本不用回頭,便知道是朱瑄瑄到了,並且替他搶著答了這句話。 刀君井五月訝道:「神槍霸王?你是來自七龍山莊?」 朱瑄瑄把江鳳鳳往秋詩鳳身邊一放,搶步上前道:「什麼七龍山莊、八龍山莊?你是不是和大江幫匪徒一夥的?告訴你,這些人,包括你們的幫主都認栽了,你還敢留在這裡,也真是膽大……」 刀君井五月臉色一變,一股強大的氣勢從他身上進散開來,頓時之間,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刀,鋒刃凌厲,逼人欲窒。 朱瑄瑄一感受到那股犀利的刀氣,腳下後退一步,鏘的一聲,已拔出長劍,揮出一片劍影,護住了胸前要害。 金玄白目光一閃,伸出左手,擋在朱瑄瑄身前,護身氣勁外湧,瞬間已把她護住,截斷了那股無形的刀氣。 他有些不悅,道:「尊駕身為武林前輩,怎可猝然出手,豈不有失身份?」 刀君井五月愕然望著金玄白,隨即臉色凝肅地道:「老夫多年末出江湖,想不到武林中出了你這位青年俊彥,功力之高,竟然難以衡量,老夫倒想要試一試你的武功造詣。」 他向前跨出一步,沉聲道:「你既然被稱為神槍霸王,槍在哪裡?還不快拿出來一試老夫的寶刀?」 秋詩鳳也不知刀君井五月和自己的祖父有何關係?雙方到底是敵是友?只不過聽他提起是祖父昔年的舊識,所以有了幾分親切感。 此時見他說得好好的,卻被朱瑄瑄一句話激怒,竟然想要和金玄白比試武功,不禁有些擔心,趕緊道:「井老前輩,有話好說,何必動手呢?」 刀君井五月默然佇立,臉上毫無表情,可是心中卻是暗潮洶湧,因為他剛才跨出一步,強勁而銳利的刀氣已如水銀瀉地的逼了出去,由於氣機已經鎮定對方,這一步之距,不啻是攻出了一招。 此刻,就算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或者是七龍山莊的莊主來此,面對他這一步跨出,也非要退後一步相應不可。 但是金玄白卻有如一座大山似的站立著,不但沒有絲毫反應,連被他護身真氣所罩住的朱瑄瑄,也絲毫不受影響。 像這種神奧的護身真氣,以及那種超強的功力,是刀君井五月從未想像過的,尤其是金玄白年紀還是如此的輕,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怎不讓井五月為之大驚? 練武的人,最避免不了的便是那股爭強鬥勝的好勝之心,以刀君井五月的修為,仍然過不了這一關。 他一發現金玄白的修為已經到了連自己都無法測定的狀況,便忍不住要一試對方武功。 這種對手難尋的心態,在每一位絕世高手的身上都可以找得到,當年的九陽神君如此,今日的刀君井五月也是一樣。 須知追尋武學的極至,攀登武道的高峰,是每一個當代武林高手所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 刀君井五月一發現高手便在面前,豈能輕易放過這個切磋的機會?是以心意一定,便把一切都拋諸腦後,全心全意都放在金玄白身上,根本沒有理會秋詩鳳之言。 金玄白充份能感受到那股壓力,面對這個前所未遇的強者,他知道這個井五月並非浪得虛名之輩,「刀君」這個綽號,雖然連秋詩鳳都沒聽過,可是他名副其實的是刀中之君,比起天刀余斷情來,只強不弱。 他只覺自己心中熱血開始沸騰起來,左手微拂,發出一股氣勁,托起朱瑄瑄的身軀,往後送去。 朱瑄瑄根本沒有發現是金玄白替她擋住了那道凌厲的刀氣,還以為自己出劍擋住了。 是以當她被一股柔和的氣勁托起後移時,禁不住大叫道:「喂!金玄白,你幹什麼?還不快放我下來?」 她在叫喚之間,已落足在江鳳鳳身邊,剛一站穩,便覺得身外一輕,那股束體的無形氣勁已經撤去,立刻全身都可自由活動。 她雖然任性、狂妄,可是卻非無知,一發現這種情況,立即便察知自己是被金玄白以氣勁束住送走的,心中駭然之際,已聽到刀君井五月沉聲道:「尊駕功力深湛,是老夫生平罕見,所以更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要和尊駕切磋一下武功。」 朱瑄瑄一聽此言,趕緊道:「喂!你自認是武林前輩,莫不是想要趁我金大哥手中沒有兵器,揚言和他切磋武功,好佔便宜吧?」 刀君井五月冷哼一聲,叱道:「無知小兒,胡言亂語,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朱瑄瑄道:「在下外號玉扇神劍,是點蒼派的弟子,怎麼樣?」 刀君井五月一愣,訝道:「武林中何時又出了個點蒼派?你的師長是誰?」 大明正德年間,雖然江湖幫派有如雨後春筍一般,每隔幾個月便會成立一大批,又歿亡了一大批,不過遠處於西南邊陲之地,點蒼還未成派。 這點蒼派的名號,僅是朱瑄瑄在對付西廠的番子時,胡亂捏造的,甚至連她的綽號也是一時興起,瞎扯出來的,目的便是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 不過,她編出了「玉扇神劍」的綽號之後,覺得這個名號既高雅又響亮,充份表現出她一派「儒俠」的身份,所以極為得意,固而一用再用,用到後來,連她都以為自己就是鼎鼎大名的玉扇神劍了。 故此面對這個刀君井五月時,她又自然而然的脫口說出了這個綽號,完全不自覺有何不妥。 可是當刀君井五月訝異的這麼一問,立刻讓她為之一愣,頓時啞口無言起來。 不過她的反應極快,無言以對之際,立刻反問道:「武林中何時又出了個刀君?你的師長又是何人?」 江鳳鳳聽她把刀君井五月的話,原封不動的拿來反問對方,覺得極為有趣,當場笑了出來。 銀鈴似的笑聲一起,秋詩鳳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連串的笑聲傳出,讓朱瑄瑄覺得極為得意,認為自己機智過人,連自己都不得不佩服。 刀君井五月氣得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瞪著朱瑄瑄叱道:「無名小子,信口雌黃,竟然不知尊敬前輩尊長,老夫要代你師長教訓你。」 說話之際,他飛身躍起,朝朱瑄瑄撲了過去。 金玄白豈能容他對朱瑄瑄出手?腳下一動,已經擋住了刀君井五月的去路。 刀君井五月大袖一拂,捲起一股氣勁,揮向金玄白,身形原式不變,依然撲往朱瑄瑄而去。 金玄白冷哼一聲,一掌拍出,剎那間,兩股雄渾的氣勁相撞,發出一陣霹靂似的巨響,井五月的大袖立刻化為蝴蝶,片片飛散而開,整個人受到反震,又退回了原處。 他滿臉驚駭地看了看左手,發現半截衣袖全被震碎,一條手臂從肘部以下,全都裸露在外。 這種情形是他這一輩子中從未遭遇過的,也從來沒有想像過,因此在驚駭之際,臉上更有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轉動了一下左臂,發現並沒有受傷,可是他知道,自己已是敗了一招,縱然可以用許多借口掩飾,卻不得不承認,金玄白的內功修為,的確比他只強不弱。 尤其令他駭然的是,金玄白所發出的那一掌,竟然是他極為熟悉的少林掌法,更使他難以置信。 他的臉色連續變幻兩下,駭然問道:「你是少林弟子?」 金玄白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吭聲。 井五月道:「你剛才所使的掌法,可是少林的般若掌?」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 井五月還沒說話,只聽到朱瑄瑄道:「老傢伙,你真是有眼光,連我金大哥使出什麼掌法都認出來了,真不簡單!」 井五月瞪了朱瑄瑄一眼,隨即把目光轉回金玄白身上,道:「你如果是少林弟子,更不可對老夫無禮!」 金玄白道:「在下對前輩一直以禮相待,並無失禮之處,只是前輩突然出手,在下不得不替朱少俠擋住這一掌。」 井五月眼中寒芒一現,道:「好!老夫倒要看你的少林武功練到何種地步。」 他緩緩拔出背後大刀,沉聲道:「我不管你是少林弟子還是何人,只要你擋得了我十招,我便不與你計較,否則,你觸犯少林門規,濫殺無辜,造下無邊殺孽之事,老夫一定要把你綁上少林,找掌門算帳!」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說了半天,前輩一定要跟我交手就是了,對不對?」 井五月橫刀於胸,冷冷地道:「廢話少說!把你的兵器亮出來!讓老夫見識你的神槍絕技。」 金玄白見他一刀在手,整個人現出一種氣吞山河的豪壯,心知此人浸淫於刀法之中多年,造詣之高,不容小覷,自己若是還用那支以錦袍捲成的錦槍應敵,一定自取其辱,並且也等於羞辱對方。 是以他不敢怠慢,準備向秋詩鳳借用秋水劍和井五月一戰。 不過他還未開口,才走出兩步,已看到地上散落了數柄單刀,於是臨時改變主意,彎腰拾起一柄薄刃單刀,道:「前輩既然堅持要逼我動武,那麼我就陪前輩比試幾招吧。」 井五月見他隨隨便便的從地上撿起一柄單刀,就要和自己交手,氣得七竅冒煙,道:「好!少林弟子果真豪氣干雲,竟然敢以地上撿的一柄單刀來和我應戰……」 他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又道:「你既然被稱為神槍霸王,想必槍上絕藝非凡,老夫若是讓你持刀對敵,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所以,你還是把你的神槍拿出來吧。」 金玄白這回可不敢講什麼神槍在心不在手了,他坦然道:「神槍放在家中,未及帶來,如果前輩要我用神槍應對,那麼不如擇期再比,如何?」 井五月冷冷一笑,道:「選日不如撞日,老夫今日既然碰上了你這位少林多年以來的傑出弟子,自然不能放過,這樣吧,刀為老夫之長,你要和老夫比試刀法,只要能擋得過五招,老夫便放過你濫殺無辜之罪。」 金玄白點頭道:「好!在下……」 他話一出口,朱瑄瑄幾乎也在同時道:「放你的屁,我金大哥的刀法何等厲害,所創的必殺九刀,被稱為從地獄裡來的魔刀,你能擋住五招就不錯了。」 她把話說得又快又急,聲音又是響亮,逼得金玄白停住了口,卻把井五月聽得臉色大變。 他駭然道:「什麼?你手創必殺九刀?」 金玄白目中異采一現,道:「不錯,必殺九刀,刀刀必殺!」 刀君井五月沉聲道:「好!就讓老夫領教你的必殺九刀。」 他迅快地脫下外袍,露出裡面的一襲勁裝,然後臉色一凜,神情嚴肅地捧刀而立,剎時,一股森寒的刀氣瀰散開來,範圍越來越大。 金玄白拖刀於地,就那麼全身鬆散的站立著,完全無視於那股森冷的刀氣,僅是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這時,天空突然飄下了毛毛細雨,雨絲在篝火的火光中灑落,如同一條條纖細的絲線。 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三人站在金玄白身後丈許之外,凝神屏氣的觀賞著這場高手交鋒,心境各自不同,不過都對金玄白的武功有信心,所以並不緊張。 細雨霏霏中,她們三人同時發現對峙中的兩個高手,雖然沒有人動手,可是從天上落下的雨絲,到了他們的身外,卻似被一股無形的氣勁排斥開去。映著火光,可看到金玄白身外似乎有一個廣達七尺的氣罩,而井五月的身外,也有一個寬達五尺的圓弧形氣圈。 朱瑄瑄這時才恍然大悟,當日為何自己拳腳齊出,卻完全打不中金玄白的道理了,她拉著江鳳鳳的手,低聲道:「小鳳兒,看到了沒有?金大哥身外的那層無形的氣罩,雨水落下,根本無法透入。」 江鳳鳳不住的點頭道:「看到了,金大哥的氣功真高,連雨水都沒法子透進去。」 朱瑄瑄誇張地道:「嘿!何止雨水無法透進去?恐怕連刀子都砍不進去呢!」 秋詩鳳看到她說話之際,一臉敬佩之色,拉起披在身上的那襲錦袍罩住了頭,暗忖道: 「這個郡主不是也看上金大哥了吧?」 思忖之際,聽到江鳳鳳道:「金大哥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大概天下已經沒有對手,這個刀君大概撐不到十招之久,就會落敗。」 朱瑄瑄道:「我跟你打個賭,他連九招都擋不過。」 她話一出口,已見到刀君井五月舉刀斜劈,身形扭轉之際,一片刀光灑出,鋪天蓋地的往金玄白攻到。 瞬間,在光明正大的刀光裡,陡然升起了一輪明月似的光影,熾亮的光芒幾乎使人無法逼視,隨著這輪明月散開,金玄白已經出手。 秋詩鳳心頭一震,脫口道:「圓月一刀斬!」 話聲中,一陣金屬撞擊之聲傳出,刀君井五月那強大的刀影乍然迸散,但見他敞聲大笑道:「好一個圓月一刀斬。」 身隨刀轉,腳下踏著細碎的步伐,重聚散亂的刀影,在眨眼之間,已揮出十二刀之多。 這十二刀一出,如同在金玄白身外立起一座刀山,鋒刃幻化成數十支,不知何者為真,何者為幻。 可是金玄白根本不管對方刀山林立,舉刀齊眉,斜劈而出,那柄單刀帶著一蓬長長的刀芒,就這麼硬生生的鍥入刀山之中。 這一式看來拙樸,其實其中變化極多,正是金玄白參考少林的十八路無敵刀法所創的「迎風一刀斬」。 這一招所凝聚的刀氣之強,即使是由忍者使來,也可斬金截鐵,更何況由金玄白親自使出? 一刀出手,有去無回,面對那叢叢刀山,仍然長驅直入,刀鋒未到,刀尖所眾的長長刀芒已摧毀了所有的幻影,就那麼一刀,結結實實的砍在井五月的大刀之上。 一聲巨響傳開,井五月被強大的刀勢逼得退出了六尺之外,身形一晃,這才站穩了步履。 他低頭一看,只見地上印著四個腳印,竟然深達二寸,可見金玄白這一刀之威,若非他使出御刀之術,恐怕就硬接這一刀,自己便已受了內傷。 井五月驚駭地忖道:「這小子是怎麼練的?內功之深,竟然超過了我,尤其是那種刀法,既像少林所傳,卻又有所不同,莫非真是他自創的?」 他這個意念一閃即沒,立刻聽到朱瑄瑄問道:「秋女俠,你快告訴我,這一招刀法叫什麼名字?」 秋詩鳳心旌動搖,只覺躲在金玄白所穿的錦袍裡,好似被他緊緊摟住一般,一股股屬於他身上的氣息,不住的傳入鼻中,讓她心神俱醉,有種酥麻的感覺。 聽到了朱瑄瑄的話聲,她霍然醒來,道:「這一招刀法叫做迎風一刀斬。」 朱瑄瑄想要讚揚一下這招刀法,卻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裂帛似的聲音:「好一招迎風一刀斬!真是太妙了!」 朱瑄瑄、江鳳鳳和秋詩鳳三人聞聲回頭,只見一個灰衣怪人,騰空飛掠而至,轉瞬之間,便已到了井五月的身邊三尺之處。 她們沒見過井六月,自然不認識此人,不過井六月出現時施出的這種迅如電掣的輕功身法,讓她們印象深刻,立刻便知道此人功力非凡,絕對是一個絕頂高手。 劍魔井六月才一現身,便把整個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問道:「你那招迎風一刀斬和少林十八路無敵神刀刀法類似,是否脫胎於少林?」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問道:「你是何人?」 劍魔井六月道: 「老夫井六月,武林中有個綽號叫劍魔。」 他伸手指著刀君井五月道:「他是我二哥,叫井五月,雖然昔年有個外號叫刀君,不過刀法普普通通而已。」 刀君井五月怒叱道:「老三,滾開點,這裡沒你的事。」 劍魔井六月哇哇怪叫道: 「什麼滾開點?我不是早就跟你約定了,只要碰到使刀的高手,就要交給我對付,你只能和使劍的人交手。」 刀君井五月怒道:「誰跟你這麼約定了?這人刀法高強,當然由我來對付他才對。」 劍魔井六月根本不在乎井五月生氣,斜睨他一眼,道:「你的衣袖都已被削破,露出一條光膀子,還不認輸啊?」 刀君井五月一肚子怒氣,道:「你……」 劍魔井六月沒有理會井五月,拔出了長笛中的寶劍,上前一步,道:「你就是什麼神槍霸王,對吧?」 金玄白看到這兩兄弟,心中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點了點頭。 劍魔井六月道: 「老夫聽你的屬下說,你不但槍法如神,並且還能自創刀法,本來以為他們在吹牛,拍你的馬屁,如今看來,你果然刀法已臻登峰造極之境,所以老夫一定要和你過幾招不可!」 金玄白沉聲道: 「你們兄弟商量一下,看看由誰上來……」 他話未說完,刀君井五月已道:「當然由老夫先來,我們有十招之約,才比完了兩招而已……」 劍魔井六月忙不迭地打斷了他的話,道:「老二,他打敗了天刀余斷情,這種對手難得,你就讓給我吧。」 刀君井五月目光一閃,道: 「不!我們還有八招沒比完,比完之後,隨你怎樣都可以,在此之前,你不能出手!」 他唯恐井六月會搶著出手,提起一身功力,連跨三步,揮刀急攻,一出手便是三招之多。 剛才他在金玄白的迎風一刀斬急劈之下,吃了個虧,也見識到了對方那無儔的功力,這回出手,所使出的刀法極為細膩,雖是拿了柄大刀,卻似捏了根繡花針一樣,花式繁複。 金玄白出道以來,倒也沒有看過這種靈巧變幻的刀法,不過縱然對方變式極快,有如電掣,可是在他的眼裡,還沒快到看不清變化的地步。 他見招拆招,見式破式,隨著心意出刀,身形留在原處不動,連續二招二十四個變式,便已把對方漫天灑出的刀網破去。 隨著一道刀光尖銳如錐的射向井五月而去,金玄白刀上的刀芒一漲,已控制住井五月的胸前,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刀芒便可透體而入。 就在這時,電光乍閃,井六月揮動長劍,已猱身而上,連發二劍,劍上發出的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如扇的弧形劍影,已將金玄白半邊身子都罩住。 正文 第二O九章 如夢幻境 第二O九章如夢幻境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來得好!」 笑聲剛起,弧形的劍影已切過他的身軀,透了過去。 劍魔井六月眼看自己的劍鋒穿透金玄白的身軀,也不禁嚇了一跳,忖道:「這個小子怎會這麼差勁?讓我一劍就刺死了?」 他這個意念剛自腦海閃過,眼前的人影一散,這才發現自己二劍交擊,竟然刺中的只是一個幻影而已。 劍魔井六月回劍轉身,只見四周出現了二十多個金玄白,繞著他們二人在轉圈,根本分不清楚哪一個是幻影?哪一個是真身? 他怔了下,忖道:「這是什麼輕功身法?」 刀君井五月根本分不清楚人影的真幻,怒喝一聲,道:「你賣弄什麼輕功身法?怎麼不敢再接我二刀?」 他提起一身功力,聚氣於刀,迎著時現時沒的人影逆攻而去,刀法一轉為大開大闔,連環三刀下來,終於劈散了飄浮的幻影,直逼金玄白真身。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還不認輸?」 刀芒經天而起,似乎把面前的空間要撕裂,正是必殺九刀中的破岳一刀斬! 鏘的一聲,刀君井五月手中大刀被砍斷一截,整個人被震得跌出八尺,一屁股坐到地上。 隨著金玄白一刀砍出之後,一溜劍影已自斜角刺入,就像一條藏匿在暗處的,毒蛇樣,突然的竄了出來,朝金玄白肋下噬去。 毒蛇只不過有兩顆毒牙,可是井六月這一劍攻出,劍鋒嗡嗡作響,劍刃顫動之際,劍尖已幻化為七道電芒,把金玄白半邊身子全都罩住。 這招正是太清門的鎮門劍法中最厲害的一招「萬點金鱗」,一招七式,一式七劍,要刺七七四十九劍之後,才結束這一招的全部變化。 若非刀君井五月刀斷人飛,劍魔井六月也不會施出這種奧秘而又霸道的劍法——驚天十二神劍。 這種劍法正是漱石子當年力敗群雄,奪得武林第一高手時,所施出的絕世劍法。 當時,劍神高天行連施追日劍法、大羅神劍、羅天劍法,跟漱石子酣戰了一百多招,才以一招險敗,屈居第二,可見這種劍法的厲害。 而漱石子氣功超絕,更以一手玄門罡氣,擊敗了大愚禪師的少林金剛不動神功,崑崙悟明大師的般若真氣,崆峒破玉子的「破玉功」,終而榮登天下第一高手之位。 劍魔井六月此時功力和當年的漱石子相較,仍然差上一籌,不過劍式上的造詣已和三十年前的父親相去不遠,是以這一劍攻出,劍芒高漲,長約數寸,已把金玄白的去路全都封住。 金玄白的內功修為已超出劍魔井六月,然而當這一劍發出之際,劍上寒芒已令他心頭一凜,再一見到那種奇幻的劍式,更令他為之一驚。 由於這一劍威力太大,來勢又急,加上他剛使出破岳一刀斬,震開了刀君井五月,刀勢一放,未能及時收回,是以倉促之間,不敢硬拚,只得閃身避過。 眼看閃爍的劍芒即將及體,金玄白深吸口氣,整個人飄了起來,隨著劍魔井六月近身出劍,他身外似乎凝聚著一層隱形的鐵壁,無論井六月如何快速的攻擊,劍尖距離他的身體仍然約有五寸之距。 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都看呆了,在她們眼前出現的奇景是劍魔井六月不斷的進攻,不斷的揮劍,而金玄白一個龐大的身軀卻似一片樹葉一樣,就掛在劍尖前數寸,隨著對方劍芒伸縮不定而前後移動,完全失去了重量。 這時,車聲轔轔,三輛大車終於馳了過來。 於八郎、海湧潮、戎戰野三人從車上躍下,急奔而至,當他們一看到眼前這種情景,也全都在瞬間呆住了,瞠目結舌的望著在交手中的劍魔井六月和金玄白。 田三郎在於八郎身後丈許之處,停住了馬車,看到這種奇景,頓時目瞪口呆,整個人木然的坐在車轅,幾乎無法動彈。 陡然,從劍池那個方向傳來一長二短的笛聲,接著又是三長一短,二短二長。 這連續的笛聲讓田三郎醒了過來,他滿臉驚訝的望了望笛音傳來的方向,然後跳下了車轅。 他的腳步才一站穩,後面兩輛馬車的駕車忍者也一齊奔了過來,其中一人問道:「三郎,你聽到沒有?」 田三郎道:「聽到了,這是大橋組長的暗號,可是他在南京,又怎會到了這裡?」 他略一沉吟,道:「佐助、小五郎,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那兩名車伕點了點頭,其中一人道:「三郎,你小心點。」 田三郎應了一聲,放開腳步急奔而去,大約奔出了十多丈遠,立刻蹲在一塊岩石後,雙手合起來,湊在嘴邊,用力的吹了起來。 隨著他雙手一開一合,發出一陣嗚嗚的聲響,已把忍者們的信號發了出去。 聲音剛停,兩條人影已悄然出現,有如鬼魅般的從夜色中閃出,竟是兩個頭戴笠帽、身穿蓑衣的矮壯漢子。 他們見到了田三郎,迅快地比了個手勢,田三郎已單足跪地,道:「屬下田三郎,拜見喬組長、高組長。」 他認出這兩人正是南京風組的組長大橋平八郎和林組組長高橋五十四,他們都是中忍,手下各領一組人馬,所以才以下屬的身份,拜見兩位中忍。 這兩位中忍,一個姓大橋,一個姓高橋,為了隱匿身份,一到大明國境,便已改為喬平八和高五四,並且都已在南京城廟地區定居下來,有了戶籍,官方的冊上登錄的是糧行東家以及客棧掌櫃,完全沒有破綻。 當初,他們更改名姓之際,由於取的名字都帶有數字,所以許多人詢問,不過他們自有一番說詞,喬平八的答覆是:先父取名之義,是期許他日麟兒能做一名武將,平定八方賊寇,無奈小子不孝,長大之後,毫無大志,竟以販賣米糧而生,真是慚愧。 而高五四的答覆則比較簡單,他表示自己是父親五十四歲那年生的,當年父親為了紀念自己老當益壯,體力充沛,這才取了個五四二字。 忍者更改姓名,大都以他們為榜樣,各備一番說詞,以防別人起疑,這正是忍者所謂「七方出」的要領之一。 七方出的一種變裝方法便是商人,並且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商人,不僅服飾改變,連行為、心態、動作、知識都要配合這個身份,才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才能融入商人的環境之中,執行任務。 故而大橋平八郎的的確確的從糧行的夥計幹起,瞭解了五穀雜糧的各種情形之後,才以開設糧行作為掩護的身份。同樣的,高橋五十四也是熟悉客棧業務之後,才成為客棧的掌櫃。 不過,他們此刻都戴著笠帽,穿著蓑衣,行動敏捷,兩眼炯炯有神,已恢復忍者的身份,完全和經常堆著一臉笑容,和藹可親的糧行東家或客棧掌櫃不同,只怕就算是碰到南京的鄰居或熟人,都已認不出來了。 他們見到田三郎跪地行禮,互望了一眼,大橋平八郎低聲問道:「三郎,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主人呢?」 田三郎道:「稟告喬組長,主人此刻仍在家中,屬下是隨少主前來虎丘辦事。」 高橋五十四訝道:「少主?你說的是主人的未婚夫婿?」 田三郎點了點頭,道:「是!他是老主人火神大將之徒,天下聞名的神槍霸王。」 高橋五十四道:「這個我知道,快!快帶我去拜見少主。」 田三郎應了一聲,領著大橋乎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往馬車奔去。 那兩個站在車邊的車伕,一見到田三郎領著兩個粗壯漢子過來,全都面現驚容。 大橋平八郎一掀斗笠,露出了臉孔,道:「梅五郎、水佐助,你們不認識我了嗎?」 這兩個車伕一個叫梅澤小五郎,另一個叫水田佐助,順理成章的成為梅五郎和水佐助,他們都一直是櫻組的下忍,當年,大橋平八郎做過櫻組組長,後來被調至南京接任風組組長,才多年未見。 他們一見大橋平八郎,立刻跪了下來,恭聲拜見這位昔年的頂頭上司。 大橋平八郎把身邊高橋五十四身份說出,兩人又齊向這位林組組長磕頭。 南京的忍者分為風林山火,雲雨雷電八組,這八組忍者便是血影盟暗殺組織的主力,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組長都是中忍,身份和地位高於下忍,自然下忍們要恭敬的行禮。 梅澤小五郎和水田佐助僅是下忍,雖然覺得兩位中忍突然之間到了蘇州虎丘,有些不尋常,卻是不敢開口詢問,跪拜之後,儘管一身泥水,仍然不敢站起來。 高橋五十四點了點頭,算是回了一禮,道:「你們起來吧!不必多禮了。」 梅澤小五郎和水田佐助站了起來,恭敬地立在一旁。 大橋乎八郎追不及待地問道:「三郎,少主呢?」 田三郎指著在纏鬥中的金玄白、井五月和井六月三人,道:「少主在和一個叫劍魔井六月的瘋子高手交手,另一個使刀的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抬頭望去,只見刀光如織,劍影千條,根本看不清楚誰是金玄白。 他嘟囔了一句:「真是不要臉,兩個打一個,算什麼英雄好漢?」 話剛出口,只見一條灰色的人影,快逾閃電般的朝打鬥中的三人撲去,起落之間,竟然遠達三丈。 於八郎和海潮湧、戎戰野兩名雲騎尉正在緊張的觀戰,他們武功修為不夠,看不出雙方招式的神奧之處,不過比起忍者們要強多了,已大致可以看出誰佔上風。 這時,金玄白施出必殺九刀,力拒劍魔井六月的驚天十二神劍,而刀君井五月手持斷去一截的大刀,也攻了進來。 他剛才受挫於金玄白的刀下,連精鋼鑄就的大刀,都被金玄白手中一柄普通的單刀砍斷,覺得羞愧難當,也不管剛才誇口要在十招之內擊敗對方,更不計較和井六月聯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是一件多麼丟人的事,一心一意的只想打敗金玄白,洗刷斷刀之恥。 他的刀法精湛,加上劍魔井六月充滿霸氣的驚天十二神劍,配合起來,真是刀山劍海,把金玄白圍在裡面,可說步步凶險,若非金玄白修為已臻先天之境,只怕三招之內,便會喪命。 可是金玄白縱然武功高於這二人,面對他們合擊聯攻,也能應付,不過吃虧在於手中的一柄單刀僅是地上撿來的。 像這種單刀,在鐵匠鋪裡,只要花一兩三錢銀子就可以買一柄,比起錦衣衛所佩帶的繡春刀,品質差得太遠了,較之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手中的那柄厚背金刀相差更遠,雙方等級完全不同。 那種金刀足足花了鄧公超三百多兩才由名匠手中購得,而金玄白手中這柄單刀,淬煉不夠,雜質又多,就跟鋤頭鐮刀一樣,經不起幾下折騰。 因此金玄白在面對趟定基、陳南水等四名錦衣衛將軍時,縱然可以折枝為劍,以絕頂的氣功,擊敗他們,此刻的拚鬥中雖然持有單刀,卻由於單刀品質太差,有所顧忌,而落入下風。 這時,劍魔井六月展開劍式,迸發的劍氣,縱橫四射,金玄白連擋兩劍,終於因雙方武器的品質相差太遠,而受到劍氣摧毀,單刀突然寸斷裂開,化為片片鐵屑。 他手中兵器一去,刀君井五月一刀幻化八刀,流光如水,浸膚生寒,已直逼他的護身真氣。 嗤的一聲,斷刀已觸及金玄白體外的真氣壁,頓時停止前進,金玄白擲去手中的刀柄,並掌如刀,斜劈而下,擋住了刀君井五月後繼的刀勢。 隨著一掌劈出,他左手揮掌如劍,也敲在劍魔井六月的狹長寶劍的劍刃上。 他這一招兩式,使的不僅是必殺九刀,並且還有武當的太乙劍法,根本不照劍裡刀規而來,完全是配合當時的情況,產生的急迫反應。 可是這左劍右刀之勢一組合起來,卻正好切中了當時的情勢,剎那間,劍魔和刀君的身軀一震,全都被金玄白指掌之間發出的強勁力道逼得退了開去。 他們這一退開,觀戰的眾人立刻便看出金玄白空著一雙手,秋詩鳳大驚,拔出秋水劍,擲了出去,喝道:「相公,接劍。」 而於八郎也在同時大喝道:「侯爺,接刀!」 他振臂把身上所佩的繡春刀擲了出去,幾乎和秋詩鳳擲出的秋水劍同時到達。 金玄白飛掠而起,接住了一刀一劍,正好見到一個灰衣中年人奔到,那人還沒靠近刀君和劍魔,便高聲喊道:「二哥,三哥,你們在幹什麼?」 金玄白身形落地,已見到劍魔井六月挺劍攻了過來,一面叫道:「幹什麼?井八月,你沒看到我在和人切磋武功嗎?」 說話之際,已把驚天十二神劍施展開來,一時之間,劍氣迸散,靈蛇直竄。 金玄白大喝一聲道:「破天一刀斬!」斜跨一步,迎著漫天的劍氣靈蛇,就是一刀砍出。 這一刀有十二個變化,其中刀勢的轉折幻變,完全沒有常數,由於金玄白此刻手中持著的是品質精良的精鋼所鑄之刀,貫入強勁的真氣之後,這一刀揮出,刀芒長達一尺,就如同夜空裡突然出現的閃電,眩人眼目。 劍魔井六月劍勢剛發,便已面對如此雄渾凌厲的一刀,嚇得心中一顫,想要撤招都已來不及了,只得提起渾身功力,迎了上去。 就在這時,刀君井五月也挺著斷刀而上,眼看這招威勢太強大,大喝一聲,半回斷刀,連振三下,已在瞬間發出三道刀罡,化為三環光弧,射向金玄白。 金玄白在木瀆鎮便是以刀罡殺死神刀門主程烈,自然識得刀罡的厲害,意念一動,氣機把井五月一齊鎖了進來,刀芒一漲,也把刀君井五月的刀罡接了下來。 那個灰衣人是井六月的四弟,滌心莊的莊主井八月,也就是邵元節這回到虎丘來要找的臧勇之夫。 他眼見兩位兄長聯手合擊一個年輕人,心中正在不滿,卻看到了金玄白揮出這一刀,威勢驚人,駭然之下,搶前數尺,準備隨時救援。 刀罡、劍氣、刀芒在空中相繼撞擊,發出一陣怪異刺耳的聲響,首先刀罡三環幻滅,刀君井五月手中的一柄斷刀齊碎,龐大的身軀倒飛出八尺之外,接著劍魔井六月手上的長劍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響,終於擋不住強大的刀芒,逼得他退出了一丈之外,而他繫在腰帶上的那個葫蘆也在他退後之際,爆裂而開,裡面的美酒迸灑飛散,融在雨絲之中。 他們兩人一刀落敗,金玄白仰首長嘯,只覺得痛快淋漓,極為酣暢,就在這時,邵元節、諸葛明領著四五十人,已從虎丘塔那個方向奔了過來。 他們只見到刀光連閃數下,兩個人影跌翻開去,沒有看到精彩之處,不過聽到金玄白的長嘯聲中充滿了歡愉,不禁加快腳步,急奔過來。 井八月眼見金玄白僅發出一刀,便憑著雄渾凌厲的刀氣和強大的氣勢擊退兩位兄長,而且連刀君井五月發出的三道刀罡都被摧破,大驚之下,不及思考,雙掌一提,推了出去。 他彷彿舉著一隻重達千斤的巨鼎,雙掌提聚之際,頭上的布巾突然沖天飛起,接著髮簪斷裂,束好的頭髮根根豎起如針,而身上的衣袍無風自動,明顯的鼓了起來。 金玄白嘯聲方歇,便看到這種情景,心念一動,脫口道:「玄門罡氣!」 急促之間,他已來不及運起九陽神功應敵,清嘯一聲,騰身躍起三丈,意念所及,手中的秋水劍已飛了出去,朝井八月射到。 井八月雙掌推出,如同面前起了一個霹靂,轟然巨響聲中,罡氣擊空,把地上打了個大洞,泥水飛濺,擴及丈許,聲勢極為嚇人。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於八郎、海潮湧、戎戰野,以及五名忍者在內,從未見過這種驚人的玄門氣功,眼看這種威勢,全都嚇了一跳。 而隨同邵元節、諸葛明二人往這邊奔來的朱壽等一批正一派道長、數位法王以及錦衣衛人員,也看到這種情形,全都身形為之一滯。 可是隨之而來的奇景,更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每個人都忘了繼續前進,全都愣愣地望著那繚繞飛旋的一支發出燦爛光芒的長劍,在半空中盤旋,朝井八月不斷攻去。 井八月剛一發現自己推出的玄門罡氣落空,便見到金玄白騰身躍起三丈多高,脫手擲出長劍。 他冷哼一聲,進步撩掌,對著金玄白又是一記玄門罡氣發出,當時,他的想法是很單純,認為自己一招發出,必定可以震飛那支長劍,並且傷及身在空中的金玄白。 可是掌風尚未觸及那支長劍,秋水劍已拐了個半弧,避過他發出的罡氣,迅捷如電的朝他攻來。 這下可把他震懾住了,失聲道:「御劍飛空,這竟然是御劍之術?」 喝聲之中,他連退數步,提聚一身功力,對著急射而來的長劍,又是一記罡氣推出。 轟然一聲巨響,秋水劍終於受阻,被罡氣擊中,無法繼續前進,停在半空之中。 就在長劍搖晃之際,金玄白已橫空連跨五步,左手收回秋水劍,右手繡春刀舉起,鎖定井八月,準備劈下。 他躡行於半空之中,信手招回飛劍,那種情景,是在場的人,大多數從未見過的,不僅朱壽等一批來自杭州的人員瞠目結舌,而那站在車邊的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等忍者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疑似置身幻境之中。 他們兩人喃喃自語了一下,全都跪倒在地,合掌拜道:「少主真是個神!」 田三郎、梅澤小五郎、水田佐助三名下忍,一見二位中忍組長都跪了下來,互望一眼,也都準備跪下。 這時,站在最後面的水田佐助倏然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身後數尺之處,眾集了黑壓壓的一片,最少有二百人之多。 那些人全都是頭戴斗笠,身穿蓑衣,一見到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一齊下跪,也全都合掌跪了下來,望向身在空中,揮刀斜劈的金玄白,口中也都同樣的唸唸有詞,念的竟然是忍者們接任務出動前的祈禱詞。 水田佐助一聽到這種親切的東瀛祈禱詞句,心頭一熱,也跪了下來,合起雙掌,念起祈禱詞句。 田三郎、梅澤小五郎雖知金玄白是個真實的人,而非神,可是這種奇特情境給予他們的感染,讓他們心中湧起崇敬畏懼之感,也一起跪了下來。 就在他們跪下之際,只見一個披著斗篷的中年高髻婦人,從丈許之外,飛身而過,然後聽到她尖叫一聲道:「井八月,你這個死鬼,幹什麼跟人拚命?」 她的話聲傳出之際,正好是金玄白一刀將要劈出之時,井八月渾身一顫,也不知是怕被刀芒劈中,還是害怕那個女子,叫了一聲道:「我不打了!」身形一動,藉著連發兩掌之勢,瞬間已退出兩丈開外。 可是金玄白刀氣已經鎖定了他,豈能容他逃走,雙方氣機相引,人在空中,跨出四步,和井八月保持原先的等距,刀刃斜劈而下。 這一刀的氣勢更強,尖銳的刀氣恍如有形的光帶,帶著一股刺耳的聲響,直奔井八月而去,那種聲勢比起江湖洶湧奔騰,尤要勝上幾分。 井八月心頭震懾,立椿站穩,提聚全身功力,連發三掌之多,頓時,氣壁矗立如山,隨著他用力推出,就如同大山傾倒,往金玄白攻到。 口口口 井八月在發出玄門罡氣之際,臉孔脹得通紅,已是竭盡全身之力,然而金玄白這一刀之威,遠比他想像之中還要厲害,竟然不受氣壁之阻,連破三層罡氣。 空中傳出一陣啪啪巨響,氣漩飛散,激起滿地的泥土,漫空飛旋,一道光圈幻化,把霏霏細雨都撐散開去,形成一個瑩潔的水光大弧。 緊隨著刀光落下,那個身穿斗篷的臧能,眼看情勢危急,雙手揚處,已射出二十多支三稜扁針,攻向金玄白而去。 幾乎就在同時,劍魔井六月身劍合一,衝了過來,劍氣嗤嗤直響,立起一片劍山,擋在井八月之前。 在他們四人交手的場中,原先只有十幾堆篝火,此刻加上朱壽這一批人趕來,多了數十盞風燈,把周圍數十丈之地,照亮得有如白晝。 篝火閃爍之中,每一個人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明亮的弧形光圈包著金玄白往下墜去,而臧能發射出的數十枚扁針,一觸及光弧外側,便爆起一蓬火光,瞬間明滅。 剎那之際,那點點明滅的火光,有如雨中出現了星光,又如急爆閃現的元宵煙火,是如此的燦爛奪目,令人看了難以忘懷。 隨著臧能所發出的二十多枚扁針齊被刀芒摧毀,金玄白已挾著強大的氣勢,劈下那一刀。 他從空躍下,這一刀之勢,已凝聚了他八成的功力,光弧化虹,直落而下之時,正好劈在劍魔井六月豎起的一片劍山之上。 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傳開,刀芒一散,井六月吐出一口鮮血,跌出五尺之外,摔倒在泥地裡。 而井八月也在同時力道放盡,退了兩步,終於雙腿發軟,站立不住,坐倒在一片泥水中。 臧能驚叫一聲,撲到了井八月身邊,扶住了他,關切地問道:「八月,你有沒有受傷?」 井八月臉色鐵青,搖了搖頭,掙扎著站了起來,兩眼緊盯著金玄白,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 金玄白深吸口氣,臉上現出一絲疲態,眼神仍然明亮,外放的靈識,仍然緊緊的鎖住這三個井氏兄弟。 他沒有說話,體內真氣迅速的流動,很快地轉了一個周天,又重新聚於丹田里。 自從他在林屋洞中,突破了九陽神功第六重之後,從未像此刻一樣,竟然消耗了如此多的功力,費這麼大的工夫,才把這三人擊敗,因此他的心中也頗為凜然,認為自己若是面對漱石子,恐怕功力方面還是稍為不夠。 所以,他在運氣之際,腦中意念急轉,決定暫時不要亮出九陽神君的名號,免得被逼著要立刻面對漱石子。 此時,他心如明鏡,清楚地覺察出這井氏三兄弟和漱石子有極深的淵源,很可能便是漱石子收的徒弟,否則井八月不會身懷罡氣絕學,而井六月則練成了太清門的鎮門劍法。 至於刀君井五月所使出的幾種刀法,雖然金玄白就記憶所及,沒有聽過沉玉璞提起,可是井五月既是劍魔井六月之兄,想必和漱石子也有某種關係。 由於十多年來,沉玉璞一再強調漱石子的一身無儔功力,罡氣功夫如何厲害,以致讓金玄白腦海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認為自己剛剛突破了第六重的高峰,邁入第七重境界中,比起練功數十年,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漱石子還有一段距離,必須更加勇猛精進,才能向漱石子挑戰。 他默然無語之際,秋詩鳳還以為他受了傷,飛快地奔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大哥,你有沒有受傷?」 朱瑄瑄和江鳳鳳似乎從一個幻夢中剛剛醒來,她們見到秋詩鳳奔向前去,也一齊騰身掠起,奔到金玄白身旁。 金玄白把手中秋水劍遞給秋詩鳳,道:「我很好,只是功力消耗太多了,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 朱瑄瑄怒目望著三個井氏兄弟,罵道:「你們這三個老傢伙要不要臉?原先是兩人圍攻一個,後來變成三人圍攻,真是丟盡你祖宗的臉了!」 此言一出,井氏三兄弟氣得臉色大變,劍魔井六月從地上一躍而起,也不顧一身泥水,狼狽不堪,挺劍指著朱瑄瑄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這麼吧,老夫就領教你點蒼派的絕藝,只要你能贏得了我,我就拜你為師,不然你就跟老夫磕個頭,自打耳光十次。」 他說話之際,刀君井五月也挺身躍起,兩眼死盯著朱瑄瑄和金玄白,緩緩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行來。 朱瑄瑄見他每一步走出,地上便是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想起此人凌厲多變的刀法,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雖然狂妄,卻並非無知,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武功和對方相差甚遠,恐怕交起手來,十招之內自己就會落敗。 不過她仗著金玄白就在身邊,有了靠山,倒也不怕刀君井五月和劍魔井六月會對自己如何,冷笑一聲,道:「乾脆你們兩個兄弟一起上好了!哼!群毆誰不會啊?」 她見到一大堆人手持著風燈,往這邊奔來,領頭的正是十幾個道人,而邵元節豁然就在其中,心中更是大定,正想要補上幾句痛罵對方一頓,卻聽到於八郎、海潮湧和戎戰野三人急奔而來,喊道:「敬稟侯爺,大批敵人來犯,我們被包圍了。」 朱瑄瑄回頭望去,只見二十多丈外,驟然亮起了上百盞燈光,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都是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大漢,正在散開成扇形,以一種快速的步伐,急奔而來。 對面十數丈之遙,邵元節領著十幾個正一派道人,帶著朱壽等一批約五十人,也加速奔來,眼看雙方不久之後就會碰上。 朱瑄瑄雖知邵元節這一批人都是友非敵,可是從身後圍攏過來的那批神秘蓑衣人,來勢洶洶,肯定是敵非友,眼看對方人數眾多,她不禁嚇了一跳,抓住金玄白一條胳膊,道:「金大哥,三義門的援手到了,怎麼辦?」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這些殺不盡的賊徒,讓我去對付他們,你們趕快跟邵道長聚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朱瑄瑄望著那漫山遍野而來的燈火,嚇得臉色都變了,跟秋詩鳳打了個招呼,拉起全身發抖的江鳳鳳,向著邵元節等人奔去。 秋詩鳳強自鎮定,道:「大哥,我隨你去。」 金玄白臉色凝重道:「不!你還是趕快到邵道長那裡去,有個照應,否則我一個人照顧不了你。」 他在松鶴樓裡,為了照顧齊冰兒和柳月娘,以致身陷重圍,無法脫身,才會中了唐玉峰的暗器,這種前車之監,讓他深深警惕,絕對不能再犯。 所以他沒等秋詩鳳答應,立刻又道:「於大人,你們快陪秋女俠去和邵道長會合。」 於八郎和海潮湧、戎戰野三人如釋重負,奔了過來。 秋詩鳳猶豫一下,終於體認出自己的武功和金玄白相距太遠,若是跟隨過去,反倒拖累了金玄白,於是說了聲:「相公,你要小心點。」 金玄白又一次聽到她稱呼自己為「相公」,臉上泛起一絲微笑,拉起她的手,輕輕的握了下,然後轉身而去。 於八郎看到他轉身之際,笑容一斂,臉色冷肅,頓時一股濃烈的殺氣湧出,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倒吸一口涼氣,忖道:「侯爺這一去,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死於他的刀下。」 他轉過身來,只見刀君井五月、劍魔井六月還有井八月和臧能全都聚攏一起,臉色極為凝重,顯然也震驚於來人太多,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跟劍魔井六月打了個招呼,道:「井老前輩,你既然已經見識過了我們侯爺的絕世刀法,如今該死心了吧?我勸你還是應該跟我們站在同一立場,對付那些匪徒才是。」 劍魔井六月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老夫可不怕什麼匪徒,來再多也沒關係,看我一劍一個,都把這些兔崽子給宰了!」 於八郎撇了下嘴,沒跟他多費口舌,道:「秋女俠,我們走!別理這個老瘋子。」 秋詩鳳望了井氏三兄弟一眼,嘴唇蠕動一下,結果還是把要說的話吞回腹內,迎向邵元節等一群人而去。 這時,立場最尷尬,也最難過的便是井氏兄弟了,劍魔井六月雖然口氣極硬,可是心裡卻最虛。 若在以前,他面對這一二百個匪寇,便已有些束手無策了,此刻和金玄白酣戰之後,身上負傷不輕,更是不耐久戰,知道自己就算上去,也頂多殺掉七八個人,便會內傷發作,死於非命。 他是武癡,可不是瘋子,一看刀君井五月和弟弟井八月的狀況,知道他們和金玄白交手,內力消耗太巨,井五月並且身上負傷,就算連同他們在內,面對這一二百名的匪徒包圍,結果下場也只有死路一條。 如今算起來只有弟媳婦臧氏還能一戰,可是一邊是大批匪徒,另一邊則是金玄白的友人,他們兩面是敵,該如何個戰法? 眼看那漫山遍野而來的燈火,劍魔井六月心中一酸,忖道:「看來我今天要死在這裡了!只不過生於六月,死於五月,連生日都過不了,實在不甘心哪!」 想起金玄白提刀而去的碩長背影,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脫口道:「他媽的,這小子年紀輕輕,膽氣如此豪壯,我們這些老傢伙怎能這麼怕死?」 井五月和井八月兩人瞪了他一眼,望著左邊邵元節那批四五十人奔來,又看看右邊那片漫山遍野的點點火光,不禁苦笑起來。 他們沒有一個敢否定井六月的話,腦中縈繞的全是金玄白左劍右刀,掠身空際的英姿。 金玄白提刀緩步而行,行進之間,調和著體內真氣流動的速度,隨著真氣運轉越來越快之際,他的步履也越來越快。 大約走了四十多步,他已距離那一大批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壯漢,約有二丈之遙,於是立定了腳步。 這時,他納氣於丹田之中,穩穩的站著,霏霏細雨從他頭上灑落,滑過面龐,可是他卻動也不動一下,就如同一尊石像,巍然屹立。 他一停下,那些蓑衣人仍在前進中,金玄白目光森冷的望將過去,只見來人最少也有二百之眾,每人裝束都是同一個樣子,顯然全都屬於同一組合。 他從對方那統一的步伐,整齊的隊形看來,立刻便察知這些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武者,比起大江幫和三義門來,不知要高明多少。 可是他絲毫沒有畏懼,面對這一大片的蓑衣人,豪壯的氣勢不但未滅,反倒越來越盛。 陡然間,他一步跨出,繡春刀移向左腿側,左手已按住了刀柄的頂端部位。 繡春刀是錦衣衛人員必備的武器,比普通的單刀要長,厚背落刃、鋒利無比,這種刀的鑄煉極為精粹,不僅刀質極佳,並且造型優美,刀身有一條弧度,可適用於馬戰,一刀砍下,足可劈開馬首,劈斷馬頸,是單刀中的傑作。 正文 第二一O章 敬若神明 第二一O章敬若神明 金玄白一撇刀身,映著上百盞的燈火,一泓秋水閃動之際:刀芒自刀尖處迸射而出,光芒流轉,令人炫目。 就在這時,他整個身心都處於一種空靈的狀態,眼中縱然有百盞燈火,心裡卻無一絲殺意。 刀在手中,他整個人都似化為一柄刀。 細雨落下,他的心裡卻似升起一輪明月,皎潔如鏡,光耀明亮,漸漸的,刀芒撐起雨幕,一片銀光灑開…… 這正是圓月一刀斬的起刀之勢,讓他在瞬間進入了一種幽玄之境,人刀合一。 刀尚未揮出,那些蓑衣人卻陡然全都停了下來,接著,只聽到唰的一聲,所有的人動作整齊劃一的又跪下來。 金玄白一陣錯愕,只聽有人道:「屬下喬平八拜見少主。」 接著又有人恭聲道:「屬下高五四拜見少主。」 什麼喬平八、高五四,金玄白聽都沒有聽過,不過從他們的稱呼裡,他可以知道這些人都是忍者。 可是菊、櫻兩組的忍者,此刻尚留在太湖,又怎會突然出現在虎丘?莫非服部玉子得到了某種訊息,所以把這些忍者臨時調來對付三義門和大江幫等一干賊寇? 金玄白心中疑惑之際,只見車伕田三郎快步奔了過來,到了他的面前跪下,恭聲道:「稟告少主,喬平八和高五四兩位組長都是來自南京,他們一位是風組組長,另一位是林組的組長。」 金玄白記得自己曾經要求服部玉子解散血影盟,把這個暗殺組織撤消,沒想到她真的這麼做了。 他哦了一聲,聽到田三郎繼續道:「兩位組長帶領組員二百二十人,原是追蹤天羅會殺手而來,不料在此見到少主,都極為意外,希望少主能對他們說幾句話。」 金玄白倒提繡春刀,道:「好,你起來吧。我去跟他們說幾句話。」 田三郎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束手而立。 金玄白大步走了過去,只見雨中跪倒了一大片忍者,有一半的人,手裡提著盞風燈照明,也是跪著單手提燈,保持在同一個高度,同一個姿勢,顯然乎日訓練有素,才會如此整齊劃一。 他這一走近,那跪在最前面的大橋平八郎發了個口令:「脫斗笠,拜見少主。」 嗤的一聲,所有二百二十名忍者,全都脫下斗笠,同聲道:「拜見少主。」 他們的聲音洪亮,同時響起,有如黑夜中起了個炸雷,聲音震耳,傳出老遠。 金玄白沉聲道:「你們全都起來吧!」 大橋平八郎磕了個頭道:「謝少主!」 那二百二十名忍者,全都同樣的磕了個頭,喊了聲:「謝少主。」 大橋平八郎站了起來,束手而立,那群忍者們也都一齊站起,腰桿挺得筆直,每人都神情興奮地望著金玄白,眼中充滿著敬畏之色。 金玄白看著這些人,也不知要說些什麼,見到他們拿著斗笠,任由雨絲灑在頭上,道:「各位先把斗笠戴起來吧。」 他是服部玉子的夫婿,也是她的少主,而服部玉子則是伊賀流的上忍,和服部半藏一起統率所有的伊賀流忍者大軍。 此時,服部半藏仍然留在東瀛老家,服部玉子便是大明國境內所有忍者們的唯一首領。 金玄白就算不是火神大將的弟子,單憑他是服部玉子夫婿這個身份,他的話就等於服部玉子所下的命令,話一出口,沒有一個忍者敢不服從。 是以在剎那間,那些忍者全都聽命把斗笠戴了起來,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命令。 金玄白走到大橋平八郎面前,問道:「你是風組組長喬平八?」 大橋平八郎恭聲道:「是!」 金玄白問道:「你在東瀛家鄉,原名是怎麼稱呼?」 大橋平八郎道:「屬下姓大橋,叫平八郎。」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錦衣衛裡,有一位千戶大人姓于,叫於八郎,他是因為上面有七位兄姐,所以才被取名為八郎,莫非你也是同樣的情況?」 大橋平八郎道:「稟告少主,雖然情況大致相同,卻並不完全一樣,屬下是因為上面的七位兄姐生下來之後,都陸續夭折,沒一個能平安的長大,所以屬下先父替我取名平八郎,是希望我這個老八能夠平乎安安的長大。」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個道理。」 他走到高橋五十四面前,問道:「林組組長,你呢?」 高橋五十四恭聲道:「稟告少主,屬下原名高橋五十四,家父當初取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他在五十四歲的時候,生下了我這個兒子。」 金玄白點頭道:「令尊真是老當益壯,令人佩服。」 高橋五十四道:「家父今年已經八十一歲,仍然健步如飛,他老人家常說,一生最得意的事,便是當年在鈴鹿山石砦中,親自替火神大將老主人端了盆洗臉水,認為這是一生最大的榮耀。」 金玄白啊了一聲,道:「原來令尊當年見過家師?真是難得。」 高橋五十四眼中二兄,道:「以後,當屬下回返家鄉時,也可以很驕傲的對家父說,屬下很榮幸的見到少主,並且蒙少主垂詢家務事。」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心中頗為感慨,也有些慚愧,因為他覺得自己能受到這些忍者們的尊崇,是沾了師父沉玉璞的光。 若非當年沉玉璞在東瀛救下了老服部半藏,並且大展神威,殺進甲賀流的城砦之中,也不會在東瀛奪得火神大將的尊稱,受到伊賀流忍者們如此的尊崇。 如果高橋五十四之言不假,當年他的父親竟以能替沉玉璞端一盆洗臉水,視為生平最大的榮耀,便可知道火神大將在這些忍者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了。 金玄白也不知要說些什麼,輕輕的拍了拍高橋五十四的肩膀,誠摯地道:「謝謝你。」 高橋五十四全身一顫,只覺胸中熱血沸騰,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當場惶恐地跪了下來,道:「屬下不敢當得少主這個謝字,慚愧萬分。」 忍者組織裡,階級分明,絕對不容逾越,中忍便可**下忍的生死,更何況上忍? 金玄白雖非上忍,卻由於他是火神大將的徒弟,是上忍口中的老主人,金玄白之所以被稱為「少主」,便是基於這一點而來。 連服部玉子這個上忍,也得稱他為少主,故此他這個少主的身份凌駕上忍之上,像高橋五十四這種中忍,可說已把他當神一樣看待,所以才會在金玄白善意的拍了下肩膀,便感到萬分的光榮而又惶恐不安。 口口口 海島民族見識短薄,心胸狹窄,崇拜武力,畏懼強權,忍者更是如此,完全以功力之強弱,決定地位之高低。 當年三寶太監鄭和,率領強大的艦隊,多次下南洋,憑藉著高強的武功和壯盛的軍威,懾服了數十個海島小國,逼得他們進貢天朝。 東瀛倭國亦是如此,當漢唐之際,中國國力強大,便臣服於大國的國威之下,連年進貢,還討取封號。 等到中國的國力弱了,便放縱浪人騷擾海境,搶劫海船,並且進犯沿海城市。 倭寇侵擾大明沿海東南地區,始於明初,當時,雖然大明帝國和柬瀛倭國已經建立了邦交,不過此時的東瀛正好處於南北朝的分裂時期。 這段期間,東瀛的天皇被握有實權和軍隊的幕府將軍控制,在幕府之下的各地諸侯(大名),挾著割據一方的武力,相互攻擊,爭取更大的領地和權益。 在戰爭中失利的諸侯,失去領地之後,屬下的武士便成為浪人,混同一些商人到大明東南沿海地區,進行搶劫掠奪,於是被稱為倭寇。 明太祖為了防寇,曾在山東,浙東、浙西、江南、江北等海防要地,築城十六座,藉此堅固的工事,來對付倭寇,並且派遣大臣在沿海各地增建戰船,加強兵力,還不時巡視海上,維護海防。 到了永樂年間,明成祖下令沿海的守軍,必要時得伺機的出海,剿滅海寇。 在永樂十九年時,倭寇眾集數千人,大舉進犯遼東地區的沿海一帶,當時的總兵劉榮,率領了明軍,在遼東的望海堝設下重兵埋伏,並以巨炮轟擊,終於一舉殲滅登陸上岸的倭寇。 決戰時,死於重炮轟擊下的倭寇,不計其數,除此之外,遭到斬首的有千餘人,活逮生擒者也有數百。 自此之後,倭寇再也不敢侵犯沿海各地,近百年來,只有小規模的騷擾而已,而東瀛倭國則仍然進貢。 這種情形直到東瀛再一次進入藩侯混戰,才又漸漸猖獗起來,直到嘉靖年間,到達高峰。 口口口 金玄白見到高橋五十四又跪了下來,左手一伸,發出一股氣勁,把他托了起來,道:「你不必如此多禮。」 高橋五十四恭敬地道:「是,少主的話就是命令,屬下一定遵從,絕對不敢違反。」 金玄白問道:「剛才田三郎說你們是追蹤天羅會殺手而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橋五十四把經過情形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遁,金玄白才明白服部玉子已經下令南京的八組忍者,停止了血影盟所有對外的聯絡,不再接任何暗殺的任務,所有的忍者,回歸原先的身份。 這也就是說,原先以何種職業作掩護的忍者,都回到原有的崗位,做原來的事,夥計還是夥計,工人還是工人。 至於原先機動配合的風、林兩組,由於在八組忍者之中,實力最強,故此服部玉子並沒加以解散,而且還分派他們監視原先出重金委託他們要暗殺宋壽和朱宗武的西廠人員。 由於風神吳恕和雨將田壁雙兩人留在南京,在沒能找到血影盟暗殺組織接下任務後,又找到了天羅會這個殺手組織,於是風組和林組兩組忍者,改為追查天羅會行蹤,並且一天兩次,把追查的情形,稟報留在南京的負責人。 這一回,天羅會聯合了三義門和大江幫,執行追殺朱壽等人的任務,全部都在忍者的監視下。 由於朱壽等人在滸野關臨時分成兩路逃亡,故此天羅會也分成兩路追殺,一路由會主童太平領著大江幫的幫主侯三和三義門的劉峻、關勇等追往虎丘。 而另一路則由天羅會的副會主商金珠領著大江幫的雙頭蛟利高昇和三義門的張沖從山塘河往楓橋而去。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組人馬,一共二百二十人,包下了五條貨船,隨後追蹤,由於不敢靠得太近,在滸野關停泊下來時,沒發現這批人已分為兩路,只跟到了天羅會副會主商金珠等一批人。 他們跟到了楓橋,發現對方人數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百多人,而被追殺者也只有寥寥的三十餘人,當時便警覺情況不妙。 由於他們奉命要全盤監控天羅會,如今天羅會眾有一大半消失蹤影,他們無法完成任務,只得設法摸清全部的狀況,才能回去交差。 就在那時,天羅會在副會主商金珠一聲令下,派遣手下殺手,會合三義門和大江幫的幫眾,進行圍殺任務。 當時,雙方人數雖然相差甚遠,不過朱壽的隨員由正一派道士、喇嘛教的法王及錦衣衛校尉們所組成,戰鬥能力較強,雙方經過二次混戰,死傷都極為慘重,尤其是三義門和大江幫死了近六十人,才將朱壽的部下制住,也不過留下了不到十名的活口。 就在雙方酣戰之際,風組和林組的忍者,趁著天羅會眾筋疲力竭之際,猝然發動攻擊,幾輪暗器和箭矢攻擊,剩餘不到六十人的天羅會殺手和大江幫、三義門徒眾,當場死了三十多人,只剩二十幾人,也在忍者們的圍攻下死的死,逃的逃,活下來不到一半。 至於忍者們,由於戰術運用靈活,戰略正確,故此僅有少數幾人受到輕傷,便已捉住了十名活口,其中包括雙頭蛟利高昇在內。 雖然被天羅會副會主商金珠趁隙逃走,不過把三義門的三門主張衝殺死,並且殲滅了包括大江幫在內的大批匪徒,也算是忍者們的勝利。 唯一不幸的,則是那些被天羅會民俘的錦衣衛人員,以及天一派道士,全都在商金珠逃脫之前,一一被殺害,沒留一個活口。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組長,在連續逼問俘虜口供之後,確認一半以上的天羅會眾,由會主童太平帶往山塘河而來,於是又火速趕了過來。 他們遠遠看到金玄白和井氏三兄弟交手,還以為童太平等人的戰局將要結束,於是大舉合圍,準備捉住天羅會主,卻不料遇到了田三郎,才知道少主出現於此…… 高橋五十四說到這裡,以欽敬畏懼的神色望著金玄白,道:「天羅會殺手組織,這兩年來,聲譽極隆,裡面各種高手都有,此次再加上大江幫和三義門的賊徒,聲勢更加浩大,想不到卻被少主全數殲滅,可見少主就跟當年的老主人一樣,已經成為跟神同樣的人物,我們能夠追隨少主,是畢生的榮耀。」 他這番話說得頗為誠懇,絲毫聽不出馬屁的味道,金玄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微微一笑,道:「你們都辛苦了,這件事已經結束,你們就把抓來的人帶去給玉子,交給她發落就是。」 高橋五十四恭敬的應了一聲,正要示意大橋平八郎也要躬身回答,卻見他癡癡地望著金玄白,滿臉都是驚訝之色。 高橋五十四輕聲道:「平八郎,不要失禮!」 大橋乎八郎全身一震,道:「高橋兄,你看少主的身上……」 高橋五十四凝目望去,只見金玄白身外似乎撐著一把無形的雨傘,那遁灑而下的雨水,到了他的身前數寸,自然而然的滑了開去,映著火光,形成一座穹形的雨幕,看來極為詭異。 頓時之間,不僅高橋五十四,連那些下忍們也全都發現這種異狀,個個驚駭莫名,把金玄白視為真神一般看待。 其實這僅是金玄白體內真氣自然流轉,所形成的一種護身氣壁,並沒有故意賣弄玄虛,不過看在這些忍者眼裡,自然反應不同了。 他也沒覺察出什麼異狀,看到大橋平八郎滿臉驚駭之色,還以為自己身上沾上了什麼,問道:「我身上怎麼啦?沒沾上血跡吧?」 高橋五十四顫聲問道:「少主,你……你是如何做到,不讓雨水落在身上?這……難道是一種什麼功夫嗎?」 金玄白哦了聲,道:「這只是一種氣功而已,算不了什麼功夫。」 他說起來輕鬆,其實一般武林高手,就算練了多年的氣功,也不會產生這種現象,只能在對敵時運功提氣護身,才會如此。 可是沒有運功的時候,這些武林高手也跟常人一樣,經不起刀刃或暗器的猝然攻擊。 而金玄白在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之後,體內真氣隨時流轉,不用蓄意而為,便會產生護體氣壁,這種情形,只有在少林派高僧,練成了金剛不動神功之後,才會出現,尋常的一般練氣士身上,根本不可能發生。 金玄白本身都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只是認為自己功力大進,覺得自己如果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面對這些忍者們,有損少主的形象,於是意念一動,真氣自然流轉,就產生了這種護體氣壁。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聽了金玄白這句話,全都一臉敬畏驚駭之色,兩人互望一眼,一齊跪了下來。 高橋五十四道:「請少主傳授我們這種氣功!」 大橋平八郎也同樣的說了句:「請少主傳授屬下這種氣功!」 他們這一跪下,那些忍者們也全都跪了下來,連站在大橋平八郎身邊的田三郎等三名車伕也都同樣的跪下。 正文 第二一一章 兄妹相見 第二一一章兄妹相見 在金玄白提刀離去之後,刀君井五月、劍魔井六月全都面色凝肅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井八月看著一邊漫天的燈火、緩緩的合圍而來,另一邊則是四五十人飛奔而至,不由心中一寒。 看看朱瑄瑄、秋詩鳳等一行六人,朝虎丘塔那個方向奔去,井八月望著妻子臧能,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聽到了井六月的感慨之言,突覺一股怒氣衝了上來,道:「三哥,你不怕死,你去對付那些人好了。」 劍魔井六月怒睜雙眼,道:「去就去,老子怕什麼?頂多不過一死罷了,誰像你這個孬種?」 他挺了下腰,揮起手中狹鋒寶劍,看了兩邊的情勢,決定選擇人少的一邊,比較好對付。 臧能道:「三哥,你瘋了?我們和這些人近日無仇,遠日無冤,你動不動去跟他們拚命幹什麼?」 她伸出手指,又轉向井八月,罵道:「還有你這個死鬼,好端端的發什麼神經,跑出來和三哥跟人家打一架,連對手是誰都沒弄清楚……」 劍魔井六月道:「誰說沒弄清楚?那小子姓金,是什麼神槍霸王。」 刀君井五月和井八月臉色大變,互望了一眼,井五月失聲道:「什麼?他就是最近崛起江湖的神槍霸王?你怎麼不早說?」 井六月不悅地道:「早說什麼?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這個傢伙,聽說他刀法十分厲害,所以就趕回蘇州來,要找他比試武功,嘿!我連家裡都沒回去。」 井五月歎了口氣,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種臭脾氣?動不動就找人比武,瘋瘋癲癲的。」 井六月反唇相譏,道:「什麼瘋瘋癲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平兩大嗜好,除了喜歡喝好酒之外,就是找人比武。」 他揚了揚手中寶劍,突然發現劍刃之上多了三四處米粒大的缺口,不禁暴跳如雷,怒罵道:「這個小王八蛋,老子要跟他去拚命,剛才打破了我的酒葫蘆,現在又砍傷了我的寶劍,他媽的……」 井五月怒叱道:「閉嘴!」 井六月愕然望著他,終於閉上了嘴。 井八月歎了口氣,道:「三哥,你怎麼還是死性不改?一張嘴這麼臭,滿口都是髒話,跟鄉野莽夫有何兩樣?」 井六月雙眉一揚,道:「老子就是這個脾氣,怎麼樣?你看不順眼,就別看!」 井五月道:「老三,我們大禍臨頭了,你知道嗎?」 井六月看到他一臉淒楚之色,再看一看左右兩邊的數百盞燈火,歎了口氣,道:「老四,你和弟妹趕快走吧。趁著他們還沒合圍之前,趕快回去莊院搬救兵,最好把大哥一起叫來……」 他說到這裡,突然發現左側遠處的一百多盞燈火全都停止了前進之勢,就那麼整齊的排列起來,而右側的四五十人,也在朱瑄瑄等六人奔去之後,全都停了下來。 這種怪異的情形,讓他十分不解,道:「二哥、四弟,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 刀君井五月、井八月和臧能夫婦左右顧盼了一陣,也不明白怎會有這種情形。 臧能拉了拉井八月的手臂,道:「相公,我們還是聽三哥的話,趕回莊院去召集人馬再來……」 井五月打斷他的話,道:「趕回去幹什麼?大哥又不在家,莫非你要把他家的幾個丫頭,還有你的幾個徒弟一起找來不成?」 臧能道:「我就是這個主意,把她們一起找來,最少也可以布起一個劍陣,大哥不是說過,咱們家這個劍陣比少林的十八羅漢陣還要厲害嗎?」 井五月道:「弟妹,你別作這個打算了,那神槍霸王精通武當、少林兩派武功,我們家的劍陣又豈能奈何得了他?」 井六月一愣,道:「二哥,你怎麼知道那姓金的小子精通武當和少林兩派的武功?他剛才使的刀法雖有一招似是脫胎於少林十八路無敵神刀,可是……」 他似是想到什麼,臉肉抽搐了一下,道:「他使的那招什麼圓月一刀斬,好似昔年九陽神君的劍法中一招旭日初升……」 井五月冷哼一聲,道:「你這下才發現啊?」 井六月臉色大變,道:「二哥,你這麼說,好像那姓金的小子,真的是昔年九陽神君的傳人?」 井五月點頭道:「八九不離十,非常可能。」 井六月看了看井八月,只見他點了點頭道:「二哥之言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為。」 井八月望向遠方那一長串的百多盞燈火,繼續道:「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施出九陽神功,僅以什麼必殺九刀和我們交手,可是他舉手投足之間,那種強大的氣勢,顯示出他除了已練成少林、武當兩派絕藝之外,九陽神功最少也練到了第六重,也就是說,跟當年九陽神君約戰父親時,屬於同一個境界。」 井六月道:「他如果是九陽神君的弟子,哪還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他功力繼續精進,不久之後,自然會受到體內亢陽焚身,走火入魔而死。」 井五月冷冷地道:「可是在那之前呢?豈不是天下無人可制?」 井六月兩眼一翻,道:「怎會無人可制?我們三兄弟不成,把大哥一起拖進來,還怕制不了那小子?」 井八月道:「話雖這麼說,可是……」 他苦笑一下,道:「我們如果這麼做,不但顏面盡失,恐怕連父親大人的一世英名都會毀於一旦。」 井六月臉色一沉,習慣性的伸手,想要拿起葫蘆,喝兩口酒,手一摸空,才記起酒葫蘆已被金玄白犀利的刀氣擊破,當下氣得跺腳。 臧能道:「三哥,你別難過,如果我們能逃過這一劫,回去之後,我就打開酒窖,讓你喝個痛快。」 井六月眼睛一亮,道:「弟妹,這是你說的,我可沒求你。」 井五月斥道:「老三,別顧著喝酒,快想想眼前的困境吧!」 井六月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見一步走一步……」 他話聲一頓,問道:「二哥,你剛才說大哥此時不在家,他到哪裡去了?」 井五月道:「武當掌門黃葉道長派專人持他的信函,趕到大哥的悒塵廬,邀請大哥往武當一聚,他們已在昨天凌晨走了。」 他的臉上露出憂慮之色,繼續道:「臨行之前,他到浣刀莊來找我,告訴我昔年失蹤的槍神、鬼斧、大愚禪師以及鐵冠道長四位前輩,已有下落,並且把黃葉道長的信函給我看……」 井六月問道:「他在信上寫些什麼?」 井五月道:「黃葉道長並沒寫得多詳細,只說四位前輩當年從泰山一路追殺九陽神君,結果全都身負重傷,唯獨九陽神君活了下來,並且還收了個徒弟,依他的推測,這個徒弟可能便是近些日子剛從江湖崛起的神槍霸王,為了避免江湖劫難再起,所以邀大哥到武當一行,共謀良策。」 井八月接下去道:「沒料到大哥昨日剛走,你今天就回來了,並且還正好碰上了神槍霸王!」 井六月恍然道:「原來這個姓金的小子,竟然是九陽神君的傳人,並且他還蒙槍神等四位前輩傳授一身絕藝,難怪他的武功會如此的高明了。」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霍然跳了起來,道:「可是不對呀!九陽神君既是魔門出身,他的武功心法怎能和少林心法相容?一個人絕不可能佛魔雙修,如果這麼做,恐怕早就走火入魔了。」 井五月和井八月全都一震,互相望了一眼。 井六月繼續道:「別說是佛魔雙修了,就算是佛道雙修也是件極為困難之事,自從武當祖師張三豐老仙長之後,百年以來,有誰能夠做到?」 井五月點頭道:「老三說得不錯,可是這神槍霸王的武功包含武當、少林兩派的絕藝,我們雖未見過他的槍法,卻也很明顯的兼通佛道兩門的內功心法,由此可見此人是武學奇才。」 他臉色凝肅地道:「如果他還是九陽神君之徒,那麼就肯定他是佛魔道三者並修的第一人了。」 井六月一震,問道:「黃葉道長的信函上,有明確的指明,這個神槍霸王便是九陽神君的嫡傳徒弟嗎?」 井五月道:「黃葉道長只說他的推測如此,至於他依據什麼理由作出這種推測,就沒說清楚了。」 井六月道:「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嗎?我……」 他說到這裡,發現從虎丘塔那邊奔來的四五十人,在停頓了一陣之後,又開始奔行過來,於是急著道:「老四,你快跟弟妹回莊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井八月道:「我不能把你們兩個留在這裡……」 井六月兩眼一瞪,道:「叫你們走,你們就快點走,還囉嗦什麼?站在這裡等死啊?」 井八月深吸口氣,側首道:「能妹,你先走吧!我留在這裡和兩位兄長一起……」 他揮動了一下手臂,望著那飛奔而來的一大群人,道:「我可不能弱了爹爹當年的名頭,就算要死,也要跟兩位兄長一起奮戰而死。」 臧能眼中泛著淚水,道:「八月,為了我,為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下來,我……我這就回去搬救兵。」 井五月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柄單刀,道:「弟妹,你快去吧!放心把四弟交給我們。」 那群人快速的奔來,位居最前面的幾個人,距離井五月等四人已不足十丈之遙,臧能心裡雖然擔心丈夫的安全,卻知道再怎麼勸,井八月為了家庭榮耀,也不會隨自己逃走。 她握了握井八月的手,含淚道:「死鬼!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我不許你丟下我一個人先走。」 井八月點了點頭,正想安慰妻子幾句,卻聽到來人之中,有人大喝道:「你們全都留下,一個都不許走。」 井八月一推臧能,道:「能妹,你還不快走?」 臧能一咬牙,轉身飛奔而去。 可是她才奔出數尺,便聽到有人叫道:「囡囡!囡囡!是你嗎?」 臧能全身一震,似遭雷殛,當場停了下來,轉過身去,又聽到那人大叫:「囡囡!囡囡!」 臧能這回聽清楚了來人的聲音,臉色一變,高聲回應道:「大哥,是你嗎?」 蘇州人把小女孩叫囡囡,也有把自己的女兒稱為囡囡的,可是臧能不是蘇州人,她也不是個小女孩,竟然聽到有人叫囡囡,會如此激動,讓井氏三兄弟都極為不解。 井八月見她突然停了下來,怒喝道:「能妹,你還不快走?」 臧能瞪了他一眼,拔腿向著那批人飛奔而去。 井八月一愣,待要攔住她,卻已來不及了,怒罵道:「這個死婆娘,瘋了不成?」 他一咬牙,拋下兩位兄長,追在妻子身後,急奔而去。 刀君井五月和劍魔井六月對望一眼,毫不考慮的也緊綴井八月之後,向著那四五十人而去。 臧能奔出丈許,首先便見到了那群人中領先的三人,除了一個清瘦的道士和紫棠面孔的中年人之外,便是一個中年的白面文士,哪裡有她想見之人? 她的目光掠過這三人,往後面望去,只見到裡面包括剛才所見的玉扇神劍朱少俠和兩位美麗的女俠之外,全是一些老老少少的道士以及二三十名勁裝大漢,其中還有剛才所見到的於八郎、海潮湧和戎戰野三人,根本看不到她要找的人。 臧能腳下一頓,心中正在不解之際,已聽到那個中年文士叫道:「囡囡!果真是你,我沒認錯。」 臧能這下完全沒有懷疑,奔了過去,叫道:「大哥!真的是你?」 那個中年文士的面貌,雖然和她記憶中的兄長不同,可是她已不再懷疑,這個人就是她多年不見的哥哥臧賢了。 她雀躍地飛奔過去,以昔日未嫁時同樣的心情和習慣,投入兄長的懷抱,道:「哥!你想死我了。」 臧賢抱住了她,顫聲道:「妹子,我也想你。」 井八月遠遠見到妻子投入一個中年文士的懷裡,而且那個中年人還長得俊俏瀟灑,先是一愣,隨即妒火中燒,提起一身功力,放緩了腳步,走了過去。 行進之際,他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和妻子成親十二年以來所有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片斷的記憶,有甜有酸,卻從未有像此刻這樣,讓他覺得如此痛苦而又無奈,羞恥而又傷心。 他不斷地替妻子在心申辯駁,認為她不至於做出這種紅杏出牆之事,可是眼前的事實,卻讓他不得不承認妻子的確是投入了舊情人的懷抱。 隨著他心中複雜的情緒不斷地翻滾,他的衣袍已無風自動,高高的鼓起,披散的頭髮也不斷的波動,從發上滴落的雨水,進散飛濺,然後很明顯地看到根根髮絲就那麼緩緩豎起。 這正是將要使出玄門罡氣的前兆,井五月首先追了上來,眼看這種情形,連忙喝止道:「四弟,不可魯莽。」 井六月看到臧能投入別人懷中,卻是怪叫一聲,道:「啊呀呀!怎會有這種怪事?」 井八月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死盯在那個中年的文士臉上,雖不知他瞼上混漉漉的一片,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可是看到他歡愉的表情,卻不禁讓井八月更加護恨,恨不得一掌把這對狗男女劈了。 就在這時,他見到那個清瘦的中年道士走了過來,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多年未見,井施主可還記得當年的小道?」 井八月一愣,問道:「你是誰?」 那個中年道士微微一笑,道:「貧道邵元節,和施主一別十二年,難怪施主已不記得了。」 井八月哦了一聲,根根豎起飄動的長髮頓時落了下來,道:「原來是你!」 邵元節道:「一年之前,貧道和令舅兄曾經派人送來一封專函,邀請井施主攜眷進京一趟,結果被尊駕所拒,以致緣堅一面,沒想到今天卻在這種情況和施主見面,真是難料。」 井八月道:「邵道長,你不在京城,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還有,那個人是誰?他……」 邵元節微笑道:「井施主,你怎會連自己的舅兄都不認得了?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井八月一陣錯愕,道:「什麼?他是臧賢?怎麼可能?他……他的年紀、相貌都和臧賢不同……」 他的臉色陡然一變,道:「邵元節,你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邵元節微笑道:「井施主,此事說來話長,容我以後再詳細向你稟告,現在,能不能請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施主?」 井八月壓住了滿腹疑雲,把刀君井五月和劍魔井六月介紹給邵元節認識,特別強調邵元節是龍虎山正一派的傳人。 刀君井五月客客氣氣的抱拳行了個禮,很高興這批人裡有井八月所認識的故人,不必用武力相向,可是劍魔井六月卻沒把邵元節放在眼裡,僅是點了點頭,便問道:「邵道長,不知那位神槍霸王和你有什麼關係?」 邵元節道:「金大俠乃是當今侯爺……」 秋詩鳳奔了過來,打斷了他的話,道:「邵道長,你們慢慢聊,我要去看看金大哥。」話聲一落,倩影已在丈許之外。 邵元節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朱瑄瑄牽著江鳳鳳的手,追了過去,道:「秋女俠,你等一等,讓我們陪你一起去。」 她們飛奔而去之際,站在臧賢身邊的諸葛明已閃身而出,道:「邵道長,你在這裡陪著朱大爺,我過去看看金侯爺,免得有什麼閃失。」 他揚聲道:「於千戶,你把手下都帶過來,隨我去支援金侯爺!」 聽到了於八郎應聲之後,諸葛明看了看刀君井五月和劍魔井六月兩人,然後舉步飛奔而去。 於八郎是錦衣衛的千戶,那些護衛臧賢的勁裝大漢,全都是錦衣衛的校尉,一聽他吆喝,全都從人群中出列,跟著於八郎追隨諸葛明而去。 刀君井五月望著這批人,臉肉抽搐了一下,失聲道:「原來這些人都是朝廷的錦衣衛!」 劍魔井六月可沒在乎什麼錦衣衛,他滿腦子都是金玄白的必殺九刀,剛才話被打斷,心裡急得不得了,此時見到於八郎等人離去,連忙問道:「邵道長,照你這麼說,那神槍霸王也是錦衣衛人員羅?」 邵元節點頭道:「他是皇上敕封的侯爺,不過,並非錦衣衛。」 劍魔井六月道:「那麼,他到底是不是昔年槍神楚前輩的弟子?」 他見到邵元節點了點頭,又追問道:「他身懷少林、武當兩派絕藝,顯然也是這兩派的弟子羅?」 邵元節點點頭,道:「金侯爺武功造詣極深,已至天人之境,不過從未否認他也是這兩派的弟子……」 他見到井六月眼中露出閃動的光芒,又道:「至今為止,他是頷首所知,唯一身懷這三家絕藝的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井施主既然跟他交過手,應該知道他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 劍魔井六月看了看劍上的傷痕,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他的刀法實在厲害……」 說到這裡,他只覺胸中氣血一陣翻滾,內腑一陣巨痛,差點鮮血上湧,要噴了出來,趕緊運功壓下,這時才知自己所受的內傷,遠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嚴重。 不過他極為好強,不願在外人面前露出神色,一面運功,一面緩緩把劍插入長笛之中。 刀君井五月見他不再說話,看了他一眼,接下去問道:「邵道長,請問你,神槍霸王可曾提過九陽神君之事?」 邵元節搖了搖頭,道:「這個他倒沒有……」 他目光一凝,道:「莫非你懷疑他也是九陽神君的傳人?」 刀君井五月點頭道:「非常可能!」 邵元節略一沉吟,還沒來得及說話,已見井八月身軀一陣搖晃,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不禁驚道:「井施主,你怎麼啦?」 井八月搖了搖手,只覺自己一口鮮血吐出,胸臆間的鬱悶之感消退不少,心知自己剛才施出罡氣功夫和金玄白交手,表面上好像只是吃了個小虧,實則已被對方犀利的刀氣所傷。 如果當時立刻運功療傷,那麼內腑的傷勢就不會如此嚴重,可惜他一直無法鬆懈下來,強自壓抑傷勢,這才導致氣血不順。 除此之外,當他看到妻子投入他人懷抱,情緒波動,妒火中燒,又強行提眾真氣,準備施出玄門罡氣,把那個白面文士斃於掌下,一洩心頭之恨,以致傷上加傷,終於在情緒放鬆之後,再也無法壓住,頓時氣血翻湧,有如決堤之水,一路翻滾而上,忍不住吐了出來。 井五月和井六月大驚,扶住了井八月,這時才知他也是受了內傷,兩人相顧一眼,齊都一臉凜駭之色。 臧能聽到了邵元節的驚呼之聲,回過頭來,見到井八月的模樣,叫了一聲,掙脫臧賢的懷抱,飛奔過來,抓住丈夫的手,焦急的問道:「八月,你怎麼啦?」 井八月望著妻子的臉孔,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受了點內傷,吃幾顆藥,休息幾天就好了。」 劍魔井六月聽他這麼說,這才記起自己身上帶有傷藥,連忙從囊中取出裝藥的瓷瓶,打開瓶塞,取出幾顆藥丸,遞給了井八月兩顆,道:「老四,快吞下去。」 井八月把藥丸吞下,只見井六月又遞了兩顆藥丸給刀君井五月,然後自己把手中剩下的藥丸吞下,這才把藥瓶放回囊中,不禁大為駭然,方知兩位兄長都已經受了內傷。 刀君井五月自嚥下兩顆藥丸,看到劍魔井六月也吞下了藥丸,才知不但自己內腑受了輕傷,連兩個弟弟都沒能擋住金玄白剛才那一刀。 以他們三人的一身修為,並且在聯手合擊的情況下,還不免都受了內傷,由此可見金玄白那必殺九刀的威勢,實在非同小可。 想到了金玄白刀上迸散的強烈刀氣,以及他施出的御劍之術,刀君井五月知道,恐怕大哥井三月來此,也不會是此人的對手。 可能唯一能制得住金玄白的方法,便是他們四兄弟聯手合擊,才能不致失敗! 但是,他們能這麼做嗎? 刀君井五月一想到這裡,不禁覺得心情格外的沉重起來,抬頭望了望井六月,只見他臉色嚴肅,一改常態,顯然也是想著同樣一個問題。 臧能看到丈夫服下丹藥,心中稍安,可是見到井五月和井六月兩人也一齊服下了藥丸,卻忍不住大驚,顫聲道:「你們……也都受了內傷?」 井五月苦笑道:「這神槍霸王果真厲害,不但刀法犀利,還通曉御劍之術,並且內功深厚,已至不虞匱乏之地,難怪邵道長會說他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我自認不是他的對手。」 井六月沉著臉道:「如果他真的是九陽神君之徒,那麼縱橫天下,將無人可制。」 臧能望著邵元節道:「臭道士,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個絕世高手?怎會跑到虎丘來?而我的大哥又怎會被你們易容成這個樣子?並且一路被人追殺?」 她像放連珠炮似的,連續的問了四個問題,讓邵元節一時之間難以回答,皺了下眉道:「臧姑娘,你別急,此事說來話長,一時也說不清楚。」 臧能道:「說不清楚你也得說,直到說清楚為止。」 邵元節苦笑了下,道:「臧姑娘,你成親十幾年了,想不到還是這種脾氣。」 臧能兩眼一瞪,道:「這種脾氣怎麼樣?好你個臭道士,十幾年沒見,你竟然帶人把我夫君痛打一頓,這筆帳,我得好好的跟你算一下才行!」 邵元節肅容道:「臧姑娘,若是要算帳,恐怕你把整個繡莊,外加滌心山莊賠進去都不夠,恐怕連你一家大小都得遭到大難。」 井八月和臧能聽他把話說得如此嚴重,全都一呆,刀君井五月和劍魔井六月也都同時神色一變,愕然望著邵元節。 那個白面無鬚的中年文士,聽到了邵元節之言,走了過來,道:「邵道長,看你把話說得這麼重,把我妹子和妹夫都嚇住了。」 他望向臧能,柔聲道:「妹子,別怕,有什麼事,哥哥會替你擔著,邵道長不是外人,再嚴重的問題都好解決。」 邵元節輕歎了口氣,道:「朱大爺,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過你的想像之外,這回恐怕你也無能為力了。」 那個白面中年文士一驚,問道:「哦!有什麼事如此嚴重?竟然連我跟你都無法解決?」 邵元節點了下頭,正想要把自己的來意說出,卻見井八月上前走了一步,抓住那個白面中年文士的雙臂,道:「賢哥!真的是你?我沒有認錯吧?」 那中年文士正是京城有名的伶人,被正德皇帝暱稱為玉郎的臧賢,這回,他為了配合整個的拔牙計劃,讓百變郎君夏君佐易容為朱壽,以京師富豪的身份出現於揚州,一路招搖南下,目的便是轉移劉瑾奸黨的注意力。 臧賢南下之際,身邊隨有活佛、法王、正一派護國真人以及錦衣衛校尉,人數多達二百餘人,是屬於明路。 而朱天壽易裝而行,身邊只隨行了二十多人,其中包括數名活佛以及正一派護國真人,是屬於暗路。 至於張永統領大批錦衣衛人員,多達千人之眾,共分為四隊,除了他本身充當前導以及總指揮之外,其他三隊錦衣衛便執行暗中保護明路的朱壽以及暗路的朱天壽這兩批人。 至於另一支明路的掩護對象,則同樣是由百變郎君夏君佐找人易容成京師巨富朱宗武,帶人一路浩浩蕩蕩的下江南。 這三人的面貌都大同小異,身邊也都有大批人員護衛,目的便是混淆視聽,讓劉瑾的爪牙分不清真假,無從下手。 至於留在豹房的正德皇帝,仍然整日飲酒作樂,不問朝廷大事,一切奏章都交由劉瑾處理,目的便是鬆懈劉瑾的戒心。 而那個冒牌的正德,正是由百變郎君夏君佐本人所扮,他身為一代易容大師,模仿他人的言行舉止,別有一番獨到的功夫,自然讓人無法分辨。 臧賢以朱壽的面目出現,是整個計劃中的一環,他也知道利害輕重,本來絕未想到要暴露出本來的身份。 不過這一次,遭到天羅會、大江幫和三義門的連續追殺,明的護衛死了不少,暗中保護的錦衣衛人員又遭到西廠的兩位大檔頭帶領手下番子反覆一再的追殺,以致無力馳援。 他在逼於無奈的情況下,才想到妹夫和妹妹就在虎丘築廬而居,所以臨時決定逃到虎丘去避難。 當時,作這個決定,是面臨生死關頭之際,也沒想得太多,此刻,當他意外地在虎丘塔碰見了邵元節、諸葛明等人,立刻就記起了自己的任務來了。 聽到了井八月的話聲,臧賢尷尬地望了邵元節一眼,道:「好小子,你直到此刻才認出我來,真該打你的屁股!」 井八月紅著眼睛道:「賢兄,舅老爺,真是對不起,我……直到剛才,聽到你說話,才記起你的聲音來……」 臧賢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妹夫,我奉了皇上之命,以京城富豪朱壽的面目到江南來,是要執行特別的任務,我的身份,只能讓這裡少數人知道,等一下,就連武威侯金侯爺都不能告知,否則對你們是大大不利,知道嗎?」 井八月聽他的語氣凝肅,再對照邵元節之言,深知自己一家已觸犯了官家的某些隱秘和禁忌,若是再不配合,恐怕真的會如邵元節之言,大難即將臨頭。 一想到金玄白那變幻莫測,卻又威力無儔的必殺九刀,井八月不禁打了個寒顫,低聲道:「賢哥,小弟一切聽你的,該怎麼做,你吩咐就是了。」 臧賢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不清楚,你聽邵道長的吧!他的法力通天,一定可以替你們解除危厄。」 他望了臧能一眼,低聲道:「邵元節如今深得皇上器重,視為護國仙師,不過他有個罩門,遇到我妹妹,他就沒轍了,所以你有什麼事求我,不如求我妹子,一定能行。」 井八月點了下頭,放開了臧賢,只見邵元節眼中射出精光,望著臧賢,道:「朱大爺,虧得貧道帶領武威侯爺趕來,盡殲群匪,救了你們,你卻在背後算計貧道,真是太不值得了!」 臧賢拱手道:「邵道長,多多包涵。」 井八月也抱拳道:「邵道長,這次劫難,望你能看在能妹的面子,大力相助,今後當效犬馬之勞,湧泉以報。」 臧能沒弄清是怎麼回事,見到臧賢和井八月都對邵元節如此客氣,連忙道:「小道士,你別跩成這個樣子,連我夫君和大哥都求你了,你還不快點把事情說清楚?」 邵元節左右看了一下,道:「趁此刻金侯爺不在,我想要問你們幾樁事,免得等一下,侯爺回來了,話不對頭就麻煩了。」 臧能問道:「小道士,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我們一定知無不言,不過……」 她看了下那些在淋雨的道士,問道:「那些道士可都是你們龍虎山來的?會不會把今日之事洩漏出去?」 邵元節道:「他們都是我的師侄和徒孫輩,應該不至於被人買通,把今日之事洩漏出去才對。」 話雖是這麼說,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揮了揮手,揚聲道:「你們都給我退後兩丈,執行警戒,不許任何人靠近。」 那二十多名道士都是來自龍虎山的正一派弟子,聽到邵元節的吩咐,全都轉身後退兩丈,散列開來,執行命令。 邵元節等到那些道士退開,問道:「臧姑娘,我問你,當年我送你的那柄五音玲瓏劍可在身邊?」 臧能一愣,裡著他那神光炯炯的雙眼和清瘦的臉龐,瞬間想起了許多的往事。 口口口 當年,邵元節和臧賢兄妹都是鄰居,上一代就有交情,邵元節和臧賢的年紀相當,自幼便玩在一塊,而年紀比他們小了五歲的臧能,常常被他們嫌棄,從不讓她跟隨,只顧著兩人隨著一群野孩子爬樹摘果,下河摸魚,把流著鼻涕哭鬧的臧能丟在家裡。 邵元節十二歲那年,家中遭到圍祿之災,一把天火把家中一切都化為烏有,連父母都同時死於屋中。 邵元節成為孤兒之後,曾經被臧家收留,養了兩個多月,不過當時臧家也很貧苦,臧賢之父做長工,一年賺不了多少錢,實在無力撫養邵元節,於是當臧賢被路經的一個戲班班主看中,準備收為徒弟,帶進城去學藝時,邵元節也跟著一起進了戲班。 可是臧賢有表演的天賦,邵元節卻是毫無這方面的才華,只能在戲班裡打雜,並且改學樂器。 就在邵元節進入戲班後半年,他遇到了華山大俠盛琦,見他穿著一身打滿補了的破衣,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裡搬柴火,還把握時間練習敲鑼,那種專注的神情,讓盛琦極為感動。 盛琦詢問之下,才發現邵元節還是自己遠房的親戚,於是親自和戲班班主交涉,把邵元節攜往華山,傳授武功,一待就是兩年之久。 也不知盛琦知道邵元節另有遇合,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盛琦並沒有收邵元節為徒,後來並且讓他轉投龍虎山天師教,作為掌教真的徒弟。 邵元節在龍虎山學藝,直到二十歲那年隨掌教下山,當時他不僅道法修為頗深,連武功也極有成就,很快便嶄露頭角,隨師進入宮庭之中,為皇帝講解道家經典,並且煉製丹藥,供皇帝服用,因而聲名大噪。 為了報答臧家收養之恩,邵元節在成為護國真人之後,曾經返回家鄉一趟,而當時臧賢已成名伶,臧能也被有針神之稱的刺繡名家孫大娘收為徒弟,不但學得一手精巧的刺繡手藝,並且還練成了一身武功。 孫大娘嫁夫井無波,井家在虎丘一帶是有名的大財主,不僅有良田千畝,並且還有桑園數百畝,僱用的佃農、長工及養蠶工人,達到百人之多,每年收成的蠶絲便有數百斤之多。 當時,養了二十五筐蠶的農家,一年約可收成一斤半左右的蠶絲,大約相當於一畝多的良田每年收成的稻作。 井家除了養蠶之外,還設有車間工房,將抽絲、染色、織緞等工序,一貫作業,故此家道殷豐。 不過井無波從未過問家中雜務,將這些事業都交由管家處置,負責打理一切買賣,而孫大娘則是幕後的掌權人,一切大小業務都要經由她認可之後,才能執行。 井大員外常年在外,罕得出現人前,誰都不知道他便是道號漱石子的武林高手,還當他到處遊山玩水,訪仙學道,已經看破了紅塵。 孫大娘的繡工精美,技法無雙,曾經一度在蘇州城裡開設繡莊,收了幾個女弟子,傳授刺繡技藝,臧能便是其中之一。 當邵元節返鄉弔祭雙親,並探望臧家恩公之際,正值年前,臧能回家過年,於是別離了十一年之久的兩人,再度相逢,而當時臧能已是二八年華的青春少女了。 由於邵元節返鄉之際,並未驚動官方,於是脫去道袍,改以文士面貌出現,臧家的人還以為他是一個秀才,正要準備舉人之試,還為他有此成就而極為高興。 臧能當時長得婷婷玉立,一見故人返鄉,頓時勾起兒時回憶,兩人相談之下,有笑有淚,極為投緣,不知不覺中,便將一縷情絲投向邵元節,而邵元節卻是渾然不覺,仍然把臧能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 直到快過元宵,邵元節才在臧氏二老的暗示下,察知此事,由於他尚需返回龍虎山,故而不敢接受臧能的一片癡情,這才連夜留書告別,並且把孝宗皇帝賞賜給他的一柄五音玲瓏劍留下,留給臧能作為紀念。 隔了二年,他再度返鄉,見到了臧賢,得知臧能已嫁給孫大娘的第四子為妻,心中也頗為惆悵。 那時,臧賢也覺得兩人不能結為連理,是一件極為遺憾之事,可是也為邵元節能成為天師教的真人而高興,當下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並且加強他的向道之心,還帶著身穿道裝的邵元節去滌心山莊探望了臧能一次。 不料臧能當時反應極為強烈,痛罵邵元節不說,還拿著掃帚把他趕出門去,連臧賢都挨了幾下,還是井八月攔住了她,邵元節才未遭到進一步的「追殺」。 此後,邵元節的地位越來越高,而臧賢也得到了他的幫助,組成了戲班,進了北京城,直到孝宗皇帝駕崩,武宗皇帝即位,臧賢更是得到了新皇帝的賞識,進入宮廷之中,被皇帝暱稱為玉郎。 邵元節從此之後,便不敢再和臧能見面,他受到了刺激,在這十二年裡,娶了兩房妻室,每一個妻子都是絕色佳麗,另外還有兩個小妾,也都是臧賢的梨園戲班裡的美麗女弟子。 關於臧能的一切情況,都是由臧賢告知,而邵元節的情形,臧賢也會在有意無意中透露給臧能知道。 這些年來,臧能生活優渥,自己還開設繡莊,育有兩個女兒,丈夫井八月又十分聽話,可說染上了季常之癖,對她是百依百順,人生至此,看來已無什麼遺憾了,所差的就是沒有生下一個兒子,可以繼承家業,才是她心中的傷痛。 至於當年的那段情,早已如春夢一般,了無痕跡,不再留下任何陰影,只不過,當她再度見到邵元節時,仍忘不了罵他「小道士,臭道士」而已。 而邵元節也依然稱她為「臧姑娘」,或許是不自覺的把她視為仍是雲英未嫁之身,完全漠視井八月的感受…… 口口口 臧能愕然的站著,腦海之中閃過無數的畫面,那些她認為早已忘懷的往事,此刻重新又鮮活的湧現出來。 不過滄海桑田、人事全非,想起當年那個英俊的文士變成了飄逸的道人,如今又成為中年道長,她只覺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前塵往事,如同電光一般的閃過腦際,她突然覺得有一股怨氣從心底竄起,臉色一變,罵道:「什麼五音玲瓏劍?我早就扔掉了!」 邵元節錯愕地道:「什麼?你把五音玲瓏劍扔掉了?」 他有些茫然,道:「那麼,從你這裡找不到線索了?這下該到哪裡去追查才好?」 臧能問道:「什麼線索?」 邵元節歎了口氣,把蒙面女子手持五音玲瓏劍,進入天香樓要進行刺殺朱天壽之事說了出來。 他才說到那個女子亮出寶劍,臧能和井氏三兄弟全都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呼,他們互看一眼,井五月道:「凝碧!」 井八月問道:「二哥,凝碧那丫頭,不是在浣刀莊裡嗎?她怎麼跑到那裡去了?」 井五月道:「這要問你才對,兩天前,她說要到滌心山莊去找弟妹,此時應該在你家才對呀!」 臧能道:「凝碧到我那兒打了個轉,便碰到來繡莊裡的雨珊小師妹,於是她就跟她的小師姨一起到曹家去玩了,這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誰知她……」 她說到這裡,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喝彩之聲,循聲望去,但見那一片燈火停留處,乍然閃起了一幢銀月似的光幕,反射著燈光,燦爛奪目。 井氏三兄弟一齊面露駭然之色,井六月脫口道:「又是這招圓月一刀斬!」 正文 第二一二章 滌心山莊 第二一二章滌心山莊 雨,越下越大。 雨水灑落在園中,除了雨聲之外,還有樹葉舞動的聲響,交匯成一片,悅耳動聽。 金玄白坐在寬敞的大廳裡,從窗口放下的竹簾隙縫往外看去,只見簷前雨水匯流而下,經緯分明,如同織布。 沁涼的水汽透了進來,映著室內的燈火,如煙如霧,讓人有另外一種感受。 這一動一靜之間,金玄白如有所悟,目光轉向粉牆上懸掛的一幅長軸,軸上兩個大字,立刻映入眼中,透進心裡。 那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類似米顛的狂草,若不仔細辨認,還真的認不出來是「滌心」二字。 這兩個字一透進心中,金玄白的一顆心立即陷入一種幽玄清溟之境,一縷神識抽離而出,投入蒼茫的空際。 空中,密密麻麻的雨點灑落下來,金玄白的神識在雨中急速逾電的擴散開去,到了河邊,似乎看到了兩百多名的忍者,陸續的登船,然後五艘貨船離岸駛行在河道之中。 金玄白分不清楚方向,但他知道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這兩個中忍,一定會按照自己的吩咐,把俘虜而來的天羅會和大江幫以及三義門的幫眾,安全的送交服部玉子,交由她處置,然後這批人就留在蘇州,不再回到南京去了。 由於解散血影盟是金玄白出的主意,而服部玉子也切實的執行了他的「命令」,故此金玄白覺得對於如何安置這些忍者,有一份義務,他才會把目光放在太湖,認為把這批剽悍的忍者,留在太湖,不僅可鍛練他們的體魄,並且還可以提升他們的戰技,以作他日之需。 金玄白把自己的口訊交由大橋平八郎傳給服部玉子,當時是由於這些忍者跪求他要傳授氣功,再加上朱瑄瑄、江鳳鳳等人趕到,為了避免她好奇追問,這才臨時做的決定。 此刻想來,這批忍者尚有服部玉子交付的任務在身,自己倉促之間,做了這個決定,恐怕會打亂服部玉子原先的計劃。 他一想到服部玉子,那縷神識瞬間便到了新月園,越過了假山、水池,到達了主樓,進入室中。 溫暖的房中,獸爐裡燃起了檀香,裊裊輕煙緩緩飄散在室內,銀柱高燈下,四個美女正圍坐在一張方桌上玩著骨牌,另外旁邊圍觀著三個女子,全都嘻嘻哈哈的笑著,顯然極為高興。 金玄白似是置身在她們旁邊,望將過去,只見那玩牌的四人除了服部玉子、齊冰兒、松島麗子之外,還有一個面目姣好的年輕女子。 那個女子乍然望去,極為陌生,仔細一想,金玄白才記起她便是富商曹大成的女兒曹雨珊。 她們各據一方,高興的玩著骨牌,曹雨珊好像是生手,玩牌之際,手忙腳亂的,還要煩勞伊籐美妙和另一名丫環打扮的綠衣女子幫忙,因此桌上六隻手伸來伸去,逗得其他三人都為之大笑。 齊冰兒似乎也是頭一回玩骨牌,抹牌的動作極為生硬,不過她身後坐著小島芳子,不時指點她出牌,比起曹雨珊來,要從容得多了。 金玄白見她面前堆著數錠金元寶,還有一些碎銀,估計她已贏了不少錢,所以才會眉開眼笑,極為歡愉。 他從沒賭過錢,連骰子都沒擲過,更別說推牌九、抹骨牌了,因此看了一陣,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看到齊冰兒和服部玉子等人相處和睦,心中稍有安慰,不過沒有看到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在裡面,倒也頗覺遺憾。 他心念稍散,神識已離開小樓,到了園中的掬月池邊,望著雨水打在荷葉上,水珠又從葉上滾落,掉進池中,無數的漣漪散開,他的神識稍稍一亂。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四五十個忍者,從樹叢裡竄了出來,領先那人身著忍者服,背上斜背一柄忍者刀,雖然臉上蒙著布巾,金玄白一看便認出她是田中春子。 田中春子領著數十名忍者,迅快地沿著小徑往側門而去,然後打開木門,魚貫而出。 一個意念閃進來:「田春在這種大雨天,還要帶著手下到哪裡去?莫非是去執行什麼任務?還是找到了田黛?」 緊隨著這個意念一閃而過,他霍然發現自己又回到滌心莊的大廳裡,睜開眼睛,只見邵元節、諸葛明和井八月三人,坐在椅中,全都凝望著自己,面上現出詫異之色。 邵元節見到金玄白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道:「侯爺,你是睡著了,還是元神出竅?」 金玄白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端起身邊茶几上的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一口。 甘甜的茶水滑過咽喉,流進腹中,那種感覺和他神識出遊時完全不同,前者是實在而自然,後者卻是虛幻而玄妙。 金玄白隱約記得這是自己第三次神識脫體遠遊,第一次是在怡園中,他在運功七十二周天之後,神識清明,延展而開,遍及整個園林,那時可聽到林間蟲叫、水邊蛙鳴的聲音。 而第二次神識遠遊,則是在被唐玉峰叔侄,背到了林屋洞後,那時,他心懸齊冰兒的安危,神識出竅,很快便出了林屋洞,迅速地往西而去。 當時,他的神識移動,如御晨風,越過了山下村落,一瞬間便到了摘星樓旁邊。 他「看到」了埋伏在矮林中、草叢裡、巨石後的許多忍者,還有大門被炸毀的摘星樓。 接著,神識進入樓中,又「看見」了樓裡發生的一切情形,直到他被一支似是錐子樣的陰寒利刃刺進丹田,才讓他的神識在剎那間回到了洞裡的小溪邊。 那一次,他所得到的經驗,讓他疑真疑幻,不知是在做夢,還是真的神識離體,遠達十里之外。 而這一次的神識遠遊,應該算是第三次了。 這次他發現自己仍然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神識的來去,而往往會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中,回到了身軀所在的地方。 這種狀況就像他施出御劍術時,無法隨心所欲的掌控劍身刺動的角度,以及飛行的霎時間和力道一樣。 他暗忖道:「莫非是內功的修為還不夠?或者另有其他的原因,才會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神識出竅時,過了聽雨軒,來到園林中,除了可以看到園中景物之外,尚可聽到蟲嗚、蛙叫之聲。 可是從第二次之後,他便只能看到景物以及人的動作,卻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而這一回,他進入新月園裡,看到服部玉子和齊冰兒等人在抹著骨牌,卻也同樣的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這是否因為神識出去的距離太遠,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以致只能看到景象,而不能聽到聲音。 他暗忖道:「這會不會是像小兒學步一樣?剛開始站起來時,搖搖晃晃,才一舉步,便會跌倒,練習多了,便可舉步向前,之後雖是跌跌撞撞,卻終能舉步前進,再過些日子之後,就能行走自如,終至可以奔跑跳躍……」 這些意念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望著對面坐的三人,他微微一笑,道:「邵道長,在下的確在剛才的一瞬間,元神出竅,到了蘇州城裡。」 他沒有把自己的狀況和心中的疑惑說出來,認為此刻有主人井八月在座,此事絕對不宜說出。 何況這種玄妙的感受,只能體會,難以言傳,他就算說了出來,恐怕井八月和諸葛明也難以理解。 故此他決定找個適當的時機,和邵元節好好的談一談元神出竅之事,或許可以解開自己的疑惑。 邵元節滿臉都是欣羨之色,道:「恭喜侯爺,如此年紀便能練成元神出竅,假以時日,元神凝練,日益茁壯,就可脫體飛昇仙界。」 金玄白笑道:「如此就可成仙,豈不是到處都是仙人?我可不相信有這種事。」 邵元節誠摯地道:「侯爺,貧道之言,句句真實,絕非隊諛奉承侯爺,你只要繼續修練下去,元嬰長大**,自然可以遨遊大海與崑崙之間,來去如電,久而久之,更能穿透蒼穹,進入仙界。」 金玄白看到井八月和諸葛明兩人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不禁暗忖道:「難道本門的心法,的確是傳自呂洞賓仙祖,只要練到了第九重,便可白日飛昇?等到和師父見面時,我倒要好好的問問他,以前本門的前輩究竟有何人到達這種境界?」 他抓了抓後腦勺,道:「我可不想成仙,只想把師父們交待的事情辦妥,然後和朱大爺一起除去他那個壞管家,之後便可以安然的過日子了。」 邵元節和諸葛明對望一眼,忖道:「你可想得美。如今天下紛亂,朝綱不振,豈能容你安然過日子?」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那位朱壽朱大爺呢?難道還沒梳洗完畢?」 邵元節道:「朱大爺受了驚嚇,又加上淋了點雨,身體稍感不適,所以貧道讓他服下了藥,睡一陣子,等到晚飯準備好了之後,再請他一起出來用飯。」 井八月這時才找到機會可以說話,接下去道:「我們莊裡平時都有準備菜蔬,不過金侯爺、邵道長和諸葛大人都是貴賓,難得光臨草廬,所以……」 金玄白道:「其實這頓飯吃不吃無所謂,井莊主也不必太刻意張羅了,就是一些簡單的菜餚便行了。」 井八月道:「這怎麼可以?別說邵道長和朱大爺、諸葛大人是難得一見的稀客,就算金侯爺一人來此,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應該擺出盛宴招待才對。」 他頓了下,道:「除此之外,我兩位兄長也準備好好的在席上敬金侯爺幾杯酒,並且向侯爺道歉。」 金玄白道:「道歉大可不必,只是雙方一場誤會,說開就行了……」 井八月道:「不!家兄認為是他太過魯莽,未能查明實況,便貿然出手,得罪了侯爺,理當賠罪。」 金玄白看到他一臉的歉疚,笑了笑,忖道:「這姓井的幾個兄弟,明明和漱石子有某種關係,卻一直和我打迷糊,嘿!若非我自覺目前尚不是挑戰漱石子的時機,我還會跟你們瞎扯?」 口口口 他不久之前,遣走了大橋平八郎、高橋五十四等兩百多名忍者,吩咐他們回蘇州向服部玉子報到,不必就此返回南京。 當忍者們快速地撤走之後,他和趕去的秋詩鳳、朱瑄瑄、江鳳鳳、於八郎等錦衣衛人員,一齊回到了邵元節等人的身邊。 那時,雨勢雖然稍歇,不過邵元節、諸葛明等人,全都是渾身濕漉漉的,每人的衣服都在滴著水,遠處站著的一幹道士,也都狼狽不堪。 不過刀君井五月、劍魔井六月以及井八月夫婦都還留在原地,沒有一個離開。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臧賢,也和邵元節、諸葛明站在一起,不過他全身都在顫抖,不知是畏寒或者是害怕什麼。 當金玄白乍一見到臧賢時,愣了一下,因為臧賢的面貌和朱天壽幾乎一模一樣,難以分辨。 那時候,金玄白還以為他和朱天壽是孿生兄弟,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還是無法看出什麼破綻。 邵元節看他一臉疑惑,於是把他拉開,低聲告訴他,朱壽是經過高人易容,扮成朱天壽的模樣,目的便是混淆視聽,讓仇人難以察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被朱天壽以重金聘來,易容成他的模樣,離開北京城,那個人就叫朱宗武。 邵元節解釋說,朱天壽的仇人有司禮太監劉瑾做靠山,勢力極為龐大,再加上管家和仇人勾結,圖謀朱家產業,以致朱天壽難以對付。 縱然張永掌控錦衣衛,看似權力極大,可是受控於司禮太監劉瑾,不能明的幫助朱天壽,只能暗中加以幫助,派人保護他。 由於朱天壽在北京城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整天心驚膽跳,於是張永想出李代桃僵之計,找了兩個人,易容扮成朱天壽的模樣,就此分成三路,離開了北京城。 張永唯恐力有不逮,加上錦衣衛受朝規所限,不得無故離京,所以又托邵元節派出天師教正一派的弟子護送。 果真朱天壽一路受到狙擊,出手的人還包括宮中的藏僧喇嘛,所幸張永得到消息,派人相護,朱天壽才能安然的逃到了蘇州,進入得月樓中。 金玄白初見朱天壽時,便是在得月樓,那是知府宋登高設宴款待張永和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等人,連浙江巡撫和三司大人都受邀作陪。 當時,有兩個道人隨在錢寧和朱天壽之後,進了得月樓,被金玄白以一支銀筷擊倒。 當兩個道士倒下之後,另有四個紅衣喇嘛也快步登樓而上,結果全被金玄白擊倒於地。 是以當邵元節提起這段事時,金玄白由於是親身經歷,故而確認邵元節之言,完全真實可靠。 一想起緊躡朱天壽身後,登臨得月樓的那兩個道士,金玄白頓時起了疑惑,問道:「邵道長,我記得在得月樓初過朱大哥時,有兩個道士緊追在他的身後,被我點住了穴道,無法動彈,那兩個可是貴派的弟子?」 當初,張永為了避免金玄白起疑,曾做了個手勢,讓蔣弘武把那兩名道士除去,並且悄悄的掩埋。 那兩個道士就是邵元節的師侄,被派來保護朱天壽的,他們死得極為冤枉,恐怕死後仍然不清楚為何會遭到蔣弘武滅口。 這件事在邵元節和張永見面時,曾經聽他說過,並且還解釋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邵元節權衡輕重,雖是心中有些難過,卻為了顧全大局,只得把這件事放過,任由兩名道士死得不明不白。 因而,當金玄白再度提起這件事,邵元節禁不住心中稍稍一陣抽痛,歎了口氣,道:「劉賊權勢太大,手下爪牙又多,敝派弟子受其收買者,一定不在少數,所謂樹大有枯枝,依貧道看來,各大門派中也同樣的有這種敗類存在。」 他頓了下,低聲道:「這也就是貧道不把朱大爺的真正身份向敝派弟子告知的真正原因了。」 金玄白認為他說的有理,於是沒有追問下去。 邵元節當時簡略的介紹了井八月和臧能的來歷,並特別強調臧能是他青梅竹馬的鄰居,受藝於當代針神的門下,一手刺繡技藝已臻化境,除此之外,尚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當然,他也提到了那柄五音玲瓏劍,說出這柄劍實是當年先帝所賜,後來轉贈予臧能。 金玄白當時曾經追問,那柄劍為何會落在女刺客之手?邵元節轉告臧能之言,說出那柄劍原先交與其女凝白,後被井五月之女井凝碧借走。 而井凝碧則在兩天之前,攜劍偕其小師姨,也就是針神孫大娘的關門徒弟曹雨珊離去,恐怕已到了曹家小住。 至於井凝碧為何要蒙面進入天香樓,則臧能和井氏兄弟都百思不得其解。 故此井五月準備飯後要偕同井八月夫婦,跟隨邵元節一起到蘇州去追查此事,一定會給他一個明白的交待。 金玄白在天香樓的花園中和那蒙面女子交過手,見識過對方施出的玄門罡氣,再加上井八月一出手便是使出了玄門罡氣,所以金玄白知道這井家三兄弟和漱石子脫不了關係,非常可能便是漱石子之徒。 由於邵元節再三強調臧能和他的交情,請求金玄白沒在事情明朗之前,千萬不要逼迫井氏夫婦,故而金玄白答應了他的要求,並在邵元節的勸說中,隨著井八月夫妻二人,回到了滌心山莊。 至於井五月和井六月另有住宅,兩人和金玄白見過禮之後,便各自返家梳洗。 金玄白和邵元節在井八月和臧能的陪同下,帶著朱壽、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率領著二十多名正一派道士,以及於八郎等二十多名錦衣衛人員,一路浩浩蕩蕩的回到了滌心山莊。 滌心山莊佔地頗廣,房舍有三十多間,不過一下子湧進大批人馬,也把莊裡的奴僕們忙得不可開交,大灶裡光燒熱水就要幾十桶,更別說還要準備晚飯了。 由於朱壽、邵元節、金玄白、諸葛明、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等人被井八月視為上賓,所以燒好的熱水,首先供他們幾人使用,每人各據一室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 金玄白、邵元節、諸葛明三人的動作比較快,梳洗完畢,便被請進大廳喝茶,不久之後,井八月也洗完進入廳內,陪著這幾位貴賓。 而朱瑄瑄、秋詩鳳、江鳳鳳三人,則還在屋裡慢慢的梳洗,至今還未打理完畢。 廚房裡的熱水供應不及,於八郎等錦衣衛人員以及那二十多名天一派道士,則還在等待中。 口口口 金玄白一臉笑意的望著井八月,並沒有說話,倒把井八月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他看了邵元節一眼,道:「邵道長,關於凝碧那丫頭的事,你有沒有告訴金侯爺?」 邵元節點頭道:「井施主請放心,此事貧道已經和金侯爺提起過,他答應從寬處理,如真的是凝碧姑娘所為,也一定不會追究下去。」 井八月抱拳道:「多謝侯爺寬宏大量。」 金玄白道:「井莊主不必客氣,更不必向在下道謝,因為這件事並非在下說了算,還須要蔣大人同意,不再追究才行。」 他目光一閃,道:「諸葛兄,你和蔣老哥是多年的好友,他傷在蒙面女子的劍下,不知會不會就此甘休?你該知道。」 諸葛明輕咳一聲,道:「蔣兄的脾氣,我十分瞭解,他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這回受傷,他一定極為介意,若要他不再追究此事,恐怕邵道長還不夠份量,須得金侯爺或張永張大人出面才行。」 他頓了下,又道:「當然,朱公子如果出面,也沒有問題,立刻便可擺平此事。」 井八月聽他這麼一說,眉頭緊鎖,望著邵元節,道:「邵道長……」 邵元節聽到諸葛明提醒,也警覺到蔣弘武的脾氣古怪,若要他放過受傷之事,恐怕自己還真的不夠這個份量,必須要金玄白、張永、朱天壽三人之中任何一人出面才行。 他看到井八月一臉憂慮之色,忙道:「井施主,你不必太擔心,此事尚未查清,是否真的就是凝碧姑娘所為,等到弄清楚情況之後,貧道再想辦法。」 他說到這裡,秋詩鳳和江鳳鳳在一名青衣小婢的引領之下,走進大廳。 江鳳鳳沒有看到朱瑄瑄在座,和秋詩鳳走到了金玄白身旁,問道:「金大哥,怎麼朱公子還沒梳洗完畢?」 金玄白道:「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跟她在一起洗澡。你若是怕她跑了,何不親自去看看?順便也好幫她擦擦背。」 江鳳鳳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臉上一紅,垂下頭來。 秋詩鳳早知朱瑄瑄的身份,再一看到江鳳鳳的窘態,不禁深感同情,白了金玄白一眼,拉著江鳳鳳的手,道:「小鳳兒,別理他,我們坐下來等,朱公子一定很快就會過來。」 江鳳鳳羞怯地靠著秋詩鳳身邊坐下,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更不敢說一句話。 秋詩鳳秋波一轉,只見金玄白、邵元節和諸葛明三人,全都是一臉詭異之色,尤其金玄白臉上似笑非笑,更是看起來有點賊兮兮的。 她瞟了金玄白一眼,低聲道:「哥,我發現你好像變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我怎麼沒感覺?」 秋詩鳳細聲道: 「你變得越來越壞。傅姑娘說,你是被朱大爺帶壞了,我原來還不相信,如今看來,真的是這樣。」 金玄白微微一怔,忖道:「我真的如玉子所說,受到朱大哥的影響,變壞了嗎?」 想一想,也的確如此,這些日子的經歷,不僅面臨一場又一場的拚鬥,同時也歷經了大大小小的風流陣仗,讓他從一個懵懂無知的魯男子變成了在脂粉堆中打滾的風流客,這種蛻變,到底是好還是壞,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過,他明白自己的確是變了,變得更加強壯,功力也提升到了更高的層次,否則不會擊潰刀君井五月、劍魔井六月以及井八月三人的聯手。 以他當初剛剛拜別師父的實力來說,大概比劍魔井六月稍強而已,絕不能抵擋包括井五月在內的兩名高手聯合攻擊。 此刻,他卻能在三人合擊之下,取得了勝算,可以推算出距離挑戰漱石子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秋詩鳳見他沉思不語,還以為他心裡不高興,微微一笑,在他耳邊道:「哥,你不要介意,其實你現在比較成熟,更加活潑,我還是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金玄白抓住她的玉手,輕輕的握了下,道: 「詩鳳,謝謝你的垂愛,我只能告訴你,無論我會怎麼變,也不會改變對你的感情。」 秋詩鳳嫣然一笑,看到江鳳鳳目光游移,不時望向廳門,禁不住小聲道:「哥,我看小鳳兒太可憐了,你何不坦白的告訴她事實的真相?」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 「我看該由她自己發現真相比較好。」 秋詩鳳道:「可是,我怕她發現真相時,會遭到更大的打擊,到時候情況就難以收拾了。」 金玄白道:「這一切後果,都由朱公子承擔,跟我們無關,你又何必操心?」 秋詩鳳道: 「不管怎樣,小鳳兒也算是武當鐵冠道長的一房遠親,你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也得幫一幫小鳳兒,免得她以後失望太大,一下看不開,會遁入空門或者自縊投江。」 金玄白道:「詩鳳,你太多慮了。」 江鳳鳳是青城派掌門薛逢春的外甥女,也是薛婷婷的表妹,說起來,薛夫人盛珣就是她的舅媽。 而盛珣則是武當鐵冠道長的親妹妹,論起親戚關係,江鳳鳳的確算得上是鐵冠道長的一房遠親。 秋詩鳳從何玉馥那裡得知薛婷婷之事,還以為金玄白記恨她心中懷念峨嵋四秀中的歐定邦,才會故意看著江鳳鳳身陷情網,而不施以援手,讓她一直迷惑在朱瑄瑄是一個俊秀公子的假相中。 秋詩鳳之所以會說出這番話來,便是覺得任由江鳳鳳如此下去,將來一旦發現朱瑄瑄的真面目,其實僅是跟她一樣,同為女兒之身,造成心靈極大的傷害。 聽到了金玄白不以為意的一番回答,她不禁微微一怔,忖道:「難道真的是我多慮了嗎?」 她坐正了身子,轉過臉來,只見邵元節、諸葛明、井八月,全都笑咪咪的望著自己。 縱然她已確認自己是金玄白未婚妻子的身份,可是看到這三人面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好意思,赧然一笑,望著江鳳鳳道:「小鳳兒,別急,朱公子馬上就會來了。」 江鳳鳳點了點頭,道:「我不急。」 她話雖這麼說,目光仍瞄著廳門,就在這時,人影一閃,朱瑄瑄果真手搖折扇,瀟灑地走了進來。 她見到眾人在座,腳下一頓,隨即朝江鳳鳳的身邊行來,卻是望向金玄白,笑道: 「金大哥,你的動作真快,就這麼一會工夫就已經洗好澡了。」 她走到江鳳鳳身邊的椅子,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繼續道:「小鳳兒、秋姑娘,你們的動作也很快啊!」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 「我是個粗人,隨便用水沖一衝就行了,不像朱公子如此尊貴,當然要慢慢洗羅!」 朱瑄瑄聽他話中帶刺,不禁微微一怔,若是依她的脾氣,早就跳起來發飆了,可是當著金玄白的面前,她可沒這個膽子。 她目光一閃,落在金玄白腰上的那條玉帶上,故作委屈的道:「金大哥,別的不說,衝著小弟送你這條玉帶的份上,你也不能欺負小弟,對吧?」 金玄白看到她俊秀的五官幾乎揪在一起,笑了笑,道:「我本來說的就是真心話,哪有欺負你?」 朱瑄瑄還沒回話,江鳳鳳已道: 「朱哥哥,金大哥說得沒錯,絕沒有欺負你的意思,你就別找他鬥嘴了。」 朱瑄瑄一把抓住江鳳鳳的小手,雙眉一揚,道:「好你個小鳳兒,枉我這麼疼你,你卻還幫著金大哥編排我的不是,看來我是白疼你了。」 江鳳鳳笑嘻嘻的道:「本來就是嘛!一個男子漢,洗個澡比我們女孩子還要慢,磨了半天才出來,難怪金大哥會笑話了。」 她這句話才一出口,諸葛明首先便大笑出聲,接著邵元節和金玄白也都忍俊不住,跟著大笑,連秋詩鳳都以袖掩唇,笑個不停。 這些人都是因為知道朱瑄瑄的真實身份,才忍不住好笑,直把她笑得更加心虛,感到臉上發燙,趕緊打開折扇,遮住了半邊臉孔。 井八月摸不清楚他們在笑什麼,見到大家如此開心,也附和著笑了出來,一時之間,室內笑聲盈耳,傳出老遠。 正文 第二一三章 揭露身份 第二一三章揭露身份 在一片笑聲之中,那化身為朱壽的臧賢首先走了進來,隨在他身後的是臧能和兩個一高一矮,穿著極為講究的小女孩。 臧賢進了廳內,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所感染,滿臉堆著笑容,朝邵元節走來,而臧能則是牽著兩個小女孩,逕自走向井八月而去,就坐在他的旁邊椅上。 兩個女孩靠在井氏夫婦身邊,睜著烏溜溜的雙眼,好奇地在金玄白、秋詩鳳、朱瑄瑄、江鳳鳳身上轉來轉去,一點都不怕生。 臧賢走到邵元節身邊坐下,問道:「元節,什麼事這麼高興?大家都笑成這個樣子。」 邵元節見他經過一番梳洗之後,精神爽朗,再也不復在虎丘塔裡乍見的那種萎靡驚惶的模樣,點了點頭,道:「也沒什麼,只是在笑朱公子洗澡洗得太慢了,就跟女孩子一樣。」 臧賢目光一閃,問道:「哪位是朱公子?」 邵元節道:「那位用扇子遮著半邊臉孔的,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玉扇神劍朱□朱公子,朱少俠了。」 臧賢笑道:「原來我們本家還出了這麼個文武全才的青年才俊,真是失敬!失敬!」 朱瑄瑄不久前在雨中見過臧賢一面,不過那時燭火黯淡,加上臧賢一身污泥,狼狽不堪,所以沒有看清楚他的面貌。 此刻,大廳之中點燃了數十盞的燭火,燈光明亮,再加上雙方相距不足一丈,看得十分清楚,以致目光一觸及臧賢的臉孔,頓時全身一震,目瞪口呆起來。 因為臧賢的面貌和朱天壽簡直是一模一樣,連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都沒有差別。 而更令她震驚的則是臧賢說話的聲音、語氣,都跟朱天壽相同,若非她聽見臧賢詢問之言,還真以為眼前此人就是朱天壽。 邵元節和諸葛明看到她吃驚的樣子,相視一笑,卻發現坐在她身邊的江鳳鳳目瞪口呆,圓睜鳳眼,也愕然的望著臧賢,倒是秋詩鳳在一怔之後,立刻恢復正常, 朱瑄瑄目光一滯之後,緩緩合起折扇,欠身作揖,道:「在下湖廣舉人朱瑄,拜見本家朱大哥。」 臧賢也拱手為禮,道:「好說,好說,敝人北京朱壽,今日能認識朱公子,的確是三生有幸。」 他站了起來,朝著金玄白躬身作揖,道:「尤其承蒙金侯爺救命之恩,更是感銘五內,難以報答。」 金玄白若非見識過服部玉子的易容之術,此刻還真以為眼前此人便是朱天壽。不過縱然他聽邵元節說過,臧賢只是朱天壽的一個替身,可是見他言語舉止如此酷似本尊,也感到更加佩服。 他站了起來,抱拳道:「朱大爺,你太客氣了,在下和邵道長趕來虎丘,實在是為了其他事情而來,此次破了大江幫和天羅會的暗殺行動,救下朱大爺,也只是湊巧而已,不必言謝。」 邵元節笑道:「金侯爺,聽你這麼一說,朱壽朱大爺應該去感謝那個蒙面女刺客了。」 金玄白一怔,道:「道長之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邵元節笑道:「既是如此,她功過相抵,所犯之罪也就輕得多了,不知侯爺認為對不對?」 金玄白見他轉了個彎,還是在替那個女刺客求情,微微一笑,道:「只要我朱大哥和張大人同意,在下沒有意見。」 邵元節道:「侯爺請坐。」 金玄白坐回椅中,見到臧賢又拱手作了個揖,才坐回原位,動作完全和朱天壽的習慣一模一樣,不禁暗暗佩服,忖道:「這個臧賢不知是什麼出身來歷,竟然把朱大哥的動作習慣都學得如此神似,難怪會讓西廠的人摸不清,才會付出重金,僱請殺手予以追殺,想必另一位朱宗武也有這種模仿的本領,到時候,如果他們三人都聚在一起,不知又是什麼光景?」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便聽到邵元節道:「侯爺,關於那柄五音玲瓏劍為何會出現在蒙面女刺客手上之事,貧道曾大略的跟你說過,可是唯恐你沒弄清楚,所以請井夫人帶著兩位千金來,讓她們親口向侯爺述說一遁,可幫助弄清真相,找出原因。」 他頓了下,道:「井夫人,請!」 臧能點了點頭,道:「金侯爺,這兩位是小女,大的叫凝白,小的叫凝青,一個十歲,另一個七歲。」 金玄白見這兩個女孩長得俏麗可愛,老大凝白眉目清秀,五官酷似臧能,活脫脫的是個小美人,長大之後,一定不輸給江鳳鳳,肯定比母親還要出色。 而老二凝青長得瑤鼻櫻唇,眉目如畫,烏黑的眼眸靈活的轉動,更有一份童稚之美,比起凝白來,絲毫不見遜色,可說已把父母五官的優點全都匯聚一起,長大之後,必是一個美女。 他暗暗讚賞,忖道:「江南的女孩,果真得天獨厚,不但皮膚嫩白細緻,連五官也清秀美麗,尤其是富家千金,生活富裕,養得跟粉雕玉琢似的,真是可愛。」 他心中讚賞,臉上不禁堆著笑意,道:「井莊主,賢伉儷真是好福氣,兩位千金清麗可愛,堪稱玉女謫凡,真是令人欣羨。」 此言一出,井八月夫婦頓時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邵元節和諸葛明臉上一齊泛起訝異之色,秋詩鳳則是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而朱□□和江鳳鳳二人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 井八月抱拳道:「多蒙侯爺誇獎,在下深感榮幸,也極為慚愧,其實小女蒲柳之姿,哪裡比得上尊夫人仙姿玉容?只希望她們長大之後,能有尊夫人一半的美貌,在下就已經很滿足下。」 金玄白還沒來得及回話,已見朱瑄瑄大驚小怪的道:「金大哥,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文質彬彬起來?小弟還是頭一回聽過呢!」 秋詩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起和金玄白認識以來,僅是短短的一段日子,可是他不但武功越來越高,連言談舉止都改變不少,果真變得文質彬彬,不復以前那樣粗獷、魯直。 金玄白聽到秋詩鳳的笑聲,臉上一臊,強自鎮定,笑道:「在下這段時間,來往的全是才子、舉人,自然不能如往日那般粗鄙,言談舉止當然得跩點文才行,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邵元節笑道:「侯爺說的極是,連貧道這種粗人,和朱公子這種舉人公多見了兩面,也覺得氣質改變不少,變得文雅風流起來。」 他目光一轉,望向諸葛明道:「諸葛大人,你說對不對?」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道長說的極是,朱公子既是江湖上有名的玉扇神劍,又是朝廷的舉人公,所謂文武雙全,讓我這粗人常跟他交談,也覺得風雅不少。」 朱瑄瑄見到他們兩人調侃自己,氣得直翻白眼,可是江鳳鳳不明真相,以為他們都在誇讚朱瑄瑄,心裡覺得甜甜的,臉上更是喜色難掩,兩眼迷迷濛濛的望著這位湖廣舉人,江湖上有名的玉扇神劍朱少俠,有股說不出的濃情蜜意。 井八月夫婦沒有聽出蹊蹺,等到笑聲稍歇,便將室內在座的眾人介紹給井凝白和井凝青兩個女兒認識。 這兩個小姑娘家教極好,立刻跪了下來,磕頭行禮,口中既是叔叔,又是阿姨的一陣喊叫。 不過當井八月介紹臧賢時,由於得到了邵元節的事先揭示,所以並沒提及臧賢便是臧能的兄長,只說他是來自北京的朱壽朱伯伯,所以這兩位小姑娘也只照樣的稱呼臧賢為朱伯伯。 臧賢激動的走了過去,親自將兩位外甥女扶了起來,並且從懷中掏出雨個錦囊,送給井凝白和井凝青兩人,道:「這是朱伯伯送給你們的見面禮,你們收下吧!」 井凝白和井凝青愕然地望著臧賢,然後回過頭去看著父母,井八月忙道:「大哥,何必如此多禮?」 臧賢道:「這份薄禮,我在十年之前,就已經準備了,只是很慚愧的,一直抽不出空來,親自交給兩位令千金,今天能夠見到她們,也讓我心中無憾。」 臧能眼中含淚,道:「謝謝大哥。」 井凝青手拿錦囊,見到母親眼眶都紅了,詫異地問道:「娘,你怎麼哭了?」 臧能把井凝青摟進懷中,道:「娘是太高興了……」 她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道:「你朱伯伯和娘從小就認識,就跟親兄妹一樣,十多年來,一直天南地北的,都沒見過面,今天能夠看到他,忍不住高興得掉淚。」 井凝青眨了眨烏黑的眼眸,不解地道:「爹爹,真是奇怪,怎麼太高興了,也會掉眼淚?」 井八月道:「古人說喜極而泣,你娘今日能夠見到朱伯伯和邵道長伯伯,心裡太高興了,當然就會流下淚來,這是人之常情。」 井凝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井凝白趕緊又向臧賢下跪行禮,卻被他再度攔住,道:「凝白,這裡面是一塊金鎖片和一個玉珮,是當年我聽說你出世時,替你準備的賀禮,一直都沒機會送來,如今事隔多年,能夠親自交給你,伯伯心裡非常高興,只是禮物太輕了,你不要嫌棄,等到以後你出嫁時,伯伯再補一份重禮,作為補償。」 井凝白已經十歲了,聽得懂臧賢的話,羞赧地望了臧賢一眼,回轉身子,抓住臧能的手,道:「娘!你聽聽,朱伯伯說些什麼話來著?」 井八月見到女兒的嬌態,不禁哈哈大笑,臧能憐愛地抓著井凝白,笑道:「你朱伯伯說的沒錯,他以後是要送一份大禮。」 井凝白紅著一張小臉,直嚷不依。 井八月笑道:「歲月飛馳,一晃十年即過,凝白,別看你才十歲,過個六七年,就會談到了婚事,到時候,只怕我們未提起,你就會急了。」 臧能啐了一口,道:「死鬼!孩子還小,你跟她說這些話幹什麼?真是個渾人!」 井八月縮了縮脖子,見到臧賢仍然站在面前不遠,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訕訕地道:「大哥,你聽聽,看你妹子動不動罵我死鬼、渾人,對不對?」 臧賢敞聲大笑道:「這是你們夫妻的家務事,我怎麼管得著?哈哈!我還是回去乖乖坐著,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邵元節看到臧賢高興地坐回椅中,知道他的確是由衷的喜悅,不過看見井八月縮頭縮腦的樣子,卻不禁忖道:「所幸我當年慕道心切,一心想要在龍虎山修真,所以才拒絕了這門親事,不然娶了臧能,今天大概也跟井八月一樣,養成了季常之疾,夫綱不振,讓人笑話。」 想到此處,倒也頗為安慰,尤其是想起在北京城裡的兩房妻室對他都是敬畏有加,溫馴賢良,更讓他覺得當年的決定沒錯。 井八月涎著臉,道:「夫人,大哥都說是家務事了,你就高抬貴手,別再把家務事拿出來煩人好吧?」 臧能瞪了他一眼,反嗔為笑,道:「以後少在女兒面前說這種渾話,知道嗎?」 井八月拱了拱手,道:「夫人,得令!老夫再也不敢了。」 臧能聽他唱了句戲文,皺了下秀眉,沒有理會他,轉過臉來,道:「對不起,夫君受到他三哥的影響極大,有時瘋瘋癲癲的不太正經,讓各位笑話了。」 邵元節道:「哪裡的話?賢伉儷鶼鰈情深,只有讓人稱羨,豈會惹人笑話?」 他頓了下道:「不過井六月施主有些言行太過於……嘿嘿!貧道也認為很奇怪。」 臧能道:「我那三哥是個武癡,除了練功之外,就是找人比劍,只要聽到哪裡有高手出現,便千里奔波去找人比武,因此二十多年來,都是孤家寡人,從未成親,打從我嫁到井家來,這十幾年的光景,總共也不過見了他四次。」 她吁了口氣,道:「他這回從江北返回蘇州,便是聽說武林中新近崛起一位神槍霸王,不僅槍法如神,並且精通刀法和劍法,所以才專程南下,要找金侯爺比劍,甚至連家都沒回。」 井八月笑著接下去道:「我三哥,已經有兩年多沒有返家,這次專程趕回來,雖然遂了他的心願,卻也讓他大受挫折。」 邵元節道:「井施主,你告訴令兄,金侯爺的修為,已臻天人之境,放眼天下,能夠作他對手的,絕對不超出三人,令兄落敗,也不必太難過。」 井八月頷首道:「邵道長說的極是,我三哥想必也能體會,不過,他成名已有十幾年,行蹤一直在北方,沒遇到什麼新一代的高手,如今反倒在蘇州碰到金侯爺,連必殺九刀都沒能擋過,便已落敗,難免心中不舒服。」 他說到這裡,看了看金玄白,只見這位神槍霸王神色自若,毫無異態,倒是坐在他身邊的秋詩鳳一臉欣喜,脈脈含情的望著他。 井八月目光一轉,突然發覺那位來自湖廣的朱舉人,竟然也以同樣的目光望著金玄白,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他心中起了一陣突兀之感,愕然忖道:「這位朱公子,身邊有愛侶陪伴,怎麼會用那種曖昧的目光望著金侯爺?莫非他有龍陽之癡不成?」 他滿腹疑惑之際,聽到井凝白拉著臧能低聲問道:「娘,金叔叔的武功真的這麼厲害,連三伯都打不過啊?」 臧能道:「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邵元節見到井凝白嘟著小嘴,笑道:「凝白姑娘,你不必訝異,金侯爺的武功已邁入先天之境,當今天下,大概只有漱石子老前輩和劍神高天行可以成為他的對手,至於令三伯還是稍為差了那麼一點。」 井凝白啊了一聲,還未說話,井凝青卻突然道:「邵道長伯伯,你是說天下除了我爺爺和什麼劍神之外,其他人都打不過金叔叔?甚至連我大伯和二伯都不行?」 邵元節一愣,問道:「你爺爺是誰?」 井凝青昂首道:「我爺爺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道長,難道道長伯伯你不知道嗎?」 她把話說得極快,井八月和臧能想要加以制止,也來不及了,只見室內之人,包括臧賢在內,全都臉色一變。 他們夫婦由於懷疑金玄白武功除了傳承自槍神和少林、武當兩派之外,尚有九陽神君這個師父。 只不過他們三兄弟同時認為九陽神君是魔門高人,如果金玄白也是九陽神君的弟子,那麼他兼修佛、道、魔三種功法,完全是件不可能的事,故而對此存疑。 只是金玄白使出的那招「圓月一刀斬」,系根據九陽劍法中的一招「九陽初升」而變化改創,雖已脫出劍法的窠臼,成為凌厲的一招刀法,卻不離原有的痕跡。 就基於這一點,劍魔井六月認為金玄白脫不了和九陽神君的關係,覺得他極可能便是沉玉璞的嫡傳弟子。 然而金玄白在和井氏三兄弟交手時,始終沒有使用九陽神功,僅以必殺九刀和武當、少林兩派的武功應對,以致讓他們猜疑不定。 就因為這種猜疑之心,讓他們決定,如非必要,或者是金玄白提起,他們絕不說出漱石子便是他們的父親。 可是他們商議之事,並未告知井凝白和井凝青兩人,以致當邵元節提到天下唯有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才堪為金玄白的對手時,井凝青童言童語,立刻就把漱石子抬了出來。 室內眾人一陣錯愕之際,井八月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金玄白,想要從他的表情中,觀察出他到底是不是九陽神君的徒弟。 但是直到邵元節開口說話時,金玄白依舊神色如舊,沒有什麼異態,倒是坐在他身邊的秋詩鳳,反應比較強烈,圓睜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邵元節臉色恢復正常,道:「井施主,原來漱石子老神仙便是令尊老大人,真是失敬得很。」 他目光一轉,投向臧能道:「井夫人,這種大事,怎麼不見你提起呢?難道你連貧道也要瞞嗎?」 臧能道:「邵道長,不是我要瞞你,只是來不及說而已。」 金玄白突然問道:「請問井莊主,漱石子老前輩此刻可在莊中?能不能請他老人家出來,讓在下可以拜見一下?」 井八月道:「實在對不起,家父這二十年來,只回家三趟,上一趟返家,已是六年前的事了,這六年裡,他老人家到底去了何處,我們也不知道。」 金玄白問道:「難道這些年來,你們都沒有找過嗎?」 井八月道:「找也沒用,他老人家和三位好友共參共修,有時雲遊天下,行蹤飄忽,誰都找不到他。」 他捋了捋頷下短鬚,又道:「自從二十年前,他老人家在泰山之巔,接受了九陽神君的挑戰之後,這些年來,為了他的幾位故人失蹤之事,始終到處奔走,難得回家……」 金玄白聽他提起當年之事,眼中神光一燦,凝眾心神,仔細的聆聽起來。 井八月心頭一震,把想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決定不追問金玄白的出身來歷,免得雙方攤牌,後果難以收拾。 他心念一轉,不提當年槍神、鐵冠道長、大愚禪師和鬼斧失蹤之事,改口道:「不過他老人家有武當前任掌門青木道長、少林前任掌門空性大師以及華山前任盛掌門相陪,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也放心多了。」 金玄白聽到這裡,反倒鬆了口氣,不過,他記起了何康白曾經對自己說過,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兩位莊主,在南下之際,會邀請漱石子一同前來。 如果按照井八月的說法,漱石子已經多年未返回虎丘家中,家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蹤,莫非他這些年來都住在七龍山莊裡? 但是何康白為何突然說臨時接到了七龍山莊莊主楚天雲的訊息,中斷了行程,反而要讓何康白把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從新月園帶走,趕往徐州和他們會合? 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其他的原故嗎? 會不會和漱石子、空性大師、青木道長、盛掌門等人有關? 或者還是另有其他的蹊蹺?以致讓何康白改變了全部的計劃,連通知金玄白的時間都沒有,就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立刻離開新月園。 一時之間,金玄白意念雜亂,想了很多,這才覺得自己疏忽了這件事,實在太過大意。 他思緒急轉,忖道:「莫非這件事和武當掌門黃葉道長發出掌門金令,邀集各派掌門在武當眾會有關?」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井莊主,請問武當派當今掌門發出金令,邀集各派掌門赴武當開會之事,可曾邀請莊主前去?」 井八月一愣,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提及這件事,一時之間不知該要如何回答,才是妥當之策。 就在他猶豫之際,有人敞聲道:「武當掌門黃葉道長派出弟子到我大哥的莊裡,邀請他赴會,一行人已經動身了。」 隨著說話之聲傳來,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井五月和井六月二人,昂然闊步的走了進來。 他們此刻已經換了錦袍,經過一番梳洗,再也不復和金玄白交手時的狼狽模樣,不僅服飾華麗,儀容整潔,連氣勢都顯得不一樣了,一眼望去,就像兩個富賈巨商。 尤其是井六月,不僅身上繫著玉帶,掛著玉珮,連手上都戴著兩個鑲著綠寶石的大戒指,顯得貴氣十足,宛如換了個人。 金玄白詫異地多看了他兩眼,接著便看到有四個衣著華麗、長相秀美的年輕女子,隨在他們身後走了進來。 那四個少女,無論是衣著、髮飾、服飾,都是經過精心挑選,所用的布料,都是上等的絲綢,首飾和髮飾也以珠玉為主,行走之際,腰際環珮交擊,發出悅耳的聲音。 她們上身都穿著不同顏色的緊身勁裝,加了件窄袖短錦襖,腰下則是和上衣同色的八褶花裙,由於色分紫、黃、藍、紅,以至裊裊行來,如同四朵彩雲進了大廳。 井五月走進大廳,抱拳道:「對不起,敝人來遲,讓各位貴客久候了,真是失禮得很。」 井六月也抱了抱拳,卻沒說什麼。 邵元節、金玄白、諸葛明等人,包括臧賢在內,也都抱拳還了一禮,欠了欠身子,表示了禮數。 井八月站了起來,道:「二哥,三哥,請坐下來說話。」 井五月和井六月帶著那四個美麗的少女,走到井八月身旁的空椅上坐了下來,笑道:「我們四兄弟,分別在四個不同的方向,蓋了四所莊院,依悒塵、浣刀、洗劍、滌心來命名,每座莊院相隔最少在一里以上,來往頗不方便……」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由於今夜大雨,再加上我要到悒塵莊去把凝紫、凝金、凝藍三位侄女找來,所以來晚了,尚祈各位貴賓原諒。」 邵元節微微一笑,道:「井莊主太客氣了,貧道等都是不速之客,貿然登門,打擾了賢昆仲清修,更是過意不去。」 井六月皺了下眉,道:「邵道長,你太客氣了,我們武林人士都不拘小節,直來直往,有話大家敞開來說,不然太講禮數,反倒是虛假。」 邵元節一愣,諸葛明則敞聲大笑道:「痛快!井兄的個性直爽,真對了我的味口。」 他摸著頷下短髭,繼續道:「據說你有劍魔的稱號,依敝人看來,那是外人誤會了你才對。」 井六月兩眼一亮,笑道:「哈哈!還是老兄說得對,我該被稱為劍癡才對!嘿!不知老兄你精於何種兵器?有空我們切磋一下如何?」 諸葛明抱拳道:「在下諸葛明,外號一筆勾銷,顧名思義,我所使的兵器正是兩支判官筆,如有機會,當向井兄討教一下漱石子老前輩傳下的絕藝。」 此言一出,井五月和井六月兩人全都臉色一變。 井五月轉首望向井八月,井八月點了點頭,無奈地道:「凝青這孩子一時口快,脫口說了出來,等一下我會責備她的。」 井六月臉色一轉,笑道:「這有什麼好責備的?她沒說錯話,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 他轉過臉來,望向邵元節和諸葛明,道:「家父井無波,早年進入太清門,得到祖師爺的真傳,下山之後,自號漱石子,不久便參與武林大會,擊敗天下群雄,而成為排名第一之武林高手,垂三十年之久……」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廳內一片寂靜,只見每一個人都臉色凝肅,顯然各有所思。 金玄白臉色凜然,想到了師父沉玉璞和漱石子之間的恩怨,以及自己所承諾之事,不禁有些惶惑起來。 的確,以天下之大,在漫漫的三十年中,有多少英雄豪傑崛起?又有多少成名的高手,遭到了淘汰?然而漱石子雄踞天下第一高手之位,始終屹立不搖,無人能以取代。 由此可知,漱石子的武功修為,已經到了一種什麼境界?好似已成為了武林中的神話,仍在流傳之中。 沉玉璞當年挑戰漱石子,敗下陣來,心有不甘,花費了十多年的心血,栽培金玄白,目的便是要擊敗漱石子,證明九陽門的武功超出太清門。 而這些年來,金玄白也是以此為人生的第一目標,認為這是自己盡心盡力都必須完成的一種任務。 然而,當他即將接觸到這個目標,找到了漱石子的家人時,心中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受和忐忑。 縱然他已超越第六重的高原,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達到了沉玉璞殷殷期盼的成就,可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他仍是驚凜難安。 雖然,他以一人之力,擊敗了井氏三兄弟的聯手,可並沒有給他增強多少信心。 金玄白心中雜念紛沓之際,井六月繼續說道:「家父天資聰穎,自幼慕道,原是求神仙之學,不料卻又轉修武學,於是窮一生之力,窺武道之奧秘,終於有此成就,不過,他心中常有遺憾,這也是他為何常年不返家的原因。」 邵元節問道:「井施主,漱石子老前輩的修為已超凡人聖,他還有什麼遺憾?」 井六月道:「家父出身富裕之家,當年無祖在世時,便有良田千畝,復又經營藥局,懸壺濟世,可說家財萬貫,無奈膝下僅有一子,必須承擔傳宗接代之重責,以致讓他老人家中斷求仙之行,而重入凡塵,娶妻生子,接續井家香煙,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他輕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小時候,常聽他老人家說,當年師祖蒼松子曾經在他離山時,告訴他說,神仙是人做的,可是要做神仙之前,必須把人做好,也就是必須盡人子之責,將井氏一脈的香火傳承下去,當時我不明白,如今想來,我也是盡到我的責任,一生追求武道,卻不知武道的極至在哪裡,說來說去,該感謝金侯爺才對。」 金玄白愣了一下,不知他怎會把話又扯到自己身上來,微微一笑,道:「井前輩,你怎麼把話又轉到我這兒來?莫非你還在記恨我出手太重?」 井六月道:「哪裡的話?侯爺的必殺九刀已震醒了我的幻夢,讓我領悟到武道永無止境,從後日起,我當閉關兩年,不再出現江湖,就此潛修劍法之精粹,這都是拜侯爺之賜。」 他笑了笑,又道:「我在來的時候,就和二哥商量好,讓我把心裡的話說完,如今一吐為快,我可以閉嘴了,現在就由我二哥向你們交待凝碧丫頭的事。」 說完了話,他如釋重負的挪了挪身子,規規矩矩的坐回椅中,不再開口。 井五月側首望著他,問道:「你說完了?」 井六月點了點頭。 井五月道:「你既然說完了,等一下就別和我搶話說,知道嗎?」 井六月點了點頭,隨即笑了出來,道:「你要說什麼,儘管說就是了,別理我,也別顧忌什麼。」 井五月看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於,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你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活了快四十歲,還改不了這種習性,真是讓人笑話。」 他臉色一整,望向邵元節、諸葛明二人,隨即視線落在金玄白身上,道:「各位貴賓,容敝人向你們介紹一下我的三位侄女和我的小女……」 他把身邊坐著的四個年輕少女,一一依序介紹,金玄白才知那四人中,前三位是井五月的大哥井三月的女兒,凝紫、凝金和凝藍。 這三個秀麗明媚的少女姓名中帶著顏色,所以穿著的衣裳也都是同一色。不知是她們的喜好還是無意中所為,總之凝紫一身紫、凝金一身金黃、凝藍一身天藍,衣著鮮艷,襯著笑容更加燦爛了。 而另一位穿著一身大紅的少女,便是井五月的親生女兒井凝朱,據井五月說,他還有一個長女叫凝碧,日前出門,尚未回來。 井凝紫等四個堂姐妹,在井五月介紹之際,全都端莊的站了起來,向邵元節、臧賢、諸葛明、金玄白含笑檢衽行禮。 不過到了介紹秋詩鳳、江鳳鳳和朱瑄瑄時,她們的眼光一亮,尤其朱瑄瑄瀟灑地作了一揖,更讓她們盈笑連連,眼波流轉,禁不住把目光都投落在朱瑄瑄身上,縱有轉眸顧盼,落在金玄白臉上的時候,也是一掠即過。 金玄白看到朱瑄瑄做出一副風流才子的模樣,心中大叫不妙,忖道:「糟糕!這幾位姑娘別又被假相所迷,喜歡上這位郡主的風流倜儻起來,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他見到眼前四個美麗少女所流露的風采,突然記起師父沉玉璞在自己臨行前所說的話,要他在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之後,擊敗漱石子,並且把他的孫女收為妾侍。 當時他便認為師父說的純粹是氣話,此時想來,更覺荒謬。 因為漱石子生了四個兒子,除了井六月未婚之外,其他三個兄弟都生了女兒,竟然沒有一個兒子。 除去井八月和臧賢生下的兩個女兒,尚還年幼,井三月的三個女兒,如凝紫、凝金、凝藍三人,年紀都在十五至十八歲之間。 而井五月的兩個女兒,凝朱看來十四五歲,顯然那尚未見到的凝碧也僅是十六七歲。 如果邵元節的判斷沒錯,那個手持五音玲瓏劍,身懷玄門罡氣絕學的蒙面女子,便是凝碧了。 如此算來,漱石子一共有七個孫女,其中最少有四個都已達適婚年齡,自己若是聽了師父沉玉璞的話,從這四人當中,挑一個作為妾侍,豈不是自找麻煩? 意念急轉中,他又想起井六月剛才之言,覺得人生更是荒謬,因為以井無波的出身,家道豐厚,聚財萬貫,又有良田千畝,卻由於是獨子的緣故,必須肩負接續井氏一脈香火,以至於醉心求仙,亦不得不從俗的返家成親生子。 這裡面第一個荒謬是他家財萬貫,卻不滿足,反倒要追求仙學,追隨太清門的蒼松子,求取成仙之道。 第二個荒謬則是他受到蒼松子之勸,而回家成親,盡人子之孝,結果卻一口氣的生了四個兒子,扮演著富商和道人兩種不同角色,竟然成為武林中的第一高手。 第三個荒謬則是漱石子一心想要讓井氏香火能夠傳承下去,結果四個兒子中,除了一個未婚之外,其他三子僅替他生了七個孫女,沒有一個孫子可以繼承井氏一脈香煙。 假使井五月和井八月不能在未來的歲月裡,再生出一個兒子來,那麼井家除了招贅之外,這傳承下去的香火,恐怕就要就此斷了。如此一來,井無波當年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正文 第二一四章 軟硬兼施 第二一四章軟硬兼施 金玄白坐在滌心莊的客廳之中,感慨良多,望著那幾位穿紅著綠,有如鮮花初綻的美麗少女,深覺人生的荒謬,以漱石子如此尊榮的地位,如此高強的武功,又有如此美滿的家庭,仍然不滿足於現實的環境,醉心於追求仙道。 他為了成仙,可以拋棄巨大的財富,溫暖的家庭,跟著懷抱同樣理想的幾位好友,雲遊四海,同修仙道,希望有一天能拔土飛昇,登臨仙境。 可是仙道飄渺,終究是難以追尋的至道,值得拋棄一切去追求嗎?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想不出答案來,乾脆不再繼續想下去,只聽井五月爽朗的一笑,道:「我們井家的女兒,一向自負,都認為長得姿色過人,不過今日一見秋女俠和江女俠兩位國色天香,她們就知道自慚了!」 秋詩鳳和江鳳鳳得到井五月的讚美,全都笑容燦爛的向他致謝,江鳳鳳更是一臉紅暈,興奮地望著朱瑄瑄,極為得意。 井五月本以為自視最高的凝紫和凝金二女會出言反駁自己,卻見到她們兩人低垂著頭,一個捏著衣角,一個把玩腰間絲帶上繫著的玉環,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竟然沒有一個人吭聲。 他暗忖道:「這兩個丫頭還曉得害羞,真是不簡單,看來比起凝碧要老實得多。」 一想起自己的女兒,他的臉肉不禁**了一下,道:「金侯爺、邵道長,還有諸葛大人,三位此來虎丘,既是為了追查蒙面女刺客,無論如何,我也得給個交待。」 他說到這裡,目光一閃,落在金玄白身上,繼續道:「敝人剛才回到莊院,曾詳細詢問小女凝朱,據她告知,凝碧的確在兩日之前,向她堂妹凝白借走了我弟媳所有的一柄五音玲瓏劍,此後弟媳的小師姨來繡莊玩耍,兩人聚在一起,半天之後,便相偕往城裡曹家而去。」 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又道:「曹家是蘇州巨富,雨珊姑娘是庶出之女,也是曹財東唯一的愛女,她早年蒙家母收為關門弟子,傳授刺繡針法……」 秋詩鳳聽到這裡,咦了一聲,打斷了井五月的話,問道:「井前輩,你剛剛說的是曹雨珊?她的父親可是名叫曹大成?」 井五月一怔,望了兩位弟弟一眼,道:「秋女俠也認得曹財東?莫非你見過曹姑娘不成?」 秋詩鳳點了點頭,笑著道:「今天中午,我們就在他的酒樓吃飯,然後他把愛女雨珊姑娘叫來陪我們挑選珠寶首飾。」 她側首望向金玄白,道:「大哥,你記起來了沒有?曹姑娘長得一張素淨的瓜子臉,動不動就臉紅,極得傅姐姐的喜愛,於是邀她到新月園去住一晚。」 金玄白聽她一提,也想起了那個嬌羞可愛的少女來了,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想起來了,她身邊還帶了個丫環,陪你們挑完了珠寶,然後一起乘轎返回新月園去。」 他腦海中浮現起曹雨珊和那個丫環的模樣,恍然道:「原來曹姑娘身邊的那個丫環,就是凝碧姑娘,只是我當時沒有留意。」 說到這裡,只見諸葛明一臉古怪之色,於是笑了笑,道:「諸葛兄,莫非你也見過那位曹姑娘?」 諸葛明趕緊搖頭,道:「我可沒見過什麼曹姑娘,倒是曹財東,我們有一面之緣,也是在周大富的酒宴上見到的,後來又一起喝了次酒,當時還有蔣兄在旁。」 他話雖說得平淡,心裡卻是波濤難平,因為曹大成允諾要把表妹嫁給他,並且還要贈送豪宅巨金,目的就是要他設法把女兒雨珊嫁給金玄白為妾。 眼見此時曹雨珊已經和金玄白的未婚妻子搭上了線,並且還一起回到了他的住所,那麼自己這個媒未做成,豈不是一切都落了空? 他暗忖道:「曹大成這個傢伙真不是塊料,明明已經托我做媒,卻有縫便鑽,自己把女兒帶出來介紹給秋姑娘她們認識,豈不是想要斷我的路,省下那筆媒人錢?他媽的!錢倒無所謂,他那個表妹,我可非得弄到手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聽到井五月笑道:「原來諸葛大人也見過曹財東,說起來真是太巧了。」 諸葛明笑道:「是很巧,想不到他的女兒竟會是令堂大人的關門弟子,嘿嘿!等我見到曹大成那廝,得好好的盤問他一番不可。」 直到此刻,他心中大定,知道自己不但不會失去那筆謝媒的重禮,並且還可以穩當的要曹大成把他的表妹拱手獻給自己。 因為不管那個蒙面女刺客是曹雨珊或者是化身丫環的井凝碧,單憑這一點,便可把曹大成扣死,逼得他非得要屈服才行。 除此之外,諸葛明認為尚可以用井凝碧的行刺之事,逼迫井五月和井六月這兩個高手出來替朝廷服務。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獰笑,忖道:「皇上如果決定成立內行廠,一定由金侯爺執掌,到時候我會被調進裡面,如果拖著這兩個高手一起進去,那麼內行廠的實力大增,一定可以凌駕東、西二廠之上。」 井五月和井六月縱然是武林第一高手漱石子的兒子,在武林中自有他們的地位,可是他們同時也是殷實的商人,不僅在蘇州城裡有龐大的生意,並且在虎丘鄉下也有千畝良田。 有這種身家的大財主,絕對不敢得罪朝廷,否則扣他們一個主謀行刺皇上的罪名,井家就會被抄家滅族。 別的不說,單單衝著這一點,井五月就得屈服,就算井六月是個武癡,不願受朝廷的約束,那麼井八月也可被攏絡進來,說不準連老大井三月也可以加以設計,讓他加入內行廠。 望著含羞垂首,卻又不時偷偷抬頭瞟著朱瑄瑄和金玄白的井凝紫和井凝金兩個少女,諸葛明心中得意,忖道:「這兩個小妮子好像春心動了,看來我可以借力使力,以此為餌,逼著井三月跳進來,為朝廷效力。」 他暗地裡盤算,只聽井五月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就更好說話了,想必有金侯爺、邵道長和諸葛大人之助,一定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井八月微笑著接下去道:「如此一來,事情就可圓滿解決,不會再有任何後患了。」 諸葛明道:「兩位莊主,話雖這麼說,可是事情的真相總得弄清楚,才可以解決。」 井八月點了點頭,道:「這件事說到這裡,大家都知道,那個蒙面女刺客若不是曹雨珊,就一定是凝碧那個丫頭。其實,依在下之見,她們絕非去行刺,恐怕還是想要找金侯爺去較量一下武功才對,誰知會闖下了大禍,關於這一點,凝朱和凝白都可以證明。」 臧能拍了拍井凝白的背部,柔聲道:「凝白,乖孩子,你把那天小師姨過來找你凝碧姐姐的經過,跟各位叔叔、伯伯說一遍。」 井凝白點頭道:「前天下午,小師姨到繡莊來找孩兒,說是要借那柄五音玲瓏劍,去跟人比劍,孩兒告訴她,劍已被凝碧姐姐借走了,於是小師姨就要我陪她到浣刀園去找凝碧姐姐……」 她喘了口氣,道:「我們到了浣刀園,見到了凝碧姐姐,當時她正和凝金姐姐在練劍法,看到我們過來,她們就嘻嘻哈哈的到涼亭裡去說話了,我吃了兩塊桂花糕,覺得有些睏,於是凝金姐姐叫凝朱姐送我回來,還揣了幾塊糕餅,帶給凝青妹妹吃,就是這樣了。」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到什麼,又道:「哦!我忘了說,小師姨在路上跟我講,說是蘇州最近來了個非常厲害的神槍霸王,把神刀門都滅了,又把江南三女俠都一一打敗,所以她要借五音玲瓏劍去和神槍霸王比試一下。」 話末說完,諸葛明和邵元節便笑了出來,接著朱瑄瑄也是一陣大笑,至於秋詩鳳和江鳳鳳則是掩唇而笑,反倒是金玄白一臉尷尬,哭笑不得。 井五月笑道:「三弟,曹姑娘這個脾氣倒跟你一樣,一聽到什麼高手出現,就恨不得要和人家比試一番。」 井六月咧嘴笑道:「我這是找人切磋武功,不是跟人爭強鬥狠,完全不一樣的。」 臧能搖了搖頭,道:「我這個小師妹啊!真是的,明明師父嚴禁她顯露武功,不許她涉足江湖恩怨,她卻不知警惕,違犯了門規,這下可好了,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唉!真是的。」 這時,井凝金抬起頭來,道:「嬸嬸,不是這樣的啦!小師姨不是要去和神槍霸王比劍,而是不服氣她的爸爸把什麼金侯爺誇得天下少有,武功蓋世,所以……」 她說到這裡,似是想到什麼,伸了伸舌頭,望著金玄白,囁嚅地道:「金叔叔,我忘了,不知道小師姨口中的金侯爺就是你。」 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回答,口中含糊的應了一聲,只聽秋詩鳳低聲道:「大哥,你真是厲害,把江南三女俠都一一打敗了,看來你只會欺負我們女孩子!」 朱瑄瑄斜眼睨著金玄白,放聲笑道:「金大哥何止武功高強?就憑這種豪放的英雄氣概,也可以把天下的各種女俠都一一折服。」 金玄白眼中燦放寒芒,凝注在朱瑄瑄的身上,道:「你跟我逞口舌之利,會有什麼好處?」 朱瑄瑄一窒,被他眼光所逼,幾乎喘不過氣來,趕緊轉過頭去,打開折扇,故作瀟灑狀的煽著,可是動作卻十分的僵硬。 秋詩鳳不明白金玄白怎會突然生氣,低聲問道:「大哥,怎麼啦?我們只是和你開玩笑而已嘛!」 金玄白搖了搖頭,斂去眼中寒芒,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只是煩她話太多了,什麼事都要插嘴。」 秋詩鳳心念一轉,立刻想到金玄白之所以如此,顯然是被朱瑄瑄那句話激怒,而那句話之所以讓他對朱瑄瑄絲毫不留情面,便是因為刺痛了金玄白的心。 金玄白心中的傷痛是什麼?難道是為了薛婷婷鍾情峨嵋歐定邦,不顧鐵冠道長當年的承諾,棄他而返回青城? 或者他的傷痛是因為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的突然離去,連個招呼都不打一下? 秋詩鳳也不明白他究竟為了哪樁事情,突然難過起來,伸出手去,在他放在茶几上的大手手背輕輕的撫摸了一下。 她的動作極為自然,也不覺有什麼突兀,可是看在井家的幾位姑娘眼裡,全都有些愕然,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齊都睜大了眼睛,望著茶几上交疊的兩隻手。 那最小的井凝青突然做了個鬼臉,伸出手指在臉上劃了劃,輕聲道:「羞羞臉!」 井凝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刻被井八月伸手撫住了嘴,訕訕道:「對不起,金侯爺,這兩個孩子年紀還小,不懂事……」 邵元節道:「井施主,不打緊的。」 他笑了笑,道:「貧道忘了向各位介紹,秋女俠出身雁蕩派,是掌門人的獨生愛女,外號飛霜女俠,正是江南三女俠之一,她同時也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 雁蕩派是小門派,崛起武林還不到二十年,根本沒有放在井氏兄弟眼中,至於什麼江南三女俠,更不值得他們一哂,完全不當一回事。 所以當邵元節說出秋詩鳳的綽號和來歷時,包括臧能在內,全都不以為意,直到他說完了話,他們三兄弟才有反應,井五月首先抱拳道:「原來秋女俠不但是名動一時的江南女俠,還是金夫人,真是失敬!」 井六月和井八月也都抱了抱拳,講了兩句話,表示失禮。 秋詩鳳嫣然一笑,道:「邵道長說錯了,家父秋金鋒,外號回雁劍客,並非本派的掌門,掌門人是我的師伯吳復中,他外號雁蕩大俠,不知三位莊主可曾聽過?」 井氏兄弟互望一眼,齊都同聲道:「久仰!久仰!」 邵元節尷尬地道:「秋女俠,對不起,是貧道弄錯了,請你原諒。」 秋詩鳳抿唇一笑,道:「敝派成立尚不到二十年,當然不能跟少林、武當等大門派相比,道長是龍虎山的高人,罕得介入江湖之事,沒聽過家父之名也不為奇,怎能說得上弄錯了?」 她目光一閃,掠過井凝紫幾位姑娘臉上,微笑道:「其實我這飛霜女俠的名號,是沾了楊姐姐和何姐姐的光,她們一個是華山女俠,一個是峨嵋弟子,武功都比我高,假使四位井姑娘能有機會行走江湖,以你們的武功造詣來說,江南女俠這個名號,早就是你們的了,哪裡還輪得到我?」 井凝紫、井凝金、井凝藍和井凝朱四人,本來是以羨慕而又妒忌的眼光望著秋詩鳳,每個人心中的想法都不盡相同。 如今聽到她這麼一說,全都覺得窩心,井凝紫秀眉一挑,道:「我爺爺多年以前就留下了家訓,不許家裡的晚輩涉足江湖,尤其是女孩子,更不許拋頭露面,所以我們井家的女孩子,都一直留在家裡,不能像秋姐姐和江姐姐那樣行走江湖,縱意恩仇,是以聽了邵道長的話後,都覺得有些遺憾……」 井凝金接下去道:「是呀!爺爺最偏心了,就是瞧不起我們女孩子,他應該學一學秋大俠才對。」 井五月叱道:「凝紫、凝金,你們兩個孩子懂得什麼?你們爺爺留下家訓,是因為深知武林凶險,江湖難行,唯恐你們受到傷害,鑄下一生之錯,豈是另有私心?」 井凝紫和井凝金受到呵斥,齊都翻了下白眼,不敢吭聲。 邵元節趕緊打圓場,道:「兩位姑娘,井老前輩做此決定,自有他的道理,別的不說,就拿這回曹雨珊和凝碧姑娘所惹出來的事端來講,惹非金侯爺手下留情,她們其中之一,恐怕已經重傷身亡了,不過儘管如此,留下來的後患也是極大……」 就在這時,一個僕人打扮的中年人走到廳門,向內探頭望了望,然後恭聲道:「奴才井淼,求見老爺。」 井八月站了起來,拱手道:「各位請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來。」 井五月見到井八月離去,問道:「邵道長,依據目前的判斷,那個手持五音玲瓏劍的女刺客,並無惡意,只是基於好奇之心而已,所以無論是曹姑娘或者是小女凝碧,尚請道長和金侯爺能夠成全,讓大事化小。」 邵元節道:「貧道還是那句老話,此事在下無能為力,必須要金侯爺出面,才能化解。」 諸葛明道:「井莊主,邵道長說得不錯,他和在下都想周全此事,卻是有心無力,因為裡面還礙著一個蔣大人在內,他被刺受傷,此刻還躺在床上,豈能善罷甘休?所以一定得金侯爺出面才行。」 井五月見他們繞來繞去,又把話繞回了金玄白身上,可是要想這位侯爺出手相助,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沉吟一下,望著臧能,希望她能幫著說幾句話,此時,井八月自廳外走了進來,道:「邵道長、朱大爺、金侯爺、諸葛大人,酒席已經擺妥,請各位入席,有什麼話,飯後再談吧!」 諸葛明站了起來,道:「邵道長,請你陪著朱大爺、金侯爺一起,先走一步,下官尚要跟三位井莊主說幾句話。」 邵元節也不知諸葛明在玩什麼花樣,含笑點頭,拉著臧賢,在管家井淼的帶領之下,偕同金玄白、朱瑄瑄等人,出了大廳,往後進的飯廳而去。 而臧能則率著兩個女兒,陪著秋詩鳳、江鳳鳳二位女客,偕同井凝紫、井凝金、井凝藍和井凝朱四個少女一起在兩個丫環的引領下,往偏廳設席之處而去。 眾人離去之後,大廳之中,只剩下了諸葛明以及井氏兄弟。 井五月望了兩位弟弟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諸葛大人,不知有何機密之事,要大人如此慎重?」 諸葛明把廳門掩上,然後坐回椅中,做了個手勢道:「三位莊主請坐。」 井五月等三人忐忑不安的坐了下來,全都一臉凝肅的望著諸葛明,等候他開口。 諸葛明喝了口茶,道:「三位莊主或許還不十分清楚,在下的身份是東廠的一級大檔頭兼鎮撫,而被那位蒙面女刺客所刺傷的蔣弘武蔣大人,則是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隨我等前來虎丘的那位於八郎也是錦衣衛千戶。至於邵元節真人則是受封的護國妙法真人,而那些隨同朱大爺前來的護衛除了錦衣衛人員之外,便是邵真人的門下徒眾,此外,還有多名藏土法王,已經被刺身亡。」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把所有人的身份都講了出來,聽得井五月等三兄弟心驚肉跳,臉色越來越是沉重起來。 諸葛明具有兩種身份,既是武林人士,又是朝廷要員,尤其他身為東廠的大檔頭,這種身份更使他讓井氏兄弟不敢小覷。 東廠是個什麼機構,只要稍有常識的人,都極為清楚,以井氏兄弟的身份說來,他們既是武林高人,同樣的也是家境殷實商人。 若是論起武功來,諸葛明遠遠不是他們的對手,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和他們相差甚遠。 可是諸葛明身為東廠要員,以整個朝廷為後盾,身份地位比起蘇州的商人來說,高出何止百倍?可以說,只要諸葛明開個口,便可以讓整個井氏家族,從此連根拔起,再也不復存在於蘇州。 縱然井老夫人是有針神之稱的孫大娘,皇宮裡採購的龍袍,以及太后和皇后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由她繡花刺鳳,深得太后和皇后所喜愛。 可是就算動用到孫大娘的關係,運用情誼請皇太后出面,恐怕也緩不濟急,無法阻止東廠向井家下手。 到時,就算是冤獄能夠得到平反,井家財產也能順利的落回,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做到,更別說因此而死傷的家族人員了。 井六月是個武癡,連家產都悉數交由井八月管理,完全不理雜務,一向雲遊四海,追求武道的晉陞,對於東廠和錦衣衛這兩個組織,倒也不怎麼在乎。 可是井五月和井八月就不同了,他們身為漱石子的後人,所傳承的不僅是父親的武功絕藝,身為井家子弟,他們還要負責照顧祖上留下來的基業。 如今由於井凝碧的一時衝動,竟然和曹雨珊一起,合謀要和新近崛起的神槍霸王比武。 就因為這種心理,致使她們兩人都混進了新月園,並且還大膽妄為的蒙面行刺。 姑且不論她們是不是年輕氣盛,認為自己的武功已練到了極高的境界,不服氣曹大成再三讚揚金玄白的武功修為,而執意要向他挑戰的行為對錯與否。 單從她們蒙面行刺,傷及了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蔣弘武來說,她們已經犯下了官家大忌,絕不可能用江湖規矩或武林道義等理由來掩蓋。 以錦衣衛這個組織的龐大,和它所具有的強大勢力來說,別講是蘇州的區區殷商,就算是朝廷的一品大員,也無法面對和抗衡。 井五月和井八月心驚肉顫之際,全都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後果,一齊倒吸一口涼氣。 縱然他們身懷絕世刀法,又練了玄門罡氣,此時也忍不住全身微微顫抖起來。 井五月強自鎮定,道:「小女凝碧,年僅十六,從未出外過,不知天高地厚,這次闖下了大禍,實在……」 他搖頭歎了口氣,道:「不管這樁事是曹雨珊或者是凝碧所為,我們都一定負起責任,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會承擔下來。」 諸葛明道:「曹大成是木瀆鎮富商周大富的好友,而周大富的女兒,又是金侯爺的記名弟子仇鋮之未婚妻子,說起來,都不是外人……」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至於蔣大人,也和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按說我可以說得進話,勸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過,這裡面還牽扯了一位重要的人物……」 井五月和井八月互望一眼,只見井六月手撫短髭,正在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井五月問道:「諸葛大人,請問是什麼重要人物?不知能不能用錢來買通?」 諸葛明在忖思著是不是要把朱天壽的真實身份說出來,所以一直在考慮中,此刻聽到了井五月之言,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一笑之後,隨即臉色一沉,道:「雖然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是也得看對像才行,你們可知道,這回蔣大人是隨何人南來?臧賢又為何隱匿行蹤,易容化裝為朱大爺,一路從北京下江南?」 他稍稍一頓,望向井八月,道:「井莊主,臧賢是你的舅兄,他有把為何易容的原因告訴你嗎?」 井八月搖了搖頭,道:「拙荊問了他幾次,他都沒說,僅要讓我們稱呼他為朱大爺,連孩子們都不讓我告知……」 諸葛明道:「這就是了,臧賢也知道不能將此機密洩漏出來,否則便會遭到殺身之禍。」 他冷冷一笑,道:「不過你們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井八月連忙搖手,道:「朝廷機密,我們不敢求大人告知。」 諸葛明道:「蔣大人此次南下,是偕同張永張公公而來,至於張公公所陪同之人,則是真正的朱大爺,臧賢易容成朱大爺,則是為了掩人耳目,避的是司禮太監劉瑾……」 他話未說完,井五月和井八月一齊臉色大變,掩住了耳朵。 井五月嚷道:「諸葛大人,請恕我們無膽,不敢探聽朝廷機密,請大人不必敘述下去了。」 井六月瞪了二位兄弟一眼,罵了聲:「膽小鬼!真沒出息。」 他壯著膽子問道:「諸葛大人,你說的劉瑾,可是人稱九千歲的那個太監?」 諸葛明點了點頭。 井六月不解地問道:「劉瑾極得皇上的寵愛,可說已經權傾天下,他要殺一個人,還不是一句話?又怎會……」 他似是想到什麼,啊了一聲,道:「莫非那朱大爺是一位王爺不成?否則張永張太監怎敢動用錦衣衛保護他?」 諸葛明豎起了大拇指,道:「井兄果真明智,難怪修為已在兩位井莊主之上,別的不談,單就這份膽量,就令在下佩服。」 井六月撫著頷下短髭,得意地道:「我何止膽大?就是劍法也不錯,酒量更好……」 他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的武功比不過金侯爺,可是並不能說酒量不如他,嘿嘿!等下我得好好的跟他拚一拚酒量才行。」 諸葛明道:「若要比酒量,侯爺當然比不過井兄,嘿嘿!天下事若能一醉解千愁,就好辦多了,只可惜有些事就算掩著耳朵,閉上眼睛也得非要面對不可。」 井五月放下掩耳的雙手,道:「諸葛大人說的極是,這樣好了,到底你要我們付出什麼代價,才能放過凝碧?」 諸葛明撫掌笑道:「井莊主快人快語,這才不愧是堂堂的武林豪客,好!我也不跟各位繞圈子了,大家把話挑明著說。」 他神色一整,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要想保住凝碧姑娘的性命,讓蔣大人放手,必須請兩位莊主加入內行廠。」 井氏兄弟面面相覷一陣,井五月問道:「請問大人,什麼叫做內行廠?這是什麼機構?」 諸葛明道:「為了對付劉瑾這個奸宦,皇上準備最近成立一個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的組織,這個組織暫時定名為內行廠,顧名思義,可在宮內行走,負責鋤奸懲惡,節制二廠,這個新的組織,便是由朱大爺和金侯爺二人主持。」 井五月道:「可是我們都是在蘇州有家有業,如果……」 諸葛明道:「你們的身份依然不變,井四莊主依然可以繼續經商,而兩位莊主則可以參贊之名義任用,輔助金侯爺,進行鋤奸大計,至於要不要改名,就隨二位的意了,如果二位想當官,也可以大檔頭的名義聘用。」 井六月問道:「諸葛大人,第二點呢?」 諸葛明道:「這第二點簡單多了,那就是迎來滿門的富貴,得到一個好女婿。」 井氏兄弟全都一怔,諸葛明笑著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擅作主張,替金侯爺做了個媒,讓他娶了井家一個閨女,和你們結成親家,如此一來,蔣大人看在金侯爺的面子,自然不會和你們計較了,於公於私,皆是兩便,豈不是美事一樁?」 井五月訝道:「諸葛大人,請問一下,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金侯爺的意思?」 諸葛明道:「當然是我的意思,金侯爺還不知道呢。」 他笑了笑,道:「井四莊主不說,他的二位閨女,年紀尚小,談不上婚嫁,而井三莊主至今未娶,膝下沒有兒女,除此之外,井大莊主的三位閨女以及二莊主的凝碧姑娘,也都已到了及笄之年,皆可論及婚嫁,你們若是結了金侯爺這門親事,豈不甚好?」 井五月道:「諸葛大人,你不是說他已有雁蕩秋女俠為妻,怎麼還要和我們結親?」 諸葛明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妨?老實說,金侯爺已有四五房的未婚妻室,再多一兩個也沒有什麼關係。」 井五月臉色一變,道:「這可不行,我們井家的女兒,絕不能做人的小妾。」 諸葛明道:「不是做妾,全都是正妻。」 井五月搖頭道:「此事萬萬不可,就算我們願意,家父也不肯答應。」 諸葛明皺了下眉,只聽井六月突然道:「諸葛大人,請問你,那金侯爺除了是槍神之徒,另外還是少林、武當兩派的弟子之外,你知不知道他尚是何人的弟子?」 諸葛明點頭道:「他說過,另一位師父是昔年東海三仙中的火神大將。」 井六月訝道:「是火神大將?竟然不是九陽神君?」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你怎會認為他是九陽神君之徒?」 井六月道:「他的必殺九刀中的一招圓月一刀斬,似乎從九陽劍法中的一招衍變而來,所以我們才會有此疑惑。」 諸葛明道:「邵道長也有類似的想法,不過……」 井六月道:「諸葛大人,請你問清楚,假如金侯爺另一位師父果真是九陽神君,那麼我們不但不能跟他結親,並且還可能是仇人。」 他深吸口氣,道:「昔年,家父曾經說過,九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功法,練到第七重時,必會烈焰焚身,走火入魔,甚至會化為齏粉,可是在那之前,九陽神功幾乎天下無敵,我看這位金侯爺年紀輕輕,有此成就,很可能便是練了九陽神功所致。」 諸葛明哦了一聲,陷入沉思之中。 井氏兄弟見他不再說話,互望一眼,井五月道:「諸葛大人,反正事情並不急在一時,你何不問清楚一下,假使金侯爺真的是九陽神君之徒,那麼結親之事,就不必再談了,至於加入內行廠之事,也容我們兄弟商量一陣子,再給你答覆。」 井八月道:「諸葛大人,事涉朝廷機密,我們絕不會洩漏出去,你可以放心。」 諸葛明很乾脆的站了起來,道:「好!我就等你的答覆。」 他想了許多,認為此刻逼迫井氏兄弟並不妥當,尤其是卡著金玄白到底是不是九陽神君之徒的問題存在,更是必須弄清之事。 他不明白九陽神君和漱石子之間,到底有什麼重大的恩怨,也不清楚為何井氏兄弟會將九陽神君之徒視為仇人。 但是他清楚得很,縱然金玄白是九陽神君之徒,井氏兄弟只怕也無力對抗,除非漱石子親自出面。 至於井氏兄弟會不會就範之事,諸葛明完全不擔心,因為他相信井家基業都在蘇州,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絕不會拋棄所有的家業,一走了之。 何況他們就算跑了,他手裡還有一個井凝碧,便可以將她擒下,充作人質,還怕井五月會逃到天涯海角去? 目前令他唯一擔心的,反倒是金玄白的問題,如果井六月之言不假,那麼金玄白很可能會烈焰焚身而死。 如今拔牙行動尚在進行之中,籌組內行廠之事,也僅是計劃而已,莫不以金玄白為主帥,假使這個主帥有什麼不測,整個行動和計劃,都會受阻。 如此重大的事情,豈能不未雨綢繆,事先作個妥善的安排?否則後果之嚴重,就難以想像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急得不得了,道:「我給你們兩天時間考慮,兩天之後,我聽你們的消息,至於金侯爺的事,我也會問個明白,到時候會給你一個答覆。」 井五月雖覺兩天的時間太短,無法通知至武當赴約的大哥井三月,商量對策,可是女兒凝碧惹出來的禍端,必須解決,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諸葛明見他們答應,拍了拍肚子,道:「啊!我的肚子也真的餓了,大家這就去吃飯吧。」 他們一行走入後廳,只見裡面擺了五桌酒席,屋裡除了隨同臧賢而來的四十多人外,還有十多名身穿灰衣的家丁和頭梳雙環的青衣小婢在穿梭往來,負責上菜。 井五月領著諸葛明和兩位弟弟入席,偕同邵元節、金玄白、臧賢、朱瑄瑄等人而坐。 諸葛明目光一閃,問道:「金侯爺,秋女俠她們呢?」 金玄白還未說話,井八月已笑道:「女眷都在偏廳用飯,有拙荊陪著她們,說些私房話,大家也比較開心。」 所謂男女有別,當時的官宦富豪之家,屋裡家眷眾多、奴僕如雲,吃飯時席開多桌,都是分開來用,故而諸葛明也不覺奇怪,笑道:「井四莊主這裡真是鐘鳴鼎食之家,奴僕如雲、食口浩大,要維持這個場面不簡單啊!」 他這句話中警告的意味極濃,井八月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不擅交際,莊裡也難得宴客,今日諸位貴賓來此,倉促之間,臨時向大哥和二哥莊裡借調人手和炊具,這才應付舒暢得了。」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各位貴賓,在下井八月,承蒙各位大駕光臨,感到萬分榮幸,如有執行不周之處,尚請各位貴賓原諒!在下先乾為敬……」 眾人紛紛舉杯,井八月仰首喝乾了杯中酒,至此這場晚宴終於開始,酒菜陸續端上,有如流水一般,雖無絲竹音樂相伴,卻也讓那些飽受驚嚇,劫難餘生的錦衣衛和正一派道士全都酒足飯飽。 井五月和井八月兩人心裡有事,臉上強堆著笑容陪著客人喝酒閒談,可是井六月一看到酒,便跟沒命似的,一輪酒喝完,又找金玄白喝了三杯,喝到中途之後,又跑到鄰桌向於八郎、海潮湧、戎戰野等錦衣衛敬酒,縱然他酒量驚人,也在喝了一百多杯酒之後,醉倒於地。 井六月被兩個健僕扛下去之後,坐在主席的井五月和井八月不斷的向身邊的邵元節、金玄白、臧賢、朱瑄瑄等人道歉,並且繼續勸酒。 這場酒宴大約喝了十幾罈酒,連上了二十多道菜之後,才終於結束,回到大廳喝茶。 井五月和井八月以各種理由挽留金玄白等人在莊中住下,不過都被諸葛明婉拒,最後,只讓臧賢和隨行的四十多人留了下來,暫住滌心莊裡,至於金玄白、邵元節等人,則原班人馬,坐著三輛馬車,連夜趕回蘇州城。 正文 第二一五章 交代身份 第二一五章交代身份 大雨早已停歇,路上泥濘不堪,三輛馬車緩緩馳行在山塘路上,一路往蘇州城而去。 由於下過一場大雨,山塘河裡的河水高漲,流水湍急,嘩嘩的水聲,不絕於耳,坐在第二輛馬車裡的秋詩鳳和江鳳鳳在馬車搖搖晃晃、耳邊充塞著單調的流水聲下,早已靠在車壁睡著了。 至於被邵元節以「男女有別」四個字,強迫著隨同於八郎坐在第三輛馬車裡的朱瑄瑄,也在不久之後,睡著了,只有坐在她對面的於八郎仍然捧著繡春刀,目光炯炯的背靠車壁,不敢有絲毫怠忽。 第一輛馬車之前,海潮湧和戎戰野二名校尉,昂然騎在馬上開道,懸在車上的兩盞燈,發出昏黃的光芒,在無星的黑夜,照亮了他們的前途。 潺潺的流水聲充塞耳邊,這兩名校尉沒有交談,只是控著馬,緩緩的行著,夜風吹過他們的衣裳,發出陣陣輕響,也吹散了他們的酒意。 田三郎雙手控著韁繩,坐在車轅上,望著泥濘的黃土路,聽著激盪的水聲,彷彿感到這條山塘路,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孤寂的夜裡,昏黑的大地,似乎讓他覺得回到了家鄉,藉著酒意,他低聲哼著家鄉的民謠小調。 低沉的歌聲,斷續響起,鄉愁越來越濃了,吟唱未完,田三郎的淚水已悄悄奪眶而出。 「啊!我要何時才能回到故鄉?」田三郎心裡這麼想著,淚水流得更多了。 身為忍者,尤其是一個伊賀流的下忍,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縱然蘇州過的生活,比起東瀛扶桑故國要過得舒服多了,可是那貧脊的山區生活,依然讓他留戀,讓他思念…… 車廂裡,邵元節和諸葛明坐在一起,金玄白則坐在另外一邊,背靠著車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上車不久,諸葛明便已把他和三位井莊主相談之事,剔去邀約他們加入內行廠,以及做媒之事,選擇了重點,來詢問金玄白。 這個重點便是井氏兄弟所懷疑的事——金玄白是否還有另一位師父?而這位師父便是九陽神君沉玉璞! 諸葛明說得極為婉轉,自己也沒有加入任何意見,只是把井氏兄弟的懷疑說了出來。 他最後道:「井莊主的疑惑是來自於侯爺你這招圓月一刀斬,確認系脫胎於九陽劍法中的一招,不知他們猜測的對不對?」 金玄白遵照沉玉璞的囑咐,一直隱瞞這件事,如今聽到諸葛明再度提起,想了想,終於覺得再繼續隱瞞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便坦然承認。 諸葛明和邵元節縱然心裡已有底,見到金玄白點頭,依然震駭不已,而邵元節則是更加的狂喜。 因為他在為朱天壽煉製桃花帳,並無十分的把握,如今聽到了金玄白之言,曉得他出自九陽門一派相傳,那麼以真陽之精混合至陰之血染在帳上,這頂桃花帳一定可以煉製成功。 金玄白把當年九陽神君挑戰漱石子落敗,結果遭到以槍神為首的四大高手千里追蹤,一路狙殺之事,選擇重點的說了出來。 說到後來,他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是想要隱瞞此事,只是家師曾經交待,在九陽神功沒有練到第七重之前,絕不可洩漏我是九陽門弟子之事,所以我才一直沒提到他老人家。」 諸葛明詫異地問道:「侯爺,你的修為已經到了這種境界,難道還不算進入第七重?」 金玄白搖了搖頭,表示沉玉璞曾經說過,歷代祖師並未留下任何記錄的文件或遺書,證實有人曾練到第七重。 不過打從九陽真君以來,包括沉玉璞本人在內,都只練到了第六重,所以沒人知道,第七重的境界,情況到底如何。 他把心裡的疑惑說了出來,邵元節突然笑道:「金侯爺,貧道雖然是天師道正一派的門下,可是博覽群籍,曾在本門藏經樓中看過一本書,這本書專談六陰九陽之理。」 他頓了下,道:「世人大都知道九陽為至陽之陽,總以為也有九陰,實則六陰是為陰之至也,亦可稱為玄陰,據說東北有玄陰門,便是依據六陰之事而創。」 金玄白眼放異采,想起齊冰兒出自玄陰門,是玄陰聖女風漫雲之徒,竟然難得提起門派中的事,顯然連她也不明白這六陰乃至陰之理。 他啊了一聲,想起在小鎮客棧的那一夜,就因為和齊冰兒有了合體之歡,以至於自己的九陽神功,突破了第五重的高峰,邁進了第六重。 看來這至陽和至陰的接觸,對於他功力的提升,有極大的幫助,否則他不會在一夜之間,便可突破難關。 至於他在林屋洞裡,為何會有另一種提升,至今仍然沒有完全弄清楚,以致不敢確定自己的修為已經進入第七重的境界。 邵元節見他啊了一聲之後,便靠在車壁,不再說話,似乎在沉思些什麼,於是也停止了繼續說下去的動作,不想打擾他的思緒。 車廂裡一陣靜寂,直到田三郎那悲傷淒愴的歌聲,斷斷續績的傳進車裡,金玄白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 他目光閃動一下,道:「這歌聲有點哀傷,聽起來有些傷感。」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貧道曾到過浙東、福建一帶沿海,碰見過一些來自扶桑異國的商人,似乎聽過這種哀傷的曲調。」 他停了下,又道:「扶桑國是島國,據說連年戰亂,民不聊生,再加上島嶼民族受限於地域,難有發展,於是音樂曲調極少歡樂,多為悲愴淒涼之音,這車伕田三郎好像是浙東人士,大概住在海邊,所以也學到了這種小曲。」 金玄白沒想到邵元節會由車伕田三郎吟唱的一段小調中,推測出這麼多的事,心頭微震,怕他繼續追查下去,查出田三郎來自東瀛伊賀流的秘密,於是趕緊把話題岔開,道:「邵道長,關於六陰九陽之事,請你繼續敘述下去,在下洗耳恭聽。」 邵元節笑了下道:「金侯爺,你不必擔心,貧道可以很肯定的說,你的九陽神功的確已經練到了第七重。」 金玄白愕然問道:「道長如何可以肯定?」 邵元節把六陰九陽之理,簡單的說了一遁,道:「九陽神功我雖然沒有練過,可是我曾經碰到宮中的一位老太監,他是成化年間,參與圍剿妖人李子龍的一位太監,同時,他也是當年九陽真君的好友……」 他頓了下,繼續道:「這個太監姓石,據他說,九陽真君姓沈,單名一個重字,和他是鄰居,自幼兩人都因家貧,無法上學,替人放牛。沉重是在七歲那年,被一個道士帶走,而石太監則在隔年,便被叔叔賣了,輾轉被送進宮裡,做了小太監。」 說到這裡,他閉上了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裡著金玄白,繼續說道:「當時的憲宗皇帝,最寵信的妃子是昭德宮的萬貴妃,石太監入宮之後,起先是派在御膳房,後來結識了萬貴妃身邊的小太監汪直,兩人一齊隨一位老太監練武、讀書,於是被萬貴妃調到照德宮做小內侍,當汪直升任御馬太監時,石太監也隨同前往。」 邵元節緩緩的把當年宮中的那段秘聞說了下去,金玄白才知道,在憲宗成化十一年時,有一位武林高手,因為愛侶被選人宮中為宮女,於是千方百計的結識了當時的一個名叫韋捨的大太監,放他私入宮門,和愛侶相會。 這件事被當時的御馬太監汪直發現,於是派石太監領著一批太監,易裝出宮追查,也就在那個時候,石太監和沉重又重新碰面。 他們的相逢,距離石太監入宮,已有十三年之久,也就是說,從英宗天順七年,沉重被道士帶走之後,兩人離別已有十四年了。 當時沉重身穿道服,混跡在天橋,替人算命測字,石太監則化裝為一個小行商,兩人相遇,恍如隔世,悲喜交集,相擁而泣。 兩人互訴別離之後的遭遇,石太監才知沉重被道人帶走之後,足足練了十年的武功。下山之後,不到二年光景,便已因一身剛猛無儔的九陽神功,在武林中搏得了九陽真君的稱號。 沉重在天津管了一件閒事,把衛所的一個千戶打了,又殺了二個百戶,於是成為官方緝拿的要犯,這才守在北京,準備刺殺那位千戶。 石太監把自己的經歷也說了一遍,兩人唏噓良久,之後,石太監得到汪直之助,傳了萬貴妃的秘令,趕到天津衛所,把那名千戶緝拿入京,替沉重洩憤,並且撤消了官方的緝捕。 沉重在石太監的堅邀下,於是加入汪直的查緝李子龍行動之中,參與一切計劃。 成化十二年,汪直見到時機成熟,於是趁李子龍入宮和宮女秘會之際,發動圍捕,終於將李子龍及一干宮女和太監擒住,押進天牢。 太監韋捨經過嚴刑拷打之後,招認罪行,供出李子龍實乃魔門令主,自己也是魔門中人,而宮中尚有其他魔門弟子混入。 汪直忙於追查魔門餘孽,以及宮廷內外官僚中所潛伏的魔門徒眾,付與石太監和沉重極大的權勢。 尤其是沉重,不僅得到憲宗皇帝召見,賜以重金,並且賞下兩名宮女,只因沉重不願為官,這才沒有封爵。 沉重成親不久,汪直收網,一舉擒下數十名勾結太監及朝廷官僚的魔門弟子,打進天牢之中。 不料此時,卻發現李子龍已不曉得在何時逃出了天牢,鴻飛溟溟,不知昕蹤。 汪直駭然之際,無法向憲宗交待,只得設法將一名死囚,假充李子龍,下令誅殺。 當時,以「謀不軌」的名義下,遭到誅殺的人,除了妖人李子龍和韋捨之外,牽連進來的太監、宮女、官員多達百人。 自此之後,憲宗皇帝對朝廷的內外官僚都產生了很深的不信任,於是下令汪直繼續易服化裝,帶領少數錦衣衛的校尉以及親信太監,四下密出視察。 在這段期間,石太監和沉重負責秘密追查李子龍的下落,因而兩人相處極為融洽,這才從沉重口中得知當年將他帶走的道士道號真陽子,出身九陽門。 而九陽門是玄門道家的一個旁支,修練的是金丹大道,講求練成九陽神功,便可白日飛昇。 九陽神功從奠基開始,直到功成,共分為九重境界,從第一重到第六重,是為後天功,第七重至第九重則是先天功法。 當時,沉重的九陽神功已經練到第五重,施展之際,威力驚人,可以摧金裂石,故而石太監對之印象極為深刻。 由於昔年追捕妖人李子龍之事,是石太監一生之中最感榮耀之事,所以他在遇到邵元節,談到了道法修為時,便滔滔不絕的提起當年之事,並且提到了九陽真君沉重的那一段。 邵元節說到這裡,道:「侯爺,你這次從林屋洞裡出來,練成了真元,已經邁入先天功法之境,當時貧道便有些感觸,懷疑你是九陽門的弟子,不過玄門一脈,分支極多,修練的法門更是有千百種之多,任何一種修練,到了巔峰,都可練成元神,所以貧道不肯確定此事。」 他頓了一下,道:「直到你提起九陽門,貧道才想起當年這段舊事,印證之下,果真確定你已邁入第七重的先天之境……」 諸葛明一直默默聽著邵元節敘述當年之事,這時突然開口道:「邵道長,據井六月說,九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術,練到了第七重,便會亢陽熾烈,走火入魔,甚至烈焰焚身,化為碎粉,此事可真?」 邵元節道:「這完全是無稽之談,純粹以訛傳訛而已,並非是事實,井六月無知,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諸葛明看了金玄白一眼,道:「可是他說這是漱石子老前輩告訴他的,並非虛假。」 邵元節一笑,道:「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就是漱石子老前輩自己都弄錯了,嘿嘿!畢竟他是太清門弟子,並不能瞭解九陽門的功法。」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1Vk文學網,電腦站:.ㄧ6k.手機站:wap.ㄧ6k.支持文學,支持16k!他頓了下,又道:「九陽乃陽之極至,練至巔峰,的確會有烈焰焚身之危,不過,其間有許多的變數,變數之一是可以用陰水滋潤亢陽;變數之二便是可居於寒陰之地,運功時可汲取地氣中之陰寒,調和體內之亢陽。」 金玄白聽到這裡,恍然大悟,想起多年來師父沉玉璞睡臥於石床之上,把九陽神功從第一重又練回了第四重,想必便是借助那張石床的寒陰了,才會有此功效。 邵元節道:「除此之外,破解之法亦有極多,其中之一便是找到一個陰年陰月所生的女子,破其貞元,得其陰水,便可令龍虎交會,合成金丹。一 他笑了笑道:「金侯爺已至先天之境,可以不必用口鼻吐納,若是施出龜息之法,就算埋進土中,沉入江底,也可以數月不死,怎會受到亢陽焚身之苦?」 諸葛明失聲道:「哇!道長這麼說,侯爺不是成了神仙嗎?」 邵元節點頭道:「雖非神仙,也不遠矣!只要繼續修練下去,侯爺便可元神出竅,邀游四海,終有一天能夠飛昇仙界。」 他笑了笑,又道:「尤其是侯爺在天香樓中,連御十女,所吸納之至陰之氣,融會體內的至陽,更是大有補益,想必此時元神已能遠達百里之外,對不對?」 金玄白道:「這個……我倒沒有試過。」 他不願意邵元節和諸葛明把自己酒後糊塗,陷身在白蓮、黃鶯等十個女子的肉慾大陣之事,繼續宣揚出去,於是紅著臉道:「邵道長,這都怪我酒後無德,才會鑄此大錯?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提這樁事情,免得冰兒和詩鳳她們難過。」 邵元節聽他這麼說,曉得他至今還沒發覺這整樁事完全是自己和朱天壽等人設下的陷阱。 他望了諸葛明一眼,笑道:「侯爺,未娶妻,先納妾,是件極為尋常之事,你也不必介意,反正那十名女子,都已由朱大爺花錢替她們贖了身,原是準備送給侯爺的,侯爺若是喜歡,便將她們留下為妾,不然作為婢女也可以使得,如果不滿意,要還給朱大爺,恐怕會遭到殺身之禍,反倒害了她們。」 金玄白想起這些女子聽到了朝廷的機密之事,原就被張永視為「死人」,準備殺掉滅口,自己受到服部玉子的托付,把她們救了下來,原是一番好意,卻不料酒醉之後,竟會把她們一齊「蹂躪」了。 當時的情景,似幻似真,金玄白直到此刻,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酒後亂性,還是受到春宮秘戲的影響?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結果來。 他苦笑了下,道:「這是我做下來的糊塗事,我一定會負起全部的責任,這幾個女子,既已全都屬我所有,那麼就由我來安排,絕不可以讓她們遭到殺身之禍。」 諸葛明點頭道:「侯爺說的話,朱大爺一定沒有意見,至於我們,也一定遵照你的吩咐,不再提起這件事。」 金玄白抱了抱拳,道:「謝謝二位。」 邵元節回了一禮,道:「侯爺,你放心好了,這樁事對你來說,非是禍事,反而是喜事,因為你金丹已成,陰陽調和,只要繼續修練下去,很快便可進入第八重境界,到時候,不但是金剛不壞之身,並且可御劍飛行。」 金玄白一震,喃喃地道:「御劍飛行!御劍飛行!」 邵元節點頭道:「不錯,到了那時,侯爺可以算是地行仙了,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比起本門的祖師爺來,都還要威風。」 他的臉上露出欣羨之色,道:「貧道一生,就以成仙為志業,所以當年才會沒投入華山盛掌門的門下,改投龍虎山天師道,不料這麼些年修練下來!一無所成,不過能看到侯爺你的成功,更加強了貧道的信心。」 他想到了正在煉製中的桃花帳,忖道:「憑著皇上的全力支持,想必用不著三年工夫,便可以煉成桃花帳,到時候,再搜齊了藥材,在桃花帳的保護下,煉製九天神丹,丹成之日,便是我功成飛昇之時。」 這九天神丹是東漢年間,第一代天師張道陵肇基於龍虎山時所煉的一爐丹藥。 龍虎山原名雲錦山,就因為張道陵煉成了九天神丹,丹成之日,雲中見龍,山中見虎,雲從龍,風從虎,龍虎相見,故而改名為龍虎山。 張道陵修道之所為上清宮,道教極盛之時,龍虎山上建有九十一座道宮、八十一座道觀,五十座道院,山上道士有數千人,俗家弟子徒眾更是多達數十萬之眾。 邵元節一生的志業在於修道成仙,知道九天神丹煉製不易,不僅藥材搜集困難,開爐煉丹之時,更需防範妖魔鬼怪在旁窺伺。 在煉丹的九九八十一天期間,每一天都必須慎重,除了爐火、守爐童子、護爐真人之外,更防邪魔歪道的覬覦,以及散仙的劫奪。 所以邵元節才想要煉成桃花帳,認為憑此一帳,無論是大羅金仙或者妖魔鬼怪都無法接近、有桃花帳高懸在上,比起布下的任何陣法都有效。 他這份私心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連朱天壽也是被蒙在鼓裡,認為邵元節煉製桃花帳跟煉製春藥一樣,純粹是為了提升他的性能力,並且可據此採陰補陽,達到永生不死的目的。 邵元節看到了金玄白的修為,心中羨慕之極,不過也因此更確定了他的人生目標,認為自己可以借助金玄白之力,達到目的。 一想到這件事,他認為自己必須更加拉攏金玄白才行,如果有此人相助,對他以後煉丹時的助力更大。 想到此處,他沉聲道:「侯爺,有一件事,貧道不知該不該跟你說起?」 金去白道:「有什麼事,道長儘管直言無妨。」 邵元節道:「天刀余斷情受傷之後,貧道曾替他服藥治療,其間他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僅醒過來一次,由於他在昏迷時,曾提到九陽真君,貧道於是在他清醒時,便以此相詢,不過他卻始終不肯開口……」 他見到金玄白眼中異采閃現,笑了笑,道:「所以貧道趁他再度昏迷之際,施出道法,在他泥丸宮貼上一道符咒,終於問出他這些年久守黃山,是因為得到了昔年九陽真君和李子龍所留下的武功手笈……」 金玄白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頓時想起和天刀余斷情交手時的種種情況,對方施出的招式,立刻一一閃現腦海。 邵元節見他默然不語,於是繼續說下去:「由於貧道施的是離魂之法,施術的時間不可太久,加上他所說的話又是斷斷續續,故而並沒聽得十分清楚,不過可據此推測,當年九陽真君沉重,的確找到了從天牢中逃出去的李子龍,並且兩人多次交手,卻又不知何故,一起死於黃山深處。」 金玄白點了點頭,覺得他的推斷極為有理,只不過時間方面稍有差錯,因為他始終覺得那排名在天下十大高手中的無名氏,便是師祖沉重。 沉重當年蒙面上山,連名號都沒報出來,想必是另有苦衷,而這個苦衷便是他肩負著緝拿李子龍的任務,具有官方的身份,不宜對武林之事涉入太深,所以才沒報出門派及名號。 至於以他當年身具九陽神功第五重的修為,爭奪天下十大高手的名位,又怎會只落入第八,排名在崑崙悟明大師之後,則恐怕另有原因了。 金玄白挺直了腰桿,忖道:「啊!莫非他當時已經和李子龍交過手,並且身上有傷?」 無論當時的情況如何,最後他還是找到了李子龍,兩人在黃山深處,經過一場激鬥之後,結果同歸於盡。 可能他們在死前留下了遺書,準備托付發現遺骨之人,交待一些後事,結果葬身之處被天刀余斷情發現,於是就一直留在該處,同時修習九陽真君沉重和李子龍留下的武功手笈。 只不過余斷情內功心法和這兩門武功不同,他又無法從頭學起,以至於光從招式著手,故而威力大減,無法得到這兩種武功的神髓,這才慘敗在金玄白手下。 金玄白一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心酸,因為沉重和沉玉璞極有可能是父子,而父子幾乎同一命運,都是在和人交手,身受重傷,困在深山,所不同的是沉重就此埋骨青山,而沉玉璞則九死一生,重又把九陽神功練了回來。 沉玉璞雖然從未跟金玄白提起幼年之事,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沒提起過,可是金玄白卻從邵元節這番話中,推論出師父自幼失去了父親的照顧,憑著一己的努力,練成了九陽神功,其閭的辛苦和艱困,可想而知。 就因為沉玉璞的自幼孤僻,以致養成他只憑好惡,任意妄為的個性,所以出道江湖之後,造下極大的殺孽。 但之所以到處挑釁,專找各派高手挑戰,可能一方面是為了印證自己的實力,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找尋沉重的下落所致。 豈知就因為他的狂妄和殺孽,造成他被世人誤解是出自魔門的高手,以至於槍神等四大高手,才會千里追殺,希望將他除去,消弭後患…… 金玄白的腦海中這些意念一閃而過,抬起頭來,問道:「邵道長,請問,余斷情有沒有說出確實的地點?」 邵元節搖頭道:「這倒沒有,不過等他醒來之後,再繼續追問下去,或許可以找到當年沉重的埋骨之處。」 金玄白道:「只怕他不肯說出來確實的地方。」 諸葛明笑了笑道:「侯爺可以放心,我們東廠的刑求之法,十分厲害,就算他是銅皮鐵骨,也會讓他老實的招認,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金玄白道:「這倒不必,或許有另外的方法令他說出找到手笈的地方。」 他霍然想起,集賢堡主程震遠和余斷情交情匪淺,一定知道天刀隱身之處,如果余斷情不說,可以從程震遠口中追查出他在黃山的藏身之地。 到時候只要找到沉重當年埋骨之處,以及他所留下來的遺書和手笈,便可以交給沉玉璞,讓師父的遺憾得到彌補。 想到自己這趟出門,既為師父找到了柳月娘和從未謀面的女兒,如今又可找尋到當年失去蹤影的九陽真君沉重,金玄白心中頗覺安慰,認為出師以來,總算替師父盡了力。 思忖之際,聽到車外傳來戎戰野高聲叱喝,道:「金侯爺要進城,快把城門打開來。」 諸葛明一笑,道:「金侯爺,打從前兩天出了事,如今守城的人員加倍警戒,戎校尉若是不報出你的名號,只怕守門人還不肯立刻開門,一定要向上呈報,等候許久才敢開門呢。」 金玄白乾笑一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想到知府宋登高為此破了一筆大財,自己趁機敲了他一下,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暗忖道:「我只不過跟這些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混了不到半個月,就變得如此貪財,難怪那些官員久處官場,一個個都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雖是心中警惕,可是想一想他最近接觸的一些官紳、富商、地痞、流氓、以及一些衙門差役和市井小民,營營苟苟的,莫不是爭財爭利。 只不過有些人守著本份,勤勤懇懇的做事,然而大多數則是攀關係,找靠山,專走歪路去追尋名利。尤其是那些身在衙門的人,比起地痞流氓來,更要惡劣得多,拍馬阿諛時的嘴臉實在難看。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越來越複雜,還是以前砍柴練武的日子,過得單純得多。 可是那種日子單純是很單純,卻也十分清苦,每個月還掙不到二兩銀子,比起現在,就算不提知府宋登高所贈送的銀子和周大富、曹大成等富商昕送的金珠玉器,單憑朱天壽的保鏢費,每天就有一百兩黃金。 除此之外,他只要查出追龍事件的組織,又可得到一千兩黃金的懸賞,再加上抓到了千里無影,又有幾千兩白銀的獎金,結算起來,金額到底有多少,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想起抓千里無影和破獲追龍事件的兩件案子都只是一場鬧劇,實在非常荒謬,可是這兩樁事既把楚花鈴牽涉進去,又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都牽連一起,他豈能為了這些賞金,把自己的未婚妻子,連同家屬一起抓起來去領賞?當然只能設法掩飾過去了。 他胡思亂想了一下,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單純的日子,只得繼續留在這個混亂而又複雜的環境裡,一步一步的向前邁進。 他心想:「等到除去了劉瑾這個大奸賊,然後掙夠了錢之後,我就帶著冰兒她們,隱居鄉下,過些安逸的日子,不要在這污穢的官場裡混了,也離開血腥的江湖,不理這些無謂的恩怨。」 三輛馬車僅在城門外等候了片刻,城門便已被啟開,接著蹄聲響起,海潮湧和戎戰野兩名校尉領先入城。 田三郎口中發出「駕」的一聲,馬車緩緩進入城門,金玄白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只見城門邊跪了幾個人,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想必就是守門的小官和丁役。 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慨,想起自己的際遇,覺得有似一場幻夢,充滿了荒謬。 車輪碾過城裡的石板路,向著天香樓而去,沒走出多遠,蹄聲便停了下來,接著便聽到戎戰野沉聲喝道:「是誰攔在馬前?本官乃雲騎尉戎戰野,護送金侯爺、諸葛大人回府。」 戎戰野話聲剛落,便聽到有人道:「卑職蘇州衙門捕快羅三泰,拜見戎大人。」 戎戰野擺著官威,大聲道:「你們起來吧!別吵了車內休息的金侯爺和諸葛大人。」 諸葛明坐在車內,朝邵元節笑道:「這小子,官沒多大,擺起官威來,倒蠻像那麼回事。」 邵元節笑了笑,金玄白掀起車簾往外看去,只見街上冷清清的,不見一個行人,甚至連店舖都關上大門,沒有營業。 他暗中算盤了下,發現此刻仍在戎時,應該街上還有行人才對,為何會一個人都沒有?而且還要派出丁役和差人巡街?這就透著稀奇了。 他放下了窗簾,揭開門簾,探首道:「羅捕頭,請過來說話。」 羅三泰領著數名手持燈籠的差役,聞聲走了過來,一見金玄白露出了半張臉在車門外,立刻跪了下來磕頭,恭聲道:「卑職羅三泰,拜見金侯爺。」 那些差役們,無論是見過或者沒見過金玄白的,一見羅三泰跪下,齊都趴伏在地,不敢抬頭。 金玄白出了馬車,站在車前道:「你們都起來吧!不必多禮了。」 羅三泰領先站了起來,滿臉堆著諂笑,道:「金侯爺,你才進太湖不久,這麼快就回來了,莫非被一場大雨掃了興致?」 金玄白微微一愣,才知自己和邵元節離去不久,朱天壽便興致勃勃的帶著張永,領著四百多名的錦衣衛,出遊太湖。 張永派人傳下命令時,正好宋知府和王大捕頭陪同八名找來蘇州的藏土法王,到了天香樓要求見張永。 當宋知府獲知朱天壽一行要游太湖,並且還要住在西山島,當下立刻調動衙門兩百多名差人,準備船隻和一切準備,終於一行七百餘人,在酉時不久,便上船進了太湖。 羅三泰被王正英大捕頭留下,負責城內的治安,由於宋知府臨行前交待,自即日起,蘇州城實施宵禁,所以店舖都已早早打烊,行人無法上街。 他以為金玄白是隨同張永一行人前往太湖,故此見到這位年輕的侯爺又乘車回來,才會有此一問。 金玄白問明狀況,揮了揮手道:「羅捕頭,辛苦你們了,大伙去忙吧!不必管我們了。」 羅三泰表示已經施行宵禁,城裡每條街道都有守衛崗哨,遇有行人車輛,都要一一檢查,避免麻煩,最好由他帶人護送,才不會影響車速。 金玄白在沉吟之際,羅三泰又道:「侯爺,此刻王頭兒不在城內,還是由卑職護送,較為方便。」 金玄白問道:「王捕頭也一起進了太湖?」 羅三泰道:「我們王頭兒還不夠這個份量,隨著張大人進入太湖的,除了我們宋大人之外,還有三司大人,只有巡撫蔡大人因為臥病在床,沒有隨行。」 金玄白想起何庭禮和洪亮等人,笑了笑,忖道:「這兩個傢伙,都是逢迎拍馬之徒,逮到這個機會,當然要急於隨行,不過那都指揮使王凱旋並非拍馬逢迎之人,又怎會也跟著攪和進去?」 他問道:「這麼說來,王大捕頭此刻坐鎮衙門,還沒離開羅?」 羅三泰道:「稟告侯爺,半個時辰之前,城門外的程家莊,遇到一群匪徒攻入,除了縱火之外,還逢人便殺,王頭兒得到訊息,已帶著大批兄弟趕去,此刻尚未回來。」 金玄白訝道:「程家莊?」 羅三泰壓低聲音道:「程家莊又名集賢堡,莊主程震遠,據說是江南刀法名家,也不知得罪了何方神聖,今晚竟會有上百名的黑衣蒙面匪徒殺進莊裡,引起一場大火,嘿!不過這都是江湖仇殺之事,不勞侯爺動問。」 金玄白一怔,想起自己在滌心莊的大廳裡,神識出竅,映出田中春子帶著四五十名忍者,在大雨天出門而去之事,忖道:「莫非集賢堡這場大火是田春放的?」 他心中疑惑之際,聽到諸葛明喊道:「金侯爺,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回過神來,道:「羅捕頭,就麻煩你領路護送,我們這就回天香樓去。」 羅三泰高興地行了一禮,轉身指揮那些差人奔到馬前,要替金玄白一行領路開道。 口口口 金玄白轉身回到馬車裡,才一坐定,便見到邵元節搖頭歎氣地道:「唉!朱大爺真是急性子,明明說好過幾天再到西山島林屋洞去,如今卻又改變了主意,真是沒法子。」 諸葛明苦笑了下,道:「他就是這個脾氣,見到風就是雨,想什麼就要得到什麼,這回勞師動眾的,連浙江的三司大人都帶著進太湖,豈不是……」 他本來想要說這樣做會驚動劉瑾,被察覺朱天壽的真正身份,可是一想到金玄白就在現場,此刻尚不是揭露朱天壽真正身份的適當時機,於是立刻住嘴,不再繼續說下去。 車外傳來田三郎的一聲叱喝,馬車繼續前行。 金玄白看到諸葛明欲言又止,問道:「諸葛兄,我大哥為什麼想要到西山島去?」 諸葛明道:「關於這一點,還是由邵道長告訴你吧,他比較清楚這種事。」 邵元節無奈地道:「金侯爺,這整件事都是由你而起。」 望著金玄白一臉錯愕,他笑了笑,道:「林屋洞是道家三十六洞天中排名第九的地方,洞中充滿靈氣,可助修道人的修行,事實證明侯爺你也借助洞中靈氣,把體內的真氣,提升到了另一個層次,朱大爺就因為聽到了你的敘述,所以也決定進洞裡住上幾天,吸取天地間的靈氣。」 金玄白沒等他把話說完,已笑了出來,道:「我這位大哥也真是的,他沒練過武功,不懂吐納之術,如何可以吸取洞中的靈氣?這一趟豈不是空走了?」 諸葛明笑道:「不單朱大爺空走一趟,連那些官員恐怕都要陪著受罪,嘿嘿!錢寧那廝若是陪行,只怕會帶著整副牌,在洞外大賭特賭起來。」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眼前似乎浮起林屋洞外,燈火一片通明,錢寧搭起了檯子,擺好了牌九,和三司大人一起聚賭的場面,而身為知府的宋登高,只配在旁助威。 至於朱天壽和張永,則留在林屋洞裡,被寒氣侵襲,還得防蚊蟲叮咬,說不定把被褥、蚊帳、大床都已搬進去,就等著吸進靈氣。 他放聲大笑道:「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 諸葛明道:「不知道老蔣有沒有跟去?他身上有傷,被寒氣一浸,只怕傷要更重。」 邵元節搖了搖頭,道:「蔣大人極為聰明,不會跟去受那個罪,此刻恐怕仍在天香樓裡。」 諸葛明撇了下嘴,道:「他恐怕不會那麼老實,張大人進了太湖,他大概後腳就溜到歡喜閣去風騷了。」 一想到歡喜閣裡美女如雲,所有的手下都留在那裡休假,自己卻被邵元節拉著,陪金玄白跑了一趟虎丘,淋了一身的雨,真是划不來。 此刻既然皇上和張永等人進了太湖,到那林屋洞裡去吸取靈氣,自己正好趁機偷個閒,再到歡喜閣去過一夜,豈不比留在天香樓要舒服得多? 他在暗自盤算之際,聽到邵元節道:「貧道在想,這回來大爺之所以臨時改變主意,可能跟羅珠、甘巴幾個活佛有關,可能是聽了他們的話,才臨時變卦,決定走這麼一趟。」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道長,什麼活佛?」 邵元節道:「佛教從天竺傳來,到了藏土一帶,被稱為密宗,又稱為喇嘛教,而喇嘛教又有黑、白、紅、黃等分支,那些喇嘛自稱可以轉世,所以多以活佛自居,有些高僧則被稱為法王,其實都是一些番僧……」 也敝了下嘴,不屑地道:「這些番僧老是吹噓他們具有神通,可以洞徹過去未來,所以朱大爺受了騙,花費大把銀子供奉這些番僧,結果只學到一些房中術,嘿嘿!那種技術比起我們道家的陰陽雙修大法來,可差得太遠了。」 金玄白聽他在發牢騷,想起自己在觀前街初遇薛婷婷和江鳳鳳時,便是因為有七個喇嘛目中無人,以袖風開路,這才發生衝突。 後來那七個喇嘛出手,薛婷婷和江鳳鳳不敵,自己才激於義憤,擊敗那些喇嘛,救了她們。 金玄白輕歎了一口氣,道:「原來那些紅衣喇嘛都是活佛,我還以為誰呢!真是太可笑了,明明是個番僧,卻自稱活佛,佛門哪有這種花和尚?」 諸葛明也記起金玄白在觀前街大發神威,殺了幾名番僧之事,道:「邵道長,那件事,我記得老蔣有跟你提過,當時還有你幾個同門在內。」 金玄白這時才想起當時自己除了殺掉幾個紅衣喇嘛之外,還和四個天師教的道士交過手,結果將他們震傷,至於後來到底怎樣,他就沒有注意了。 看到邵元節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他歉然道:「邵道長,實在對不住,當時那四個貴派的道長,施出眾力之術,聯手攻擊,我一時失手,把他們都打傷了……」 邵元節道:「侯爺,請不要再提我那幾個沒出息的師侄了,他們瞎了眼睛,竟敢惹上侯爺,若非你寬宏大量,只怕他們也跟那些番僧一樣,全都橫屍於地,所以說起來,貧道該跟你致謝才對。」 正文 第二一六章 陰人劫難 第二一六章陰人劫難 金玄白微微一怔,想起那玄玄、玄妙、玄空和玄真四個道人,除了玄真的年紀較輕之外,其他三人都比邵元節的年紀大,卻全都是他的師侄,可見他的輩份極高。 聽到了邵元節的話,金玄白赧然道:「邵道長,你這麼說,我可不好意思承受。」 他頓了下,道:「請恕我冒昧,不知貴派這聚力之術,最多可以幾人聚力?」 邵元節猶豫了一下,道:「不敢相瞞,本派的聚力術,最多可以匯聚十人之力。」 他笑了笑,道:「其實就算匯聚十人的內力,也無法擋得住侯爺雷霆一擊,何況這種聚力術也難得施行於他人身上。」 金玄白想了想,便恍然大悟,明白邵元節話中之意,因為事實上,任何一個武林高手,都不會動輒和人比試內力,更不會讓對方聯手拼內力。 所以,這種聚力術,對於江湖上經驗豐富的武林人物來說,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自己當時之所以上當,是由於交手的經驗不夠所致。 諸葛明心中掛念著在歡喜閣尋歡作樂的那批手下,見到邵元節和金玄白談起當日之事,找了個機會,道:「邵道長,下官此刻仍在清查千里無影的案件中,不陪你回天香樓了,我得去找長白雙鶴他們查案去。」 邵元節笑道:「你走吧!好好玩兩天。」 諸葛明向金玄白打個招呼,掀開車簾,飛身而出,隨即聽到他在車外喝道:「羅三泰,你派四個手下過來,隨本官去查案。」 羅三泰趕緊奔了過來,領著四個手持燈籠的差人,到了諸葛明面前,一齊跪下磕頭。 諸葛明揮了下手,道:「起來吧!羅三泰,你帶著其他人,護送金侯爺回去,這四個人隨本官去辦事,辦得好,人人都有賞!辦不好,哼!」 羅三泰應了一聲,吩咐那四名衙役道:「你們聽到諸葛大人的話了?務必盡心盡力,替大人辦事,知道嗎?」 那四個差人一齊答應,全都左手高舉燈籠,右手按著刀柄,挺直了腰,等候諸葛明的差遣。 金玄白掀起窗簾,望著諸葛明領著那四名衙役轉身而去,又看到羅三泰躬身目送,不解地問道:「邵道長,諸葛老哥在弄什麼玄虛?明明千里無影已經抓到了,他還辦什麼案?」 邵元節笑了笑道:「他哪是在辦案?是去找樂子了。」 看到金玄白仍是一臉疑惑,他又道:「抓千里無影的事,他好像有三個月的期限,如果還沒有線索,尚可以再延一個月,如今他提前完成任務,就可以利用這段空間,好好的玩一玩,等到期限到了,再回北京去報功領賞。」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邵元節道:「這就是官場裡的陋規了,不但東廠如此,西廠也是一樣,這些人不受監督,都在摸魚打混,再加上天高皇帝遠,才會有這種現象。」 他頗為感慨朝廷風氣之壞,不過卻又無能為力,搖了搖頭,又道:「說來說去,都因為奸宦當道,劉賊放縱手下所致,連諸葛大人在東廠待久了,都染上這種惡習。」 金玄白想了下,道:「其實風氣的敗壞,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算除去了劉瑾那個奸賊,恐怕一時之間,也無法改變這種靡爛的歪風。」 邵元節頷首道:「金侯爺說得不錯,所以貧道才會和朱大爺、張永商量,看看是不是上奏皇上,另立一個新的機構,交由侯爺主持,可以統御東、西二廠,不知侯爺肯不肯答應負此重任?」 金玄白嚇了一跳,連忙搖手道:「邵道長,你千萬別跟我開玩笑,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邵元節歎了口氣,道:「連侯爺你也不願擔此重任,只怕大明江山會加快傾覆了!」 他看到金玄白臉色變幻不定,繼續道:「貧道曾經夜觀天象,見到紫薇星一度蒙塵,後來卻有一顆將星出現,此星乃武曲星,注定有能人出世,可助皇上安定江山,這顆武曲星當是應在侯爺身上無疑。」 金玄白大驚,道:「什麼?武曲星?邵道長,你別嚇我了好吧?我只是一個武林人士,哪裡是什麼將星?」 邵元節道:「侯爺相信與否,都不重要,反正不久之後,你便明白這些日子的所有際遇,都是天意。」 天意? 金玄白默然無語,只覺心中的震撼極大,簡直難以承受。 邵元節看到他這樣子,心中暗笑,臉色卻越來越是凝肅,故作神秘的舉起左手,掐指一算,道:「侯爺,你若不順應天命,肩負起鋤奸之責,那麼不久之後,便有一劫,此劫系由陰人而起,頗難化解。」 金玄白訝道:「邵道長,什麼叫由陰人而起?」 邵元節道:「陰人便是女子,你這劫難是因為女子而引起的,很難化解掉,不過,你只要順應天命,得到皇上之助,就可以逢凶化吉了。」 他雖是有些信口開河,要用術數來嚇唬金玄白,卻也是心裡有個譜,因為金玄白定了幾房妻室,尚未迎娶,不久之前,又被設計,掉進了溫柔陷阱,連御十女之多。 如果這十個天香樓的清倌人都變成他的妾侍,再加上幾房未婚妻子,豈不是一場劫難? 就算金玄白能狠得下心,把這十個天香樓的女子一齊拋掉,那麼以他的個性來說,內疚日深,也是一場劫難,讓他無論是心理或生理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所以說來說去,邵元節這個預言都不會露出破綻來,他也不怕被金玄白拆穿。 金玄白雖然可以算是武學宗師,一身武功修為,早已超越邵元節,可是論起陰陽易理,星相卜卦之學,他比起邵元節來,可差得太遠了。 故此邵元節裝神弄鬼的做作一番,讓他半信半疑,心中忐忑不定,頓時胡思亂想起來。 劫難由陰人而起? 金玄白算一算,自己身邊的陰人真還不少,除了幾個未婚妻子之外,柳月娘、柳桂花、程嬋娟、曹雨珊等都是陰人。 假使把天香樓裡的女子算進去的話,最少也有上百名以上的陰人,如果再加上女忍者,數量就更可觀了。 這麼多的陰人,到底是哪一個會給他帶來劫難? 這根本就是無法計算,也無法想像的事。 邵元節見金玄白默然無語,繼續道:「如果侯爺能接下這個重任,那麼常在皇上身邊,受到紫薇星的庇佑,自有諸大星君相助,消此一劫。」 他停了下,又道:「到時候,你手中握有權勢,又有許多高手相助,一來安定社稷,二來安定江湖,陰人之禍自然遠離了,侯爺,你說貧道之言有沒有道理?」 金玄白笑道:「邵道長,話雖然不錯,卻當不得真,你可知道,我這個侯爺的稱呼,只是朱大哥和我開玩笑而已,當不得真的,大伙叫得好玩,叫到後來,連我自己都以為我是侯爺了,其實只是一樁笑話。」 邵元節道:「張永已經上奏皇上,用八百里加急文書,報請朝廷敕封侯爺爵位,這絕非笑話,大概這一兩天之內,聖旨就會下來,至於籌設內行廠之事……」 他略一沉吟,道:「恐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道長,你真沒跟我開玩笑?」 「當然不是開玩笑!」邵元節正色道:「關事國體,豈能拿來當成兒戲?」 說到這裡,馬車停了下來,接著聽見戎戰野走到車邊道:「邵道長,天香樓到了。」 邵元節欠身而起,道:「侯爺,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再給貧道答覆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望著邵元節下了車,接著又看到於八郎伸著懶腰從車後走到邵元節身邊,道:「邵道長,總算到了,坐這趟車,差點沒把下官給憋死。」 邵元節笑道:「怎麼啦?你和玉扇神劍朱少俠坐在一車,還不感到榮幸啊?」 於八郎道:「榮幸,真是榮幸,他一路死盯著我,就好像我欠了他幾千兩銀子一樣……」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朱瑄瑄扯開嗓門罵道:「於千戶,你敢在背後講本少俠的壞話,不怕我劈了你?」 金玄白聽到這裡,探首車門,道:「三郎,我們走吧,回新月園去。」 三輛馬車徐徐而行,那些差人站在天香樓旁,束手相送,不久車子到了新月園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田三郎跳下車轅,走到大門邊,抓住門上獸環,輕輕的敲擊了幾下,清脆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裡傳出老遠。 金玄白下了馬車,伸了伸腰,活動一下筋骨,只見後面兩輛馬車的車伕也都恭敬地站在車旁,束手等候。 朱瑄瑄下了車,扯開嗓門便叫道:「小鳳兒,到家了,快下車吧!」 江鳳鳳首先從車裡探首出來,睜著惺忪的睡眼,向外望了望,看到了朱瑄瑄,才打起精神,跳下車來,拉住朱瑄瑄的手,道:「大哥,你有沒有睡個覺?」 朱瑄瑄把她摟進懷裡,笑道:「當然睡了,夢裡還見到小鳳兒你呢!彷彿是在逛金山寺。」 江鳳鳳扭著身子,直往她懷裡鑽,把站在車旁的車伕梅澤小五郎都看了直瞪眼。 金玄白沒看到秋詩鳳下車,走了過去,只見她正在收拾包袱,訝道:「詩鳳,你的包袱不是讓兩個丫頭帶回來了嗎?怎麼又多出兩個包袱?」 秋詩鳳拎著兩個包袱下了車,道:「這兩個包袱裡裝的是井夫人送給我和小鳳兒的一些胭脂花粉和幾件衣裳,她太客氣了,我推辭幾次都沒推掉。」 金玄白接過包袱,臉色一沉,道:「江鳳鳳!」 江鳳鳳一怔,裡了過來。 金玄白叱道:「你的包袱自己拿著,別把你秋姐姐當丫環!」說著,把一個包袱扔了過去。 江鳳鳳伸手接下包袱,道:「秋姐姐,對不起。」 秋詩鳳微笑道:「沒有關係,你睡著了嘛。」 金玄白看到江鳳鳳皺著鼻子,縮了縮脖子,也不忍再苛責她,望了愕然的朱瑄瑄一眼,轉身擁著秋詩鳳,往大門而去。 正文 第二一七章 和室小聚 第二一七章和室小聚 和室小屋裡,數盞燈台中,已燃起了蠟燭。 跳動的燈焰映照下,擺在木架上的許多木偶,像是一隻隻的小精靈,似乎在搖動,想要跳下木架。 服部玉子聚精會神的沖泡著茶水,滾水從壺嘴落入杯中,發出陣陣輕響,綠色的茶末在杯中很快的舒展。 金玄白坐在她的對面,只覺得心頭一片平和、寧靜。 剛才,他進了新月園,見到服部玉子帶著伊籐美妙站在大廳的石階上迎接,身後還有四個丫環,躬身而立。 本來江鳳鳳頗有睡意,聽到服部玉子提起,齊冰兒正和曹雨珊、松島麗子等人在小樓上玩著骨牌,於是拉著秋詩鳳和朱瑄瑄,要上樓去看她們打牌。 四名丫環接下了秋詩鳳和江鳳鳳手裡的包袱,領著她們上樓之後,服部玉子便在松島麗子的陪同下,領著金玄白到了這閭和室小屋。 松島麗子到了走廊便停了下來,跪坐在廊上,目送金玄白和服部玉子走進鋪滿草蓆的室內。 從新月園走到和室小屋,一路上金玄白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在面對服部玉子時,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進了小屋,爐火已經燃起,紅泥小壺裡的水還未開,金玄白坐在錦塾上,望著她那姣好的臉龐,只覺有千言萬語,不知要如何開口。 服部玉子捧著茶杯,輕輕放在金玄白面前,道:「少主,請喝茶。」 金玄白望著杯中騰升的熱氣,道:「玉子,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荒唐了?」 服部玉子默然望了他一眼,露齒一笑,道:「原來少主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所以才沉默不語?」 金玄白點頭道:「我的心裡是有這麼個疙瘩,總覺得對不起你,還有冰兒她們……」 服部玉子道:「少主不必介意這種事,說起來,妾身還要謝謝少主救了白蓮她們一條性命才對。」 她笑了笑,又道:「她們的性命都是屬於少主所有,少主要怎樣對她們都可以,只是……少主太過於拚命了,連御十女,未免……」 金玄白尷尬地笑了笑,道:「下次就不會了。」 他頓了下,道:「玉子,你相不相信元神出竅之事?」 服部玉子訝道:「元神出竅?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金玄白把自己在滌心莊裡,元神出竅的感受及經過說了出來,服部玉子聽得兩眼圓睜,一臉驚駭,沒等他說完全部經過,已失聲道:「少主,照你這麼說來,你豈不是成為仙人了?」 金玄白笑道:「什麼仙人?我只是一個武林人士而已,既不會隱身法,又不會飛,怎會是神仙?」 服部玉子詫異地道:「可是從虎丘到這裡,有十幾里路遠,你……你的靈魂,不!元神卻能夠飛到這裡,看到我們抹骨牌,不是仙人是什麼?」 金玄白問道:「玉子,我的靈識在離開小樓時,看到田中春子帶著四五十個忍者,冒著大雨出去,他們是去找田中美黛子的嗎?」 服部玉子目瞪口呆,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望著金玄白,滿臉都是驚訝、畏懼、崇敬之色。 眼前若非是金玄白,假使換了個人,只怕她會趴在地上,不斷的磕起頭來,因為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太神奇了,也太令人不可思議。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玉子,你別害怕,我還是你的夫君,沒有變成神,只是稍具一點靈通而已。」 服部玉子問道:「靈通?」 金玄白道:「大愚師父以前曾經跟我說過,修行佛法的人,可以具有六大靈通,這第一通便是天眼通,其次就是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還有什麼漏盡通。」 他斟酌了一下,又道:「我目前的神識外放,在道家來說,就是元神出竅,佛家來說,就是天眼通和神足通了。」 服部玉子回過神來,道:「少主,你還說不是仙人?依玉子來看,就算還沒成仙,也是半個仙人了,不然你怎會連春子帶人出門也看到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平抑心中的激動,道:「少主說得不錯,春子是到集賢堡去找美黛子,只不過沒有找到,反被堡裡的護衛發現了行蹤,雙方一場激戰,忍者射出了火矢,把整個集賢堡都燒了。」 金玄白問道:「田春呢?她沒受傷吧?」 服部玉子道:「春子倒沒有受傷,只不過有四個忍者受了輕傷,他們已在半個時辰前回來了,田春由於沒能完成任務,此時正被關在屋裡,等候少主發落。」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就因為沒有找到田黛,她就要受到懲罰,這也未免太嚴苛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程家駒和田黛沒在堡裡,難道程震遠也不在嗎?」 眼部玉子道:「春子抓到了兩個俘虜,據他們說,程震遠在大雨之前,已帶著幾個人出堡,說是要上黃山去,至於程家駒則帶著美黛子到五湖鏢局去了。」 金玄白訝道:「五湖鏢局?他們到那裡去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他們到鏢局,準備付出重金,要請鄧總鏢頭親自護送他們到山東去。」 金玄白一愣,隨即笑道:「這個程家駒真是狡滑,明知我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卻把自己和田黛交給鄧總鏢頭護送,哈哈!他知道這麼一來,我不可能動他,不然就變成我劫自己鏢行的鏢車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田春說,這個主意還是齊夫人出的,也是由她和程姑娘一起送程家駒和美黛子去五湖鏢局。」 金玄白搖了搖頭,想起在地下秘室中所見的那一幕,歎了一口氣,道:「也難為程嬋娟了,她為了要救程家駒,可說犧牲太大,由此可見,她是真的愛程家駒。」 服部玉子問道:手機訪問:wap.16k.「少主,關於春子和美黛子的事,該如何處理?」 金玄白道:「美黛子之所以受到程家駒蠱惑,縱放他離開,也不能完全責怪田春,我也稍有責任……」 想到田中春子再三遊說自己,破了田中美黛子的貞節,收為妾侍,而自己一直不肯,以致懷春少女受到花花公子的誘惑,終於冒著殺頭的危險,把程家駒從地牢中縱放出來。 假如田中美黛子做錯了,那麼田中春子要負一部份責任之外,金玄白也應該要負起部份的責任,因為他讓這個懷春少女一再的失望。 他猶豫一下,道:「玉子,看在我的面子,就饒過田黛這一遭吧!至於田春,就讓她將功贖罪。」 服部玉子頷首道:「少主既然這麼說,就等於下了命令,玉子一定遵從。」 金玄白心中稍寬,喝了口茶,把在虎丘遇到大橋平八郎以及高橋五十四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隨口讚揚了他們一下。 服部玉子微笑道:「謝謝少主的誇獎,他們已經乘船安然抵達我們在太湖邊的一處基地,並且已經派人把消息傳回了。」 她把在南京的忍者解散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遁,道:「我目前煩惱的是這麼多人的生計難以維持,若是長久下去,恐怕還真的要經營其他的生意才行,比如像南北貨、輾米鋪、油坊之類的。」 金玄白點頭道:「除此之外,太湖裡的採石場也可容納部份,那裡可以供忍者們練功,學習我所傳授的圓月一刀斬。」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那些忍者,親眼見到金玄白施出的圓月一刀斬之後,全都跪在地上,懇求他傳授這招刀法。 金玄白當時便答應了,故而此時一想到採石場地廣人稀,正是一個最好磨練忍者們刀技的所在。 看到服部玉子滿臉興奮的樣子,他突然問道:「玉子,你相不相信天意?」 服部玉子點頭道:「玉子相信,一切都有天意。」 金玄白把邵元節在車中所說之事,緩緩的說了出來,把服部玉子聽得目放異采,興奮無比。 她幾乎手舞足蹈起來,歡欣地道:「原來少主是武曲星轉世,難怪這麼厲害,還可以元神出竅……」 金玄白苦笑了下,忙道:「玉子,你可別高興過了頭,這種玄奇之事,不可以盡信,太相信了,就會惹來很多麻煩。」 服部玉子睜著美麗的大眼睛,訝道:「有什麼麻煩?」 金玄白把邵元節要自己主持一個新的機構,控制東、西二廠之事,以及預言會有陰人之劫的難關,全部都說了出來。 服部玉子幾乎目瞪口呆,道:「東、西二廠的權勢已經夠大了,還要成立一個機構,凌駕這二廠之上,這得要由皇帝親自下旨才行。」 她嚥了口口水,又道:「邵道長請你掌控這個新的機構,看來他比張永大人的權勢還要大了,像這種好事,可說千載難逢,少主,你怎能不答應?」 金玄白把杯中的茶水喝乾,道:「我覺得這樣太麻煩了,要掌控這麼大的機構,還要應付東、西二廠的一些太監……」 他搖了搖頭,道:「跟太監打交道,實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我不太喜歡這麼做。」 服部玉子破顏而笑,道:「又不是讓你做太監,你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何況你手裡握有生殺大權,正可以除去那些貪贓枉法的惡太監,對不對?」 金玄白想了想,也覺得她說的話有理。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想想,假使掌控了這個機構,豈不是可以把大批經過訓練之後的忍者引進去,執行你的命令,替朝廷除奸去惡,為天下百姓謀福,如此一來,安頓忍者們的事,就都有了著落,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 金玄白點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服部玉子道:「邵道長從外表上看不出來道行有多高,但是單憑他說的那番話,便知道他也是半仙了,因為他說的你的劫難來自陰人,已經兌現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連忙追問端詳。 服部玉子突然坐正了身軀,趴在席上,朝金玄白叩首道:「少主,請恕玉子大意,把替你保管的七龍槍遺失了!」 金玄白臉色一變,道:「槍袋放在你的房裡,怎麼會不見?對了,還有兩封要交給楚莊主和歐陽莊主的信東呢?」 眼部玉子抬起頭來,道:「那兩封信函,連同七龍槍袋,一齊被人偷走了。」 她凝肅地道:「如果賤妾猜得不錯,槍袋和兩封信,可能便是被花鈴妹妹拿走的。」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懷疑她?難道不可能是楚氏兄弟嗎?」 服部玉子道:「何大叔趕來,要把歐陽妹妹和花鈴妹妹等人帶去徐州,和兩位莊主會合,當時大家收拾行囊,一片忙亂,玉馥妹妹不願離開,於是和何大叔發生爭執,我和詩鳳妹妹去安慰她,那時房中無人,可能七龍槍就是在那時被花鈴妹妹取走的。」 金玄白想起以楚花鈴之能,別說是屋裡一片紛亂,就算是服部玉子有所提防,她也能把七龍槍盜走。 因為她才是真正的千里無影! 他苦笑了下,道:「這七龍槍本是她祖父送的兵器,她就算拿回去,也沒關係。至於那兩封信函,也都是我兩位先師留下來的遺書,我之所以沒交給她和歐陽念玨,是想親自交給兩位莊主,她把信函偷走,也算不了什麼,只是……」 他歎了口氣,道:「只是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她應該知道,跟我明說,我也會把七龍槍交還給她。」 服部玉子道:「這可能並非花鈴妹妹的本意,她是奉了楚莊主或楚夫人的命令,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金玄白自嘲道:「只不過這麼一來,我這個神槍霸王失去了神槍,只剩下霸王,就難聽了。」 服部玉子失聲笑了出來,隨即道:「少主一身武功,天下無敵,神槍在不在手,也沒有什麼關係,其實做個霸王也不錯。」 金玄白想想也對,七龍槍在不在身邊,已無什麼要緊,如今就算是一草一木,都可以用為利器,何必在意手上無槍? 他笑了笑,道:「玉子說得不錯,有沒有七龍槍在手,對我來說,毫無差別,如今七龍槍回到了楚莊主手裡,我反而輕鬆得多。」 服部玉子道:「少主,話雖這麼說,可是何大叔臨時接獲通知,匆匆忙忙的把花鈴妹妹她們帶走,可能另有原因,你得多注意點,免得事情生變。」 金玄白笑容一斂,陷入沉思之中,忖道: 「兩位莊主臨時變卦,停止了行程,會不會和武當掌門傳出金令之事有關?」 他想到了自己已把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兩份遺書,交給了空證大師和楊子威分別帶回少林和武當。 那兩封遺書中,不知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寫了些什麼,以致要讓武當黃葉道長發出金令,邀集各派掌門聚會武當。 從悒塵莊主井三月受到邀請之事看來,七龍山莊的楚莊主和巨斧山莊的歐陽莊主,恐怕也接到了邀請函,所以才臨時改變主意,停止了往蘇州之行。 他們逗留在徐州,還以飛鴒傳書,通知何康白,囑咐他把留在蘇州的楚花鈴等人全部帶走,甚至連何玉馥也一併帶去徐州。 這整件事都和那兩封遺書有關嗎? 金玄白心頭一震,忖道: 「莫非和尚師父和道長師父在遺書中寫明了我也是九陽神君之徒?」 多年以來,九陽神君一直被誤認為是魔門高人,不僅他的出身被槍神等四大高手誤認,連他的行為都被這些正派高手誤解。 難道他們至死都還不清楚,沉玉璞的一身武學都是出自玄門旁支的九陽門? 九陽門和昔年的魔教不同,九陽神功和魔教的烈焰掌、離火神功雖然形似,卻有實質上的差異。 昔年魔教的離火真君,和九陽門的九陽真君,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嗎? 金玄白感到有些哀傷,覺得包括槍神在內的四位師父,見識實在不夠,竟然連魔門心法和玄門心法都分不清楚。 他苦笑了下,忖道: 「如果九陽神君是出自魔門,那麼我是佛、道、魔三門齊修,豈不早就走火入魔了?又怎會活得好好的?」 仔細的想了想,他又原諒了四位師父,因為他記起那四位師父都是身受重傷,沒有活多久,便陸續的一一逝世,其中歐陽玨僅活了半年多,最早便離他而去。 就算最後辭世的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也沒能活過三年以上,就先後死了。 在這段期間裡,他們輪流的傳授金玄白武功,並沒有聚會在一起,尤其是沉玉璞,更是難得和他們碰面,就算偶一碰面,也是冷嘲熱諷或冷眼相向。 這段期間裡,他們沒有交集,都是各忙各的,就算考驗金玄白的修為,也都是瞞著沉玉璞。 所以金玄白認為就是由於這個原故,讓他們之間沒能取得諒解,取得互信,才會存在心結。 他想到這裡,暗忖道:「我是先學少林心法,再練武當內功,至於九陽神功,則是後來才練的,難怪和尚師父和道士師父沒能察覺我只是佛、道雙修,並未修習魔門心法。」 服部玉子一直見他沉默不語,知道他在想一些往事,所以並未打擾他,直到看見他臉上有哀傷之色,才開口說道: 「少主,你不要難過,玉馥妹妹她們都有自己的主見,不任由長輩擺佈的,只要她們心裡有你,就一切都不成問題了。」 金玄白聽到她這麼說,心情豁然開朗,道:「我倒不怕她們離我而去,我只是怕誤會難以澄清。」 服部玉子道:「少主請放心,玉子已經派遣了櫻組的十名忍者,隨同山田次郎化裝成商人,跟蹤何大叔他們,無論他們到了何處,忍者都會有消息傳回來。」 金玄白大喜,道:「玉子,你真是厲害,連這種事都想到了,謝謝你的關心。」 服部玉子道:「這是玉子該做的事,談不上什麼厲害可言,只希望少主能少些煩惱。」 金玄白默然望著她,只覺得胸臆中充滿了幸福。 想一想,服部玉子憑著秘道中的窺孔,看見他和天香樓裡的十個清倌人裸身胡搞,都能夠容忍下來,絲毫沒有怪罪金玄白,這種妻子,豈不是世上最賢慧的妻子? 像這種奇女子,世上能有幾個? 金玄白得妻如此,能不高興嗎? 正文 第二一八章 千金豪賭 第二一八章千金豪賭 夜、漸深,風、漸急。 庭院裡的松濤竹聲傳進小屋,陣陣的晚風從窗台飛旋而入,把和室中的數盞燭火吹得隨風舞動。 搖曳的燈光,投射在服部玉子的身上,明暗幻變,讓她有種迷離朦朧的美。 金玄白在燈下看美人,突然體會出朱天壽那天在後花園的葡萄架下所說的一番論調,敏銳地覺察出由美女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特殊的魅力。 他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正想要把心中的感受說出來,卻見到服部玉子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窗逢,把小窗關了起來。 搖曳的燈火一停,光線由暗轉明,把她纖柔的身影投射在席上,更顯得婀娜多姿。 服部玉子走了回來,跪坐在錦墊之上,微笑道:「相公,夜深了,你忙了一天,要不要玉子服侍你就寢?」 金玄白搖頭道:「不!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服部玉子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相公,你還說不夠啊?」 在過去的半個時辰裡,金玄白提到了未來要如何安頓伊賀流忍者的計劃,以及江湖幫派的猖獗情形,還有邵元節與諸葛明和他提及的朝廷將要成立一個凌駕東、西二廠之上的機構之事。 除此之外,他們還談到了田中春子帶忍者去集賢堡,柳月娘和程嬋娟帶著程家駒投奔五湖鏢局,付出重酬要求總鏢頭鄧公超護送程家駒和田中美黛子之事。 當然,他也和服部玉子提到了此行在虎丘的遭遇,以及三位井莊主的武功修為和自己神識出竅的經驗。 此刻,當服部玉子的黑眸,深深的凝望著他時,他覺得自己跟她說話,竟也是一種樂趣,縱然夜已深了,仍然有種意猶未盡之感。 他笑了笑,道:「當然不夠,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嗯……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服部玉子道:「相公,你忘了,你剛才說到四位井莊主,除了排名老三的井六月沒有成親,其他三個莊主一共生了七個女兒……」 金玄白點頭道:「對了,我又把話繞回到這裡。」 他笑了笑,繼續道:「我剛才說過,這漱石子也真的很有趣,出身富豪之家,卻一心要學道,想要成仙,然而逼於傳宗接代的壓力,無奈只能奉父命成親,卻在不到十年之內,一口氣的生了四個兒子,這才又做回他的道士,最有趣的,還是他按照月份來替四個兒子取名……」 服部玉子掩唇笑道:「所幸他這四個孩子,沒有一個出生月份相同,不然就要傷腦筋了。」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假使兩個兒子都在同一月份生,取起名來就傷腦筋了。」 他笑了笑,又道:「更好玩的是,他這些孫女們都以顏色取名,像什麼凝紫、凝金、凝藍、凝碧的,真是非常有意思。」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的名字還不是以顏色命名?其實這也並不很稀奇。」 她眼眸一轉,問道:「相公,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老主人要你挑戰漱石子,以本門神功將他擊敗,並且還要娶漱石子的孫女為妾,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師父是這麼說過,可是我認為僅是一種宣洩情緒的說法而已,實在是當年敗於漱石子之手,讓他老人家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服部玉子輕輕咬了下紅唇,道:「相公,你認為,如果現在和漱石子交手,你的勝算有多少?」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我也弄不清楚現在的神功是否已經突破第六層,不過,儘管如此,大概也不會差上多遠。」 他換了個姿勢盤坐,繼續道:「假使我的御劍術完全練成,再加上手裡有柄趁手的兵器,這勝算又會多上幾分,就不怕會落敗了。」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我相信你一定能擊敗漱石子,完成老主人的心願。」 她伸出纖纖玉手,撥了撥耳邊鬢髮,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如果能把漱石子的孫女收為小妾,恐怕老主人知道了,會更加高興。」 金玄白笑道:「哈哈!我可沒這個打算,那只是師父的一句話,並沒有吩咐我一定要這麼做。」 服部玉子道:「相公,話雖這麼說,你能娶漱石子的孫女為妾,也算是替老主人出了口氣,又有何不可?」 金玄白笑容一斂,默然的望著她,不知她又有什麼玄虛。 服部玉子秋波一轉,道:「關於這件事,相公不必多慮,如果井莊主的話沒說錯,那位井凝碧姑娘,因為好奇,隨著曹雨珊小姐混進新月園來,那麼她這回是跳進她自己設下的陷阱,再也回不去了。」 金玄白一愣,連忙細問端詳。 服部玉子笑道:「那位井姑娘如果冒充曹小姐的丫環,那麼她已在半個時辰之前,被曹姑娘以一千兩銀子的高價,押給我為奴,如今已經簽下了書狀,我如果不讓她贖走,她就算花十萬兩也帶不走那個丫環了。」 原來曹雨珊帶著丫環在沉香樓陪著服部玉子、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等人,挑選著由珠寶商人呈上的各種金珠玉器、珠寶首飾,齊冰兒和秋詩鳳極為喜愛曹雨珊的聰穎清麗。 而唐門金銀雙鳳的嬌小玲瓏、活潑天真,也同樣被她們所喜愛,故此在返回新月園時,齊冰兒拉著曹雨珊,堅邀她到新月園去玩個兩三天。 曹雨珊當時曾命丫環下樓向父親曹大成請示,是否能陪諸位姐姐一同返家?當時曹大成喜出望外,一口就答應,並且興沖沖的面告曹雨珊,務必要竭力討好諸位未來的侯爺夫人,給她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曹雨珊帶著丫環,隨同服部玉子等人,返回了新月園,眾女取出所購的珠寶首飾,穿戴了一番之後,由於何康白突然要把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帶走,再加上秋詩鳳要陪何玉馥一起走,以致閨房之中驟然冷清下來。 服部玉子鑒於大家情緒低落,於是提議抹骨牌來打發時間。 起初,她們賭得很小,只是幾十兩銀子的輸贏,到了後來,賭興越濃,賭輸的人不甘心認輸,於是賭注越來越大。 齊冰兒一向豪爽慣了,根本不在乎幾千兩銀子的輸贏,而曹雨珊出身富豪之家,也不在乎輸贏,認為賭注加大,翻本的機會更大,至於服部玉子和加入戰局的松島麗子則更不在乎數千兩銀子的輸贏,於是眾人增加賭注,每把輸贏以二十兩銀子起跳,繼續賭下去。 服部玉子的心情受到了不久前從窺孔裡看見金玄白荒唐行為所影響,手氣極差,在短短的半個多時辰裡,輸了七百多兩銀子。 而曹雨珊則是初學乍玩,興趣雖然極大,牌技卻是很差,經常出錯睥,也輸了五百多兩銀子,不但把身上帶著的幾張銀票和一些碎銀都輸光了,連丫環荷包裡的二十多兩碎銀都被她拿來輸掉。 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輪番換手,在一片嘻嘻哈哈之間,贏了三百多兩,反倒讓自認是新手的齊冰兒大贏特贏,足足贏了將近一千兩,樂得幾乎跳了起來。 本來輸贏已定,牌局就該結束,可是曹雨珊不肯認輸,更不願結束牌局,於是把手上戴的玉鐲,頸上掛的頃鏈和一對翠玉耳珥都拿下來向服部玉子抵押,借了一千兩銀子,繼續牌局,並且要求每把五十兩銀子為基數計算。 當時,她為了換手氣,還特別推出假扮丫環的井凝碧替她玩幾手,誰知情況完全不見好轉,仍是齊冰兒鴻運當頭,一連莊下來,竟然高達十二把之多,殺得三家叫苦連天。 井凝碧不到半個時辰,便輸掉了八百多兩,急得滿頭冒汗,換了曹雨珊上去,更是一塌糊塗,很快便把用首飾押供來的一千兩輸光了。 當時,大雨傾盆而下,這兩個富家千金也是汗下如雨,齊冰兒看了不忍,當場要借五百兩給曹雨珊翻本,可是曹雨珊都不肯,和井凝碧商量之後,便拿出一柄短劍和井凝碧的丫環身份,向服部玉子押借了一千五百兩。 她們為了表示誠意,不但寫下書狀字據,並且還打下了指模,表示三天之內,若不拿出一千五百兩銀子贖人,則井凝碧這個丫環和短劍便歸服部玉子所有…… 服部玉子說到這裡,笑道:「相公,你說妙不妙?這兩個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賭起來都可以把人押進去,如果那個丫環果真是漱石子的孫女,豈不是我替你找了個小妾?隨你要如何處置都行。」 金玄白聽了整個經過,只覺得真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幾乎當場就傻眼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兩個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如此任性妄為,賭性如此堅強,抹骨牌輸光了荷包裡的銀兩也就算了,連身上的珠寶首飾都拿出來賭之外,甚至連五音玲瓏劍和井凝碧的身子都押了出去。 她們為了翻本,不顧一切的繼續豪賭下去,雖然比不過錦衣衛千戶錢寧一夜輸了數萬兩銀子那麼樣的豪氣,可是,以她們的年紀來說,這種賭法也算得是大手筆了。 或許曹雨珊仗著父親是千萬富豪,不把這數千兩的銀子放在眼裡,反正三天之內,可以拿到足夠的銀兩來贖回所押的物件和丫環,可是這種行為,總是說不過去。 金玄白也真想不通,這兩個閨閣千金,怎會如此豪放?如此大氣?比較起來,自己是萬萬不如。 服部玉子見他目瞪口呆,含笑盈盈地說道:「這兩個小妮子,也真是膽大包天,仗著家裡有錢,想要跟我拼財富,卻不料手氣不順,輸得這麼慘,我看她們繼續賭下去,只怕連褲子都會輸掉!比起錢大人來,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到時候,可得稱她們為三光美女了!」 金玄白大笑道:「什麼三光美女?你真是會編新詞。」 服部玉子笑道:「錢大人的三光道人是天光、人光、錢光,這兩位千金小姐只怕會變成天光、錢光、褲子輸光,不是三光美女,還有其他什麼更貼切的稱呼嗎?」 金玄白大笑不已,看到服部玉子笑靨如花,更覺心情舒暢,一掃來時的鬱悶。 笑聲稍停,金玄白問道:「這麼說來,是冰兒一個人大贏羅?她的牌技真會這麼好?」 服部玉子道:「冰兒妹妹的牌技倒也不算好,可是她敢沖敢放,再加上鴻運當頭,所以手氣很旺。」 金玄白想起齊冰兒的出手大方,氣派十足,不禁搖了搖頭,道:「看來賭錢也和對敵一樣,除了準備的本錢要夠之外,膽氣壯不壯也占很大的因素。」 服部玉子訝道:「賭錢怎會和對敵一樣,難道和人交手,也要準備什麼本錢不成?」 金玄白點頭道:「和人對敵時的本錢是本身所具備的武功造詣,至於膽氣壯不壯則是看你有沒有必勝的決心,如果膽氣不夠,怯懦怕死,本身的武功再強,也頂多只能發揮出六成,假使膽氣壯,不怕死,則可發揮十二成的實力,所以此消彼長,便是勝敗的關鍵了!」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隨即笑道:「相公說得不錯,我們伊賀流的忍者,武功都不很高,所仗的便是膽氣了,他們執行任務時,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去,故此任務常可完成。」 金玄白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只聽得門外傳來松島麗子的話聲,道:「啟稟少主和玉子小姐,美妙從新月園過來,有事要向小姐稟報。」 服部玉子揚聲道:「叫她進來吧!」 話聲一出,不久,紙門被拉了開來,伊籐美妙從走廊進入室內,跪坐門邊,輕輕的關了門,然後趴伏在席上,首先向金玄白叩首道:「奴婢拜見少主。」 然後又轉了個方向,對著服部玉子跪著叩拜道:「屬下拜見玉子小姐。」 服部玉子問道:「新月園有什麼事嗎?」 伊籐美妙道:「稟報小姐,新月園不久之前,有一名蒙面怪客潛入,此人功夫極為高強,直到進入園內三十尺才被守衛人員發現,不過經過一番圍攻,他中了兩枚吹箭,已經掉落陷阱中,被守衛擒住了。」 服部玉子目光一閃,問道:「我們的忍者有沒有人受傷?」 伊籐美妙道:「只有兩個弟兄受了輕傷,此刻已經敷藥休息中,沒有大礙。」 服部玉子道:「那個入侵者呢?」 伊籐美妙道:「入侵者中了吹箭,全身都已麻痺,無法動彈,據他說,他是來自虎丘井家莊,這次是要來找他的侄女井凝碧,還有曹雨珊姑娘……」 她頓了一下,望向金玄白道:「除此之外,他還嚷著要求見少主,說是要請少主收他為徒,學習必殺九刀。」 金玄白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井六月這個傢伙,他也真是胡來,怎麼可以蒙面闖了進來?」 服部玉子問道:「相公,這個井六月,你不是說過,他在江湖上極有名望嗎?他又怎會要拜在你的門下?」 金玄白道:「這傢伙是個武癡,說起話來有時條理分明,有時又胡說八道,這回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想要拜我為師,真是荒唐。」 想起來也真是太荒謬了,井六月身為漱石子的親生兒子,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沒把漱石子所傳下的武功學好,如今敗在金玄白手下,竟然異想天開的要拜金玄白為師,學習必殺九刀,若是傳出去,只怕會讓漱石子氣炸肚子。 金玄白多年以來,受到了沉玉璞的教誨,始終把漱石子當成此生唯一目標,唯一要擊敗的對象。 而漱石子的兒子井六月,卻突發奇想,莫名其妙的要拜金玄白為師,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想到這裡,搖了搖頭,道:「井六月現在人在何處?」 伊籐美妙道:「稟報少主,那個蒙面人此刻被灌了迷藥,囚禁在地下囚室中,跟上回抓來的西廠人員關在隔壁室。」 金玄白一聽她提起西廠人員,立刻想起要把這批人連同追龍事件的字柬以及從楚花鈴那裡得來的信件,全部交給張永發落之事。 他側首望著服部玉子,道:「玉子,西廠的那些傢伙,關在地牢裡還老實吧?」 服部玉子道:「相公請放心,自從你交待之後,玉子已經派人每天施以我們秘傳的催眠拷問、洗腦之術,逼使他們忘記以往的一切,只記住我們灌輸的一些話語,如今,不管任何人提到了追龍案件,他們都會承認他們便是追龍小組的一個成員,而寧夏安化王就是他們的首領。」 金玄白訝道:「什麼催眠拷問、洗腦之術?竟會這麼厲害,能讓這些西廠人員招認出是追龍小組的人員。」 服部玉子道:「這種催眠拷問之術是我們伊賀流幾代以來所傳下來的秘法,不但能讓受刑人招認一切,並且還可藉反覆拷問中改變受刑者的意志。」 她向金玄白解釋了好一會,都一直沒說清楚為何受刑者在遭到極大的折磨和痛苦後,心靈和肉體的雙重傷害,竟會在巨大的恐懼中,精神和意志全部崩潰,因而接受施刑者的暗示,說出違心的話來。 金玄白聽了半天,也不明白這種拷問法的奧秘所在,只是驚凜於這種催眠拷問術竟能改變人的意志,未免太恐怖了。 服部玉子見他沉吟不語,道:「相公,其實這種秘術對於心志堅定的人完全沒用,只有那些貪生怕死的人,才會受到影響。」 說到這裡,她傲然的揚了下頭,道:「最低限度,我們伊賀流的忍者,都能夠熬過酷刑,不會受到洗腦而背叛組織。」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說,也沒繼續再想下去,道:「玉子,既是如此,你派幾個人把這些人押出來,我這就把他們帶去交給蔣大人處置,哦!記得把我上回交給你的那些信件和字條帶著,我要一併交給他。」 雖然把追龍事件栽贓給西廠的樂大力,未免不夠正大光明,甚至有些卑鄙,可是為了避免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遭到朝廷的追緝,這也是不得已之中的辦法了。 金玄白暗暗歎了口氣,忖道:「希望我這麼做是值得的,也算是我替槍神師父做了件好事。」 抬起頭來,只見服部玉子關懷地望著他,柔聲道:「相公,夜已深了,你忙了一天,何不睡個覺,明天再辦這件事?」 金玄白笑了笑,道:「這件事拖了好幾天,一直都忘了處理,再拖下去,只怕夜長夢多,還是就此辦了,也可讓追龍事件早些結束,免得讓楚莊主他們受到牽連。」 服部玉子頷首道:「既然相公這麼說,玉子這就親自去處理。」 她目光一閃,望向伊籐美妙道:「美妙,你跟我一起走吧,也好讓少主多休息一刻。」 伊籐美妙應了一聲,道:「玉子小姐,還有一件事,尚要向你稟告,那就是曹雨珊姑娘輸光下身上的銀子,寫了張字條,要奴婢派人去找曹大爺取一萬兩銀票過來,不知小姐認為如何?」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這個小丫頭,真是輸不怕,準備豪賭起來,呵呵!只怕她這張字條送出去,曹大成老東家會氣得跳腳。」 她頓了下,又道:「好!你把字條交給春子,叫她帶兩個人,套一輛馬車,趕到曹大成宅裡去,盡快把事情辦妥,無論拿不拿得到錢,都盡快趕回來。」 伊籐美妙應了聲,跪在席上朝服部玉子和金玄白磕了個頭,這才走到門邊,拉開紙門,動作輕盈的走出去。 金玄白見她出了門,又跪在走廊上,然後優雅地關上了紙門,在紙門將要合上的剎那,眼眸中投射出一絲哀怨之色,不禁心裡微微一跳。 想起那個荒唐的一夜,金玄白不由得心底泛起一陣苦澀,對於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這兩個美麗的女子,他縱然曾經跟她們纏綿了一夜,可是心靈上卻是有些排斥。 這種感覺和他對齊冰兒完全不同,那種因憐而愛,因肉體上的歡愉而產生感情的特殊感受,完全從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身上找不到。 他想了想,也完全摸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是不是因為他之所以和這兩個美女的一夜纏綿是受到了設計?還是到底為了什麼其他的因素? 比較起來,他對自己和白蓮、黃鶯等十個清倌人的一場荒唐,心裡所產生的歉疚和憐惜,還比較多,總覺得自己對她們有些虧欠。 他暗暗的歎了口氣,不知道這件事以後該如何處理,到底自己該把這十個青樓雛妓怎麼辦? 思緒一陣混亂,他搖了搖頭,把這種雜亂的情緒拋之腦後,讓精神專注在和室之中。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問道:「玉子,這曹雨珊才十六七歲,怎麼口氣這麼大?憑著一張字條,就想跟她爹要一萬兩白銀,簡直是個敗家女,太可怕了。」 服部玉子微笑道:「相公,你這是少見多怪,曹大成是蘇州有名的富商,名下所經營的行業,多達二十多種,光是店舖就有三十多家,身價最少也在百萬以上,而曹雨珊是他的獨女,又是他的愛妾所生,既聰明又漂亮,深得他的寵愛,就算花個幾萬兩銀子,對於曹大成來說,也是小事一椿。」 她看到金玄白聽得入神,繼續說道:「相公,你說她是敗家女,未免太過份了,若以曹大成的身價來說,她應該算是乖乖女才對,譬如說,她身上穿的衣裳和佩戴的首飾,就算不上是頂級貨,連衣帶裙,整套也不過是一百多兩銀子而已,一雙鞋子也只要花費十五兩左右,至於金釵、玉簪、碧玉耳珥、手鐲、珠寶項鏈,合起來也只不過大約一千六七百兩而已,比起有些閨閣干金來,她算是普通而已。」 金玄白縱然這幾天來見了不少世面,囊中也有巨款,再加上他充當朱天壽的超級保鏢,也賺了不少銀子,可是聽到服部玉子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想一想,他做樵夫時,一個月還掙不到二兩銀子,而曹雨珊穿的一雙鞋,就得要十五兩。 蘇州當時的米價,一斗米還不用廿文,一隻肥大的老母雞,市價也只不過在十二三文上下,可見曹雨珊的奢侈,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可是服部玉子卻說她比起有些閨閣千金來,只能算是普通而已,穿戴之物還算不上是頂級貨,怎不使他不為之動容? 服部玉子見他有些錯愕,笑了笑,道:「相公,你有沒有聽過「蘇州胭脂,揚州香粉」這兩句話?」 金玄白搖了搖頭。 服部玉子道:「自古以來,蘇州胭脂,揚州香粉,都是天下聞名,如今,一般的普通貨,市面上一盒大概賣二十五文到三十文錢之間,可是蘇州黛香苑出的珍品頂級胭脂,一盒就要賣一兩五錢,而揚州萬芳齋和綺羅香行的香粉,一盒也要賣一兩銀子……」 她笑了笑,又道:「這都還是江南地面上的市價而已,若是在京師裡,這兩種胭脂香粉最少也要賣二兩五錢一盒,有時缺貨,價錢還得要上漲,說不定三兩銀子都還買不到呢!」 金玄白聽得目瞪口呆,暗自盤算了一下,自己有那麼多的未婚妻妾,若是個個都使用這種頂級的精晶,恐怕自己做保鏢掙下的這些銀兩,還不夠她們十年買胭脂香粉,遑論其他了。 他抓了抓頭,忖道:「做個江湖人,真還沒有什麼價值,打打殺殺的,掙個幾十兩銀子過日子,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真是不值得。」 想到那些蘇州的地痞流氓,牛鬼蛇神,以及綠林幫派的江湖匪徒,他不禁替這些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他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忖道:「以前我總以為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是一件極為愉快的事,看來,這個觀念是錯了,別的不談,就拿漱石子來說,他若不是家財萬貫,沒有後顧之憂,豈能讓他專心練武習藝?又怎會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的確如此,一個人忙於三餐,每日辛勤工作,所得只不過填飽肚子,哪裡還有時間和精力去修練高深的武功絕藝? 就算是少林和武當的高手,也還是得吃飯、穿衣,若非有龐大的寺產和香油金,只怕少林和武當雨派也會出不了那麼多的高手劍客。 至於江湖上的一些幫派,更是等而下之,幫眾們練了幾年的武功,若不投入鏢局或受官家所用,則只好各據地盤,做些傷天害理的昧心事,維持幫派或門戶的生存和壯大了。 正文 第二一九章 火神顯現 第二一九章火神顯現 夜涼如水。 風動竹搖,竹影婆娑,發出陣陣輕響,和著松濤之聲,形成一種悅耳的天籟。 金玄白負手站在走廊上,看著服部玉子領著松島麗子緩緩的踏著細碎的步履,沿著碎石小徑,走向松濤竹聲處,直到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陰暗中,他才收回了視線。 剛才在和室裡的一番談話,讓他的人生觀,有了一種極大的改變,使他不得不更加認真的面對現實。 以往,對於武學至高境界的追求,對於實現師父的意願,擊敗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的渴望,此刻,都變淡了。 似乎,那些理想離他越來越遠! 他如今就像一個市儈、一個商賈,在計算著手中握有的本錢,盤算著該如何用這份本錢去創造利潤,才可以在未來的歲月裡,養活自己的家庭和妻小。 他望著面前搖曳生姿的花草樹叢,聞著隨風傳來的淡淡花香,喃喃地道:「一盒珍品頂級胭脂,要賣一兩五錢,揚州的一盒香粉,也要賣一兩銀子,真是貴啊!我如果不多掙點錢,以後幾個妻子若是連買胭脂香粉的錢都沒有,就算做了天下第一高手,又怎麼樣?豈不是丟人?難道我也要做另一個千里無影獨行大盜嗎?」 此時,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橫屍在虎丘四野的匪徒來,想到他們為了賺取西廠人員的賞金,發動了數百人,一路追殺朱壽,結果卻橫屍在荒野,無人收屍。 這些江湖人,活得也太辛苦了,死得也實在沒有價值。 難道他們只能這樣活著嗎?可不可以換一個方式? 微風輕拂而過,金玄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意念飛馳間,想到了齊北嶽那淒苦的身世,也是受到江湖幫派之害,才會遭致那種下場。 他輕歎了口氣,忖道:「看來紛亂的江湖,是該整頓一下了,否則仇恨越深,血腥越重,再拖個十幾年下去,不但所謂的正道九大門派無法壓制這些匪類,恐怕朝廷也無能為力了。」 想起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要約他面敘之事,他盤算了一下,正好趁著朱天壽趕去林屋洞的這幾天,好好的和李亮三談一談,督促這位綠林盟主,把麾下所轄的一百七十多個幫派,好好的整頓一番。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要走一趟江北,找到北六省的綠林盟主鞏大成,談一談如何約束那二百個幫派之事。 而武當掌門黃葉道長傳出金劍令,召集其他各派掌門會聚武當之事,也讓他有些擔心,其中是否另有蹊蹺?會不會和自己傳出四位師父的遺書有關? 這種種的事情,紛至沓來的閃過腦海,讓他頗覺心煩,再一想到師父沉玉璞所交待的事,自己雖然找到了柳月娘,也弄清楚了當年的一些恩怨,可是由此衍生出來的問題更多。 至低限度,到底齊冰兒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還是程嬋娟才是柳月娘所生?由於她的閃爍其詞,態度曖昧,目前仍然不能確定。 想到這裡,程嬋娟那張幽怨哀傷的面孔,似乎浮現在眼前,想起她心裡一直愛著程家駒,卻礙於兩人名份上的兄妹關係,而無法達到目的。 不料情路多歧,程家駒被金玄白擒住之後,囚入地牢之中,為了怕被處死,而把天真好奇的田中美黛子蠱惑了,誘使她犯了伊賀流忍者們的規矩,私自打開牢門,帶著他從地道逃走。 程嬋娟面臨這種狀況,今後要如何處理她和程家駒的那段情感?是繼續堅持下去呢?還是認清了這是一種無緣的結局,而突然覺悟,另謀他途? 金玄白輕輕的歎了口氣,晚風似乎也能領會他的心境,陪著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突然,他喊了一聲:「唉!人生真是煩惱啊!」 喊完之後,他盤膝坐了下來,摒除一切的雜思,凝神聚氣,瞬間,整個身心都停留在一種空靈之境。 丹田真氣循經走脈,繞了一個周天之後,他的靈識擴展出去,庭院裡的一草一木,一蟲一蟻都清晰地呈現在他的心眼裡。 當然,那潛伏在草蓆,地板下的四名忍者,以及躲在樹上,藏在石後,伏在坑裡的二十多名忍者,都沒能逃過他的神識觀察範圍。 隨著心念一動,他的神識延伸出去,過了高牆,到了天香樓裡,他彷彿身臨其境的「看」到了許多年輕的女子,有的三五成群的在房中聚在一起玩著紙牌,有的慵懶地躺在床上,有的擁著錦被在聊天,還有人則在女僕的服侍下泡在澡盆裡…… 或許是由於張永和朱天壽把大批的錦衣衛人員都帶往林屋洞裡,此刻樓中的妓女都無事可做,所以每個人都悠閒得很。 不僅這些青樓妓女沒事做,連那些守衛在天香樓四處的錦衣衛崗哨,都懶散多了,明顯地連放哨的範圍也縮小了許多,把樓前的崗哨都撤了,交由蘇州衙門派出的差役負責,這些錦衣衛則只留了四個崗哨,分佈於庭院、園林一帶。 金玄白的神識,在一種幽玄至極的情況中,迅快地遊走在天香樓裡,通過一間又一間的房間後,找到了在睡眠中的蔣弘武,只見他一張長長的馬臉上,濃眉時而皺起,時而揚動,也不知是在做噩夢或者做好夢。 他想要試著進入蔣弘武的夢境,卻無法可想,只得轉移靈識,到了另外一間房。 房中,勞公秉,於八郎、海潮湧、戎戰野四人,正圍著一張方桌在喝酒,桌上菜餚豐盛,酒罈放了兩個,每人面前都擺著一個酒碗,卻沒女子相陪。 於八郎比手劃腳的邊喝邊說,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聽得勞公秉都已入神,而海潮湧和戎戰野則不時伸手比劃一些招式,充份投入於八郎的話局中。 金玄白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從他們的神態中,也可以覺察到,於八郎、海潮湧和戎戰野這三人,表情生動的連比帶劃,定是向勞公秉敘述這一趟虎丘之行的經過。 他的靈識在室內停留了一下,隨即由於想到了邵元節,而倏然離開了這裡,到達一間寬敞華麗的大屋中。 這間房裡的佈置極為高雅而華麗,除了家俱都是上等的紫檀木所製,連燭燈的燈台都是銀製。 除此之外,粉壁懸掛的字畫,也都是當代名家之作,其中包括有沈周、文征明在內。 金玄白的神識四下環顧,發現自己以前並沒有來過這間大房,還沒弄清楚為何會突然的到了這裡,卻見到房門一開,邵元節悄悄的走入屋裡。 他順手掩上了門,然後走到大床之前,掀開放下的羅帳,分別掛在銀鉤上。 金玄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往下望去,只見床上睡著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受傷被擒的天刀余斷情。 他心中頗為訝異,不知余斷情身為俘虜,為何會被邵元節如此優待,沒有囚禁起來,反而住在如此華麗的房間裡? 正在不解之際,只見邵元節探首帆內,看了看在熟睡中的余斷情,然後轉身走到室內的一張圓桌邊,拉過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錦被翻浪,突然從床上飛了起來,往邵元節頭上蓋去,接著,身穿中衣內褲的余斷情,挺身坐了起來,立刻下床,穿上擺在床前的一雙軟靴。 邵元節根本沒防到會有錦被飛來之事,猝然之間,被那床大被蒙住,驚駭之下,發出一聲悶喝,整個人斜躍而出,頓時把整張圓桌都撞翻了。 他身形踉蹌地翻跌在牆邊,蒙在頭上的一床錦被,卻也被他從中撕了開來。 剎那間,棉絮如雪花般的飛散開來,弄得邵元節滿頭滿身都是棉花,彷彿變成了一個白髮白鬚的老翁。 他一面吐著嘴裡的棉花,一面從裂開的錦被中探身出來,卻立即面臨著飛撲而至的余斷情的無情攻擊。 邵元節的武功,是奠基於華山,後來投入天師教天一派中,除了練武之外,尚涉及修練道法和煉丹之術,故此武功成就不高,和余斷情比較起來,相差甚遠。 不過,余斷情此刻身上有傷,再加上手中無刀,雖然手刀極利,卻是氣息不順,使不出平常一半的武功,是以招式縱然變幻奇詭,在一時之間,還無法擊敗邵元節。 金玄白「看」到這兩人打得激烈,難分勝負,卻是心頭一震,心想:「真是奇怪,我明明用了本門的秘傳手法,閉了余斷情的穴道,他又怎能解開?」 他一時之間也不明白余斷情如何解除了身上所受的禁制,但是卻知道縱然此人身上有傷,邵元節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只要再交戰三四十招,余斷情必然會佔上風,甚至當場會把邵元節殺死。 他的心中出現一個意念:「這個臭道士怎麼這樣糊塗?天香樓裡還有勞公秉、於八郎這些人在,他只要大叫幾聲,豈不是可以引人來救?為何他要悶聲不吭的和余斷情交手呢?」 這個意念剛一閃現,他立刻發現自己的神識竟然莫名其妙的離開了現場,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軀裡。 睜開眼來,他發現自己仍在盤坐之中,四下稍一顧盼,只見面前丈許之外,跪倒了一地的黑衣忍者。 那些忍者共有二十四人之多,都是潛伏在庭園四周,負責警戒的人員,有些人頭上插著樹枝,身上綁著亂草;有些人則是把忍者衣反穿,此刻衣上全是灰土,顯然是藏匿在地下坑洞裡。 他們跪在地上,全都以欽敬、畏懼的眼神,望著盤坐在走廊上的金玄白,似乎是望著一尊火神。 金玄白一睜開眼,那些忍者全都虔敬的趴伏下去,齊口同聲的叫道:「少主!」 金玄白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讓他們站起來,然後又喚來一名忍者,加以詢問。 那個忍者敬畏地把經過情形說了出來,反倒讓金玄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當金玄白在走廊上盤膝入定之後,身上突然冒起了一蓬紅光,映著廊柱上高掛的燈火,這蓬紅光越來越是熾亮,範圍也越來越大。 那些藏匿在庭園四處的忍者們,乍見小屋和室裡泛起紅光,還以為是失火,立刻趕來察看。 當他們看到這蓬閃爍熾亮的紅光,從金玄白身上發出,全都敬歎萬分,立刻拜倒於地,以為金玄白顯現出火神的真身。 沒一會光景,園裡守衛的二十四名忍者,全都紛紛從藏匿之處走了出來,然後敬畏地跪倒於地。 以往,他們從小膜拜的火神大將,是被他們視為大神,視為菩薩,不過卻從沒一個人見過火神大將的真身。 如今,他們的火神,以一個「人」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還是上忍服部玉子的夫婿,當然受到他們的尊崇和敬愛。 可是金玄白只展現過他武功上的成就,讓他們見識到了必殺九刀的凌厲殺氣,從未在這些忍者面前,顯現過運出九陽神功後的徵象。 故此,當金玄白全身泛現紅光,那似夢似幻的繞體光芒,有如飛揚跳動的蓬勃火焰,不斷地閃爍又擴大,讓這些忍者們以為見到了火神,認為這便是火神的真身,因而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再三膜拜。 金玄白聽完了那個叫小次郎的忍者結結巴巴的說明後,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忖道:「莫非我真的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否則怎會在神識出竅之後,身上還會出現這種現象?」 他雖知這種現象很可能是由於提聚真陽之火,所凝聚而成的護體氣圈,卻並不十分清楚如何形成的道理,是以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看到庭院裡站著的那些忍者,都俯首恭敬的立著,沒有一個人敢直視自己,金玄白不禁訝然失笑,忖道:「這些忍者,擔任著殺手的角色,個個都如此凶悍,不料都敬畏鬼神,竟然把我都當成真正的火神,想必當年師父在甲賀流城砦之中,也是因為運起九陽神功,擊斃那麼多的甲賀忍者,才會被視為火神大將……」 這個意念電閃而過,他立刻記起了剛才神識出竅後所見到的情況,如果他的確像前兩次一樣,神識離體,脫竅而去,那麼他所見的一切,便都是真實不虛。 這也就是說,此刻在天香樓的一間大房之中,邵元節和天刀余斷情正在酣戰,雙方很快就會分出勝負。 一想到這裡,金玄白立刻警覺到邵元節仍然身陷危境,正等著自己趕去救援。 他下了石階,一面穿鞋,一面說道:「小次郎,你在這裡等候玉子小姐,如果她押著犯人趕來,你就轉告她,我趕去前面天香樓,要和邵元節道長有事相商,請她派人把那些犯人直接帶到天香樓找我。」 說到這裡,他見到小次郎不斷地點頭,又問了一句:「你聽清楚了,不會說錯吧?」 小次郎恭謹地道:「稟告少主,屬下聽清楚了,絕對不會弄錯。」 他一拾起頭來,只見眼前少主的身影,由實而虛,瞬間幻化無形,就那麼消失了,頓時,全身一頓,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那些站在庭園中的下忍們,又一次見到金玄白展現出這種神奇的輕功身法,以為少主再度施出神術,幻化無形,全都駭然趴伏於地。 口口口 東瀛倭人本來毫無文化,一千多年來,受到中國漢唐文化的影響,大都崇尚禮義,敬天畏神。 武士道講求的就是一個「義」字,義理當前,百死不悔! 然而,東瀛倭國終究是大海之中的幾個島嶼而已,海島民族狹隘的心胸和識見的淺薄,讓這個民族養成了敬畏強權,崇敬強者的觀念。 中原的大漢民族,講究的是濟弱扶傾,鋤強除惡,而狹隘的大和民族則是敬畏強者,欺凌弱者,倭人不識好歹,只有飽以鐵拳,才認得中國人才是他們的祖宗,否則,就會把漢人當成孫子! 倭國男人,自古以來,十之八九都是披著人皮的禽獸,毫無道德,沒有文化,這種情形,屢見不鮮,尤其是面臨戰爭時,或者是在酒色場合,倭人都會脫去人皮,露出禽獸的原形。 這種欺善怕惡的狀況,到了明治維新成功之後,越來越是嚴重,甚至妄想要把積弱多年的中國全都併吞下去,直到受了重創之後,才無條件的投降。 不過,狹隘的心胸和淺薄的見識,讓這個民族的倭人不知悔悟,從未反省,企圖藉助種種骯髒的手法,竄改侵略的歷史,把「侵略」改為「進入」,「殖民」改為「幫助」,這種民族必須要遭到更大的打擊,才會幡然覺悟。 可以預見,當軍國主義的幽靈再度復活,那這個倭奴國覆亡滅種的日子將要來臨。 口口口 且說金玄白以風馳電掣般的輕功身法,越過高牆,進入天香樓的後院,騰身在高聳的樹冠之上,有如鬼魅一樣的消失在樓裡,讓那些守衛的錦衣衛人員,根本無從覺察。 他從二樓的後窗進入,踩在潔淨發亮的地板上,隨著氣勁的運行,有如腳底加了一層氣墊,毫無聲響。 望著長長的走道,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循著方才神識經過的路徑,拐過轉角,沿著另一條長廊,來到了第二進主屋。 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是四個花衣女子結伴而行,距離他立身之處,尚有一丈多遠。 他不願驚動這些女子,身形一動,彈射而出,迅快如電的掠出三丈多遠,從那四個花衣女子的頭頂上一閃而過。 有一個女子伸手掠了下鬢際的髮絲,似有所覺的停了下來,道:「咦?屋裡怎麼會有風?」 她身軀略為一頓,回眸顧盼了一下,只見空廊寂寂,沒有一個人影,暗暗打了個寒噤,拉了拉衣襟,隨著同伴繼續前行。 她的同伴看到了她的異態,輕聲追問著,金玄白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小雲,你別疑神疑鬼的,讓我們聽了害怕,好不容易朱大爺他們走了,我們可以休息三天,你就別嚇我們吧!」 輕柔的話聲,越來越遠,終於連腳步聲都消失了。 金玄白站在捌角處,停了一下,便找到了印象裡的那間大房,緩緩的走了過去,推開房門,只見裡面棉花四處飄舞,隨著拳風掌勁的不斷響起,有如片片飄灑的雪花。 他站在門口,發現室內的陳設和佈置,果真如不久前神識所見的一模一樣,而邵元節和余斷情也仍然在力拼之中。 誠如他所料,余斷情的武功修為遠在邵元節之上,各種怪招層出不窮,邵元節憑著正一派的武功招數,就算加上華山派的鎮山拳法,仍然不敵余斷情,此時左支右絀,忙於應付,眼看就要落敗。 余斷情受傷之後,失血不少,雖經幾天的休息和調養,功力卻是大滅,只有四成左右。 他和邵元節酣戰了六十多招,依然無法結束戰局,心中頗為焦躁,正要準備施出殺手,不顧一切的擊傷對方,突然警覺一股強大的氣勢,從大門湧了進來。 像他這種等級的高手,從來人的氣勢裡,可覺察對方的修為高下,可是這種強大的氣勢,卻超出他所能探測的範圍。 隨著巨大的驚駭撞擊心靈,他使了個封手,以正反陰陽之式護胸,轉眼之間,連退七步。 在這七步之間,他發現那股強大的氣勢依然緊緊的鎖住自己,絲毫沒有放鬆,反而隨著他的退讓,而更加強橫的壓制他。 余斷情低喝一聲,身形一動,又退了兩步,然後只見他右臂掄起,五指合併,如刀劈了出去,這才稍稍減輕那股無形的壓力。 邵元節在余斷情撤開退離之際,長長的吁了口氣,詫異地望著余斷情,不知對方為何會在佔盡優勢之際,突然退了開去。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室內四處飛舞的棉絮循著同一個方向,慢慢的匯聚,然後開始旋動起來。 這種情形就像室內起了一陣小型龍捲風,把這些瀰漫四散的棉絮吸聚起來,凝成一個漏斗形的棉柱。 轉眼之間,一條高達三尺多的白色棉柱成形,室內再也沒有一片棉絮散落,然後隨著金玄白一步走入室中,那條棉柱倏然被捏緊,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持住,指向余斷情。 邵元節目瞪口呆之際,余斷情臉色凝重地豎掌為刀,兩眼平視,望向金玄白。 金玄白冷哼一聲,又跨前一步,反手把房門掩上,隨著掌控的氣勁運行,那條似棍的棉絮柱條,在余斷情面前連續變換了六個變式,然後從他頰邊射去。 余斷情一臉驚駭之色,眼見白色棉柱射來,橫移四尺,一掌斜劈,結結實實的砍在棉柱之上。 「砰」的一聲,那條棉柱微微一震,前端絲毫不受影響的沒入了牆壁之中,後半段則化為一片敷牆的棉片,緊貼在壁上。 余斷情望著自己高懸的手刀,嘴唇蠕動了一下,脫口道:「御劍術!」 邵元節愕然的望著金玄白,失聲道:「御劍術還可以這麼使的?」 金玄白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御劍之術,純以真氣操作,任何一草一木都可予以運用,棉絮線頭又有何不可?」 他稍稍一頓,轉向余斷情,道:「余前輩,你說對不對?」 余斷情臉上抽搐了一下,突然氣沖沖的道:「你別叫我前輩,我不夠資格。」 金玄白臉色一凝,道:「余斷情,我剛才使的三招,六個變式,其中有一招是九陽劍法,另外兩招則是你使過的劍法,請問你,這三招劍法,你從何處學來的?」 他的語氣越來越重,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強大的氣勢,也因他的語氣而變得更為沉重,到了後來,余斷情就像面對一座山樣的壓了下來,逼得他幾乎無法喘氣。 他連退三步,直到背後靠牆,這才因無路可退而停了下來。 邵元節看到他滿頭汗水,忙道:「金侯爺,余大俠身上有傷,你不要再逼他了。」 金玄白收斂起外放的氣勁,走了過去,把傾倒的圓桌和圓凳扶了起來,道:「邵道長,請坐,我們坐下來再談。」 邵元節看到金玄白拉過一張圓凳坐下,於是拍了拍道袍,也拉開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余斷情背靠牆壁,臉色變幻了一陣,似對身外壓力的隱沒而毫無所覺,兩眼緊盯著金玄白,如同看一個怪物。 金玄白冷冷望了他一眼,道:「余斷情,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余斷情默然無語,依然死死的盯著金玄白。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你一生修練刀法,卻在多年後改習劍法,並且還是學的九陽劍法,想必是找到了昔年九陽真君的手笈,半途改練所致……」 他望了邵元節一眼,繼續道:「可惜你既是半路出家,又貪學魔門的心法,以致未蒙其利,反受其害,如果我的猜測不錯,你的身上已有大大的隱憂,就算不被我擊傷,短則半年,長者一年,便會走火入魔而亡。」 余斷情被他說得滿頭大汗直冒,臉色一陣青,又一陣白,根本說不出話來。 邵元節啊了一聲,道:「金侯爺,真有這種事?」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當然,我又何必嚇唬他?」 邵元節恍然道:「看來,井施主的推測並沒有錯。」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你說的井施主,可是井六月?」 邵元節還沒來得及說話,已聽到余斷情啞聲道:「你們也認得劍魔井六月啊?」 金玄白微哂道:「余斷情,你連續三次,敗在井六月的劍下,所以才改練劍法,對不對?」 余斷情面色古怪地道:「這個死瘋子,大劍癡,這種事,他都跟你說了,莫非……」 他喘了口大氣,道:「莫非他也找你比過劍?並且也敗在你的手裡?」 邵元節道:「何止井六月敗在侯爺刀下?就連他的兄弟,也都沒能在金侯爺手下佔上什麼便宜。」 余斷情一怔,問道:「真有這種事?」 金玄白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不知你相不相信,他敗在我的刀下之後,準備要拜我為師。」 余斷情啊了一聲,邵元節卻失聲道:「金侯爺,果真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他隨在我們之後,到了蘇州城,一來是為了找井凝碧那個小姑娘,二來是要拜我為師,學習必殺九刀。」 邵元節問道:「侯爺,井施主此刻人在何處?」 金玄白還沒說話,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接著,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從門外奔過。 邵元節站了起來,道:「侯爺,貧道去看看,到底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竟會如此吵鬧。」 金玄白道:「哦!可能是找我的,道長,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邵元節錯愕地望著他,道: 「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人找侯爺?」 金玄白站了起來,往大門行去,道:「就是上次抓回來的幾個西廠人員,好像叫什麼雷神的……」 邵元節追了上去,問道:「侯爺,你說的是樂大檔頭?」 金玄白道:「就是這個傢伙,上次我在松鶴樓抓到了他,當天晚上忙著抓千里無影,所以一直忘了這件事。」 他打開房門,探首一看,只見勞公秉帶著於八郎、海潮湧、戎戰野以及三名錦衣衛校尉,從長廊遠端走了過來。 他正想走出門去,卻聽到邵元節在旁低聲道:「侯爺,如果勞大人問起貧道,請別說貧道在此。」 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邵元節說完了話,便閃身藏在門後,心想他這麼說,必是不願勞公秉等人發現他把余斷情私藏在屋裡。 而他這麼做,也就是因為他發現了余斷情身上的一些秘密,而這個秘密就跟當年九陽真君沉重失蹤之事有關。 從余斷情所使出的武功看來,除了他本門的刀法之外,還有數招九陽劍法以及魔門的劍法。 由此可以推斷,當年九陽真君沉重和魔門高手李子龍的確是死於黃山深處,而他們所留下的手笈秘錄,必定被余斷情尋獲。 余斷情由於多年以來,都不斷的受到劍魔井六月的挑戰,並且始終都落入下風,故此得到了這兩人留下的手笈後,便潛藏在黃山深處,苦心修練這兩種武功。 這次,一來是受到無影刀程震遠的邀請,二來也是他認為自己武功已獲大成,於是便帶著幾個徒弟,隨同程震遠下了黃山,準備揚威武林。 可是卻不料擒下了歐陽兄弟之後,遇到了九陽神功已突破第六重高峰,進入第七重的先天境界中的金玄白,以至於敗在必殺九刀和御劍術之下,帶來的徒兒全部喪命,連他也受了傷。 想必是邵元節在替他治傷之際,發現什麼端倪,於是存了私心,把應該被囚禁在地室中的余斷情,搬到了華麗的房間裡,施以獨門靈藥,細心的診治。 而邵元節的目的,可能便是要從余斷情口中,探查出有關於昔年九陽神君沉重追蹤所謂妖人李子龍的經過和結局,並且從而取得這兩人的手笈或遺書。 故此,他才會趁著朱天壽和張永等人趕往太湖林屋洞之際,悄悄的進入余斷情養傷的房裡,準備詳細詢問。 誰知余斷情練過九陽神功,早已在醒來之後,運功解開了金玄白所施的九陽門閉穴之法,以至於邵元節一時不察,差點便受制於余斷情。 若非金玄白適時趕來,施以援手,鎮住了余斷情,只怕此刻邵元節已被天刀挾持為人質,而安然脫困。 邵元節唯恐勞公秉和於八郎等人,察覺他的別有用心,這才躲在門後,希望金玄白替他隱瞞人在屋中之事。 金玄白在瞬息之間,把邵元節進入這裡的全部前因後果,想了一遁,認為的確不宜讓勞公秉等人知悉此事,於是點了點頭。 他揚目望了背靠牆壁的余斷情一眼,道:「余斷情,你如果不想自尋死路,就老實的留在這裡,等我辦完事後,再來和你說話,否則,你可以破窗逃走。」 余斷情臉色變幻了一下,頹然的垂下頭來。 金玄白轉身出門,並且反手把門帶上。 正文 第二二O章 一舉破案 第二二O章一舉破案 長長的走廊上,燈火一片通明。 勞公秉領著於八郎、海潮湧、戎戰野三人,遠遠的走了過來。 兩名帶著繡春刀的校尉人員,朝他們奔去,遠遠看到他們行來,便一齊跪在廊上。 勞公秉喝了不少酒,臉孔一片通紅,還未走近,便喝問道:「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說嗎?」 那兩名校尉磕了個頭,其中一人恭聲道:「稟告鎮撫大人,外面來了四個大漢,拉了輛板車,上面放著五個人,說是受命要把這五名犯人押送給金侯爺。」 勞公秉看了身側的於八郎一眼,問道:「於千戶,金侯爺不是跟你們一起去了虎丘?此刻已經回來了嗎?」 於八郎應聲道:「侯爺已經回來了,不過……好像沒有住在天香樓裡,也不知他……」 他這句話才說到一半,立刻見到金玄白像是鬼魅一樣的出現在長廊的彼端,話聲一頓,立刻道:「啊!原來侯爺也在樓裡。」 勞公秉等人見到金玄白似是御風而來,全都跪了下來,而那兩個原先就跪在地上的校尉,趕緊轉了個方向,爬到了勞公秉和於八郎身後,跟著眾人一起,又磕了個頭。 勞公秉磕完頭,恭聲道:「下官勞公秉,拜見侯爺。」 金玄白抱了下拳,道:「各位大人不必多禮,請起來吧!」 勞公秉道:「謝謝大人。」 他站了起來,恭敬的束手而立,身後的於八郎等人,也全都躬身而立,不敢怠慢。 由於蔣弘武受了傷,留在樓中養傷,加上掌領錦衣街的張永太監又率領大批手下,隨著朱天壽進入太湖,故此被留下來的勞公秉,便是留守的錦衣衛人員中的最高長官。 不過金玄白的身份特殊,勞公秉雖非他的屬下,也由於朱天壽和張永的關係,對他另眼看待,此時,面對這個年輕的侯爺,他也只能擺出最恭謹的態度。 金玄白看到他們這種神情,微微一笑,道:「不久之前,我受到張大人和蔣老哥之托,要我追查一件關於追龍事件的案子,如今已經有了眉目。」 勞公秉等人聽到「追龍事件」,全都眼睛一亮。 金玄白稍稍一頓,又道:「我所擒下的五個人,都是西廠人員,其中一人乃是有雷神之稱的樂大力大檔頭,另一位檔頭則是外號毒諸葛的平正光,其池三人也都是西廠的番子。」 勞公秉等錦衣衛人員,全都面現驚訝之色,愕然的望著金玄白,顯然都受到極大的震撼。 追龍事件是錦衣衛急於追查的專案,連劉瑾都關切此案的偵查進度,為此,還懸賞了重金,希望能夠早日破案。 勞公秉身為錦衣衛的鎮撫,於八郎身為千戶,雖然銜命隨同邵元節出京公幹,離開北京已有半年多了,可是對於這個案件,也是知之甚詳。 此刻,當金玄白說出這個案件竟然把西廠牽連進來,而且還有大檔頭被捕,不禁讓他們為之震懾不已。 勞公秉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道:「侯爺,你說追龍事件牽涉到了西廠大檔頭,難道有什麼證據嗎?」 金玄白眼中精芒閃動,沉聲道:「沒有證據,我會抓人嗎?」 勞公秉被他眼中神光所逼,心頭大震,嚇得連退兩步,撞到了身後立著的戎戰野,才停了下來。 他駭然忖道:「侯爺的眼神怎會如此銳利?竟然和出鞘的寶劍一樣,直刺過來,讓人難以抵擋。」 心念乍閃,他打了個顫,正想說句話,卻聽得身後傳來蔣弘武的罵聲:「勞公秉,你這混帳東西,怎麼連金侯爺的話,都敢不相信?」 勞公秉轉首望去,只見蔣弘武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一臉怒色,連馬臉上的那條刀疤都泛紅了。 勞公秉身為錦衣街鎮撫,為五品官員,蔣弘武則是錦衣衛同知,從三品,不僅官街比他高,並且還是他的直屬長官,甚至可以說,勞公秉之所以能從「經歷司」轉到「鎮撫司」,從千戶一職升了官,執掌鎮撫之位,完全是靠著蔣弘武的提拔,才有今日這種成就。 別人的話可以不聽,就算邵元節身為護國真人,他也可以陰奉陽違,但是,蔣弘武的話,他可是一向奉為聖旨,不敢稍有違逆。 因而,當蔣弘武臉色難堪的當著於八郎和戎戰野等人面罵他時,嚇得他當場腿軟,差點沒跌倒於地。 他扶著於八郎的肩膀,吸了口氣,讓心情稍為鎮定一下,立刻向蔣弘武奔了過去,扶住同知大人搖搖晃晃的身軀,關切地道:「蔣大人,你老人家傷勢未癒,怎不躺在床上休息?跑出來吹風乾什麼?」 蔣弘武伸出手,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叱道:「老子睡得好好的,就是被你們這些王八蛋吵醒的。」 他喘了口氣,罵道:「他媽的,金侯爺是何等人物,他說的話,你敢不相信?莫非不要命了?」 勞公秉苦著臉,道:「蔣大人,下官並非不相信,只是太過於震驚了,這才失言。」 蔣弘武沉著臉道:「你既然知道失言,還不快點向金侯爺道歉?」 金玄白見到蔣弘武向著勞公秉發了頓脾氣,一直無法開口,這時聽他這麼說,趕忙道:「蔣大人,道歉就不用了,其實這件事的確讓人難以相信,也怪不得勞大人會有些疑惑。」 他雖是這麼說,但是勞公秉還是老老實實的跪在蔣弘武身邊,面朝金玄白,恭敬的磕了個頭,請求金玄白原諒他的失言。 金玄白飛身躍了過去,一手拉起勞公秉,一手扶住搖搖晃晃的蔣弘武,道:「蔣大人,勞大人,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太客氣了。」 蔣弘武摟著金玄白的肩膀,換了個臉色,笑道:「侯爺,你就不必對這些兔崽子太客氣了,他們都是蠟燭,不點不亮,有時候,非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才知道你的厲害。」 金玄白笑了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這時,於八郎等五名錦衣衛才找到空間,趕緊跪下向蔣弘武行禮。 蔣弘武叱道:「你們磕什麼頭?還不快點出去,把侯爺說的五個犯人提進來?」 於八郎得到命令,趕緊領著海潮湧等人,匆匆的下樓而去。 金玄白看到蔣弘武發威,而勞公秉在旁,躬著腰扶著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笑道:「蔣老哥,我看你的氣色大好,只要再養兩天,傷勢就能完全康復了。」 蔣弘武笑道:「這都是托你的福,才沒栽在那個女刺客手裡……」 他頓了下,問道:「哦!對了,聽說你和邵道長已經找到那刺客的來歷,不知有沒有將她擒下?」 金玄白道:「線索已有,不過尚沒抓住這個女刺客。」 蔣弘武笑道:「有線索就行了,以侯爺你的本事,就算那個女刺客能飛天遁地,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他興奮地道:「別的不談,就拿那千里無影的事來說吧,東廠派出了近一百名的番子,配合各省巡撫衙門的力量,花了近兩年的時間,都一直沒能抓到,你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住了這群盜匪,真是太厲害了!」 金玄白聽他提起千里無影之事,心裡有愧,不知要如何答話才好,只得硬著頭皮道:「哪裡,這都是運氣好罷了。」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什麼運氣好,是本事大才對!不然才幾天工夫,怎麼連追龍事件都一併給破了。」 金玄白陪著他乾笑一下,而勞公秉則順著蔣弘武的意,也跟著一起大笑不已。 笑聲稍歇,勞公秉道:「這都是皇上的鴻福,老天才會降下像金侯爺此等神人,幫助朝廷剷除妖孽,當然,蔣大人英明,能夠慧眼識英雄,向張公公推薦侯爺這種絕世英豪,也是大功一件,朝廷之福……」 蔣弘武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笑罵道:「公秉,你少拍馬屁了!他媽的,老子還英明呢!你別讓侯爺聽了笑話我。」 勞公秉雖然挨了罵,又挨了打,卻是渾身舒暢,比吃下燕窩、魚翅、百年人蓼還要爽口,躬著腰,一臉的諂笑,哪裡還有錦衣衛鎮撫大人的官威?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鎮撫這個官位有多大,見到他這副樣子,和錢寧相差無幾,再想一想蘇州知府宋登高那副德行,不禁啞然失笑。 蔣弘武雖然知道做官的吹、拍、哄、貢四字真訣,也明白勞公秉此刻使出了吹、拍、哄三招,卻也頗覺受用,全身輕飄飄的。 尤其是想到那件自己認為毫無線索的追龍事件,卻在案情久懸多年之後,竟然柳暗花明,一舉破案。眼見自己沾了金玄白的光,不但有獎金可拿,並且還有大功,不禁更加興奮起來。 他有些激動地問道:「金侯爺,追龍事件真的和西廠的大檔頭有所牽連?」 金玄白點了點頭,笑道:「老哥,莫非你也不相信嗎?」 蔣弘武忙道:「相信,我當然相信,誰敢不信,就是他娘的龜兒子、龜孫子,嘿嘿嘿!」 他臉上的刀疤泛紅,一陣乾笑之後,又道:「如果雷神樂大力牽連進了這件案子,那麼西廠的四大神將都會有嫌疑,到時候,恐怕還得要煩勞侯爺你把其他兩個人一起抓起來,才能查個清楚。」 金玄白想起被蔣弘武和諸葛明在歡喜閣裡抓住的電將魏子豪和兩名太監,不久前才被他們決定,要以綁架勒贖的方式放回去,若是再把這批人扯進來,豈不斷了蔣弘武和諸葛明的財路?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談起這件事,已聽到於八郎嚷道:「你們還不快走?金侯爺在樓上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蔣弘武興奮地往樓梯行去,勞公秉唯恐他會跌倒,一路攙扶著,竟連金玄白都疏忽了。 金玄白看到他們那種樣子,不禁啞然失笑,也隨著蔣弘武身後,往樓梯行去。 他還沒走到梯口,已見到蔣弘武伸手指著樓下罵道:「於八郎,誰叫你把人犯押上樓的?」 於八郎一路領先上樓,在他的身後,包括戎戰野和海潮湧在內,一共十名錦衣衛人員,兩個扛一個,把那五名昏迷中的西廠人員,抬著上樓。 此刻,當蔣弘武罵聲出口,這些人都愣在樓梯上,不敢上也不敢下,就那麼呆呆地站著。 於八郎仰首望著蔣弘武和勞公秉,請示道:「請問大人,這五名人犯,究竟要押往何處?」 蔣弘武道:「全都給我擺在大廳,本官要親自審問。」 他話一出口,立刻記起了金玄白尚在身邊,又加了句道:「不!主審應由金侯爺主持,奉官擔任陪審就行了。」 金玄白見他把自己拉了進來,連忙搖手道:「不,這種事我幹不來,還是由蔣兄和勞大人親自審問吧。」 蔣弘武笑了下,道:「既然侯爺這麼說,下官就只得聽命行事了。」 於八郎登上樓,把手裡的一個紙包,雙手捧著呈上,道:「敬稟同知大人,這是押運犯人者所檢附的文件,據說是由樂檔頭身上搜出來的。」 蔣弘武一面打開油紙包,一面吩咐道:「你們還不快把人押往大廳,杵在這裡幹什麼?」 於八郎躬身應了一聲,轉身下樓,督促著海潮湧等錦衣衛人員,把五名西廠人犯押往大廳,等候蔣弘武的審訊。 蔣弘武一打開油紙包,立刻發現裡面的一些紙條,當場把油紙包往勞公秉手裡一塞,取出紙條查看起來。 金玄白知道那些紙條都是由何康白和趙守財所書寫的追龍小組通訊秘函,上面也都有人員的代號,以及交付的事項。 由於趟守財本人便是追龍小組的成員,他所寫的秘函雖是臨時偽造,卻是字跡不假,代號也相符,故此不怕蔣弘武看穿。 果真,蔣弘武一打開信函,立刻便興奮地道:「不錯!這正是追龍十七號所發出的秘柬。」 他連續拆開三封小柬,匆匆看了一下,已是興奮得全身微微哆嗦,都忘了要走下樓去。 等到他拿起一封以火臘封口的信函,啟開一看,卻異於常態的發起抖來,失聲道:「什麼?這不是寧夏安……」 他發覺自己的失言,趕緊搗住了嘴,望著金玄白道:「侯爺,這些信函,你都看過了嗎?」 金玄白搖頭道:「事涉朝廷機密,我沒敢看。」 蔣弘武顫聲道:「侯爺,你立下了天大的功勞,這些信函……」 他喘了口大氣,把手裡的那封信又塞回信封裡,然後放進油紙包中,小心翼翼的把油紙包重新包好,如同珍寶一樣,捧在懷裡。 勞公秉不知蔣弘武到底從信中看到了什麼,竟會如此的失常,愕然之際,已聽到同知大人吩咐道:「公秉,趕快傳令下去,叫他們趕快備轎、備船,本官要立刻趕往太湖,向張大人面稟此事。」 勞公秉猶疑一下,道:「大人,此時夜色已深,再加上你的傷勢未癒,何不等到天明之後再動身?」 蔣弘武道:「本官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再說,我的精神從沒像現在這麼好,身上這一點小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他揮動了一下手臂,道:「公秉,我們替皇上辦事,理當一往直前,毫不退縮,別說只是一點小傷,就算斷了條胳膊,也要奮戰到底,嘿嘿!別說此刻只是夜深,就算外面下刀子,老子也要進太湖。」 勞公秉不知蔣弘武怎會說出這番話來,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道:「大人,待卑職扶你下樓,到大廳去等候,趁這個機會,你老人家也可以多休息一下。」 蔣弘武在勞公秉的攙扶之下,緩緩走下樓去,一面吩咐道:「公秉,你留在樓裡坐鎮,就不用隨我進太湖了,我帶於千戶和二十個校尉一起走就行了。」 勞公秉點頭道:「是!大人如何安排,卑職一定照辦,只希望大人能好好珍惜這有用之軀,才能報效皇上,盡忠朝廷……」 蔣弘武笑道:「這種事,老子當然曉得,還用得著你說嗎?哦,立刻吩咐下去,調一百名蘇州衙役來,我要把那五名人犯一齊帶往太湖。」 金玄白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望著這兩人邊說邊行,下了樓後,往大廳行去,竟然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不禁搖了搖頭。 直到蔣弘武和勞公秉都離開他的視線之外,他才帶著一些感觸,轉過身來。 這一轉身,他霍然發現許多的房門都已被打開,每間房的門口,都有一張張秀麗的臉龐,探首往外望來。 顯然這些青樓女子尚未入睡,被蔣弘武和勞公秉這些錦衣衛人員一陣喧鬧,全都好奇地躲在門邊,偷窺走廊的情形。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這整座樓,前後三進,高達三層,裡面究竟有多少房間?一共有多少位女子? 當然,他更不知道其中的詳情,包括這些女子究竟有多少是自願的,又有多少是從小被賣進來的,完全失去了自由。 至於青樓妓女中,有的純粹是賣藝不賣身;有的是自願投靠,訂有契約,合約期滿,便可自由離去,還有人要挑恩客才賣身等等,金玄白是一概不知,也從不過問此事。 此時,當他看到那一張張的粉臉,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禁不住臉上一熱,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想到白蓮、黃鶯等十名女子,被自己酒後亂性,蹂躪了一夜,如今不知情況如何,他便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他暗暗忖思道:「雖說玉子並不介意,也認為未娶妻、先納妾,是件極為普通之事,可是,我這麼荒唐,總是對她和冰兒、詩鳳她們不住,今後要如何處理這些問題。我是該心裡有個主見才行,不能被朱大哥牽著鼻子走,免得沉溺酒色之中,無法自拔。」 一念及此,縱然那些敞開的房門裡,飄出陣陣香粉的芬芳,卻已對金玄白毫無影響。 他瀟灑地笑了笑,道:「夜已深了,各位姑娘早點睡吧!」 那十多間房裡的鶯鶯燕燕聽了金玄白之言,發出一陣陣的嬌笑,有人喚道:「金大人,請到奴奴房裡坐一坐嘛!奴家陪你聊個天,喝點酒。」 也有人道:「金大人,你別累著了,也早點歇著吧!」 更有人嬌聲道:「金大人,今夜風涼衾冷,你何不到奴家房裡來,讓奴家陪你度此漫漫長夜?」 一時之間,七嘴八舌的,整層大樓都似乎變成了菜市場。 金玄白難以招架,只覺得這些鶯鶯燕燕比起天羅會的殺手和三義門的徒眾來,還要難以應付。 他乾咳一聲,不敢再多言,趕緊尋找那間大房,準備和余斷情繼續談論九陽真君沉重和李子龍當年之事。 目光一閃,只見一間房門打開,邵元節從裡面走了出來,笑道:「侯爺,你真是好艷福,貧道真是太羨慕了。」 接著便見到天刀余斷情也跟著走出,看到這種情形,脫口道:「風流俠少,滿樓紅袖招……」 話剛出口,他便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勁罩了過來。 余斷情反應極快,整個人迅速地閃開,一直退了七尺之外,才稍稍一頓。 可是那股沛然的氣勁如同滔滔的海浪,毫不停歇的追了過來,余斷情退了七尺,再退八尺,直到背後貼在牆壁,才停了下來。 金玄白走進室內,眼中神光凝注在余斷情身上,緩聲道:「余斷情,你別太放肆,須知我隨時可以要你的性命。」 余斷情嘴唇蠕動了一下,忽然怒道:「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好!我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九陽劍法該如何的使,你只要擋得住我三招劍法,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也絕不追究你如何偷練本門絕藝之事。」 邵元節唯恐他會動手,趕緊攔在中間,道:「侯爺,請你看在貧道的面子上,就暫時放過余施主這一回吧!」 金玄白收斂起外放的強大氣勢,道:「邵道長,我不知道你有何盤算,但是,無論你怎麼說,我都要收回本門流傳在外的絕藝。」 邵元節道:「這個貧道知道,剛才我也跟余施主談過,他答應把昔年在黃山所得到的九陽真君親筆手書的九陽秘笈拿出來。」 金玄白看了余斷情一眼,問道:「真有此事?」 邵元節拉過一張圓凳,道:「侯爺,你請坐下來,大家慢慢談,就不會有誤會了。」 金玄白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他剛一坐定,便見到余斷情突然向前走了三步,跪了下來,道:「金大俠,請你收我為徒。」 金玄白一愣,側首望去,只見邵元節也是滿臉的錯愕。 正文 第二二一章 天刀拜師 第二二一章天刀拜師 金玄白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訝道:「你說什麼?」 余斷情跪在地上,一臉誠懇的道:「金大俠,請你收我為徒!」 金玄白訝然失笑,道:「余斷情,你在開我的玩笑,是不是?」 余斷情道:「弟子誠心誠意,絕無一句虛言。」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才出師不久,你是武林中的前輩,怎麼可以收你為徒?」 余斷情道:「剛才邵道長跟我說過,你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若論輩份,我比你的徒孫還不如,何況江湖無歲,武林無輩,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以你的武功修為,定夠做我的師父,綽綽有餘了。」 金玄白微微一愣,失聲笑道:「余斷情,你別是因為我剛才的那句話,把你嚇著了吧?」 余斷情臉上抽搐了一下,道:「弟子早就發覺此事,只是一直不知問題出在哪裡,直到遇見大俠之後,才知癥結所在,不過,我並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希望能一窺刀道的神奧。」 他的情緒漸漸激動,繼續道:「弟子這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絕境,探討刀道的極限,為此,弟子可以斷絕人間一切的私情,我……」 說到後來,他的眼眶一紅,淚水潺潺的流了下來,語音也更為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金玄白看到這種情形,陡然想起當時在茅屋裡,齊冰兒提起金花姥姥韓翠花和天刀余斷情之間的一段恩怨情仇時,所說的話。 齊冰兒提到天刀余斷情時,曾說他年輕時嗜武如命,為了修練刀法,常常找名人比武,曾經找到了鐵冠道長,說是要領教武當劍法。 鐵冠道長因余斷情年輕衝動,而沒有理他,可是天刀卻堅持要比武,結果惱怒了鬼斧歐陽玨,出手教訓了余斷情。 當余斷情在不到二十招便受傷落敗後,便認為自己的刀法未臻上乘,認為是受到感情的牽絆所致,於是斬斷情絲,和已經與他訂有鴛盟的未婚妻子韓翠花分手,改名斷情,自此遁入黃山,苦練刀法。 那時,金玄白認為余斷情能毅然斬斷情絲,苦心練刀,值得欽佩,可是沉玉璞卻叱責此人練刀練到七情斷絕,不夠資格稱為天刀,就算刀法再高,也充其量只能被稱為一柄魔刀而已。 金玄白猶記沉玉璞最後下了個註解,道:「依我看來,此人只是個可憐人而已,不值得傚法。」 言猶在耳,看到跪在面前不遠,淚流滿面的余斷情,讓金玄白想起他和金花姥姥韓翠花之間的情孽糾纏,竟讓韓翠花變得如此暴躁,如此老邁。 韓翠花滿頭白髮的樣子,一浮現腦海,金玄白不由心中一陣淒楚,心想她既是余斷情的未婚妻子,年紀頂多也只不過是四十歲上下,為何會憔悴如斯?蒼老如斯? 可見,余斷情斬斷鴛盟,苦心練刀之事,給予她的傷害,是何等的嚴重,竟會讓她早生華髮,如此蒼老。 這種感情上的煎熬,縱然自稱斷情的天刀,恐怕也無法避免吧? 他在每日練刀之暇,恐怕也會愧疚於心,覺得自己對不起韓翠花,所以才會在以後的悠長歲月裡,見到韓翠花便躲。 而韓翠花之所以痛恨練刀之人,最禁門下弟子和刀客來往,恐怕也是肇因於此。 若非是韓翠花情感上遭到如此重大的打擊,訂下了這麼一條莫名其妙的規矩,她的弟子楊小鵑又怎會在結識神刀門的江百韜之後,遭到如此對待? 就因為這一對情侶遭到迫害,才會引發出此後一連串的事端,可以說,金玄白之所以能提前出師,除了拜忍者追殺齊冰兒的行動之賜外,另一個原因便是這一對情侶在柳蔭間的**所引起。 而他們之所以躲躲閃閃的談情說愛,便是受到雙劍盟那條莫名其妙的門規約束所致。 所以,始作俑者,應該算在天刀余斷情的頭上。 他若非是對刀法如此狂熱,又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呢? 推演出去,他之所以如此狂熱的企求刀法的提升,想要一窺刀道之終究境界,便是受到劍魔井六月的不斷刺激之故。 一想到井六月那個武癡,金玄白便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覺得他和余斷情就像一對難兄難弟,雖然出身不同,境遇相異,卻有一個共同情形。 這個相同的情形便是,井六月身為天下第一高人之子,以漱石子一身的修為,他只學到了一半,卻到處找人挑戰,想要據此踏入劍道的最高境界。 而天刀余斷情則是為了追求武道的終究之境,斷情絕義,和井六月一樣的狂熱,認為情愛是邁向武道至高境界的絆腳石,終身都不碰女色,以免意志受損,心性變得軟弱起來。 事實上,誠如沉玉璞之言,斷情練刀,並不可取,只會讓心性更加孤僻,更加狹窄。 顯然,只有做一個洞悉世情的常人,才能窺及武道的最高境界,偏離這一點,便會淪入魔道。 金玄白想到這裡,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余斷情,你站起來,我有話和你說。」 余斷情淚流滿面,傷心欲絕,他起初是為自己而悲,覺得自己一生追求武學之極至,想要探究極限到底在哪裡,放棄了一切,結果卻是再三敗於井六月之手。 早年,他之敗於鬼斧之手,並沒讓他因此而氣餒,反而更加努力,斬斷了一切情緣,專心修習刀法。 然而,當他在黃山深處的巖洞中,得到了昔年九陽真君和魔門高手李子龍遺留下來的手笈之後,經過一番苦練,依然無法擊敗井六月,便讓他沮喪不已。 直到那一戰之後的多年,他潛藏於黃山深處,加倍的苦練,本以為自己除了刀法已臻大成之外,連這兩門的神功絕藝,自己也都極有成就,放眼天下,已罕有敵手了。 豈知帶著身邊的徒兒,應無影刀程震遠之邀,下了黃山,卻遇上了金玄白這個年輕的高手。 據程震遠之言,金玄白系昔年槍神之徒,綽號神槍霸王,手中一桿鐵槍,有鬼神莫測之威。 可是天刀余斷情卻沒見識過他神奇的槍法,反而被他以必殺九刀的刀法擊敗。 到了後來,金玄白甚至施出了御劍術,讓余斷情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 他敗在金玄白的刀下之後,不僅身上有傷,心靈上所受的傷害更重,因為,按照雙方年齡上的差異,余斷情認為自己練刀二十餘年,有超於常人的成就,是不可能會敗在年輕的金玄白手下的。 當他醒了過來之後,發現自己的經脈受制,身上雖是傷痕纍纍,卻只是肢體受傷而已,比不上心靈的傷害要來得重。 憑藉著九陽門的心法,解開了經脈所受的禁制之後,他又用魔門的心法,治療傷勢,故此,才能夠在不到六個時辰的短時間內,恢復大半。 可是,當他再度遇到金玄白後,卻發現這個年輕高手不僅是槍神的弟子,並且還身兼少林、武當兩派的傳人,而且更讓人難以想像的,他還是九陽門的門人。 金玄白一身無儔的功力,和各種變幻莫測的刀法、劍招,就算余斷情處於巔峰狀況,都還不是對手,更何況此時還身上有傷?自然不可能贏得了對方。 當他從金玄白口中得知,他因兼習九陽門和魔門的心法,身上已產生變異,蘊藏著極大的隱憂,不久之後,便會走火入魔,甚至爆體而亡時,他是真的怕了。 他並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窺及武道之極境,把刀法修至極限。 就由於這種心境的變化,讓他越想越難過,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那種哭泣是錐心刺骨,是完全絕望,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悲哀。 當金玄白的話聲傳進他的耳裡時,他正是滿心絕望,極為痛苦之際,以致毫無所聞。 邵元節見他仍在哭泣,歎了口氣,道:「余施主,你別傷心了,請起來說話吧!」 余斷情啊了一聲,睜著一雙淚眼,望著邵元節,似乎有些茫然,卻是滿口苦澀,眼中充滿著絕望。 邵元節道:「余施主,金侯爺讓你站起來說話,想必有什麼事情要跟你說明白,你把淚水擦一擦,坐下再說吧!」 余斷情站了起來,一面以袖拭淚,一面訕訕地道:「我從十二歲之後,便沒掉一滴眼淚,今日不知為何,竟會覺得虛度此生,悲從心來,痛苦得不得了,以致讓金大俠和邵道長見笑了。」 金玄白見他規規矩矩的坐在一張圓凳之上,才開口道:「余斷情,你為何想要拜我為師?」 余斷情道:「弟子一生追求武道之極至,窮畢生之力,研習刀法,卻在碰到大俠之後,發現以往的歲月,全是浪費,誠如大俠之言,若是繼續下去,只有入魔道,焚心而亡……」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你是怕死,才會想要拜我為師了?」 余斷情道:「弟子不是怕死,只是遺憾無法邁入武道之極境而已。」 「武道之極境啊?」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那是一種什麼境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告訴你,或者帶領你進入?」 余斷情誠摯地道:「弟子相信大俠所走的這條路,便是踏向武道極境的正確途徑,所以也要追隨你,向這個目標邁進!」 金玄白微微一笑,隨即搖頭道:「你說的這個境界,恐怕我永遠都無法到達。」 他略為一頓,望向邵元節,道:「就如邵道長你說過,我如今已經練成了元嬰,神識已能出竅,只要繼續修練下去,便可飛昇仙界一樣,我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也不相信我會有這麼一天。」 余斷情目瞪口呆的望著金玄白,一時之間,完全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什麼飛昇仙界?在他一個終生追尋武道終極境界的武林人物看來,簡直是神話。 邵元節道:「不論侯爺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敝教自漢唐以來,已有不少前賢脫體飛昇,而武當的張三豐祖師爺也在百歲之後,修成了元嬰金丹,飛昇仙境。」 他頓了下,又道:「雖說這一百多年來,武當並無其他人修成了元嬰,拔土飛昇,可是九陽門屬於道家一支,脈絡相承,自然可能練成元嬰,登臨仙境,所以說,侯爺請別妄自菲薄,貧道對你是有極大的信心。」 金玄白默默的聽他說了一長串的話,搖了搖頭,笑道:「我自己知道,我是怎麼一塊料,嘿!別說是仙人,我連凡人都做不好。」 邵元節道:「侯爺太謙虛了。」 金玄白道:「這不是謙虛,是事實,你想想看,我的殺孽如此之重,未婚妻室又是如此之多,可說俗務纏身,豈能專心修道,學著做什麼仙人?」 他輕歎了口氣,道:「像漱石子、鐵冠道長,還有邵道長你們這些龍虎山天師教的一些真人,雖然講求清淨無為,可是又究竟有哪一個能離開紅塵,逃脫生死?」 邵元節皺起了眉,思忖著金玄白的話,而天刀余斷情也似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臉色凝重的沉思著。 室內一陣沉默,瞬間,金玄白似乎又陷入一種幽玄難知之境,神識扶搖直上,穿過重樓,來到了夜空之上。 深重的夜幕上,由於大雨過後,顯得格外的清澈,穹空點綴著無數的星星,襯著遙遠處的一彎眉月,銀輝遁灑,晃光閃爍,讓他的心靈也格外的清瀅起來。 「我再這樣上去,就能飛昇進入仙境嗎?」這個意念一泛入腦海,突然讓他產生一種畏縮感,隨著意念的轉變,他的神識到了新月園。 園中一片清冷,聽不見松風竹吟,蟲聲蛙嗚,只見到小樓的一角,燈火明亮。 金玄白的神識電閃一般的來到樓外,從敞開的窗子往內望去,只見齊冰兒、秋詩鳳、曹雨珊、朱瑄瑄等人,坐在一張方桌之前,各據一方的在玩著骨牌。 齊冰兒的身後,有服部玉子陪著,秋詩鳳身後,則是有詩音和琴韻兩個丫環陪伴,而曹雨珊和井凝碧兩人一起,坐在張長凳上,全神貫注在牌上,神情極為緊張。 至於坐在她們下方的則是朱瑄瑄和江鳳鳳二人,她們兩個嘻嘻哈哈,手忙腳亂的配著面前的骨牌,看來也是兩個生手。 方桌的兩個對角,各放一張茶几,几上擺著糕餅點心以及香茗,而樓中也有四個青衣小婢在侍候她們,不時走動,收取茶几上的絹巾或盤子。 金玄白也看不出是誰贏誰輸,只是覺得這幾個女子興致勃勃的玩著骨牌,有的捲起袖子,有的釵橫簪斜,完全和平時不同,簡直比拿武器交手還要激動。 他的神識僅停留了片刻,還沒看清楚骨牌上所刻的花紋,耳邊便傳來邵元節的話聲。 他目光一凝,發現自己仍然身在天香樓二樓的這間大屋裡,邵元節和余斷情仍然坐在圓凳上,沒有改變姿態。 邵元節滿臉詫異的望著他,問道:「侯爺,你怎麼啦?」 金玄白凝眾心神,道:「邵道長,說起來奇怪,我在這片刻之際,突然神識又出竅了……」 他把自己神識出竅後的經過情形,仔細的說了一遍,邵元節和余斷情全都泛現驚訝之色。 余斷情吸了口涼氣:道:「天下真有如此玄異之事?真叫人難以相信啊!」 金玄白把不久之前,自己在後院和室外,神識出竅,來到天香樓的經過,又說了一遍。 由於他把余斷情睡在床上,邵元節如何進入,然後兩人如何交手的經過,說得清清楚楚,甚至把余斷情所出的招式又演練了一下,以致使得這兩人驚駭莫名。 余斷情全身一顫,道:「金大俠,你已修成天人合一之境,難怪我的一言一行,都難逃你的法眼。」 他霍然跪了下來,朝金玄白磕了個頭,道:「師父在上,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收弟子為徒,無論是為了追求武道極至或者金丹大道,弟子發誓要追隨師父之後,終身無悔。」 金玄白雙手虛托,運出一股氣勁,把他的身軀托了起來,道:「余斷情,你別這樣,先站起來再說。」 余斷情心神受到極大的震撼,完全無力抗拒金玄白這股氣勁,立刻被托著站了起來。 他才剛站起,邵元節又緊跟著跪了下去,可是還沒開口,已被金玄白伸手挽了起來。 望著邵元節那張清瘦的臉孔,金玄白皺眉道:「邵道長,你幹嘛也跟著來湊這個熱鬧?」 邵元節道:「金侯爺,貧道自幼仰慕神仙之學,雖然有機會投入華山門下,卻因這份心志,才拜別老掌門,改投天師教天一派門下為徒,學習道法,可是……」 金玄白苦笑道:「別可是了,關於道法,我是一竅不通,至於什麼神仙之學,也是連邊都沾不上。」 他頓了下,又道:「你說我已練成了元嬰,其實我自己毫無所覺,至於神識出竅之事,雖然玄奇,也是我在把九陽神功練到第六重之後,才出現的現象,我既不明白其所以然,當然也無法教你。」 余斷情見到邵元節一臉頹然之色,忙道:「師父,我練過九陽心法,可以跟著你學下去。」 金玄白問道:「你的九陽神功,已經練到第幾重了?」 余斷情道:「弟子才練到第一重……」 他到此刻,才驚覺自己失言,臉色一變,立刻住口不再說下去了。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用不著再掩飾了,我已知道你曾經練過九陽心法和九陽劍法。」 他望了邵元節一眼,繼續道:「本門一脈單傳,家師從未提過他有任何師兄弟,故此余斷情所習之九陽劍法,必是從昔年我的祖師九陽真君之處學來的,此事邵道長也知道的,對不對?」 邵元節頷首道:「關於昔年妖人李子龍淫亂宮廷,九陽真君沉重老前輩受邀入宮除奸之事,貧道已經和金侯爺說過……」 他看著余斷情,道:「妖人李子龍得太監韋捨之助,出入宮廷,和宮女淫亂,並且圖謀不軌,後來被擒下,打入天牢,太監韋捨招認,他們都是魔教中人,宮中尚有不少黨羽,為此,憲宗皇帝大發雷霆,令太監汪直專責調查此事,然後他又懇請沈老前輩出馬,追緝從天牢逃出的李子龍……」 這段往事,金玄白曾經聽邵元節提過一次,可是余斷情卻沒聽過,可是他卻毫無詫異的表情。 邵元節微微一笑,道:「余施主,想必沈老前輩和妖人李子龍後來在黃山兩敗俱傷,自知來日無多,這才留下手書的秘笈和遣書,含恨以歿……」 余斷情道:「邵道長,你說錯了,他們後來結為好友。」 他略為停了下,望向金玄白,道:「弟子不敢隱瞞,當年在黃山天都峰西側的一處洞穴中,的確得到了九陽真君當年留下的半本手抄秘笈和聖門宗主李子龍的手笈一冊……」 邵元節失聲道:「什麼?那妖人李子龍還是魔門的宗主?」 他隨即一怔,道:「余施主,你把魔門稱為聖門,莫非你也是魔門的弟子不成?」 余斷情苦笑道:「在下雖然算不上是聖門弟子,可是學過李宗主傳下的神功和劍法,應該說有一半……」 他吁了一口氣,又道:「就如同我學過九陽心法,也算得上是半個九陽門的弟子。」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就因為你貪多,兼習這兩門心法,這才釀成大禍,將要面臨走火入魔。」 余斷情臉上泛起哀傷之色,道:「這些年來,弟子苦練這兩種武功,總希望能窺及武道之神奧,豈知反倒造成隱憂,師父你既然能看出弟子的隱疾,想必一定可以替我除此大害。」 金玄白道:「你練功不得其法,自然未蒙其利,反受其害,普天之下,若說有人能替你導正氣脈,祛除此害,大概只有家師和我了。」 他冷冷一笑,道:「可是我又為什麼要替你做這種事?」 余斷情道:「弟子願將所得到的這兩本手笈和兩位前輩留下的遺書,一齊交給師父你……」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別叫我師父,我可沒答應收你為徒。」 他眼中寒芒一閃,又道:「再說井六月也要我收他為徒,你們可以說是仇人,怎可一同歸在我的門下?」 余斷情辯道:「這十多年來,劍魔井六月雖然找我不少麻煩,可是我們卻不是仇人,他僅是把我當成試劍的對象而已。」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真的嗎?可是井六月並不是這麼說的!」 余斷情道:「他怎麼說,弟子不知道,可是我從未把他當成仇人,只把他當成激勵我的對象,若非有他,今日我也不過是個二流的武師,不是做護院,就是做鏢師而已,所以,我應該感謝他才對。」 邵元節詫異地望著他,仔細地忖思一下,也覺得他這番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並非強辯之詞。 他心念一轉,道:「金侯爺,你真的要把井六月施主收為徒兒?」 金玄白含笑點頭道:「我已經想過了,他既然堅持要拜我為師,修習必殺九刀,我為何不能成全他?」 邵元節猶豫了一下,問道:「侯爺,你這麼做,妥當嗎?」 「有什麼不妥當?」金玄白嘴角噙著微笑,道:「我已經想清楚了,這麼做,對我至少有兩個好處,我又不是傻瓜,為何不做這種一舉兩得的事?」 他想到劍魔井六月堅持要拜自己為師,習練必殺九刀,等於是涮了漱石子的面子。 以後,當他帶著徒兒井六月,堂堂正正的向漱石子挑戰時,只怕漱石子會氣個半死! 除此之外,當沉玉璞知道漱石子的親生兒子,竟然會成為自己的徒孫,頓時,他的輩份比漱石子都高了一輩,想必當年在泰山之巔,敗在漱石子罡氣之下的那股怨氣,也會完全得到舒解。 像這種有趣又好玩的事,他豈能莫名其妙的推開? 裡著天刀余斷情一臉誠懇的樣子,金玄白又盤算著,若是同時也把余斷情收為弟子,究竟有什麼好處? 經過再三的衡量,他覺得無論如何,好處都比壞處多,最低限度,有了井六月這個武癡和余斷情這個追求武道的狂熱者在身邊,今後的日子,一定過得更為有趣。 想到這裡,他深深的望了余斷情一眼,問道:「余斷情,你的幾個徒兒,都是喪生在我的刀下,難道你心裡不恨我嗎?」 余斷情臉肉抽搐一下,道:「他們追隨我這無能的人,學藝不精,死在大俠手裡,我的心裡當然很難過,可是當初我便告訴過他們,刀法不精,終究會死於他人刀下,他們應該有這種覺悟才對。」 他輕輕歎了口氣,又道:「這幾個人都是黃山山腳下的獵戶,他們只能算是我的隨從和記名弟子,並未登堂入室,成為我正式的徒兒,不過,他們因我而死,總得辦個儀式或法會,超度他們一下。」 邵元節道:「余施主,這個你放心,超度的法會,貧道會替他們辦,火葬或土葬都可以。」 余斷情躬身抱拳道:「謝謝道長,火葬就行了,骨灰可放置在此地的寺院或道觀之中,待他日之後,在下藝成返回黃山,再將骨灰攜至山下……」 金玄白聽他們談到這種事,覺得有些荒謬,因為江湖人路死路埋,溝死溝葬,哪裡還用辦法會來超度亡魂? 他暗忖道:「如果死於刀下的江湖人,個個都要超度,那麼,天下的道士和和尚,豈不是要忙死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懷疑,世上到底有沒有亡魂? 就在這時,他見到邵元節突然臉色一變,道:「說起亡魂,果真有鬼魅來此!」 金玄白一愣,只見邵元節霍然站起,一整道冠,掐起劍指,口中唸唸有詞,隨即用劍指指向窗外,喝道:「何方鬼魅?竟敢來此窺視本真人,難道不怕五雷轟頂,魂飛魄散嗎?」 話一出口,室內平空捲起一陣陰風,吹得燈火不住搖曳。 明暗閃爍中,余斷情駭然道:「邵真人,我那幾個隨從的亡魂,真的回來了?」 正文 第二二二章 鬼魅傳訊 第二二二章鬼魅傳訊 寒氣侵膚,燈火明滅之際,金玄白提起一口真氣,渾身關節有如炒蠶豆似的發出一陣輕響。 剎那間,一蓬紅光從他身上閃起,佈滿全身,立刻把那股寒氣驅散,室內頓時暖和起來。 邵元節忙道:「金侯爺,請你速速把神功收了,小鬼受不了,快要融化成煙……」 金玄白斂去神功護體,訝道:「道長,你能看得見那個鬼魂啊?」 邵元節道:「侯爺,你只要將神識提至上丹田處,立刻便可看得見那個鬼魅。」 金玄白按照他所言,將神識提聚在眉心之際的上丹田,果真見到一蓬黑霧裹著一個高髻黑衣的女鬼,載浮載沉的飄在窗口。 那個黑衣女鬼衣袂飄飄,裙裾擺動,金玄白很清楚地看到她清秀的臉龐,竟有著極為痛苦的表情。 心神凝聚之際,他的耳邊聽到那個黑衣女鬼細弱有如蚊蠅的聲音,道:「婢子雲真,奉巫門陰三姑之令,來此向上仙金大人傳訊,請道長網開一面,勿用道法禁制,更別請出五雷正印。」 金玄白凜然忖道:「這真是那個女鬼說的話?嘿!我還真的聽得見鬼話,簡直太神奇了。」 忖思之際,只見邵元節踏了個七星步,收起劍指,道:「女鬼雲真,你既是奉命而來,貧道也不為難你,你就進來吧!」 金玄白看到那個飄浮在窗外的女鬼,臉上痛苦的神色一去,立刻彎曲著身子,做出跪拜之狀,合掌朝邵元節拜了兩下,道:「多謝道長寬容。」 話聲一了,她身外的黑霧一散,已飄進了室內,就站在窗邊,面向金玄白,跪下下來,道:「小婢雲真,奉巫門陰三姑之命,拜見大仙金大人。」 金玄白見到她婷婷而立,姿色清麗,沒有了那層黑霧繞體,宛如真人一般,不禁頗為替她惋惜起來,覺得這個女子年紀輕輕的便已死去,並且還被什麼巫門的陰三姑驅使操縱,真是太可憐了。 他點了下頭,道:「你起來吧!」 雲真站了起來,垂著頭道:「謝謝上仙。」 金玄白道:「我不是什麼上仙,也不認識什麼陰三姑,她派你來找我幹什麼?」 雲真道:「金大人仙業初成,已練成了三昧真火,隨便一揮手,婢子便會魂飛魄散,化為烏有,婢子豈敢有半句妄言?實是奉有陰三姑之令,向大人傳訊而來。」 金玄白陡然記起了自己在城西碰到的賀神婆,也曾說過是巫門的弟子,恍然道:「是不是我打了賀神婆,所以她把同門的什麼陰三姑找來,要派你過來向我下戰帖的?」 雲真嚇得跪了下來,道:「上仙千萬別誤會,賀二姑是陰三姑的師姐,她以信香召來同門三姐妹,目的便是奉上仙之命,要找出魔門的弟子行蹤所在,如今,三位仙姑已經找到魔門月宗徒眾和火令旗主的下落,特命小婢來此傳訊,希望大人能在一個時辰內,盡速趕去。」 金玄白道:「哦!原來如此。」 他點了下頭,道:「你回去轉告賀神婆和陰三姑,我在一個時辰內,一定會趕去神壇。」 雲真問道:「上仙還有什麼其他吩咐嗎?」 金玄白想了下,道:「你告訴賀神婆,她替我效力,立下了這個功勞,我一定會給她適當的獎賞,請她放心好了。」 雲真道:「小婢一定將上仙的話,詳實轉告賀二姑,如果沒有什麼事,婢子這就走了。」 邵元節道:「等一等!」 他向前跨了一步,道:「你回去轉告賀二姑和陰三姑,本真人會陪同金侯爺一起過去,如果她們有什麼不良居心,巫門便會化為灰粉,知道嗎?」 雲真滿臉的驚恐,顫聲道:「小婢一定轉告兩位主人,請真人放心。」 邵元節拂袖道:「既是如此,你快快回去吧!」 隨著他大袖一展,雲真那幻化的身體已飛快地騰射出窗,轉眼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金玄白走到窗口,往外望去,但見靜寂的街道上,只有三五成群的衙役在巡行,夜空寂寂,哪裡還看得到雲真的影子? 邵元節微笑道:「侯爺,你不要再看了,貧道使了個小術,送她一陣輕風,那個女鬼此刻恐怕已經到了一里之外。」 金玄白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道:「道長,我碰到賀神婆時,還不覺得她怎麼樣,現在看到她的同門師妹,竟能驅神役鬼,倒也覺得她們頗有幾分本事!」 邵元節笑道:「什麼本事?只是彫蟲小技而已,巫門所使的法術,不能請神,只能驅使一些山精妖怪或者鬼魂而已,遇到本門的道術,她們只有任憑宰割。」 他頓了下,繼續道:「那個女鬼可能原先便是陰三姑的婢女,死前服下了巫門的湯藥,保住了靈識清明,死時靈魂出竅,經過陰三姑施以巫門煉魂之術,凝眾魂魄,以供驅使。」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見到余斷情靠在牆邊,滿臉驚疑之色,微微一笑,道:「余斷情,看你這樣子,好像很驚訝,莫非也看得見剛才來的女鬼?」 余斷情訝道:「啊!剛剛果真有女鬼來此?弟子還當你們在弄什麼玄虛呢!」 他定了定神,又道:「邵道長是龍虎山的道長,看得見鬼不稀奇,可是大俠你也能看得見那種東西,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邵元節笑道:「余施主,你是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見這些妖精鬼魅,可是金侯爺玄功已成,元嬰聚形,已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可說已經開了天眼,只要他願意,無論是鬼魅魍魎或山精海怪,甚至神靈仙佛,他都看得見。」 他看到余斷情在發呆,又道:「所以剛才那女鬼雲真來此,口口聲聲的喊他為上仙,就是怕他發出三昧真火,將之煉化。」 余斷情好似聽得癡了,喃喃念道:「三昧真火?三味真火?」 邵元節道:「三昧原本是佛家之言,指的是靜坐調心,進入一種無思、無慮、無覺的奧秘境界,後來被道家供用,指的是修成三花聚頂之後,凝練成的陽火,這種陽火至陽至剛,發出之後,可以融鋼銷鐵,是為純陽之氣。」 余斷情眼中異采一現,問道:「九陽真解中,並未提及此事,不知要練到第幾重境界之後,才能提聚三昧真火?」 金玄白隨口應道:「大概第六重吧。本書轉載文學網wαf.16κ.gΝ」 他想起自己在酒樓裡,發出九陽神功,竟會在瞬間產生高溫,讓那五個魔門的女子在中掌之後,通體焚化成灰。 那種異象產生之後,讓他一直無法釋懷,不明白為何會發生如此駭異的狀況。 此刻,當他聽到邵元節提起三昧真火,於是把酒樓中發生的事,簡短的向邵元節敘述了一遍,最後問道:「邵道長,你是道家高人,不知有沒有聽過這種情形?」 邵元節和余斷情兩人,聽他述說此事,全都露出驚駭之色,一直到他把話說完,都沒能回過神來。 直到他又問了一次,邵元節才在沉吟一下後,道:「本門道書寶典上有提過此事,不過那只是煉化妖孽,至於人體瞬間化為灰燼,倒沒見過。」 他皺了下眉,又道:「多年以前,貧道偕同茅山畢真人到山東去,造訪全真派的郝真人,曾聽他提起過一件這種有人在白晝正午之際,走在大街上,突然全身發出熊熊烈火,燒成灰燼的怪事。好像有十多年了吧!」 邵元節道:「金侯爺,你回去問問神君老前輩,看看是不是十幾年前,他人在山東萊陽?」 金玄白搖頭道:「應該不是他老人家才對。」 邵元節道:「如果不是神君老前輩所為,那麼另有原因了。嗯!也許是當時此人內火熾烈,引發天火。」 他頓了一下,問道:「侯爺,你剛才提到的是魔門弟子,恐怕這些人是火旗令主門下的人,每個都練了什麼烈火掌、離火功,當時正在交手,她們提聚內火,正好遇到你施出九陽神功,以致內外之火齊燃,這才會發生那種怪事。」 金玄白略一沉吟,覺得他的話極為有理,點了點頭,道:「也只好這麼解釋了。」 邵元節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道:「侯爺,除了貧道陪你去之外,你看,還要不要調動人馬?」 金玄白道:「不知道藏匿在蘇州的魔門弟子,究竟有多少,光我們兩個人去,恐怕無法全部擒下,得要多帶些人才行。」 邵元節道:「貧道這就去找勞大人,看看樓中還有多少人在留守,如果人數不夠,就只有調動衙門的差人了。」 金玄白道:「夜裡調動衙門的差人,不大妥當吧?」 邵元節正色道:「你沒聽兩位張公公說過?魔門中人銷聲匿跡多年之後,又重新出現,這回他們攀上了劉公……」 他停了下來,看了余斷情一眼,又道:「此事已經和朝廷有關,恐怕當年妖人李子龍之事,會重新發生,不得不慎重一些。」 金玄白想想也對,魔門火旗令主下面的人員,既然和蘇州織造署的太監搭上了線,恐怕圖謀的不僅是江湖爭雄,而是要與司禮太監劉瑾勾結起來,為禍江山社稷。 如果這次不能一網打盡的話,恐怕這些人會流竄他處,到時候就難以再找到他們的蹤跡了。 他本想調動忍者前來,可是一想到梅、蘭、菊、櫻四組的多數人員尚留在太湖,而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所率領的那兩組忍者,此時又不知落腳何處。 加上女鬼雲真傳來的訊息是要讓他在一個時辰內過去,如把留在新月園裡負責警戒的數十名忍者調來相助,恐怕會影響到新月園的安全。 所以,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吧。我跟余斷情說幾句話,等一下在門口見。」 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逕自出門去找勞公秉調動人馬。 金玄白轉過身來,道:「我看你剛才好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大概是忌於邵道長在旁,所以一直忍著沒說,現在他已經走了,你可以開口了吧!」 余斷情道:「金大俠,這龍虎山的道士,不是好人,你得防他暗中算計你。」 金玄白坐了下來,笑了笑,道:「還有呢!」 余斷情道:「金大俠,弟子已決心追隨你,做你的弟子,絕不敢對你有絲毫不敬或虛言。」 他向前走了兩步,繼續道:「弟子原先的傷勢不輕,經脈又受到禁制,本來不會這麼輕易醒來,都是邵……真人給我服下龍虎山的丹藥,並且替我推拿瘀血,這才讓我在短期內好了起來。」 他吸了口氣,道:「他這樣做的目的,便是要我拿出當年魔門日宗宗主李子龍所留下的那本秘笈和令牌。」 金玄白頷首道:「這個我知道,當年李子龍得到潛伏在宮中的太監之助,逃出天牢,後來我的師祖九陽真君受太監汪直之托,千里追蹤,緝拿李子龍的事,我全都聽他說過了。」 他凝目望著余斷情,道:「那道長作為朝廷供奉的護國真人,關心此事,也不足為奇,尤其是這次魔門捲土重來,也不知有何企圖,若是讓他們和劉賊勾結,豈不是天下大亂?所以邵道長才會想要從你身上查出一些端倪。」 余斷情呆了一下,怔怔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該如何說話,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表達出來。 金玄白一笑,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余斷情道:「金大俠,恕弟子無禮,想要請問你,邵道長一直稱你為侯爺,而這裡卻是青樓,屋裡屋外又有大批的錦衣街和衙門差役把守,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大笑道:「這件事別說你弄不清楚,連我也有些糊塗,事實的真相是,我替一位來自北京的大富商做保鏢,而這位富商的外甥是錦衣衛的指揮使,那位富商喜歡尋花問柳,包下天香樓,所以我就隨時陪伴他在此羅。」 余斷情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他抓了抓後腦勺,問道:「可是他稱你為侯爺,又是怎麼回事?本朝是外姓不能封王,侯爺這個爵位已經很高了……」 金玄白道:「那是開玩笑的,當不得真,你想想,像我這種武林人士,怎能做朝廷的官員?如果幫助朝廷,就可以做侯爺的話,當年我師祖幫太監汪直,逮住了李子龍,豈不也被封為侯爺了?」 余斷情點頭道:「大俠說得對!」 他略一沉吟,又道:「不過大俠的修為,已至天人之境,放眼武林,已是難有敵手了,又何必做人的保鏢?」 金玄白大笑道:「我這個保鏢,可跟一般鏢行裡的保鏢不同,我是超級保鏢,一天的費用是一百兩金子……」 余斷情失聲道:「什麼?一天一百兩金子?」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否則我有幾房未婚妻室,不多賺點錢,該如何養活她們?」 余斷情瞠目結舌,愕然望著金玄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笑道:「這有什麼奇怪?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斷情絕義,不沾女色?」 他搖了搖頭,又道:「其實你這樣做,反而對提升刀法,追求武道的極至,毫無幫助,就如我說的,你再這樣繼續練下去,就算沒同時練九陽神功和魔門心法,也終究是練成一柄魔刀而已。」 余斷情怔立一下,突然跪了下來,道:「師父教訓得極是,弟子直到今日才領會過來。」 金玄白把他扶了起來,道:「你絕情練刀,本來無錯,錯在你不該甩棄你的未婚妻子,以致她怨恨天下男子,身心飽受煎熬,早巳白髮蒼蒼,而受她影響的門下女弟子,還不知道有多少,這些造下的罪孽,都是由你而引起的……」 余斷情被他說得冷汗涔涔直流,頹然道:「我錯了。」 金玄白道:「我聽井六月說過,你當年拜師是棲霞寺的方丈廣明禪師,學的刀法是伏魔刀法,對不對?」 余斷情默然點了點頭。 金玄白道:「令師出身佛門,想必你也聽他說過一些佛理。關於佛理這方面,深的我不明白,可是粗淺的佛理我還是懂的,佛家最重因果,你昔年所造之因,才會有今日的果,你明白嗎?」 余斷情如同聽到佛門獅子吼,眼前一陣模糊,淚水如泉水一般的湧出,彷彿又看到了少年時的師父廣明方丈,出現在面前。 他跪行了兩步,顫聲道:「師父,請你救救我。」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你把眼淚擦一擦,站起來吧!」 余斷情猶豫了一下,終於擦乾淚水,站了起來。 金玄白道:「按理說,我才出師不久,是不能收你為徒的,不過看在你和我師祖有緣的份上,我就收你作記名弟子吧!」 余斷情大喜,道:「多謝師父,弟子一定聽從師父的吩咐,改變做人的態度。」 金玄白道:「等你的傷養好了之後,過幾天我會替你清除體內的禍胎,讓你能繼續修練九陽神功,當然,必殺九刀的精髓,我也會傳授給你。」 余斷情躬身道:「是!徒兒一定用心學習,務必能以此臻入武道的終極之境。」 他突然把一雙靴子脫了下來,道:「在此之前,弟子要把在黃山所得的祖師爺手寫的半本手笈,和魔門日宗宗主李子寵手邊留下的那本秘笈獻給師父。」 金玄白見他脫下靴子,把一雙厚厚的靴底撕破,扯了開來,然後從裡面取出兩本薄薄的,而且折疊起來的線裝小書,然後雙手捧著,呈了過來。 金玄白接過那兩本小書,暗忖道:「這余斷情也真是狡滑,把這兩本手笈,放在靴底的鞋幫子裡,縫合起來,難怪邵道長都沒能找到。」 余斷情呈上兩本手笈之後,又把軟靴的鞋面撕開,只聽噗的一聲,一塊半個巴掌大的暗黑鐵片,掉落在地氈上。 他彎腰撿起那塊弧形的鐵片,雙手捧著,呈給金玄白,道:「師父,這是當年魔門日宗宗主的烏金令牌,有此令牌,便是日宗的宗主了。」 金玄白接過那塊弧形鐵牌,發現沉甸甸的,最少有半斤重,他放在眼前看了一下,發現上面鐫刻著一輪圓日,還有一蓬火焰形狀的花紋,竟是頗為精美。 余斷情道:「這塊令牌原是金色,弟子為了怕人發現,所以塗上黑漆,只要用粗布擦拭一下,便可顯露原貌。」 金玄白點了點頭,把令牌翻轉過來,只見上面隱隱約約的呈現兩行陽文字跡。 他凝目望去,輕聲念道:「漫漫長夜……」 余斷情道:「師父,令牌上刻了兩行六句,一共二十四個字,原文是——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金玄白暗暗吟了一遍,道:「原來這就是魔門的口訣!真是莫名其妙。」 其實他對於魔門之事,可說知之不多,不明白魔門實是武林人士所稱之魔教,而魔教則是元末時由拜火教改變名稱的明教,其中尚還混雜有彌勒教人員在內,極是複雜。 明教極盛之時,有徒眾十萬以上,教主稱為明王。 口口口 元順帝至正十一年四月時,山東、河南、安徽一帶,連年災害頻發,民眾幾至無米可炊的地步。而元順帝下令修築黃河故道二百八十餘里,派工部尚書賈魯為總治河防使,征河南開封(汴梁)及河北大名(大名)等地十三路之民工十五萬人。 由於這些民夫受到鞭笞驅策,工資及糧食又受到督工之官員剋扣,怨聲載道,民怨四起。 當時,韓山童、劉福通、杜遵道等人,趁機而起,加緊宣傳「彌勒下生、明王出世」的口號,聚眾造反,韓山童便是第一代的明王。 不到一年之間,黃河雨岸,江淮一帶,各路人馬都紛紛揭竿而起,其中如郭子興起兵於濠州(安徽鳳陽)、彭大、趙均用等起兵於徐州一帶等等。 這些各路的起義軍隊都打著紅旗,頭紮紅帕,身穿紅衣,稱為紅巾或紅軍,由於這些部隊供奉彌勒佛,夜夜焚香,故又名「香軍」。 明教徒眾混入香軍之中,許多香軍的將領都是教徒,如郭子興、劉福通、彭瑩玉等,都是明教弟子,甚至後來的朱元璋、常遇春等人,都是明教教徒,香軍將領。 元順帝至正十五年的二月,韓山童之子,韓林兒被劉福通等人迎立為帝,建都毫州(安徽毫縣),取國號為宋,建元龍鳳,而韓林兒則是被稱為小明王。 在龍鳳十年時,朱元璋的軍隊仍奉小明王為帝,他在江南的勢力雖然已經極大,卻仍稱臣,僅即吳王位而已。 龍鳳十二年十二月,小明王韓林兒被朱元璋派廖永忠沉死於瓜步江中,明教勢力大部份掌握在朱元璋手中。 當朱元璋在應天府即吳王位之時,其實是處於群雄包圍的情況中,它的南方有陳友定,西南是陳友諒,東南方則是方國珍,東方、北方又有張士誠。 群雄環伺中,朱元璋先打陳友諒,次攻張士誠,然後陸續掃平其他勢力,終於在吳二年時,即帝位,定國號為大明,這表示他並未忘掉根本,心中仍有「明王」。 朱元璋雖然憑著香軍起家,可是立國之後,大舉剷除白蓮會、明教、彌勒教、一斗米教等勢力,自此明教不敢稱教,改稱聖門,而被淪為朝廷打壓,武林排擠的非法組織,被武當,少林等派稱為魔教或魔門。 口口口 金玄白不知令牌上所刻之「漫漫長夜、久陷黑暗」的意思,是指漢人受到蒙古人的統治,就像置身在黑暗的長夜裡,沒有希望,看不見光明之意。 而第二句的「蒼天垂憐,天降明王」,則是提供苦難大眾的一個希望,就如同當年韓山童和劉福通所暗刻的一尊獨眼石人身上的那句讖語「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同樣的借助於天意,鼓動民眾起來造反,或者加強民眾的信心和信仰。 而第三句的「賜我光明,普照人間」,則是清楚地表示,唯有信仰明王,才能得到光明和幸福。 余斷情聽他說出這六句二十四個字,僅是莫名其妙的魔門口訣,不禁皺了下眉,把魔門的背景說了下,又解釋了這六句讖語的意思,金玄白才知自己的確是學識淺薄。 他愕然忖道:「原來洪武皇帝取國號為大明,是國為他也出身明教,表示他就是應天命而生的;那個明王……」 可是後來為何明教會淪落為魔教,而又被張三豐帶領各大門派的高手,一路圍剿,後來四分五裂的經過,金玄白卻完全不知。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道:「這兩本手笈,我先留下來慢慢看,你就先歇著吧!我得趕去追查魔門之事。」 余斷情躬身垂首,應了一聲。 金玄白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余斷情一眼,這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二三章 溫情一刻 第二二三章溫情一刻 金玄白穿過長廊,找到樓梯,一路往三樓而去。 就在登樓之際,他看到了兩名青衣小婢從三樓走了下來,趕緊叫住她們,吩咐這兩個婢女到余斷情所住房中打掃房間,更換被褥,這才神情愉快的上了三樓。 他走到長廊的盡端,推開窗子,遙望粉牆另一端的新月園,只見園中一片諍謐,僅有寥落的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晃。 站在窗口,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他的身形一動,頓時有如脫弦之箭,穿窗而出,直射五丈開外。 龐大的身影有如夜鳥掠空而過,飛越了高聳的粉牆,進入新月園中,然後人在空中換了口氣,又是一個轉折,已到了那座燈火通明的小樓之外。 他僅是伸出一隻手搭在窗沿,龐大的身軀已掛貼在牆外,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室內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接著便聽到服部玉子道:「冰兒妹妹,你真是鴻運當頭,手氣旺得不得了,這麼一副爛牌,到了你的手裡,摸了幾張就成了副好牌……」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個嬌柔的女聲道:「傅姐姐太不公平了,冰兒姐的手氣那麼好,你還一直幫著她,不行,你要坐在我的身後,借點財運給我。」 金玄白探首從窗外望進去,只見說話的那個年輕女子正是由沉香樓一路隨著秋詩鳳、齊冰兒等人回來的曹雨珊。 室內的情況,幾乎完全跟他神識出竅時所見的一樣,不同的則是茶几上的糕餅點心盒,從剛才的漆品,換成了竹器,裡面裝的食物也換成了水果。 而另一個相異的情形,則是原先是相偎一起玩牌的朱瑄瑄和江鳳鳳,此刻只剩下朱瑄瑄一個人捲著袖子,伸出細長纖白的雙手在玩著牌,而江鳳鳳則已不知去向。 秋詩鳳背靠窗口,柔和的燈光照在她的側面,金玄白很清楚的可以看到她柔美的頸脖,以及上面的細細茸毛。 想起秋詩鳳的清麗可愛,他真恨不得此刻能把她摟入懷中,好好的呵護一番,然而當他想到,即將要去賀神婆的神壇,處理魔門弟子之事,他的興致便淡了下來。 隨著他意念浮動之際,聽到服部玉子笑道:「雨珊小妹妹,叫你別賭這麼大,你不肯,這下可好了,一萬兩銀子還沒拿到,你就輸了三千兩,還怪姐姐不幫你。」 她站了起來,又道:「好!你既然要借我的財運,我就借給你,免得你說姐姐不公平。」 服部玉子邊說邊行,到了曹雨珊的身後,拍了拍坐在她身邊的井凝碧一下,道:「碧丫頭,你站起來,讓我坐在你家小姐旁邊。」 井凝碧氣鼓鼓的站了起來,委屈地道:「小姐,你可別怪我替你帶來霉運,我連人都被你輸掉了。」 曹雨珊倩然一笑,道:「凝碧,我可沒怪你,你別誤會了,嘻嘻,至於你的賣身契,等到我爹的銀子一送來,我立刻就會把你贖回來,別怕啦!」 井凝碧嘟著嘴的走開,服部玉子笑嘻嘻的坐在曹雨珊的身邊,道:「冰兒妹妹,你贏了好幾千兩銀子,不如我把碧丫頭的賣身契,轉讓給你如何?只要兩千兩就行了。」 齊冰兒伸了下舌頭,道:「買個丫頭這麼貴,我可買不起,何況傅姐姐你還要賺我一千兩,也未免太黑心了吧?」 服部玉子笑道:「姐姐我輸了七百多兩,不從這上面撈回來怎麼辦?我既不像你,有太湖作靠山,又不像雨珊妹妹,家財萬貫,有個富甲一方的老爹,尤其是比起朱公子來,更是不如……」 她眼眸一轉,秋波流動,裡向秋詩鳳道:「說起來,這裡只有我和詩鳳妹妹最窮了。」 秋詩鳳微嗔道:「傅姐姐,你怎麼把話又繞到小妹的身上來了?誰不知道你是個富婆?還跟我們裝窮呢!」 她說到這裡,噗嗤一笑,道:「好在我是贏家,不然我輸了,也只有把身邊這兩個丫環賣了,才能夠繼續玩下去。」 詩音和琴韻兩個侍女,就站在窗旁的牆邊,她們雖知秋詩鳳在說笑,卻全都嚇了一跳,一起走到秋詩鳳的身後。 詩音道:「小姐,你可千萬別輸,輸了就要把我們賣掉,我們的命運就太淒慘了。」 那一直沒有吭聲的朱瑄瑄,此時卻開口答腔,道:「詩音、琴韻,你們放心好了,如果秋小姐要把你們賣出去,本公子第一個承接下來。」 她瞇著眼睛,打量了詩音和琴韻一下,色咪咪的道:「像你們這樣漂亮的小姑娘,一個人最少也值兩千兩。」 齊冰兒失聲笑道:「你把她們買去做什麼?」 朱瑄瑄笑道:「別說她們都是靈心慧質的小姑娘,就算不懂詩音琴韻,買回來冬天暖腳也不錯。」 秋詩鳳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道:「你的膽子真大,難道不怕小鳳兒吃醋嗎?」 朱瑄瑄一瞪眼,道:「她有什麼醋好吃?說老實話,她才羨慕金侯爺那樣,一床六好呢,所以我若是把這兩個丫頭收為妾侍,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服部玉子、秋詩鳳、齊冰兒三人都知道朱瑄瑄是個郡主,她女扮男裝,以文士的身份,帶著王府護衛十多人游蘇州,後來又莫名其妙的取了個玉扇神劍的外號,故作瀟灑,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西貝貨。 只有像江鳳鳳這種初出江湖的黃毛丫頭,才會看不出她的真實面貌,把她當成了鳳流倜儻的少年英俠,死心塌地的跟隨在她的身邊。 齊冰兒啐了一口,斜眼睨著朱瑄瑄,道:「朱大公子,你說你自己就行了,可別扯到我金大哥身上,什麼一床六好,真難聽!」 她和金玄白上過牙床,心裡虛得很,說著說著,臉都紅了起來。 朱瑄瑄露出編貝似的白齒,笑道:「本來就是嘛!你不相信,問一問小鳳兒,看她是不是說過這種話?告訴你,她還一直埋怨她的表姐薛姑娘,說她不識好歹,放著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不愛,卻去愛那麼個峨嵋的小子。」 服部玉子鼓掌道:「小鳳兒這句話倒說得不錯,等她醒來以後,我得多疼她一下,請她多吃點糖。」 曹雨珊仲了伸舌頭,問道:「朱公子,你說一床六好的意思,是指金侯爺大哥有五個妻子啊?」 朱瑄瑄點頭道:「喏!這裡就有三個,還有華山的何玉馥姑娘,和那不知好歹的薛婷婷薛姑娘,不是正好五個嗎?」 曹雨珊還沒說話,已聽到井凝碧忿忿不平的道:「這怎麼可以呢?一個人娶五個妻子,未免太不公平了。」 服部玉子轉頭瞪著井凝碧,道:「碧丫頭,你再敢胡說,小心我不讓曹小妹把你贖回去,就把你送給相公作冬天暖腳的丫頭。」 井凝碧杏眼圓睜,反瞪回去,氣沖沖的道:「他的武功雖然了得,卻也算不上是什麼天下第一,我……」 曹雨珊趕緊加以制止,叱道:「凝碧,守規矩點,不可以頂撞傅姐姐,知道嗎?」 井凝碧嘟著嘴,瞪了曹雨珊一下,然後轉過身去,望著牆壁,再也不看服部玉子一眼。 曹雨珊一臉歉意的道:「傅姐姐,對不起,你是大人大量,可別跟凝碧鬥氣。」 服部玉子輕笑一聲,道:「姐姐怎會和這種小丫頭鬥氣?她認為不公平是吧?到時候,我要她也做我相公的小妾,我看她該怎麼辦。」 曹雨珊一愣,朱瑄瑄愕然,齊冰兒驚詫,每一個人的臉上,幾乎都是同一個表情。 金玄白掛在牆外,聽到這裡,忖道:「玉子真的有這種打算?糟糕,以後一定會惹來軒然大波……」 當他一想到自己將要把劍魔井六月收為徒弟,未來若是再將井凝碧收為妾侍,那麼這二人碰上面,豈不是大為尷尬? 別的不講,單就雙方的稱呼,就已經亂了套,更別說論起輩份來,要如何排序了。 思忖之際,他聽到秋詩鳳道:「傅姐姐,你沒當真吧?」 服部玉子神秘的一笑,拍了拍曹雨珊的香肩,道:「雨珊妹妹,姐姐看你對我的相公也很有興趣,想不想也加入進來湊一腳?至低限度,以後我們玩起骨牌來,就不缺人手了。」 曹雨珊臉色一紅,嗔道:「要死了!傅姐姐,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朱瑄瑄訝道:「傅小姐,怎麼天下有你這種氣度的女子?竟然還嫌丈夫的妻室不夠,到處邀人加入……」 服部玉子倩然一笑,道:「朱公子?幸好你是個男子,不然的話,我也會把你拉進來,做我相公的一房妻子!」 朱瑄瑄神情一滯,想起游太湖時,朱天壽和張永在李強的湖邊水莊裡所說的那番話,不禁一時都呆了。 曹雨珊就坐在她的對面,看到她的臉色古怪,滿臉錯愕地道:「傅姐姐,怎麼金大哥也有龍陽之癖了?」 她這句話一出口,惹來哄堂大笑。 朱瑄瑄斜眸瞪了服部玉子一眼,滿臉脹得通紅,道:「傅姑娘,你若是再胡說八道,小心本少俠……」 服部玉子故意逗她,笑道:「說呀!本少俠怎樣?是不是說到你心坎裡去了?」 朱瑄瑄霍然站了起來,道:「呸!你還以為金玄白是個寶貝,人人都搶著要啊?在本……少俠眼裡,他又蠢又拙,長得又土裡土氣,就跟塊木頭似的,誰曉得你們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偏偏看上了他!」 服部玉子開心的大笑道:「對!我就是喜歡他這塊木頭,怎麼樣?氣死你,活該。」 秋詩鳳一把抓住站在身邊的詩音,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伸出玉蔥似的手指,指著朱瑄瑄,斷斷績續的道:「你講的話真好笑,幾乎把大哥所有的優點都講出來了。」 齊冰兒眼波流轉,也幾乎笑得喘不過氣來,道:「我就是喜歡大哥那土裡土氣的樣子,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曹雨珊瞠目結舌,看到朱瑄瑄氣呼呼的,不解地問道:「朱公子,想不到在你的眼裡,金大哥竟然是這種評價?其實小妹認為他高大威猛,武功又強,還是一位侯爺,真是個令人敬佩的男子漢、大丈夫。」 服部玉子大為讚賞,抱住曹雨珊道:「雨珊妹妹說得真好,姐姐更疼你了!」 她說得高興,紅唇在曹雨珊那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又道:「從現在開始,姐姐跟你合夥,無論輸多少,都算我一半,贏的全歸你。」 曹雨珊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道:「傅姐姐,謝謝你,你真好!」 朱瑄瑄重重的哼了聲,道:「我不玩了,你們繼續玩吧!」 她把桌上的銀票收了起來,轉身便走,頭也不回一下。 她走到房門口,正好碰到松島麗子推門進來,兩人撞了個正著,松島麗子閃過一邊,道:「咦!朱公子,你不玩了?」 朱瑄瑄負氣道:「不玩了,桌上四個人,有一半都是金大哥的妻子,跟這些大嫂玩牌,還有什麼樂趣?」 松島麗子一愣,還沒說話,便聽到服部玉子道:「麗芝,你送朱公子回房去,就讓她睡在唐解元和文公子隔壁那間好了。」 松島麗子應了一聲,笑道:「朱公子,我送你回房去。」 朱瑄瑄拂袖道:「不用了,我自己找路回去。」 服部玉子笑道:「麗芝,朱公子火氣太大,你到隔壁天香樓去找兩個青倌人陪她過一夜,讓她消消火氣。」 話一出口,松島麗子、齊冰兒、秋詩鳳這三位知道朱瑄瑄真正身份的女子,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曹雨珊、井凝碧,還有詩音和琴韻兩個丫環,並不知道朱瑄瑄原是女兒身,全都有些羞怯的望著她,看她要如何答覆。 朱瑄瑄杵在門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就這麼愣在那兒。 金玄白一手搭著窗沿,就那麼掛在窗外的牆邊,聽到這裡,幾乎忍不住大笑出聲,心想朱瑄瑄自認風流,這回碰到了飽經世故,智計百出的服部玉子,算她倒了霉,要想佔便宜,恐怕只能找像江鳳鳳那樣不識世情的黃毛丫頭才行。 果真朱瑄瑄愣了一下,然後重重的跺了下腳,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松島麗子喚了她一聲,要追過去,卻被服部玉子叫住,道:「麗芝,別理她了,你過來陪三位妹妹繼續玩牌吧。」 松島麗子掩上了門,走了過來,道:「小姐,我是上來問你們,肚子餓了沒有,要不要吃宵夜,你讓我坐下來玩牌……」 她一句話沒說完,房門被人拉開,朱瑄瑄像陣旋風似的捲了進來,道:「本少俠決定了,今晚不睡,就陪各位大嫂玩通宵,誰要叫停,誰就是小狗。」 眾人一齊大笑,笑聲盈耳之際,朱瑄瑄走回原位,順手在松島麗子的豐臀上拍了一下,道:「宋姑娘,本公子肚子餓了,請你吩咐廚房,下碗雲吞米線。」 她一屁股坐回錦墊大椅,順手從袖中取出剛才收起的那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遞給松島麗子,道:「這是給廚房裡各位辛勞的大廚、二廚們的賞金。」 松島麗子接過銀票一看,笑道:「喲!朱公子真是大方,廚房裡的賞金,一給就是五十兩。」 朱瑄瑄拍了下手,道:「三位大嫂,各位小姐姑娘們,想要吃什麼,儘管開口。」 一時之間,室內一陣嘻嘻哈哈,什麼「蝦仁雲吞」、「雞絲煨米線」、「三絲穭粉」不絕於耳,也不知都是些誰點的,把個松島麗子弄得手忙腳亂,趕緊叫過兩個青衣小婢幫忙記住所點的宵夜。 金玄白看到室內一陣鬧哄哄的,心裡突然湧起一陣特別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尤其是他在和師父沉玉璞相依為命的歲月中,更沒感受到。 這種處於大家庭、妻妾成群、笑聲不斷的情景,完全和兩個男人共居一間茅屋的狀況相異,也根本無法比較。 或許是長期感受到師父沉玉璞孤寂的心態,想要設法加以彌補,金玄白才會在找尋柳月娘下落的事件中,花費了哪麼大的工夫,雖然目前還沒看到成果,但他相信師父一定不會有個寂寞的晚年。 眼前似乎浮現起園林大宅中,師父和柳月娘相偕賞花,俯首觀魚的情景,而在那個時候,大大小小的一群男童、女童,在眾多丫環的陪伴下,在園林裡嬉戲,繞在沉玉璞的膝下,大叫「爺爺」。 這個幻想隨著朱瑄瑄的一聲喝叫而破滅,金玄白只聽到她大聲道:「好了,各位大嫂、小姐、姑娘們,大家靜下來,我們繼續玩牌,喂!輪到誰做莊了?快丟骰子吧,別耽誤本公子贏錢。」 金玄白不想再看下去,施出傳音之法,將一縷話音凝聚成柬,傳進服部玉子耳中:「玉子,我在樓下大廳等你,有事和你說。」 他看到服部玉子微微一愣,左右顧盼一下,也沒等她下樓,身形一閃,已如一片落葉般,飄在空中,然後衣袂翻飛中,到了一樓的石階上。 站在大廳之前,他招了招手,道:「誰在守夜?過來一個人說話。」 林蔭深處,傳來一陣簌簌之聲,立刻便有一個黑衣忍者快步奔了過來,到了石階之下,跪倒於地,恭聲道:「下忍正男,拜見少主。」 金玄白道:「正男,你到馬廄去牽匹馬出來,守在門口,我要立刻出去。」 那個下忍磕了個頭,應聲而去。 金玄白望著他的背影,忖道:「什麼正男方男的,東瀛人取的名字可真難聽。」 他轉身進入大廳,剛一坐下,服部玉子已帶著松島麗子匆匆的從廳後走了過來。 服部玉子襝衽行禮,而松島麗子則跪下磕頭,經過吩咐之後,才站了起來。 金玄白道:「你們坐下來說話。」 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靠在旁邊的大椅,坐了下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樓上很熱鬧呵!」 服部玉子道:「少主怎不進去看看?如果興趣來了,也可以玩幾把,真的很好玩的。」 金玄白搖頭道:「這些賭具我是一竅不通,還是別玩的好。」 他頓了一下,又道:「麗芝,你不是要到廚房裡去吩咐大廚下米線嗎?也給我煮碗雲吞米線,我吃完就出去辦事,哦!順便也給玉子來一碗,讓她陪我一起吃。」 松島麗子應了一聲,連忙站起,往廚房去了。 服部玉子深情的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忙了一天,也該休息了,還有什麼事要辦?」 金玄白把在天香樓中發生的事,大概的說了一次,當他說到女鬼雲真在窗外出現的情景,服部玉子嚇得臉色一變,驚道:「少主,你真的見到鬼了?」 金玄白點頭道:「邵道長說我天眼已開,如今只要我願意,無論鬼神妖怪都可以看得見。」 「啊,無論鬼神妖怪都可以看得見啊?」服部玉子把他的話重複念了一次,一臉驚悸的道:「少主,妾身很小就聽人說山林裡有妖怪鬼魅,可是卻一直都沒有看過,原來這世界上還真的有鬼!」 金玄白頷首道:「我也從沒見過鬼怪,所以根本不相信,這回親眼看見,可不能不信了。」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那女鬼雲真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的?」 金玄白笑道:「哪有這種事?別的女鬼我沒見過,可是這個叫雲真的女鬼,卻長得蠻清秀的,只是全身上下,好像被一層輕霧籠罩著,據邵道長說,她生前可能便是陰三姑的女弟子,被巫門的法術把魂魄凝聚住了,所以才可以受到役使。」 「役鬼術!」服部玉子道:「我們那裡也有女巫,據說也可以役鬼、治病,趕鬼、請神……」 她搓了搓手,驚恐地道:「說到這裡,我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少主,你快開天眼看一看,是不是有鬼在附近?」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有我在這裡,你怕什麼?邵道長說我已練成了元嬰,任何鬼怪都不敢近身,否則,我只要一揮手,鬼怪就會化為灰粉,魂飛魄散……」 他把女鬼雲真畏懼自己,口口聲聲稱自己為「上仙」的事又講了一遍,聽得服部玉子圓睜雙眼,咋舌不已。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伸出玉手抓住金玄白的大手,顫聲道:「相公,你以後成了仙,我們怎麼辦?還有冰兒妹妹、詩鳳妹妹、玉馥妹妹,還有花鈴,念玨她們怎麼辦?」 金玄白握住她的手,大笑道:「做仙人有什麼意思?我才二十歲,最少也得再活個四五十年,才會想到這樁事。」 服部玉子咬著下唇,凝目望著他,道:「相公,這是你說的,不可以拋下我們去做神仙。」 金玄白忙道:「當然,我騙你做什麼?」 服部玉子心想,若要防止金玄白厭倦人間生活,恐怕得要用更多的妻子和兒女,才能留得住他,讓他樂於做人,而不會動念修行成仙。 她忖思道:「是不是我該把曹雨珊、井凝碧、朱瑄瑄、江鳳鳳全都拉進來?相公忙於應付,就不會動不動就想成仙了。」 她想起在秘道窺孔裡所見到的情形,覺得金玄白精力充沛,足堪應付妻妾眾多的生活,就算再多給他找幾個妻子,也無損於他,而自己的地位,更能鞏固。 金玄白見她沉思不語忙道:「玉子,別多操心了,這種事太無聊,還是做人比較踏實。」 說到這裡,松島麗子領著一個丫環走了進來,問道:「請問少主,雲吞米線已經端來了,你要放在哪裡吃?」 金玄白道:「就放在茶几上好了,我吃完,馬上就得動身。」 松島麗子指揮那個丫環把食盒放在几上,親自掀開盒蓋,端出兩碗熟騰騰的雲吞米線,放在金玄白旁邊的茶几上,然後又端過一張矮凳,放在茶几的另一端。 服部玉子嫣然一笑,走到矮几坐下,望著金玄白,道:「相公,麗子很能幹,你也可以收下來作小妾,讓她管理你的產業,一定不會出事。」 金玄白看了松島麗子一眼,只見她薄施脂粉,秀靨一片紅暈,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溫柔婉約。 他拿起銀筷,道:「玉子,吃米線吧!這種事以後再說。」 服部玉子道:「相公,莫非你還在記恨麗子?」 金玄白吃了口米線,抬頭望了望松島麗子,只見她眼眸低垂,一臉哀怨之色。 他笑道:「我現在哪來的產業?侯爺這個頭銜只是空的,叫起來過癮而已,等到以後賺到了錢,真的置了產再說吧!」 服部玉子道:「相公,我們說定了呵,以後不可以耍賴。」 金玄白點了點頭,悶聲不吭的大口吃起雲吞米線來。 服部玉子看到他這個樣子,非常高興,給松島麗子使了個眼色,道:「麗子,你還不快點跪下來向少主磕頭致謝?站在那裡等什麼?」 松島麗子大喜,連忙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玄白把雲吞米線嚥了下去,揮了下手,道:「麗芝,你先下去忙吧!好好的照顧白蓮、黃鶯她們,讓她們搬到怡園去住好了。」 松島麗子應了一聲,興奮地道:「少主請放心,奴婢這就去找人,讓她們連夜搬進怡園。」 服部玉子停箸望著金玄白,道:「相公,你整日裡都記掛著白蓮、黃鶯她們,玉子會吃醋的呵!」 金玄白一愣,道:「玉子,你在跟我開玩笑,是吧?」 服部玉子輕輕咬著紅唇,黑眸之中,秋波流轉,有些含羞帶怯的道:「相公,你辦完了事,早點回來,不如今晚就讓玉子侍候你……」 金玄白道:「這怎麼可以?你是我師父替我訂下的正妻,我一定得風風光光的迎娶你才行。」 服部玉子道:「可是……可是玉子怕夜長夢多。」 金玄白憐愛地道:「小傻瓜,什麼夜長夢多?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麼感謝你,因為你不嫌我土裡土氣,笨頭笨腦,跟塊木頭似的,反而處處幫我,甚至不惜性命……」 他深吸了口氣,道:「我發誓,此生絕不負你,等到我真的做了侯爺,或者接下什麼內行廠指揮使的職務,我就會大張旗鼓的迎娶你,還有冰兒、詩鳳、玉馥她們,到時候,恐怕皇帝老兒都會派大太監登門頒下聖旨。」 服部玉子笑顏綻放,道:「哪有這種事?皇帝老兒還會頒聖旨呢!除非你把朱瑄瑄那個郡主也娶了來,還差不多,不然,皇上怎麼會理你?」 金玄白見她高興,一邊吃著米線,一邊就和她說起今後如何安頓血影盟忍者,以及朝廷將要設立內行廠之事。 服部玉子聽他提到,將來內廠設立之後,連柬、西二廠都要受到轄制,不禁面現驚異之色。 她沉吟一下,道:「現在朝廷裡除了錦衣衛之外,還有東、西二廠,還要新設什麼內行廠?這個內行廠又是用來作什麼的?」 金玄白把米線湯喝完,滿足地摸了摸肚子,道:「不知道是邵道長還是張大人的主意,他們認為東、西二廠已經受到劉瑾的把持,必須另設一個內行廠,凌駕在這兩個機構之上。」 他頓了下,道:「如果皇上真的肯聽信邵道長的話,那麼我這個侯爺就會成真,否則也只是一場空。」 服部玉子問道:「相公,如果你娶了瑄瑄郡主,皇上可能會讓你做侯爺了吧?」 金玄白道:「千萬別提這件事,這個郡主脾氣又壞又太驕縱,我可對她沒興趣。」 想起朱瑄瑄女扮男裝,以風流俠士的面貌出現,見到自己的未婚妻室,都要調戲一番,金玄白便忍不住心中有氣。 服部玉子笑道:「她身為郡主,從小被長輩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只要多碰點釘子,受點苦,就會改變的。」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們不要再談她了。」 他站了起來,道:「玉子,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頂多兩個時辰就會回來。」 服部玉子放下了銀箸,問道:「相公,你身上沒有兵器,要不要我把那柄曹雨珊抵押的五音玲瓏劍拿來,讓你帶去?」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服部玉子歉然道:「都怪玉子不好,你把七龍槍交給我保管,我卻把它丟了,真是對不起。」 金玄白道:「那柄七龍槍雖是槍神師父留給我的,可是也算是楚家的傳家之寶,花鈴和她的兄弟把槍偷走,固然不對,卻也情有可原。」 他和服部玉子走出廳門,來到青石台階之上,看著那片園林沉浸在夜色中,顯得神秘而又美麗,不禁感慨地道:「人世間若是少了一些爭端,該有多好?唉!綠林盟南、北兩道一共三四百個幫派,攪得江湖一片烏煙瘴氣,朝廷裡又亂七八糟,受到劉賊控制,我還真想請他們成立內行廠,讓我可以做點事。」 他拉著服部玉子的玉手,道:「玉子,等我處理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我們把師父接來,讓柳姨也搬進來,然後我們就在這裡養兒育女,你看怎麼樣?」 服部玉子脈脈含情的看著他,道:「相公,你說怎樣,玉子就怎樣,只要相公高興,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沒關係。」 金玄白握緊了她的手,道:「你不會怪我娶太多的妻子吧?會不會覺得很委屈?」 服部玉子搖了搖頭,道:「女子以夫為天,只要相公高興,就算娶十個妻子,納二十個小妾,也沒有什麼關係,玉子不會難過的。」 金玄白笑道:「話雖這麼說,我可不相信。」 服部玉子道:「玉子是真心誠意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你以後會想家吧?故鄉的人事物,總會引起你的懷念,對不對?」 服部玉子道:「我的家鄉只有哥哥,父母都已經死了,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所以我還是喜歡這裡……」 她笑了笑,道:「中國有一句古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玉子既然奉父親之命,嫁給少主為妻,就心裡沒有家鄉,只有大明朝。」 金玄白點頭道:「好!生是明朝人,死是明朝鬼,你這樣想就對了。」 說到這裡,他想起車伕田三郎,道:「玉子,你固然這麼想,可是隨你而來的忍者們,可能並不全部跟你的想法一致,他們也會想家。」 服部玉子傲然道:「玉子的家,就是他們的家,任何一個忍者,無論是中忍或者下忍,連生命都是屬於玉子所有……」 她揮了下手臂,又道:「就如同玉子的生命是屬於少主所有,無論生或死,都由少主安排。」 金玄白心中感動,默然的點了點頭。 服部五子道:「伊賀流的忍者們,應該個個都有這種覺悟,除了田中美黛子是唯一的例外。」 一提到田中美黛子,她的眼中露出一股凶芒,一閃即沒,道:「這種人是我們伊賀流的恥辱,玉子再也不要提起她了。」 金玄白想起田中美黛子從地牢之中,把程家駒縱放出去,背叛了伊賀流,本該受到死刑的制裁,結果卻被自己下令制止,以致使得服部玉子如此難過。 他輕歎了口氣,道:「玉子,我插手管了這件事,讓你受到委屈了,不過,美黛子年紀到底還輕,而程家駒算起來也是冰兒的遠親,看在冰兒的面子上,你就放過美黛子吧!」 服部玉子默然的點了點頭。 金玄白看到她那個樣子,好像還不甘心,笑了笑,道:「你派田春出去,帶人把集賢堡都給燒了,還想要怎麼樣?」 服部玉子啊了一聲,垂首道:「相公,對不起,請你原諒玉子的任性,這事玉子做錯了。」 金玄白重重的打了下她的臀部,只聽啪的一聲,服部玉子已尖叫一聲,跳了起來。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第一次犯錯,打一下,以後再犯錯,就得多打幾下才行。」 服部玉子雙手撫著臀部,媚眼如絲的望著他,突然投身躍入他的懷裡,抱住他的脖子,低聲道:「相公,親玉子一口。」 金玄白俯首吻了她一下,這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的紅唇,溫柔的道:「玉子,我走了!」 服部玉子摟住他,道:「相公,我叫人替你備車,你可以在車裡小睡片刻。」 金玄白道:「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叫正男替我備馬,此時就在大門等著呢!」 服部玉子道:「既是這樣,那麼玉子送你到門口。」 金玄白笑道:「又不是要到北京去,還要你送幹什麼?你快回去把米線吃完,不然就會變成糊米線了。」 服部玉子笑道:「沒關係,米線糊了,叫廚房再煮一碗就行了。」 金玄白道:「乖,聽話,回去了。」 服部玉子道:「相公,玉子站在這裡,目送你離去,可以吧?」 金玄白感受到她的一份固執,同時也感受到了她的深情,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嬌軀,緊緊擁入懷裡,深深的吻著她。 服部玉子嚶嚀一聲,整個人柔若無骨,任由他擁吻,液津輕渡,丁香暗吐,深深的陶醉在甜蜜中。 片刻的溫存,彌足珍貴,也變成了記憶中的永恆、深深的烙印在心靈的底端。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兩個緊擁的人兒分開了。 金玄白喘了口大氣,只見服部玉子滿臉紅暈,如同醉酒,在門上高掛的燈籠燈光映照下,顯得嬌艷欲滴,格外迷人…… 他知道自己若是繼續逗留下去,只怕天雷勾動地火,再也捨不得離開。 那麼,他不僅耽誤了圍捕魔門徒眾的要事,而且也違反了自己的諾言,提前破去服部玉子的清白。 想到這裡,他揮了揮手,轉身大步而行,沿著碎石小徑走去,很快便走到大門口。 大門已經敞開,兩個忍者站在門邊,一左一右,像是兩尊門神一樣。 他們看到金玄白大步走來,齊都跪下行禮。 金玄白點頭道:「兩位辛苦了,起來吧!」 兩名忍者聽命站了起來,齊聲道:「謝謝少主。」 金玄白走出門外,只見那個叫正男的忍者,牽著一匹栗色大馬,神情凝肅的站在牆邊。 他走了過去,接過忍者正男遞來的韁繩,道:「正男,讓你久候,對不起。」 正男滿臉惶恐,跪了下來,道:「替少主牽馬,是正男最大的光榮,少主太客氣,屬下會心中不安。」 金玄白一笑上馬,道:「好,你進去吧!」 忍者正男磕了個頭,轉身奔進園裡。 金玄白輕抖韁繩,控馬緩緩前行,蹄聲得得,敲碎了寧靜的夜。 馬匹才緩緩行出丈許,金玄白立刻便有所感應,他一拉韁繩,停住了馬匹前進之勢,緊接著身形一動,整個人騰空躍起,橫空掠過三丈,竄撲向一株高聳的梧桐樹。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可是那藏身在梧桐樹上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輩,金玄白身軀才飛騰而起,樹葉聲一響,一條黑影已從濃蔭中竄了出來。 他以間距一丈的梧桐樹作為跳板,轉瞬之間,已越過十一株梧桐,到了第十株梧桐樹的樹帽之上。 可是就在這時,他已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勢撲了上來,已將他全身都籠罩住了。 他回頭一看,只見金玄白如同夜鷹翔空,四肢箕張,浮空斜移,右手五指伸出,一招「目送飛鴻」使出,似乎有一層氣網灑了開來。 那個黑衣人扭身拔出腰際的長刀,沉喝一聲,劈了出去。 夜空裡響起一聲尖銳的刀鋒破空之聲,刀刃迷離,芒影閃動,瞬息之間,他已攻出了十二刀之多。 正文 第二二四章 解決疑惑 第二二四章解決疑惑 新月園門前,掛著兩盞大燈籠,昏黃的燈光,投射在方圓三丈的區域內,一切的事物都顯得朦朧暈黃。 那道刀光自梧桐樹上倒捲而下,反射著燈光,燦爛奪目,有如天河倒瀉,聲勢極為驚人。 刺耳的金風破空之聲,隨著燦眼的刀光之後響起,如同尖銳的錐子,彷彿要將人的耳膜刺穿。 金玄白心中一動,人在半空,毫無著力之處,竟能橫移三尺,避開刀氣最銳利之處。 那人一見刀勢即將落空,手腕一轉,變式幻化,竟是刀使劍招,在瞬間連攻三招,瀰漫的刀氣和幻化的刀鋒已將金玄白身邊所有的空間,全部罩住。 金玄白的身外突然泛起一層紅色光影,緊跟著橫移的身軀而升,他振臂揚起,一指彈出,指影幻化,山形漾動。 「叮、叮、叮!」風中傳出三聲輕脆悅耳的金石撞擊聲響,如同琴箏之音高低音韻不同,隨風散開。 而那急劈而下,變幻奇詭的刀勢,也隨著金玄白一指敲擊在刀刃上,立刻化為無形。 長刀盪開,那人身隨刀移,落在七尺之外。 他的雙腳一站穩,立刻舉刀查看,霍然發現狹長的彎刀刀刃,竟有三個米粒大的缺口。 他駭然抬頭,只見金玄白站在一根樹枝上,俯瞰著自己,身外罩著一層氣壁,竟有五寸之厚,恍如有形之物。 他揚聲道:「金大俠,你剛才使出的一招指法,可是少林的菩提指?」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井六月,你的眼力真是不錯,竟能認出這招菩提印心!」說話之際,他已有如一片落葉般的飄了下來。 井六月讚賞道:「金大俠,你這招指法,已盡得少林武功之訣要,大概就算掌門來此,也不會有像你這樣的造詣了!」 金玄白微曬道:「好說,好說!井大俠的劍法也已至爐火純青之境,若非是我,恐怕就算是天刀余斷情來此,也擋不住你三招九個變式。」 井六月搖了搖頭,道:「學藝不精,讓大俠見笑了。」 金玄白打量了井六月一下,道:「你也真是不簡單,被我那些手下擒住,關在地牢裡,竟然也能脫身,而且還奪了把長刀,全身而退……」 他記起服部玉子跟他說過,井六月闖進新月園,受到了守護在園中的忍者們以暗鏢攻擊。 井六月在抵擋之中,口口聲聲的揚言,此來是要找尋金玄白,並且要拜他為師,學習必殺九刀。 然而忍者們基於職責所在,並未聽信他的話,只是換了吹箭,以迷藥代替毒藥,把井六月制住,並且關進了地牢之中,等候金玄白的偵訊。 當時,金玄白因為要處理天刀余斷情之事,再加上認為井六月已經昏迷不醒,所以沒有到地牢中去探視他。 不料,就這麼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他竟然已經從地牢中脫圍而出,並且還悄無聲息的制服了一個忍者,奪下對方的忍者刀,換了忍者服,混出了新月園。 以這種情形看來,井六月當時很可能便是假裝中了吹箭,蓄意被擒,這才找到機會從地牢裡逃了出來。 顯然,服部玉子也是小看了井六月的一身修為,才會發生這種情形。 井六月突然把蒙住頭臉的布巾取了下來,露出本來面目,問道:「金大俠,你到底是誰?」 他這句話說得突兀,金玄白不由一愣,道:「在下金玄白,我們不是在虎丘見過嗎?怎麼你會這麼問我?」 井六月點頭道:「在虎丘時,我們的確見過,並且還交手過,我敗在你的手下,甘拜下風,可是……」 他提高了嗓門,繼續道:「我越是多見你幾次,就越不瞭解你這個人,所以忍不住要問你,你到底是誰?」 金玄白濃眉一皺,本想叱責對方無理取鬧,可是,意念動處,卻有些迷惑,暗問道:「啊!我到底是誰?」 井六月見他沒有說話,略一沉吟,繼續問道:「武林中,盛傳你是昔年槍神之徒,槍法之高,已盡得槍神的真傳,可是你在劍法上的成就,卻高於槍法,而刀法上的造詣更優於劍法,縱然你說是槍神之徒,卻又是武當、少林二派的弟子,精通這兩派之絕藝……」 他的眼中精芒暴射,道:「這一切還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你竟然身懷昔年九陽神君的九陽神功,說起來,應該也算是九陽神君的傳人,像你這樣複雜的身份,簡直把我都弄糊塗了!所以才忍不住有此一問。」 金玄白被他那一問,差一點把整個思緒都弄岔了,幾乎要鑽進牛角尖裡,如今才又回過神來,笑道:「你說得不錯,我的身份太複雜了,以致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會混淆。」 他稍稍一頓,道:「有一件事,你還沒弄清楚,我同時也是鬼斧歐陽玨嫡傳的弟子。」 說到這裡,他隨手比劃了幾下,道:「這便是昔年家師名震武林的追風二十九斧中的三招,想必你也曾經見過。」 井六月見他雖然是隨手比劃了兩下,可是那種沉穩凝重的招式和幻變奇詭的手法,已把鬼斧歐陽玨威震武林的追風二十九式中的精髓,展露無疑。 他心頭大震,忖道:「果真二哥的揣測沒錯,他不但得到當年四大高手的真傳,也是九陽神君的親傳弟子,才會在武學上有此出類拔萃的成就。」 見到金玄白覆罩在身上的那層宛如有形的氣壁,井六月心中意念急轉,不住地思忖著,是否要真的拜金玄白為師,學習那必殺九刀? 至此,他已完全確認出金玄白如今的一身造詣,已經達到一代宗師的地位,所創的必殺九刀,具有神鬼莫測的奧秘,自己若不將之學會,恐怕終身都將引以為憾。 可是,他在不久前,雖因一時衝動,闖進新月園裡,揚言要拜在金玄白門下,但是當他見到金玄白時,卻又想到了自己的出身,以及父親在武林中的地位,而感到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漱石子井無波是武林第一高手,槍神楚風神、鬼斧歐陽玨、少林大愚禪師、武林鐵冠道長都是列名在天下十大高手之內,也同時是漱石子的好友。 而九陽神君沉玉璞則被這些人視為昔年魔門餘孽,曾經連袂予以追殺,此人雖未列名在天下十大高手之內,可是一身絕藝直追漱石子。 雖然沉玉璞在泰山之巔和漱石子激戰了八百多招,結果終於一敗,可是他曾擊敗過崑崙和崆峒兩派的掌門,並且在江湖上造下極天的殺孽,所以此人的武功也絕不低於槍神之下。 井六月雖未弄清楚當年四大高手和九陽神君失蹤之謎,但他知道九陽神君在武林中的地位,足堪和漱石子一起排名的。 金玄白身兼這五大高手的弟子,一身修為已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地步,可是若按輩份來說,也只能算是漱石子的晚輩。 這也就是說,他和井六月的年齡縱然相差頗大,可是兩人的輩份是一樣的。 假使井六月莫名其妙的拜金玄白為師,那麼平空就矮了一輩,把金玄白的身份提升到了和漱石子同一階層…… 如果這麼做,恐怕他的父親井無波頭一個就饒不了他,而他在見到九陽神君、槍神、鬼斧之後,也要執徒孫之禮,這叫他如何能夠冒昧的拜師? 井六月心中充滿著複雜的情緒,兩種不同的想法在不斷的衝突著,不知如何決定才好。 然而金玄白的心裡也不安定,剛才井六月那無心的一問,讓他思緒有了波動,幾乎陷在牛角尖裡,無法脫身出來。 大凡一個稍有思想的人,常會在靜夜之中,思忖著一些人生問題,譬如說,我是誰?我從何處來?死後往哪裡去?未生之前,我又是誰?等等種種疑惑。 而一般的普通人,辛勤的過日子,吃喝拉撒都是依據本能而活著,至於活著的意義是什麼,死後又往何處去,就不在他們的思考範圍了。 金玄白一直是踏實的活著,覺得生活非常充實,除了砍柴、賣柴、種菜之外,就是練功,從來沒有胡思亂想過。 可是,打從他遇見齊冰兒之後,每一天的生活都有變化,尤其是碰到了張永和朱天壽後,那種變化更是難測,生活充滿著新奇,各種怪異的事都會發生,就如同小舟泛行在大海裡一樣,隨時都能有不同的遭遇,幾乎讓他應接不暇。 可是,縱然外界的變化千奇百怪,他那一顆樸實的心卻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就算他成為朱天壽口中的侯爺,又是每天一百兩黃金報酬的超級大保鏢,他也是照常的過日子,應付著外界的各種變化。 不僅這樣,他置身百花叢中的天香樓裡,雖然受到了邵元節等人的設計,一夜連御十女,過了荒唐的一晚,都仍然沒改變對於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人的愛戀之念。 像白蓮、黃鶯、彩虹等十名青倌人,縱然跟他過了纏綿的一夜,然而就像雲彩入湖心一般,雲過水亦無痕,並沒讓他的心靈受到什麼影響。 這種狀況,就像他在林屋洞裡,功力猛進,九陽神功突破第六重的高峰,邁入第七重的境界,修成了元嬰一樣,只是讓他有了些許的驚訝,並沒如邵元節一樣,視為珍寶。 他保持著一顆樸實之心,並不認為自己將來可憑此元嬰,再加修練便能成仙。 而他的心裡,仍然盤算著,該如何多賺點錢,好安頓未來的幾房妻室,讓她們都生活安裕,不致為脂粉錢發愁。 若是按照邵元節的觀念,他這種種的想法和做法,完全是一個平凡的俗人,哪裡還有一點修道人的格局? 然而,金玄白就是這麼一個樸實的平凡人,他始終認為自己只是個練過武的樵夫而已,至於他的幾個師父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多高,為何又全都收他為徒,他就從未深想了,僅將之視為自然發生的。 在旁人眼裡,認為他身兼多派的武功,是件極為稀奇而值得羨慕的事,而他只認為師父交待,必須用心的苦練這些武功,他就聽從師命去苦練,是件再也自然不過的事,練會是應該的,練不會則是努力不夠。 至於什麼正邪之爭,九陽神君是魔門餘孽之事,他是一概不管,完全不把這種觀念當一回事。 關於幾位師父替他在幼年定下了那麼多的未婚妻室之事,他從未有一句怨言,認為這既然是當年師父在世時定下的婚約,他就必須遵從,就算這些妻子中有人長得極醜,自己也必須接受。 就因為這份執著,所以,當鐵冠道長替他所定下的未婚妻子薛婷婷表示,當年歐家已用白虹劍為聘禮,將她的終身大事委付與峨嵋歐定邦,他便會感覺受到了極大的恥辱,而大發雷霆。 縱然幾房妻室讓他覺得困擾,他依然時時刻刻的替她們打算著,從未因為誰比較美或比較能幹,而多加了一分愛憐。 在他的眼裡,這些未來的妻子,個個都美若天仙,無論是當年師父們替他定下來的,或者是他自己認識的,他都一視同仁,未有差異。 只是對於這些將要成為他妻子的美女,他不擅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僅是摸索著去愛她們而已。 也就是說,他對於外界發生的種種問題,都是秉持著一個基本的原則去應付,這個原則便是沉玉璞從小灌輸給他的觀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從這個觀念延伸而出的做人態度,則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完全沒有正邪之分。 總的來說,一切隨心便是他做人的原則。 而從不妄想則是他應付生活的態度。 不過,井六月那個疑問,差點讓他陷入一個牛角尖裡,讓他開始省思一些人生的問題,差點便掉進了我是誰的漩渦裡。 等到井六月提出了他的疑問之後,觸及到他最擅長的武學範疇,才讓他從這個迷思中解脫出來。 在一陣默然之中,金玄白立刻感應到藏身在新月園以及十多丈外的半月園裡,負責守護的許多忍者,都紛紛爬上樹梢,縱上高牆,一個個探首往外窺視。 而另一側的天香樓前,則是開始喧鬧起來,無數的腳步聲響起,顯然錦衣衛和衙門差人,接受了勞公秉的命令,開始從各個方位出來,集合在樓前的大街,準備隨同金玄白和邵元節去圍捕藏匿在城西的魔門人士。 金玄白心想:「該辦正事了,別跟這傢伙糾纏下去。」 他正想開口之際,只聽井六月問道:「金大俠,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請你給我一個答覆?」 金玄白道:「什麼事,請說。」 井六月問道:「請問你,傳你少林和武當兩派絕藝的前輩,名諱如何稱呼?」 金玄白道:「你不需要知道這個。」 井六月一愣,隨即又道:「請問可是昔年隨槍神和鬼斧兩位一齊失蹤的少林監寺大愚禪師、武當長老鐵冠道長?」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不錯。」 井六月恍然道:「如此說來,果真我們的揣測沒錯,你和這四位前輩的失蹤有關,難怪武當掌門黃葉道長會傳出掌門金令,廣邀各大門派掌門,到真武大殿去聚會,原來就是因為你的出現。」 金玄白略一思忖,點頭道:「應該是吧。」 他想到了何康白,趁自己不在之際,不但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七名子弟一起帶走,並且還把何玉馥也一起帶去,可能便是跟這回武當掌門傳出金令之事有關。 一想起楚花鈴順手把七龍槍一併拿走之事,金玄白心裡便有了個疙瘩,忖道:「七龍槍雖是屬於楚家所有,不過這柄槍是師父親手交給我的,花鈴怎麼可以在取走時,連個招呼都不打?何大叔也是的,竟然連張字條也不留,就這麼一走了之……」 忖思之際,只聽井六月問道:「金大俠,為何這四位前輩,甚至包括九陽神君在內,都要收你為徒,傳你絕藝?」 金玄白小時候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認為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就是有五位不同的師父,傳授他各種不同的武功。 可是,長大以後,他便從沉玉璞口中獲知了真相,曉得當年所發生的事,也明白在那種情況下,槍神等人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收自己這麼一個徒弟。 不過,隨著他出道之後,見識增廣,他已有了種不堪相同的想法,認為這五位師父是在拉攏他,討好他,這才拖著病軀,抱著一身傷痛,將所知的一身絕藝,傾盡一切的傳授給他。 剎那之間,在靈巖山深谷裡逝去的種種記憶和時光,重又回到他的眼前,每個師父的臉龐上,親切的笑容又浮現在腦海。 他微微一笑,道:「井六月,你問得太多了。」 井六月雖見他一臉淺笑,卻是心頭一震,退了一步,道:「在下能不能問最後一個問題?」 金玄白嘴角一撇,道:「你問再多也沒用,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不過呢……」 他目光一凝,道:「假使漱石子在此,我或許會告訴他,因為他算是關鍵人物。」 「關鍵人物?」井六月重覆的說了一次,似有所悟的哦了一聲,隨即問道:「金大俠,你身兼佛、道、魔三門絕藝,如何能避免走火入魔,內火焚身之厄?」 金玄白一哂道:「什麼身兼佛、道、魔三門絕藝,簡直胡說八道,嘿!你還真把九陽門當成了魔門旁支?莫名其妙!」 井六月一愣,辯道:「這是家父當年和九陽神君切磋武功之後,所下的結論,豈是胡說八道?」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漱石子是個老糊塗,你也只不過是個小糊塗而已。」 他說完了話,轉身就走。 井六月連忙喚道:「金大俠,請留步。」 金玄白緩緩轉過身來,眼中寒芒進射,沉聲道:「井六月,你別不知好歹,惹我生氣,恐怕會對你不利。」 他頓了一下,道:「你剛才倣傚我所創的迎風一刀斬,只得其形,未得其髓,其中有九處破綻,後來的劍招變式也有五處破綻,我可從任何一處破綻下手,五招之內,便將你擊倒,可是我看在令尊的面子上,卻放過了你,你可別得寸進尺。」 井六月臉色一變,道:「啊!有那麼多的破綻啊?怎麼會呢?」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金大俠,你如果能在五招之內,將我擊倒,我就拜你為師。」 金玄白大笑道:「你要拜我為師,我還不想收你為徒弟呢!」 井六月一怔,問道:「為什麼?」 金玄白道:「第一,我已決定收天刀余斷情為徒。你和他是多年的仇人,豈能相容?第二,我不久之後,會挑戰漱石子,並且有信心會擊敗他,你身為他的兒子,若是做我的徒兒,豈不是讓你為難?」 他頓了一下,道:「別的不說,就衝著這兩點,我就不能收你為徒!你想一想,對不對?」 井六月滿瞼錯愕,失聲道:「什麼?你……你要收余斷情為徒?他……他是不是要學必殺九刀來對付我?」 金玄白一笑,道:「必殺九刀也算不上什麼武林絕學,他就算學會了,沒有一年半載的琢磨,也對付不了你,可是我可以肯定,兩年之後,你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井六月臉肉抽搐了一下,沉默不語,想必是在思忖自己敗在余斷情刀下之後的難堪情景。 金玄白道:「井六月,你出身武林世家,擅於各路劍法和刀法,目光之精準,早已在我之上,可是你卻不是我的對手,你知道原因何在?」 井六月道:「是不是我貪多之故?」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是原因之一。」 這時二十多丈外的天香樓前,數十盞燈火搖曳,人影幢幢,似乎有人覺察出這邊的情況,數名錦衣衛人員互相招呼,已有人擎著燈籮,朝這邊奔了過來。 井六月抬頭望了下,繼續問道:「金大俠,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嗎?」 他話一出口,立刻又問道:「你身兼五家之長,學過的武功,數目絕對在我之上,又為何都能臻入化境?」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因為我的悟性比你高。」 井六月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金玄白見他默然無語,倏地揮掌斜劈,一道犀利的掌勁,有如利刃般揚空而去。 「嘩啦」一聲,風刃切過一根有如手臂一般的樹枝,立刻將之削斷,整根樹枝頓時連枝帶葉的掉了下來。 隨著金玄白伸手一招,那根樹枝已斜飛而下,到了他的面前,投入他張開的手中。 井六月不明白金玄白為何在好好的說著話的時候,突然發出劈空掌勁,將整根樹枝斬斷。 耳邊一掠過那股銳利的掌風,他不禁嚇了一跳,因為那道掌風宛如有形的刀刃,竟然將距離丈許高的樹枝砍斷,這種劈空掌力看來不如罡氣的霸道壯闊,其實要將掌風凝眾如刀,更加困難。 他正在疑惑之際,只見金玄白拿著那根枝葉繁茂的樹枝,連切帶砍的,就用一隻手,便在眨眼的工夫,把杈枝連葉一起除去,就留下一根長約丈許,不甚筆直樹棍子。 金玄白抖了下手中的棍子,好似不甚滿意,握棍於雙手之間,運出體內真火,把彎曲之處調整了一下,很快地將整根長棍變得筆直。 井六月見到他這種怪異的行為,感到極為詫異,忖道:「他把樹枝砍下來,變成一根長棍幹什麼?難道要玩什麼花樣不成?」 別說金玄白以少林羅漢掌的招式,發出那道利刃般的掌勁,讓他感到驚佩,單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金玄白運掌如斧,如此快速的將枝葉削去,變成一根長棍,就讓他歎為觀止了。 他怔怔地望著金玄白在修整手中的樹棍,忖道:「他的技術如此熟練,好像是木匠出身,竟然能不靠任何工具,把這根樹枝修整得如此美觀,顯然不完全是向我示威,而是另有含義。」 他雖然不知金玄白的企圖,可是眼光卻不差,眼見對方雙手在樹棍彎曲之處來往摸挲了幾下,整根樹枝便已變成筆直,便知這種以體內真火改變樹幹形狀的功夫,自己是萬萬做不到。 他壓制住心中的震駭,問道:「金大你……你要幹什麼?」 金玄白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長棍,微微一笑道:「你沒看到嗎?我在做一根長棍。」 井六月訝道:「你用少林的羅漢掌法,加上武當派的太乙劍法,便是為的做一根長棍?」 「你的眼光真是不錯,竟然發現我施出了武當的太乙劍法,由此可見你的見識之廣,已至驚人的地步。」 金玄白讚賞地道:「普天之下,門派眾多,各門各派的武功,如果包括掌法、刀法、劍法在內,最少也有百種以上,以你的博聞,大概很少是你沒有見識過的,所以你在見到必殺九刀之後,才會大為震驚,認為這是一種武林絕學,對不對?」 井六月點了點頭,道:「若論刀法之凌厲,變幻之神奇,必殺九刀絕對是武林中排名前三名的絕學。」 這時人影飛騰而來,燈火搖晃之間,那十多名的錦衣衛人員中,有人揚聲道:「金侯爺,是你嗎?」 金玄白回頭望去,只見領先一人,頭戴道冠,身穿杏黃道袍,背上背著柄長劍,腳不踏地的飛奔而來,不是龍虎山的邵元節真人,還有誰像他那樣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邵道長,你來得甚好。」 邵元節領著十多名錦衣衛校尉飛奔而至,一眼便看到了井六月,訝道:「井施主,你怎麼也來了?」 井六月趕緊把手中的忍者刀插回刀鞘,抱拳道:「邵道長,在下是出來找我那凝碧侄女的,卻碰上了金侯爺,所以,寒暄了幾句。」 邵元節來到金玄白身邊,看到他手持長棍,一地都是雜枝樹葉,不禁詫異地問道:「侯爺,你在幹什麼?」 金玄白還沒作答,那十名錦衣衛校尉已奔到附近,看見了他,紛紛跪下行禮。 正文 第二二五章 內鎖乾坤 第二二五章內鎖乾坤 金玄白手持長棍,揚聲道:「各位請起!」 那些錦衣衛人員都是身穿官服,佩著繡春刀,個個精神抖擻,想必都已睡過覺,輪上了夜班,被邵元節召來,見到金玄白在此,都頗為興奮。 他們道謝過了,全都動作整齊的站了起來,自動排成兩列,等候金玄白的吩咐。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衙門的支援差人,已經到齊了嗎?」 邵元節道:「已派人去催了,只陸陸續續的來了三十多個人,大概還得等一會。」 金玄白道:「時間還來得及,就再等一會吧。」 邵元節道:「這都是因為張大人要陪著朱大爺進太湖,以致把大部份的錦衣衛都帶走了,不但如此,連衙門都抽調了四五百人人湖,以致留守的人員不足,只得調動徭役配合。」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這些人隨行,只是壯聲勢而已,他們負責捆人就行了。」 井六月一直沒有吭聲,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邵道長,你們這麼晚了,還有公務要辦啊?」 邵元節望了金玄白一眼,道:「井施主,你還是回去吧!令侄女的事,貧道可以負責,一定不會讓她有任何傷害。」 井六月沉吟一下,道:「邵道長,話雖這麼說,可是沒見到凝碧那個丫頭,我總是不放心。」 邵元節皺了下眉,道:「井施主,你……」 金玄白笑了笑,道:「邵道長,你不必多說了,就讓他隨我們前去,又有何妨?」 邵元節哦了一聲,覺得讓井六月涉入擒拿魔門餘孽之事,有些不妥,很可能便會引起江湖波瀾。 因為打從大明立國之後,魔教歷經數次追剿,改為魔門之後,早已從江湖上消聲匿跡,如今魔門重現江湖,一定會引起轟動。 井六月身為漱石子之子,和各大門派的關係,可說極為密切,如果由他口中傳出魔門重現江湖的消息,恐怕包括武當、少林、華山、崑崙、崆峒、峨嵋等派,都會大為震動。 當年武當掌門張三豐,率各派高手,圍剿魔教餘孽於崑崙山下,前後歷經數年,各大門派弟子死傷無數,這才算是殲滅了整個的魔教。 不過,此後的數十年中,魔教改頭換面,改稱聖門,門下弟子不時出現,又引起二次大規模的掃蕩。 而最近的一次,則是成化十二年的妖人李子龍之亂,距今也有三十多年了,這一回,魔門徒眾雖然僅是潛藏於宮廷之中,並未為害武林,可是所造成的影響,卻遠大於往昔。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憲宗皇帝因此而命令太監汪直設立了西廠這個組織。 由於西廠的成立,不僅大批的官吏受到逮捕,朝政受到官宦的操縱,官箴遭到敗壞,影響所及,社會風氣亦逐漸敗壞,於是賊寇四起,民不聊生。 邵元節想起多年前聽來的這段往事,禁不住暗打了個寒噤,道:「侯爺,請借一步說話。」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微笑道:「道長,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了,又何必躲躲閃閃?」 話雖這麼說,但他卻隨著邵元節走到遠處的空地。 邵元節把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金玄白思忖了一下,也覺得頗有道理,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讓他回去,或者想個法子讓他留在這裡。」 邵元節道:「金侯爺,井施主既是奉命來找井凝碧姑娘的,你何不把那個小姑娘交給他帶回去?又何必堅持把她留在這裡呢?」 金玄白把井凝碧冒充丫環,隨同曹雨珊混進新月園,目前正在和自己幾位未婚妻子豪賭之事,說了一遍。 邵元節聽了以後,只覺得匪夷所思,張大眼睛,望著金玄白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吁了口氣,道:「這兩個小丫頭真是膽大妄為,輸光了身上的銀子,連人都押出去,簡直太荒唐了。」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荒唐的事情還有呢!邵道長,你也許不知道,井六月此來,並不完全為了尋找井凝碧,他還想要拜我為師,學那必殺九刀。」 邵元節瞠目結舌,失聲道:「有這種怪事?」 金玄白點了點頭。 邵元節搖頭歎道:「這傢伙真是個武癡,不過,他若是這麼做,讓他的家人知道了,只怕會氣死!」 金玄白笑道:「漱石子若是氣死了,倒也省了我一樁事,免得和他一戰。」 邵元節錯愕地望著他,只見金玄白揮了揮手中的長棍,道:「和漱石子一戰,是我的宿命,誰都無法改變,不過,在那之前,我會把劍神高天行和他的徒弟聶人遠一起擊敗。」 他頓了下,道:「我已經答應張大人和朱大哥,對這兩個人絕不手下留情,一定會讓他們在武林中除名。」 邵元節吸了口涼氣,感受到金玄白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忖道:「如果說,當今天下,真的有人能擊敗漱石子和高天行,大概除了金侯爺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他深信眼前這個手持長棍的年輕高手,具有這種實力,並非誇口自大,因此滿臉都是欽敬之色。 金玄白看到他臉上的神色,淡淡的笑了笑,道:「剛才我已經答應天刀余斷情,收他為記名弟子,這下井六月既要拜我為師,我也準備一併處理,到時候,我看看這兩人要如何相處?」 邵元節發現他的笑容頗為詭譎,心頭一震,忖道:「我的天哪,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要把這兩個武癡留在身邊,豈不是天下大亂?」 他弄不明白金玄白為何有這種想法,直覺的感到如此一來,會在江湖上引起極大的波瀾。 想到皇上和張永太監寄厚望於金玄白身上,希望他能除去司禮太監劉瑾身邊的爪牙,好一舉將劉瑾的勢力剷除,假使金玄白牽涉進江湖恩怨,豈不耽誤了除賊大計? 到那時候,他若是分身乏術,或者受到武林各大門派的牽制,搞不好,會敗在劍神高天行的劍下,豈不讓劉瑾的氣焰更加囂張? 邵元節一時之間,心亂如麻,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金玄白見他臉色變幻不定,也沒多問,道:「邵道長,你不要多想了,一切的事情,我都有打算,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有我!」 邵元節苦笑了下,忖道:「雖說金侯爺功力已臻化境,連元嬰都已修練成形,但是他到底還沒有成仙,僅是一個人而已,要應付那麼多的事,恐陷難以分身,看來成立內行廠之事,勢在必行……」 他知道東、西二廠大部份的力量都掌控在劉瑾手裡,若不另外成立一個超越在這兩大機構之上的更大架構,就不能節制這兩個組織。 而金玄白出身複雜,和武林中少林、武當二大門派的關係太深,再加上他又得罪了南、北兩地的綠林盟,若沒有官府力量作為後盾,將來也會難以應付來自各方的挑釁。 邵元節很快地把這些情況想了一次,道:「侯爺,話雖這麼說,但是你縱然是天下第一高手,無人能敵,也不能每樁事都親力親為,難道你要把天下所有向你挑戰的人都殺光嗎?」 金玄白微微一怔,頷首道:「道長說得不錯,江湖上幫派眾多,遍地都是毛賊,簡直是殺不勝殺,就算殺得血流成河,也無法除去所有的賊人……」 邵元節道:「侯爺這麼想就對了,你是大將之材,豈能像士卒一樣,每回都是你領頭去衝鋒陷陣?這樣未免委屈你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壓低嗓門道:「不久前,張永張大人和蔣大人、諸葛大人商量過,想要成立一個內行廠,準備讓這個機構的權力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而掌控這個機構的人,首選便是侯爺……」 金玄白一怔,隨即笑道:「邵道長,你又在跟我開玩笑了,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武威侯的稱號,是朱大哥和張大人開玩笑開出來的,皇上還沒有傳下聖旨呢!現在又來什麼內行廠,真是……」 邵元節正色道:「侯爺,貧道身為皇上敕封的護國真人,跟你說話,絕無一句虛言,關於你的武威侯爵位和朱大爺的逍遙侯爵位,皇上已經頒下聖旨,這兩天之內,便會有宮內的中官奉旨而來。」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金玄白的臉色,繼續道:「至於成立內行廠之事,張大人也已經擬好奏折,這一兩天之內,便會用急件呈報朝廷,十日之內,當有消息回報。」 金玄白見他神色凝肅,知道他所言非虛,不禁呆了一下,想到自己果真成了個侯爺,並且還要做什麼掌控內行廠的官員,權勢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便可做出許多的大事。 到時候,既可整頓這兩個日益腐敗的機構,又能趁機削除劉瑾在朝中的爪牙,還可以派出大批手下,清除江湖上多如牛毛的幫派,施出雷霆手段,替武林除害,造福黎民百姓,豈不是一舉三得之事? 而最讓他心動的,則是可以安頓隨著血影盟暗殺組織被廢除後遭到閒置的忍者們。 雖說,他原先的構想,是取得太湖中的採石場,作為安置忍者們的基地,讓這些人一方面從事訓練,一方面從事生產。 可是這批總數達到七八百名的,如果出路全都是放在採石、護院或者經營各種生意買賣上,也未免太糟蹋了這一批人。 假使有一個組織,一切的經費開支都由朝廷支付,並且還能讓這批人能一展所長,用來對付江湖上的幫派,那麼不僅他們能一償所願,自己也可以有基本的班底。 除此之外,在太湖裡向他投降的關東四豪,手下有近兩百名的綠林好漢尚待安頓,這些人如果留在太湖,長期下去,不但齊北嶽無法駕馭,恐陷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也會因權威受到挑戰,而興風作浪,會帶人進入太湖,引發事端。 假使內行廠成立,金玄白也可以經過一番訓練之後,把這批人都引進內行廟,作為基層的人員…… 由此看來,執掌內行廠,不僅僅是一舉三得,簡直是一舉五得,而隨後而至的利益還沒計算在內呢。 金玄白腦海中的許多意念有如電光一般的迅速掠過,隨即又想到了朱天壽前些日子跟他說的話。 他清楚的記得,朱天壽說,如果除去了劉瑾,那麼皇上可能便會派金玄白去抄劉瑾的家,到時候,朱天壽作為副手,他們兩兄弟帶著大批手下,進入劉府,便可將抄家所得的金銀珠寶留下半數,一半上繳朝廷…… 金玄白想到這裡,嚥了一下口水,忖道:「想要成立什麼內行廠,恐怕不完全是蔣大哥、諸葛兄他們的主意,恐怕也是朱大哥的意思,他可能早就知道劉瑾那個賊子貪贓枉法,污了許多的銀子,所以才一直打這個主意……」 想到這裡,他不禁低聲問道:「邵道長,你知不知道劉瑾那個闊人,搞了多少銀子?」 邵元節想不到他在突然之間,會有此一問,愣了一下,道:「這個……貧道不知,也無法計算。」 金玄白有些失望的道:「你怎麼不知道呢?據朱大哥和蔣大人的估算,最少也有三五百萬兩銀子。」 邵元節苦笑了下,道:「他們的估算,恐怕未必能說得準,因為有些事情,他們也不知道,譬如說京債一事,他們就不清楚了。」 金玄白訝道:「京債?什麼是京債?」 口口口 在「明史紀事本末」一書的卷四十王中有這麼一段記載:「諸司官朝覲至京,畏瑾虐焰,恐罹禍,各斂銀賂之,每省至二萬兩,往往貸於京師富豪,復任之日,取官庫貯賠償之,名日京債,上下交征,恬不為異。」 口口口 邵元節把京債的由來,說了一遍,聽得金玄白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置信。 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道:「邵道長,這麼說來,他搞的錢絕對不止三五百萬兩,依我看來,最少有一千萬兩以上。」 邵元節點頭道:「應該最少也有這個數目,甚至多出一倍來,貧道也不覺稀奇。」 金玄白盤算一下,假如把劉瑾扳倒,自己若能得到皇上的應允,領著朱天壽、蔣弘武等人,率領內行廠的大小檔頭,帶著幾百名番子把劉宅團團圍住,然後入內大抄特抄,把抄來的二千萬兩銀子,一半上繳朝廷,一半進入私囊,該是一種什麼情況? 到時候,就算朱天壽分一半,自己也最少要落下五百萬兩銀子,如果再分個幾十萬兩給蔣弘武和諸葛明,外帶搭一個邵元節,最少得還剩四百萬兩之巨。 想一想,他充任朱天壽的超級保鏢,一天所得已經算得上是天價了,可是比起那四百萬兩的銀子來說,這每日一百兩黃金的高價,根本不值一顧。 就算朱天壽怕死,長期僱用自己充當保鏢,一月下來,也不過是三千多兩黃金,折合白銀還不到四萬兩,一年下來,也不過四十多萬兩。 假使真的能除去劉瑾那個奸賊,不僅可替朝廷除奸,還能幫朱天壽去了一個眼中釘,而最大的收穫則是自己可以獲得四百多萬兩的意外之財,足可抵充十年做特級保鏢的收入。 想到這裡,他有些暈陶陶的,忖道:「到時候,我每個妻子給她五十萬兩,隨她要怎麼花費都行,就算每天家裡擺兩桌牌,讓她們賭個天昏地暗,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銀子不會輸出去……」 邵元節見他臉上泛起怪異的神情,似笑非笑的,也摸不清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不過他頗為機伶,想到金玄白問起劉瑾的家產,立刻聯想到他在打什麼主意。 他意念一轉,大為興奮,忖道:「皇上英明,並未完全遭到蒙蔽,知道這個武林高手,受到妻累太重,雖然不重名,卻在意利之一字,所以用重利來引誘他,看來他已心動,準備要全心全力的幫助皇上,除去劉瑾,好抄這奸賊的家。」 不過,他再怎麼聰明,也只不過想到朱天壽要賞賜給金玄白巨額的金錢,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朱天壽竟然答應要讓金玄白帶隊,進入劉瑾的府第之中,進行抄家之舉。 而且,朱天壽還要充當副手,跟金玄白一起進入劉宅,把抄來的金銀珠寶,除了上繳國庫之外,還要瓜分半數,甚至連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都是「共犯」。 邵元節意念飛馳之際,只聽金玄白笑道:「邵道長,你放心,到時候也有你一份,少不了你的。」 他一時之間,摸不清金玄白話中的含義,正想要問個端詳,聽得金玄白又道:「不過,邵道長,如今劉賊當道,朝中勢力龐大,我們要如何成立內行廠,而又不讓他發覺這個機構是用來對付他的?」 邵元節微微一笑道:「此事貧道已有萬全之策,侯爺不需操心,就等候好消息吧。」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不明白朝中情勢的變化,以及操作運行的程序,這種事由邵元節和張永他們計劃,比較妥當,反正到時候,自己和朱天壽接掌內行廠,實行皇上交付的任務就行了。 他想到這裡,把這件事暫且擱下,道:「邵道長,我們既然談妥了,這就過去吧!別讓井六月那個傢伙等急了。」 邵元節應了一聲,隨在金玄白身後,走回原先井六月站立之處。 他們才走出幾步,遠遠便聽到井六月道:「你們所學的八卦游龍刀法,跟不久前我碰到的海潮湧、戎戰野一樣,都犯了同一個毛病,在老夫眼裡,破綻極多,譬如第三招,第五招,就最少有十七處破綻……」 邵元節啞然失笑,對金玄白道:「侯爺,這傢伙毛病不少,見人就要比試一下武功,遇到不如他的人,都要倚老賣老的自稱老夫,其實他還不到四十歲。」 金玄白道:「年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為和悟性,悟性不夠,再怎麼苦練也無法到達登峰造極之境。」 他頓了下,又道:「不過,我也很佩服他的博學多聞,天下的刀法那麼多,他卻能如數家珍的一一認出來,真是不簡單。」 邵元節道:「在別人來說,能有這種眼光,當然不簡單,可是對井家兄弟來講,卻是極為輕易的事。」 金玄白輕哦一聲,道:「為什麼?」 邵元節道:「因為他們有一個好爸爸,好爺爺……」 金玄白問道:「這跟漱石子有什麼關係?」 邵元節道:「據貧道所知,井家祖上三代都是經商,積蓄的財富,豐厚之極,井無波老前輩自幼喜愛玩刀弄棍,於是他的長輩便為他重金延聘名師,並且還到處搜集各種刀經、劍譜、拳書,以致莊裡收藏極多。」 他笑了笑,道:「井六月兄弟處身在這種環境裡,見識之廣,眼光之利,自然非他人能比。」 金玄白想起了幼年時,聽到槍神楚風神和大愚禪師的一番談話。 當時,楚風神曾表示,七龍山莊裡,珍藏著自漢唐以來的數百冊槍譜,其中有許多都是失傳的槍法,並且也都是些孤本,可說是集古今槍法之大全,再也無人能比。 而大愚禪師則認為少林藏經閣裡所收藏的典籍經書,除了佛教經典書籍之外,尚有數千冊的拳經劍譜,只可惜人之生命有限,學海無涯,就算有大智慧者,也不能完全讀通那浩瀚如海的經書。 少林有七十二藝,然而自古至今,卻無一人能學會其中的一半,就算練成了十分之一,也是極為難得之事。 最後,大愚禪師的感歎是:「藝多而雜,不如精於一技!」 金玄白當時並不瞭解這句話的意義,如今想起來,覺得格外的有道理,也更值得深思。 這時,井六月看到他們兩人連袂而來,立刻住口不語。 金玄白揚聲道:「井六月,你知道你犯了什麼毛病嗎?」 井六月一怔,隨即笑道:「請金大俠指正,在下一定虛心就教。」 金玄白道:「其實我們都是犯了同樣的錯,那便是藝多而雜,不能專精一技。」 他側首看了看邵元節,道:「邵道長,請你站開些,我露一手給井大劍客看看。」 邵元節含笑點頭,並且招呼道:「你們都站開些,免得妨礙侯爺施展神功。」 那十幾個錦衣衛的校尉們,大部份都曾見過金玄白和天刀余斷情之戰,這時眼看他要對付井六月全都神情興奮,立刻紛紛閃開。 而手裡拿著燈籠的幾個人,則更是把燈籠高高的擎起,讓燈光照得更遠,唯恐漏了精彩之處。 金玄白走到井六月面前八尺之處,站定了身子,把手中長棍斜拖於地,問道:「井大劍客,你看我身上有多少破綻?」 井六月看了一下,道:「你全身上下,處處都是破綻。」 金玄白微笑道:「既然處處都是破綻,你何不攻過來?」 井六月拔出刀,左手一掐劍指,使了個架勢,刀尖斜指金玄白,卻沒有出招。 那些錦衣衛人員,眼看他臉色沉肅,狹長的刀鋒映著燈光,從刀尖突伸而出一道五六寸的刀芒,閃爍不定,全都心頭震撼不已。 井六月縱然沒有出手,可是那種氣勢,一看便知是個高手,這些錦衣衛人員就等候看著他的雷霆一擊,個個都興奮莫名。 井六月的氣勢越來越大,刀氣凜冽,寒芒散放,似乎把週遭一丈之內的氣溫都降了下來。 反觀金玄白則是依然鬆鬆散散的站著,一手垂下,一手拖棍,不僅沒擺出一個架勢,連原先外放的氣勢,也全都收斂起來,就像一個從沒練過武功的普通人一樣。 井六月知道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測,越是看到他這個樣子,越不敢予以小覷,提起了全身的真氣,擺好架勢,準備出手。 可是隨著他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之際,金玄白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反倒讓那些觀戰的錦衣衛校尉們齊都不解地紛紛鼓噪起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井大劍客,我全身都是破綻,你為何不敢攻過來?」 井六月苦笑一下,道:「就因為你全身都是破綻,才不知從何攻起。」 金玄白道:「全身都是破綻,等於沒有破綻,豈不是太矛盾了嗎?這是什麼道理?」 他跨出半步,挽了個棍花,以棍頭指向井六月,左手扣於棍身,棍尾藏於腋後。 井六月看後,問道:「你這招可是槍神楚大叔的守神三式中的一式?」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這招叫內鎖乾坤,其中有十二個變式,全是防守之式,不過,隨時可改為攻式。」 井六月道:「槍神以守神、追魂、奪命三路九招槍法名揚天下,據家父說,守神三路槍法,是天下諸多武功中,守得最嚴謹的招式,可說毫無破綻,滴水不漏。」 金玄白身形一動,漾起棍影千條,似乎在他的身外豎起了數重棍山,瞬間便將他全身都藏在棍影裡。 井六月手中的忍者刀隨著棍影的出現,連續變換了十幾個角度,移動身影時,時高時低,也連續作勢攻擊了三刀,卻都是乍一出手便立刻變招。 也就是說,他每一招都沒使全,便又換了一招,連續三招,二十多條刀芒乍閃乍沒,都只是象徵的比劃了一下,並沒真的攻上去。 邵元節和那十幾個錦衣衛人員都在感到莫名其妙之際,但見棍影一斂,金玄白身形一弓,長棍斜伸,正好敲擊在井六月的刀鍔前三寸處。 噗的一聲,井六月手中的忍者刀頓時脫手飛出,隨著刀刃不斷發出嗡嗡的聲響,飛出丈外,深深插入一株大樹的樹幹,只留下半截在外。 隨著金玄白一步跨出,棍尖已指到了井六月的咽喉部位,不斷的顫動,將他胸部以上,直至面部的所有要害一起罩住。 井六月啊的一聲,連退數步,可是那根棍影卻如附骨之蛆,形影不離的緊隨而去,依然距離他的咽喉部位不足五寸。 圍觀的錦衣街校尉們發出一陣驚呼,其中有人脫口道:「丹鳳朝陽!」 金玄白一收長棍,回過頭來道:「不錯,這正是許多門派劍法中都有的一招丹鳳朝陽!」 井六月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望著金玄白,心中意念飛馳,口裡一陣苦澀,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這一招最常見的丹鳳朝陽的劍法下落敗。 金玄白面向錦衣街的校尉們,緩聲道:「各位也許會覺得奇怪,為何我手裡明明拿的是一根長棍,怎會使出劍法來?並且還是使的到處可見的這一招!」 那十多位錦衣衛人員,全都默然不語,連邵元節和井六月也都沒有開口,全都在沉思這個問題。 金玄白目光一轉,繼續道:「這位井大劍客在武林中聲名卓著,劍法之高,遠非你們所能想像的地步,像天刀余斷情那種刀法精湛的高手,也曾敗在他的手下三次……」 那些錦衣衛大部份都見過天刀余斷情和金玄白之戰,知道此人的刀法變幻莫測,功力極為深厚,就算是金玄白,也頗費了一番工夫,才將他擊敗。 可是,據他們剛才所見,金玄白憑著一根長棍,竟然不用三招,便已把井六月手中長刀打得脫手飛去,並且以一招最普通的丹鳳朝陽劍式,將他制住。 以他們的眼光看來,天刀余斷情的武功造詣,應該遠遠超過井六月才對,可是金玄白卻說天刀曾敗在井六月手中,並且還多達三次,這叫他們如何能夠相信? 一陣輕微的騷動中,有人提出了疑問。 金玄白微微一笑,轉眼望向井六月,問道:「井大劍客,你明白為何會敗在那招丹鳳朝陽的劍式下嗎?」 井六月臉肉抽搐了一下,道:「因為你的動作太快,再加上出奇不意的棍使劍招,所以……」 金玄白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叱道:「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敗在何處?看來你就算再苦練三十年,成就也只不過如此,你走吧!我沒有什麼話好跟你說了。」 井六月目光閃爍了一下,突然跪了下來,道:「金大俠,請恕弟子愚昧,無法洞察玄奧,請大俠指點迷津。」 金玄白冷冷的哼了一聲,揚起手中的木棍,道:「棍為百兵之祖,無論是刀、槍、劍、戟、斧、鈸,十八般兵器,都是由棍而演化成的,誰說棍不能使出劍法?」 井六月仰望著金玄白,似覺面對一座巍峨的大山,而那句話卻像是一個時空裡響起的霹靂,震得他的腦門都幾乎裂了開來。 他的耳中不斷地迴盪著那句話:「誰說棍不能使出劍法?」有似潮水一般的不住沖刷著原先的成見。 金玄白見他默然不語,繼續道:「你說我動作太快,加上出奇不意,其實這句話就有問題。」 井六月磕了個頭,道:「請大俠闡明其意,弟子才能心服!」 金玄白默然望了他一會,道:「昔年武當祖師張三豐道長,首創太極拳劍,講求以靜制動,以慢打快,後人將之與少林區隔,視為內家拳劍,而把少林武術歸類為外家拳劍,其實這就是一種錯誤。」 他頓了一下,又道:「本來拳劍不分內外,講老謀深算功深者勝,也沒什麼以靜制動,以慢打快的道理,更不能拘泥於招式的變化,必須隨機應變,化有形之招為無形之意。」 井六月聽到這裡,呃了一聲,似有所悟。 金玄白道:「我所創的必殺九刀中,第一招叫迎風一刀斬,和江湖上流傳的力劈華山沒什麼差別,不同的只是出刀的角度和力道而已。」 說話之際,他斜舉長棍,施出了迎風一刀斬。 隨著長棍急速的劈下,棍上所含的凌厲勁道激盪著腳下的青石板地面,未等長棍落地,塊塊青石碎裂開來,向兩旁飛濺而去,石板下的泥沙也同時飛旋揚起,形成一片塵霧。 等到碎石和灰沙慢慢落地,井六月只見一條長達丈許,深達八寸的土溝已豁然出現在眼前。 井六月駭然色變,抬頭望著斜舉長棍的金玄白,不知要如何才能表達心中的那份感受。 金玄白凝肅地望著他,問道:「井大劍客,你說我這一招是棍法還是刀法?」 井六月道:「是棍法也是刀法。」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我能不能說是鞭法?或者槍法?」 井六月大聲道:「當然可以。」 金玄白點頭道:「這就是了!」 井六月恭敬的磕了個頭,道:「謝謝大俠破除弟子的執迷,弟子領悟了!」 金玄白叱道:「呸!什麼領悟?你還是一個劍魔,談什麼領悟?」 井六月滿臉歡喜,道:「劍魔也好,劍癡也罷,何必拘泥?連我兄弟都叫我瘋了,我還在乎什麼?」 金玄白笑道:「你的臉皮真厚,被我罵了,還這麼高興,真是奇怪得很啊!」 他走了過去,把井六月扶了起來,問道:「你還想不想跟我學必殺九刀?」 井六月問道:「什麼必殺九刀?」 金玄白大笑,道:「你說得不錯,天下沒有必殺之刀,只有必殺之技,你總算明白了。」 井六月點頭道:「弟子明白,在師父眼裡,一草一木都是必殺之刀,只要有意,刀刀必殺。」 金玄白斜眼睨了他一下,道:「你不要叫我師父,免得你以後為難,反而怪我。」 井六月一怔,問道:「師父這句話大有玄機,弟子不明其意,請師父明示。」 金玄白道:「我這回出江湖,有兩件事是一定要辦的,而這兩件事,都是與你有關,所以必須要先告訴你,免得你以後難做人。」 他揚首遠眺,道:「第一,我奉命要和漱石子一戰,並且一定要擊敗。」 井六月聽到這裡,嚇了一跳,臉色一沉。 正文 第二二六章 六月明悟 第二二六章六月明悟 金玄白沒有看到井六月的臉色大變,頓了一下,繼續道:「第二,我在擊敗漱石子之後,還要把他的孫女納為小妾……」 井六月失聲道:「有這種事?」 金玄白回眸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邵元節和那些錦衣衛人員站在一起,原先見到他以木棍施展出槍法,逼得井六月招式發出一半,便又撤了回去,那種縛手綁腳的樣子,讓他們看了之後,對金玄白敬佩不已。 不過到後來,金玄白棍使劍法,以一招尋常的「丹鳳朝陽」,把井六月手中忍者刀擊飛之後,兩人之間的對話,便讓這些人聽得莫名其妙了。 就算邵元節少年時曾隨在華山掌門身邊,學過了一些武學的上乘心法,也聽得暈頭轉向,不明其理。 他心中暗忖道:「金侯爺是在打啞謎還是參什麼禪機?怎麼說出來的話,連我都聽不懂?」 就在他忖思之際,突然發現金玄白坦然的對井六月提出要和漱石子一戰之事,並且還說要娶井家女兒為妾。 他當下心頭一驚,趕緊走了過去,把話岔開道:「侯爺,貧道愚昧,能否請你解釋一下為何以靜制動,以慢打快的道理錯了?」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道:「天下所有的武功,講的都是一個快字,而這個快,便是由力量產生的速度。力道不夠,速度一定快不起來,而力道之深淺,則與本身修為的深淺一樣,功深則力強,速度也就快了……」 他見到邵元節聽得出神,右手一按,把手中的長棍插入地中,雙手比了個太極之式,繼續道:「武當派的弟子,常常說四兩撥千斤,認為內家拳法,以慢制快,其實根本就是錯誤,因為以四兩之力絕對無法撥開千斤之力,慢也無法制快,武當劍法有所謂,敵未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這種說法,講的便是一個快字,而非以慢制快,這個道理你明白了吧!」 邵元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正想要繼續問下去,卻聽到井六月鼓掌大笑,道:「師父,今天聽你這麼一說,我才豁然開朗起來,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和我老爹說出這番話來,讓他也增加一些見識。」 邵元節愕然的望著井六月,難以置信的道:「井施主,金侯爺說要和漱石子一戰,難道你不介意嗎?」 井六月道:「這有什麼好介意的?我不但不反對,反而樂觀其成,希望能親眼目睹此一動人心魄的大戰。」 他高興地向前走了過來,道:「邵道長,你身為護國真人,何不安排一下,讓我師父和我老爹在北京皇城裡大戰一場,到時候轟動武林驚動江湖,豈不是美事一椿?」 邵元節錯愕地望著金玄白,又看了看井六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井六月聳了聳肩,道:「邵道長,俗話說,江山代有人才出,又有人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我老爹雄踞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已經長達三十年之久,早該換個人來做做看,否則武林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他咧開大嘴笑了笑道:「此外,私的來說,他老人家這些年來,由於好友的失蹤,心中的負荷極重,卻還要背負著天下第一高手的沉重包袱,未免太可憐了,所以我希望他能卸下這個包袱,從此安居家園,含飴弄孫。」 邵元節笑道:「井施主,你的想法果真和常人不同,竟然會希望漱石子老前輩讓出天下第一高人之位,真是讓貧道感覺意外。」 井六月得意地捋了下頷下短髭,道:「至於師父你想要納井家女兒為妾,更是件簡單的事,不管你看中哪一個,只要跟我說一聲,我一定負責促成這樁美事!」 金玄白聽到這裡,也覺得不可思議,看了看邵元節那一臉的驚詫錯愕,忍不住笑了出來。 邵元節定了定神,道:「井施主,你有沒有弄錯?如果金侯爺娶了你的侄女,你們的關係豈不亂了套?」 井六月一愣,道:「對哦!假使師父娶了我的侄女,我得叫她作師母還是稱她為侄女,這可麻煩了……」 他略一沉吟,隨即歡喜地道:「這樣吧!我只算是記名弟子,跟余斷情那廝一樣,而金大俠娶的是小妾,並不是正妻,所以我們各叫各的,不用排什麼輦份,就不麻煩了。」 邵元節啞然失笑,道:「井施主,你真是夾纏不清,難怪會被人視為武癡,看成瘋子……」 井六月嚷嚷道:「把我看成瘋子的人,自己才是瘋子,江湖上不是說,江湖無歲,英雄無輩嗎?金大俠是真英雄,大豪傑,跟他談輩份幹什麼?我現在學的是人劍合一之理,若是計較這些俗套,豈不是永遠不能到達登峰之境?」 邵元節見他又把武功修為和人倫禮儀夾纏在一起,也懶得和他辯論下去,道:「侯爺,我們該走了吧?別讓賀神婆久等了。」 井六月興致勃勃的道:「師父,賀神婆是誰?你是不是要去和人交手?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就讓我隨你去吧!也好過找別人做幫手。」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只見邵元節搖了搖頭,還不住地眨著眼睛。 縱然他沒有明說,金玄白也知道他示意自己,不能將井六月帶著一起去緝捕魔門徒眾。 正在沉吟之際,只見一輛馬車從大街上緩緩馳來,一陣蹄聲中,已穿過天香樓前眾集的人群,往新月園這邊奔馳而來。 金玄白遠遠看見車轅上坐著的掌鞭正是田三郎,而在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女子,竟是田中春子。 一見這兩人,金玄白頓時記起服部玉子在小園和室中所下的命令,忖道:「田春真的找到了曹家,替曹雨珊取來了一萬兩銀子,供她繼續豪賭下去?」 他不明白這些蘇州的富豪人家,為何會如此放縱自己的閨女,竟然任由她在外豪賭?心中倒頗為好奇,田中春子究竟有沒有拿到那一萬兩銀子? 看到井六月也翹首遠望,金玄白乾咳一聲,道:「井六月,我和邵道長要去辦正事,你不用跟去了,就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井六月躬身道:「師父,弟子能不能見一見余斷情?」 金玄白道:「他現在傷勢未癒,正在養傷期間,你就別煩他了。」 井六月頷首道:「是!弟子就坐在那株大樹下,等候師父回來,順便也可以沉思一下師父的教誨。」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你去吧!記住,別再進入園中,以免發生什麼誤會,惹出事端。」 井六月應了一聲,走到那棵大樹之前,拔出了插在樹幹中的忍者刀,然後盤膝坐在樹下,捧著忍者刀,默然的沉思著。 邵元節看了井六月一眼,道:「侯爺,你把這個瘋子留在身邊,早晚會給你惹來大麻煩。」 金玄白笑道:「我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幾樁。」 想起了井六月方纔所說的那些話,他不禁暗暗好笑,忖道:「人家說他是武癡、瘋子,他絲毫不在乎,對於世事的看法,也和常人不同,或許他真的有一天會臻入武道的化境。」 這時,馬車已經馳近,田三郎看到金玄白和邵元節等人就站在新月園前的街道上,立刻輕勒韁繩,讓馬車緩緩的停下下來。 田中春子從車轅上一躍而下跪在金玄白面前,道:「婢子田春,拜見少主。」 田三郎也跟隨在田春之後,跳下了車轅,朝金玄白下跪行禮。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你們起來吧!」 田中春子和田三郎磕了個頭,聽命站了起來。 金玄白問道:「田春,你奉命去找曹東家,找到了沒有?」 田中春子恭聲道:「稟報少主,婢子持著曹姑娘的信函,找到了曹府,曹大東家聽到雨珊姑娘留在新月園和諸位夫人和睦相處,極為高興,特地把夫人也叫了起來,一同前來探視,此刻他們都在車內。」 金玄白道:「哦?曹東家和夫人都來了,你怎麼不請他們下車?還等什麼?」 田中春子低聲道:「稟告少主,我們經過天香樓前,被衙門的差人攔了下來,盤問了一下,以致讓曹夫人嚇得不敢下車,到了這裡,他們又看到了錦衣衛的各位大哥們,更是心中害怕。」 金玄白哦了一聲,忍不住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你又怎麼跟攔路盤問的官差們交待的?莫非薛義、許麒這兩位捕頭也來了?」 田中春子道:「稟告少主,這兩位捕頭好像都進了太湖,這回帶隊的是個叫蕭老七的差官,他在碼頭上見過婢子,所以不敢攔阻,至於巡視的錦衣衛大哥們,雖然不認識我,卻認識這塊腰牌。」 她一邊說話,一邊亮出了一塊用五色絲線綁著的腰脾。 金玄白一見那塊腰牌,立刻發現那正是諸葛明送給自己的信物,憑著這塊東廠的腰牌,他還在松鶴樓裡,蒙了兩官員不少銀子。 想起這件事,他不禁微微一笑道:「這塊腰牌是東廠大檔頭的隨身信物,你拿來當作通行證物,倒也新鮮,不過,若是讓諸葛大人知道了,只怕會氣得七竅冒煙。」 田中春子秋波一轉,盈盈含笑地道:「諸葛大人若是要生氣,讓他去怪我們小姐吧!婢子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只聽邵元節插嘴道:「諸葛大人有幾個膽子啊?敢生金夫人的氣?只不過區區一塊腰牌罷了,算得了什麼?」 金玄白輕拍了邵元節的肩部一下,笑道:「邵大國師,你說得可輕鬆,像這種腰牌,我連一面都沒有,還是靠諸葛老哥的面子,才混了一塊。」 邵元節大笑道:「侯爺,你別跟貧道說笑了,憑你的名聲,還用得著腰牌嗎?就算到了北京城,你要橫著走,誰還敢攔你啊?」 金玄白笑道:「邵大國師,你把我當成螃蟹啊?還橫著走呢!」 邵元節知道他在開玩笑,兩人相視一笑,引得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和田中春子都笑出聲來,只有田三郎依然繃著一張臉,毫無一絲笑容。 笑聲稍歇,金玄白道:「田春,你還不請曹財東和曹夫人下車?站在這兒發愣幹什麼?」 田中春子聽到吩咐,趕緊走到車邊,道:「曹東家、曹夫人,我們少主有請二位。」 車簾一掀,曹大成從裡面探首出來,一眼便看到車邊站著的十多名身穿官服的錦衣衛校尉。 若是在往昔,他一下子看到這些官員,只怕腿都軟了,不過,打從周大富帶他走了趟拙政園,見到數十名錦衣衛校尉,以及東廠的檔頭和番子們,他的眼界便已大開,膽子就變得大了。 再加上蔣弘武、諸葛明兩名廠衛高官,領著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一千東廠番子,隨同曹大成等七名結拜的金蘭兄弟,進了一趟歡喜閣之後,曹大成更覺得自己的社會地位提升不少,可以和這些官員平起平坐了。 所以他一見那十多名身穿官服,佩著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們,並未膽怯,臉上堆著笑,朝田春致謝一聲,便下了馬車。 剛才他人在馬車裡坐著,便已從車窗看到金玄白和邵元節兩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這個清瘦的中年道士竟然是國師,身份地位不低於侯爺。 是以他一下了車,立刻認定目標,走了過去,老遠便跪了下來,恭聲道:「草民曹大成拜見金侯爺、邵真人。」 金玄白在易牙居和沉香樓裡,多次見過曹大成,也蒙他盛情款待,知道這個富商是周大富的結拜好友,正當的商家,故此一見他跪下,立刻伸手虛托,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他抬了起來,道:「曹東家,不必多禮了。」 曹大成才一跪下,便已被一股無形的勁道,把整個身軀拾起,心中驚喜交集,驚的是發現金玄白似有仙法,隨手一動,自己便無法跪下磕頭;而喜的則是金侯爺的身份何等尊貴,竟然也認得自己這個商人。 他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侯爺,怔了一下,立刻便躬身道:「多謝侯爺。」 金玄白走了過來,道:「曹東家,你見過邵真人了?」 曹大成道:「草民是第一次見到邵真人,乍睹仙顏,令草民感動莫名,立刻便生出景仰歡喜之心,可見道長一身的修為已近仙道……」 說話之間,他朝邵元節跪了下來,道:「請草民頂禮膜拜,以示虔誠之心。」 邵元節料不到這麼個庸俗平凡的商人,竟能舌燦蓮花,如此恭維自己,雖覺自己的修為不夠,尚未進窺仙道的門檻,可是被曹大成如此一番恭維,心中也極為高興。 他上前一步,伸手扶起曹大成,道:「曹東家,不必太客氣了,貧道可不敢當。」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曹大成拍馬的功力不輸宋登高等官員,將邵元節這個道官恭維成仙人,著實讓他高興不已。 曹大成得到邵元節的親手相扶,更是彷彿沾了仙氣,一臉崇敬景仰之色,恭聲道:「請問邵仙長修真何處?今日能降於凡塵,讓弟子親睹仙顏,真是弟子三生之幸。」 他又灌了一碗迷湯,邵元節雖未迷得暈淘淘的,卻也通體舒暢,微笑道:「貧道來自龍虎山,則金侯爺的至交好友,此刻能見到曹施主,也是極感榮幸。」 曹大成聽過周大富的敘述,知道金玄白武功高強,外號神槍霸王,一槍在手,可說天下無敵,連西廠的檔頭犯在他的手裡,都一一成擒,無人能夠抗拒。 以如此強大的武功修為,再加上他身為侯爺,手握生殺大權,更讓曹大成戒謹恐懼,急於想要攀上這層關係,好讓自己的前程,更加受到庇護。 所以他才會透過周大富的介紹,刻意巴結蔣弘武和諸葛明這兩人,希望他們能做個大媒,把女兒曹雨珊獻給金玄白充當小妾。 他當時應允的謝媒金,一開口便是二千兩銀子,之後,諸葛明和蔣弘武搶著做媒,讓他難以抉擇,於是又在周大富的獻策下,準備將不久前從金陵邀月樓贖身攜回的小妾荷香,以寡居表妹的身份,獻給蔣弘武。 他之所以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一來是為自己的事業前程鋪路,二來則是為大房所生的兩個兒子的前途打算。 誰知陰錯陽差的,讓金玄白和幾位未婚妻子,都進了曹大成所開設的易牙居,以致蔣弘武和諸葛明雨人尚未使力,便讓曹大成逮住了良機,把女兒曹雨珊推薦給金玄白和服部玉於等人結識。 而讓曹大成更為得意的,則是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人一見曹雨珊之後,都極為喜愛,吃完了飯,挑選完各種珠寶首飾之後還邀曹雨珊帶著丫環一起到新月園相聚。 曹大成看到自己女兒受到諸位未來的侯爺夫人如此疼愛,心花怒放,欣喜萬分,回去之後,便好好的誇獎了小妾李玉娥一番。 由於諸葛明得到金玄白之助,捉住了天下聞名的巨盜千里無影,完成廠公馬永成交付的任務,那批隨他而來的檔頭和番子們都得到了豐厚的賞賜和極長的假期。 這些人,除了諸葛明之外,包括長白雙鶴、紅黑雙煞在內,全都留在歡喜閣裡「度假」,故此,曹大成在和小妾李氏溫存了一番後,便匆匆趕往歡喜閣去招呼這批東廠的大小官員。 他當時並沒有見著諸葛明和蔣弘武兩人,心裡還有些失落,後來又被大雨阻了回程,留在歡喜閣裡,多待了一個多時辰,才匆匆的趕回家。 到家之後,他和李氏盤算著翌日中午,蘇州城的珠寶商人在得月樓邀宴金侯爺之事,計劃要請李氏先到新月園去見一見服部玉子等諸位夫人,好籠絡一下感情,作為他日獻上曹雨珊的伏筆。 豈知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田中春子已帶著曹雨珊的親筆手書,坐著馬車趕到曹宅,要求和曹大成見面。 曹雨珊信中並沒多說什麼,只講和諸位金夫人相處極為融洽,邀她戲玩骨牌,唯恐所攜的銀兩不夠,這才托派人來拿取一萬兩銀票,以作所需。 雖然曹雨珊口氣是大了點,一要就是一萬兩,可是曹大成絲毫不心疼,反而欣喜若狂,認為女兒手段了得,竟然能夠蒙諸位侯爺夫人留下,共玩骨牌,這種機會是千載難逢,豈能輕易錯過? 所以他帶著小妾李氏,揣上三萬兩的銀票,興沖沖的坐上了田三郎所駕的馬車,趕來新月園,希望能憑著小妾李玉娥的手腕,把幾位金夫人一起搞定,讓她們捨不得放走曹雨珊。 如此一來,縱然金侯爺的目光太高,看不上曹雨珊,由於幾位夫人的關愛,他也不至於棄曹雨珊於不顧,那麼曹大成攀龍附鳳的目的便可以達到了。 曹大成掩不住興奮的心情,一路而來,腦海之中遐想不斷,全是做的好夢。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人還沒進屋,便看到了他想要一見的金侯爺,甚至還看到了當今皇上敕封的國師。 頓時,那種鴻運當頭的特殊感受,讓他從心底便樂翻了,望著近在身前的金玄白和邵元節,恍如身在夢中,想起自己以前想要和漕督見上一面,花了幾萬兩銀子,都沒能見到,如今竟然有此榮幸,既看到了侯爺,又看到了國師,簡直讓他有種疑真似幻的奇異感覺。 邵元節的話聲在耳邊縈繞,有如仙樂一般,讓他聽了飄飄欲仙,尤其是那句「極感榮幸」,更讓他幾乎手無舞足蹈起來。 他強自抑制住洶湧的心潮恭聲道:「能夠和金侯爺這種人中之龍結為至交好友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像仙長這種絕世高人了,草民何等有幸,能認識兩位,可說是祖宗三代都積下厚德,才有此造化。」 邵元節看了金玄白一眼,大笑道:「曹施主真是風趣得很,貧道萬萬不敢當,不過,你能認識侯爺,確實也是你的造化。」 金玄白笑了笑,只見一個梳著高髻,滿頭珠翠,身穿一件粉紅衣裳,披著件滾著花邊的淡藍挾襖的美貌女子,拎著百褶羅裙,小心翼翼的從車轅上跨了下來。 映著淡淡的燭光,她的柳眉如畫,瑤鼻如玉,櫻唇一點,黑眸流轉,竟是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一張瓜子臉,襯著玲瓏有致的身材,一眼望去,宛如二八佳人,根本認不清她的年紀。 金玄白微微一愣,根本無法把她和曹夫人這個名詞聯想在一起,還以為她是曹大成的另一個女兒。 那個女子裊裊行來,到了曹大成身後,跪倒於地,道:「賤妾曹門李氏,拜見金侯爺,邵仙長!」 邵元節也是頗為讚賞這個「曹夫人」的美貌,忙道:「夫人請起!貧道萬萬不敢當夫人大禮。」 曹大成道:「這是拙荊李玉娥,雨珊的親生母親,她聽到雨珊被幾位金夫人留宿,感恩之下,希望能來親自拜見諸位夫人,以表謝忱,所以草民冒昧的將她帶來了。」 李玉娥恭恭敬敬的磕了兩個頭,才站起身來,在曹大成說話之際,她的目光流轉,在邵元節和金玄白身上打了個轉。 尤其是看到金玄白那軒昂的身軀,豪放的氣概和有如雕刻的粗獷五官時,她的眼中充滿著一種特殊的神色。 像這種「丈母娘看女婿」的特殊眼光,金玄白從未碰見過,總覺得心裡怪怪的,再看她一眼,雖然發現曹雨珊的臉形輪廓和她有六七分神似,仍然無法想像以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子,怎能生下像曹雨珊那樣大的女兒。 他有些不解地問道:「曹東家,你沒弄錯,這位真的是曹姑娘的親生母親?」 他這句話問得唐突,曹大成不禁一愣,尚未弄明白他話中的含義,邵元節已笑著解釋道:「侯爺的意思是指曹夫人如此年輕美貌,怎會有曹姑娘那麼大的女兒,所以才會存疑。」 他這麼一說,李玉娥頓時眉開眼笑,露出皓白的玉齒,然後趕緊以袖掩唇,斂衽一福道:「多謝金侯爺和邵國師的誇獎,賤妾萬萬不敢隱瞞,雨珊的確是玉蛾十月懷胎所生。」 曹大成也極為高興地道:「草民可以證明,李氏十五歲入我門中,十六歲便生下雨珊,至今算來,已有十六年了。」 邵元節嘖嘖稱奇,道:「曹東家,尊夫人真是駐顏有術,已經年過三十,看起來卻像是二八年華的大姑娘,如果她和曹姑娘一起上街,只怕別人會誤以為一雙姐妹花,哪裡曉得其實是母女同行?」 他這麼一說,李玉娥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喜難自禁。 曹大成也更加的高興,附和道:「草民就是有這個煩惱,每回帶著她出門,人家還以為我是她爹,真是難堪得很啊!」 他目光一轉,又道:「久聞龍虎山的仙丹,有駐顏、強身、聚精等神效,能否請仙長賜一顆仙丹,讓草民不再蒼老下去,不然過兩年我帶拙荊出門,只怕會被人誤以為爺爺帶孫女,那就更慘了。」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十多名錦衣衛校尉們,已發出如雷的笑聲,邵元節和金玄白也忍不住莞爾一笑,甚至連不苟言笑的車伕田三郎也破顏一笑。 田中春子噗嗤一聲,忍俊不住的掩口而笑。 李玉娥則秀眉一揚,圓瞪杏眼,似嗔似怒的白了曹大成一眼,道:「夫君,你老不正經,胡說一通,你看看,招人笑話了吧!」 她這句話才說完,便有人答腔道:「小妹子,你講得一點都不錯,這姓曹的就喜歡胡說一通。」 隨著話聲一落,井六月已如鬼魅一般的出現在李玉娥的身邊,笑嘻嘻的望著她。 金玄白目光一凝,正想要呵斥一番,卻聽到李玉娥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井三哥。」 她輕輕的拍了拍胸脯,繼續道:「三哥,你不是出門有大半年了?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 井六月道:「我剛回來,就找到了個師父,來!小妹子,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神槍霸王金大俠,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也是我的記名師父。」 金玄白萬萬想不到井六月會認識李玉娥,望了邵元節一眼,只見他搖了搖頭。移轉目光,望向曹大成,只見他一臉尷尬之色,愣愣地望著井六月,縮著脖子,吭都不敢吭一聲。 李玉娥愕然的看著井六月,難以置信灼道:「三哥,你的本事已經這麼大了,還要拜師學藝啊?可是,怎麼會拜金侯爺為師?」 井六月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他的武功比我高,我拜他為師有何不可?」 他聳了聳肩,道:「師父,我這個小妹子叫李玉娥,十幾年前,她帶著當時只有三歲的曹雨珊,跟隨我娘學刺繡,極得我娘的喜愛,於是後來把雨珊收為關門弟子,傳授武功,嘿嘿!不過這件事,老曹始終不知道。」 他瞄了曹大成一眼,繼續道:「我和小妹子也是各交各的,她當年認我們四兄弟為兄,縱然曹雨珊被我娘收為關門徒弟,我們還是以兄妹相稱……」 曹大成在旁嘟囔了一句:「真是亂七八糟。」 他這句話雖是說得極小聲,可是井六月卻也聽得清清楚楚,立刻眼中神光一閃,盯著曹大成,道:「這姓曹的最不是東西了,我小妹子嫁給他,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他還不知珍惜,另外又納了兩個小妾……」 李玉娥看到井六月肆無忌憚的數落曹大成,連忙制止道:「三哥,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再說下去,妹子我會生氣了。」 井六月伸了下舌頭,道:「你若是答應,弄兩罈好酒給我喝,我就不再說下去!」 李玉娥點頭道:「三哥,你放心,只要你想喝酒,隨時都可以到易牙居去喝個痛快。」 井六月一拍大腿,道:「好!就這麼說定了,過兩天我找師父一起去易牙居喝個痛快。」 他看了看金玄白,只見這位年輕的侯爺一臉不悅之色,連忙道:「師父,你們談,我回樹下坐好,不打擾各位了。」 說著,他閃身躍回了那株大樹之下,重又盤膝坐了下來。 金玄白也沒理他,向曹大成抱了抱拳道:「曹東家、曹夫人,我和邵道長有事待辦,不陪你們了,就讓田春送你們進去。」 曹大成慌忙還了一禮,道:「侯爺請便,草民見女之後,很快便會返家,如果侯爺和國師尚有什麼吩咐,明日在得月樓再親聆教誨。」 金玄白招來田中春子,道:「田春,你送曹束家和曹夫人進屋裡去吧!交待下人們好好的款待兩位貴賓。」 田中春子躬身聽候吩咐,但見金玄白說完了話,望了大樹那邊一眼,又道:「你找個能喝酒的人,準備兩罈好酒,幾樣小菜,陪井六月喝個痛快。」 田中春子問道:「少主,是要請他到園裡去,還是就在這裡?」 金玄白皺了一下眉,道:「當然是準備一間客房,豈能在街上喝酒?像什麼樣子?」 田中春子捂著嘴笑了下,聽命延請曹大成夫婦,還有井六月三人往新月園而去。 金玄白看到田三郎尚站在馬車之前待命,心念一轉,道:「邵道長,我們就坐這輛馬車前去吧,也好在車裡休息一下,你說如何?」 邵元節當然沒有異議,隨著金玄白上了馬車。 正文 第二二七章 郡主鬧事 第二二七章郡主鬧事 車聲轔轔,田三郎駕著馬車,載著金玄白和邵元節兩人,往天香樓而去,車旁隨著那十多名錦衣衛校尉。 馬車才馳出二十多丈,尚未到達天香樓前,便聽到那裡一片嘈雜。 邵元節掀開車簾裡去,只見天香樓前一百多名衙門差役,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大圈,不時發出吆喝之聲,也不知是在嚷叫些什麼。 邵元節怒喝道:「快過去兩個人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夜都深了,還在鬧什麼鬧?」 隨在馬車兩側的領頭兩名錦衣衛校尉,應了一聲,飛身急奔而去。 邵元節坐回車裡,不滿地道:「這些徵召來的榣役們,根本沒有經過訓練,完全是烏合之眾,怎能帶出去辦事?太糟糕了!」 金玄白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想了一下,問道:「邵道長,張大人這回帶著大批人馬,陪著朱大哥進入太湖,真的純粹為了要進林屋洞潛修嗎?」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誰知道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搖了搖頭,又道:「本來貧道已經跟他說好了,過幾天再去,他當時也同意了,誰知來了幾個喇嘛教的什麼活佛和法王,一聽林屋洞裡有靈泉,於是便唆使他連夜趕去,唉!倒是苦了那些錦衣衛,還有蘇州的衙役們,到時候得在山區喂蚊蟲了。」 金玄白道:「朱大哥也真是任性呵!不過,張大人對他這個舅舅也太孝順了,簡直是言聽計從,只怕對皇帝也不過如此。」 邵元節含糊應道:「應該如此的,娘舅比爹大嘛!他們家的規矩就是如此。」 金玄白心中有些疑惑,正想要再問一下,發現馬車已經停了,接著便聽到熟悉的聲音喊道:「金大哥,你在車裡嗎?」 金玄白從窗口望去,只見朱瑄瑄一手提著長劍,從紛紛散開的衙門差役中,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 而從散開的差人群中望去,看到勞公秉領著幾名錦衣衛的校尉們,匆匆的隨在朱瑄瑄的身後,也趕了過來。 邵元節嘀咕了一聲,道:「原來又是這位郡主娘娘在鬧事。」 金玄白記得不久之前,還在新月園的小樓外,看見朱瑄瑄和江鳳鳳二人,津津有味的和秋詩鳳、齊冰兒、曹雨珊等人一起在抹著骨牌,沒料到才這麼一會工夫,她竟然會到了天香樓前鬧事。 想那勞公秉雖然身為錦衣衛的鎮撫大人,目前還是駐留天香樓裡的最高長官,可是面對這驕縱自大,目無王法的郡主,大概也是無能為力。 金玄白也不明白她到底為了什麼事,會和勞公秉吵鬧,拉住了準備下車的邵元節,道:「邵道長,你坐著,讓我出去和她說話,免得她使小性子,冒犯了你。」 邵元節苦笑道:「貧道倒不怕她冒犯,只是不好向王爺交待。唉!興獻王寬厚仁慈,不知怎麼會生下如此驕縱跋扈的女兒?」 金玄白掀起車簾,躍下了馬車,問道:「朱少俠,你又跑到這裡來鬧什麼?」 朱瑄瑄看見金玄白,趕緊把長劍插回劍鞘,抱拳朝他行了個禮,道:「金大哥,你來評評理,看看這癆病鬼說的話對不對?」 金玄白不悅地道:「人家明明叫勞公秉,你罵他是癆病鬼,就已經是你的錯了,還跟我說什麼理?」 朱瑄瑄神情一滯,噘了下嘴。 勞公秉領著八名錦衣衛人員,匆匆奔了過來,看到金玄白站在馬車旁,立刻跪倒於地,道:「下官勞公秉拜見金侯爺。」 他一跪下,身後那八名錦衣衛校尉,也都一起跪了下來。 金玄白走了過去,扶起勞公秉道:「勞大人請起。」 勞公秉道謝一聲,站了起來,那八名錦衣衛人員也都隨著他站起,然後護衛在他身後,一手按著繡春刀柄,望著朱瑄瑄,嚴防她會再度襲擊鎮撫大人。 朱瑄瑄斜眼睨著這些校尉們,一臉不屑的神色,卻也沒再拔出長劍來,反倒從扇袋之中取出那柄玉扇,故作瀟灑狀的煽了幾下。 打從她在歡喜閣裡,和蔣弘武、諸葛明等人,編出一個「玉扇神劍」的綽號之後,她便以武林俠少自居,認為自己文武雙全,風流倜儻,瀟灑無比。 所以無論是天氣熱不熱,她都會習慣性的拿出那柄玉扇,瀟灑的煽呀煽的,以示自己的文采風流。 尤其是扇面上是由唐伯虎親手繪的圖畫,親筆題的墨寶,更讓她覺得自己身為江南四大才子之友,足可堪當第五才子。 而讓她引以為傲的,則是她比那江南四大才子更勝一籌的高超武功和精湛劍法,更是唐伯虎、文征明等人萬萬無法比擬的。 不過這種心態,在面對金玄白時,收斂不少,因為她深知金玄白的武功造詣,已經到達一代宗師的地位,自己就算再練一百年,也無法超越,所以氣焰也就低了許多。 金玄白望了望朱瑄瑄,又看了看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心裡一樂,知道剛才朱瑄瑄一定蠻橫的出劍對付勞公秉,以致引來這些校尉們干涉,雙方發生衝突,卻又沒人敢惹她,以致這些人才會在臉上浮現如此怪異的神色,個個敢怒而不敢言。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情緒,問道:「勞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且說說看。」 勞公秉望了朱瑄瑄一眼,恭聲道:「稟告侯爺,這位朱……少俠,突然從後園闖進樓來,揚言要找皇……」 他似是覺察自己失言,頓了一下,道:「他首先要找朱大爺,找不到之後,又要找蔣大人,可是他們都不在樓裡,於是朱少俠便開口要向下官借五千兩白銀,可是卑職總共身上還不到一千兩……」 金玄白聽到這裡,有些哭笑不得,問道:「原來她是借不到錢,所以才跟你胡鬧,對不對?」 勞分秉道:「這倒不是,朱少俠借不到錢,就逼下官派人隨他去城裡的什麼客棧,說是要找他的護衛拿錢,還要下官備馬,可是人員不夠分配……」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朱瑄瑄,繼續道:「就因為下官抽不出人來,朱少俠就大發雷霆,拔出長劍要對付我,所幸下官閃得快,不然腦袋已經掉下來了。」 金玄白認為勞公秉是言過其實,與事實多少有些不符,別的不說,單就他身邊尚有多名校尉,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朱瑄瑄殺死? 果真朱瑄瑄聽了勞公秉的敘述之後,怒不可遏地一合手中玉扇,指著他道:「癆病鬼,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本少俠敲斷你的大牙!」 金玄白叱道:「住口!」 朱瑄瑄打了個寒顫,一臉委屈的望著金玄白,道:「大哥,他並沒有說實話,事情……」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朱少俠,你真以為你的神劍天下無雙?人家勞大人是在讓你,不然,憑他的武功,三十招之內,便可將你擊敗,更何況還有那麼多的校尉,豈能讓你隨意拔劍?」 朱瑄瑄一愣,疑惑地看了看躬身而立的勞公秉,卻不敢反駁金玄白的話。 金玄白看到她一臉委屈的表情,搖了搖頭,問道:「你不是陪著江姑娘和冰兒她們一起抹骨牌嗎?為什麼又跑到天香樓來找朱大哥借錢,莫非銀子都輸光了?」 朱瑄瑄道:「就是因為輸光了,所以才要找朱大哥借錢,誰知不但他不在,連蔣大哥,諸葛大哥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一肚子氣……」 她瞄了勞公秉一眼,道:「那個癆……勞大人明知我急著找趟大去拿錢,卻是借口有公事要辦,連匹馬都不肯借,所以我才一氣之下,罵了他幾句。」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我明明看到你拔劍,還說什麼只罵了他幾句?你要知道,張大人和蔣大哥此刻都不在樓中,勞大人便是此地的最高長官,你不顧他的面子,開口罵他,別說你只是個舉人,就算是知府,他也能把你關起來,甚至當場殺了你!」 朱瑄瑄繃緊著臉,默然聽訓,吭都不敢吭一聲。 金玄白望了勞公秉一眼,繼續道:「勞大人之所以不跟你計較,是看在朱大哥和蔣大哥的面子上,你不知好歹,還拔出長劍,準備對付他,你真的以為你神劍無敵啊?竟敢如此放肆!」 朱瑄瑄越聽越不是滋味,若是換了個別人,她早就不顧一切的拔劍相向,不過,眼前站的是金玄白,這位神槍霸王的手段,她是親眼目睹過的,若是翻起臉來,根本是殺人不眨眼。 再加上朱天壽親口說出,他是武威侯爺,雖然還沒頒下聖旨,卻是眾所公認的侯爺,完全貨真價實,不可等閒視之,別說朱瑄瑄只是一個郡主,就算她是公主,像這種武功高強,有權有勢的侯爺,她也不敢得罪。 是以她縱然一肚子的氣,面對金玄白,完全不敢發作,只得垂著頭,默然的接受訓斥。 聽到一個段落之後,她抬頭瞄了瞄金玄白,突然發現他氣宇軒昂,英挺豪放,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常人難以比擬的特殊氣概。 在不知不覺之中,她的心境起了一種特殊的變化,另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她記得自己打從生下來,便受到父母的寵愛,就算犯了錯,也從未受到長輩的責罵。 凡是她想要的東西,除了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之外,只要她開口,沒有一樣得不到的。 尤其是六歲時,隨著母親進宮,叩見當時的孝宗皇帝以及張皇后,更是得到皇后的喜愛,視同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給予豐厚的賞賜。 從此之後,她在父母眼中的地位,更是固若磐石,縱然後來有了弟弟,也沒能奪去她絲毫的寵愛。 然而卻想不到這一趟江南之行,竟會碰上這個粗野的神槍霸王,完全不顧她的感受,三番兩次的讓她碰釘子,完全對她不假辭色。 偏偏像這麼個粗鄙武夫,竟會認識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而且還深受尊崇,公然表示,他的畫藝之能再度提升,是在親眼看過金玄白施展絕世劍法之後,得到的啟示。 唐伯虎不會武功,可是卻能從金玄白的武學修為中體會出「萬法相通」之理,推許這位神槍霸王的一身武功,已經到達「道」的層級,完全不會受到招式或使用的兵器所限制,已到達無礙無滯的境界。 朱瑄瑄雖對他的理論不甚瞭解,然而關於金玄白的一身修為,她可是清楚得很,那是一種高不可舉的境界,完全是她無法理解的。 這點讓她很生氣,認為以自己如此聰明的人,有那麼多的師父,竟然苦練之後,遠遠不如金玄白這個粗鄙的武夫,總結原因,在於她的師父水準太差了,遠遠不如金玄白。 而讓她更生氣的則是這個傢伙的運氣,簡直好到了極點,除了幾位師父都是武林中排名十大的高手,連幾位未婚妻子都是個個貌美如花,並且都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修為。 朱瑄瑄曾經和她們比較過,自認比齊冰兒、何玉馥、薛婷婷要美上三分,然而比起服部玉子、秋詩鳳、楚花鈴,甚至歐陽念玨都要遜色不少。 就由於這種心態的影響,以致當她受到來天壽和張永的暗示,要她換回女裝,取得金玄白的疼愛,將來可能會把她許配給金玄白時,她打心眼裡便抗拒,因而更加的放浪形骸,和江鳳鳳進行假鳳虛凰的遊戲。 並且由於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心理在作祟,以致讓她混跡在江南四大才子的行列中,和他們吟詩作對,把酒言歡,並且還共游金山寺。 然而論文來說,她既不如唐、祝、文、週四大才子,論武來說,她又遠遠不如金玄白,甚至連齊冰兒、秋詩鳳、楚花鈴、何玉馥,她都不是對手。 勉強一點,她認為自己或許可以在和服部玉子、歐陽念玨、薛婷婷三人交手時,取得上風,除此之外,她就只能靠著尊貴的出身,才能超越她們了。 就因為這種心態的影響,當她和服部玉子、秋詩鳳、齊冰兒抹骨牌時,她有著極強的企圖心,希望憑著熟練的牌技,大殺三方,一人獨贏,也好一洩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氣。 然而她縱然八歲就學會了玩牌,運氣卻是不佳,開始還小贏一點,等到秋詩鳳上陣之後,賭注變大了,她反而手風轉背,從沒拿過一副好牌,於是江河日下,大輸特輸起來,反倒讓兩個才學會抹牌的齊冰兒和秋詩鳳大贏特贏。 朱瑄瑄等到自己身上所帶的銀票快輸光,才發現這種情勢的轉變,可是她一向逞強,更不願意在齊冰兒和秋詩鳳面前丟臉,於是放任江鳳鳳繼續抹牌,自己則翻進了天香樓,準備找朱天壽或蔣弘武借點銀子,繼續賭局。 豈知這兩個人竟然全都不在,於是逼不得已,她向鎮撫勞公秉開口,卻又碰了個大釘子,因而惹來這場難堪。 當著勞公秉和眾多錦衣衛校尉的面前,接受金玄白的斥責,的確是非常難堪,可是朱瑄瑄心中思潮起伏不停裡,卻另有一番迥異的感受,這種感受似乎有種甜蜜的滋味,是她從未有過的。 她細細的體味著這種奇怪的感覺,忍不住抬頭望著金玄白,只覺他有如一座高山,矗立在面前,讓人心底升起崇敬而又仰慕的意念,比看到父親興獻王爺,還要讓她覺得親近。 她臉上一紅,驚忖道:「我這是怎麼啦?被他這麼罵,怎會還有這種感覺?」 望著金玄白炯炯的眼光,她心虛地道:「好了,金大哥,你別再罵我了,算我錯了,好不好?」 金玄白沒料到她肯認錯,反倒吃了一驚,道:「錯便錯了,還有什麼算不算的?」 朱瑄瑄見他語氣稍緩,鬆了口氣,轉身朝勞公秉抱了抱拳,道:「勞大人,請恕朱某言語不遜,態度不佳得罪了大人,在此向你賠罪了。」 勞公秉雖然不完全清楚朱瑄瑄的來歷,也沒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可是衝著她姓朱,口口聲聲的稱朱天壽為大哥,而金玄白則是她另一位大哥,僅就這兩位大哥,就已不是他區區一個鎮撫敢得罪的。 是以他一見朱瑄瑄改變態度,向自己道歉賠罪,哪裡還敢擺官架子?趕忙抱拳道:「朱少俠多禮了,應是下官的不對,不應該出言衝撞少俠。」 他頓了下,道:「其實下官真的是沒有五千兩銀子,不然一定會拿出來借給少俠,這一點,還請少俠多多見諒才是。」 金玄白知道他這句話其實是對自己說的,也不願為這件事多糾纏下去,耽擱和賀神婆所約好的時間,於是問道:「勞大人,你人手準備好了沒有?」 勞公秉躬身道:「稟報侯爺,這次隨張大人進太湖的,共達四百二十人,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前後兩次,又帶走了一百六十人,是以留守在天香樓裡的人員只剩下一百二十人,侯爺要用,只能勉強派出一百人,除此之外,還有蘇州衙門臨時徵調來的差役共一百五十人,加起來共二百五十人……」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有二百五十人,足夠用了,你把帶隊的叫來,我要吩咐他幾句話。」 勞公秉應了一聲,把身後的一名身形粗壯,濃眉大眼的錦衣衛人員喚了過來,道:「這是於千戶手下的力士徐行,這次由他帶隊。」 那個徐行便是數日前,巡視天香樓外,遇到何康白一行人的領隊,由於隨著於八郎剛到蘇州,沒聽過金玄白的大名,在路口將何康白等人攔了下來。 後來遇到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三人易容裝扮成蔣弘武、諸葛明兩人,領著十多名忍者出外,徐行在遭到冒牌的同知大人一頓斥罵,還挨了幾腳之後,這才知道金玄白是個貨真價實的武威侯,連張永都不敢得罪。 由於大批錦衣衛人員被張永帶走,留守在天香樓裡的人員,包括於八郎在內,又被蔣弘武帶走一批,所以剩下的包括鎮撫勞公秉在內,只有一名將軍和一名力士。 徐行身為錦衣衛力士,麾下轄有百名校尉,是屬於於八郎這個千戶的直屬系統,也是原先勞公秉任南鎮撫司鎮撫時候的嫡系人馬。 他受到了同知大人的教訓之後,對這位年輕的金侯爺印象深刻,此時讓勞公秉派出來領隊,跟隨侯爺辦事,可說又驚又喜,並且戒謹恐懼。 他被勞公秉喚了出來,一見金侯爺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心頭一顫,跪了下來,磕頭拜見,道:「卑職徐行,叩見武威侯爺。」 金玄白道:「徐力士請起。」 他到現在還沒完全弄懂錦衣衛的官制是如何排列,眼見徐行長得粗壯魁梧,心知這人練的是外門功夫,認為這「力士」的稱呼,可能是他的外號,表示此人孔武有力,大概官階和海潮湧及戎戰野相等。 徐行精神抖擻的站了起來,又向金玄白致謝了一聲,然後一臉崇敬的望著他,擺出敬領教誨的模樣。 金玄白簡單的交待了一下,此行的任務是要去抓人,指示徐行要負責調度錦衣衛人員和衙門差役封鎖特定地區,然後包圍警戒之事。 徐行恭謹的聽完了指示,立刻便指揮所有的錦衣衛校尉們排列陣勢,準備出發。 金玄白看到朱瑄瑄仍然站在車旁,招呼了她一下,道:「朱少俠,你要去找趙大他們,就跟我一起走吧!」 朱瑄瑄喜出望外,謝過金玄白,立刻上了馬車。 剛一鑽進車裡,她便看到邵元節坐在車裡,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一怔之下,趕忙道:「哦!原來道長也在這裡!」 邵元節冷笑一聲,道:「嘿!朱少俠,你真是膽大妄為,難道不怕王爺知道?」 朱瑄瑄愣了一下,假裝迷糊道:「邵道長,什麼王爺?」 邵元節道:「貧道半年之前出京,曾經過湖廣,見過興獻王爺,並且還為小王爺算過命相,當時王爺本來要請郡主出來,也讓貧道看個相……」 說到這裡,金玄白進了馬車,然後外面傳來田三郎一聲吆喝,馬車開始緩緩而行。 邵元節看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只不過當時的護衛稟報,說郡主已帶著一大群人,架鷹驅犬,到山裡打獵去了,要到晚上才回來,貧道公務在身,無法等待,只得和王爺盤桓了半天,便告辭而去。」 朱瑄瑄翻了翻眼睛,問道:「邵道長,請問那小王爺今年幾歲?他的相貌如何?命裡的福份怎樣?」 邵元節見她絕口不提自己,笑了笑,道:「小王爺當時剛四週歲,才五歲的孩童,已是知書達理,進退有序,至於相貌嘛,長得是貴不可言,當然福份也是極厚,壽命也長,所以你可以放心啦。」 他見到金玄白在旁聆聽,於是表示,目前從正德皇帝主政的這一支宗脈,算皇室的第六代,每五代一計,輩份排行是厚、載、翊、常、由,所以當今皇上的名字叫朱厚照。 除了上一字的世代輩份排行之外,一一字則為排序,是以五行排列,以火、土、金、水、木作偏旁,方便於列序和辨認。 打從明惠帝朱允炆開始,除了成祖朱棣排序為木偏旁外,其下的仁宗朱高熾、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鎮、代宗朱祁鈺、憲宗朱見深、孝宗朱佑樘,莫不以火、土、金、水、木五行排列。 他好像是替金玄白上了一課,讓他聽了之後,覺得津津有味,問道:「小王爺的輩份怎麼算?」 邵元節道:「湖廣安陸興獻王是皇室的近支,小王爺的世代輩份同樣是厚字輩,排序當然也是火偏旁……」 他頓了下,望著朱瑄瑄,問道:「貧道一時忘了小王爺叫什麼名字,不知朱少俠可記得?」 朱瑄瑄脫口道:「他叫朱厚熜……」 話一出口,她立刻發現不對,立刻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邵元節呵呵一笑,道:「對了,叫朱厚熜,你看我這記性,才半年工夫就忘記了,真糟糕。」 他望向金玄白,道:「這孩子極為聰慧,也很孝順父母,並且和我道門有緣,故此貧道已傳了他吐納之術,他日有暇,希望侯爺你能見一見這位小王爺,隨便教他幾手武功,他就會受益無窮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練氣功還是最好從童年便開始,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傳授本門心法給他。」 朱瑄瑄大喜道:「大哥,你說了算話,可別耍賴啊!」 金玄白故作詫異狀,道:「朱少俠,我傳不傳給小王爺獨門氣功心法,跟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插嘴?」 朱瑄瑄神情一滯,道:「你……」 她本來想要罵金玄白一頓,可是又怕受到更難堪的對待,於是話鋒一轉,道:「我也是有個弟弟,今年才五歲,非常可愛,而且也跟小王爺一樣,非常喜歡練功,還有道法……」 她想起幼弟,臉上不禁現出笑容,望向邵元節,問道:「邵道長,你有沒有展露一些龍虎山的道法給小王爺看看?我的小弟最喜歡看人變戲法了。」 邵元節笑道:「貧道這點道法,在侯爺眼裡看來,完全是彫蟲小技,侯爺所修習的才是真正的金丹大道,如今已經練成了元嬰,只要持之以恆的修練下去,便能白日飛昇,進入仙境。」 朱瑄瑄啊了一聲,看了看金玄白,只見他肌膚似乎泛著一層瑩白如玉的光芒,在車內燈光的映照下,似乎在流轉不停,的確和以前所見,有極大的差異。 她追問道:「道長,什麼叫修成元嬰?金丹大道?難道你在龍虎山多年,沒把元嬰修成了?」 邵元節苦笑道:「修道之人,何止千萬?能有幾個人像金侯爺這樣福緣深厚,修成了元嬰?恐怕連漱石子這種前輩,一生追求仙緣,也無此成就,貧道何德何能,豈有如此深厚的福緣?」 他想起不久之前,所見到的那個受巫門陰三姑所役使的女鬼雲真,一見金玄白,便口稱「上仙」,而自己則要在掐訣唸咒、施法之際,才讓她畏懼地稱呼一聲「仙長」。 由此可見,這種被巫法凝固元神,依然保持神識清明的鬼魅,也能認出兩者的差異。 他有感而發的把女鬼雲真出現的事說了出來,聽得朱瑄瑄瞠目結舌,驚愕無比。 邵元節感慨道:「像這種仙緣之事,絲毫勉強不得,貧道自幼修真,雖受塵緣所羈,卻一直不忘修道,然而將要四十,依舊一無所成,而侯爺根本無心在此,卻有此成就,真是……」 他說到這裡,心靈受到感觸,腦海裡出現了「大道無為」四個字,頓時欣喜若狂,喃喃地道:「原來是這個道理,我明白了。」 朱瑄瑄訝道:「道長,你明白什麼?」 邵元節道:「佛家講空,道家講的是清虛二字,也就是無為之意,貧道多年來,廣修外功,疏於內功的修為,忘記清虛無為之意,汲汲於神仙之道,反而離道更遠,而金侯爺則處處是道,明修武道,暗合仙道,才能有此成就。」 他大笑道:「這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佛家叫人不可著相,也就是這個道理。」 朱瑄瑄聽得莫名其妙,愕然的看著邵元節,又看了看不知何時從懷中掏出一本小書冊在閱讀的金玄白,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很清楚,以邵元節身為國師的身份,如此的推崇金玄白在道法上的修為,雖不明白何謂金丹大道,何謂元嬰,也可以知道這個自己原先認為的粗鄙武夫,此刻已登上了成仙之道…… 正文 第二二八章 令牌玄機 第二二八章令牌玄機 馬車緩緩而行,車中混雜著淡淡的酒香和脂粉香,然而邵元節和朱瑄瑄滿腦子所想的卻是仙緣和仙道。 朱瑄瑄愣愣地裡著捧書閱讀的金玄白,只覺得他距離自己,似乎越來越是遙遠。 她橫看豎看,眼前這個武功高強的神槍霸王,除了肌膚變白,不像以前那樣黝黑之外,其實也沒差什麼,禁不住暗忖道:「莫非我和唐伯虎他們,到鎮江金山寺去玩了一趟,這傢伙碰到什麼仙人,又練了什麼仙術不成?否則邵道長怎會如此推崇他?」 看到邵元節似在沉思,她忍不住問道:「邵道長,你剛才說,有個叫雲真的女鬼,受到巫門的什麼陰三姑的役使,向你們傳信,她傳的是什麼信?難道你們都能看見鬼嗎?鬼又是什麼樣子?是不是面目猙獰,容貌可怕?」 邵元節聽她像放連珠炮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苦笑了一下,道:「朱少俠,你的問題太多了,讓貧道想一想再說。」 他略一思忖,把鬼的形成,就道家的觀點,解釋了一下,然後道:「不但佛道兩門可以用法會或儀式超度鬼魂,連巫門也可藉咒語和法術超度或驅使鬼魂,至於鬼魂的形象,大都如臨終前一樣,生前如何,死後便如何……」 稍稍一頓,又道:「只不過一般人死後,三魂七魄一散,根本無法尋覓,只有借助法術,才能凝聚魂魄不散,巫門有些法術,佛道兩門亦可同樣的做到。」 朱瑄瑄想了一下,問道:「道長,可是你還是沒說清楚,到底那巫門的陰三姑,為何要役使女鬼向你們傳信,她和賀神婆又是什麼關係?」 邵元節道:「哦!那是開於魔門之事,她……」 他發現自己話太多了,唯恐金玄白不悅,於是整句話未說完,便半途停了下來,心虛地看了看金玄白,只見這位侯爺手裡拿著本小冊子,正在聚精會神的觀看著,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和朱瑄瑄的談話。 可是朱瑄瑄卻是一臉驚訝之色,道:「魔門?怎麼又扯上了魔門呢?」 她挪了挪身子,靠向邵元節,道:「邵道長,我只聽過魔教,卻不知道還有個魔門,這魔門和巫門又有什麼關係?」 邵元節尚未開口,只聽金玄白道:「魔教就是魔門,只是稱呼不同而已,而昔年魔教中人都自稱為聖教,今日魔門中人也自稱為聖門,總之,這都是元末的明教遭到污名化之後的結果。」 邵元節和朱瑄瑄齊都嚇了一跳,不知金玄白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來,齊都怔怔地看著他。 金玄白揚了揚手中那本書冊,道:「邵道長,這是不久之前,天刀余斷情交給我的一本手冊,裡面都是當年九陽真君沉重的親筆手書,並不完全是一本秘笈,因為上面只寫了九陽神功的基本心法而已……」 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這裡面大部份記載的是關於當年李子龍進入宮廷的事,以及魔門的許多狀況。」 邵元節啊了一聲,發現自己費盡心機,想要從天刀余斷情手裡取得的秘笈,此刻竟然落入金玄白手中,知道若想從這位侯爺手裡拿到,恐怕比登天還難。 他的臉上難掩失望之情,但見金玄白把那本薄薄數十頁的書冊扔了過來,道:「邵道長,我們都弄錯了,原來李子龍混進宮裡,並不是要穢亂宮廷,而是去找他的女兒……」 邵元節接過那本書冊,不禁雙手微微顫抖,聽到金玄白繼續道:「他的女兒被選入宮中,做了一名宮女,後來被他救出,認識了我的師祖,嫁給了他,生下一子,便是家師九陽神君沉玉璞。」 邵元節大驚,道:「有這種怪事?原來妖人李子龍和九陽真君沉重不但不是仇人,反倒是翁婿?」 金玄白點頭道:「這是我師祖親筆所記,絕非虛假,唉,真是出人意料。」 他看到朱瑄瑄癡癡的望著自己,淡然一笑,道:「朱少俠,你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曾經提過的當年天下十大高手?」 朱瑄瑄點了點頭。 金玄白道:「這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的無名氏,由於隱瞞出身,所以無人知曉他的來歷,我一直認為他是我的師祖九陽真君,其實這位無名氏,便是昔年被皇宮緝拿、囚入天牢,而後逃了出來的妖人李子龍。」 由於一時之間,金玄白所傳出的訊息太多了,以致讓朱瑄瑄無法全部接收下來,尤其是關於九陽真君和九陽神君與金玄白之間的關係,更是讓她無法將之銜接,這回又冒出個妖人李子龍,更加使她摸不清整件事的脈絡,就跟個傻瓜似的怔怔地望著金玄白。 不過邵元節早已知悉當年妖人李子龍穢亂內宮的那段往事,因此沒像朱瑄瑄那樣的驚詫。 可是縱然如此,他在聽見金玄白提到三十年前,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的無名氏,便是李子龍時,依然感到吃驚不已。 金玄白道:「當時李子龍因為和我師祖大戰三場之後,兩人都受了傷,由於他們決戰的場所在黃山之巔,我師祖內傷極重,又加上斷了一條腿,無法下山,所以李子龍便抱傷下山,費了一個多月的工夫,趕往泰山,參加群雄競技大會。」 他輕歎了口氣,道:「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完成我師祖的心願,同時也準備把噩訊傳給女兒。」 邵元節道:「難怪他以無名氏的名號參加那場武林大會,敢情是怕真正的面目暴露在人前……」 說到這裡,他向朱瑄瑄解釋,當年憲宗皇帝為了妖人李子龍之事,大為震怒,為此,繼東廠之後,命令太監汪直成立一個新的機構,起名為西廠。 汪直統領西廠之後,派出無數的檔頭和番子,上自京師,下至民間,甚至連王府都不免受到偵緝搜查,當然,武林之中,江湖之上也有不少的西廠人員潛伏其中。 西廠的權勢超越東廠之上,不僅朝中官員受害,連民間也深受干擾,至於各大門派和江湖豪強,也不免受到影響。 而這一切的起因,便是在於妖人李子龍潛入內宮,傷了憲宗皇帝朱見深的自尊心。 李子龍當年名雖伏誅,實則已出天牢,成為東、西二廠嚴加追緝的頭號要犯,難怪他重出江湖之後,要蒙面以無名氏的身份出現泰山武林大會。 朱瑄瑄聽到邵元節提及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禁有些瞠目結舌,訝道:「這李子龍還真厲害,受了傷之後,闖進武林大會,還得了第八名,真不簡單。」 金玄白道:「李子龍便是當時魔門日宗的宗主,而他的生身之母,則是魔門星宗的宗主。」 邵元節失聲道:「有這種事?」 他吸了口氣,道:「難怪武林中把九陽真君視為魔門弟子,誤以為他是火令令主,雖未說中,也有些脈絡可循,原來他和魔門有如此牽扯不清的關係。」 金玄白道:「道長,這種姻親關係,並不代表九陽門和魔門有關,實則,九陽門應是道家的一個旁支,和來自西方的明教,完全沒有相干。」 他吁了口氣,道:「道長,我師祖還提到了,當年李子龍下了泰山之後,找到了他的女兒,將九陽門的一本秘傳功法交給了她,並且還把昔年魔門所藏的一座寶窟所在地以及開啟門戶的鑰匙一併交給了他的女兒。」 朱瑄瑄目光一亮,失聲道:「藏寶窟?魔門還有藏寶窟?」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魔教當年加入香軍,起義抗元,後來卻遭到太祖皇帝的追剿,死傷慘重,他們未雨綢繆,把發展教派的大批經費,分藏各處,有何不可?」 他頓了一下,道:「邵道長,這裡還提到了昔年武當張三豐祖師和當時的成祖皇帝訂有密約,要他集合幾大門派之力,圍剿所謂的魔教餘孽之事,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邵元節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很可能有這件事,否則武當派也不會成為天下第二大門派……」 他看了朱瑄瑄一眼,把當年明成祖永樂大帝,撥款百萬兩以上,然後徵調河南、湖廣、南京等地的丁夫徭役,前後有近七十萬人,大興土木的重建武當之事說了一遁。 朱瑄瑄縱然身為湖廣安陸興獻王的郡主,前後也到過幾次武當,陪著父母上山進香,卻也不清楚這段秘辛,是以聽得她驚詫不已。 金玄白緩聲道:「這件事的詳細情形,我師祖也不十分明白,只是把從李子龍前輩那裡聽來的事,記錄下來而已,道長既然這麼說,想必確有其事,而明教之所以遭到少林、武當等各大門派的排擠、追剿,並且受到了污名化,想必也是從太祖、成祖皇帝時便已開始。」 邵元節默然無語,撫摸著手中的那本書冊,翻了開來,想要看看裡面到底還記載了一些什麼武林秘辛,卻聽到金玄白道:「道長,你看看可以,千萬別想學習上面所記載的九陽心法,因為那是一個陷阱,只要練到第二重九陽神功,便會心火熾盛,繼續練下去,就會走火入魔,輕則殘廢,重則喪身。」 他頓了一下,又道:「天刀余斷情就是因為練了這種心法,又習練了魔門劍法,才會中了陷阱,若是不經我運功調理,他在一年之內,便會心火焚身而亡。」 邵元節聽他這麼一說,趕緊把手裡的那本書冊合起,交給了金玄白,道:「侯爺,你趕快收起來吧,貧道可不敢看,免得出事。」 金玄白接過那本書冊,遞向朱瑄瑄,道:「朱少俠,你有沒有興趣看一看這本小冊子啊?」 朱瑄瑄趕忙搖手,道:「連邵道長都不敢看,我哪裡有這個膽子?大哥,你還是收起來吧!」 看見金玄白把手中的書冊放回懷中,她覺得有許多的疑惑,想要弄清楚,卻又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她忙著把所有關於金玄白說出的一些片段,連結在一起,想要組合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卻因裡面有太多她不明瞭的東西,以致無法拼湊成一個全貌。 就在她沉思之際,只見金玄白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約巴掌大的弧形鐵牌,道:「這面令牌便是魔門日宗宗主的信物,也是李子龍當年所留下的。」 朱瑄瑄趕緊伸手,道:「大哥,借給我看一看,好吧?」 金玄白毫不猶疑地把那塊令牌遞給了她,道:「這塊令牌當年或許還有些用,到了現在,魔門的徒眾已經四分五裂,流離星散,只怕已毫無用處了。」 邵元節道:「侯爺說得不錯,這塊令牌非但毫無用處,反倒會帶來災禍。」 朱瑄瑄接過那塊鐵牌,覺得人手沉重,她湊在燈前,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圖案和花紋,然後翻了過來,再看看後面的字跡,低聲念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 念了兩句,她發現第二段字跡似有不清之處,於是取出一塊絹帕,用力的擦拭著令牌。 金玄白頓時聞到了一股如蘭似梅的芬芳香味,不禁啞然失笑,忖道:「這個郡主,雖然裝扮、動作、言語都類似男子,可是行為舉止之間,還是不離女子本色,連一塊絹帕上都沾了香粉,怎會讓人誤認為少年書生呢?」 其實他不明白,當時社會風氣奢靡,一般年輕的士子學生,都有敷粉的習慣,不僅出入青樓酒家時,身上要撲香粉,連面孔都要敷上一層薄薄的香粉,才能表示自己的高雅和潔淨。 再加上多年以來,朝廷重文輕武,社會上尊敬讀書人,以致文弱書生到處都是,從書院裡,一眼望去,全都是白白淨淨的少年,尤其是所謂的文人雅士,均以手無縛雞之力為榮。 故此朱瑄瑄這番裝扮,能夠在文靜中帶些英氣,充份符合風流倜儻的形象,才會被人誤認,大概除了極少數詳知內情的人之外,大多數人都會將她視為少年書生或風流俠少。 至於江鳳鳳之所以迷戀她,最大的原因在於當時禮教未完全崩潰,一般稍有教養的家庭,都有極為嚴格的男女之防,就算是三尺以上的少年,也不可以隨便進入內院,更不能闖進閨閣之中。 所以這種家庭裡出來的閨閣少女,幾乎分不清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之處,才會導致有如此多的悲劇發生。 金玄白意念一動,忖道:「還是玉子的易容功夫了得,不但改變容貌,連動作舉止,言語談吐都全部變了,這才叫做真正的易容之術,否則像朱瑄瑄這樣,大概只有江鳳鳳那種女子才會誤以為她是翩翩公子,風流俠少……」 他在忖想之際,只聽朱瑄瑄大叫一聲,喜道:「我的想法沒錯,果真這塊令牌不是鐵鑄的,而是純金打造。」 金玄白和邵元節對望一眼,只見朱瑄瑄把令牌高舉,映著車裡的燈火,泛起一片燦眼的金光。 他們眨了下眼,看到朱瑄瑄把手裡的令牌翻轉過來,仍是一面黝黑的鐵牌,顯然原先有人在令牌上塗上一層塗料,才會使得整塊金牌顯得毫不起眼,有如鐵鑄。 朱瑄瑄就著燈火,繼續道:「蒼天垂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邵元節訝道:「呵!原來這就是當年魔教徒眾口中所念的神咒,就是這麼幾句。」 他解釋道:「根據記載,當年魔教的徒眾,加入香軍時,往往奮不顧身的殺敵,便會念出這幾句話,由於他們念著念著,便會發了瘋似的力大無窮,所以旁人才會把這幾句詞認為是魔教的神咒。」 金玄白記起自己在沉香樓前,碰到的那個紅袍大漢,口中唸唸有詞,雙手掐著手勢,然後施出烈焰掌法,卻被自己以一招菩提指法破去一身的武功,不以為然的道:「我看這種咒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念完之後,也無法提升功力,還不是被我一招便擒住了。」 邵元節臉上泛起苦笑,道:「侯爺,你一身武功,天下有多少人能夠抗衡?別說只是一個魔教的普通弟子,就算是當年的教主再世,此刻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邵道長,你說的並不全對,那李子龍就曾表示,當年魔教全盛之時,有徒眾十多萬人,教中無論是三宗五令的宗主或令主,都各有神功,只不過這種功夫,到了戰場之上,便沒有多大的用處,故而魔教在追隨小明王打天下的時候,死傷極重,尤其是大規模的決戰,動輒死傷數萬,以致魔教元氣大傷,許多絕藝都已失傳。」 邵元節頷首道:「的確如此,戰爭太殘酷了,縱然以霸王之勇,面對著千軍萬馬衝來,也只不過像一滴小水滴投入江河之中,轉眼便已消失蹤影。」 金玄白默然沉思,只見朱瑄瑄繼續用絹帕擦拭著手中令牌,全神貫注在逐漸泛現金光的令牌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自己和邵元節說的話。 邵元節看了朱瑄瑄一眼,繼續道:「我記得有人說過,人與人之間的爭戰,有三種不同的差別,下者橫眉豎眼,高聲怒罵,拳腳相向,是為市井小人之間的爭戰。」 金玄白頷首道:「道長說的有理,請繼續說下去。」 邵元節道:「中者運氣凝神,鋒鏑相對,喋血數丈,功深者勝的武者之虞,這種豪俠武人之間的爭戰,便是我們可以看見的武林中,江湖上的對仗或爭戰。」 金玄白微笑道:「道長說的對極了,江湖上的爭戰,就是用這種形態進行。」 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問道:「請問道長,所謂上者之戰,又是怎樣的形態?」 邵元節道:「上者之戰乃是運用智慧之戰,如三國時的諸葛孔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所謂「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便是這種戰爭。」 金玄白默然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邵元節想了一下,道:「侯爺,你的武功修為,已經到達一代宗師的地步,任何人碰到你,都是三步喋血,五步喪生,可是你若能提升自己,成為智者,那麼……」 金玄白啞然失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著我接下內行廠的職務,對不對?」 邵元節也笑道:「侯爺明察,貧道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朱瑄瑄突然抬頭,不解地問道:「什麼內行廠?」 金玄白和邵元節相視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朱瑄瑄手上拿著的那塊已被擦得金光閃閃的令牌,突然發出錚的一聲輕響,弧形的令牌分成兩片,彈了出來。 金玄白快速地翻手一抄,從空中便把那塊彈出的弧形令牌抓住,霍然發現整塊令牌似乎縮小了不少。 他還沒會過意來,便看到朱瑄瑄手中所持的那塊令牌旁,掉下一疊灰白的物件。 朱瑄瑄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她彎下腰去,想要拾起那疊東西,發現邵元節已迅快地伸過手來,搶先一步的觸及落在車內的那疊物件。 朱瑄瑄本能地一掌拍去,叱道:「這是我找到的,你要幹什麼?」 邵元節手指剛一觸及,發覺那疊東西竟是細薄的絹紙,還沒來得及拿起,便見到朱瑄瑄一掌摑來。 由於兩人的距離極短,朱瑄瑄這一掌又快又猛,邵元節已經無法閃開,無論撿不撿起那疊絹紙,他也要挨這一掌,所以他臨急生智,脖子一縮,手腕翻處,已抓住朱瑄瑄的一條右腿,順勢掀翻過去。 啪的一聲,朱瑄瑄一掌打在他聳起的肩膀上,整個身軀卻已被他掀翻過去,撞在車壁上,狼狽不堪。 邵元節還待將掉落地上的那疊絹紙拾起,卻發現整疊紙張化成一條長蛇似的,飛了起來,落在金玄白張開的手掌裡,然後又疊合一起。 邵元節心虛地看了看金玄白,慌忙把斜靠在車壁上的朱瑄瑄扶著坐好,歉然道:「對不起,朱少俠,貧道得罪了,尚請你原諒。」 朱瑄瑄瞪了他一眼,想要破口大罵,卻見到金玄白一手抓著塊令牌,一手拿著疊絹紙,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塊令牌,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是兩塊令牌,嵌合在一起的,裡面還藏著東西,被我無心給弄開了。」 由於好奇心的驅使,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道:「大哥,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張紙裡寫的是什麼?」 金玄白微哂道:「你們以為這裡面有藏寶圖啊?搶成這個樣子?真難看!」 邵元節一張老臉泛紅,幾乎掛不住,乾咳一聲,道:「侯爺,貧道是好奇之故,並非……」 金玄白見他那副模樣,心裡對他的評價又低了三分,忖道:「這個牛鼻子老道,口口聲聲要修真,想要成仙,卻比我這個俗人還要貪,呸!虧他還是個國師,真是丟人啊!」 這個意念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把搶到的那疊絹紙遞給朱瑄瑄,道:「這張藏在兩塊令牌裡面的紙,是你發現的,就由你先來看好了。」 朱瑄瑄高興萬分的接過那疊折合得整齊的絹紙,示威似的看了邵元節一眼,只聽金玄白又道:「朱少俠,你還不把另一塊令牌拿過來?」 朱瑄瑄不敢怠慢,趕緊把手中的那塊巴掌大的令牌交給金玄白,自己則仔細地拉開那疊絹紙,凝神閱讀起來。 金玄白接過那塊弧形的令牌,仔細的看了下上面的圖案和花紋,發現仍是原來的那一塊,翻轉過來,後面也是那幾句似詩非詩,似謁非謁的句子,以及一些火焰形狀的圖樣。 他把另一隻手中所持的令牌,放在眼前凝神細看,發現這塊令牌形狀相似,可是小了許多,正面的浮雕圖案除了火焰之外,還有三顆星星。 那三顆星呈現六角狀,星體外還刻著許多的芒線,映著燈光,似乎發出萬丈光芒,極為燦眼。 他把令牌翻過來又看了一遍,發現後面的詩句和圖案輿那塊較大的令牌幾乎完全一樣,於是試著把兩塊令牌嵌合起來,這才發覺兩者的差異所在,在於嵌合處有陰陽之分。 抬起頭來,他只見邵元節目光炯炯地凝目望著正在全神觀看手中絹紙的朱瑄瑄,不時把視線投向她手裡的紙上,臉上現出一種怪異的神情。 那是一種渴望,一種貪婪! 顯然邵元節仍舊沒有放棄心中的那股慾望,急於想要知道絹紙上到底有沒有關於魔教藏寶窟的記載。 金玄白輕輕地歎了口氣,忖道:「這也怪不得邵道長,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想要獲得一個巨大的藏寶窟,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取得巨額的財富。」 就在他思忖之際,突然見到朱瑄瑄一臉哀戚之情,還沒看完手裡的那張長長的絹紙,已不由自主的掉下淚來。 她似乎怕淚水沾濕了絹紙,一手遞給身邊的邵元節,道:「你想看,就讓你看個明白好了。」 邵元節如獲至寶的接過那已經被拉開的長長絹紙,從頭仔細地觀看起來,也不管朱瑄瑄已在輕聲啜泣,頻頻以那條擦得片片烏黑的絹帕拭淚。 金玄白還是第一次看到朱瑄瑄在自己面前掉淚,愣了一下,問道:「喂!你是怎麼啦?」 朱瑄瑄邊哭邊拭淚,道:「這聖教的人也太可憐了,多年以來,遭到朝廷聯合各個門派不斷的追殺,到處的逃竄,可是一代過一代,仍然不忘聖教,始終想要讓聖教復興起來,甚至犧牲了做人的尊嚴,流落蠻荒之地……」 金玄白聽她抽泣地說著,又是邊哭邊拭淚,以致把絹帕上的塗料擦在臉上,黑一塊花一塊的,簡直變成了個小花臉。 他笑著道:「搞了半天,這藏匿在兩塊令牌中間的紙柬,說的是魔教的歷史,唉!這有什麼好哭的?」 朱瑄瑄一跺腳,道:「你這人真是心硬似鐵,看到人家哭,你卻還笑得出來!」 金玄白沒好氣地道:「朱少俠,你身上有沒有帶鏡子啊?」 朱瑄瑄一愣,睜著哭紅的眼睛,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不知他為何說出這句話來。 金玄白指了指她手裡的那塊絹帕,道:「你這塊手帕,既然用來擦拭令牌,就不可以再擦臉,不然……」 朱瑄瑄看了一下手裡的絹帕,驚叫一聲,趕緊轉過臉去,面向著車壁,顫聲道:「我的臉是不是很髒?」 金玄白道:「你把銅鏡拿出來看看,不就清楚了。」 朱喧喧道:「可是……我沒帶鏡子,怎麼辦?」 金玄白見她焦急的樣子,想要嘲笑她幾句,再把自己的汗巾借給她擦臉,卻在伸手之際,碰到腰上所繫的那條玉帶,頓時記起這是朱瑄瑄所送的。 當時,朱瑄瑄剛從鎮江回來,送給他這條玉帶時,還說這是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在金山寺,和佛印禪師打賭時,輸給佛印的一條玉帶,可說是該寺的鎮寺之寶。 那時金玄白沒有把她的話當真,如今一觸及玉帶上嵌著的寶石,感受到那股冰冷,才想起不管玉帶是真的古董,還是假冒的古物,這總是代表著朱瑄瑄的一番心意。 他摸挲了一下玉帶上的寶石,感受到這位刁蠻郡主的誠意,於是放棄了嘲笑她的意念,從懷中掏出一塊巾帕,遞了過去,柔聲道:「你把臉擦一擦吧!」 朱瑄瑄接過巾帕,猶豫了一下。 金玄白還以為她嫌棄自己,皺了下眉,道:「我這塊手帕是乾淨的,你若是嫌髒,就還給我好了。」 朱瑄瑄低聲道:「我不是嫌髒,是怕把你的手帕擦髒了。」 金玄白笑道:「擦髒了就丟掉好了,反正田春替我準備了很多條,用也用不完。」 朱瑄瑄不再多言,扔掉自己的絹帕,拿著那塊金玄白遞來的巾帕,面對著車壁,默默地擦拭著臉孔。 金玄白看到她那樣子,笑了笑,問道:「邵道長,這張紙柬上寫了些什麼?竟會讓朱少俠如此傷心?」 邵元節已把整張紙柬看完,重新又捲疊好,交給金玄白,道:「這張紙柬是李子龍母親的貼身丫環親筆所寫的,裡面除了敘述當年魔教如何在各大門派的追剿中,慘烈的犧牲之外,便是提到了李子龍的身世……」 金玄白哦了一聲,問道:「李子龍的身世,還有什麼特別的來歷?竟然要在這封秘柬中交待?」 他打開手中的紙柬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蠅頭小字,字跡秀麗清晰。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聽到車外傳來田三郎的話聲:「稟告少主,已經到了城西,再過去就是市集了,請問要在這裡停車,還是再過去和徐大人他們會合?」 金玄白往車窗外一看,只見房舍鱗次櫛比,一時也認不出馬車到了哪裡,於是說道: 「田三郎,你就在這裡停下車。」 他折起紙柬,連同嵌合的兩塊令牌一起放進懷裡,等到馬車停了,立刻跳下車去。 夜色寧靜,街上靜寂無人,只有十多丈外,上百盞的燈籠,整齊地排列著。 一片通明的燈火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一百名錦衣衛人員排成兩列橫隊,抬頭挺胸,精神抖擻地昂然挺立著。 而在他們的後面,那一百五十名衙門差役,同樣的排成三列橫隊,不過這些人高矮不一,未經訓練,又穿著一身皂服,比起身穿緊身官服,足登軟靴、衣著光鮮的錦衣衛校尉們,可差得太遠了。 本來錦衣衛人員是不可能和地方上的衙門差役一起出任務的,兩者的階級相差太遠了,不論是素質、訓練、裝備、士氣,都完全不同。 也只有像金玄白這種人,才會把這兩種不同的隊伍召集一起,聯合編組來出這趟任務。 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是準備這些人手去幫著抓人而已,完全沒有考慮錦衣衛校尉們的心中感受和委屈。 這種荒謬的事,對於那些服徭役的差人來說,是生平的頭一遭,也是令他們可以驕傲而向人誇示的一次光榮任務。 可是對於錦衣衛校尉們來說,他們是天下第一衛,卻被派來和這些衙門服徭役的差人們一起出任務,也可以說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實在是太委屈他們了。 不過,荒謬縱然荒謬,能夠在武威侯的帶領下,執行這一趟莫名其妙的任務,這些錦衣衛校尉們,還是覺得極為光榮。 正文 第二二九章 神婆施法 第二二九章神婆施法 金玄白下了馬車之後,邵元節也跟著躍了下來。 他看著遠處整齊排列的幾行隊伍,問道:「魔教的徒眾就藏匿在這裡啊?」 金玄白點頭道:「他們早已改名叫聖門,你還叫他們魔教?」 邵元節笑道:「魔教才改了一次名,白蓮教也不知改了多少次。據貧道所知,像白蓮會、白蓮社、焚香教、彌勒教、一斗米教等等,本質上,都是白蓮教,宣傳的教義都是一樣的。」 金玄白也不明白白蓮教為何要改這麼多次的名,心想是不是和明教一樣,遭到官府和武林各大門派的不斷追剿,才會改名? 對於明教的教徒來說,自稱為聖教,改名之後,稱為聖門,而各大門派也還是稱他們為魔敦、魔門,對這些人並沒有放鬆,一百多年來,仍舊不斷的追殺。 想一想,難道加入魔門的人,個個都是萬惡之徒?都該予以誅殺嗎? 剎那之間,金玄白的意念有些動搖,忖道:「是否魔門的人,真的受到污名化尹還是他們真的如此邪惡,才遭受到武當、少林等各大門派的不斷追殺?」 他記起師父沉玉璞的教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暗忖道:「我不管什麼正邪,這些人敢招惹我,辱及了冰兒、玉馥她們,就表示他們都不是東西,都是該殺!」 想到沉香樓外的那一幕,他的心中再也沒有憐憫之念,決定把這些藏匿在城西地底秘窟裡的魔門人士一網打盡。 邵元節不知他在這瞬息之間,想了這麼多,繼續道:「白蓮教擅於妖法,什麼紙人紙馬,灑豆成兵等等,聽起來嚇人,其實都是些幻術,只有鄉野村夫才會受他們的迷惑,不像我們天師教,講的是道家正法……」 他頓了一下,道:「當然,像侯爺這種高人,已經修成金丹大道,可說百邪不侵,就算碰到白蓮教的妖人,也無所謂,一掌下去,什麼秘法都破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白蓮教的教徒,我到現在都沒碰過,不知道和巫門的神婆有何不同?」 邵元節道:「白蓮教植根於農村,鄉野村夫比較篤信,像山東地面上就有很多教徒,至於江南地區,比較富裕,這種秘教較難生存……」 他說到這裡,只聽朱瑄瑄在馬車裡叫道:「金大哥,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邵元節這時才記起朱瑄瑄還在車裡,忙道:「侯爺,你不會帶她一起去吧?」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這傢伙惹事生非,帶在身邊,若是有個閃失,你我不好交待。」 他大步向馬車行去,到了車旁,說道:「朱少俠,你就別下車了,我讓田三郎送你到客棧,找到趙大他們,拿到了銀子,你就坐原車回新月園吧。」 車簾一掀,朱瑄瑄探首出來,問道:「大哥,你看一看,我臉上的髒,有沒有擦乾淨?」 金玄白見她轉動著臉頰,一張俊逸清秀的臉龐在車燈的映照下,唇紅齒白,眉目之間竟然多了幾分嫵媚。 他微微一愣,忖道:「唉,這位郡主姑娘,長得如此標緻,只可惜喜歡扮男裝,不然的話,穿上女裝,就算不施脂粉,一張素面也不會比冰兒差……」 朱瑄瑄見他目光炯炯的凝視著自己,頓時彷彿遭到雷殛一般,通體一陣顫抖,心跳加速,產生一種特殊的悸動,禁不住羞怯起來。 她垂下了眼簾,低聲道:「大哥」你幹嘛這樣看我?莫非臉上還沾著黑灰?」 金玄白見到她黑睫低垂,唇際的寒毛似乎微微顫動,竟有著一種異於往常的特殊風情,禁不住怦然心跳,暗忖道:「古人說龍陽之癖,有人喜好男風,蓄養孌童,想必那種孌童就是像朱瑄瑄這種樣子了,難怪會引人愛憐。」 他搖了搖頭,心想幸好朱瑄瑄是個女子,如果真的是個男子,只怕碰上喜好男風的變態,不知會出多少的麻煩來? 朱瑄瑄沒有聽見金玄白說話,張開眼來,正好看到他在搖頭,頓時感到羞愧難當的嗔道:「你搖什麼頭?到底哪裡沒擦乾淨?你快跟我說嘛!」 金玄白道:「已經擦得很乾淨了。」 朱瑄瑄道:「你沒騙我啊?」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這種事,我騙你幹什麼?」 朱瑄瑄道:「大哥,你走開,我要下車了。」 金玄白道:「我不是跟你說過,讓田三郎載你到客棧去找趙大,拿了錢再回新月園嗎?你下車做什麼?」 朱瑄瑄道:「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叫雲真的女鬼!」 她合掌道:「大哥,求求你嘛,我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鬼,你讓我親眼看一看女鬼,好不好?」 金玄白叱道:「女鬼有什麼好看?你簡直在胡鬧嘛!」 朱瑄瑄柳眉倒豎,道:「我偏要看。手機訪問:ωUf.ㄧVΚ.Fn」 她飛身竄出馬車,從另一邊躍了出去,可是腳步才剛站穩,金玄白已如鬼魅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朱瑄瑄退了兩步,正待向邵元節那邊奔去,卻發現一股強大的氣勢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似乎有一個氣罩,把她全身都已鎖住,不但無法動彈,連氣都難喘一下。 金玄白凝目望著她,沉聲道:「你敢胡鬧,相不相信我會廢了你一身武功?」 朱瑄瑄心頭大震,臉上浮起悲傷哀痛的神情,烏黑的眼眸一陣迷離,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邵元節大吃一驚,趕忙飛身掠了過來,道:「金侯爺,手下留情……」 金玄白收斂起外放的氣勁,道:「邵道長,你來勸她,我不管了,嘿!我也管不著。」說著,他掉頭就走。 朱瑄瑄叫道:「大哥,求求你啦!」 她追了上去,哀求道:「我發誓,就這一次,你讓我跟在你身邊,下回你無論說什麼,我都聽你的話。」 金玄白停住了腳步,回頭道:「你說了算數?就這一次,下回都聽我的?」 朱瑄瑄道:「皇天在上,我玉扇神劍朱瑄,向神槍霸王金侯爺發誓,以後侯爺說的話,我絕對聽從,如有虛假,讓我朱□遭到五雷轟頂!」 她發完了誓,笑嘻嘻地道:「大哥,這下你可相信我了吧?」 金玄白沒有覺察出她的誓言有何不妥之處,板著臉道:「你別違反誓言,不然真的會遭到五雷轟頂啊!」 朱瑄瑄抬頭看了看夜空,發現目移星隱,一片漆黑,於是心中大定,忖道:「我說的是皇天在上,連月亮都看不到,哪裡有皇天?何況我叫朱瑄瑄,又不是朱瑄,就算五雷轟頂,也轟的是朱瑄,跟我朱瑄瑄無關,怕什麼?」 她聳了聳肩,從扇袋中取出那柄折扇,瀟瀟灑灑地隨在金玄白身後,向遠處錦衣衛校尉們立身之處行去。 邵元節看著這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忖道:「這位侯爺悟性如此之高,福緣又是如此之厚,怎會連郡主玩這種小花樣都看不透?難道他真的是大智若愚?」 他搖搖晃晃的舉步前行,步履輕快,有如迎風之柳,更如行雲流水,顯得心情極為輕鬆。 看著前面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兒,他禁不住暗忖道:「皇上如此倚重金侯爺,怎會沒想到把郡主賜婚給他?如此一來,豈不是更能攏絡住他嗎?」 然而,他雖是這麼盤算,一想到朱瑄瑄那種刁蠻放縱的個性,也覺得若是讓她嫁給金玄白,恐怕有朝一日會捅出大紕漏來。 別的不說,單就金玄白已有幾房未婚妻室,再加上那十個被邵元節等人設計的天香樓清倌人,圍繞在他身邊的妻妾,便已經成群。 假使讓朱瑄瑄加入其中,以她那驕縱的個性,恐怕跟誰都無法相處,到時候弄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安,金玄白早晚會翻臉,若是一氣之下,把朱瑄瑄砍了,豈不是天下大亂? 邵元節想到這裡,只覺得出了一身冷汗,慶幸自己沒有給皇上出這個餿主意,否則以後麻煩大了。 他走了過去,只見金玄白在徐行的陪同下,檢閱那一百名錦衣衛校尉,而朱瑄瑄則一手揮扇,一手按在劍柄上,站在那五排隊伍的不遠處,含笑盈盈的望著那些錦衣衛人員和差人們,擺出一副瀟灑的模樣。 邵元節也不知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看她這副樣子,忖道:「這丫頭脾氣古怪,若是哪天厭倦了做武林俠少,想要做個什麼將軍或督帥,那麼王府裡的護衛將士們可就慘了。」 金玄白在徐行的陪同下,檢視完了一百名的錦衣衛人員之後,到了排列成行的徭役差人之前。 他看了看那些人,也覺得實在不能和雄赳赳、氣昂昂的錦衣衛人員相提並論,心想,早知是這批人,還不如把忍者調動五十名,也比這些徭役要來得強多了。 可是隊伍已經到了這裡,他可不能臨時把這批人遣散,只得湊合著用了。 那些徭役們,雖然個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抬頭挺胸的站立著,手裡拿著紅纓槍,蠻像一回事,可是見到金玄白和徐行就站在面前不遠,被那股官威所逼,有些人已開始打著哆嗦。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你們有誰熟知這附近地形的?過來一個,我有事要交待。」 那些差人左右顧盼了一下,終於走出一個粗壯的漢子,站在金玄白面前,還沒說話,就趴了下來,顫聲道:「小的許二牛,以前在這裡賣過草鞋,熟知附近地形。」 金玄白走了過去,蹲在許二牛面前,道:「這附近的街道巷弄極多,你都熟悉嗎?」 許二牛仰首看看金玄白,點了點頭。 金玄白撿起一塊石子,道:「你就在這塊青石板上,把附近的道路和地形畫清楚。」 許二牛接過石子,就那麼趴在地上,把城西一帶的街道畫了出來,並且解釋幾條重要街道的路名,以及主要的建築。 徐行見到金玄白蹲在地上,也跟著蹲在旁邊,看著許二牛在青石板上畫地圖。 金玄白看到許二牛畫完之後,指著地圖,吩咐徐行把一百五十名差人,分成四隊,以三清宮為中心,把附近四條街道都守住。 這四隊差人,每隊約三十八人,再加上二十名錦衣衛隨隊支援,務必滴水不漏,絕不容許任何人逃出包圍圈,擅闖者格殺勿論。 金玄白下完命令之後,又交待徐行把剩下的十八名錦衣衛人員帶領著,隨同自己和邵元節等人進入封鎖區。 他交待完畢之後,覺得沒有什麼遺漏之處,於是站了起來,走向邵元節和朱瑄瑄立身之處。 邵元節老遠便豎起大拇道:「侯爺,你真是將才,不但武功高強,連行軍佈陣都懂,真了不起。」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在試著做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智者,也免得老是喋血三尺,濺血五步。」 朱瑄瑄看著徐行把金玄白交待的命令吩咐下去,一批批的錦衣衛帶著差人悄悄離開,也忍不住道:「大哥,你是不是看過孫子兵法?不然怎會懂得擅用地形?」 金玄白笑道:「我以前聽師父說過什麼道、天、地、將、法,現在可忘得精光了,只記得「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這幾句。」 他勉強的湊了幾句,唯恐朱瑄瑄再問三道四的,那麼自己就洩了底,於是向邵元節道:「道長,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邵元節點了點頭,招呼朱瑄瑄道:「朱少俠,走吧!別在這裡發呆了。」 朱瑄瑄看著那些紛紛離開的錦衣衛人員,興致勃勃地道:「行軍佈陣,統兵打仗,倒是滿好玩的,哪天有機會,我也要來試試看。」 「我的老天,你要試試看?」邵元節吸了口涼氣,道:「孫子兵法,開宗明義便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以為好玩,想要試試看,莫非昏了頭?」 朱瑄瑄瞪了他一眼,加快腳步,奔到了金玄白身邊,和他並肩而行,不再理會邵元節。 邵元節搖了搖頭,忖道:「這個丫頭,真是跟匹野馬一樣,看來也只有像金侯爺這種能人,才能制得住她,換個別人,就不行了。」 走著走著,他發現徐行領著十多名錦衣衛校尉們,已慢慢的追了上來,回過頭去,只見那些差人都已離開,顯然已按照金玄白的吩咐,各就定位埋伏起來。 他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轉過這條大街,到了另一條橫街,遠遠便聽到吟唱之聲,抬頭一看,只見十多丈外,燈火通明,大街上搭了座極大的布棚。 布棚內的空間,用數十條長板凳架著,區隔出幾條彎彎曲曲的通道,凳上除了擺放一盞盞的油燈之外,還放著一些三角形的黑旗。 至於布棚的外面,則放著十多個大火盆,有數十人在不斷的將紙錢錫箔丟進火盆裡。 火焰飛騰中,紙灰漫天飛舞,在半空中旋轉不停。 邵元節掐了個法訣,口中唸唸有詞,打開了法眼,只見圍繞著大棚的四周,無數的孤魂野鬼在聚集著,形成一股似煙似霧的黑氣。 他循著吟唱之聲望去,只見布棚的底端放著三張方桌,桌上擺放著許多供品,三個披頭散髮,身穿黑衣黑褲的中年女子,正手持黑旗,在邊揮邊念,也不知在念些什麼,聲調時高時低,卻有一股懾人的力量。 邵元節心知這三個女子必是什麼賀神婆和陰三姑,她們作法引鬼,想必有什麼作用,不過,為什麼要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就不知道了。 他向金玄白和朱瑄瑄立身之處行去,問道:「侯爺,誰是賀神婆?」 金玄白指著三名黑衣女子,道:「中間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就是賀神婆,女鬼雲真說她是巫門的賀二姑。」 他頓了一下,問道:「道長,你看出她們在做些什麼儀式?為何要搭這麼一個大棚?還把裡面擺成這副樣子?」 邵元節道:「巫門所施之法,大都是役使山精妖怪或孤魂野鬼,她們擺出這麼大的陣仗,招來附近成千上百的鬼魂,也不知要幹什麼?」 朱瑄瑄驚道:「道長,有鬼來了?在哪裡?」 邵元節沒有理她,繼續道:「侯爺,據貧道所知,魔教和白蓮教不同,並不會使出什麼妖法,怎麼這些巫門神婆,為了幫你擒捉魔教徒眾,要施出這種大陣仗的巫法呢?」 金玄白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何這樣,看來得過去問一問賀神婆了。」 朱瑄瑄指著那些燒紙錢的人,問道:「道長,那些都是人,哪裡來的鬼?」 邵元節道:「這些人可能都是巫門弟子,受命燒紙錢,用來供各路孤魂野鬼享用的。」 金玄白道:「道長,你看錯了,那些人都是盤踞這裡的堂口裡的幫眾,他們幫著賀神婆燒紙錢,大概是知道我要來抓人。」 他頓了頓,道:「朱少俠,領頭的人,你也見過,就是我們在木瀆鎮碰過的李強。」 朱瑄瑄訝道:「李強不是仇鉞的舅舅嗎?他在木瀆鎮養魚種地,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金玄白睨了她一眼,懶得跟她多費口舌,問道:「邵道長,現在有沒有鬼魂過來?」 邵元節微笑道:「侯爺,你暫且閉上眼睛,讓意念直登上丹田,立刻便可看見鬼魂,不過,用不著元嬰出竅,否則那些鬼魂見了,全都會嚇跑!」 金玄白閉上眼睛,讓意念留在眉心,果真似乎打開了一隻眼睛,立刻見到了黑霧繚繞中,從各路聚集而來的鬼魂,簡直數也數不清楚。 朱瑄瑄愕然的裡著金玄白,不知他在做什麼,陡然聽到他說道:「道長,我看到了,哇!真是數也數不清的鬼魂,從四面八方而來……」 朱瑄瑄只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驚駭地問道:「大哥,你真的看見鬼魂了?都長得什麼樣子?」 金玄白睜開眼來,笑道:「鬼魂只是一股像煙霧一樣的半透明形態,完全不具人形,也看不清面貌。」 他發現自己睜開眼,依舊可以很清晰地看見那些繚繞的黑霧,詫異地問道:「邵道長,怎麼這些鬼魂和女鬼雲真不同?有些沒下半身,有些卻是面目一片模糊?」 邵元節道:「女鬼雲真是經過巫女用法術凝固魂魄,所以形體和生前相似,這些孤魂野鬼未經作法,只是憑一點微弱的靈力,存在於世間,不久之後,自會消失,怎能和雲真相比?」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朱瑄瑄聽到他們對談,再看了看遠處紙灰繚繞,火焰蓬飛,不禁覺得心癢難熬,道:「邵道長,你施個什麼法術,也讓我看看,鬼魂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好不好?」 邵元節道:「朱少俠,看完之後,只怕你會每晚都嚇得睡不著覺。我看還是免了吧。」 朱瑄瑄昂然道:「你放心,我膽子大得很,就算看到鬼魂,我也不會害怕!」 邵元節猶豫了一下,朱瑄瑄又道:「道長你忘了,在虎丘那裡,金大哥大展神威,殺了那麼多的匪徒,我一點都不害怕,現在還怕什麼?」 邵元節點頭道:「好,你想看,貧道就讓你看個痛快!」 他掀起道袍,從腰際的布袋中,掏出一張狹長的黃裱紙,張開左手,把紙放在掌心,然後右手掐了個劍指,在紙上畫了一道符,然後再把這張黃裱紙交給朱瑄瑄,道:「你把這張符紙,在眼皮上摩三下,立刻便可開了你的陰陽眼。」 正文 第二三O章 引發誤會 第二三O章引發誤會 朱瑄瑄欣喜地接過黃裱紙,準備往眼皮上抹去,卻聽到邵元節又道:「朱少俠,你再考慮一下,不然我可沒法立刻替你閉上陰陽眼,最少也得等三個時辰之後,才能施法封住……」 朱瑄瑄笑道:「你放心啦,我不會害怕的。」 她把黃裱紙貼在眼皮上輕輕的擦了三下,然後睜開眼睛一看。 剎那之間,她跳了起來,一把抱住金玄白,全身不斷地顫抖,結結巴巴地道:「金大哥,你要保護我,我……我怕鬼。」 邵元節笑道:「叫你不要開陰陽眼,你偏不肯,現在看到成千上百的鬼魂,可嚇壞了吧?」 朱瑄瑄縮著脖子,用手上的扇子擋住眼睛,卻又好奇地從扇縫裡偷偷望出去,那種模樣,就像一個小女孩。 金玄白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她,被她這麼摟著,開始還不覺得怎樣,等到他一想起朱瑄瑄的身份,立刻覺得有些尷尬起來。 他不忍推開朱瑄瑄,又忍不住心中涉及的遐想,老是想到第一次見到齊冰兒,師父用指甲劃破她緊緊裹住胸脯的白布,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暗自思忖,朱瑄瑄是否也是用一塊極長的白布,緊緊地纏繞著胸部,把那突起的椒乳壓平…… 這種意念讓他感到極不自在,於是勉強把目光投向遠處。 這時,那一蓬蓬繚繞飛舞的黑霧,旋動飛行了半刻,全都從布棚外旋舞而開,進入棚裡,然後不斷地投進擺放在長板凳上的數十面三角形黑旗裡,轉瞬消失不見。 他詫異地問道:「道長,這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道:「看來巫門神婆要用這種令旗收聚孤魂野鬼,然後用來增加法陣的威力。」 他伸手指著那些用長板凳擺疊的路徑,道:「貧道雖然沒見過巫法,可是也知道這是種極厲害的陣法,一般人只要走進去,恐怕便會受到鬼魂迷惑,無法走出去了。」 金玄白訝道:「哦!有這種事?」 他這句話才說完,便見到數十人攤成長龍,依序走進大布棚裡,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目光呆滯,兩眼無神,就那麼搖搖晃晃地進了大棚。 他們走在兩排長板凳所架設出來的通道裡,根本沒有碰到兩旁的板凳,就那麼繞著曲曲折折的通道,有如行屍走肉的一個接一個排列行走。 朱瑄瑄抱住了金玄白的胳膊,覺得心安許多,也開始有膽量睜大眼睛,觀看這種奇景。 當她看到那些鬼魂凝聚成團團黑霧,不斷地投入放在長板凳上的三角形黑旗中,而那些突然出現的人群,卻又茫然如同失魂一般的繞行在通道裡,不禁滿臉驚訝,張大了嘴,幾乎都忘了合起來。 好一會工夫,她才喘了口大氣,回過神來,問道:「邵道長,他們怎麼啦?」 邵元節道:「他們的魂魄受到巫法所拘,此刻都被囚困在黑旗之中,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樣子。」 他頓了下,又道:「在我們眼裡,那些只是用長板凳疊放成的通道,可是在那些人的眼裡,這些長板凳就像高山陡壁一樣,他們都是行走在小路山徑裡。」 朱瑄瑄訝道:「弄了半天,原來這些人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都是些生魂啊?」 邵元節道:「這裡面孤魂野鬼要佔大多數,只有少數是這些人的生魂,你沒見到那些黑霧似的鬼魂,所投入的黑旗,有所不同,其中有鑲著白邊的,有些通體漆黑,上面繡有符錄。」 他搖了搖頭,道:「侯爺,貧道真是服了你!」 金玄白愕然問道:「道長為何說出這種話?巫門神婆施法,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邵元節道:「這種拘提生魂之法,極為危險,又傷陰德,若非萬不得已,縱然巫門神婆也不會隨意施行,由此可見,那賀神婆召集同門,施出此等大法,幫助侯爺你擒拿魔門徒眾,不是受你的感召,便是畏懼你的神威。」 金玄白淡然一笑,說出自己和賀神婆相遇的經過情形。 邵元節看到他的神情,恍然道:「原來賀神婆也發現侯爺你修成了金丹大道,練成了元嬰,將你視為上仙,難怪她會如此賣力了!」 朱□□看了金玄白一眼,問道:「大哥,你真的已經成仙了?」 邵元節道:「雖未成仙,卻已距離仙境不遠。」 他伸手指著大棚,道:「此刻,只要侯爺走過去,那些巫門神婆立刻便會跪下,口稱上仙,你相不相信?」 朱瑄瑄還沒來得及回話,只見那些走到通道盡端的人們,一出通道,立刻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不起。 這時,三個巫門神婆放下手中黑旗,拿起小鈴,輕輕的搖著,清脆的鈴聲,混合著喃喃的吟唱,讓人聽了昏昏欲睡…… 口口口 黑霧繚繞,陰風陣陣。 大街之上,人影幢幢,沙石混合著紙灰,捲起一個個漩渦似的氣圈,不斷地移動,飛散。 這種詭異的情景,落在徐行和他所帶領的那些錦衣衛校尉眼裡,感到恍如置身鬼域之中。 他們看了一會,個個都目瞪口呆,不知這些人在弄什麼玄虛?擺出的又是個什麼陣仗? 尤其是那些從小巷街尾陰暗處,走出來的男女老少,一個個都像失了魂似的,茫然的進了大棚,穿行在擺放好的板凳通道間,走高竄低的向著煙霧繚繞的神桌方向行去,竟然沒有一個碰到一張板凳,更讓他們疑惑不已。 口口口 打從上一代的憲宗皇帝從十六歲接任皇位以來,便因他嗜好珠寶美女,崇信旁門左道,進而服用丹藥、飲食符水,故而宮中便蓄養許多所謂的活佛、神仙、散人等,被皇帝視為奇人異士的各種人物。 這些人的行為怪異,舉止奇特,個個都自認身懷異術,大者可移山倒海,小者可召神喚鬼,除了替皇帝祈福禳災之外,還進貢一些煉就的丹藥或春藥,提供皇上進補及強身之用,甚至還揚言服食之後,可以脫胎換骨,白日飛昇。 可是憲完皇帝服了那麼多的丹藥,卻在成化三十三年時逝世,只享年三十九歲,之後孝宗皇帝繼位登基,年號弘治。 當時,他一邊提拔賢能之士,一邊斥逐朝中奸佞,如宦官梁芳、韋脊、王敬等均被罷黜,而名臣如王恕、李東陽、謝遷、劉大夏、劉健等正直練達之士,逐一拔擢,皆被重用。 當時,從宮中被逐出的禪師、法王、國師、真人等以及一些妖僧、方士,總數超過了一千二百人。 孝宗皇帝掌政的初期,的確任用賢臣,刻意革新,由於他恭儉自飭,並且廣闊言路,故此和英宗、憲宗諸朝相比較,弘治早期的朝政確實清平,宦官專權的現象也有所收斂。 可是,打從弘治八年之後,孝宗皇帝便熱衷於煉丹、齋醮,宮中也開始養了許多的國師、真人,尋求神仙之術,並且靠服用丹藥,提升床第間的能力,於是連夜征戰,體力難支,視朝漸晏,連批答章奏也耽誤了。 到了孝宗晚年之後,朝中動戚,官僚挾勢行私,宮內宦官也一再的擾亂國典,於是朝政更趨腐敗。 而當時宮中的所謂國師、真人、法王、活佛、方士等,人數之眾,也直追憲宗皇帝,絲毫不顯失色。 弘治十八年,孝宗病死,當時還不到四十歲,可以說同樣的壯年身亡,他之所以如此,便是誤信那些方士、真人之言,耗費精力於宮幃之間,服用了大量的丹藥所致。 當武宗皇帝就位之後,這批真人、活王、國師仍然活躍於宮中,並且和宦官形成一種相互依存,相互利用的國體。 無論是真人或方士、法王或活佛、禪師,大都具備一些奇能異術,是以宮中頌經、開壇、祈福、煉丹等等行動,都不斷地在進行中。 正德皇帝忱於逸樂,自認是風流天子,於是這批國師真人便授以所謂的「陰陽雙修大法」,並且以丹藥提升他的性能力,務必讓皇帝能達到一夜連御十女的目的。 而來自蒙古或西藏的法王和活佛,則教皇帝另一種參歡喜佛大法,提升性能力,同樣的,這些喇嘛僧人提供的也是多種藥效藉以極強的春藥。 數代以來,宮中瀰漫著神道仙學,無論是方外道士或妖僧異人,只要身懷一些異術,加上有人推薦,便能蒙皇上封為國師,受到重用。 這也是為何社會上迷信之風能日益盛行,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了。 口口口 徐行身為錦衣衛力士,以前是宮中侍衛,在弘治年間便已做一個小侍衛,親眼見過許多開爐煉丹,開壇祭天作法的行為。 然而他此刻見到那些巫門神婆,設壇開祭,由於她們的舉止怪異,氣氛詭譎,依然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他看了看身後的那些校尉們,只見他們個個目瞪口呆,一臉驚愕的望著那些如行屍走肉的人群,想要說兩句話,讓他們鎮定一下,卻不知從何說起。 看著前面約三丈外的金玄白、邵元節和朱瑄瑄三人,徐行真想跑過去問一問,到底他們此行的任務是要抓那些設壇的妖人,還是那些在大棚外燃燒紙錢的大漢們? 他向前走了兩步,更加感受到一股陰寒的氣息,不斷地往外瀰漫,縮了縮脖子,腳下稍一遲疑,卻見到朱瑄瑄驚叫一聲,靠向金玄白而去。 徐行腳下一頓,只見朱瑄瑄緊緊摟住了金玄白一條胳膊,全身都在顫抖,不由得暗自訕笑,忖道:「他媽的,什麼玉扇神劍朱少俠,簡直比個娘們還不如,嚇成那個樣子,好像看見鬼一樣,真是個膽小鬼!」 他不清楚朱瑄瑄的來歷,也不明白這個英俊的年輕俠少和金玄白是什麼關係,為何這回抓人犯要把這位少俠一起帶來? 而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他的身份低微,不被上司告知的事,絕對不可多問。 不說,單憑朱瑄瑄可以和金侯爺、邵國師平起平坐,他一個小小的錦衣街力士,便不夠資格和這種人多說幾句話。 更何況朱瑄瑄說的一口鳳陽官腔,加上她的姓氏,讓徐行更加謹言慎行,唯恐這位玉扇神劍朱少俠是來自哪個王府。 當今天下,大小的王爺有數十位,而那些皇子皇孫,領有爵位和功名的,更不知有多少了,他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力士,豈敢得罪這些人? 是以徐行一見到朱瑄瑄緊緊摟住金玄白的一條手臂,立刻便默不吭聲的退了回來。 他一回到隊伍之前,只見兩名錦衣衛校尉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而其他的校尉們則是全都現出一副怪異的神色,都把目光投注在金玄白和朱瑄瑄身上。 徐行臉色一凝,低聲叱道:「閉嘴!」 那兩個校尉受到呵斥,趕緊閉上了嘴,目不斜視地往前看,再也不敢議論是非。 至於其他的錦衣衛校尉們,則全都挺立著身軀,手按繡春刀上,移開了視線,沒一個人敢再多看朱瑄瑄一眼。 不過他們的心裡,卻泛起了不同的想法,有人認為金侯爺喜好男風,這位俊俏的朱少俠便是他的孌童。 而有些人在暗中則嘲笑朱瑄瑄膽子小,竟會有這種不堪入目的舉動,實在是丟人之極。 至於徐行則還是持著原先的想法:這傢伙好像看到鬼一樣,嚇成那副樣子,簡直是個膽小鬼! 其實他不知道,朱瑄瑄的確是看見鬼了,並且看到的還不止一個,一來就是一大堆! 口口口 鬼是什麼? 鬼,在一般人的認知中,是極可怕的,但是依照道家的說法,人的魂魄離體,便是鬼。 一般說來,「鬼」所指的意義則是人的精氣,這種精氣隨著人的死亡,而散失於體外,便稱之為鬼。 鬼所代表的意義是陰暗面的,大凡一些不好、不祥、低劣、差勁的東西或人、事、物,都可以加一個「鬼」字。 大多數人都知道有鬼,可是只有少數的人可以看見鬼或感受鬼,無論是學識再高,修養再深的人,都難以否認鬼的存在。 所以孔子才會說:「敬鬼神而遠之。」 因為他不瞭解鬼,也沒看見過鬼,故此無法確定鬼的存在,在不知的領域裡,只得保持著「敬畏」的態度。 東、西方的文化差異極大,然而無論是繁華的大城市,或者孤僻的鄉野山區,只要有人存在,便有「鬼」這個觀念的存在。 這也就是說,無論是科學文明多麼發達的西方民族,或者文化水平多麼低落的非州黑暗大陸,都相信有鬼神。 至於東方華夏文明,則更是敬畏鬼神,崇拜祖先——而逝世的祖先,便是鬼! 口口口 朱瑄瑄出身王府,自幼嬌縱,膽大包天,仗著興獻王爺的勢力,可說橫行湖廣。 尤其她在幾十位師父的教導下,練了一身本領之後,更是自認武功高強,足可爭雄天下,什麼武當、少林的高手,全都不放在她的眼裡。 在碰到金玄白之前,她還真以為自己文武雙全,天下無雙,只不過連續碰斷了幾個釘子之後,再遇到了一些江湖高人和朝廷高官,如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之後,她便知道自己的武功,還差得太遠。 以武林高手來說,她不但比不過少林派的空證大師、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武當派的崩雷劍客楊子威,甚至連追隨在金玄白身邊的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楚花鈴等女子,她都要遜色不少。 不過,她的自尊心雖然受到不少打擊,可是仗著自己文武雙全,又加上認識了江南四大才子,總覺得比起這些美女來,自己是絲毫不顯遜色。 特別是她沾沾自喜的那個「玉扇神劍」的綽號,更讓她充滿了自信,總認為自己是江湖名俠,就算面對像刀君、劍魔那等武林高手,她也能傲然以對,沒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可是,當她在好奇之中,逼著邵元節替她啟開了陰陽眼之後,她的膽氣便一再受到考驗。 隨著她看到那越聚越多的鬼魂,有如叢叢黑霧般的在空中飛舞,鬼叫之聲,混雜著巫門的咒語,不斷地傳進她的耳中,強烈的衝擊著她的神智,讓她彷彿進入了另一個幽暗的世界,使她感受到來自心靈底處的恐懼和驚悚,忍不住全身發抖。 一股股的陰寒,從她的尾椎竄上,瞬間佈滿全身,隨著眼中所見的那些變形而又朦朧的繚繞黑霧在扭動、翻轉,隱約間,她似可見到一張張殘缺而畸形的臉孔,在黑霧中乍閃乍沒。 當凜駭到了極點之際,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撲到了金玄白的身邊,緊緊地抓住他的一條手臂,閉上了眼睛,不住地發抖。 金玄白有生以來,也從未看過這種奇景,當他依照邵元節之言,把神識提聚至上丹田之際,便像在天香樓裡,初次見到女鬼雲真一樣,很清晰的看到了那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無數鬼魅。 以往,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是停留在靈巖山的石窟裡,隨著幾位師父練功。 那時,他的年紀雖然還小,卻是膽氣豪壯,從不在意什麼山精鬼魅,故此,也從沒看過這些東西,更沒感受到這些邪靈的存在。 當然,他也知道天地間是有鬼神存在的,不過長年的練武,除了鍛練他強健的體魄之外,也加強了他心志的磨練,讓他根本就不怕這些邪魔鬼魅。 此時,當他的九陽神功到達第七重的境界,體內的真氣流轉,至陽至剛,更是心神凝聚,堅如寒鐵,別說是鬼魅,就是邪魔妖精,都在遠遠看到之後,便會急忙奪路而逃。 他抱著一種觀賞奇景的心態,看著那三個巫門神婆施出巫術,驅使鬼靈,完全沒感到一絲畏懼,只是充滿了好奇而已。 可是看著看著,他突然聽到朱瑄瑄發出一聲驚叫,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一條胳臂,頓時,把注意力從那些飄浮隱沒的無數鬼魅上,移轉到了朱瑄瑄的身上。 當他發現這位「少俠」,臉色鐵青,充滿驚駭之色,全身不斷的發抖,兩眼緊緊閉住時,忍不住心中暗笑:「這個傢伙,平常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誰知道看見了鬼,卻怕成這個樣子,真是好笑!」 他伸手抓住她緊緊摟住自己的一雙手,想要把她掰開,卻在觸及她雙手的剎那,發現她的肌膚冰冷,宛如寒玉。 垂首望去,只見朱瑄瑄濃密的眼睫不斷地顫動,俊秀的臉龐有著扭曲的線條,那細巧秀致的鼻翼也在緩緩顫抖,組合成另外一種美感。 金玄白微微一怔,心中泛起憐惜之情,忖道:「這個丫頭,恐怕是真的嚇著了,否則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似乎能充份的感受到她的恐懼,觸手所及,她紊亂的脈搏跳動和不住顫抖的身軀,更讓他不忍出言加以諷刺。 隨著意念一轉,他把朱瑄瑄緩緩摟進懷中,沉聲道:「有我在這裡,別害怕……」 在說話之際,他伸手按住她的背心,發出一股亢陽氣勁,透入她的體內,瞬間穿經走脈,繞行了一周。 朱瑄瑄在記憶中,除了父親興獻王之外,從未被一個男子摟抱過,當她發現自己由於害怕,而抱住金玄白時,立刻便感到一股羞慚之意,只不過,那種類似溺水之人,緊緊抱住一根浮木的心態,讓她不敢猝然放手。 可是,當金玄白摟住了她,並且在她耳邊說話時,她卻有種特殊的感受,彷彿自己已在金玄白的保護下,無論是來自九幽地府的鬼魅或者山野荒郊的邪靈,都不敢侵犯,自己已得到充份的安全。 那種奇異的感受才一出現心頭,她立刻便覺得一股柔和而又炙熱的氣勁,自背心透體而入,所經之處,體內湧起的陰寒冰冷,如同新雪遇上了熱湯潑灑,立即消融化去。 靜雨思掃校. 正文 第231章 鬼扯天機 第231章鬼扯天機 緊隨著那股火熱的氣勁游遁全身,朱瑄瑄覺得通體一陣暖和,就像寒冬裡的正午,搬張椅子坐在庭院中,曬著久未露臉的太陽,全身都是暖洋洋的,舒服無比。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充份地感受到內心的溫暖和滿足,睜開眼來,抬頭望去,只見金玄白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就在不遠處。 她的目光一觸及金玄白炯炯的眼神,頓時如遇電殛,慌忙地移了開去,還未能體會出那是一種什麼感受,她又一次看到了那翻騰轉動,有似黑霧的條條鬼魂,爭先恐後的投入擺放在長板凳上的八面黑色三角令旗裡。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膽氣豪壯,完全沒有一絲畏懼,不僅可以完全正視那些鬼魅,連看到那三個裝扮怪異的女巫,都不會讓她感到害怕。 她興奮地側過頭想要告訴邵元節,自己此刻所見之事,卻發現這個清瘦的道士,正睜大著眼睛在看著自己,臉上的神情似驚非驚,似笑非笑,極為詭異。 這時,朱瑄瑄才驚覺自己非但是雙手緊抱著金玄白的一條胳膊,並且大半個身軀都還被他摟在懷裡,頓時,一股強烈的羞怯湧現心頭,臉孔一紅,趕緊放開雙手,掙開他的懷抱,走回原來所立之處。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乾咳一聲,抓著那柄玉扇,便是一陣猛煽,然後故作鎮定地問道:「邵道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見她故作鎮定,心裡好笑,卻不敢出言揶揄,道:「這是巫門驅鬼之術。」 他伸手指著遠處,道:「朱少俠,你有沒有看到大棚內的板凳上,前面擱著的四面黑旗?那裡面收的是女巫驅使的鬼魂,至於後面的四面黑旗,則收的是生魂……」 朱瑄瑄呵了一聲,揚目望去,但見那擺得長長的板凳,遠從大棚彼端的入口處,果然每隔兩張板凳,便平放著兩面三角形的旗,算起來,前半段共有四面黑旗,而中間隔著五張長凳,並無任何旗幟,之後,靠近供奉三牲香燭的神桌,又有四面黑色令旗,算起來,果真一共有八面黑旗。 她點了點頭,想要盤問邵元節,這些黑旗看來相似,為何前面的四面是用來收鬼魂?後面的四面則是收生魂?而鬼魂和生魂又有什麼差異? 可是她才泛起這個疑問,還沒說出口,便見到那些原先平放在板凳上的八面黑旗,霍然豎立起來,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不住地搖晃。 隨著八面黑旗晃動不已,那些纏繞旋動的黑霧,好似燒開的滾水一般,加速的翻騰,以更快的速度沒入黑旗之中,而穿行在長板凳搭建的大堆人群,也加快了腳步,朝神桌設置之處街去。 三個巫門神婆手舞足蹈地揮動手中法器,口中念著咒主,眼看人群加速奔至,從香煙繚繞的屋中,又衝出了六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們排列成行,幫著原先的幾個婦人,把那些宛如活屍的人扶住,一一伸手在他們頭上一拍,然後扶著平放於地。 很快的,從入口處,漸漸的已看不到來人,在神桌附近,則是躺了一地的人群,而行在板凳間的人數,也越來越少。 這時,數條黑霧終於全部消失在旗中,然後八面黑旗又搖搖晃晃的倒下,平放在板凳上。 朱瑄瑄凝精匯神地看著這短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變化,終於到這個時候,才喘了口大氣。 而站在神桌後作法的三名巫門女巫也停止了吟誦之聲,僅是掐著一些手訣,搖晃著身軀。 大棚之外,燃燒紙線的熊熊烈火,已逐漸熄滅,紙灰散落滿地,街上高高豎起的幾根長竹枝,掛著燈籠似的白色紙幡,仍在夜風裡飄拂不已。 至於那數十個燒紙錢的大漢,則已空了手,全都遠遠地站在大棚外,注視著女巫們的動作,沒有一個人敢靠近,顯然是早已得到吩咐,不讓他們進入棚內。 朱瑄瑄看到最後一個穿行在板凳中的人,倒臥在神桌旁的空地上,問道:「邵道長,現在該完事了吧?」 邵元節道:「我們等一下。」 朱瑄瑄問道:「還等什麼?」 邵元節道:「這場法事還沒完全結束,等到結束之後,我們就可以過去了。」 他頓了下,又這:「朱少俠,你沒看到那些在棚外燃燒紙錢的大漢?他們每個人的頭上和手上都扎有紅色布條,那些布條上都繪有符錄,設下禁制,目的便是防止沖煞,擋住因佈陣而引來的煞厲之氣,避免身體受到侵害。」 朱瑄瑄恍然道:「原來如此!」 她看了那些大漢一眼,發現他們的頭上果真都綁了根布條,至於是什麼顏色,則由於距離太遠,而看不清楚。 她好奇地問道:「道長,照你這麼說,這個陣法很厲害羅?就算你走過去,也會受到煞氣的侵害?」 邵元節一哂道:「這種巫門小陣,豈能傷害得了貧道?我只要小施道法,那些藏在令旗之中的上百鬼魂便都會在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他斜眼睨了朱瑄瑄一眼,又道:「我龍虎山天師教流傳天下近一千年之久,別的不說,這種請神驅鬼,捉妖擒魔的本領還是有的,豈會在乎巫門的彫蟲小技?」 朱瑄瑄搖了搖手中折扇,道:「這麼說來,道長是怕在下和金大哥受到傷害羅?小說整理發佈於.ㄧVk.」 邵元節微微一笑,道:「侯爺金丹已成,諸邪迴避,再加上武學的修為,已至一代宗師的境界,別說是巫門小術,就算是白蓮教的最頂級滅神大法,也無法撼動他絲毫……」 他說到這裡,停住了話,不再繼續說下去。 朱瑄瑄見他一臉怪異的神色,道:「這麼說,是為了保護我,怕我受到煞氣的傷害?」 「不錯!」邵元節斬釘截鐵的應了一聲,道:「貧道和令尊是多年故人,每年上清宮都接受令尊的供奉,故此貧道必須多多照顧少俠,否則他日就愧對故人了。」 朱瑄瑄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可是一想到這個道士龍虎山,又是當今皇上所敕封的國師,想必也早已認出自己的來歷…… 一想到這裡,她的臉頰不由得一熱,覺得自己剛才因驚則不自覺的抱住金玄白,之後又被他摟進懷裡的情形,被邵元節親眼目睹,實在難堪…… 可是在這瞬間,太監張永在湖邊水莊裡,對她所說的那番話,又再度的縈繞在耳邊。 她悄悄地望了望昂然而立的金玄白一眼,忖道:「這個傢伙武功雖高,可是一副土頭土腦的樣子,毫無風流文采,若是嫁給這種人,還不如死了比較痛快。」 她的心裡雖是這麼認定,但是一想到金玄白身邊圍繞的那些女子,幾乎個個都是國色天香,各有所長,便不禁更加的不服氣了。 「哼!」他這種不解風情的木頭,憑什麼能獲得那些美女的垂愛?真是氣死人了!「朱瑄瑄想到這裡,禁不住氣憤地跺了下腳。 邵元節豈知她心中雜思如潮?見她好端端的跺了下腳,還以為她不同意自己的說法,冷冷一笑,道:「朱少俠,你別跺腳了,不相信的話,你走過去試試看,大概還沒靠近大棚,便會衝撞到煞氣,倒地不起。」 朱瑄瑄瞪了邵元節一眼,鼓起勇氣道:「試就試!我怕什麼?呸!什麼煞氣?我連劍氣都不怕。」 話一出口,她便搖著玉扇,大步往竹棚行去。 邵元節見她果真不信邪,反倒嚇了一跳,飛躍上前,一把將她攔住,道:「朱少俠,你別不信邪,沖犯了煞氣,可麻煩得很。」 朱瑄瑄冷哼一聲道:「本少俠心有浩然正氣,才不怕什麼煞氣呢。不相信的話,我試給你看。」 邵元節苦笑道:「你別再鬧了好吧?給貧道添亂,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他伸手指著站在神桌後的三個女巫,道:「你再仔細地看清楚,她們施法時,身上有什麼怪異的情況?」 朱瑄瑄凝神望去,果真見到那三個女巫披頭散髮,各掐手訣之際,身外泛起蓬蓬的青光。 那一蓬蓬的青光猶如鬼火,顏色變幻,時深時淺,和屋角簷邊懸掛的燈籠火光,有明顯的差異。 青光散放出去,落在地上,似乎讓大棚的四周都隱約浮沉著一層青慘慘的暗光,若不凝神觀察,真還看不出來。 朱瑄瑄一愣,問道:「那些青光便是煞氣?」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你再回頭看一看金侯爺,看他身上浮現的是什麼顏色?」 朱瑄瑄回頭望去,果真見到金玄白通體上下浮現一層不淡的紅光,紅光的邊緣還呈現著芒尾似的光簇,不斷地向外放射著。 她駭然道:「他身上怎會出現紅光?就像有火一樣。」 邵元節道:「那是侯爺練成的神功,所散發出來的亢陽烈焰,凡是妖魔鬼怪,都能看到,也都會退避三舍,不敢觸及。」 他頓了下,解釋道:「這還是金丹初成,若是繼續修練下去,紅光轉為紫芒,而後白光,最後變成金光,那時便是大羅金仙了!」 朱瑄瑄一愣,癡癡地道:「原來神仙是用身上泛現的光芒來分高低的?難怪武當山大殿裡供俸的玄天真武大帝,背後是出現金光,果真就是這個道理。」 一提到真武大殿裡的玄天真武大帝,邵元節的臉肉不禁抽搐了一下,低聲道:「朱少俠,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武當山的玄天大帝,是仿照成祖皇帝的面容塑造的?」 朱瑄瑄啊了一聲,立刻記起了昔年隨父母上武當山朝拜的情形,那栩栩如生的神像,頓時浮現腦海。 「哦!原來如此,難怪我會覺得這麼親切!」 她一想到玄天大帝的面容,便是照她的先祖朱棣的容貌所塑造的,便覺得心中一陣溫暖,頓時,眼前所見到的許多奇詭情形,沒有一樣讓她覺得害怕了。 朱瑄瑄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的血液,是從太祖、成祖皇帝那裡流傳下來的,便覺得膽氣大壯。 她默然望著那些白衣女巫在忙碌的安置倒下的人群,雖然巫門三位神婆的身上仍然泛現流轉的青光,卻已不放在她的眼裡。 因為她記住了父親興獻王曾經說過,聖天子有諸神保佑,是應天命而下凡,統治百姓的。 她們這一支宗脈,是距離皇上最近的一支,縱然沒有諸神隨侍在旁,時刻加以保護,想必身邊最少也跟隨有一兩個神仙。 這個念頭一泛現腦海,她立刻低聲問道:「邵道長,替我看看,我的身邊有沒有什麼神仙跟隨著?」 邵元節一愣,斜眼睨了她一下,不知她為何會有這種想法,一時之間,無法作答。 朱瑄瑄看到他的神情,失望地道:「原來我的身邊並沒有任何神靈仙佛在旁庇護,我還以為……」 邵元節連忙打斷她的話,道:「朱少俠,你說錯了,你的身邊當然有神靈跟隨。」 話雖這麼說,他的心裡卻是另一種想法,忖道:「像你這樣膽大妄為,有神靈庇佑才怪呢,若非遇上金侯爺,只怕你這條小命,早就丟掉了。」 朱瑄瑄心裡極為高興,認為自己是皇室後裔,果真也有神靈在旁護佑,難怪從未見過厲鬼妖邪侵害,想必是那些鬼魅妖邪遠遠看到自己,便會閃避開去。 她笑著問道:「邵道長,請你看看,我的身上發出的是什麼光?隨在身後的是哪種神?」 邵元節煞有其事地看了她一下,道:「你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紅光,表示你出身尊貴,乃絕代天驕。」 他略一沉吟,又道:「至於你身後追隨的神靈,則恕貧道不能洩漏天機,不能相告。」 他說的這番話,全是鬼扯淡,完全是用來應付朱瑄瑄的,不過這種手法也是江湖術士慣用的手段。 流傳了五百年之後,至今為止,一般江湖術士,命相人員或者道、巫各門,也都用這種手法來應付向他們求助的百姓。 只不過有的用恐嚇的手段來詐財,有的用欺騙的手段來斂財,差別並不很大。 什麼改運、消災、祈福、祭改,都是一種江湖騙術,只能對付那些做了虧心事,心情忐忑難安的小人,其實面對正人君子是毫無用處的。 不過很多人縱然飽讀詩書,也都相信這種鬼話,才會導致許多的社會問題發生,歸根究底,還是人類在面對本身心靈空虛以及外界的難以掌控,所引起的恐慌所致,才會落入這種千古以來,淺易之極的陰影裡。 什麼天機?十之八九都是鬼扯。 邵元節說出了「天機不可洩漏」,自己都感到好笑,側首看了看默然佇立的金玄白,暗忖道:「這位侯爺的橫空出世,就像空空閃現的一顆明星,倒是真的天機,甚至連貧道都無法推算出來,不知他是應了什麼徵兆?對我大明皇朝,會有什麼影響?」 他在忖思之際,只聽朱瑄瑄道:「邵道長,雖是天機,難道你不能透露一些?」 邵元節兩眼一翻,道:「既稱天機,當然不能洩漏,否則貧道的仙業永無成,甚至會遭到天譴。」 朱瑄瑄神情一滯,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 她的眼珠子快速的轉動一下,只見那三個披髮女巫已完全停止了動作,此刻正在跪拜之中,而那八名白衣女子則分列兩邊,輕輕敲著桌上的小磬,搖著手上的小鈴,低聲誦著經文。 朱瑄瑄問道:「道長,她們在幹什麼?不是快完事了嗎?」 邵元節道:「是快要完了,她們現在的儀式是拜送巫神離去,等一下你便可以見到棚外的那些大漢再度燃燒紙錢送客。」 果真他話才說完,人影幢幢,一陣紛亂,許多大漢提著一捆一捆的紙錢,走到街道之上,分成八個圈子,開始焚燒紙錢。 一時之間,火光熊熊,火鴉齊飛,熾紅的烈焰照得整條街道上都是一片通明。 朱瑄瑄突然見到那些穿梭的人群中,有幾張熟面孔,不禁為之一愣,想了一會,才記起來那些人全是自己和金玄白往木瀆鎮途中所遇見的一些地頭蛇。 她啊了一聲,躍到金玄白身邊,興奮地道:「金大哥,你看到了沒有?那些燒紙錢的人,都是我們到湖邊水莊時遇到的一些傢伙。」 金玄白瞪了她一眼,道:「你說話客氣點,什麼傢伙?他們都是李強老哥的手下,是堂口的兄弟。」 朱瑄瑄立刻想起李強來,問道:「李強不是仇鉞的舅舅嗎?他在湖邊水莊養鴨種蓮,多麼逍遙自在,怎麼跑到這裡設起堂口來了?」 金玄白懶得跟她多解釋,道:「你看著就是了,別問這麼多。」 朱瑄瑄多看他兩眼,笑道:「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讓李強帶領堂口的弟兄們,配合巫門的女巫施法,擒拿魔門餘孽,難怪……」說到這裡,見到金玄白瞪了她一眼,卻沒有感受到絲毫不悅,反而覺得他的眼神雖有叱責之意,倒是極為溫暖。 她笑了笑,又問道:「大哥,你要抓魔門餘孽,是不是因為幾位大嫂們在沉香樓前受到言語侮辱?」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見她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也不知要如何應付,問道:「是哪一個嘴快,告訴你這樁事情的?」 朱瑄瑄笑嘻嘻地道:「你猜!」 金玄白心知她和江鳳鳳一起,陪著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曹雨珊等人抹牌嬉談,大家天南地北的一陣閒聊,定然會聊到沉香樓發生的事。 至於到底是誰將魔門徒眾出言不遜之事說了出來,倒也不必追究,想必除了服部玉子之外,最有可能的便是齊冰兒和秋詩鳳二人了。 因為當時身歷其境的,除了這三人和田中春子之外,尚有楚花鈴、歐陽念玨、程嬋娟等人。 只不過她們都被何康白莫名其妙地帶走了,沒能和朱瑄瑄碰上面,所以有關於魔門徒眾勾結蘇州織造局太監之事,絕對不可能是由她們口中說出。 撇開這些人,剩下的只有服部玉子、齊冰兒和秋詩鳳、田中春子這四個人了。 金玄白心想服部玉子言語謹慎,田中春子心中繫著田中美黛子的生死,是不會把沉香樓所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那麼剩下的只有齊冰兒和秋詩鳳了。 這兩人之中,秋詩鳳較為矜持,齊冰兒比較活潑,縱然身經家變,讓她遭受不少打擊,可是事情過去不久,便很快恢復正常。 尤其她沾沾自喜的以五夫人自居,大方地向其他眾女炫耀自己的地位,很可能便是她以身為金夫人為榮,驕傲地向朱瑄瑄和江鳳鳳說出沉香樓所發生之事。 一想到齊冰兒那喜孜孜的模樣,金玄白便覺得心中一陣溫暖,從心底湧現的萬斛柔情,讓他凝肅的臉孔,顯得柔和多了。 他微微一笑,道:「是冰兒告訴你的,對不對?」 朱瑄瑄一怔,道:「你怎麼猜出來的?」 金玄白愛憐地道:「這個小姑娘沒有心機,話又多,又喜歡交朋友,一定是她告訴江鳳鳳,那些珠寶首飾從何而來,才被你聽到這件事,對不對?」 朱瑄瑄彷彿第一次見到他,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歎道:「大哥,我總以為你是個粗人,其實你是粗中有細,連這種小事,都可以察覺出來,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邵元節踱步過來,插嘴道:「朱少俠,你到現在才發現金侯爺思緒縝密,智慧如海啊?」 金玄白聽到他這麼一說,突然想起在得月樓時,知府宋登高設宴款待自己,初次遇到浙江布政使何庭禮,他身邊的師爺張鴻所說過的話。 那時,張鴻認為神槍霸王這個外號,霸氣固然十足,可是不足以代表金玄白一身超古邁今的絕藝,於是以佛門金剛經中的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來形容,替他另取綽號為六如神槍。 而按察使洪亮的師爺邱衡也適時編出了這「六如」的另一種解釋:如大海之龍、如巫山之猿、如華丘之鶴、如高柳之蟬、如深溪之虎、如瀟湘之雁。 當時,得月樓裡的官員們,都熱烈的討論一番,並且發生一些爭辯,此時看顯然都是一些阿諛諂媚之詞而已,實在當不得真。 此刻,當他聽到邵元節褒獎自己的智慧如海時,金玄白突然又有了那種同樣的感覺,忖道:「連邵道長這種方外之士,久歷官場,也免不了這一套,看來如今官場之中,這種阿諛奉迎的風氣,一定處處瀰漫。」 一念及此,他微笑道:「邵道長,你莫非替人戴高帽戴成習慣了,連我也要順便送上一頂?」 邵元節道:「豈敢,豈敢,貧道是由衷之言。」 他頓了下,望著朱瑄瑄,又道:「朱少俠,你想想看,金侯爺若非智慧超人,又怎能獲得幾位武學宗師的垂愛,練成絕世武功?甚至連世人難得一求的金丹大道,他都唾手可得,這已不是智慧如海所能形容於萬一了。」 朱瑄瑄聽了,不斷地點頭,忖思道:「這個老道說的也有道理,金大哥有此等成就,絕非僥倖……」 金玄白卻是望著邵元節那張充滿欣羨的臉孔,想道:「邵道長既然封為國師,經常隨侍在皇帝的身邊,出入宮廷的機會,比那些大官還要多,那麼面對皇帝,豈不是常常奉上高帽,想必皇帝老兒也是極為喜愛這一套……」 一想到這裡,他便覺得朱天壽的處境,和皇帝極為相似,身邊包圍著許多靠他吃飯的奴僕下人,整日裡耳邊所聽的都是阿諛諂媚之言,看到的都是逢迎拍馬之徒,難怪會受到蒙蔽,讓大管家胡作非為,謀奪家財…… 他突然問道:「邵道長,你被敕封為國師,大概經常出入宮廷吧?請問你,皇帝長得什麼樣子?」 邵元節在猝然之間,冷不防他會有此一問,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朱瑄瑄也是一怔,訝道:「金大哥,你怎會突然之間想到這種事情?」 金玄白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想到皇帝一個人在深宮大院裡,面對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再加上大大小小的一堆太監,整天聽到的都是奉承拍馬的阿諛之言,恐怕會受到蒙蔽……」 邵元節沒等他把話說完,趕緊加以制止,道:「金侯爺,這種話請不要說下去。」 他向前走了兩步,湊到金玄白的身邊,低聲道:「這些話都是大逆不道,若被錦衣衛人員聽去,上奏朝廷,只怕對侯爺不利。」 金玄白哦了一聲,回頭看了看站在數丈之外的那些錦衣衛校尉們,低聲道:「有這麼嚴重嗎?」 邵元節點了點頭。 朱瑄瑄見到他們兩人低聲說話,暗暗搖了搖頭,心想這位被邵道長誇獎為智慧如海的金大哥,怎會反應如此遲鈍?連皇帝長得什麼樣子,都還要問邵道長,真是有些愚蠢! 她忖思道:「難道他看不出朱大哥那種排場,連統領錦衣衛人員的太監張永,都要如此巴結,身邊隨行的還是國師,他都感覺不出一絲端倪嗎?」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蘇束坡的兩句詩來,低聲吟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她以為金玄白認不出朱天壽便是皇帝,因為兩人太過於接近之故,以致沒能發現他的真面目。 其實她不明白金玄白出身鄉野,對於朝廷制度,官場架構,完全不知,關於皇帝的印象,更是遙不可及,所得到的一些概念,都是於看過的一場野台戲。 在戲裡,皇帝都是蓄著長鬚,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身邊站著兩個手拿拂塵的太監,下面跪了一大堆的文武官員。 皇帝極少說話,只是擺著一副尊貴沉穩的樣子,聽著大臣們歌頌什麼英明神武之類的戲詞,到後來就聽到太監說什麼「有事上奏,無事退朝」,然後皇上就離開龍椅…… 金玄白腦海中浮現起多年前看過的那場野台戲,想像皇帝在戲台上所說的話,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兩句。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只見熊熊烈火在燃燒著,人影綽綽裡,李強揮動一條獨臂,興奮地搖晃著,好像在跟自己打招呼。 他本能地伸出手臂,揮動了一下,卻見到朱瑄瑄一臉驚駭的奔到身邊,道:「大哥,你看,那三個女巫在做什麼?」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包括賀神婆在內的三名女巫,此時全都停止了動作,三人拿著梳子,都梳起頭來。 梳子順著長髮滑落下去時,從髮絲中似乎掉落許多青碧色的細碎磷光,一蓬蓬的掉落地上,使得她們三人看起來,更加詭異。 他也不知道怎會有這種怪異的事情發生,側首問道:「邵道長,你看到了沒有?」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貧道看得很清楚。」 金玄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道:「巫門之術,干奇百怪的,貧道也不十分明白怎會有這種現象。不過,據貧道所知,巫門延續千年之久,至今已銜化成三支,一支以巫術為主,一支則以蓄養毒物為主,改稱毒,另一支則以下蠱落降為主……」 他解釋道:「巫門源起於苗疆一帶,那裡瘴氣極重,毒物極多,這些巫女想必一身是毒,所以梳頭之際,才會從發中梳出青碧色的磷光,可能這並非法術,而是一種必然的現象。」 這時,三個女巫都梳完了頭髮,各自挽起長髮,盤了個髻,然後用擺在神桌上的髮簪攏好。 邵元節頓了一下,道:「這都是貧道的推論,事實如何,要問她們才能知道。」 朱瑄瑄問道:「邵道長,你說巫門中一支以下蠱落降為主,請問什麼是下蠱落降?」 邵元節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見那個揮動獨臂的中年壯漢帶著四個大漢,已興沖沖的奔了過來,遠遠便喊道:「金侯爺,金大俠,你老人家總算趕來了!」 邵元節目光一閃,問道:「侯爺,你認識這些人?」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他叫李強,是這一帶堂口的老大。」 李強奔到不遠處,立刻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道:「草民李強,拜見金侯爺。」 他身後的四名大漢也一起跪倒於地,跟著磕頭。 金玄白走上前去,把李強扶了起來,道:「大家不必多禮,都請起來吧!」 李強見到金玄白身後站著的邵元節和朱瑄瑄兩人,高興地道:「朱公子,你也來了?多日不見,公子爺更添風采,差點讓小老兒都不認識了。」 朱瑄瑄和他寒暄了兩句,金玄白又把邵元節介紹給李強認識,當他發現這個清瘦的中年道士,竟然是宮廷供奉的國師,當場又跪了下來,恭敬地朝邵元節磕了個頭,滿口欽敬之語。 那四個隨同李強前來的彪形大漢,看到了遠遠站立的兩排身穿官服的錦衣衛校尉們,全都現出畏縮之態,躬著身軀站著,吭都不敢吭一聲。 朱瑄瑄見到李強等人,果真頭上紮了根寬約寸許的紅色布條,兩邊手臂也都綁著兩根紅布條,想要詢問他們這三根布條有何意義之際,已見到三個巫女從神桌之後,飄身而出,冉冉飛掠而來。 隱約之間,可以看見她們的身後,緊緊隨著三個朦朧的黑影,五官、身軀清晰可見,下半身卻似有似無,自膝蓋以下都看不清楚。 朱瑄瑄嚇了一跳,陡然覺得兩條腿重逾千斤,抬都無法抬起來。 她從未在如此近的距離看過鬼,眼見那三個女鬼越飛越近,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叫聲淒厲,傳出極遠,倒把眾人嚇了一跳,金玄白不悅地道:「你幹什麼?」 朱瑄瑄伸手指著那三個飛掠而至的巫女,道:「她……她們身後,跟著三個女鬼。」 話一出口,便聽到那三個巫女發出一陣笑聲,中間的賀神婆伸手一揮,跟隨在她們身後的三個女鬼已飄飄蕩蕩的轉了回去。 那三名巫女到了距離金玄白六尺之處,一起跪下下來,畢恭畢敬的磕了個頭。 賀神婆開口道:「巫門民女賀二姑,叩見上仙金侯爺、國師邵真人,以及朱郡主。」 朱瑄瑄臉色大變,趕緊搖手道:「我不叫朱郡主,我是湖廣舉人朱瑄,我……」 她絕未想到這個巫門女子,初次看見自己,竟然一語道破自己的真正身份,驚駭之下,趕緊否認,卻在驚凜中幾乎說不出話來。 賀神婆見她否認,也不敢爭辯,忙道:「請朱公子恕民女失言,民女老眼昏花,罪該萬死!」 朱瑄瑄驚魂未定,看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面上毫無表情,還以為他不知道「郡主」這個名詞,心中稍寬,忖道:「這些巫女也真是厲害,初次見面,就能看穿他人的出身來歷,的確頗具神通。」 金玄白上前一步,道:「三位請起來說話。」 賀神婆站了起來,指著身邊的兩個女子,道:「敬稟上仙侯爺,這是民女的兩位師妹,陰三姑和羅四姑,她們應民女請求,趕來替上仙效勞,擒拿魔門徒眾,幸好不負所托,已將大半的人員拘到現場。」 金玄白打量了賀神婆身邊的兩個巫女,只見她們年紀約摸在三十歲左右,長相都還蠻秀氣的,只不過兩人的臉色都極為蒼白,並且眉心中還透著一股青氣,顯得有些詭異。 這兩個巫女,都和賀神婆一樣,髮髻上插著好幾根長短不一、形狀不同的髮簪,只不過材質不同,有銀器和銅器之分,顯然,這都是她們所煉就的巫門法器。 陰三姑和羅四姑垂著頭,不敢直視金玄白,兩人耳上戴著的大耳環在微微顫動,看來極為畏懼這位具有侯爺身份的「上仙」。 金玄白目光從她們的身上一閃而過,落在賀二姑身上,只見她一臉恭敬之色,卻又顯得極為拘謹,看來她對自己還是有些畏懼。 他微微一笑道:「多謝三位相助,能將這些在蘇州的魔門徒眾擒獲,的確是大功一件。」 他稍稍一頓,又道:「不知三位所用的是什麼法子?又是如何辨認出那些人是魔門徒眾?」 賀二姑道:「敬稟上仙侯爺,民女和兩位師妹布下的是本門秘法百鬼拘魂陣,依仗的是我們所養的百鬼,驅使它們搜尋魔門徒眾。」 金玄白問道:「哦!是怎麼個搜尋法?」 賀二姑臉有難色,欲言又止,邵元節敞笑一聲,道:「金侯爺,你不用追問下去了,這些是巫門的秘術,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清楚,就別為難賀二姑了。」 賀二姑襝衽躬身行了個禮,道:「多謝邵國師替民女緩頰。」 邵元節微笑道:「不用客氣,你們辛苦了。」 賀二姑道:「民女已備妥茶點和夜宵,能否請諸位大人一起到宅內稍歇?」 邵元節望著金玄白,問道:「侯爺,尊意如何?」 金玄白略一猶豫道:「我們帶了這麼多人來,不大方便吧?」 賀二姑忙道:「敬稟上仙侯爺,不要緊的,我們神壇裡面寬敞得很,共有三進二十多間房,一座大廳,二間偏廳,就算來個四五十人,也沒關係。」 金玄白想了一下,仍是覺得把那些錦衣衛人員帶進神壇裡,有些不妥,於是召來徐行,吩咐他帶著二十名錦衣衛校尉,在原地守候,這才隨著賀二姑往神壇所在之處行去。 朱瑄瑄自從被賀二姑一口道破她的身份之後,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對那三個巫女始終抱有警戒之心,唯恐她們會再度失言,戳破自己的謊言。 所以她不敢面對賀二姑,走到李強身邊和他談起話來,不過卻一直豎著耳朵,傾聽著金玄白和賀神婆所說的話。 當她見到金玄白答應賀神婆,要進入她所設的神壇裡去喝茶,不禁暗暗叫苦,趕緊拉李強,要他一起前往。 李強倒也爽快,立刻答應下來,當下吩咐那四名大漢,要他們繼續守護著大棚附近,務必將紙錢全部燒盡之後,才可休息。 那四名大漢聽命而去,朱瑄瑄揮動著手中王扇,偕同李強一起,隨在金玄白和邵元節身後,緩步行往神壇。 正文 第二三二章 賀二姑所設的神壇,外表看起來,和一般的民房沒有兩樣,都是磚造的瓦房,臨街的一面,屋角高掛著兩面黑色滾著銀邊的旗幟,在隨風飄揚。 此刻,由於屋前擺著一排三張大神桌,桌上供奉著三牲、水果以及燭台、水酒、法器等等,只留下一條通道,所以顯得有點擁擠。 至於神桌另一端,大棚的出口處,平躺著一百多名年齡不同的男女老少,把那一大片空地全被佔滿了。 金玄白和邵元節隨著賀二姑、陰三姑、羅四姑三名巫女,走到神壇之前,只見六名白衣女子和五名灰衣婦人全都跪了下來。 賀二姑道:「敬稟上仙侯爺和國師邵真人,這六人都是民女的弟子,那五位則是民女的好友,因為人手不夠,才請她們一起來幫忙的……」 金玄白頷首道:「各位請起,禰們辛苦了,請一起入喝茶吧!」 那五個婦人須腆地搖了搖頭,看著金玄白炯炯的目光,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連話都不敢講一句。 賀二姑道:「玉娘,禰們幫我,都辛苦了大半夜,請一起進來吃頓夜宵再走吧!」 那被叫做玉娘的婦人搖頭道:「不用了,婉兒和欽兒還在屋裡,我不太放心他們。」 賀二姑道:「孩子們沒有什麼心事,睡著了,不會這麼快醒來的,禰就吃碗餛飩再走吧!」 玉娘看了金玄白一眼,畏縮地搖了搖頭。 賀二姑見她仍然拒絕,也不再堅持,道:「既然禰們不願意留下來,那就不勉強了,明天下午再到這兒來領工錢吧!」 玉娘應了一聲,拉其他四個灰衣婦人,朝金玄白和邵元節行了個禮,才轉身離去。 她們才走出兩步,便又被賀二姑叫住。 玉娘回過頭來,問道:「二姑,還有什麼事?」 賀二姑道:「禰回去的時候,麻煩拐到玉清宮去,請昊天道長過來一趟,就說金侯爺已經到了,他就知道。」 玉娘應了一聲,帶著那四個婦人,匆匆地從屋角旁的一條小巷離去。 賀二姑看到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道:「上仙侯爺,對不起,讓你等候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沒關係。」 他笑了笑,道:「大概禰一直稱我是什麼上仙侯爺,讓她覺得害怕,所以不敢進來和我們一起喝茶。」 這時李強在旁插了句嘴,道:「侯爺,玉娘怕你是有道理的,她半個月前才從衙門大牢裡被放了出來,現在看到差人就害怕,尤其是你神槍霸王的威名,轟動了整個蘇州,她更加害怕,唯恐你會拿她治罪。」 金玄白笑道:「我又不是官差,拿她治罪做什麼?再說,她幫著賀二姑抓人,我更該感謝她才對。」 賀二姑道:「侯爺,你有所不知,玉娘是神手門的弟子,專在碼頭上討生活的,由於這些日子風聲緊,她已有十多天沒出門了,後來實在因為米缸裡都沒米了,這才帶著兩個孩子出門,想做個,結果卻碰到差人變裝清查碼頭,又嚇得跑回家了。」 她領著金玄白等人,邊行邊說,進了屋裡。金玄白只見裡面倒也寬敞,神案上設有神龕,裡面大大小小的供奉著十多尊的神像,神案上也放有供祭牲禮,此時香燭齊燃,繚繞的香煙,使得整間屋子都是一片昏黃。 他腳下一頓,只見神案下的帷布無風自動,寒風輕飄,探出了幾張蒼白的鬼臉,其中竟然有女鬼雲真在內。 那幾個女鬼乍見金玄白,立刻嚇得縮回香案供桌之內,再也不敢露出頭來。 邵元節看了神裡供奉的神像一眼,皺了下眉道:「賀二姑,禰出身巫門,怎會在神壇供奉觀音大士和南極仙翁、三清祖師真是亂七八糟。」 賀二姑尷尬地一笑,道:「請國師仙長原諒民女不敬,我巫門供奉的神靈,無人識得,如今要在江南地區討生活,只能什麼神都供,才能招來信徒……」 她望了金玄白一眼,道:「不瞞上仙侯他,民女供奉這些神佛,也只是掩人耳目,其實民女是以算命為主,靠的便是供桌下的幾個鬼魂提供耳報。」 「提供耳報?」 金玄白訝道:「這是什麼意思?」 賀二姑道:「每一個人,從有記憶以來,經過的事或物,都會留在腦海裡,無論是為義或作惡,都有一份烙印,想要算命的人,只要一進入神壇,民女供養的鬼魂,便可以進入他的記憶深層,讀取他的一切,然後轉告民女……」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民女才知道這個人來意如何?出身怎樣?要來求什麼事? 因此可以一語道破他的過去,憑著這一點,便能取信於人,然後才可以替來算命的人指點未來……」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一這就是耳報!」 他想到剛才賀二姑一語道破朱宣宣的身份,讓她變得忸怩不安,還以為賀二姑真的有什麼神通,原來靠的是這種耳報之法,僅憑所蓄之鬼得到的消息,難怪她會被稱為神婆了! 他興致勃勃地道:「既然禰所養的鬼魂如此靈通,能不能告訴我,她從我的腦海裡,有沒有查出什麼」我的出身來歷又是個什麼狀況?」 賀二姑臉色一變,慌忙搖手道:「上仙侯爺,你別跟民女開玩笑好吧?這些鬼靈神通有限,豈敢進入你的腦?他們連靠近你身邊都不敢了……」 她伸了伸舌頭,道:「別說是你已修有仙術,就算是邵仙長或玉清宮裡的昊天道長,都是有道行的玄門真人,我們師姐妹所養的鬼靈,誰都不敢靠近。」 李強聽到這裡,插嘴道:「金侯爺,賀二姑說的話不假,她這回聽你的命令,召集兩位師妹,要擺出陣法,擒拿魔門餘孽,還特別請草民去和昊天道長打個招呼,就是怕他會在誤會之下出手毀了陣法……」 他笑了下,又道:「誰知道昊天道長一聽到賀二姑是奉你老人家的命令辦事,不但滿口答應,還把道觀裡的徒子徒孫一起召集起來,布起什麼八方鎖龍陣,圍住了魔門所在地,壓住八卦陣的威力,賀二姑才能成功的役使百鬼,完成你所交代的任務。」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昊天道長也出了一份力,看來這回抓到那些魔門徒眾,的確大費周章。 他點了點頭,道:「這次大家都辛苦了,李強兄,想不到你也這麼賣力,把堂口裡的弟兄們都帶出來,幫著我做事,看來得好好謝謝你才對。」 李強慌忙搖手道:「侯爺說哪裡話?你對我們家是恩重如山,草民就算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 他說到這裡,語氣有些哽咽,道:「若不是有你老人家,仇鉞只怕早就變成一堆白有,他一殉情自殺,我妹妹也活不成了,所以說,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草民出這點力,又算得了什麼?」 金玄白見他又提起這件事,忙道:「好了,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我們進去喝杯茶,吃點東西吧!」 李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賀二姑道:「二姑,禰還不快請金侯爺入內奉茶?」 賀二姑應了一聲,領著金玄白、邵元節、李強等人從神案旁的偏門走了進去。 朱宣宣走在後面,突然拉住了陰三姑,低聲道:「陰三姑,我有話和禰說。」 那六名白衣女子看到她把陰三姑拉住,全都身形一頓,停了下來,望著朱宣宣,臉色開始變幻。 陰三姑揮了下手,道:「我沒事,禰們趕快進去準備茶水,侍奉金上仙侯爺和邵仙長國師,不得怠慢。」 那六名白衣女子又了看朱宣宣,這才連袂走進偏門之內。 陰三姑轉過臉來,笑道:「朱郡……少俠,禰可以放開奴家了吧?」 朱宣宣這一近距離和她相處,但見她全身散發出一股妖魅陰寒之氣,臉上雖是泛現笑容,卻是充滿著詭譎怪異。 她慌忙放開手來,強自鎮定心神,道:「陰三姑,禰的年紀不大,長得也不錯,怎麼全身這麼鬼裡鬼氣的,何不好好的打扮打扮?」 陰三姑笑道:「禰還不是一樣,長得漂漂亮亮的,為什麼要打扮成這個樣子?何不褪去偽裝,還禰本來面目呢?」 朱宣宣略一沉吟,問道:「禰們認出我的身份,是憑著神通,還是靠禰們所養的鬼靈告訴禰的?」 陰三姑道:「禰剛才不是聽見我師姐說過了嗎?禰只要出現在我們面前,就會有鬼靈出來告訴我們,有關於禰的一切。」 朱宣宣看了看神案下面,道:「可是此刻那些鬼都沒有出來,禰又如何知道我是郡主?」 陰三姑仔細地看了她的臉孔一下,道:「原來禰已被邵國師開了陰陽眼,可以看見鬼靈,難怪……」 她笑了笑,問道:「朱郡主,禰把奴家叫住,是想要問禰的前程,還是婚姻?」 朱宣宣道:「剛才賀二姑說,禰們算命是靠的鬼靈,對於一個人過去之事,瞭如指掌,不知對於未來之事,是否也能通曉?」 陰三姑道:「郡主,請禰伸出手來。」 朱宣宣猶豫了一下,伸出右手。 陰三姑一把抓住她的手,眼中射出青碧色的光芒,凝聚在她的臉上,彷彿想要看穿她的心底。 朱宣宣只覺一股寒意從手掌傳來,隨即透體而入,一時之間,全身陰寒冰冷,如裸身站在大雪之中。 她打了個寒噤,趕緊抽回手來。 陰三姑嘴裡喃喃念了幾下,然後掐指比劃一陣,道:「朱郡主,禰的命相非常奇怪,不僅尊貴之極,而且富甲天下,若問前程,禰在十年之後,可貴為公主……」 「貴為公主?」 朱宣宣幾乎跳了起來,道:「這麼說,我爹會當皇帝?」 陰三姑搖了搖頭,道:「奴家沒有見過令尊大人,不知他會不會做皇帝,不過,禰將來一定是個公主。」 朱宣宣呆了一下,心中思潮洶湧,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陰三姑默然地望著她,也不發一語。 好一會之後,朱宣宣吁了口長氣,道:「陰三姑,禰可知道禰在說些什麼?這種話若是傳了開去,禰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陰三姑搖頭道:「奴家知道自己的命運,三十年之內,絕對不會去世,壽命還長得很。」 朱宣宣道:「禰可知道,郡主和公主有何不同嗎?」 陰三姑點頭道:「奴家知道,郡主是王爺的姐妹或者女兒,公主同是皇帝的姐妹和女兒,兩者有所不同。」 朱宣宣道:「這就是了,我父親是湖廣安人獻王爺,他老人家今年快四十了,怎麼可能做皇帝……」 說到這裡,她臉色凝重的左右看了下,發現神壇之內,並無第三者,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從大明皇朝成立以來,分封各地的王爺,有多次造反,爭奪皇位的記錄。 其中,只有朱棣發動的「靖難」之役,獲得了成功,把侄兒建文帝趕出京城,自立為帝,年號永樂,是為明成祖。 在此之後,他的次子,被封為漢王的朱高煦,也曾經造反,想要奪取當時新就任的侄兒宣宗皇帝之位,結果失敗被擒,廢為庶人。 這種朝廷宮室的往事,朱宣宣記憶猶新,也明白「造反」的代價,故此,當她聽到了陰三姑之言,嚇得心魂不定,說出這種話,也覺得有點大逆不道。 她明白,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落在錦衣衛人員的耳中,只怕用不了多久,進行大軍便會壓境,把她父親興獻王押入天牢,嚴加審訊。 所以,她話一出口,立刻便覺得心膽跳,後悔不已。 陰三姑默然望了她一下,道:「這一點奴家不知道,或許禰的兄弟會做皇帝吧!」 朱宣宣低聲叱道:「不許胡說!」 她心中忐忑,忖道:「弟弟今年才五歲,難道以後會篡位做皇帝?還是當今皇上再也生不出太子?」 胡思亂想了一下,她搖了搖頭,決定不再繼續想這件事,於是低聲問道:「有關於我的婚姻……」 陰三姑道:「郡主的婚姻就更奇怪了,好像不是正妻,卻又是明媒正娶的大婦……」 她有些迷惘地道:「像禰這種命,奴家還是第一回見過,真是奇怪得很,怎麼想都想不透。」 朱宣宣一呆,叱道:「胡說八道,我身為郡主,將來還會做公主,怎會做人的小妾?」 她的臉色一變,道:「禰若是把剛才說的話傳出去,我第一個不饒禰,知道嗎?」 陰三姑見她眼中露出凶光,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嚇了一跳,忙道:「郡主請放心,奴家還想多活三十年呢,絕不敢胡言亂語。」 朱宣宣沉吟一下,又問道:「陰三姑,我問禰,我的命中會生幾個兒子,幾個女兒?」 陰三姑道:「郡主命中有一子二女,如果今年成親,明年夏秋之際,當會喜得麟兒。」 朱宣宣一愣,訝道:「有這種事?」 陰三姑點頭道:「如果郡主錯過了這段姻緣,那麼下面紅鸞再現,當在五年之後……」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到時,子女之數不變,可是次序會有所不同,當在連生二女之後,才會得一麟兒!」 朱宣宣半信半疑地望著她,問道:「怎會有這種事?禰何不再說清楚些?」 陰三姑搖頭道:「奴家只能看出這麼多,不能再說清楚了,再說下去,會受天譴。」 朱宣宣伸手入囊,想要掏張銀票給她,作為謝禮,卻是掏了個空,這才記起自己身上揣的幾千兩銀票,全都在新月園輸光了,搜了一下,只找到兩塊碎銀,拿了出來,也只有一兩多一點。 她非常不好意思地把手裡的碎銀交給陰三姑,道:「這點銀子,禰先拿著,下回碰到禰,我再多賞禰一些,以作謝禮。」 陰三姑也不推辭,笑道:「奴家就先收下了,下回,禰若是記起奴家,可別忘了重金酬謝啊!」 朱宣宣見她接過碎銀,揣進了懷裡,卻還說風涼話,臉色一沉,道:「我這回過來,本來不是要隨金大哥到這兒抓賊,而是到客棧去找我的護衛拿銀子的……」 陰三姑笑道:「郡主,禰不用再說了,奴家一切都知道,禰是賭輸了二千多兩銀子,這才出來拿銀票嘛!對不對?」 朱宣宣一怔,道:「這都是鬼靈告訴禰的?」 陰三姑笑道:「郡主不用再問了,只要記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就行了。」 朱宣宣愕然望著她,忖道:「這個巫女話裡頗有玄機,好像說我賭輸了錢,反而對我是件好事?」 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繼續追問下去,已聽到一個寬亮的聲音從神壇之外傳來:「賀神婆,禰又在賣弄什麼玄虛,哄騙別人的錢財?」 朱宣宣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八卦道袍,頭戴道冠的老道,領著兩個中年道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她的目光一凝,問道:「你這老道,胡說八道些什麼?」 那個老道正是玉清宮的主持昊天道長,他還以為神壇裡是賀神婆,聽到她說什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還以為她又在騙人錢財,所以調侃了兩句。 豈知他一說進神壇,發現裡面站著一個陰三姑和朱宣宣,兩個人都沒見過面,不禁一怔。 朱宣宣那副打扮,又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倒讓昊天老道不敢大意,單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失禮了,請少俠原諒。」 朱宣宣冷哼一聲,問道:「老道,你來這和幹什麼?」 昊天道長躬身道:「貧道昊天,是玉清宮的主持,此來是應敝師叔祖金大俠所召……」 朱宣宣臉色緩,道:「原來你是找我金大哥的?他就在裡面,和邵道長他們說話……」 她頓了一下,訝道:「你說什麼?金大俠是你的《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師叔祖?這是怎麼回事?」 昊天道長恭聲道:「金大俠是武當鐵冠老仙長的嫡傳弟子,貧道乃武當旁支,四明一脈的傳人,論起輩份來,他該算是貧道的師叔祖。」 朱宣宣暗暗伸了伸舌頭,道:「這麼說,當今武當掌門,算是你的師叔伯了?」 昊天道長頷首道:「少俠說的不若論輩份,黃葉道長應是貧道的師伯……」 他頓了一下,問道:「請問少俠大名如何稱呼?既是敝師叔祖的好友,想必也是出身名門大派……」 朱宣宣道:「我姓朱,外號玉扇神劍,是金大哥的好朋友,嘿!我跟武當派很熟的,像什麼青木道長、黃葉道長,我都見過,除此之外,還有崩雷劍客楊子威、穿雲神龍戚威、游龍劍客方士英、飛龍劍客龍飛,我都認識,大家都是熟人!」 昊天道長聽她如數家珍的把武當上代和當代的掌門都提了一陣風來,再加上崩雷劍客還有武當三英這些高手,都是武林中的名人,故此不疑有他,縱然沒聽過「玉扇神劍」這個綽號,依然不敢小覷,恭敬地道:「久仰,久仰,朱少俠年紀輕輕,便在武林中有此赫赫威名,令貧道更加欽敬。」 金玄白按照輩份來說,算是他的師叔祖,而朱宣宣既然自稱是金玄白的好友,按理來說,也是他的長輩。 不過,面對這麼一個唇紅齒白,俊俏瀟灑的年輕人,要讓昊天道長稱呼對方為前輩,還真有點說不出口,所以,只能照樣稱對方為朱少俠,以免尷尬。 朱宣宣聽到昊天道長「久仰」自己玉扇神劍的大名,得意地揮了下手中玉扇,指著陰三姑,道:「這位是賀二姑的師妹,叫陰三姑,她幫著我金大哥擒捉魔門餘孽,盡了不少力。」 陰三姑雖然見到朱宣宣大吹特吹,唬得昊天道長一愣一愣的,卻不敢小視這個老道。 此刻,當她聽到朱宣宣介紹自己,趕忙身向昊天道長行了個禮,道:「奴家巫門傳人陰三姑,拜見昊天道長,多謝道長相助,敝師姐才能完成上仙金侯爺交付的任務,拿下魔門餘孽。」 昊天道長根本沒把巫門的巫女放在眼裡,他之所以帶領觀中弟子,布出道家陣法,封住魔門秘窟的八方出路,完全是因為聽到李強提起,這次行動是受到金玄白的托付所致。 金玄白的來歷和身份,昊天道長完全清楚,明白以金玄白的尊貴身份,絕不可能委託巫門女子做這種事,他之所以出力相助,也僅是衝著李強的面子,認為李強絕不可能欺騙他。 故此,當神手門的陳玉娘趕去玉清宮,通知他說,金侯爺已經帶著官差趕到賀神婆的神壇時,他還是半信半疑。 豈知他一進來,便聽到朱宣宣之言,才確鑿的證實了這一次巫女行法施術,的確是受到金玄白的委託。 當著朱宣宣的面,他可不敢小覷這個巫門女子,當下單掌一立,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幾位女施主能幫助敝師叔祖,擒拿魔門徒眾,不僅替武林各大門派去掉一個隱憂,並且也替黎民百姓除去一個大災禍,可說功德無量。」 朱宣宣見到他和陰三姑互相恭維,也懶得再聽下去,道:「昊天道長,金大哥和邵道長就在裡面喝茶,你要見他,請自己進去吧!在下還要和陰三姑說幾句話。」 昊天道長點了點頭,問道:「請問朱少俠,那邵道長是武當哪位前輩?」 朱宣宣道:「邵道長不是武當派的,他來自龍虎山天師教,是當今皇上敕封的國師。」 昊天道長「哦」了一聲,道:「朱少俠,你說的莫非是和陶真人齊名的邵元節邵真人?」 朱宣宣點頭道:「不錯,就是他!」 昊天道長點頭道:「難怪貧道過來的時候,看到錦衣衛的官員都在附近警衛,原來是邵國師來了。」 他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請恕貧道先行一步,要去晉見師叔祖和邵國師了,兩位請繼續,貧道不打擾了。」 朱宣宣點了下,只見陰三姑躬身襝衽一福,直到昊天道長領著兩個道士匆匆走進偏門之後,才站直了身子。 她不滿地道:「這昊天老道勢利得很,又沒什麼本事,禰又何必對他如此恭敬?」 陰三姑苦笑道:「郡主,禰有所不知,昊天道長的道法極高,玄門正宗,所修的道術是我巫門術法的剋星,我們根本無奈他何……」 她壓低聲音,又道:「以前,我師姐來此設壇時,由於距離玉清宮不到一里之遙,所以經常受到打壓,差點被趕出蘇州,後來幸好碰上衙門的羅師爺夫人來此算命改祭,巴結上了羅夫人,才藉著衙門的力量,留了下來。」 朱宣宣訝道:「哦,有這種事?」 陰三姑點頭道:「郡主,禰出身高貴,不知道我們這種人的辛苦,唉!要想混碗飯吃,可真不容易啊!」 朱宣宣拍了下胸脯,道:「三姑,禰放心,以後有我和金大哥給禰們作衣靠,無論是朝廷官員或者地方豪強,誰要敢找禰們的麻煩,禰盡可告訴我……」 她說到這裡,突然見到陰三姑嘴角泛起詭異的笑容,不禁一怔,才記起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事實上,自己根本沒什麼力量能夠幫助巫門的女巫,更別說要作她們的靠山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別的地方我不敢說,若是在湖廣一帶,不管是巡撫或布政司,有什麼事,我一句話就可以擺平,禰和禰的師妹,想要建壇傳法,就搬到湖廣來吧!」 她話未說完,陰三姑已跪倒於地,道:「多謝郡主!」 朱宣宣伸手一把將地拽了起來,道:「什麼郡主不郡主的,以後別說,要稱我為少俠,聽到了沒有?」 陰三姑頷首道:「是!朱少俠。」 正文 第二三三章 朱宣宣和陰三姑約好了,要她在近期內留在蘇州,等到過些時日之後,她便會帶著她們幾位師姐妹一起返回湖廣安陸,去拜見王爺和夫人。 因為她把陰三姑的話放在心裡,想要讓這個具有神通的巫女,算一算她的弟弟朱厚璁命運如何。 兩人談妥之後,才一起從偏門進入後院。 這座神壇果真和賀二姑所說,佔地極廣,朱宣宣一入後院,便看到一座很大的天井,正面大屋燈火通明,兩邊東、西廂房遙遙相對,雖不十分華麗,卻也窗明几淨,十分清潔。 尤其是寬大的天井裡,除了潔淨如洗的青石板外,尚種植著數株石榴,擺著幾個大水缸。 此時夜深,雖看不到紅艷似火的石榴花和纍纍的結實,卻能從搖曳生姿的婆娑樹影,看出這一片幽雅。 陰三姑領著朱宣宣從邊廊往主屋行去,行進間,有陣陣微風彷彿從她身上掠過,帶來淡淡的幽香,竟讓朱宣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寧靜。 她稍一瀏覽了四周的環境,道:「陰三姑,這兒環境清幽,雖在市區,卻別有洞天,縱然比不上那些園林,倒也鬧中取靜,是個居住的好地方……」 她頓了一下,又道:「這麼大的一座宅子,大概要花不少錢才能買得下來吧?」 陰三姑腳下稍頓,側首道:「朱少俠,禰當這宅子是我師姐購下的產業?錯了,這整座房舍,包括前面的神壇店面,都是羅夫人名下的產業,眼下只是租給我師姐使用而已,每月都要付租金的。」 朱宣宣問道:「羅夫人?哪位羅夫人?」 陰三姑道:「就是衙門羅師爺的夫人啊!這裡整排,一連七間店面,全都是她和媳婦的名下……」 朱宣宣胸中突然冒出一股怒氣,罵道:「他一個區區的衙門師爺,算得了什麼」憑他的山妻也能配稱夫人嗎?」 她停住了前進之勢,道:「這混帳師爺,才隨著宋知府在蘇州待了幾年工夫,竟然置下這麼多的產業,可見全是貪贓枉法得來的,我得好好的跟他算這筆帳!」 陰三姑臉色一變,道:「朱少俠,請你千萬別這樣,不然我師姐在蘇州就待不下去了。」 朱宣宣臉色陰沉地望著她,問道:「這座宅院,大概值多少錢?禰師姐租下為,每個月要付多少銀子?」 陰三姑猶豫了一下,道:「這宅子好像值一千多兩,羅夫人是以極為低廉的價格租給我師姐,半年一收租,只要六十兩。」 朱宣宣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她見到陰三姑秀眉微蹙,一臉慘白,眉心的青氣更加深濃,笑道:「禰放心,我不會亂來,讓禰師姐難以做人,我會好好的處理此事。」 陰三姑木然的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什麼。 朱宣宣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道:「陰三姑,禰神通廣大,應該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吧? 別害怕,我不會害禰們的。」 陰三姑點頭道:「謝謝朱少俠。」 朱宣宣揮了下手中玉扇,道:「走吧!別讓我金大哥等久了。」 她們兩人沿著邊廓往主屋行去,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昊天道長爽朗的大笑,道:「小道久仰國師大名,今日能夠一見,並且敬聆仙言,的確是無上光榮……」 朱宣宣走進屋裡,只見主廳之內陳設不多,僅是擺著七八張竹椅,四壁粉牆上也沒懸掛什麼字畫,不過一塵不染,倒也不顯簡陋。 金玄白和邵元節就坐在主位,旁邊一側坐著賀二姑、羅四姑,另一側則坐昊天道長和李強。 那兩名道士則站立在昊天道長的身後,全都以仰慕敬畏的眼神,望著金玄白和邵元節兩人。 至於隨同賀二姑進入大廳的六名白衣少女,此刻全都不在廳內,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朱宣宣一踏進大廳,迎著金玄白投來的目光,有些心虛的垂下了眼簾,不敢正視他的眼神,腳下稍稍一頓,往李強身邊行去,找張竹椅,輕輕地坐下。 陰三姑則往羅四姑身邊行去,行走之際,雙手十指比劃了一下,做了幾個手勢,賀二姑和羅四姑見了,立刻臉上都泛現起難得一見的笑容。 朱宣宣坐定之後,見到竹几上已擺好了茶盅,興沖沖的端了起來,揭開茶獸,便聞到一陣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 她喝了一口,只覺口齒留香,甘味迅速的佈滿口中,讚道:「嗯!真是好茶。」 李強在旁笑道:「這茶葉是賀二姑的師姐,托人從雲霧山捎來的,她一向視如珍寶,難得泡給別人喝,這回是沾了金侯爺和邵國師的光,老朽才能喝上一杯,便已足慰平生了。」 賀二姑應道:「李大哥,你這麼說,倒顯得二姑太小氣了,實在是此茶采制不易,每年的產量不足百斤,我師姐知道我喜好喝茶,這才每年派人從雲南捎來十斤,這批茶葉還是去年喝剩的,大概還有四斤左右,這樣吧!等到事情辦完了,你拿半斤回去……」 她目光一閃,道:「當然,其他各位貴賓也不能怠慢,每人都帶上半斤……」 李強趕忙搖手,道:「二姑,老朽只是說著玩的,可千萬不敢收下這份重禮……」 他話一出口,便又覺得後悔,改口道:「如果二姑堅持要割愛,那麼老朽就收下四兩茶葉,就已足夠了。」 昊天道長道:「賀二姑,貧道不懂得品茶,也分不出好壞,禰若是堅持要送禮,就把貧道這一份,轉送給我師叔祖和邵國師好了。」 邵元節打了個哈哈,道:「貧道一生嗜茶,既然昊天道兄你願轉送,貧道厚顏,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他側首望著金玄白,道:「侯爺,不是貧道貪心,實則貧道只能留下一半,另一半要轉送朱大爺,他喝遍了天下的名茶,大概這種產自雲霧山巔的茶葉,沒有喝過,所以也讓他嘗嘗滋味。」 金玄白「哦」了聲,道:「既然如此,我那一份,你也給他一併帶去吧!反正我也喝不出好壞!」 他自嘲的笑了笑,望向賀二姑,道:「賀二姑,我記得我曾經答應過禰,只要助我查出魔門弟子,便給禰一百兩銀子的犒賞,如今禰所做之事,已遠遠超出我的要求,所以我要多給禰一些。」 他從囊中掏出幾張銀票,從裡面抽了一張,看了看票面金額,然後又抽出一張,然後伸手交給賀二姑,道:「這裡是二張銀票,一共是三百兩,二百兩是犒賞禰,另外一百兩則是給禰的茶葉錢……」 賀二姑臉色一變,跪在地上,道:「上仙侯爺,民女替侯爺效勞,擒拿魔門徒眾,是天經地義之事,萬萬不敢接受賞賜,尤其茶葉錢,更是讓民女羞慚,無地自容……」 金玄白正色道:「我說話算話,禰若是不收,豈不是陷我於不義?這樣吧,禰自己收下一百兩,另外一百兩由陰三姑和羅四姑平分,至於剩下的一百兩,禰就用來托禰師姐買茶葉,能買多少,就買多少,買來的茶葉,我要一半送給我掎和邵道長,另外一半則由我和朱少俠平分,這樣好吧?」 賀二姑不敢再推辭,雙手接下銀票,恭聲道:「敬謝上仙侯爺賞賜。」 陰三姑和羅四姑也都跪了下來,向金玄白致謝。 金玄白又從銀票裡抽出了兩張,道:「昊天道長,李強兄,這區區小數,你們拿去賞給門下弟子和堂口的弟兄們,讓他們忙了一天一夜,太辛苦了,我不能一一致謝,就由你們代表我,向他們道謝。」 昊天道長和李強趕忙出言辭,卻都被罵了一頓,這才赧然收下兩張銀票,各自坐回竹椅之中。 朱宣宣在旁冷眼看著這場發放銀票的情形,彷彿像看了一場戲樣,讓她頗生感慨。 想一想,眼前留在的這些人,在朝廷的國師,皇上金口頭封的武威侯爺,城西堂口的把子,巫門的三個巫女,還有玄門道士,是多麼奇怪的組合? 再加上她一個堂堂的興獻王郡主,顯得更加的不協調,更加的荒謬,若是說出去,只怕無人相信,這些人會湊在一起,品茗言歡……。 朱宣宣暗自歎了口氣,忖道:「若是讓掎和張永那個太監也到了這裡,情況就更熱鬧,更好玩了。」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細細的品嚐著茶香甘郁,看著金玄白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幾乎不認識這個人了。 從初次在蘇州街上,她帶著王府侍衛,替薛婷婷和江鳳鳳打抱不平,開始認識金玄白以來,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改變。 朱宣宣仔細的想了想,也分不清金玄白有些什麼改變,只覺得他在自己的印象中千變萬化,從武功高超的神槍霸王,心狠手辣的凶殘殺手,土頭土腦的鄉下村夫,一變為金丹已成的上仙,冷靜圓滑的侯爺……這種種的變化,讓她頗為迷惑。 ——這個傢伙為何會如此多變? ——他原先土頭土腦的樣子,怎麼不見了? ——他又不見得多麼聰明,怎麼能練成這麼高的武功?難道純粹是師父眾多的緣故嗎? ——他怎會練成金丹大道,讓巫門三女都尊稱他為上仙侯爺? 剎那之間,一連串的不解,此起彼落的湧現在她的腦海,有如洶湧奔騰的潮水,沖激不已。 突然之間,她的臉色一變,驚忖道:「我是怎麼啦?為何會如此關心他的事?」 她喘了口大氣,望了望金玄白,想起朱天壽和張永跟自己所說的話,再印證陰三姑之言,駭然忖道:「莫非我真的會嫁給這個小子?」 邵元節見她臉色不對勁,關切地問道:「朱少俠,禰怎麼啦?臉色好像有點不對。」 朱宣宣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像是餓了,想吃點東西。」 賀二姑「啊」了一聲,道:「對不起,民女倒忘了這樁事,真是失禮……」 她轉首道:「四姑,禰去看看她們把夜宵準備好了沒有?」 羅四姑應聲站起,快步往廳後行去。 李強這時才找到了空檔,向金玄白稟報,午後出動堂口部份人員,對付血狼刁十二之事。 當金玄白獲知刁十二的問題已經解決,李強的堂口已將血狼的地盤全部接收下來,頗感欣慰,道:「俗話說:『盜亦有道』,你能安撫那些牛鬼蛇神,讓他們顧及天理、國法、人情,逐漸向善,便是功德一件……」 他頓了一下,又道:「關於衙門那裡,我會替你打個招呼,以後官方的干擾會少了許多。」 李強再三道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這時,羅四姑領著兩個白衣女子從後廳走出,邀請廳內眾人入席。 進了飯廳,四名白衣女子在忙著拿碗筷,生制的四方飯舊相,擺著有清粥小菜。 除此之外,另外的一張小桌上還擺著兩大鍋的菜肉餛飩,供人挑選食用。 金玄白見到竹桌上的菜餚清爽潔淨,菜色繁多,讚揚了幾句,讓賀二姑極為高興,親自替這位上仙侯爺盛好一碗清粥。 眾人分別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那些白衣女子忙著替他們端碗盛餛飩,每個人都顯得很高興。 朱宣宣端了碗菜肉餛飩,坐在金玄白身邊,慢慢地食用,默然的聽著金玄白詢問賀二姑如何佈陣,如何追查魔門餘孽之事。 聽了半晌,她才弄清楚賀二姑由於職業的關係,每天最少要用三個時辰,挨家挨戶的販賣她的神符和所煉製的神水。 因此,她對於方圓二、三十里的地方,熟悉得很,幾乎每一家的狀況,她都瞭如指掌。 這回,她涉入蔡門范氏販女的碰到了金玄白,栽了個大觔斗,痛定思痛,一定要把金玄白交付的任務完成,好替自己贖罪。 經過她仔細推敲之後,終於發現新近搬來城西的一批人可疑——因為這批人,沒有一個買她的神符和神水。 由於那批人數目龐大,表面上又都是正當的商人,賀二姑鑒於自己人手不夠,於是把李強找來,商量大事。 李強剛好解決了血狼如此而已十二的堂口,奪下整塊地盤,對金玄白感激無比,當他聽到這件任務是金侯爺交辦的,於是義不容辭的加入,並且還把昊天道長也拖了進來。 賀二姑鑒於那些魔門徒眾太多,唯恐力量不夠,於是又派出所役使的鬼靈,趕往沛縣和南通,邀來兩位理由妹,共同擺設「百鬼拘魂大陣」。 這種陣法威力極大,本來不適於在城廂擺設,所幸李強把金玄白的招牌抬了出來,找到了薛義捕頭,親自召集城西坊長三人,劃出一條大街,作為巫門三女佈陣之用,等到了亥時一過,便開始佈陣。 朱宣宣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賀二姑,禰們在大棚裡擺那些長板凳,是幹什麼用的?為何那些魔門徒眾會一一從凳子中間的通道走過去?」 賀二姑一愣,望著朱宣宣,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邵元節見到她一臉為難之色,道:「朱少俠,這些都是巫門的術法,自有其奧秘之處,不可以隨便告知外人,禰又何必讓她為難呢?」 朱宣宣「哦」了一聲,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湯匙,道:「賀二姑,禰能說就說,不說也沒什麼關係。」 昊天道長微笑道:「朱少俠,禰若想知道此事,容貧道告訴禰……」 他看了賀二姑一眼,繼續道:「其實這種拘魂之法,道《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家也有,茅山術裡,便有許多方法,可憑物借形,收聚各方鬼靈,甚至呼風喚雨,召請神明。」 朱宣宣道:「這麼說道長也懂得茅山術法羅?可是,你不是武當分支,四明一脈的弟子嗎?」 昊天道長笑道:「貧道的道法和武功,的確是師門所傳,不過我有一個師叔,當年是茅山派出身,故此茅山術我也稍懂一二……」 他掀髯又道:「這些術法,都只能算是旁門小道,無法和師叔祖的金丹正道相比,因為無論是茅山術或巫門法術,排教術法,縱然練到十成,也不可能對師叔祖構成任何傷害。」 他突然推崇起金玄白來,讓朱宣宣頗為不解,金玄白本身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昊天道長目光一閃,道:「朱少俠,你若不相信,何不問問賀二姑,看地的巫門術法,能不能傷害到師叔祖?」 賀二姑連忙搖手,道:「民女這點小術,豈能矇混道長的法眼?以上仙侯爺的修為,只要一投手,民女便會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昊天道長頷首道:「賀二姑說的不錯,我師叔祖縱然進入百鬼拘魂陣裡,也是毫髮無損,若是他要出手,動念之間,那些鬼魂怨靈都會形神俱滅……」 他頓了一下,道:「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老人家修的是金丹大道,乃真正的神仙正道,遠非其他門派的術法所能相及。」 金玄白聽他侃侃而談,說話跟邵元節有些類似,可是自己卻有苦難言,對於為何會練就這所謂的「金丹大道」,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微笑地看著昊天道長發表高論。 朱宣宣看了金玄白一眼,發現他目中神光炯炯,身外似乎罩著一層淡淡的紅光,比起坐在身邊的邵元節來,更像一位世外高人。 她忍不住問道:「昊天道長,我金大哥並不是修練仙術,他還有幾房妻室要娶,如何會是修什麼金丹大道呢?」 昊天道長微笑道:「師叔祖乃武當嫡傳弟子,一脈相承自本門祖師張三豐老神仙,當年,老神仙活了一百二十多歲之後,在四明山巔,召來神龍三條,然後跨龍升天,進入仙界……」 他頓了一下,又道:「本門不禁娶妻,也不重形勢,師叔祖心在道中,穿不穿道袍也無所謂,他當然可以娶妻,就像天師教的邵國師一樣,娶妻無礙修行。」 邵元節微笑道:「道兄說的極是。」 朱宣宣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乾脆不去想它,問道:「昊天道長,你說了半天,並沒有說出這百鬼拘魂陣為何這樣擺設?」 昊天道長點頭道:「朱少俠,禰看到大棚四周高高撐起的白幡了吧?那便是所謂的招魂幡,可招請方圓百里之內的孤魂野鬼……」 他頓了一下,又道:「至於那些黑色令旗,則是上面施過法術,畫有符錄,只要催動咒語,便可憑此役使鬼靈,而其中有四面黑旗,則是拘禁生魂之用。」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巫門三女,只見她們全都寒著一張臉,默然的坐著,沒人敢吭聲。 他暗自冷笑,忖道:「禰們這三個巫門女子,竟敢在貧道眼前賣弄神通,蠱惑朱姑娘,貧道若不給禰們一點顏色瞧瞧,禰們還當我是個白癡!」 他一向自視甚高,沒把巫門術法看在眼裡,當年若非是李強出面,他早就出手把賀二姑趕走了。 如今眼見她拿著雞毛當令箭,抬出了金玄白,布起什麼百鬼拘魂陣,滅了自己不少威風,所以才要殺殺賀二姑的銳氣。 他道行不淺,經驗豐富,在一進神壇之際,便已看出朱宣宣是女兒身,雖然不知她的身份來歷,卻見她口口聲聲的把金玄白稱為「金大哥」,以為她也是金玄白的紅粉知己。 由於他知道巫門女子善於蠱惑人心,唯恐朱宣宣會中了陰三姑的算計,所以這才趁機大捧金玄白,也貶低了巫門的術法,將之說成邪門小術……看到巫門三女噤若寒蟬,昊天道長微微一笑,認為自己的警示,一定會起作用,於是繼續道:「人有三魂,是為主魂,生魂、覺魂,還有所謂的七魄,也就是七情,指的是喜、怒、懼、愛、惡、欲七種感情。」 他稍稍一頓,道:「一個人具有三魂七魄,算是活人,死時,七魄先散,三魂繼離……」 巫門三女聽到這裡,突然一起站了起來。 賀二姑道:「上仙侯爺,邵國師,你們慢慢用,民女要帶著兩位師妹去詢問那些魔門徒眾了。」 金玄白點點頭,道:「禰們走吧,我們吃完了夜宵,就會過去。」 巫門三女躬身選取人上禮,領著六名白衣女弟子,一起出了飯廳。 昊天道長冷冷的看著她們離去,道:「這巫門神婆,平常裝神弄鬼,不僅替人卜算婚姻前程,還替人改祭轉運,販賣護身神符,前些日子還弄出個什麼神水,說是喝了之後,可以百邪不侵,倒也有不少的愚民信婦買她的東西,真是活見鬼。」 李強道:「道長,何必這樣呢?她們也只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看在她們是女漢之輩,你就大人大量,放過她們一次吧。」 昊天道長點頭道:「若是看在李施主的面子,我早就把她們驅離蘇州這個地面了……」 他笑了笑,道:「不過這個賀神婆也真有點本事,把衙門裡的羅師爺和他的元配夫人,迷得對她推心置腹,總是替她說好話,不然我早就讓她難堪了。」 朱宣宣聽他提起羅師爺來,連忙問道:「昊天道長,聽說我們現在的這個宅子,也是羅師爺的產業,對不對?」 昊天道長猶豫了了下,道:「好像是吧,這個我不大清楚,要問李施主才行,他是老蘇州,堂口就在這一帶,對這裡的情況,比我瞭解多了。」 李強看了金玄白一眼,道:「道長固然說的不錯,可是老朽照顧堂口那些兔崽子之外,還要撥空回木瀆鎮去,照顧我養的那些鴨子,實在難得有空閒,所以也不清楚哪間房宅是誰的產業。」 朱宣宣見他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知道他是顧忌羅師是知府的心腹,唯恐洩了羅師爺的底,會惹禍上身,招來官府的壓力。 她冷冷一笑,道:「李把子,據我所知,情況好像不是這樣的哦?那羅師爺很會搞錢,據說這裡一連七間店舖都是他的妻子和媳婦名下的產業。」 他看了金玄白一眼,道:「金大哥,你想想,一個師爺,既未經商,又未開錢莊,哪來這麼多的銀子可以買下七座店舖?」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提,頓時記起羅師爺和媳婦私通之事,當時,他無意中當著蔣弘武和諸葛明面前,說出了這件「秘聞」,讓羅師爺破費了四千兩銀子,分送給這兩位隸屬不同機構的官員。 那時,他極為單純,還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如今想起來,才知道羅師爺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裡。 他微微一笑道:「朱少俠,禰的意思要怎樣嘛?是想要把羅師爺抓起來,囚入大獄之中?還是另有打算,別有圖謀?」 朱宣宣紅著臉道:「我有什麼圖謀?」 金玄白笑道:「這樣吧,禰跟冰兒產賭錢,也輸了不少銀子,我點禰一條明路,禰在天亮之後,到衙門去找薛義或羅三泰,要他們帶禰去見羅師爺……」 朱宣宣秀眉一蹙,道:「我見他做什麼?難道跟他借銀子?」 金玄白笑道:「禰不需要開口跟他提銀子的事,只要對他說:『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就行了!」 他的這句話還沒說完,朱宣宣已脹紅了臉,「啐」了一口,罵道:「你胡扯些什麼?」 邵元節失聲道:「這兩句詩不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所寫的長恨歌裡面的兩句嗎?說這個做什麼?」 金玄白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兩句詩是出自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之手,他只是記起了諸葛明當時吟了這兩句,於是羅師爺乖乖地奉上銀子。 由於見到朱宣宣一臉憤慨的數落羅師爺,於是讓他記起這段趣事,也就順口說了出來。 他不知道朱宣宣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微微一愣,望了望滿臉錯愕的兩位道長,笑道:「禰只要說完這兩句話,羅師爺就會像中了定身法一樣,然後禰開口要他拿多少銀子,他都會拿出來。」 朱宣宣一臉狐疑的問道:「有這種事?」 金玄白點頭道:「如果他問起,這兩句話是誰告訴禰的,禰就說是諸葛明講的,就沒錯了。」 朱宣宣沉吟一下,仍是一臉錯愕,邵元節則泛起了滿臉笑容,心知這兩句詩,必是羅師爺的痛腳,被6諸葛明拿住了,予以勒索,讓他不得不從。 東廠和西廠所玩的把戲,邵元節大致清楚,他只是沒料到金玄白也學會了這一套,並且還傳授給朱宣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昊天老道不明白狀況,加上對金玄白極有信心,故此絲毫不動聲色,見到朱宣宣變幻的神情,倒是讓他突然記起那明亮動人、美若天仙的楚花鈴來了。 他心想,朱宣宣明明是個年輕的漂亮女子,不知為何裝扮成這副模樣?假使換回女妝,抹上胭脂香粉,只怕也是位絕世佳麗。 冷眼看到她和金玄白那種模樣,看似無情,實則有情,也不知道其中有何蹊蹺? 室中有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昊天道長突然問道:「師叔祖,那位楚姑娘呢?她沒隨你來啊?」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她的尊長到了徐州,派人未通知她去一敘,昨日午後不久,便已乘船走了。」 想起楚花鈴隨著自己闖進玉清宮的種種情形,麗人的花容笑靨,彷彿仍在眼前晃動,可是人已走遠,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不禁有些惆悵。 朱宣宣看到他的神態,也想起了楚花鈴那絕色面貌,突然覺得一般莫名的情緒,湧現在心頭。 她有些氣憤的道:「昊天道長,我警告你,以後別再欺負賀二姑,陰三姑她們,不然,我會拆了你的玉清宮,滅了你的什麼四明一脈……」 話一說完,她就氣沖沖的一推手中湯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昊天道長滿臉錯愕,望著她的背影,呆坐在板凳上,有些手足無措,他身邊的兩個中年道士,則是氣憤填膺,滿面怒容,卻由於金玄白在座,沒人敢有任何行動。 金玄白和邵元節也沒料到朱宣宣會突然來這麼一下,兩人相視一眼,全都摸不清她的意圖。 昊天道長苦著臉道:「邵國師,貧道不知在哪裡得罪了這位姑娘,她竟然會……」 邵元節哈哈大笑,道:「昊天道兄,你也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裝?就是這樣得罪了她。」 昊天道長不解地問道:「可是貧道並沒有說穿呀?她又為何會生那麼大的氣?」 邵元節道:「你不該起楚姑娘,懂了吧?」 昊天道長恍然大悟,看了金玄白一眼,笑道:「原來如此!」 金玄白看這兩個道長像打啞謎似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問道:「邵道長,這跟楚姑娘有什麼關係?」 邵元節瞇著眼,道:「侯爺,你有沒有聽過『喝醋』這個詞?」 金玄白點了點頭。 邵元節笑道:「這位郡主就是在喝醋。」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不解問道:「她有什麼醋好喝?莫名其妙。」 邵元節笑道:「誰叫昊天道友不明狀況,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了楚姑娘?她當然會生氣羅!」 昊天道長一臉歉疚,道:「啊!是貧道的不對!」 金玄白此時也想通了邵元節話中之意,卻是更加的糊塗了。 他愕然道:「邵道長,你的意思是……她喜歡我?所以才會喝醋?」 邵元節頷首笑道:「就是這樣,否則別無解釋!」 「這是不可能的事!」 金玄白失聲大笑,道:「她一向以男子自居,自認是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俠少,怎會看上我?」 他站了起來,拍了拍長袍,道:「你們看我這樣子,分明是土頭土腦的粗鄙武夫,她都一直這麼嘲笑我,又怎會看上我?」 邵元節也跟著大笑,道:「像你這種粗鄙武夫,只可惜天下只有一個,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美女看中你了!」 昊天道長撫掌微笑,道:「邵國師說得不錯,師叔祖的武功天下第一,充滿了雄赳赳的男子氣概,正是美女鍾愛的對象,難怪貧道一提起楚姑娘,這位郡主……」 他說到這裡,才記起郡主所代表的意義,差點沒跳了起來,驚詫地道:「邵國師,你說這位朱姑娘是一位郡主?」 邵元節頷首道:「她是湖廣安陸興獻王的掌上明珠,自幼驕縱,喜作男裝打扮……」 昊天道長道:「這就難怪了!」 他一想到朱宣宣所說的那番話,開始煩惱起來,苦著臉道:「師叔祖,她剛才講要折了玉清宮,你說該怎麼辦?」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沒事的,你不必擔心。」 他頓了一下,道:「她若是敢胡作非為,我要讓她另蓋一座更大更莊嚴的玉清宮。」 昊天道長放下了心,不再煩惱這樁事。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李強兄,你吃完了吧,我們到前廳去坐著喝茶,等看看賀二姑問出什麼消息。」 李強推開飯碗,摸了摸肚子,道:「老朽忙了半天,總算吃飽了。」 他看了看昊天道長,仍然有些不放心地道:「金侯爺,話雖這麼說,老朽和昊天道長、賀二姑都是熟人,不希望雙方發生什麼誤會,還是請侯爺出面,拜託朱郡主別鬧出事來。」 金玄白點頭答應,偕同邵元節、昊天道長、李強帶著兩名道士步出飯廳,回到了大廳裡。 正文 第二三四章 他們眾人剛一坐定,便見到賀二姑、領著四名白衣女弟子,眾星拱月一般的,擁著朱宣宣從天井走了進來。 朱宣宣一見眾人都已坐回原位,興奮地向金玄白行去,道:「金大哥,真是好好玩,那些魔門徒眾,每一個都像傀儡樣,賀二姑問一句,他們就答一句……」 她看到金玄白身旁有空位,一屁股就坐了下繼續道:「如今大致都問和差不多了,只剩下羅四姑要找出兩個旗主的魂魄,找查他們的體內,然後再把他們領來,由你親自問話。」 金玄白見她嘰嘰哇哇的說了一大套,顯然已忘了剛才大發雷霆的情形,笑了笑,問道: 「到底是怎麼樣,禰喝口茶再說。」 朱宣宣拿起茶盅,看了看又放下,道:「碧雲,禰趕快去拿開水來,把茶沖一衝,這些茶都冷了。」 一個俏麗的白衣女子應了一聲,笑著快步奔了進去,衣袂飄拂,腳下輕盈,顯然練了些功夫。 金玄白伸了下手,道:「兩位請坐下來,慢慢再談。」 賀二姑和陰三姑兩人襝衽行了個禮,坐在竹椅上,三名白衣女弟子則一排站在她們的身後。 金玄白見她們坐好,望著昊天道長,說道:「昊天道長,我不管你以前和賀二姑之間有什麼恩怨,今天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從此不計舊嫌,一切揭過,大家和睦相對,不可再發生任何爭執,你做得到嗎?」 昊天道長恭聲道:「徒孫可以做得到。」 金玄白轉移目光,問道:「賀二姑,禰呢?」 賀二姑跪了下來,道:「民女賀二姑,敬領上仙侯爺的命令,今後絕對不敢對昊天道長有絲毫不敬。」 金玄白頷首道:「好了,禰起來吧!」 賀二姑感激的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坐回竹椅之中。 金玄白見到事情圓滿解決,高興地道:「好了,現在請賀二姑或陰三姑,把訊問的情形,仔細的說出來。」 賀二姑看了陰三姑一眼,道:「妹子,禰來說吧!禰的口才比較好。」 陰三姑輕笑一聲,也不推辭,道:「我們抓到的這些人,的確是魔門弟子,不過,他們都自稱是聖門中人,其中有些是屬於火令旗下,也有部份是木令旗下。」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他們都是在最近二年裡,陸續從海外遷移過來的,不僅在蘇州,還有些在南京,北京,更有極多的人在福建,湖廣一帶。」 金玄白問道:「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陰三姑道:「總數多少,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這處基地尚有地下二層,時面還藏有月宗的弟子。」 金玄白訝道:「這麼說,禰們施出的什麼百鬼拘魂陣,拘拿的中是住在地面上的魔門弟子,底下還有不少人沒有被抓出來?」 他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麼?」 陰三姑解釋道:「魔門的整塊基地,原是百年之前的江南總壇所在,據一位小旗主說,這座總壇是依五行八卦的陣式所建,可能我們所役使的鬼靈不敢深入地層,便是受到陣法的克制。」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這麼說,地底下尚有二層,裡面所藏之人乃是月宗弟子羅。」 陰三姑頷首道:「是這樣沒錯。」 金玄白想起闖進易牙居劫囚的五頂小轎,裡面所坐的五名年輕女子,以及隨轎的五名中年婦人,還有十名轎夫,每個人都有一身武功。 那五名中年婦人拿出的武器,據何康白轉告,叫做藏鋒刺,而且是和冷月刀、月牙劍合稱月宗的三大兵器。 後來,那五名婦人,被金玄白在危刀之際,施出了九陽神功,迅間裂解,焚化成灰,消失於無形。 而那五個花衣年輕女子則趁機從易牙居後窗逃走,結果金玄白追了出來,就到了玉清宮附近。 一念及此,金玄白認為此刻沒入地底的女子,果真便是魔門月宗的徒眾,於是決定繼續追查下去。 他不懂什麼五行八卦之理,當時在那附近轉了好久,都找不到門戶進入,此刻帶著邵元節前來,還有大批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役,可不怕藏匿在地底秘窟裡的月宗弟子,能夠逃脫得了。 他沉吟一下,問道:「陰三姑,禰說他們大部份是火令和木令旗下弟子,那麼還有其他的弟子在哪裡?是分散在全國各地嗎?」 陰三姑道:「詳細的情形,那兩個小旗主也說不清楚,不過,他們反覆的說,他們實在是不得已,才從海外回來,因為那個島上已經充斥了瘋子和騙子,聖門徒眾,分裂再分裂,形成嚴重的對抗,他們活得很痛苦,所以才陸續回到大明國土。」 金玄白望了邵元節一眼,只見他一臉迷惘,而自己也是聽得一頭霧水,皺了皺眉,道: 「禰說清楚一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陰三姑猶豫了一下,道:「這些人的生魂已經被囚,神智並不很清楚,記得的事,只是他們記憶深沉中難以忘記的一些事,所以說出來難以連結……」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把從那些魔門徒眾口中所得到的口供,再加組合,然後緩緩地說了出來。 金玄白等人默默的聽著,漸漸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起來,不明白究竟魔門發生了什麼事? 敢情這批魔門徒眾是從二年之前,因為受不了他們所居住的海外仙島,在短短的四十多年中,變得不堪居住,這才陸續遷移回中原大陸。 魔門在元末之際,勢力最龐大時,麾下有十多萬的徒眾,外來加入抗元軍隊之中,混雜著白蓮教的徒眾,形成所謂的香軍。 當時,他們的明王是韓山童,像劉福通、郭子興、杜遵道、彭瑩玉、徐壽輝、鄒普勝、倪文俊、毛貴等抗元大將,都是明教的令主,而那個時候,朱元璋只是郭子興旗下的一名親兵九夫長,後來被郭子興招為義女婿,付以重作。 韓山童被害之後,其子韓林兒繼任為小明王,在劉福通等人的擁護下,在毫州建立了龍鳳政權。 當年三月,郭子興病死,小明王韓林兒發佈命令,委郭子興的兒子郭天敘為和州都元帥,朱元璋為左副元帥,而由郭子興的妻弟張天祐為右副元帥。 那時,明教徒眾如常遇春、鄧愈等投效朱元璋麾下,後來又聯合廖永安、俞通海、李國勝等巢湖水師,實力大增,於是決定渡江,向南發展。 龍鳳二年,朱元璋率大軍攻克集慶,於是改集慶路為應天府。七月,小明王升朱元璋為柩密院同僉,後來,在應天府建立「江南等處行中書省」,朱元璋為平章。 這時,朱元璋仍是明教中人,所統領的軍隊,其中將領有一半都是明教弟子。 龍鳳九年,北方的明教香軍主力,在安豐之役失敗,朱元璋派人迎小明王韓林兒到滁州居住,將他置於掌控之中。 龍鳳十年的正月,朱元璋在應天府即吳王之位,仍奉小明王為主,不過,在二年之後的十二月,朱元璋派大將廖永忠把小明王沉死在瓜步,自此之後,擺脫明教。 朱元璋掃平群雄之後,雖然成立大明皇朝,卻運用國家的力量,不斷的掃蕩白蓮教、明教等勢力,於是明教大受傷害,淪為魔門,回歸鄉野,並且一再受到各大門派打壓。 明成祖期間,武當祖師張三豐第二度號召各大門派,圍剿魔門徒眾,致使門中元氣大傷,教主戰死,門下三宗五令的徒眾散落各處。 其時,有大批魔門疵子,包括二大護法長老,月宗宗主,三大令主,帶著大批徒眾,從福建登船,避居海外,所去之處,便是海外之島中的方丈、蓬萊二島。 至於日宗宗主和星宗宗主則偕同另外二名護法長老,留在中原,並且倣傚白蓮教,潛入地下,繼續發展組織,自此魔門分裂。 陰三姑一口氣說下來,把魔門發展歷史,大致的說了一遍,直到此時,才喘了口氣,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潤一潤嗓子。 金玄白驚訝地望著她,道:「陰三姑,這些事都是那什麼火令旗主告訴禰的嗎?」 陰三姑點頭道:「魔教徒眾遠遷海外,仍然奉龍鳳年號為正朔,至今已有一百四十多年,他們都不承認大明皇朝,關於當年明教的歷史,和小明王被殺的經過,都刻印在書冊之中,每一個魔門弟子都要熟記,所以,一問起魔門,他們便產生反抗的心理,都自稱聖門或聖教,自認是聖門弟子……」 她苦笑了一下,道:「他們每人都熟記歷史,問起話來,動不動便是漫漫長夜……」 朱宣宣插嘴道:「這個我也記得:『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邵元節臉色一變,道:「朱少俠,禰聽過就算,可別把這六句四言絕句記在心裡,不然被東、西二廠的人聽到,會把禰抓起來,關進大牢裡。」 朱宣宣一愣,道:「這麼嚴重嗎?」 邵元節正要說話,突然見到金玄白眼中閃出一股爍亮的光芒,道:「那些月宗弟子出來了。」 話一說完,他那龐大的身軀,已陡然消失在大廳。 那四名白衣女子都是巫門弟子,經常裝神弄鬼,也見過不少的鬼靈,可是,當她們眼見金玄白就這麼消失在她們眼前,依然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尖銳的叫聲甫起,賀二姑和陰三姑全都駭然站了起來。 陰三姑失聲道:「這是什麼仙法?」 昊天道長掀髯大笑道:「這是我武當輕功身法,只不過師叔祖已經練到了天涯咫尺的至高境界。」 朱宣宣沒等他把話說完,已飛身騰掠而起,出了大廳,躍過天井,奔出神壇。 昊天道長見到邵元節緩緩站起,笑道:「邵國師,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吧!」 邵元節大步跨行,笑道:「有侯爺在此,我們只配著熱鬧,哈哈!就算如今魔教的教主來此,只怕也不是侯爺三招之敵。」 說話之際,他已施展出了龍虎山真傳的七星步,三晃二晃的便越過了二丈多遠的天井,來到神壇之中。 昊天道長不願示弱,也施出了武當一脈相傳的輕功身法,緊緊隨在邵元節之後,往外躍去。 那兩名中年道士,則在昊天道長離去之後,也騰身掠起,緊追在後,很快便出了大廳,李強大步追去,就顯示他的功夫差遠了。 他們這幾人先後離開大廳,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賀二姑和陰三姑兩人,眼見金玄白等人所顯露的武功,全都一臉驚駭。 陰三姑道:「師姐,那老雜毛很厲害,禰以後別再招惹他了,不然,我們論武功,比不過他,用術法,更不是他的對手,若是再得罪他,只怕日子更難過。」 賀二姑點頭道:「我知道,所以這些日子來,我都一直讓著他,藉著李強大哥和羅師爺的勢力,讓他不致於太過份……」 她吁了口氣,道:「所幸這回我們的運氣好,碰到了金侯爺和朱郡主,有了靠山,以後這老雜毛再也不敢招惹我們了。」 陰三姑道:「我們也出去看看。」 她們二人連袂出了大廳,行走之際,陰三姑把跟朱宣宣所說之事講了出來,問道:「師姐,禰看我們要不要搬到湖廣安陸去設壇?到了那裡,有王爺托庇,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賀二姑搖頭道:「禰要想去,就帶著老四和老五一起去,我在這兒待慣了,又認識了許多好朋友,實在不想搬動。」 陰三姑道:「那麼,我就跟四姑和五在一起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她們說到這裡,出了神壇,來到供桌之前,只見羅四姑和兩名白衣女弟子全都翹首遠望。 陰三姑耳邊聽到大街之上傳來兵器撞擊的聲音,循聲望去,只見刀光閃爍,人影飛移,竟是一大群的錦衣官差揮動大刀圍住了七名身穿采衣白裙,臉上蒙有五色紗巾的女子,正在激戰之中。 由於距離遙遠,看不清那些女子的容貌和所持的兵刃,陰三姑道:「師姐,我們過去看看。」 羅四姑道:「我也要去……」 賀二姑道:「你們留在這裡,免得讓魔門徒眾來個調虎離山,把重要人物給救走了,我過去就行了。」 陰三姑和羅四姑互望一眼,只得無奈的留下。 賀二姑朝大街奔了過去,只見遠遠的十多丈外,一群群的灰衣大漢,分別持著鐵棍,單刀、匕首、鐵尺等兵器,散立在大棚之旁,神情緊張地望著交手聽錦衣衛校尉,他們每一個的另外一隻手裡都高舉著一盞燈籠,照亮得大街有如白晝。 那些人都是由李強統領的堂口人員,此刻看到錦衣官差出手,沒一個敢靠近,全都不時發出吆喝之聲,不知是替官差助威,還是看熱鬧看得興趣? 賀二姑暗忖道:「上仙侯爺不是早就出來了嗎?他到哪裡去了?」 她一邊快步朝打鬥之處奔去,一邊四下搜尋金玄白的下落,大約奔《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行了六七丈遠,她便見到金玄白和邵元節、昊天道長三人並肩而立,正默然觀察戰局,至於那兩個中年道士,則不知去向,甚至都沒看到朱宣宣。 賀二姑猶豫了一下,還沒決定是否要靠近去,但見朱宣宣身影一現,從樹邊一株大樹上躍了下來。 賀二姑追了過去,喚道:「朱少俠!」 朱宣宣目光一閃,道:「賀二姑,禰也來了?」 賀二姑問道:「朱少俠,禰爬到樹上去做什麼?」 朱宣宣道:「我以為樹上看得比較清楚,誰知道被枝葉擋住了,反而更加看不清楚。」 她笑了一下,道:「陰三姑她們沒來啊?」 賀二姑道:「民女讓她們守著,免得中了魔門徒眾的調虎離山之計。」 她順口問道:「李強大哥呢?」 朱宣宣道:「他關心堂口裡那些傢伙的情形,一出神壇就往人堆裡跑去,此刻也看不到了。」 她們兩人說話之間,已奔到了金玄白身邊。剛一停下腳步,便聽到金玄白問道:「禰不是上了樹嗎?又下來做什麼?」 朱宣宣聽出他話中有揶揄之意,聳了聳肩,道:「樹上的枝葉太茂密了,擋住視線看不清楚,我的輕功又沒練好,不能站在樹梢頂上,所以就下來了。」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禰既然知道自己的輕功沒練好,為何不多花點時間,下苦功練好一些?」 朱宣宣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我的輕功比不過楚姑娘、秋姑娘,不過跟冰兒姑娘比,也差不了多少,最少要比傅姑娘要好得多……」 金玄白輕輕的哼了一聲,也沒跟她再羅沔去,轉首望向在激鬥中的錦衣衛校尉們。 朱宣宣凝目去,只見此刻那二十個錦衣衛校尉們,在徐行的帶領下,似乎組成一座嚴密的刀網。 刀光閃爍中,人影急速的移位,繡春刀勁急的劈出,隨著刀陣的運行,刀風呼嘯,衣袂翻飛。 那被圍在刀陣之中的七名綵衣女子,全都持著一柄弧形彎刀,揮動之際,有如月牙的刀光,燦爛奪目,交熾而起,竟然絲毫不露下風。 尤其是她們的身法都迅快如電,移形換位之際,七綵衣裳在燭火的輝映之下,恍如七朵巨磊的花片,顏色變幻不一,迷人眼目,根本看不清她們的招式。 朱宣宣心頭一凜,自問若是被這七名女子圍住,可能用不著三便會中刀身亡,難怪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個個訓練精良,功力不差,也得用二十多人,才能把這些綵衣女子凌厲的攻勢擋住。 她忍不住道:「金大哥,這些蒙面女子都是魔門月宗的弟子吧?依你之見,她們的刀法如何?」 金玄白道:「這些月宗弟子的刀法詭異,配合著步法的變化,產生一種相乘的效果,再加上弧形彎刀有異於中原兵器,威力更大……」 他頓了一下道:「就算是單刀獨鬥禰頂多也只能擋住二十招,便會落敗!」 朱宣宣嘟了下嘴,道:「我的武功這麼差啊?」 金玄白冷哼一聲,沒有理她。 邵元節在旁笑道:「朱少俠,禰不用難過,其實就算貧道上去,也只能敵得過一個人,如果兩個人聯手,我就非得投降不可。」 朱宣宣眼珠子一轉,道:「金大哥,假使是那個瘋瘋癲癲的井六月來,能不能闖得過這個刀陣?」 金玄白道:「二百招之內,毫無問題。」 他頓了一下,又中了一句道:「如果天刀余斷情和他聯手,五十招之內,便可破了這個刀陣。」 朱宣宣駭然道:「這麼說來,魔門月宗的這個刀陣可真是厲害,比我家的刀劍混合陣法,可厲害多了。」 金玄白道:「那倒不見得,只是禰身邊的護衛人員功夫太差了點,這些月宗的女弟子,一個最少可抵他們三個!」 朱宣宣心裡雖不服氣,卻也無話好說,轉過頭去,只見戰局絞著,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只不過那些錦衣衛校尉密集的刀網似乎擴大了一些,顯然他們的功力稍遜,久戰之下,已無法收束刀網。 朱宣宣知道這些人和宮中的侍衛接受同樣的訓練,每個人都有一定的水準,就算是放到江湖上,也比一般的高手,武功要強上一籌。 然而以二十一人之眾,運用出刀陣的變化,僅是堪堪擋住那七名月□弟子,並且還漸漸的落入下風。 由此可見,魔門的武功別走蹊徑,雖和中原武學不同,卻是威力強大,非一般江湖人士能夠相比。 她暗忖道:「這些女子沒有一個在江湖上出名,可是武功造詣卻絲毫不遜於什麼江南三女俠,就算何玉馥、秋詩鳳來此,也可能敵不過,真不知道那月宗的宗主,武功高到什麼地步?」 她胡思亂想了一下,問道:「金大哥,他們眼看不行了,你為何不出面?」 金玄白道:「這批月宗弟子,和我白天在易牙居碰到的五名綵衣女子不同,我是在等她們現身,好一網打盡……」 他抬頭看了看遠處,又道:「除此之外,我還在等月宗宗主現身,嘿!她總不能老是躲在地洞裡吧?」 朱宣宣「哦」了一聲,隨即道:「我們都在這裡,難道你不怕她們施出調虎離山之計?」 「什麼調虎離山之計?」 金玄白側首望了她一眼,笑道:「禰是握她們闖到神壇去救人啊?呵呵!我就是等她們來。」 朱宣宣有些焦急,道:「可是神壇裡只有陰三姑和羅四姑,她們只懂巫門術法,沒練什麼武功,萬一……」 金玄白笑道:「萬一?萬一什麼?禰怕她們會被月宗的弟子殺了,還是禰怕她們……」 他目光一閃,看了站在朱宣宣身邊的賀二姑一眼,取笑道:「朱少俠,禰該不是喜歡上了陰三姑和羅四姑吧?」 朱宣宣板起臉孔,叱道:「胡說八道!你才喜歡上她們呢!」 金玄白大笑,隨即笑容一斂,道:「邵道長,這些錦衣衛的訓練太差了,耐力也不夠,若是由我統領,每個人都得好好的練上半年不可。」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說得極是!」 他話這麼說,心裡卻想道:「這些校尉們,雖然都是百中挑一的英才,不過他們都是一些另勳爵或功臣的子弟,吃不了多少苦,怎能和你相比?別的不說,單就你五位師父來講,一個比一個厲害,都是天下排名的高人,誰比你的福緣更深厚?」 他思忖之際,只聽昊天道長說道:「師叔祖,你老人家功臻天人之境,就算是一派掌門,也無法和你相比,這些官差大人的武功,當然沒放在你的眼裡。」 他捋了捋凳下鬍鬚,道:「不過以徒孫的眼光來說,這些魔門弟子,個個都是一流高手,就算是我出手,恐怕也無法全身以退,所以這些官差大人算是不錯了。」 邵元節輕歎了口氣,道:「魔門的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難怪武林各派,會視之如洪水猛獸,前後數次圍剿,都無法將之殲滅!」 金玄白想到懷裡的兩塊魔門領牌,忍不住摸了一下,忖道:「不知夾藏在兩面令牌裡的紙柬上寫了些什麼東西?竟然會讓朱宣宣看了之後都掉下眼淚。」 他雖想把那張摺疊好的紙柬拿出來看一看,卻知此時實在不妥,再想起四十年前,日宗宗主李子龍和師祖沈重之間的糾葛關係,不禁有些迷惑。 眼前刀影幻化,刀氣迸射,彩虹似的曼妙身影,穿梭飛移,不時傳來輕聲喝叱和刀刃碰觸的清脆聲響。 金玄白忖道:「雖說武林各大門派視魔門弟子有如洪水猛獸,可是這些人並非全如武當、少林所視為的邪派徒眾,至低限度,月宗的這些女弟子沒有做出什麼壞事,她們只不過急於救人……」 想到了沉香樓前所經歷的狀況,他的意念一轉,又忖思道:「火令旗下的那些人,既與織造局太監勾結,又把奸賊劉瑾扯了進來,只怕另有一番極大的陰謀,對付這些人,絕不能把他們殺了,至低限度得查出那個陰謀才對。」 意念反覆思量,他把情勢分析了一下,終於決定親自出手,把這些月宗女弟子擒住,逼出月宗宗主。 就在這時,他聽到朱宣宣焦急地道:「金大哥,你還不快些出手,再晚就來不及了。」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朱少俠,禰急什麼?」 朱宣宣白了他一眼,拔出身上的長劍,遞了出去,道:「金大哥,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把長劍拿去,趕快把這些錦衣衛救下,別讓魔女傷了他們……」 金玄白一笑,道:「她們既以刀法見長,那麼我就讓她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刀法!」 話一說完,他大步跨向前去,隨著他每一步的跨出,強大的氣勢,從身上散發出來。 朱宣宣經過邵元節以道法開了陰陽眼之後,可以看到鬼魅,但是,此刻她卻看到金玄白身上散發著一層往外迸射的紅光。 隨著金玄白緩步前行,那層紅光越來越是強烈,尖刺似的芒尾閃爍波動,竟然遠達尺許。 朱宣宣駭然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一把攔住身旁的賀二姑,低聲問道:「賀二姑,禰有看到我金大哥身上散發的強烈紅光?」 賀二姑臉色一片蒼白,渾身微微顫抖,不住地點頭,道:「看到了,那是上仙侯爺的神光,無論是任何的妖魔鬼怪,遠遠看到這種神光,都會嚇得逃之夭夭,否則就會灰飛煙滅……」 她說到這裡,看到金玄白全身發射出來的熾烈光芒,如同根根利箭,直射心底,幾乎把自己多年侯練的陰神都要驅趕出體。 她驚駭地往後退去,卻被朱宣宣抓住手臂不放,嚇得她連忙哀求道:「朱少俠,請禰趕快放了我,奴家……民女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朱宣宣見她全身發抖,臉色一片青慘煞黑,有如女鬼,趕忙鬆開了手。 賀二姑急驟的喘了幾口氣,轉身飛奔而去。 朱宣宣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一哂,道:「俗話說:『邪不勝正』,她身上煉的陰神邪靈,擋不住侯爺身上的散發陋來的陽罡正氣,自然立身不住,只能遠逃。」 朱宣宣道:「哦!有這種事情?」 邵元節道:「金侯爺金丹大成,已具降龍伏虎之能,區區巫女算得了什麼?他根本不必出手,只要用眼神盯住賀二姑,就可讓她在一時三刻之內暴體而亡。」 朱宣宣不肯置信,撇了下嘴,道:「你越說越玄了,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就在這時,她的耳鼓一震,聽到金玄白大喝一聲:「住手!」 那七名綵衣女子,有如翩翩彩蝶,持著產月似的彎刀,揮灑出片片迷離的刀芒,已把錦衣衛的一座完整刀陣,切割成七塊。 眼看她們只要再加上幾招,便可以開始展開殺戮的手段,把這些錦衣衛校尉們一一殺死。 誰知金玄白這一聲喝叫,有如晴空響起的一個霹靂,震得她們全身氣血一陣波動。 胸口一窒,如遭鐵錘撞擊,那七名綵衣女子身形一顫,全都停止了刀式,回刀護胸,不敢再有任何後續的動作和行為。 金玄白是以佛門獅子吼的功法,說出「住手」這兩個字,音波震動,完全針對那些綵衣女子,強大的震懾力量,也是因人而施。 由於對像不同,那些錦衣衛校尉們,並未受到太大的震撼,他們只聽到了喝聲,便發現那些女子全都停住了流暢的刀勢,回刀護胸。 身外的壓力一輕,這些校尉們開始急驟地喘起氣來,可是在沒有接到下一個命令之前,沒一個人敢有絲毫鬆懈,依然拿著繡春刀,擺出各種不同的姿勢。 那些站在遠處看熱鬧的堂口痞棍們,陡然見到這些在酣戰中的男男女女,全都像被施了什麼定身法術,在瞬間停住了所有的動作,僵立著對峙,不再出刀,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驚愕不已。 有個大漢在愣之後,大聲喊道:「打啊,怎麼不繼續打下去?呆在那裡做什麼?」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臉上已挨了一個大括子,打得他幾乎跌到於地,等到捂著臉轉過身來時,便聽到李強罵道:「你這王八蛋,兔崽子,再敢亂喊,小心老子宰了你!」 這個大漢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錯事?竟會挨了把子這麼一巴掌,縮了縮脖子,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柄鐵尺,趕緊躲到人群後面。 這裡的小騷動,並沒有影響在對峙中的錦衣衛人員與綵衣女子們,那以彩色薄紗蒙住面孔的綵衣女子,在全身一震之後,立刻感受到來自金玄白身上的強大氣勢。 她們的眼中全都露出驚駭的神色,望著身穿一身錦袍,腰上圍著一條玉帶的金玄白,像是天神似的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隨著氣勢的延伸過來,那七名綵衣女子身軀緩緩地移動,退成前三後四的陣勢,然後像變戲法似的,從腰際的袋囊裡取出一枝烏黑如墨的長刺。 金玄白走到距離那些綵衣女子身前不足一丈之處,停了下來,喝道:「徐行,你們都退下。」 那些錦衣衛校尉們,聽到了命令,全都小心翼翼地往金玄白立身之處退了過來。 正文 第二三五章 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從金玄白的身邊撤退時,動作十分緩慢,也都是採取撇刀藏頭之勢,護住了半邊身子,顯然他們仍然害怕遭到攻擊。 可是那些綵衣女子受到金玄白強大的氣勢鎖定,沒有一個人敢妄動,縱然眼看這些錦衣衛外撒,也只是縮小陣勢,拔出藏鋒刺而已,沒人敢貿然出手。 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的神光,落在那七名綵衣女子的身上,見她們無人敢動,知道她們已被震懾住了。 見到徐行從身邊行過,他伸出手來道:「徐行,把你的刀給我!」 拜應了一聲,雙手捧刀,躬身奉上。 金玄白接過那柄繡春刀,深吸口氣,剎那之間,真氣流轉,浸入刀中,頓時發出小幅度的一陣震顫,「嗡嗡」之聲傳了出去。 隨著他緩緩舉刀而起,刀身燦放出熠熠的紅光,宛如燒紅的烙熱,刀尖則迸射出將近一尺的長長很芒。 這僅是武林中最普通的「舉火撩天」的刀式,可是給所有人帶來的震撼無以復加。 那七名綵衣女人蒙面的紗巾不斷拂動,眼中露出驚駭已極的神色。在她們的眼前,金玄白那威猛無儔的形象,就像一個手持長刀的天神,誰都知道這一刀劈下,會有多大的威力,一定可以開山裂石,碎金蝕鐵。 那領頭的三名女子中的一人,低聲叫了一下,退後半步,她身邊的兩人則跨前一步,形成二、一、四的隊形。 金玄白手持長刀,緩緩往左邊垂下,沉聲道:「禰們別想要使用藏鋒刺裡的毒針,若使用暗器,我一定活活劈了她!」 那七名女子全都打了個哆嗦,可是並沒人把藏鋒刺收起,也沒人答話,看來她們也知道面對的這個人,是個何等強勁的高手。 所以她們都藉機會,靜靜地調息,希望能盡快的恢復體力,才能接下後面的挑戰。 金玄白的長刀已貼到了左邊膝下,伸縮不定的刀芒,射在地上,「嗤嗤」直響,青石板被利芒穿出一個洞,碎石不斷的飛濺。 他對這種情形,似乎絲毫未覺,見到那些綵衣女子沒有說話,於是又沉聲道:「午後之際,在易牙居中,有五名婦人施出藏鋒刺中所藏之暗器,結果允施出神功,瞬間殺死,想必禰們都已知道。」 他這句話一出口,那七名綵衣女子再也無法鎮定下來,一陣騷動,有人悲憤地道:「你太殘忍了,我們和你無仇無怨,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金玄白叱道:「住口!」 他眼中射出燦爛的光芒,沉聲道:「我金某人和魔門一向沒有瓜葛,也不願過問你們的事,可是從沉香樓前經過,竟然有人辱及我的家眷,並且還再度派人到易牙居來劫囚……」 他越說越氣,身上的錦無風自動,繼續道:「我做人的原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對付神刀門如此,什麼三義門、天羅會也是如此,只要你們惹上我神槍霸王,我一定讓你們遭到滅門之禍。」 那個站在中間的青衣女子發出一聲驚悸的叫聲:「你……你便是神槍霸王?」 金玄白冷冷地道:「不錯!」 他的目光一閃,又道:「禰們勾結織造局的太監,以為可以橫行蘇州?碰到了我,算是禰們瞎了眼睛!」 青衣女子道:「金大俠,我們無意冒犯你的虎威,那些人也是酒後失言,如今都已遭到懲罰,你為何不放過我們這些可憐人?」 金玄白道:「放過禰們也可以,把兵器全部丟以地上,束手就擒便沒事了。」 青衣女子道:「要我們投降,可做不到。」 金玄白道:「好!既然禰們認為身懷魔門絕技,不願束手就擒,那麼我讓禰們見識一下必殺九刀!」 他深吸口氣,道:「只要禰們擋住我這九刀,我就放禰們一條生路,並且還把抓來的那些木令和火令旗下弟子一起放了。」 青衣女子道:「尊駕之言可真?」 金玄白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青衣女子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姐妹就敬領大俠的絕世刀法了,希望大俠言而有信。」 金玄白笑了笑,道:「下午,在易牙居裡,還有五位使劍的女子,可是禰們的姐妹?為何不把她們一起叫來?」 他目光閃動,神識提升,道:「莫非她們見到我出現,全都嚇得躲進地洞裡,不敢出來嗎?」 青衣女子沒有吭聲,站在最前面左邊的黃衣女子卻是驚叫一聲,道:「大神魔,原來你就是那個大神魔?」 金玄白訝道:「什麼大神魔?」 創匯知道自己在易牙居裡,以全力施出九陽神功,在瞬息之間,發出三昧真火,煉化了那五名花衫婦人,而被那五個綵衣女子視為來自於煉火之獄的大神魔。 她們逃回去之後,驚駭不已,沒人敢把親眼所見的情形說出去,只是提到了救人失敗,無功而返,願意接受懲罰。 那五名綵衣女子被按照門規,囚入地下二層的牢中,反省思過,而是由金玄白眼前的那個黃衣女子送飯。 她和被囚的人犯裡的黃衣女子是親姐妹,所以才從姐姐口中聽到了「大神魔」這個名詞,瞭解全部的情況。 金玄白不知道這裡面尚有之種蹊蹺,還以為自己提起在易牙居裡將那五名花衫婦人殺死,她們會知道害怕,就此投降。 豈知那七名綵衣女子,包括黃衣少女在內,都以為他只是出言恫嚇而已,並不知他便是大神魔! 這下,黃衣女子一記起姐姐之言,禁不住失聲驚叫,脫口把允諾要堅守的秘密,說了出來。 她一想到姐姐告訴自己的真實狀況,不禁全身發抖,意志幾乎崩潰,趕緊收起了手中的藏鋒刺,喃喃念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站在她身旁的紅衣女子訝道:「慧慧,禰怎麼啦?什麼大神魔?」 黃衣女子連念了三遍咒語,才覺得膽氣稍稍一壯,道:「馨馨,這人是來自煉火地獄的大魔神,我們無法力敵,就算是宗主來此,也對付不了他。」 站在中間的青衣女子叱道:「慧慧,禰在說什麼?快別胡思亂想,凝聚精神……」 她揚聲道:「各位姐妹們,神槍霸王固然厲害,可是他此刻手中無槍,我們怕他做什麼?只要擋過九招,就是我們贏了,難道我們練了十幾年的武功,連人家九刀都擋不住嗎?」 紅衣少女首先大聲道:「我們一定可以贏的!」 其他四名綵衣少女受到了激勵,也高聲呼叫起來,一時之間,士氣大振,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了勇氣。 可是唯獨那個叫慧慧的黃衣少女卻是道:「馨馨,我們最好還是把藏鋒刺收起來,比較妥當。」 那個紅衣女子叫道:「怎麼可以收起藏鋒刺呢?我們等一下要施出冷月飛花陣法,豈不是無法施展了?」 慧慧幾乎急得要哭出來了,道:「可是那大神魔不許我們用藏鋒刺啊!他說要活劈了我們……」 金玄白道:「不錯,誰若使用藏鋒刺,我就活劈了她!」 青衣女子叱道:「我別嚇我們,我才不怕呢!」 金玄白敞笑一聲,刀刃斜引,劃了個半弧,劈了出去,道:「第一招,圓月一刀斬!」 刀光乍閃,芒影千條,瞬間似乎懸空出現一輪紅月,將那七名女子圈照其中。 一片嬌叱聲裡,青衣女子揮動手中新月彎刀,騰身躍起,剎那間連劈十二刀之多。 她剛一出手,其他六名女子,也立刻依照陳勢的變化,轉換身形,揮刀急劈。 那七柄彎刀幻化成一輪一輪的為離刀影,有如漫天鋪撒開來的水銀,更像滔滔的白浪,翻滾激盪。 每人十二刀,七人合起來就是八十四刀,這八十四刀連環揮出,擴散出來的空間,幾乎到達三丈之外,頓時把金玄白封在銀芒裡。 朱宣宣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幾乎燦花了,根本看不清雙方刀招的變化,只見紅月白虹一陣絞動糾纏,耳邊傳來一陣「鏗鏘」的刀刃撞擊聲響。 一輪紅月陡幻虛無,消失在銀白色的刀網裡,眾人只聽到金玄白大喝道:「第二招,破岳一刀斬!」 喝聲震耳,一條火紅的刀芒,宛如火龍騰飛,投入滔滔白浪似的刀陣裡,一陣翻攪,浪花立分,刀影斂沒。 那七名綵衣女子被這強大的一招,劈得刀陣散亂,分成左三右四之勢,向兩旁跌翻開去。 隨著金玄白雙手握刀,一步跨出,那強大的氣機已把七名綵衣女子全都鎖住,沒人敢挪動一下。 燭光搖曳之中,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那七個綵衣女子手中的產月彎刀已斷成半截,她們的綵衣羅裙也有多處碎裂,至於臉上的蒙面紗巾,則早已鼓蕩的犀利刀氣,切割成許多碎片,七零八落的掛著,再也掩不住她們的嬌好面貌。 朱宣宣只見這些綵衣女子都極年輕,大約在十六、七歲之間,然而此時卻擺出或坐、或仰、或倒、或臥的各種不同姿勢,無人敢動一下,每一個人的眼中,都顯現出哀傷、失望、悲苦、驚駭等等不同的神情。 她們的右手仍然握著半截斷刃,左手也拿著根烏黑的藏鋒刺,可是在強大的刀勢壓迫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遑論要發出藏鋒刺裡的針形暗器了。 朱宣宣有些不忍,忖道:「兩招,才兩招而已,這麼厲害的刀陣,便已破了,可見這必殺九刀也真是厲害啊!」 上百雙的眼睛,都緊盯著舉刀佇立的金玄白,沒有一個人敢吭聲,那強大的氣勢,讓他們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一座高達千仞的大山之前,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使他們景仰不已。 金玄白的目光從那些綵衣女子臉上掠過,發現她們都是面目姣好的秀麗女子,而且年紀都還很輕。 眼看她們如此驚悸、震懾,金玄白的心一軟,沉聲道:「禰們把兵器放下來。」 那七名綵衣女子猶豫了一下,紛紛放下手中的半截彎刀。 金玄白見她們依然緊握著藏鋒刺,目光一寒,道:「藏鋒刺呢?還捨不得放下來?」 那七名女子心悸地放下手中的藏鋒刺。 金玄白冷冷道:「怎麼只有六支?還有一支呢?」 那個叫慧慧的黃衣女子探手進入囊中,取出那支藏鋒刺,擲在地上。 紅衣女子馨馨低聲罵道:「都是禰啦!」 金玄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紅衣女子的綵衣後領,把她提了起來,道:「禰在怪她把藏鋒刺收起來,所以沒能使出什麼冷月飛花的陣法,對不對?」 那個紅衣女子身形嬌小,被金玄白像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嚇得花容失色,顫聲道: 「我……」 她連說七、八個「我」字,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禰們都該謝謝她才對,若非是她收起藏鋒刺,禰們六個人,此刻只怕已成了六具死屍了!」 他齜牙咧嘴地道:「禰們不知道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神魔啊?還敢跟我玩什麼花樣?」 那個倒臥地上的青衣女子,突然低吟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怎麼又來了?禰們念這個咒,會有用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被他拎在手中的紅衣女子接下去唱道:「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隨著話聲之中,她雙腳連環踢出,往金玄白胸口踢去。 邵元節和昊天道長由於站立的角度相似,兩人同時看到娜紅衣女子提腿急踢而出。 他們不約而同的叫道:「小心!」 「心」字才一出口,便聽到金玄白敞笑一聲,也沒見他如何出力,那個紅衣女子已倒飛出去。 她兩腳一踢空,立刻發現情況不對,人在空中,想要扭轉腰肢,提氣轉身,變換落垢姿勢,卻發現自己似被一股氣勁緊緊束住,踢出去的雙腳,再也收不回來。 「噗」的一聲,那紅衣女子倒飛出丈許之外,屁股首先著地,然後滾了兩圈,這才保持原有的姿勢,趴伏在地上。 她發出一陣慘叫,白色的羅裙處處沾上污泥,手上、臉上、胸前,也是片片斑駁,又青又黑。 金玄白冷冷地道:「誰還想踢我兩腳?」 他把手中的繡春刀順手往青石板上一插,整個刀身已沒入土中,只留下一支刀柄尚在石板上。 那些綵衣女子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只見金玄白雙手連抓,那些散落地上的七根藏鋒刺已倒飛而起,落在他的手裡。 只見他雙手一合攏,那七根藏鋒刺已融成一塊烏黑的鐵餅,再一**,鐵粉灑落一地。 他露出這一手,當場把那六名綵衣女子震懾住了,更加無人敢動一下,全都仰望著這個天神似的巨人。 昊天道長臉肉抽搐了一下,抓住了邵元節的大袖,激動地道:「擒龍手,這是本門的擒龍手,想不到師叔祖竟然可以練到這種境界,真是太神奇了。」 邵元節苦笑道:「昊天道兄,你快把手放開,不然貧道這件衣袖,就要被你扯壞了!」 昊天道長趕忙緊放開了手,道:「對不起,邵國師,是貧道太激動了!」 他搓了搓雙手,又道:「三十年前,貧道剛投入師門不久,便聽到師祖說過,武當一脈相承,這擒龍手若是練到至高之境,便能御劍飛空……」 他話未完,便聽到那個身穿青衣的魔門女子尖叫道:「神槍霸王,你是武當弟子?」 金玄白拍了拍手,把手中的鐵屑拍掉,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武當傳人……」 那六個綵衣女子一起臉色大變。 青衣女子顫聲道:「外傳你是槍神的徒兒,怎麼你會變成武當弟子呢?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武當弟子怎麼啦?」 那青衣女子咬牙道:「我們認命了,你殺了我們吧!」 她說完了這句話,盤坐而起,雙手放在胸前,閉上眼睛,輕輕地念著那六句咒語。 接著,另外五名綵衣女子,也爬了起來,盤坐於地,閉上了眼,開始喃喃念起咒語。 金玄白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聽到遠處也有誦念這六句咒語的聲音,轉首望去,只見那被他摔出丈外,跌得玫身是傷的紅衣女子也盤坐起來,開始閉目唸咒。 一時之間,「漫漫長夜」之語,此起彼落,在夜色中傳出很遠…… 正文 第二三六章 隨著魔門綵衣女子吟誦之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整齊之際,那個青衣女子首先抓起半截彎刀,飛身而起,如夜鷹一般地朝金玄白撲來。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禰還不死心啊!」 他大袖一揮,捲住了青衣女子的斷刀,右手一指點出,「嗤」地一聲,氣勁如劍,連閉對方四大穴道。 就在那個青衣女子躍起之際,其他五名女子也抄起掉落地上的半截斷刀,奮不顧身的朝金玄白刺來。 他們剛才受制於金玄白強大的精神力壓縮下,幾乎毫無鬥志,可是念了幾遍「咒語」之後,每個人都恍如變了個人似的,奮勇無比。 可是她們連經二戰,體力消耗太多,再加上沒有刀陣配合,故此刀法縱然凌厲,卻完全沒放在金玄白的眼中,任由刀影縱橫,他依然瀟灑的穿行在密密的刀光裡。 他手裡沒有任何武器,然而無論是指、掌、袖、腳,全都是他的武器,隨意揮灑,刀、槍、劍、戟的招式,便連貫而出。 他身懷五大武學門派的絕藝,可是此刻所出的一掌一指,一拳一腳,卻完全不是武當、少林等派的武功招式或心法。 但見他行走在交錯縱橫的刀影裡,信手揮來,大袖拂處,皆是妙到毫巔的招式,一招既出,便連封帶打,制住了兩個綵衣女子。 僅僅轉了一個圈下來,金玄白一共施出了三招,便把那六名綵衣女子全部閉上了穴道,倒在地上。 而在這個時候,那名跌落在丈許之外的紅衣女子,才一拐一拐的奔了過來。 當她看到倒了滿地的同伴,淒厲的大叫一聲,舉起右掌,往自己頭頂劈下,準備自裁。 金玄白身形一動,沒等她手掌落下,已一把扣住了她的脈門,道:「想要在我面前自殺?哪有那麼的事?」 那個紅衣女子只覺全身酸痛,想要提起真氣,卻是丹田之中一片空蕩蕩的,顯然已被閉了穴道,再也無法出力。 她痛苦地喊了一聲,道:「天哪!」 金玄白反手一摔,把她擲回那些綵衣女子身旁。 這時,眾人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身軀緩緩飛起,緩緩落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托著她一樣,落地之際,毫髮無傷。 昊天道長滿臉虔敬之色,道:「無量壽佛,師叔祖的武功修為,真的已至天人之境,直追本門祖師爺,令徒孫看了之後,感動莫名,無——量——壽——佛。」 邵元節看到剛才金玄白遊走在那些意在拚命的綵衣女子之間,完全不拘任何招式,信手拈來,皆是絕招,完全是以一個「快」字克敵於先,根本不容那些揮刀的女子變招換式。 他只覺得心神為之迷醉,忖道:「這大概就是武學的最高境界了吧!完全不受任何招式的拘束,舉手投足,瀟灑自然,就如清風明月,高山流水。」 他想起剛才那個青衣女子之言,搖了搖頭,道:「金侯爺一身武功已至化境,怎會取了這麼個綽號,讓魔門的女子都誤以為他以槍法成名,刀法並不擅長,豈知他一指一掌,都是刀劍。」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金玄白剛才遊走於六名綵衣女子之間的動作,感受到刀落人閃,刀轉人移的絕妙之處,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在這剎那,他領悟出「意隨招走」,「意在刀先」的境界,自此武功大進,超越了他的師兄陶真人,成為龍虎山天師教近百年來的第一高手。 想一想,他處心積慮的想要騙取天刀余斷情所藏的秘笈,結果白費工夫,卻不料在這詭譎的夜裡,讓他悟及武學至秘的心法,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昊天道長突然見到邵元節臉上浮現癡笑,手舞足蹈起來,不禁一陣駭然,還以為他中了邪,連忙喊道:「邵國師,你醒醒!」 邵元節哈哈大笑道:「昊天道兄,我沒瘋,你放心好了!」 他明白自己有此領悟,只要繼續苦練下去,大概用不了一年工夫,便可以武功上,直追天刀余斷情,用不著兩年,便能和井六月一戰。 他仰首望著夜空,只見夜幕上掛著幾顆稀疏的星星,閃爍出微弱的光芒,剎那間,但覺通體舒暢,神智清明無比。 昊天道長見他仰首望天,也跟著抬頭仰望夜空,卻看不出什麼,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邵國師,你仰觀天象,莫非看出了什麼徵兆?」 朱宣宣這時才從強烈的震撼中清醒過來,她見到兩個老道一起仰首翹望夜空,也湊了過來,抬頭望了望天空,卻沒有看出什麼玄虛。 就在這時,她聽到邵元節低聲吟道:「如此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會天亮?」 朱宣宣只覺一股寒氣,從尻尾升起,引得通體俱寒,不禁駭然問道:「邵道長,你……你不會也是魔門中人吧?」 邵元節哈哈大笑,看了她一眼,往金玄白行去,見他默然望著身邊地上倒著的七個綵衣女子,不知在想些什麼事。 金玄白見他走來,問道:「邵道長,你可知道武當派到底和魔門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邵元節道:「貧道不是跟你說過嗎?武當自創派祖師張三豐以來,受到朝廷的眷顧,曾連續數次,帶領各大門派,圍剿魔門弟子,最近的一次是在四十多年之前,由武當領頭,帶著少林、崑崙兩派,追剿魔門餘孽……」 他頓了下,道:「表面上,只有這三派,其實華山、峨嵋兩派都已涉入,派出的弟子,總人數當在二千人之眾當時,留在中原的魔門弟子及主腦,死傷慘重,再也難以翻身。」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難怪這些月宗弟子一聽我是武當傳人,便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當年魔教死傷慘重,可能逃出去的人更多,否則這些月宗子不會在四十多年之後,又重返中原,並且勾結朝廷官員以及宮中太監……」 邵元節點頭道:「此事該追究下去,必須從這些人的口中問出口供,才能採取對策。」 金玄白略一沉吟,揚聲喚道:「徐行,你過來一下。」 徐行親眼見到金玄白大展神威,僅僅以兩招刀法,便破了魔月的刀陣,佩服得五體投地。 尤其是看到金玄白空手入白刃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隨手揮灑,都是妙不可言的絕招,把那七個武功高強的綵衣女子,玩弄於指掌之間,幾乎讓他為之瘋狂。 他一聽到金玄白傳喚自己,趕緊跑了過去,跪在金玄白面前,以仰慕的眼光望著這位有如神人的侯爺,恭聲道:「卑職徐行,敬領侯爺吩咐。」 金玄白彎腰拔起插進青石板內的繡春刀,然後把徐行扶了起來,道:「徐力士,多謝你借我此刀,讓我能制服魔門餘孽。」 徐行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那柄飛龍劍客刀,插入刀鞘中,可是他由於過度興奮,一時之間說不出奉承的話來,只是傻笑道:「侯爺太客氣了,卑職不敢當……」 金玄白道:「你叫幾個人過來,兩人扛一個,把這七名女子帶著,隨我一起到神壇去,我要好好的詢問一下她們……」 徐行巴結地道:「侯爺,偵訊犯,我們錦衣衛有一套特別的方法,無論是怎樣狡猾的人犯,都不敢有絲毫隱瞞,一定全部招供,所以,還是由下官來代勞,比較妥當。」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怎麼審訊犯人,還要你來教我嗎?」 徐行全身顫抖,退了兩步,垂首道:「卑職不敢,請侯爺熄怒!」 金玄白一揮手,道:「那麼還不快點動手?杵在這裡做什麼?」 他說完話,見到徐行縮著脖子轉過身去,禁不住心中暗笑,側首道:「邵道長,我們走吧!」 邵元節淡然一笑,隨著金玄白,往神壇而去。 昊天道長見到金玄白把錦衣衛力士罵了一頓,心中有些忐忑,忖道:「乖乖,我這位師叔祖,真是威風,把錦衣衛人員都罵成這樣。」 他討好的迎了過來,道:「師叔祖,有徒孫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金玄白腳下一頓,道:「請道長去通知李強,讓他把弟兄們都帶回堂口休息,已經沒什麼事需要他們幫忙了!就此散去吧!」 昊天道長應了一聲,正要轉身而去,聽到金玄白又道:「昊天道長,請你轉告他,這一帶地區,四面都有錦衣衛人員和衙門差人圍住,他堂口裡的弟兄全都要留在屋裡,不可以亂闖,不然碰到官差,會遭到逮捕。」 昊天道長暗暗吃了一驚,不敢多問,飛步朝李強等人所聚集之處奔了過去。 金玄白偕同邵元節向神壇行去,朱宣宣走在他的身邊,不時側首仰望他的臉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金玄白起先還忍得住,直到他發現朱宣宣不斷的看著自己的右臉,感到臉上有股灼熱感,他才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問道:「朱少俠,你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嘛?」 朱宣宣道:「大哥,我決定了。」 金玄白皺了下眉,默然的看著她。 朱宣宣見他不開口,笑道:「大哥,你怎麼不問我決定了什麼事?」 金玄白冷冷地道:「禰決定什麼,關我什麼事?」 朱宣宣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大哥,我決定要拜你為師!」 金玄白幾乎笑了出來,道:「我記得禰以前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我有沒有答應?」 朱宣宣臉色微變,道:「大哥,你能收井六月那個武癡為徒,為何不可以也收我為徒?」 金玄白一愣,隨口道:「禰太麻煩了,我無法照顧禰。」 朱宣宣幾乎跳了起來,道:「我有什麼麻煩?《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我也不需要人照顧,你只要傳我必殺九刀就行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 朱宣宣道:「我付給你重金,一個月一萬兩銀子,請你教我刀法好不好?」 金玄白失聲笑道:「禰現在身上連十兩銀子都哈朱出來,還說什麼一萬兩?」 他目光一閃,見到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已兩個抬一個,把那七名綵衣女子抬了起來。 他手腕一抖,震開了朱宣宣,道:「禰別再跟我瞎纏了,我不會答應禰的。」 朱宣宣退了三步,只見金玄白跨開大步而行,趕緊追了過去,到了邵元節身邊,道:「邵道長,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嘛!」 邵元節搖頭道:「貧道無能為力。」 朱宣宣還不死心,問道:「金大哥,究竟要怎樣,你才肯收我為徒?」 金玄白大笑道:「這一輩子,禰沒有指望了。」 朱宣宣道:「金大哥,如果我找到幾位大嫂一起替我說情,你答不答應?」 金玄白道:「禰若是有這個本事,就試試看吧!」 說到這裡,他已走到神壇之前,只見三位巫門女子都恭敬的站在門口,至於那六名白衣女子,則都仍在倒臥的魔門徒眾間穿行,每人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在施什麼術法。 巫門三女此時都親眼目睹金玄白所施展的絕世武功,更是在崇敬中帶著強烈的畏懼。 因為她們知道,金玄白的修為已到天人之境,根本不需要動手,只要運出三昧真火,便可令她們體內的陰神形神俱毀,那麼她們也將永世不得超生……金玄白記起了邵元節剛才所說的話,收斂起一身真氣,擺出一副和善的樣子,道:「賀二姑,禰趕快準備一間空房,我要把那七名魔門月宗女弟子暫時關在裡面,稍候再加偵訊。」 賀二姑忙道:「敬稟上仙侯爺,空房多的是,民女這就打開西廂房……」 金玄白回頭看了一下,又道:「我帶來的這些錦衣衛弟兄們,辛苦了幾個時辰,請禰們準備夜宵,也讓他們吃飽了好辦事。」 賀二姑恭聲道:「這個請上仙侯爺放心,民女這就吩咐弟子們準備菜肉餛飩,不知各位將爺們可吃得習慣?」 金玄白笑道:「菜肉餛飩就行了,每人煮上十個,夠他們吃了!」 他交待完了,偕同邵元節往神壇行去,賀二姑趕緊把那六名白衣弟子召來,吩咐她們趕緊到廚房去包菜肉餛飩。 徐行領著二十名錦衣衛校尉,扛著那七名綵衣女子,昂首闊步的隨在金玄白身後,走進神壇裡。 賀二姑躬著腰,隨在徐行身邊,道:「將爺,辛苦各位了,請隨奴家往這邊來。」 徐行斜眼睨了賀二姑一眼,只見她年紀太大,臉色蒼白,也懶得再看一眼,點頭道:「多謝大嬸了!」 賀二姑聽見徐行稱自己為大嬸,心裡極不高興,可是看到徐行身穿官服,腰佩長刀,卻也不敢怠慢,加快腳步,往天井行去。 朱宣宣沒有跟隨金玄白和邵元節進入神壇,就站在供桌邊候著,等到錦衣衛校尉們魚貫走進神壇之後,她一把拉住陰三姑,道:「三姑,禰先別進去,我有話要跟禰說。」 陰三姑跟羅四姑使了個眼色,然後留了下來。 羅四姑朝朱宣宣笑了笑,領著那六個白衣女弟子,進了神壇,準備去包菜肉餛飩。 朱宣宣拉著陰三姑走到屋邊,低聲問道:「三姑,我很想跟我的大哥學刀法,可是他不肯教,怎麼辦?」 陰三姑一愣,搖頭道:「朱少俠,這個奴家也沒什麼法子。」 朱宣宣道:「巫門的術法不是很多嗎?禰想想看,能不能用個法子,讓金大哥改變主意?」 陰三姑苦笑道:「我們的巫術,對付一般人,或許有效,可是無法對付像上仙侯爺那種人……」 她很誠懇地道:「別說他老人家已修成仙業,根本不畏任何的符法、蠱術,單憑他的官威,奴家驅使的任何小鬼,也不敢接近他身邊五尺……」 朱宣宣失望地道:「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 陰三姑搖頭道:「晚上的時候,奴家派出女鬼雲真去通知侯爺,回來之後,她便靈氣大傷,必須再經七七四十九天的供養修練,才會恢復原形,我哪裡還敢動這個腦筋?」 她伸了伸舌頭,又道:「若是奴家留然從事,只怕項上腦袋不保,甚至連魂魄都無法凝聚……」 朱宣宣歎了口氣,頹然道:「這麼說來,真的沒有法子好想了,真是讓人好失望……」 陰三姑道:「法子不是沒有,最少也有好幾種辦法可以用。」 朱宣宣眼睛一亮,忙道:「有什麼辦法,禰快點說,事成之後,我給禰一千兩銀子。」 陰三姑嚥了口唾沫,道:「朱少俠,事成之後,禰可千萬要兌現諾言啊!」 朱宣宣道:「禰快點說嘛!一千兩銀子算得了什麼?我一定會給禰的,禰別怕我跑了。」 陰三姑左右看了一下,道:「第一個法子是,禰可以找王爺出面,王爺的官位比較大,侯爺一定會聽從,絕對不敢違命。」 朱宣宣想了一下,搖頭道:「這個法子不行,我若是回家,恐怕我爹再也不會讓我出來了。」 她焦急地道:「快說第二個法子呢?」 陰三姑道:「這第二個法子是找皇上或皇后娘娘出面,只要下一道聖旨,侯爺還敢不從嗎?」 她見到朱宣宣默然不語,道:「這都是奴家看戲看出來的法子,戲台上皇帝頒下聖旨,文武百官都要奉旨行事,無人敢不從的……」 朱宣宣搖頭道:「這個法子也不行,另外換一個辦法。」 陰三姑想了一下,道:「第三個法子則是禰跪在他面前,他若是不答應,禰就長跪不起。」 朱宣宣笑道:「這也是禰從戲文裡看來的?」 陰三姑道:「這是奴家聽人說書聽來的,嗯!話說達摩尊者,一葦渡江……」 朱宣宣聽她模仿說書人的口氣,敘述少林始祖達摩尊者的事跡,連忙加以制止,道:「再換個法子。」 陰三姑道:「第四個法子是……禰找到上仙侯爺的夫人,請她出面替禰求情,或許可以行得通。」 朱宣宣沉吟一下,道:「這個辦法或許可行,不過,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陰三姑笑道:「最好的辦法便是禰換回女妝,把上仙侯爺迷住了,到時候,他一喜歡上禰,別說傳禰刀法,就算娶禰為妻也成!」 朱宣宣輕輕的咬了下嘴唇,道:「我去想一想,看看哪個法子比較妥當,比較簡單!」 陰三姑笑道:「還是最後一個法子,比較簡單,而且沒有什麼麻煩,依奴家之見……」 朱宣宣瞪了她一眼,道:「陰三姑,我跟禰講,我們現在所說的話,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就算是禰的師姐和師妹,都不可以說,知道嗎?」 陰三姑道:「奴家發誓,若是洩漏此事,必遭天打雷劈,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她發完了誓,道:「現在禰可以相信我了吧?」 朱宣宣滿意地道:「好!如果我事情辦成功了,一定付禰千兩白銀,絕不食言。」 她眼珠一轉,道:「三姑,禰跟我一起進去吧!免得被人懷疑我們作什麼壞事!」 陰三姑看到她一臉雀躍的神情,又好氣又好笑,輕歎口氣,隨在她的身後,進入神壇裡。 正文 第二三七章 朱宣宣心懷鬼胎,雜念紛亂,進了神壇之後,看了看供桌旁,沒有見到什麼鬼影,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她一拐進天井,遠遠看到大廳裡人影幢幢,立刻停了下來,攔住陰三姑,道:「三姑,剛才我跟禰說的話,禰不會傳出去,可是難保躲在供桌下的女鬼不會傳出去,所禰還得叮囑這些鬼靈,不能亂說話。」 陰三姑一呆,差點沒捧腹大笑,然而看到朱宣宣的臉色凝重,心知她患得患失,極為介意此事,才會說出如此荒廖的話來。 她正色道:「好!奴家這就去叮囑那幾個小鬼,千萬不可以把聽到的事亂傳出去,不然我就施出獨門術法,讓他們形神俱滅。」 朱宣宣滿意地點了點頭。 陰三姑掉頭走回神壇,卻又被朱宣宣叫住,道:「三姑,禰得口氣嚴歷些,再加一句永世不得超生才行。」 陰三姑忍住了笑,應道:「是!奴家一定加這一句,務必讓這些小鬼不得亂傳信息。」 朱宣宣揮手道:「好了,禰去吧!」 她見到陰三姑轉回神壇,於是滿懷心事的沿著走廊,往大廳行去,到了西廂房前,看到房門敞開,裡面竟然燃起了燈火。 她探首往裡望去,只見裡面擺著幾張竹椅,還有一張大圓桌,雖是傢俱簡陋,卻整間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 她暗忖道:「賀二姑不是說要把西廂房騰出來,用來關那些月宗弟子嗎?怎麼沒見到人影?」 她搖搖晃晃的走了進去,但見裡面還有兩間內室,環顧四周,白壁如洗,掛在牆上的八座燈架,上面放著的八盞油燈也都被點亮。 她好奇的走到右邊的房間,掀起門簾裡面望去,只見裡面放著一張大床,床上坐著四名綵衣女子。 那些綵衣女子全都抱著膝蓋,蜷坐在床上,一臉愁容不展的樣子,她們一看到朱宣宣探首進來,齊都畏縮地靠在一起。 朱宣宣看到她們的神色,暗暗歎了口氣,道:「禰們別怕,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一看。」 那四名女子有些人瞪著她,眼光像刀子一樣,有些則垂下了眼簾,倒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朱宣宣放下了門簾,轉身走出西廂房,心想這些魔門月宗的女弟子,也都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卻是個個都練得一身好功夫,自己遠遠不能相比。 到了個時候,她還真的痛恨王府的請來的那些教頭,忖道:「若非請到了那些飯桶師父,我經過多年苦練之後,武功怎會依然如此稀鬆平常?看來魔教的功法,一定有其得到之處,否則這些丫頭不會個個都如此厲害。」 她邊想邊走,突然想到自己在馬車裡所看到的那張絹紙上所記載之事,幾乎跳了起來,於是提氣轉身,快步躍進了大廳。 大廳裡空蕩蕩的,只有金玄白和邵元節坐在竹椅上,看不到一個錦衣衛人員。 朱宣宣一陣風似的進了大廳,奔到了金玄白身旁,一屁股坐在一張竹椅上,笑道:「金大哥,我想到了!」 金玄白看了她一下,問道:「禰又想到了什麼?」 朱宣宣道:「我想到了該如何讓那些月宗女弟子招供的法子,你要不要聽?」 金玄白和邵元節相視一笑,道:「有什麼法子,禰且說說看。」 朱宣宣道:「金大哥,你身上不是有兩塊令牌嗎?你只要拿出日宗宗主的令牌,讓那些月宗女弟子看一看,她們就會拿你當自己人,什麼話都願意跟你說了。」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金玄白就像那個夢中人,被朱宣宣這句話驚醒了。 他正在和邵元節商量如何以和緩的方法,從綵衣女子那裡問出口供,而不是以刑求或搜經過脈的激烈手段逼供。 因為那些女子似乎懷著必死之心,如果用激烈的手段逼供,搞不好弄死幾個人,仍然無法得到關於魔門的信息和她們為何勾結太監的目的。 他們翻來覆去的商討這個問題,一直找不出恰當的方法,此時聽到朱宣宣這個主意,全都豁然開朗。 邵元節撫掌道:「朱少俠真是聰明,竟然想出這個法子,真是太好了,如今可不怕她們不相信。」 金玄白也讚賞道:「朱少俠,衝著禰出的這個主意,我可以借禰一千兩銀子,讓禰回去翻本。」 朱宣宣翻了下白眼,傲然道:「本少俠哪裡還用得著跟你借錢?若要翻本,找趙大去拿就行了。」 她頓了一頓,道:「就憑著這個妙計,你最少也得傳我兩招刀法,不然你就太差勁了。」 金玄白搖頭道:「不行,頂多只能傳禰一招刀法,再多就不行了。」 朱宣宣道:「好!一招就一招,我要學那圓月一刀斬,可以吧?」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明天下午,我先把唐伯虎畫的刀譜給禰看,等禰領悟之後,我再親自教禰,行了吧?」 朱宣宣高興地道:「就這麼說定了。」 邵元節見到她滿臉喜悅,忖道:「這位郡主,看起來滿喜歡金侯爺的,為什麼皇上不動動腦筋,湊合一下他們?也可以讓侯爺更死心塌地的替皇上效命啊!」 朱宣宣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見他一臉笑容,得意地忖道:「虧你邵元節還被父王視為活神仙,這區區的小事,都想不清楚,看來連陰三姑都比不上,只是不知陰三姑怎會怕他,怕成那副樣子。」 她這個意念電閃而過,笑道:「金大哥,你可不能隨便的就出示令牌,這樣反而會使得那些魔女起疑心,你要……」 她說到這裡,見到陰三姑走進大廳,忙道:「三姑,麻煩禰到廚房裡去看看,還有沒有菜肉餛飩,如果還有的話,派人送七碗餛飩到西廂房去……」 陰三姑應了一聲,望著金玄白和邵元節,等候他們的指示。 朱宣宣又道:「禰告訴送餛飩的人,如果那幾個月宗的魔女不肯吃,就說碗裡放著斷腸毒藥就行了。」 邵元節輕拍一下竹几,道:「此計甚妙,陰三姑,禰就照朱少俠的吩咐去做吧!」 陰三姑躬身道:「奴家敬領仙長全喻,親自帶人送餛飩去,絕對不會誤事。」 金玄白這時也想通了其中的奧妙,揮了下手,道:「陰三姑,麻煩禰親自跑一趟了。」 陰三姑忙道:「不麻煩,不麻煩。」 她看了朱宣宣一眼,見她一臉喜色,也高興的垂著頭,往後廳而去。 金玄白見她離去,問道:「朱少俠,吃完餛飩之後,該怎麼做?請禰繼續說下去吧!」 朱宣宣道:「首先,你該看一遍夾藏在令牌裡的那張絹紙,瞭解一下當年日宗宗主所經歷的一些辛酸苦處,然後等到她們吃完餛飩,再悄悄的進入西廂,亮出令牌,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金玄白略一沉吟,也覺得朱宣宣這個辦法行得通,只不過這種手段稍為卑鄙了一點。 可是為了要查出魔門徒眾在消失武林,長達四十多年之後,再度進軍中原,並且勾結太監的所有經過,以及他們的目的何在,就一定得用出這種手段,才能達到目的。 他自嘲地道:「本來我還看不慣別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想不到我自己也這麼做,真是……」 朱宣宣見他搖頭歎息,忙道:「金大哥,這不能算是不擇手段,只是運用機巧,否則,你總不能把這些花容月貌的女子,全部殺死吧?」 金玄白默然不語。 朱宣宣道:「我知道武林之中有搜經截脈等等逼供的功夫,可以讓人生不如,可是,如果那些女都豁出去了,就算你把她們的手腳都砍斷,也沒用,對不對?所以,我這個法子最有效了。」 金玄白伸手入懷,取出那張摺疊好的絹紙,打了開來,就著燈光仔細地看了一遍,發現書寫著是個叫萍兒的女子。 根據信柬上所言,當年魔門位於崑崙山下的基地,受到了各派弟子圍攻,人數多達二千之眾。 當時,月宗宗主李天龍率麾下徒眾,會同土令令主及數名護法長老迎戰,雙方激戰二天二夜,死傷都極慘重,尤其魔門徒眾,更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統計一下,死亡人數已多達八百,傷者更是不計其妙。 由於李天龍身為日宗宗主,他的妻子又是星宗宗主,面臨這場似乎永無止息的激戰,擔負極為重大的責任和使命。 當時,他的妻子身懷六甲,快要臨盆,無法挺身應戰,只得藏在秘室中,由身邊的長徒萍兒和其他十一名弟子陪伴。 各大門派的弟子,在攻到第三天時,已直逼魔窟,李天龍當時把宗主令牌交給妻子,並且派出兩名親信,帶著萍兒等十二名女弟子,護送妻子躲進山後的秘洞裡,並且封好洞口。 四日之後,他們挖開封洞的泥石,走了出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回到魔門所建的房室,發現所有的建築物都付之一炬,連屍骨都被燒成了灰,再也找不到一個活人。 那時,各派弟子已經撤走,這二男十三女的魔門徒眾,便一路護送星宗宗主,往漠北而去。 由於旅途的辛勞,以及前途茫茫,星宗宗主終於病倒,而那時日的兩名弟子則覬覦她們身上所攜帶的大量金珠,以及美貌的萍兒,於是準備趁機反叛。 當星宗宗主即將分娩之際,萍兒和三名女弟子守護在旁,準備接生,而那兩名日宗弟子則利用這個機會,偷了珠寶,猝然出手暗算門外的八名星宗女弟子。 一番激戰下來,八名女弟子全都身亡,而這時李子龍出世,星宗宗主血崩而死。 那兩名日宗弟子,闖進屋裡,當場殺死二人,不過後來卻喪身於萍兒之手。 萍兒把師父和幾位師妹的遺骸埋葬之後,便帶著倖存的一位師妹曉星一起帶著強褓中的李子龍往青海而去。 金玄白看到這裡,抬起頭來看了朱宣宣一眼,忖道:「難怪她會掉淚,魔門的徒眾受到各大門派的圍剿,的確莫名其妙,也不知犯了什麼罪孽,就因為頂著魔門的頭銜,便要受到如此欺壓,真是……」 他搖了搖頭,正想繼續著下去,只見陰三姑帶著三名白衣女弟子,拿著食盒,從後廳走了出來。 看到她們往西廂而去,朱宣宣問道:「大哥,看完了沒有?是不是很感動啊?」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淡然道:「有什麼好感動的?武林各大門派和魔門本來就是世仇,雙方殺來殺去的,恩怨糾結,長達百年之久……」 朱宣宣道:「我不是說的前半段,而是後半段,你沒看到萍兒以師父和母親的雙重身份,苦心孤詣的撫養李子龍長大,該是件多麼不容易和偉大的事。」 她往前挪了一下,繼續道:「只不過李子龍這個傢伙太可惡了,他才十六歲,便企圖逼姦曉星,以致曉星羞愧自縊而死,真是太可惡了。」 邵元節道:「朱少俠,放不能這麼說,萍兒不是在信柬裡提到,練習魔功,到了第三層上,便會性情大變,情慾勃漲嗎?」 朱宣宣臉上一紅,道:「呸!什麼性情大變,情慾勃漲?人又不是畜牲,就算再怎麼失去理智,也不中可以侵犯亦師亦母的萍兒呀!」 她氣憤地道:「更何況當時的萍兒,已經三十多歲了,足足比李子龍大上十七歲,他怎麼可以把萍兒當城自己的妻子一樣,滿足他的獸慾?」 邵元節道:「萍兒在信上寫得很清楚,她為了報恩,是心甘情願的,為此,她產下一女,也不讓李子龍知道,目的便是怕他心有旁鶩,沒能把功夫練好,無法替父母報仇……」 朱宣宣道:「就是這樣,我才說萍兒姑娘太偉大了,她把女兒寄養在村裡,忍著錐心之痛,盡全力督促李子龍練功……」 她激動地揮了下拳,道:「這種偉大的女子,別說是魔教了,就是在所謂的名門正派裡,都找不到一個。」 邵元節見她說著說著,完全站在女子的立場,替萍兒辯解起來,不禁暗自莞爾。 他暗忖道:「這位郡主,雖然扮男人扮習慣,卻還是忘不了她終究是女子之身……」 看了看默然讀信的金玄白,邵元節道:「人間的是是非非,並沒有定論,端看當時的環境而定,禰不能說李子龍一定錯了。」 朱宣宣瞪了他一下,道:「他還沒錯?若不是他獸慾難填,又怎會引發出後來那麼多的事?」 邵元節道:「無論如何,穢亂宮廷,以符法結交太監韋捨之事,僅是一場誤會,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對不對?」 朱宣宣沉默了一下,道:「為了妖人李子龍,受到牽連的那些人呢?他們又都該死,是嗎?」 邵元節搖頭道:「這點大根李子也沒料到吧?為了他進宮找女兒,引致憲宗皇帝大怒,成立了西廠,讓奸宦汪直能夠掌權,害死多少的朝臣……」 他吁了口氣,道:「就衝著這一點,李子龍就該碎屍萬段,可見魔門之害,實在太深遠了。」 這時,金玄白已看完了絹紙上所寫的字,他仔細地折好,道:「邵道長,誠如你所說的,武林恩怨,江湖是非,很難定論,所謂的正邪之爭,也難以評論!」 他把絹紙收進懷裡,繼續道:「天下何謂正?何謂邪?當年太祖皇帝從一個乞丐,一個皇覺寺的和尚,投入香軍郭子興的麾下,利用了明教的數刀徒眾替他賣命,可是他做了皇帝之後,又怎樣呢?」 朱宣宣臉色大變,叱道:「金大哥,你不可以說這種話,小心傳出去會掉腦袋的。」 邵元節也是大驚失色,壓低聲音道:「金侯爺,後面飯廳裡坐的是錦衣衛人員,你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讓他們聽到,恐怕對你不利。」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我才不管這種一百多年的屁事,誠如你所說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只顧我自己,也不問正邪……」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道:「成王敗寇,天下之事本來就是這樣,誰叫當年的明教教主瞎了眼?活該他們明教百年以來,都受到排擠。」 他站了起來,伸了懶腰,只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側目望去,但見徐行領著那二十名錦衣衛校尉們,精神飽滿的從後廳走了出來。 邵元節臉色一變,只見金玄白迎了過去,問道:「徐行,你們吃飽了?」 徐行躬身道:「侯爺,我們都吃得很飽,隨時可以出動抓人。」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你們都坐下喝茶吧!我到西廂房去,等一下再決定該怎麼做。」 朱宣宣站了起來,道:「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金玄白道:「禰留在這裡,陪邵道長說幾句話,我去去就來。」 朱宣宣還想跟去,卻被邵元節攔了下來。 她瞪了下眼,道:「為什麼不讓我去?」 邵元節道:「這個主意是禰出的,難道你忘了這件事只能由爸爸一個人去做?」 朱宣宣道:「可是……」 邵元節道:「別再可是了,禰別誤了侯爺的大事,就糟糕了。」 他見到徐行等錦衣衛校尉們,恭送金玄白走出大廳,知道剛才金玄白所說的那番大逆不道之言,沒讓徐行等人聽到。 他暗暗捏了把冷汗,忖道:「這些錦衣衛腦筋都很死板,若是聽到了金侯爺發牢騷,只怕當場會翻臉……」 他非常的清楚,假使這些錦衣衛校尉們,不識好歹,冒犯了金玄白,恐怕這座神壇,用不著一盞茶的光景,立刻便會血流成河! 以金玄白的修為來說,就算邵元節出手,再加上一個朱宣宣,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若是為了幾句牢騷,把金玄白逼反了,不但對於整個大局無補,反而有害於拔牙計劃的執行。 邵元節在剎那之間想了許多,幾乎嚇出一身冷汗,忙道:「徐行,你們聽到侯爺的吩咐了?還不快些找椅子坐下,還等什麼?」 徐行等人立刻找竹椅、板凳坐了下來。 朱宣宣卻望著大門,心中直在嘀咕,忖道:「那些月宗女弟子,個個貌美如花,她們若是真的把金大哥當成魔門日宗宗主,愛上了他,我豈不是自找麻煩?」 正文 第二三八章 大街之上,沿著大棚兩側,燃燒的十幾堆紙錢,此刻幾乎都已燒盡,余火未熄處,冒起縷縷輕煙,隨風四處飄散。 聚集成群的那些堂口人員,仍然在低聲議論中,他們所談論之事,十之八九不離金玄白和綵衣女子之間的那場精彩的決戰。 彷彿每一個人都是武林高手,評論著雙方刀來劍往的經過,說到高興處,口沫橫飛不說,甚至還眉飛色舞的手舞足蹈起來。 這時,已無人記得,不久之前,他們所談論之事,全是繞著巫門三女打轉,說的全是擒鬼捉妖、玄奇幽晦的秘術。 李強遠遠望著金玄白和邵元節,領著那些身穿錦衣,頭戴官帽的錦衣衛校尉們,扛著那七名綵衣女子,進入賀神婆所開設的神壇之中,心裡一直在打量著,是不是該進去和金玄白多聚一下。 對於金玄白這個大恩人,李強心裡的那份感激,真是難以言喻,也不知要如何報答才好。 想起初次見到金玄白,還是在拙政園前,那時,他和蘇州數十位堂口把子,莫名其妙的被大捕頭王正英拘留起來,目的便是逼著他們,派出堂口裡的所有人員去找一個叫金玄白的人。 金玄白是何許人也?包括李強在內的蘇州二十二個堂口把子,完全不認識,也從沒聽說過。 可是王正英透露,蘇州知府宋大人受到來自上級的命令,必須要在天明之前,找到這個人,否則不僅知府宋大人要丟官,連衙門大捕頭王正英都會被革職下獄。 就為了要找這麼個人,宋知府不僅出動了蘇州城一千四百多名的衙役捕快搜尋,還對這五個幫派和十七個堂口的把子施以壓力,把他們全部拘禁一起,要他們利用手下的牛鬼蛇神,在天明之前,找出金玄白這個人來。 當他們被拘禁時,每一個堂口老大都氣憤不已,也好奇這位金玄白金大俠到底是何來歷,竟會勞動宋知府,花費那麼大的功夫來尋找他? 然而,沒有一個人弄得清楚金玄白是誰?他又是什麼出身來歷? 至於整個蘇州衙門上下,忙得幾乎像倒翻了,油鍋似的,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些地方上的堂口老大們也不明白,只知道就為了找這麼個人而已。 在被囚禁的幾個時辰裡,有人痛罵,有人議論,還有人嚇得說不出話來,更有人偷偷留下了遺書,要交待後事……這種種的回憶,一出現李強的腦海,讓他的臉上不禁泛現浮笑,輕輕的吁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金侯爺就算不是一位尊貴的侯爺,撇開他的身份來說,他也是一位鐵錚錚的漢子,一位了不起的武林高人,我李某人今生今世,能夠認識這麼個了不起的人物,也是我此身最大的榮華。」 想到在拙政園初見金玄白之後的種種情形,他發覺自己心底實在是有了極深的自卑感,才會對於金玄白有了那種既想要親近,卻又不敢太過靠近的感覺。 就因為這種感覺,讓他在面對金玄白時,不知要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尤其是在他帶人趕走了血狼刁十二,獲得了王正英大捕頭的默許,接收了刁十二留下的地盤,擴大了自己堂口的勢力之後,這種感激讓他心頭的負擔更加沉重了。 面對這麼一位既有高強武功,又有侯爺爵位的大人物,他李強就算想要報恩,也不知從何報答起。 所以,當金玄白交待,要他留意潛伏在城西的魔門徒眾時,他放下了一切,派出自己的手下人員,到處搜尋這批人的下落,希望能為金玄白盡此棉薄之力。 這也就是他為何會和巫門三女聯合起來,淨空兩條大街,全力幫助賀神婆布出百鬼拘魂大陣的主要原因了。 望著那些錦衣衛校尉們,扛著七名綵衣女子,魚貫走進神壇,李強心中百感交集,也頗為安慰自己在這一次擒拿魔門徒的任務裡,盡了一份心力。 縱然他覺得這些事,不足以報答金玄白賜予自己恩惠的千萬分之一,可是眼看功德圓滿,仍然頗覺欣慰。 遠無看著昊天道長急步而來,李強趕忙迎了上去,含笑問道:「道長,你怎麼不隨金侯爺到賀神婆屋裡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昊天道長道:「貧道和那幾個賣符水,故弄玄虛,騙人錢財的神婆,怎麼樣都兜不攏一塊去,要我喝她們的茶,哼!大可不必。」 他頓了下,道:「若是衝著我師叔祖的面子,貧道連話都不願意和她們說,更遑論進她們的神壇了!」 李強笑道:「道長,大家都是街坊鄰居,又何必如此生份呢?說起來,賀神婆她們只是混口飯吃而已,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對不對?」 昊天道長冷哼一聲,道:「騙人錢財就是不該!」 李強道:「昊天道長,她們是巫門的神婆,學的就是這一套,還能叫她們怎樣?」 他笑了笑,又道:「再說,她這次受到金侯爺之托,找來了兩位師妹,拼了老命,布出這個拘魂大陣,也的確有效,可說幾乎把那批潛伏在城西的魔門徒眾一網打盡,也是大功一件……」 他看到昊天道長面有不豫之色,忙道:「當然,道長傾全力相助,封住了魔門弟子的逃生之路,也是了不起的功勞……」 昊天道長揮了下大袖,笑道:「李施主說的是什麼話?貧道完全是看在敝師叔祖的面子,才會挺身而出,助那賀神婆一臂之力,算不得什麼功勞……」 他略一沉吟,道:「說起來,貧道也實在小看了賀《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神婆,想不到巫門的術法,雖是邪道小術,卻也頗具威力,嘿!不過這種拘魂之法,有傷陰德,只怕對她們來說,也不是件好事。」 李強笑道:「賀神婆難得遇上像金侯爺這種大人物,更找不到為侯爺效命的機會,這回就算讓她減壽十年,恐怕她也會全力以赴,更何況只是有傷陰德而已……」 昊天道長頷首道:「這倒也是!」 他的眼中閃出一陣異采,道:「撇開我師叔祖在朝廷尊貴的身份不談,單憑他老人家那身天下無敵的玄功,便是我武當開派以來,除了祖師爺張三豐老神仙之外,第一位高手了,以他一身修為,就算是武當掌門加上四大長老,也都不是對手!難怪神刀門會招致滅門之禍,都怪他們瞎了狗眼。」 神刀門門主程烈率同二門主韓永剛領著門下數百名弟子,兵分兩路,一路狙擊金玄白,一路在木瀆鎮狙殺包括李強在內的蘇州五個幫派以及十七個堂口的把子,前後殺了近二百人。 那些死者幾乎都是蘇州城內外堂口的牛鬼蛇神,多位把子被殺之後,使得幫派堂口的勢力範圍,經過了一番大調整,未死者趁機大擴充,李強所蒙之利更大,除了接收木瀆鎮盛當家的堂口之外,還有城西一帶,驅除了血狼刁十二的勢力,佔據了大半個西城的地盤。 歸根究底,他如今隱然成為蘇州各堂口的總把子,勢力範圍擴及木瀆鎮,便是得益於金玄白滅了神刀門。 少了神刀門的剝削,再加上有金玄白的照顧,使得李強被衙門的各位捕頭都另眼相看,他已成為蘇州黑白二道的重要人物。 這也可以說,他已從一個小堂口的把子,躍身一變為地方上的豪強,取代以前神刀門的地位。 由於地盤的擴張,所帶來的利益和油水,一時還看不到,故此李強無法計算總收益會有多少。 不過,大略的估算一下,便知道好處極多,恐怕總收入會比以前翻了三倍也不止……李強在昊天道長提起神刀門被滅之事後,一時之間,陷入沉思之中,未來的美景,似乎浮現在眼前,讓他有些恍神起來。 昊天道長見他滿臉含笑,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叫了他一聲,把金玄白交待之事說了出來。 李強感動地道:「金大人處處替我們這些人著想,真讓我們感動不已,可是整件事還沒辦完,我們豈能就此歇手?」 昊天道看了看那些堂口裡的牛鬼蛇神,道:「李施主,反正貧道已經把敝師叔祖交待的事,轉告你了,你要不要休息,全在你的意思,貧道可不陪你,要回道觀去小睡片刻,不然明天就沒精神了。」 李強躬身道:「道長請!老朽帶著弟兄們在此待命,得要等到金侯爺把事情完全辦妥,我才能放下心來。」 昊天道長點頭道:「好!那你就等著吧,貧道這就回觀裡去,不陪你了。」 他打了個稽首,轉身飄然而去。 李強轉過身來,只見手下那批弟兄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仍在低聲議論著,也不知在扯些什麼。 他大步走了過去,輕輕的咳了兩聲,道:「明義!你過來一下。」 過山虎陳明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躬身道:「老爺子,有什麼吩咐?」 李強道:「你把弟兄們帶進去,分成兩班,輪流休息,順便讓他們把夜宵吃了,養養精神,免得金侯爺要用到我們的時候,一個個都像死貓似的。」 過山虎陳明義應了一聲,立刻轉身過去,傳達李強所下的命令,把那批堂口弟兄分成兩部份,吩咐他們按照秩序,輪流進入屋內去吃夜宵,然後又留下五個壯漢在身邊,陪著李強。 李強望著手下的弟兄們,陸續的進入屋裡,道:「明義,你別陪我了,等一會……」 陳明義沒等他把話說完,突然臉色一變,道:「老爺子,你看!」 李強轉過身去,只見遠處奔來了一大堆人,由於距離尚遠,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和服飾,也分不清人數的多寡,不過一眼望去,最少也有三十多人之眾。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道:「明義,快把弟兄們叫出來。」 陳明義趕緊飛身奔進屋內,那五名大漢則拔出單刀,守護在李強身後,全都神色凝肅。 李強倒也不很緊張,仗著金玄白帶著幾十名錦衣衛校尉們,仍然留在賀神婆的神壇裡,不怕這些不善之客,會對自己如何不利。 他只是感到頗為詫異,不知在這深夜之中,怎麼還會有人成群結隊的闖進城西來? 這塊地盤原先分由兩個堂口所瓜分,如今已全部被李強所佔領,他的權威絕對不能受到挑戰,一定要將來犯之人驅除出去,才能鎮住其他的堂口。 按照江湖規矩來說,無論是何方強龍,到了這塊地盤上,也要按照禮數,拜一拜碼頭,晉見一下李強這個地頭蛇,否則便是存心挑釁。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來人存心挑釁,便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白刀子進,紅她子出。 李強並不知道這四週一帶,三條街都錦衣衛校尉帶著衙門差人圍得鐵桶似的,沒有一個人能進出這個地區。 而這唯珠進入口,是方才金玄白等人的來路,原先也有二十名錦衣衛校尉守著。 如今,這些錦衣衛人員在力士徐行的統領下,扛著七名魔門綵衣女子,進入賀神婆的神壇裡去吃宵夜,所以才會留下了這個缺口。 李強根本不怕這批夜闖城西的人,心想:「除了魔門的徒眾之外,就算是衙門的差人或錦衣衛的大人們來此,也只是為的找金侯爺說話,我有什麼好怕的?」 思忖之際,身後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那些剛進屋去的堂口弟兄,紛紛手持兵刃,爭先恐後的從屋裡奔了出來。 李強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百多個弟兄都已到齊,心中大定,跨開大步,向前行去,喝道:「弟兄們,隨我來!」 他領著手下的弟兄們,排成扇形隊伍,迎了過去,才走出數步,便聽到遠處那堆人群中有人高聲道:「請問來者是李強兄嗎?小弟霍正剛找得你好苦啊!」 李強腳下一頓,凝目望去,果真見到那左來的人群中,領先的二人,都是熟面孔,除了霍正剛之外,便是他手下的管事馮奇。 霍正剛的堂口在碼頭一帶,他的手下全是挑夫,總計起來,有六七百人之多,被人稱為「苦力幫」或「挑夫幫」,可說勢力不小,已壟斷了碼頭上貨運的業務。 此人來自江北,本身也是苦力出身,由於膽大,肯拼,講義氣,所以沒有二十年的光景,便成為挑夫幫的幫主。 由於他和碼頭附近的南北貨棧、客棧、酒樓等等的行業,關係都極為融洽,所以被尊稱為仁義大爺。 不過他的手下全以挑夫為主,並不涉及其他不法行業,故此也算不上堂口,跟原先蘇州城內外的五個幫派,十七個堂口的性質不同,平時也沒什麼往來。 就因為挑夫幫和其他堂口沒有利害衝突,故此雖無往來,卻也從沒結下什麼仇怨,一直保持互不侵犯的關係,和平相處。 李強迎了上去,單手抱拳道:「哦!原來是霍大爺和馮三爺,是什麼風把兩位從碼頭那裡吹來了?」 霍正剛穿著一身土布衣裳,腳下一雙布鞋,滿臉滄桑,襯上花白的頭髮,看上去就像個田舍翁,完全沒有一幫之主的形象。 他抱拳行了個禮,道:「李兄,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大家都是老兄弟了,說什麼霍大爺?豈不是折殺小弟?」 李強打了個哈哈,道:「霍兄,既然是老兄弟,我們就不用說什麼客套話了,到底有什麼事,讓你三更半夜找上我?」 霍正剛道:「李兄說的不錯,小弟的確有十萬火急之事找你……」 他搖了搖頭,道:「李兄,你現在地盤擴充得太大,連小弟都弄不清楚你到底在哪裡,從傍晚找到現在,還是南城的何金彪何大哥告訴我,你也許在這裡,所以……」 正文 第二三九章 李強心中頗為詭異,不知霍正剛急著找自己,到底為了什麼?他警覺地打量了一下霍正剛身邊的幾個人,發現他們服飾華麗、氣宇不凡,目光銳利,顯然都有一身好功夫。 這些人來路不明,加上李強才佔下血狼刁十二的地盤不久,所以在這瞬間,讓他的情緒開始繃緊起來,問道:「霍兄,有話直說,到底你連夜找小弟,是為了什麼事情?」 霍正剛見到他的神色凝肅起來,笑道:「李兄,不要急,且容小弟替你介紹幾位貴客……」 他指著身邊的一個身形魁梧,相貌堂堂的中年人,道:「這位是漕幫幫主喬英喬大哥。」 李強身為蘇州的地頭蛇,當然知道活躍於大運河上下的漕幫是一個什麼幫派。 比起李強來,漕幫的勢力最少要比他大上十倍,幫中徒眾多達四五千人之眾,分舵散立大運河的沿岸城鎮,最少也有一百多個。 以漕幫勢力之大,一個幫主所能掌控的資源和人力,遠非李強所能比較的,他怎麼都不會想到,這麼一個威名赫赫的江湖人物,竟然會在半夜,由挑夫幫幫主霍正剛陪著找到自己。 剎那之間,他神情一窒,腦海中有著片刻的空白。 漕幫幫主喬英抱拳躬身道:「在下喬英,久聞李老爺子義薄雲天,豪氣無雙,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李強老臉一紅,強自鎮定,單臂抱拳,還了一禮,道:「哪裡,哪裡!喬幫主太客氣了,老朽無德無能,只是仗著兄弟們的幫襯,才能在這城西一地落腳,混碗飯吃,怎能比得上喬幫主大名遠播,南北皆知。」 喬英哈哈一笑,道:「李老爺子,以前我們緣慳一面,今日既然相見,大家惺惺相惜,以後更該密切連絡才對!」 霍正剛笑道:「這是當然的事,李老爺子是我們蘇州堂口中的第一人,能和喬幫主結為知己,也是江湖上的一大盛事。」 李強雖是有些受寵若驚,卻也並未沖昏頭,定了定神道:「霍兄,這幾位貴客是……」 霍正剛「哦」了一聲,道:「對不起,李兄,請容小弟替你引介一下,這位是漕幫副幫主李英奇,這位是揚州瓊花幫幫主林榮祖……」 李強聽他一一介紹,發現除了漕幫副幫主李英奇和瓊花幫幫主林榮祖之外,另二人便是漕幫在揚州的淮安的分舵主,其他的人都是漕幫的幫眾。 他一時之間,也記不住那些人的姓名,只是隨著霍正剛的引見,和他們一一抱拳致意。 望著那些身形健壯的漕幫人物,李強忖道:「這些傢伙看來都是身懷絕技,不知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找我?」 就在他忖思之際,只見漕幫幫主喬英回過頭去,道:「張分舵主,請你把我們帶來的禮物拿過來。」 李強一怔,只見站在人群中的一個黑面壯漢應聲走了出來,雙手捧著個錦緞包袱,恭敬的呈給了喬英。 他記起了這人是漕幫淮安分舵的舵主,叫做張立夫,外號分水犀,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此人,發現他雙手關節粗大,步履沉穩,顯然練過外門功夫,也頗有成就。 李強暗暗衡量一下,發現自己若是和這分水犀交手,恐怕用不了三十招,便會落敗,不禁尺度於漕幫果真實力雄厚,連一位分舵主,都有如此修為,難怪會在運河上獨霸一方,黑白兩道都不敢得罪。 他在暗驚之際,只見漕幫幫主喬英接過那個錦緞包袱,道:「李強兄,小弟們來得匆忙,沒有準備什麼上好禮物,這區區薄禮,尚祈李兄笑納……」 李強這下才肯定喬英這一行人,深夜來此,的確是有求於自己,否則不會如此勞師動眾,並且還備有厚禮一份。 可是他並非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這份大禮,自己絕對不可隨便收下來。 尤其是尚未完全弄清楚對方的來意之前,若是貿然收下禮物,萬一無法完成對方所托,便會造成笑話。 是以他趕緊推辭:「喬幫主,這份重禮,老朽可不敢收……」 喬英臉色一變,側目看了一下身旁的霍正剛。 李強臉色未改地道:「霍兄,不管各位有什麼要事,需要小弟效犬馬之勞,小弟一定盡心盡力,替各位辦妥,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不遺餘力……」 他頓了下,繼續道:「可是,若是霍兄交辦之事,超出小弟的能力範圍之外,那麼請恕小弟無能了。」 霍正剛豎起大拇指道:「好!李兄果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快人快語,令小弟佩服。」 他望了身邊的喬英一眼道:「小弟不再跟你繞圈子,就開門見山的跟你說,這次喬幫主偕同林幫主帶著麾下副幫主,以及各位舵主前來,找到小弟,是為了懇求李兄你能幫他們在神槍霸王金大俠面前緩頰……」 李強一怔,恍然道:「原來喬幫主和林幫主是要找金大俠,可是你們怎麼知道老朽認得金大俠?」 霍正剛笑道:「我們打聽過了,在整個蘇州城裡,除了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之外,只有李兄你是唯一能在金大俠面前說得進話的人了。」 李強望了下遠處的神壇一眼,忖道:「他們要找金大人,不知到底為了什麼原因,我是否要派人通知金大人?」 霍正剛見他默然不語,繼續說道:「喬幫主一行人,在黃昏之際,已經去過了五湖鏢局,也見過鄧總鏢總,承蒙他不棄,一口便答應相助,務必讓整件事有轉圈的餘地,可是他又說自己的能力恐怕不夠,要求我們多請幾個人,所以我們才又找上了李兄。」 李強定了定神,道:「霍兄,各位都是遠來的貴客,有什麼事,我們慢慢再談。」 他吩咐陳明義趕緊帶人回去堂口,準備茶水,接待這些來自運河的漕幫貴客。 陳明義不敢怠慢,領著那些弟兄們,往堂口行去。 JZ※※※金玄白走出大廳,來到天井,聽到了擺放在天井中的數座水缸裡,傳來的陣陣「潑啦」 水聲。 他凝目望去,只見不時有小魚躍出水面,激起陣陣漣漪,浮在水面上的幾莖荷葉也不斷的晃動。 濃郁的夜色裡,昏黃的燈光下,有暗香在隱隱浮動,混合著前面神壇傳來的淡淡香燭氣味,頗為怪異刺鼻。 金玄白身形微動,已如一縷幽靈,轉眼便到了一個大水缸前。俯視缸中,一株荷花正含苞待放,葉下金鱗數尾,發現有人靠近,立刻潛入深處。 他的目光落在亭亭玉立的一莖新荷上,思緒卻回到廳裡,忖道:「我剛才怎會說出那種話來?」 大逆不道! 邵元節和朱宣宣都認為他說的那句話是大逆不道。 可是,為何會大逆不道? 金玄白搜尋自己的記憶,一直追溯進去,霍然發現這個記憶竟然是他在七歲那聽到父親和師父所說的一番話。 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才知道明朝開國的皇帝先只是個乞丐,後來又做過和尚,之後才投入軍旅之中。 當朱元璋做了皇帝之後,大殺功臣,分封諸子至各地為王,心狠手辣,尤勝前朝。 金玄白記得當時沈玉璞和父親二人,坐在洞中,邊喝酒,邊聊天,洞外雨水潺潺而下,而自己則似懂非懂的靠在父親的腳邊,抱著他的大腿,聽著兩位尊長天南地北的閒聊。 洞中一燈瑩然,記憶中,父親的身形是如此高大,雙腿是如此有力而又溫暖,聽著聽著,說法這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此刻,回想起來,那是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面容,卻由於時間相隔太遠,父親的容顏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卻是心頭一動,忖道:「這些巫門女子,既能有術法可以召喚鬼靈,我是不是可以請她們幫幫忙,看看能不能替我把父親大人的魂魄召來?」 意念一動,他旋空而起,橫跨數步,已到了西廂房前。 他的身形剛一站定,已見到四名白衣女子,手裡拿著托盤,從房裡走了出來。 她們看見金玄白就站在門口,全都微微一驚,躬身襝衽,朝他行了一禮,然後並立門邊,聽候吩咐。 金玄白看了這些年輕女子一眼,問道:「她們有沒有吃餛飩?」 領先的一個白衣女子道:「稟報上仙侯爺,餛飩已經放在屋裡,可是她們沒一個肯吃。」 金玄白忖道:「看來這些女子也是怕死,沒人敢吃餛飩,顯然朱宣宣的主意沒效……」 他點了下頭,道:「禰們去忙吧!我進去看看。」 則說完這句話,他已見到賀二姑掀開門簾,從房裡走進廳中。 金玄白跨步走了進去,問道:「賀二姑,這些女子還是不肯招供?」 賀二姑恭謹地行了個禮,道:「稟報上仙侯爺,她們都很怕死,卻又堅守她們的信念,無人願意招供。」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賀二姑道:「辦法本來是有的,不過此刻並不適宜,因為她們的情緒波動得太過厲害,如果使出本門的迷魂之術,搞不好會讓她們變成白癡……」 金玄白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坐進椅中,賀二姑也跟著走到椅旁,束手躬身而立。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道:「本門有種『煉火淬魂』之術,可憑一股真火,穿經透骨,使人五內俱焚,難以忍受,本是最佳的逼供之法……」 說到這裡,陰三姑從另一間房裡走出來。 金玄白沒有理她,繼續道:「不過這種手法太過霸道,承受之人非常痛苦,事後很可能因為經脈收縮,而成為殘廢,所以我出道至今,從未使用過一次。」 陰三姑小心翼翼地走到賀二姑身邊,不敢打斷金玄白的話。這時,見到金玄白把整句話說完,才敢跪了下來,道:「巫門三姑有負上仙侯爺之托,請上仙原宥。」 賀二姑見到師妹下跪,心裡一慌,也跟著跪了下來,惶恐地道:「請上仙多給我們一點時間,民女一定把她們的口供問出來。」 金玄白道:「這不是禰們的錯,都起來吧!」 賀二姑和陰三姑互望一眼,恭敬地磕了個頭,這才緩緩站了起來,等候吩咐。 平時,她們裝神弄鬼,賣弄巫法,到處以神巫自居,而一般的民眾也因為她們能夠橫跨陰陽二界,顯現出不少的「神跡」,把她們視為神人,崇敬膜拜不已,甚至不惜捐奉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財,以求平安和健康。 可是賀二姑和陰三姑都心中明白,她們本身有多少斤兩?拿來唬唬一般的尋常百姓還差不多,就算一個稍有常識,難過幾天學堂的人,也不會受她們的騙,更遑論是一般的士子了。 她們那一套對付村夫愚婦是十分有效,可是一般的衙門差人就不會上當受騙,尤其是佛、道中人,更是視她們為邪門歪道,不值一哂。 所以她們心知肚明,遇到了佛門高僧或道士,都盡量遠避,不敢招惹,唯恐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次,她們碰到了修為已臻天人之境的金玄白,就算不提他本身的修為,單就他的身份而言,舉手投足,便可將她們化為灰燼,甚至連巫門都可能因此而滅門。 是以,縱然她們竭盡心力,巴結上了這位她們口中的上仙侯爺,立下了大功,然而對於這位可以掌控她人生死的侯爺,她們仍然極為小心的伺候著,唯恐會因稍有不慎而惹來殺身之禍。 她們這種忐忑不安的心境,只有她們自己知道,若是說給朱宣宣聽,只怕那位郡主也不會相信。 因為在朱宣宣簡單的思維裡,她們神通廣大,能役使鬼神,怎會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實則巫門的巫女是有苦難言,原因在於她們的巫法僅是一些邪道術法,比起茅山術的等級還要低,根本無法對信念堅定,陽氣旺盛的人施用。 更何況施出巫法時,尚需要借助許多器材輔助,尤其是被施術者的生辰八字、指甲、頭髮、血液、衣物等,都是施術時必須具備的工具,缺少這些東西,巫術便是毫無作用。 至於巫術中的役鬼之法,也是效力極小,只能憑鬼魂的少許靈力,查知人們的過去所為之事,完全無法藉以預知未來。 故此,依靠養鬼術替人算命的巫女,對於算命者的往事,都說得頗為準確,至於對未來之事的推敲,則全都使用的誘騙手段,投來者之所好而編出一套說詞來取得顧客的信任。 這種算命手法,便是所謂的「江湖一點訣」。 無論是四柱推命、紫微斗數、烏卦、葉卦、米卦、金錢卦、鐵板神數等等千奇百怪的算命方法,命理的闡示只佔三分,其他七分靠口才。 這七分的口才,必須靠察言觀色來慢慢推陳,口才越好,察言觀色的能力越強,那麼準確度也越高,知名度也就會更高。 像這種胡說八道的賈不偽,便是江湖相士或巫門神婆的江湖一點訣,延續下來,數百年都毫無改變。 賀二姑和陰三姑面對金玄白時,覺得自己就像兩隻小螞蟻樣,所學的一切術法,絲毫不能施展,生死任由對方宰割,只得戰戰兢兢的在旁伺候著,不敢有半點怠慢。 她們聽到了吩咐,站了起來,垂著頭,不時望向金玄白,不知還會有什麼難題出現,因而心頭忐忑難安。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賀神婆,禰們既然精擅役鬼之術,不知是否可以進入陰間去找一個鬼魂?」 賀二姑和陰三姑身形一震,互望一眼之後,賀二姑才低聲道:「稟報上仙侯爺,本門是有這種術法,不過要設壇祭法,先問過神靈、取得同意之後,才能抽出自己的生魂,進入陰間靈界……」 她嚥了口唾沫,繼續道:「在此之前,還得知道要找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死亡時的正確時辰,還有姓名、藉貫等等,非常不容易。」 金玄白「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父親的生辰八字,甚至連父親是何時死的,也都不清楚,怎能要求巫門的巫女施法進入陰間找到父親的靈魂? 他暗暗的歎了口氣,頹然地忖道:「小時候,我完全不知道珍惜和父親他老人家相聚的時光,如今匆匆十多年過去,想要多看他老人家一眼,都無法看到,真是遺憾之極。」 想一想,父親的容貌在記憶中都有些模糊,他如今成了武林中的絕代高手,又受到朝廷官員如此看重,而無法讓父親看到這些成就,的確是人生之中極大的憾事。 剎那之間,他有些意興索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不知在忙些什麼? 魔門也好,聖門也好,跟他又有什麼關係,要他多管這份閒事幹什麼? 他做了朱天壽大富豪的超級大保鏢,每天賺進一百兩金子,就已足夠他積蓄下供養妻兒了,又何必牽涉進朝廷內壯漢,江湖仇殺? 就因為魔門弟子的出言不遜,讓他忙到三更半夜,都不得閒,還要坐在這裡看一些巫女,聽一些鬼話,真是無聊! 他伸了個懶腰,忖道:「既然現在也問不出個什麼,不如讓她們解了陣法,把那些魔門弟子都帶回去交給蔣大哥他們去處理,我也別管這檔子事了,還是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的休息休息……」 意念及此,他正要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只見門簾一掀,羅四姑手裡提了個小籐盒,從左邊的房裡走了出來。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羅四姑,禰有沒有問出什麼事?」 羅四姑沒想到金玄白還坐在廳堂裡,一聽他開口,《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嚇了一跳,道:「啟稟上仙侯爺,奴家是替她們敷上外傷藥膏,這……問口供之事,是由二師姐負責的。」 金玄白見她一臉煞白,眉心青氣繚繞,只覺心中一陣厭煩,揮了下手,道:「禰們都出去吧!讓我坐在這裡想一想。」 巫門三女不敢多言,默然朝門口走去。 金玄白見到陰三姑走在最後面,又加了一句:「三姑,禰順手把廳門帶上,別讓人進來。」 陰三姑應了一聲,臉上泛起一絲詭譎的笑容,朝回頭的賀二姑睡覺了下眼,又呶了下嘴。 金玄白等到她們出了廳堂,關上了房之後,才緩緩站了起來,這時,他才決定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憑著那塊日宗宗主的令牌,把這七名綵衣女子誆住,讓她們心甘情願的說出魔門之事。 他伸手入懷,取出令牌,就著燈下看了看,這才把日宗宗主之令和星宗宗主之令卸開,又把小塊的令牌放進懷中。 就在此時,他聽到兩邊房裡,隱約傳來低吟輕誦之聲,聽了一下,發現還是那幾句「真言」。 他也摸不清楚這魔門六句真言,到底能給這些魔門弟子什麼力量?竟然讓她們會時刻誦念,甚至連面臨生死關頭,都不忘記誦唱。 這六句真言,他不知聽過了多少遍,是以此刻一想到,立刻記住了所有的語句,默默的在心中念了兩次,突然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六句真言帶給她們一種希望,就因為這種希望,才會帶給她們力量,這就跟一個人在彷徨無助的情況下,去拜神問卜,所得到的效果,是完全相同。」 對於巫門三女所說,這些魔門女子個個怕死,不敢吃下有毒的餛飩,卻又每一個人都緊閉雙,不願供出魔門的機密,這種矛盾的心裡,金玄白完全能夠理解。 誠如他以前對朱天壽說過,他也很怕死,認為自己年紀還太輕,不能就此死去,所以他才會盡一己的所能,把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先行殺掉,如此,他才能活下來。 他想,這七個綵衣女子都還是青春年少的美女,縱然信仰堅定,忠於魔門,卻在面臨生死抉擇之際,自然畏懼死亡。 這是人之常情,絕對不能怪罪她們怕死! 他走到房門,掀起門簾,只見四個女子盤膝坐在竹床上,雙手合什於胸,垂首低誦魔門六句真言,竟然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 床邊的圓桌上,擺放著四碗已經涼了的菜肉餛飩,看來沒有一個人敢食用,餛飩皮泡在湯裡太久,顯得更加漲大。 金玄白把日令握在左手掌心,走到竹床邊,沉聲道:「看來古人說的『千古艱難唯一死』這句話沒錯,禰們縱然有堅定的信念,仍然害怕替魔教殉命!」 那四個綵衣女子全都一震,卻無人抬起頭來,反而加大口中念誦之聲,整齊劃一的唱誦著,就像巫門三女念誦咒語一樣。 金玄白目光一閃,伸出右臂,抓住一個藍衣女子的腰帶,稍一用勁,便將她從竹術上拎了起來。 那個藍衣女子發出一聲尖叫,本能地雙腿朝後急踢而出,右手也反手往金玄白臉上抓到。 金玄白原先便已封住她們的經脈,閉了她們的丹田要穴,讓她們無法提聚內力,而又不行動。 此時,那個藍衣女子睡抓來,動作之慢,有如兒戲,雙腿反踢也是踢了個空,根本碰不到金玄白一片衣袂。 他拎著藍衣女子往廳堂走去,那盤坐在竹床上的三個綵衣女子已停止了念誦,爬下了竹床,追了過來。 她們三人雖是使出拳法,合力朝金玄白攻來,卻因一身功力全被封住,就跟村婦一般,根本碰不到金玄白身上,便已被他護身的氣壁彈了出去。 剎那之間,她們分別從三個方位跌出,一個撞到牆邊,一個滾到了竹床底下,另一個則碰到了圓桌,發出極大的聲響。 圓桌一陣搖晃,擺在桌上的四碗菜肉餛飩雖未打翻,湯水卻已潑了出來,灑得滿桌都是。 那個藍衣女子被金玄白拎在手裡,清楚地看到全部的情況,嚇得發出連聲驚叫。 當她見到那三位綵衣女子跌翻開去時,再也沒有後續動作,不禁嚇得哭了出來,嚷道: 「你……你殺了她們,你殺了她們。」 金玄白一掀門簾,走到廳堂,把藍衣女子往地上一扔,然後大馬金刀的坐在竹椅之上,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我並沒有動手,她們也不會死。」 藍衣女子坐在地上,本來在哭泣,一聽此言,立刻停住了泣聲,睜著淚眼望了下金玄白,被他眼中冷芒所逼,又驚凜的垂下頭來。 就在這時,左邊廂房的門簾被人掀開,兩名女子跌跌撞撞的奔了出來,其中的黃衣女子手中還持著把竹掃帚、另一個紫衣女子則拿著根雞毛撣。 當她們衝進廳中,眼看金玄白坐在竹椅上,全都一怔,停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走。 金玄白抬起頭來,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道:「禰們想要怎樣?」 那兩個女子臉上泛起畏懼之色,互看一眼,把手裡的掃帚和雞毛撣子扔在地上。 黃衣女子咬了下嘴唇,道:「你殺了我們吧,不要再折磨我們了,好不好?」 金玄白點頭道:「好,禰們既然想死,就乖乖回房去,把那兩碗菜肉餛飩吃了。」 那個黃衣女子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道:「金大人,你是朝廷高官,又是武林高人,何苦為難我們這些弱女子?」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禰們如果是弱女子的話,誰還敢被稱為女英雄?」 他望了眼前不遠的藍衣女子一眼,道:「禰們這七個人裡,誰是領頭之人?」 黃衣女子道:「我們七個都是姐妹,沒有領頭的人。」 金玄白問道:「禰們是魔門月宗宗主門下,還是火令令主門下的弟子?」 那個黃衣女子閉嘴不語。 金玄白道:「據我所知,目前蘇州有禰們這批月宗女弟子,還有木令旗和火令旗二路徒眾。」 他說到這裡,那坐在他面前不遠的藍衣女子,突然撲了上來,雙手抱住他的右腿,張開銀牙,便往他腿上咬了下去。 金玄白沒料到竟然有這種事情,右腿一伸,勁道陡然發出,也沒見他如何作勢,那個藍衣女子已飛起一丈多高,幾乎背部要觸及屋頂。 黃衣女子和紫衣女子兩人大驚失色,本能地向前奔去,望著被踢飛在半空中的藍衣女子,全都伸開雙手,想要接住她。 她們都知道本身的經脈受制,一身功力無法使出,這一貿然的跑去接人,恐怕會落得個人一接住,三人都一起受傷的下場。 可是她們仍然毫不猶疑的奔了過去,絲毫沒有考慮自己的安危,可見她們姐妹情深。 就在那藍衣女子尖叫連連,身軀急速的跌下之際,金玄白已移形換位的到了她的身下,大袖一拂,發出一股雄渾而又柔和的氣把她急墜的身軀托住,安然的放在原先之處。 那兩個女子衝了過來,眼看金玄白陡然出現身前不遠,再看到這種情景,全都一臉駭然,可是她們卻停不住前衝之勢,就那麼撞向金玄白而去。 金玄白大袖拂動,錦影翻飛,瞬間閉住了她們的暈穴,然後任由她們躺在地上。 藍衣女子人一落地,還沒回過神來,眼前一花,又見到金玄白安然坐在椅上。 她回眸看了下,發現兩個姐妹都倒臥於地,驚叫一聲,爬了起來,道:「燕燕,云云,禰們怎麼啦?」 她想要跑過去察看,眼前卻陡然出現一隻碩大的手掌,掌中還握著一塊雕有花紋的令牌。 那火焰似的花紋,圍繞著一輪烈日,在燈光下似乎發出燦爛的光芒,閃得她兩眼發花,幾乎都睜不開來。 她全身大震,如遇雷殛,呆立片刻,眨了眨眼睛,仔細地再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果真沒有眼花,看到的正是本門的日宗宗主的令牌。 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雙腿一軟,坐倒於地,伸手指著金玄白手裡的令牌,顫聲道:「你……你……」 金玄白冷冷地看著她,道:「禰看過這塊令牌吧?」 藍衣女子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禰這是什麼意思?」 藍衣女子滿臉驚駭,顫聲道:「這……這是日宗宗主的金令,怎麼會在你……你的手裡?」 金玄白道:「禰確定這是日宗宗主的金令?呶!拿去看清楚一點,免得認錯人了。」 藍衣女子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那塊令牌,反覆的看了幾次,終於確定這塊令牌就是魔門久未得見的日宗宗主金令。 她的雙眼盯住了金玄白,慢慢的流出了淚水,在嗚咽之中,跪了下來,雙手高捧那塊令牌,道:「請宗主大人收回金令。」 金玄白拿回令牌,只見她擦了擦臉上淚水,恭聲道:「聖門星宗宗主麾下蒼龍七女李楚楚拜見日宗宗主。」 說完,她盈盈地拜了下來。 正文 第二四章 金玄白對於魔門的瞭解,大部份來自於邵元節,至於其他的一部份,則來自於李子龍所留下的兩塊令牌中夾著的那張紙柬。 他原先以為這些綵衣女子是魔門月宗弟子,誰知這藍衣女子卻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是星宗宗主的麾下。 什麼是蒼龍七女? 金玄白在李楚楚盈盈拜下宛示,腦筋急轉,很快地便已記直這「蒼龍七女」對應的乃是蒼龍七宿之意。 幼年時候,他留在靈巖山裡,每隔一段時間,便換一位師父相陪,教他練功習武。 記得在鐵冠道長教他習練武當拳劍之際,有一回,他在夜裡練不練累了,便躺在一塊大石上,仰肩膀天上星羅棋布的夜空,怔怔地出神。 鐵冠道長走了過來,指著穹空中閃爍的星星,告訴他分隔銀河兩端的牽牛星和織女星,以及有關於這兩位星君的故事。 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迷上了星辰。 而鐵冠道長也漸漸地把二十八星宿的名稱和位置一一介紹給他認識。 二十八星宿,包含著東方蒼龍七宿,是為:角、亢、氐、房、心、尾、箕。 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昂、畢、觜、參。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 在蒼龍七宿中,龍首二宿、龍身二宿、龍心一宿,龍尾也是二宿。 金玄白一想起這蒼龍七宿,便恍然大悟,知道這七名綵衣女子都是按二十八宿排列。 既有蒼龍七宿,那麼就會有白虎七宿,朱雀七宿以及玄武七宿了,其他二十一宿哪裡去了? 心念一動,金玄白大袖一揮,氣勁湧處,已把那李楚楚托了起來,順口問道:「禰們既是蒼龍七女,那麼其他的人到哪裡去了?」 李楚楚一時之間,不明白金玄白之言,詫異地望著他,沒有答話。 金玄白道:「禰們既是按雷震天十八星宿排列,想必是練的一個大陣,那麼除了蒼龍七女之外,應該還有白虎七女,朱雀七女以及玄武七女才對……」 他稍稍一頓,問道:「如今只有禰們在此,其他的人到哪裡去了?」 李楚楚道:「稟報宗主,她們已隨我們的宗主到徐州去了,據說是去和日宗宗主的門下大弟子見面……」 說到這裡,她似是想到什麼,愕然的望著金玄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也是微微一愣,想不到除了李子龍之外,中原還有另一位魔門的日宗宗主。 他以為自己的冒牌身份,即將會被拆穿,正在尋思對策之際,已聽到李楚楚問道:「宗主大人,難道不是你派人通知我們宗主,要派門下弟子到徐州來……」 金玄白搖頭道:「我沒有派人和禰們宗主連絡,看來禰們宗主是上當受騙了!」 李楚楚臉色一變,道:「糟糕,怎會有這種事?」 金玄白道:「李楚楚,禰不要急,坐下來慢慢說話!」 李楚楚一凜道:「在宗主大人面前,沒有弟子落坐之位,弟子再有天大的膽了,也不敢如此。」 金玄白見她如此,才知魔門的規矩極嚴,也更顯示出一個宗主的地位有多高了。 他不敢勉強李楚楚坐下,以免會穿幫,略一沉吟,問道:「李楚楚,禰可知道禰們宗主要見的人是誰?」 李楚楚毫不猶豫地道:「據說是從北京來的一位名劍客,叫做聶人遠,外號劍豪……」 「劍豪聶人遠?」 金玄白一怔,訝道:「怎麼會是他?」 劍豪聶人遠是誰?金玄白記得非常清楚,他便是排名天下第二高手劍神高天行的弟子! 朱天壽、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甚至於邵元節都不止一次的提過這個人。 他們一再強調聶人遠的劍法高強,完全得自於劍神的真傳,在北京城裡,完全沒有對手。 朱天壽希望金玄白能引蛇出洞,把聶人遠引出北京,最好來到蘇州,然後向金玄白挑戰。 當金玄白擊敗聶人遠之後,便會引出劍神高天行,讓奸宦劉瑾身邊的護衛出現漏洞,如此一來,錦衣衛的人員才能猝施突襲,擒下此一奸宦……依據朱天壽和張永等人的如意算盤,最好讓金玄白和聶人遠的決鬥中,一舉將劍豪聶人遠殺死,那麼劍神高天行一定會在心疼徒兒之死的情況下,離開北京,找金玄白復仇……在這整個計劃中,高天行是個關鍵人物,他若不除,便無法憑藉武力制住劉瑾。 以劉瑾這近五年來,在朝廷內外,所布下的嚴密鐵網,官方任何人都無法撼動他的地位,包括東、西二廠在內,無人敢對付這個「九千歲」。 金玄白意念急轉,想到了朱天壽、張永等人跟他提過的那個「拔牙計劃」,不禁驚忖道:「如果李楚楚沒有說錯,那麼高天行便是魔門日宗宗主了!可是,為何李子龍也是日宗宗主?」 魔門日宗宗主,竟然鬧出雙胞案來,這件事太有趣了! 金玄白一時之間,意念飛馳,直到聽見李楚楚驚愕地問道:「宗主大人,你也認得劍豪聶人遠啊?」才凜然一驚,從沉思中醒了過來。 他點了點頭,道:「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久聞他的大名,知道他是有名的劍客……」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又道:「不過,他只是好遠沒有碰到我,否則,我在十招之內,便會把他殺死。」 他在說話之際,湧起強大的信心,隨著話一出口,雄渾的氣勢逐漸擴大,有如怒潮澎湃,洶湧奔騰,逼得李楚楚再也站不住腳。 她驚叫一聲,往後退去,卻在後退了三步之時,發現那股強大的氣勢倏然收斂於無形。 身外的壓力一去,她大口的喘了口氣,滿臉欽敬的拜服於地,恭聲道:「宗主大人神功無敵,婢女敬佩萬分……」 望著金玄白威風凜凜的坐在椅上,她在突然之間,有了一股莫名的感動,頓時熱淚盈眶起來,顫聲道:「婢女有生之年,能夠見到宗主大人,如同見到明王重生,就知道聖門重新君臨天下,必然不是遙遙無期之事……」 她說了一長串的話,完全是由衷之言,讓金玄白聽了,也頗為感動,他揚手一揮,指影飛花,氣勁突激,室內傳出一陣「嗤嗤」之聲,瞬間已把李楚楚被閉的穴道,全部解開。 李楚楚驚喜交集,發現自己一身功力又全部恢復,心頭一熱,淚水潺潺而落,又跪了下來,嗚咽道:「謝謝宗主大人,謝謝宗主大人……」 金玄白想垤那張紙柬之上所記載之事,心裡也不由得一酸,忖道:「明教當年的聲勢何等壯大,邵元節說過,明教組織嚴密,徒眾超過十萬人,至於信眾更是不計其數,以一個如此強大的明教,就因為收留了一個叫花和尚朱元璋,傾全教之力,結合白蓮教徒眾,組成了抗元香軍,結果卻只成就了他一個人……」 想起了小太監張忠和張雄兩人所敘述的一些事,令金玄白萬分的感慨,縱然後來朱元璋為了不忘根本,而把新立的國號,從「吳」改為「明」,成立大明皇朝,可是明教卻是經過連年征戰,元氣大傷,教中的要員,包括明王在內,都死傷殆盡。 在此之後,朱元璋更運用朝廷的力量,大肆追殺殘餘的明教徒眾和白蓮教徒,將他們打為魔教。 明教實力大損,淪為草莽幫派,後來又遭到武當、少林等派的多次追剿,以致於分崩離析,組織拆散,部份留在西陲之地,部份則逃往海外。 明教自此改為明門,徒眾稱為聖門,各大門派稱之為魔門,而白蓮教則改稱白蓮會,白蓮社,同樣受到各地政府及各大門派的一再追剿……李楚楚身為星宗門下弟子,想必詳知這段明教血淚史,所以才會在見到為露那不可思議的氣功之後,感動地對他膜拜起來,認為如同見到明王重生……金玄白吁了口氣,道:「這些年來,禰們在海外想必日子也過得很辛苦吧?」 李楚楚點了點頭,舉起袖子,一邊拭淚,一邊說道:「宗主大人留在中原,大概比我們更加艱辛。」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這是可以想像之事。」 他目光一閃,道:「這也就是我為何要如此神神秘秘的主要原因了,禰能瞭解嗎?」 李楚楚點了點頭,道:「婢女能夠瞭解!」 金玄白濃眉一軒,眼中精芒一閃,道:「禰們既然能夠瞭解,為何火令旗下的弟子如此招搖?難道他們以為和蘇州織造局的幾個太監吃頓飯,便可以橫行天下了?」 李楚楚見他突然生起氣來,嚇得趴伏地上,不敢抬頭,顫聲道:「他們在蓬萊受到牽制太久,抑鬱難平,來到中原之後,循著前人官道,附和在太監系統裡,以致學了爪少的惡習,冒犯到了宗主大人,還請大人能體念大家都是聖門弟子,能救他們一命。」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禰別為這些混蛋求情了,眼下要替禰們宗主擔心才是……」 他頓了一下,道:「他帶了白虎、朱雀、玄武等弟子到徐州去和冒牌的日宗門人見面,恐怕會落入陷阱,無人能夠全身以退!」 李楚楚焦急地道:「啊!怎麼辦呢?」 她驚慌的看了看倒臥在地上的兩名綵衣女子,道:「宗主大人,請你放了我們姐妹,我們要趕快去通知我們的宗主,以免他們陷入危境。」 金玄白道:「禰急什麼?此時已是深夜,就算我能放過禰們,難道禰們能插翅飛到徐州不成?」 李楚楚「啊」了一聲,苦著臉道:「可是……」 金玄白打斷她的話,問道:「禰們宗主和聶人遠約在徐州何處見面?」 李楚楚道:「是徐州的鴻福大酒樓。」 金玄白問道:「時間呢?」 李楚楚道:「三日之後的正午時分。」 金玄白道:「還有三天的時間,你急什麼?」 他略一沉吟,道:「如今禰們最大的危機是身份已經暴露,我受命要把禰們抓起來,若是我貿然放了禰們,對我本身也是不利,多年以來的辛苦就此白費……」 他搖了搖頭,又道:「可是我若不放禰們,眼看這數百人都會落入羅網,被押進南鎮撫司之後,只有死路一條了。」 李楚楚聽他這一說,臉色大變,哀求道:「宗主大人,請你救救婢女,救救聖門弟子,救救我們宗主……」 金玄白道:「禰站起來吧,讓我慢慢想一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兩全之策。」 李楚楚滿臉憂愁的走到金玄白身邊,默然束手而立,不敢打擾宗主大人的沉思。 金玄白裝模作樣的想了下,覺得自己這麼欺騙一個小女孩,的確有些卑鄙,不是大丈夫所應做之事。 可是一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只得繼續扮演魔門日宗宗主的身份,和這批魔門弟子周旋下去了。 他自我安慰地忖道:「這些魔門弟子和奸賊劉瑾串通起來,危害江山社稷,我若不管這檔子事,豈不是對不起蔣弘武、諸葛明這些好朋友?」 由於這種想法,又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合乎天理,國法和正義了,再也不覺有絲毫內疚。 李楚楚怎知他心理的轉折?見他默然沉思,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蹙著眉也在思考已經趕往徐州的星宗宗主的安危。 可是想來想去,面對眼前這種複雜的情勢,讓她不令一籌莫展,反而更加心驚膽跳,思緒紊亂。 金玄白抬起頭來,見她一副愁眉難展的樣《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子,輕咳一聲,道:「李楚楚,這種事讓我來想辦法,禰不用傷腦筋,知道嗎?」 李楚楚應了一聲,愁容稍減。 金玄白問道:「禰既是星宗弟子,為何用的是冷月刀?使的也是月宗武功?」 李楚楚有些忸怩地道:「婢女雖然身屬星宗麾下,可是由於星宗的武功已經全失,只留下了聚星指法,所以自幼及長,所習的都是月宗功法……」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記得萍兒在信柬中所提,當年李子龍之母,亦即魔門星宗宗主,身懷六甲,正好碰到武當、少林、華山、崑崙等門派,聚集了二千多名弟子,圍攻所謂的聖宮。 連日激戰之後,當時的日宗宗主和其他的門中長老及多位旗主全部戰死,只逃掉了少數幾人。 而李楚楚之言,正表示當年魔門分裂,駐有月宗宗主和部份令主逃往海外,以致星宗的絕藝失傳,於是重建魔門時,雖然維持原先的架構,卻少了該宗的武功。 他點了點頭,道:「照禰這種說法,海外也有日宗一脈羅?」 李楚楚黯然道:「雖然蓬萊也有日宗宗主,夼名存實亡,絕藝全部失傳,如今他們練的是萬毒魔功……」 她歎了口氣,道:「就因為這種毒練成之後,心性會隨著日深,而主得毒化成獸,喪失人性之後,欺騙、詭詐、貪婪、多欲、不守誠信等等劣根性便日益滋長,多年下來,和我們這批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抗,所以逼得我們再也無法留在蓬萊、方丈二島同,只得返回中原……」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瞭解為何魔門絕跡江湖,長達四十餘年,最近這幾年來,竟然又有魔門徒眾出現,原來都是來自海外的蓬萊、方丈一帶。 他略一沉吟,道:「禰能不能大致的說一說如今島上的情況?嗯,還有以前聖門如何會到這海外的一些歷史?」 李楚楚道:「聖門部份疵子撤往蓬萊、方丈二島,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據說是龍鳳十二年,小明王被殺之後,走了一批,後來,發生藍玉黨案時,又逃出了一批……」 JZ※※※藍玉是明朝開國時,大將常遇春的內弟,驍勇善戰,所向俱捷,在常遇春和徐達死後,藍玉便更是明朝的支柱。 洪武二十年,藍玉率兵征東北;二十一年,率領大軍征討北元,一直攻到捕魚兒海,才得勝還朝,被封為涼國公。 藍玉領軍征戰多年,威望極高,麾下名將多達數十人,但他恃功而驕,目空一空。 明史藍玉傳曾這麼記載:「驕蹇自恣,多蓄莊奴假子,乘勢暴橫,當占東昌民田,御史按問,玉怒逐御史。」 「北征還,夜扣喜峰關,關吏不時納,縱兵毀關入。」 「在軍擅黜陟將校,進止自專。」 「西征還,命為太了太傅,曰:『我不堪太師邪?』」 由此,可知藍玉的專橫霸道,恃功而驕的情形了,但是藍玉絲毫不知收斂,於是引來明太祖的殺機。 洪武二十六年春天,當時的錦衣衛指揮蔣獻,首先向太祖秘告藍玉謀反之事。 於是朱元璋下旨逮捕藍玉,當時被錦衣衛逮捕的公侯,除了藍玉之外,還有和他極為親近的舳艫侯朱壽,鶴慶侯張翼、景川侯曹震以及東莞伯何榮。 之後,又逮捕了包括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友文等在內的多位高官。 當時,因「藍黨」這個罪名,受到株連的大小官員,超過了一萬五千人之眾,全部被殺,家眷妻小除流放外,則發放教坊。 明史卷一三二,藍玉偉之記載:「列侯以下坐黨夷滅者不可勝數。」由此可見血腥之一斑。 藍玉死後,宋國公馮國勝、穎國公傅友德也相繼被明太祖賜死,於是,開國諸公、侯爺,已所剩無幾。 JZ※※※金玄白也沒弄清楚藍玉黨案是說的什麼,只知道魔門弟子先後有兩批人逃往海外,而其他的人則仍然留在中原。 這批人曾遭到以武當祖師張三豐為首的各大門派弟子圍剿,一路逃往西陲而去,後來建立了聖宮。 張三豐仙去之後,各大門派曾二次集結,進行大規模的追殺魔門徒眾,終於導致魔門一蹶不振……金玄白一邊想著李子龍的遭遇,一邊聽著李楚楚敘述著當年魔門部份徒眾,聚集在福建泉州一帶,駕著大船出海,找尋安身之命之所的情景。 聽了一會,他才知道那蓬萊、方丈二島,在秦、漢以前便是興東瀛合稱為海外三仙島,只不過以前東瀛被稱為瀛州。 在隋、唐之際,便曾有不少的東南漁民,在海上捕魚時,被颶風吹到了蓬萊、方丈二島。 可是這些漁民等到颶風過後,補充完了船上的淡水存量,便又駕船駛返中原,極少在島上落戶生根的。 南實將亡之際,沿海一帶,有許多不願受蒙古鐵蹄統治的居民以及海商,曾大批流亡海外,是居於蓬萊和方丈二島。 此後,東瀛海盜進犯,曾經一度統治這兩個島嶼,不過時間不長,僅四十餘年而已。 當小明王韓林兒在龍鳳二十年,被沉死後,部份明教徒眾,脫離了軍隊,往東南集結,乘船出海,到了蓬萊島和方丈島。 這批人大都武功高強,又有從軍經驗,於是很快便將佔領蓬萊的東瀛倭奴驅逐出海,其間經過多次戰役,殺死東瀛海盜達三千人之眾,不過本身也死亡不少,實力大傷。 自此之後,長達數十年,東瀛倭賊都不敢來犯。 李楚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在東瀛海盜統治蓬萊島時,並沒把這個島當成他們的故鄉,只是把這裡當做發財的地方,除了橫徵暴斂之外,可說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所以,在這批海盜的統治期間,有不少人又逃回中原,不過也有不少人留下……」 她頓了一下,道:「這些留下的人,就跟被趕上山區裡聚居的一些原始居民一樣,都逼著要更改姓氏,譬如說什麼田中,武田,渡邊,巖裡等,如果不願改姓,則充當倭人的奴隸,改過姓的人則可享受較好的待遇……」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事?」 他頓了一下,問道:「那蓬萊、方丈二島上既然原來有居民,那麼這些人都是隋唐時候去的羅?」 李楚楚搖頭道:「這些人皮膚黝黑,體型矮小,都是一些由呂宋、爪哇一帶來的土人,他們的語言完全和漢人不同,縱然經過數十年的通婚,,也只不過僅是少數通曉漢語……」 她解釋道:「婢女所說的漢語,不是指的風陽話或蘇州話,而是福建泉州一帶的方言,除此之外,宋朝衣冠南渡時,也有部份的客家人士,住在廣東蕉嶺,五華一帶,後來南宋亡時,有不少客家人逃往蓬來、方丈二島,於是島上也有部份人說此語言。」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住在這兩個島上也真麻煩,得要通好幾種話才行,嘿嘿,東瀛話我可聽過,嘰哩呱啦的,真是拗口得很,再加上什麼泉州話,呂宋話、爪哇話,唉!活在那裡也真不容易!」 李楚楚道:「這還算是小事,等到聖門先祖數千人到達之後,各地的俗話方言都混雜一起,往往山東人碰上了泉州人,比手劃腳了半天,都弄不清楚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一想到那種情形,卻又覺得實在高興不起來。 他皺了下眉,問道:「既然聖門的先祖,趕走了東瀛的海盜,為何不把官話定下來?如果所有的人都說蘇州話或鳳陽話,豈不方便多了?」 李楚楚苦笑道:「聖門先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就因為推行一種鳳陽官話,以致引起民變……」 她搖了搖頭,道:「原先島內的人為了不忘祖先,誓死抵制,再加上那些受到倭人荼毒的奸賊在中扇動,曾經有許多次發生暴動,幸得都被一一掃平,尤其是藍玉黨案之後,聖門的徒眾,大批湧入二島,這才把整個情況完全壓制下……」 由於小明王韓林兒已死,明教已無教主,再加上進入蓬萊和方丈二島的魔門人員包括令徒眾,以及三宗部份弟子而已。 所以,當時的島上,明教雖勉強維持原先的組織架構,也設下護法長老及三宗五令,實則由於許多絕藝失傳,難以嚴分,於是新收的徒眾,所習功法大致僅數種而已。 等到藍玉黨案發生後,經二批魔門弟子陸續抵達,這種情況稍好,新入魔門的弟子,有了較多的選擇。 可是新舊兩批的移入徒眾,此時又發生了奪權摩擦,多年之後,結果由追隨藍玉的一名叫江清志的千戶,取得了統治權。 由於明王之位久懸,無人習得明王的獨傳絕藝,這江清志練的也是離火神功,於是在一統魔門後,放棄明王這個頭銜,自稱聖尊,把明教這個名稱改為聖門。 正文 第二四一章 聖門聖尊江清志為了記念藍玉,便將所成立的以聖門徒眾為主的軍隊稱為藍軍,因此,聖門亦一度被稱為藍黨。 聖尊江清志挾著藍黨和藍軍的龐大勢力,嚴密的控制著蓬萊、方丈二島,為了能讓聖門有重回中原的機會,他倣傚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提出「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策略,大量吸收島內年輕才俊,加入藍黨,研習聖門功夫。 他為了政策的推行,於是傚法明太祖的官制,自己總兵大統領,下設中書省宰相及吏、戶、禮、兵、刑、工等六部,以軍控制政。 除此之外,他又成立錦衣衛,南緝事廠和北緝事廠三大特務機構,以此控制軍隊及中央官中央官員。 原先,蓬萊、方丈二,並未嚴格劃分,江清志復將全島分為北、中、南三部,加上方丈一地,共劃為四縣,稱為蓬北、蓬中、蓬南及方丈縣。 這四位縣長由吏部任命之後,必須經過由護法長老們組成的元老院和中書省同意,轉呈大統領核可,方能到任敘職。 元老院及監察御史之設立,繫妥協這後的結果,大多由前後兩批魔門的護法長老及傳功長老擔任,權力極大,可與中書省宰相相抗衡,不過最後皆受總兵大統領之節制。 聖門聖尊的權勢鞏固之後,島上日漸安定,所謂的藍黨亦主宰一切,小朝廷的官員皆是藍黨中人,而藍軍中的將領校尉,亦要加入藍黨,才能獲得抉升的機會,故此軍中十之八九皆是聖門藍黨人員,只有步座中,才有少數不是藍黨徒眾。 歲月匆匆,二十年過去,魔門始終無法返回中原,於是生聚教訓的美木然皮碎,而大統領江清志的年紀亦老,不復再有昔日的雄心壯志,死前,留下遺囑,將聖尊及大統領之位,傳於獨子江國菁。 江國菁在接任聖尊之位前,便已是兵部尚書,復兼錦衣衛指揮,控制了藍軍及特務組織,在江清志死前,又任宰相一職,掌有大權,故而接班極為順利。 自從他接任聖尊及大統領大位之後,大力提拔蓬萊地的菁英,正如他的姓名一樣,拔抉國之菁英,不分先到後到,唯才是用,更是不分省籍,因此原先被壓抑,而因為是蓬萊人的身份,未被重用的泉州及客藉人士,紛紛進入各縣及朝廷擔任要職。 而所謂的聖門弟子,亦大批的汰舊換新,原先隨江清志遠渡重洋,到達蓬萊的藍黨人員,多數進駐元老院或擔任監察御史,留在聖門中的亦少數在位,大部份則轉任傳功長老。 也就因為這種「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做法,讓原先被壓制在社會低層,難以受到重用的蓬萊人,得到了機會,才有萬毒魔功到處流傳的機會……金玄白聽到這裡,目光一閃,比了個手勢,問道:「門外站的可是邵道長?」 邵元節在門外應聲道:「金侯爺,不知你是否問完話了?貧道有事要找大人商量。」 金玄白略一忖思,道:「朱少俠是否隨在你的身後?也請一併進來吧!」 李楚楚聽他這麼說,臉色乍變,凝目望著金玄白,低聲道:「宗主大人……」 金玄白道:「沒關係,來的是自己人。」 李楚楚臉稍緩,回頭望去,只見門扉一響,邵元節和朱宣宣已先了走進廳來。 朱宣宣目光一掃,見到兩個綵衣女子躺在房門邊,另外一個藍衣女子則站在金玄白之前,於是嘴角少起一個曖昧的笑容,道:「金大哥,可要把廳門關上?」 金玄白道:「禰把門關上好了,免得讓人隨意進來,打擾了我們說話。」 他頓了一下,伸手道:「道長請坐。」 邵元節望了李楚楚一眼,打了個稽首道:「謝謝侯爺賜坐。」 他在金玄白旁邊坐了下來,朱宣宣也毫不客氣的找了張竹椅坐下。 金玄白微微一笑,對李楚楚道:「李姑娘,這位是當今國師邵元節邵道長,另一位則是……」 他的話聲一頓,朱宣宣已抱拳道:「在下湖廣朱宣,在江湖上人稱玉扇神劍。」 李楚楚臉上一紅,襝衽道:「婢女楚楚,拜見邵國師、朱少俠。」 邵元節客客氣氣的打了個稽首,朱宣宣卻笑嘻嘻地在李楚楚臉上上下下掃擋了一遍,讓她不好意思的伸出衣袖擦了擦臉孔。 金玄白看到她那副嬌羞模樣,微笑道:「李姑娘,禰的臉上沒什麼灰塵,不用擦了。」 李楚楚聽他這麼一說,更加不好意思,垂下了頭,躲避朱宣宣那炯炯的眼神。 金玄白暗忖道:「朱宣宣這個樣子,早晚會給他惹來更大的麻煩,到時候看她要如何收拾?」 他臉色一頓,道:「邵道長,這位李楚楚姑娘是聖門星宗宗主麾下蒼龍七女。」 「蒼龍七女呀!」 邵元節恍然道:「原來那個刀陣是依二十八星宿所變化的,想必還有其他的白虎、朱雀、玄武三個刀陣啦?」 金玄白笑道:「道長果然不愧是當今國師,一句話便道出其中的要秘了,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頓了一下,道:「那白虎、朱雀、玄武三組人馬,此刻正隨侍在星宗宗主身邊,要往徐州的路上,李姑娘這一組人僅是留守於此。」 朱宣宣見到李楚楚有些不安,笑道:「李姑娘,禰何不端張竹凳坐下?大家慢慢說話。」 李楚楚道:「宗主大人在此,沒有婢女的座位。」 朱宣宣「哦」了一聲,問道:「金大哥,你只跟楚楚姑娘說話,卻讓那兩位姑娘躺在地上,未免太褻瀆佳人了吧?」 金玄白往李楚楚望去,只見她正好抬頭看向自己,眼中似且絲疑問,他坦然一笑,道:「我之如此,乃是不願讓太多人知悉我的身份,想必李姑娘能夠諒解。」 李楚楚心思一轉,立刻明白金玄白的意思,頷首道:「婢女能體諒宗主的苦心。」 金玄白見她臉上又泛起興奮之色,於是又道:「我的身份有許多種,在武林中,我是神槍霸王,也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可是在錦衣衛和東、西二廠人員眼中,我卻是位侯爺,這一點,禰要記住了,千萬別弄錯。」 李楚楚點頭道:「婢女牢記在心,絕對不敢忘記。」 金玄白道:「在我和禰們宗主見面之前,禰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不可說出我的另一個身份,知道嗎?」 李楚楚臉色一凝,道:「婢女知道。」 她盈盈拜下,道:「婢女能蒙大人如此信任,感懷五內,發誓絕不敢向任何人洩漏一言一字。」 金玄白伸手虛托,發出一股無形氣勁,把李楚楚托了起來,道:「禰站久了,也累了吧!端張椅子過來,坐在我面前,也方便說話。」 李楚楚惶恐地道:「婢女不敢……」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我的命令,禰敢不聽嗎?」 李楚楚全身一顫,不敢違抗金玄白的命令,端了一張竹椅,放在金玄白面前六尺之處,緩緩地坐了下來。 邵元節見到她雙腿合併,雙手拘緊的放在膝上,只敢坐一半椅子,暗暗一笑,忖道:「想必侯爺已亮出了那塊日宗宗主的令牌,以致讓這蒼龍七女衷心信服,他便是留在中原的日宗宗主……」 思忖之際,只聽得金玄白道:「邵道長,你萬萬想不到,星宗宗主帶著麾下的白虎、朱雀、玄武三組弟子,趕往徐州去見的什麼人?」 邵元節一笑,道:「貧道雖被任命為當今國師,可是道行不夠,尚未修到未卜先知的境界,怎知那星宗宗主要見什麼人?」 金玄白笑道:「這個人,我只要一說出來,你就知道了。」 邵元節「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我的故人?這個……」 他沉吟一下,又道:「請恕貧道實在無能,怎麼想都想不出此人到底是誰?」 朱宣宣看他們像打啞謎似的,也好奇的想了想,卻是無論怎樣都想不出這麼個人。 她從扇袋之中,抽出那柄玉扇,放在左手掌心輕輕敲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金大哥,可是劍魔井六月?」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無論怎樣,禰都想不出這個人是誰?」 朱宣宣問道:「我認得這個人嗎?」 金玄白笑道:「應該不認得,不過禰一定聽過這個人的名號,他的武功極高,以劍法名聞於大江以北,蔣大哥和諸葛老兄應該都見過此人。」 朱宣宣打開手中摺扇,用力的扇了兩下,口中唸唸有詞,卻是依然想不出那人是誰? 邵元節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鬚,沉吟道:「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都見過?嗯!這個人又是名劍客……」 說到這裡,他眼中神光一現,含笑問道:「侯爺,是不是劍神高天行?」 金玄白道:「差不多了!嘿!還是道長睿智。」 他頓了一下,道:「此人是劍豪聶人遠,你絕不會想到,他竟然是以聖門日宗宗主大弟子的名義,要和星宗宗主碰面。」 邵元節「啊」了一聲,臉色乍變。 他這時才知道金玄白為何要故作神秘了,望了身邊的朱宣宣一眼,只見她也是一臉恍然之色。 邵元節唯恐她亂說話,壞了金玄白的大計,忙道:「朱少俠,此事關係我們聖門百年大計,你所聽到之事,絕不能傳出去,否則貧道會依門規將禰處死!」 朱宣宣一怔,也知道事態嚴重,臉色一整,抱拳道:「弟子一定恪遵道長之言,絕不洩漏從此處所聽到的任何一言一語,給予他人知道,否則甘受極刑。」 金玄白見他們一搭一唱,心裡也覺得好笑,頷首道:「朱少俠,禰謹記禰所說的話,如有差錯,我會唯禰是問,知道嗎?」 朱宣宣一闔手中摺扇,抱拳道:「敬領大哥令旨,小弟一定謹記在心,不敢忘懷。」 金玄白點了點頭,望著邵元節,道:「邵道長,我聖門三宗,自從四十《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多年前,遭到武林各大門派圍剿,元氣大傷,好不容易經過這些年的努力,稍有一些成績,卻又碰到有人冒充本宗主的大弟子之名,想要設下陷阱,對付遠從海外歸來的同門兄弟,依你之見,該如何安排下一步才好?」 邵元節摸不清金玄白心裡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猶豫了一下,道:「貧道唯侯爺馬首是瞻,只要侯爺有任何決定,貧道一定全力以赴。」 他知道這件事牽涉到了劍神高天行,就很可能把司禮太監劉瑾也扯了進去。 再一想到張忠和張雄兩個小太監在天香樓裡所說的那些話,然後印證蘇州織造局的總理太監和魔門勾結的情況,便明白很可能海外魔門弟子搭上了劉瑾這條線。 劍豪聶人遠自稱是魔門日宗宗主的大弟子,意指劍神高天行便是當年留在中原的日宗宗主。 可是依邵元節目前所知的訊息,當年穢亂宮廷的妖人李子龍,才是真正的日宗宗主傳人。 李子龍為了女兒被選入宮中,冒險潛入皇宮,找尋女兒的下落,他所結交之太監韋捨,到底是不是昔年潛伏在皇宮的魔門弟子,尚不得而知。 不過從李子龍昔年進出宮廷,如此輕易的情況看來,憲宗皇帝在位時,宮裡就已潛伏不少魔門弟子。 就因為李子龍的穢亂宮廷,引起憲宗皇帝的大怒,於是才有太監汪直被受命成立西廠的創舉。 從成化十三年春正月,西廠成立之後,遭到西廠逮捕和陷害的官員,多達數千人之眾,汪直權勢日益坐大。 到了成化十五年秋七月,憲宗皇帝下詔,令汪直巡邊。 所謂「巡邊」,便是授與汪直有指揮九處邊防軍隊的大權,在成化之前,以宦官監軍,或地,提督京營,早已成為慣例。 可是巡視九邊,手中握有指揮邊防軍隊的大權,太監汪直是前所未見的第一人。 這是汪直一生權力的巔峰,他手中握有統兵干政的超大權勢,超出大明皇朝成立以來,任何一個大太監。 在明史卷三百零四,汪直傳中,有這麼一段記載:「……率飛騎日馳數百里,御史,主事等官迎拜馬首,華撻守令。各邊都御史畏直,服橐鍵迎謁,供張百里外……後部侍郎馬文升方撫育遜東,直至,不為禮,又輕鉞,被陷坐戍,由是直威勢傾天下」。 而在明史紀事本末卷三十七,「汪直用事」中,也有這麼一段記載:「……知有汪太監,不知有天子」。 由此可見當時的太監汪直,氣勢之高,權力之大,比之今日的司禮太監劉瑾,還要更勝一籌。 邵元節從當年的大太監汪直,再連想到現在的司禮太監劉瑾,不禁暗暗打了個寒顫,認為魔門徒眾和太監有如此深的糾葛,若不弄清楚,恐怕會引來更大的禍端。 所以,目前要查出海外星宗宗主率人和劍豪聶人遠會面之事,的確是首要之務。 比起這一點來,這一二百人魔門徒眾的生死,已經無關緊要,殺不殺死他們,都不致於影響大局。 而要顧全大局,必須首先要弄明白劍豪聶人遠為何自稱是魔門日宗宗主的大弟子?他出面和星宗宗主見面,到底要談些什麼? 除此之外,宮廷裡面尚潛伏有多少的魔門徒眾?劉瑾是否也是當年魔門留下的後代?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瞬間閃過邵元節的腦海,讓他頭都,眼看金玄白神色自若的坐在竹椅上,他不禁暗暗佩服,忖道:「金侯爺不僅武功高強,已經到了化境,連這思想之敏捷,也遠非常人能比,這麼快便能體會問題的核心,找出對付的方法,真是不愧為金丹大成之士……」 金玄白默然望了下邵元節和朱宣宣,只見他們似乎都陷入沉思之中,而李楚楚則睜大著眼睛望著自己,一臉的憂慮之色。 他微微一笑,道:「李姑娘,我剛才已跟禰說過了,有我在此,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禰不必擔心,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說話之際,他那強大的自信表露無遺,讓李楚楚看了迷醉不已,默然的點了點頭,臉上已泛起笑容。 朱宣宣心頭一震,這時才恍然大悟,金玄白憑仗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那份隨著一身超絕武功而來的強大信心,所產生的一種特殊魅力。 就因為這種獨特的魅力,使得像秋詩鳳、何玉馥、地些美女對他為之傾倒,心甘情願的做他的妻妾,還爭著要排名老四或老五……一念及此,她忽然想到那離去的薛婷婷,忖道:「大概只有她會枉顧鐵冠道長的遺囑,不想嫁給金大哥,不過這樣一來,強烈的傷害到金大哥的自尊心,恐怕以後峨嵋和青城兩派要遭到大劫難了。」 她知道金玄白目前的情況,就算不憑著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修為,以朱天壽所具有的身份和地位,也絕不會坐視薛婷婷犯此大錯。 假使朱天壽決定要替金玄白出手,恐怕峨嵋和青城兩派很快便會血流成河,甚至灰飛煙滅。 她在思忖之際,只聽金玄白道:「我明天中午有個應酬,下午就會跟禰們蒼龍七女一起動身,往徐州而去,務必要在禰們宗主和聶人遠見面之前把她找到……」 他頓了一下,問道:「哦!我忘了問禰,禰們宗主的姓名是如何稱呼?」 李楚楚道:「我們星主姓謝,單名一個凱字。」 金玄白一怔,道:「什麼?禰們的星主是個男人?」 李楚楚嫣然一笑,道:「原來宗主大人還以為我們星主是個女子?不錯,本來上一任是生主是個女子,不過她老人家因為和元老院的靳副院主交手,中了魔功,走火入魔,這才把星宗宗主的位子傳給她的愛子謝凱……」 她的黑睫眨動了一下,道:「星主謝夫人原來是我們的師父,這二十八宿大陣也是她訓練我們七年之外主,我們才練成功,可惜……」 她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不再繼續說下去。 金玄白問道:「對了,我還忘記問禰一件事。」 他從自己在沉香樓前遇到幾位魔門徒眾口出穢語之事說起,一直講到五個蒙面女子,手持長劍,帶著五個中年婦人和十名轎夫進入易牙居劫囚的事,仔細的說了出來,沒有一絲隱瞞。 李楚楚聽了幾乎目瞪口呆,連朱宣宣都雖然是再度聽說這件事,依然滿臉興奮,卻又驚詫不已,倒是邵元節十分鎮定。 金玄白把整件事說完,爰喘了口氣,便聽到李楚楚驚嚷道:「原來她們聲稱的大神魔,便是宗主大人啊!難怪你會找上門來……」 她說到這裡,心中起了疑竇,問道:「可是,宗主大人,你為何在把他們抓走之後,還要擺出這種陣仗來,嗯!尤其是利用巫法拘人魂魄……」 金玄白道:「這很簡單,因為我不相信蘇州會有聖門弟子,尤其是那幾個無恥之徒,根本不夠資格進入聖門。」 他冷哼一聲道:「如果火令旗下弟子,個個像他們那副德行,那麼我都會將之刀刀誅絕。」 李楚楚見他眼中露出的騰騰殺氣,不由驚懼地垂下了眼簾。 金玄白頓了一下,道:「不過也幸好是他們這一鬧,也讓我找到了禰們,說不定可以阻止一場大悲劇。」 李楚楚道:「稟報宗主大人,那些人是今年過年之後,才從蓬萊島返回泉州的第二批人,他們和北京的一些人接上了頭,前幾天才到蘇州來的……」 她輕歎了口氣,道:「本來聖門的戒律極嚴,不在從東瀛的風魔流忍者和南蠻流忍者把萬毒魔功帶進蓬萊島之後,那裡已經變成一個道德敗壞,人倫喪失,毫無信義的地方,藍軍和青軍對立的嚴重,再加上七海龍王的勢力涉入,島民的日子更加難過……」 金玄白沒料到東瀛的忍者和七海龍王邊巨豪竟然也紛紛把勢力伸入蓬萊和方丈二島之中。 他看了邵元節一眼,只見這位國師也是滿臉訝異之色。 李楚楚繼續道:「那批人回來得較晚,可能和青軍的人接觸得太久,因而染上許多不好的習氣,這才會得罪了宗主大人的夫人。」 她的臉色一黯,道:「只可惜去救他們的那幾位兄弟和月宗的姐妹了,他們都是冤枉死的。」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他們互得一點都不冤枉,誰叫他們不分是非善惡?犯在我手裡,也是活該!」 李楚楚臉上泛起一絲哀戚之色,雙手相合,低聲吟道:「烈火熊熊,焚我身軀。明王接引,淨我靈魂。遠離塵世,回歸光明。」 金玄白髮現她所吟之六句詩謁,和原先的六句真言有所不同,不禁詫異地望著她,不知她在做什麼。 正在這時,他聽到耳邊傳來邵元節的話聲:「金侯爺,這是明教悼念死亡的教友,所誦唱的祝禱詞,因為昔年暖徒眾戰死,活著的人都會將亡者軀體放棄在柴堆之上焚燒成灰,然後同聲哀悼。」 金玄白見到邵元節「傳音入密」的功法,把話傳進自己耳裡,顯然明白自己不瞭解吟誦這六句謁語的用意,唯恐自己不小心露了餡,胡亂的開口,以致引起李楚楚懷疑,而誤了大事。 不過,他雖然聽清楚這六句謁語,卻不知自己該不該也隨著李楚楚吟誦,不禁猶豫了一下。 陡然之間,他聽到邵元節道:「李姑娘,禰不要替他們祝禱了,因為他們不是為明尊戰死,不值得如此祝福。」 李楚楚黯然神傷,道:「話雖這麼說,可是婢女於心不忍啊!宗主大人,你不知道,這幾年來,藍軍和青軍在蓬萊對恃,簡直把那裡變成了人間地獄,以前的小康家庭,如今成了赤貧,多少人跳樓、上吊、服毒、跳海自殺,活不下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她泫然欲淚,道:「前些日子,月宗的五位姐妹和火令旗下的五位阿姨,還在跟我們說,如今青黨要廢龍鳳年號,要把我們聖門逐出蓬萊,他們要立蓬萊國,幸好元老院的一些傳功長老還有一些沒有被魔音穿腦的清醒者,極力反對,加上七海龍王的干涉,才沒能變成事實。 金玄白和邵元節聽她如此哀傷的說衛長串話,全都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弄不清楚究竟魔門在蓬萊、方丈二島上,發生了什麼事? 朱宣宣更是一頭霧水,見她泫然欲泣的說了這番話,忙道:「喂,李姑娘,禰慢慢說,不過得有條理的說,別這麼沒頭沒腦的扯了一堆,讓我們都置身在五里雲霧之中。」 李楚楚長長歎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準備要敘述起近年以來,聖門弟子在蓬萊、方丈二島所遭遇的事。 正文 第二四二章 廳堂裡的氣氛,似乎有些悄,連金玄白都有些不安。 他見到李楚楚在擦淚,深吸口氣,問道:「邵道長,徐行他們呢?還在大廳裡嗎?」 邵元節道:「我讓他們全部到外面站著,防止有人闖來劫囚,打擾了侯爺。」 金玄白點了下頭,又道:「巫門的賀二姑她們呢?還在屋裡嗎?」 邵元節道:「唯恐打擾侯爺,我也支使她們到門外去照顧那些生魂被禁的魔……聖門弟子了。」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道長,依你的看法,那些人的生魂受到拘禁,若是時間太久,會不會有問題?」 邵元節道:「巫門術法,貧道不很瞭解,不過賀二姑她們應該有分寸吧!否則她無法向侯爺交待。」 李楚楚跪了下來,道:「宗主大人,婢女不知道大人有盤算?只是懇求你能放了那些兄弟們……」 她哀傷地道:「可憐他們這些年來受盡艱辛,好不容易的從魔掌脫身,逃回蘇州,過些稍為安逸的日子,婢女不希望他們因大人的誤會,而冤枉死在異鄉……」 異鄉? 蘇州這個美麗的城市,對於聖門弟子來說,竟然只是異鄉而已?那麼,他們的家鄉在哪裡? 金玄白輕輕的歎了口氣,卻也找不到答案。 事實上,不僅他找不到答案,連那些人也都找不到答案。 因為,如果以二十年為一個世代來說,那些聖門弟子,無論是龍鳳十二年,小蛆韓林兒被沉死爪步後,逃往海外的第一批徒眾。 或者是在藍玉大將軍被誅後,逃往蓬萊和方丈的第二批徒眾,按照他們居留在海外的歲月來計算,第一批距今已超過一百三十年。 而第二批徒眾到達蓬萊至今,也有一百二十多年之久。 以二十年為一個世代來計算,這些弟子已歷經五代至七代,如此攸長的歲月,他們還能算是大明皇朝的子孫嗎? 中原對他們來說,到底是故鄉還是異鄉? 金玄白想了一下,眼中一片迷惘,也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他見到李楚楚仍然跪在面前,忙道:「李姑娘,禰先起來吧!這件事情我會妥當處理的。」 李楚楚磕了個頭,道:「謝謝宗主大人。」 金玄白見她站起之時,額頭上沾了一大片灰塵,笑道:「禰把額頭上的灰塵擦乾淨,不然就難看了。」 李楚楚忙不迭地舉起袖子,擦拭額頭上的灰土。 金玄白看到她清秀的臉龐上泛起了絲絲紅暈,想起那五名闖進易牙居去救人的蒙面少女,問道:「禰剛剛說,到易牙居救人的五個女子都是月宗的弟子,為何她們使的是五行劍陣?」 李楚楚道:「她們雖然算是月宗弟子,可是武功都是由傳功長老所授,武功練成之後,才被分發至月宗宗主屬下。」 金玄白又問道:「那五個中年女子,手使藏鋒刺,應該也算是月宗的弟子羅?」 李楚楚搖頭道:「不,她們原先是水令令主旗下,練的是玄陰功和寒冰掌法,那十個扮轎夫的才是火令旗下……」 她臉色一變,頓了一下,道:「據逃回來的姐妹們說,她們在宗主的一之下,全都瞬間化為灰粉,請問宗主,這種神功可是本門日宗宗主獨傳的大日如來神功?」 金玄白不知如何回答,僅是默然以對。 李楚楚驚道:「據說這大日如來神功已經失傳了有百年之久,而昔年火令令主彭瑩玉也只練到第三層上,便戰死於瑞州,自此神功失傳,想不到宗主大人卻又練成了這種功法,真是讓人驚訝……」 她打了個哆嗦,道:「難怪宗主大人會把月宗的姐妹們嚇得直呼碰到了大神魔!」 金玄白道:「禰坐下來,慢慢說話。」 李楚楚一邊坐下,一邊問道:「恕婢女冒昧,請問宗主大人,已將大日如來神功練到了第幾層?」 第幾層? 金玄白暗暗苦笑,他哪知魔門的大日如來神功一共有幾層?要練到第幾層才能顯現和九陽神功第七重的同樣功力? 可是,目前他是以日宗宗主的身份,出現在李楚楚之前,面對這個尖問題,他也不能一昧的閃避,這可不是辦法。 於是他只有硬著頭皮,道:「第七重吧!」 李楚楚幾乎跳了起來,一臉的驚懼敬畏之色,默然望著金玄白,完全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只見朱宣宣滿臉疑惑的問道:「金大哥,這大日如來神功……」 他唯恐朱宣宣說漏了嘴,忙道:「朱少俠,請禰出去告訴巫門賀二姑她們,讓她們立刻施法,放了所拘禁的生魂……」 略一沉吟,又道:「至於那些同門兄弟,《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目前中不能全部放了,務必要在他們醒來之前,全都點上穴道,閉了他們的經脈。」 朱宣宣兩眼一翻,道:「那麼多人,你要我一個人動手,豈不太麻煩了……」 金玄白叱道:「禰不會找錦衣衛力士徐行幫忙啊?誰叫禰一個人動手的?」 朱宣宣一觸及他眼中閃爍的熠熠神光,心頭一寒,再也不敢多言,站起來,抱了抱拳,道:「敬領法旨。」 說完這句話,轉身離去,連門都沒關上。 金玄白大袖一拂,真氣鼓蕩而出,有如一陣微風拂過,落在門扉之上,兩扇廳門已悄無聲息的掩上。 他露的這一手「關門功」,較之一掌碎石,尤要難上十倍,已將至剛至猛的九陽神功,化為一片柔勁,正是陽極生陰的最高境界。 除此之外,氣勁掌控得恰到好處,稍加一分,則兩扇鏤花木門便會發出砰然大響,稍減一分,則不足以關上門扉。 這種力道的控制,已經到了妙到毫巔的地步,室中的邵元節和李楚楚都是高手,當然能看出其中的奧秘,當場瞠目結舌,愣愣地望著兩扇木門在發呆,好像被上面的雕花迷住了。 金玄白也頗為滿意自己這一拂,認為自己用武當流雲飛袖的手法,運使的卻是太極氣勁走勢,把至剛至陽的九陽神功,在瞬間轉化,才會產生這種效果。 由此可知,他又另辟一條蹊徑,把武當派心法和九陽門心法融會貫通起來,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氣勁的剛柔變化。 他正在體會這股感受,卻聽到李楚楚驚叫道:「宗主大人,你……你這又是使的什麼功夫?怎能將至剛化為至柔?」 她喘了口大氣,又道:「難道大日如來神功練到了第七層,便可以化陽為陰?」 金玄白點頭道:「正是如此。」 李楚楚眼中閃過驚懼之色,道:「可是,根據傳功長老以前和我們說過的話,本門經典上曾有記載,大日如來神功要練到第十層,也就是至高絕頂之境,才能把至剛至陽的勁道,轉化為至陰至柔,你……」 她嚥了口唾沫,接下去道:「宗主大人,你如今的修為恐怕不是七層,應該已經練到了第十層的至高境界了。」 金玄白和邵元節相望一眼,想要讓他開口,替自己掩飾,可是邵元節卻渾然不覺,愣愣地看著他,彷彿像是看一個怪物似的。 金玄白無可奈何,只好自嘲地笑道:「這一年來,我的功力突飛猛進,也不知道練到了第幾層上,弄了半天,原來已練到頂了!」 他原先便明白這九陽神功,每一重的超越,都有一個高原期,越過了高原期,到達另一個層次時,進境極速,一直到了底限,便又面臨另一個高原。 處在這種高原期時,進步極慢,經常停滯不前,有時甚至長達一、二年之久。 他自從在林屋洞裡,突破了第六重,進入先天功法的境界,由於沒有感受到這種高原期,故此一直無法確定自己已邁入第七重境界。 這種莫名其妙的進境,使他一直處於一種渾然的心境裡,正好符合了心法和道家的最高要求,因而進步一日千里,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可是,他這回說的是實話,反而讓李楚楚感到懷疑,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他。 金玄白心裡有點虛,臉色一沉,道:「怎麼樣?禰不相信嗎?」 話一出口,強大的氣白衣女子,有如恕潮奔騰,飛湧而出,籠罩住李楚楚的全身。 剎那之間,她心膽俱寒,彷彿面臨萬鈞巨石即將壓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顫聲道: 「婢女不敢,請宗主大人饒命。」 江湖上講的是實力,武功高低不同,面臨衝突時,生死立決,沒有僥倖可言。 尤其是魔門,遠從當年暖時期,便是以武功的高低來核定徒眾的地位,功深者勝,力量強的便能升任令主或旗主。 這種強弱不同,以此來決定身份和地位的法則,是人類原始社會時的叢林法則,幾乎一切的幫派都是如此,否則便會面臨滅亡。 近百年來,暖受到朝廷和武林多次聯手打壓,流竄於江湖草莽之間,組織分崩離析,傷亡極重,幾乎面臨滅亡的絕境。 由於教中重要人員死傷太多,許多的武功已經失傳,暖在不斷逃亡中,發展出另一種系統,將教中留存下來的功法組合起來,按照徒眾的心性和根器,適才適學,務必能藉此救亡圖存。 就因為這種原因,三宗五令的武功心法便形成一種交流,並不像百年前,暖興盛之時,分得那麼嚴謹。 當時,教主有其必修的神功心法,日、月、星三宗的宗主,也各擁不同的武功和心法,甚至五令令主,亦有五種不同的功法。 比起當年,暖全盛時期,人材濟濟各種神功齊備,此刻的聖門可說是個破落戶。 當年星宗的絕藝大部份失傳,僅留下數種功法,然而要具備這種組織架構,《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並且將之延續下去,只得把月宗所傳下的武功,也拉來充數。 這就是目前聖門的窘境! 可是這種斥東牆來補西牆的做法,並不能使魔門更加壯大,於是,在蓬萊、方丈兩地,才會有東瀛風魔流和南蠻流兩個忍者組織,聯合侵入,並將萬毒魔功藉此散發出去,而又被聖門所納的主要原因了! 李楚楚身為海外聖門弟子,屬於星宗麾下,學的武功便是由傳功長老統一傳授,混雜著昔年月宗和星宗的武功,並非單純的系統。 她對於暖昔年的輝煌歷史,所知不多,都是由傳功長老傳授下來的,有關於彭瑩玉是昔年的火令令主一事,也是她從傳功長老處聽來的。 實則鼓瑩玉早期有暖中曾任火令令主一事,固然真實,但他後來是教主小蛆的護教法王,和日宗宗主是同等地位。 他所練的大日如來神功,系傳自上代教主,和日宗宗主同一脈絡,只可惜他過於驍勇戰,終於死在瑞州。 李楚楚誤把金玄白所使的第七重九陽神功,當成了聖門久已失傳的大日如來神功,有其道理存在。 而金玄白順她的口氣,默認下來,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就因為他的武功造詣這高,已超越李楚楚的認知,才會讓她有些迷惑。 這種迷惑並非代表她懷疑金玄白的身份! 金玄白手中持有真正的日宗宗主金令,就算是留在海外蓬萊一地的當今聖門日宗宗主前來,亦要俯首相拜,甘心退位,更別說像李楚楚這種屬於星宗宗主麾下的蒼龍七女了! 她的迷惑是來自於金玄白那句話,因為任何一個練武的人都應該知道自己的功力到達何種地步,豈有像金玄白這樣,連自己的武功,到底處於何種境界都不清楚? 她把自己記憶中有關於大日如來神功的認知說了出來,並不代表她懷疑,誰知道金玄白在心虛的情況下,展現他強大的氣勢。 頓時間,李楚楚嚇得魂飛魄散,知道只要金玄白一抬手,發出大日如來神功,自己就會化為灰燼。 縱然金玄白不是日宗宗主,以李楚楚身為蒼龍七女的武功成就,其卑微的程度,也就像是他面前的一隻螞蟻樣,只要他一伸手,便可將她掐死! 聖門遠渡重洋,移居異地,講究的便是優勝劣敗,適者生存,李楚楚能夠躋身蒼龍七女之列,是打敗了無數的對手,才能得到這個位置。 故此,她更能感受這種道理,也更是警覺自己處於一種何等危險的境地! 面對金玄白這種超級的強勢,她完全失去反抗之心,只有誠心誠意的求他饒命。 金玄白看到李楚楚嚇得一臉煞白,全身顫抖,心想這麼嚇一下,應該收到效果才對,於是收起外放的氣勢,道:「沒事了,禰起來吧!」 李楚楚覺得身外的龐大壓力一去,立刻鬆了口氣,有種死裡逃生的感受,只覺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酥軟,骨架幾乎散了。 聽到金玄白叫她起來,她忙不迭地趴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多謝宗主大人不殺之恩。」 金玄白見她好似全身脫力,扶著竹椅,勉強站起,也覺得自己太過份了,把這麼個漂亮的女孩子,嚇成這副樣子。 他目光一閃,只見邵元節含笑望著自己,悄悄的豎起了大拇指,搖晃了一下。 金玄白心中暗暗苦笑,看到李楚楚畏畏縮縮的撫膝而坐,緩聲道:「李姑娘,我的際遇十分奇怪,其間的變化,連我自己也無法瞭解,所以目前的進境到達何種地步,連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她頓了一下,道:「關於這一點,邵國師能夠理解,只是禰不明白而已,所以,不要懷疑我說的話。」 李楚楚打了個哆嗦,道:「婢女不敢!」 邵元節見她嚇成那個樣子,也有些不忍,道:「金侯爺目前的修為,放眼天下,能和他匹敵的,絕對不出三人,所以,楚楚姑娘,禰我的層次都太低了,絕對不夠資格衡量他的成就。」 李楚楚滿臉敬畏之色,垂首道:「國師說得極是,婢女明白了。」 金玄白見到自己又把場面維持住了,於是不想多說廢話,「下令」李楚楚敘述魔門這些年來的變化,以及星宗宗主為何帶著大批弟子返回中原的情形。 李楚楚整理了一下思緒,從聖尊江國菁大量吸收蓬萊當地的年輕人,進入聖門學藝,然後因材適用,將那些徒眾分發於藍黨或軍中,甚至安插在小朝廷裡講起。 JZ※※※江國菁之所以一改昔年其父親壓制蓬萊地區早期的移民政策,主要的原因鑒於聖門面臨中原各派的日益興盛,根本無力返回中原,拓展教義,擴大聖門勢力。 若是想要恢復百年之前,暖極盛之際的榮景,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聖門要繼續生存發展下去,絕不可能回到中原,否則經不起武林各大正派再一次的聯合起來圍剿。 那麼唯一能讓聖門永續生存下去的一條路,便是留在蓬萊和方丈二地,訓練人才,擴大組織,今後才有希望,才有遠景。 由於數十年來,聖門一直由藍黨人士掌權,對於蓬萊和方丈二地的民眾,施以嚴密的控管,憑著錦衣衛以及南、北二廠的三大特務機構,逮捕了許多的異議人士。 這些人有些是昔年東瀛海盜進佔時改姓的一級優待戶的後人,有些則是不滿聖門教義的其他教派人士。 無論這批人什麼出身?什麼來歷?只要口發怨言,或者心懷不滿,甚至形成小組織,如果一被南、北二廠查知,立刻予以逮捕。 經過一番審訊之後,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有些人僅是說錯一知,便被判三年監禁,關進牢中。 而有人提到聖門是暖,暖就是魔教,聖門便是魔門,江清志自稱聖尊,實則是魔頭這類語言,便被流放在方丈島外的一座孤島,長達十二年之久。 那座孤島雖被稱為花島,表示島上四處有花,美麗無比,實則由於數十年來,關了數千上成的囚犯,而被稱為死亡島。 江清志鐵腕統治了三十多年,蓬萊、方丈二地,三成的人都成了聖門徒眾,也唯有加入魔門,才有前途。 至於其他的七成民眾,除了是一些農、工、商人之外,其他的便是當年東瀛海盜統治時留下的後裔或一級優待戶的後人。 甚至於,連當時人數極少的山地居民,為了繼續生存,謀求更好出路,也有不少人加入聖門,成為藍黨的徒眾。 當時江志清掌控聖門三宗五令的徒眾,又有錦衣衛等三大特務機構作為護犬,縱然專制極權,壓搾民眾,卻罕得有人敢反抗。 等到江國菁繼位之後,任用賢能,政治清明,一省四縣都有良臣治理,於是民眾富庶,百業興旺。 不過,由於多年留下的隱憂,並未根除,那些世居於蓬萊的居民,認為他們祖先系由南宋末年便已移民至此,歷史淵源悠長,絕不能任由聖門藍黨喧賓奪主,佔領他們的土地。 這股要做主人的風潮,在江清志時代,受到強烈的壓抑,無人敢說出來,更不敢組織團體對抗。 可是到了江國菁掌權之後,開始重用從南宋末年便移民而來的泉州人和客家人,並將他們視為真正的蓬萊人,於是便產生了先到和後到的問題。 先到者認聖門是外來的政權,不具代表性,必須由蓬萊人當權,管理蓬萊人才行。 就在那時,有一個昔年受到東瀛海盜統治時期,出生於改過姓的一級優待戶家廷的年輕人,接觸到了漂流過海,來到方丈島的東瀛風魔流忍者,於是整個蓬萊島的局勢,漸漸起了變化。 這個人便是後來成為聖門門主的巖裡龜次郎! 巖裡龜次郎名義上是蓬萊人,父親李青蛇,母親于氏,實則他的生父乃是活動在蓬北一帶的風魔流忍者巖裡兵庫,也就是當年東瀛海盜的後裔。 李青蛇種山植果,雖然名主上是農人,實則是個地痞,此人身高不足五尺,嗜酒如命,喜好漁色,且又迷於賭博,故此經常兩袖空空。 而他祖上所留下的一座山,也內押於人,因此家境極為貧困,賴妻子于氏替人織布,編草鞋赤生,也就在那時,于氏認識了潛藏在蓬北海邊的巖裡兵庫,於是兩人長期發生曖昧,終於生下巖裡龜次郎。 巖裡龜次郎是在元宵所生,故此登載戶口時,李青蛇替他取名為李元霄,認為自己有子傳過,極為高興,實不知已成了龜公一個。 李元霄出生之後,于氏和巖裡兵庫仍有往來,並且蒙巖裡兵庫之接濟,家中生活改善不少,而兵庫的身份始終沒有暴露,仍然是戶籍登記有案的布商嚴兵。 巖裡兵庫在東瀛有妻有子,可是為了工作,十年沒有返回東瀛故鄉,於是格外疼愛李元霄,時常帶在身邊,等到李元霄七歲進入私塾之後,便逐漸傳授這個名義上為義子,實則為親生兒子的李元霄,有關於風魔流忍者的一些功法。 李元霄十歲時,巖裡兵庫將昔年在高麗白頭山下撿到的半冊「萬毒魔經」,交給了李元霄,並督導他練習經上魔功。 李元霄在十三歲時,巖裡兵庫返回東瀛,隔年方返,其間,他被升為中忍,帶領八十名風魔流忍者潛回方丈縣。 這次,隨同巖裡兵庫同來的,還有東瀛南蠻流忍者二十餘人,他們的目的便是要驅除聖門,把聖門徒眾趕回中原。 這些忍者打進了蓬萊和方丈兩地的下層,混進販夫走卒之中,宣揚蓬萊人治理蓬來的理念,不到二年,便召來不少信徒。 可是那些狂熱份子,無人知道這是一個極大的陰謀,東瀛海盜在後撐腰,予以各種財力支援的風魔流和南蠻流忍者,真正的目的是要把蓬萊、方丈二地收回東瀛版圖。 李元霄經過巖裡兵庫的訓練之後,也明白自己的身世,於是以促成蓬萊建國為志,明裡加入了聖門,成為蓬北縣考選出來的優秀徒眾,暗地裡卻以巔覆聖門為目的。 李元霄個性深沉,加上修習萬毒魔功,已練到第一層,臉皮如鐵,不動聲色,於是加入魔門後,學習水令功法,不到幾年,功力大進,便被拔抉為水令旗主。 此時,李元霄已長得身高八尺開外,體形魁偉,完全和其父李青蛇不同,於是引來鄰里不少揣測。 不過李青蛇只要有酒喝,有錢用,就已足夠,至於兒子是不是親生,自己有沒有做烏龜,就不計較了。 李元霄身為忍者,深悉「忍」之一字的重要性,故此行事極為低調,特別勤快,具表現極大的忠誠,於是受到江國菁的不次拔擢,除了身為水令旗主之外,尚在戶部兼職,做一名小小的官員。 此時,東海的海盜王七海龍王崛起,麾下有戰船百艘,海盜上萬人之眾,橫行海上,不僅東瀛側目,加聖門門主,有聖尊之稱的江國菁都要與之結盟。 就因為七海龍王邊巨豪的勢力介入,以致讓風魔流和南蠻流的忍者,巔覆聖門的計劃受挫,只得暫緩形勢,等待機會。 李元霄由於有風魔流和南蠻流忍者的暗中支持,加上他表面上始終規規矩矩、恭恭敬敬,是以很快便成為聖門水令令主,並且被拔擢任侍郎一職。 JZ※※※李楚楚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長長的吁了口氣。 邵元節看了金玄白一眼,問道:「李姑娘,貧道心裡有幾個疑問,不知道能不能請禰解釋?」 李楚楚恭聲道:「道長請說。」 邵元節道:「本明為了防止倭寇之侵擾,太祖時期便在沿海各處增造戰船,加強戍兵,並曾築有海上十六城,成祖時,更擒殺倭寇約二千之眾,自此倭患幾乎清除,想不到這些人又為患蓬萊,可是為何聖門從上到下,無人發現?這豈不是怪事嗎?」 李楚楚道:「東瀛倭人,容貌動作,和我們漢人沒有差別,從外貌上幾乎無法辨識,只要語言、飲食習慣能融入當地,便根本無人發現……」 她苦笑了一下,道:「故此東瀛忍者潛伏在蓬萊、方丈二島,達數十年之久,都沒被聖門高層發現,才有今日之患。」 金玄白想起服部玉子帶領數百名忍者,潛入大明皇朝,長達數年之久,也沒被人發現。 若非自己是火神大將之徒,只怕也不會打進他們的組織,被他們奉為少主。 由此可見,忍者隱匿潛藏的功夫,極為了得,伊《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賀流能融入當地社會,想必風魔流和南蠻流忍者也定然如此,當然難以被人發現。 他點了點頭,道:「這些忍者武功雖然不高,可是藏形隱跡的本領,倒是不差,聖門徒眾無法發現,也有其道理!」 邵元節看了金玄白一眼,也沒追問,繼續道:「李姑娘,既然風魔流的忍者,有這些本事,後來為何又會被發現呢?」 正文 第二四三章 李楚楚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哪裡有人發現,還是後來李元霄接任聖門門主之後,倒行逆施,一再分裂聖門,並且扶持青黨徒眾,擊敗聖門藍黨,他的真面目才被揭露出來。」 「青黨?」邵元節訝道:「聖門又哪來一個青島?」 李楚楚道:「青黨的成立,還是最近十多年的事,不過,在此之前,這些人都是風魔流忍者所吸收的蓬萊當地的反抗份子,他們大部份都是聖門徒眾,小部份是從死亡島被釋放的人犯……」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這批人有九成都是蓬萊當地人,也就是南宋末年移民此地的泉州人和客家人,不過他們都自稱是蓬萊人,不認為自己是中原人士,至於其他一成的徒眾,則是曾遭到迫害的新移民。」 邵元節問道:「李姑娘,禰應該算是老移民還是新移民?」 李楚楚苦笑了一下,道:「我實在不知道該算是中原人還是蓬萊人?因為我出身在方丈島上,曾祖父是當年隨江清志聖尊抵達蓬萊的小兵,他是中原江浙人士,曾祖母卻是道地的方丈人。我父親後來娶了蓬萊女子為妻,生下我們了,所以我們也不知算是江浙人還是蓬萊人。」 邵元節想了一下,卻也沒有答案,搖了搖頭道:「按照積壓脈相承之理,禰們一家都應是浙江人,可是禰生長於蓬萊、方丈二地,也應算是蓬萊人……」 他笑了一下,道:「如果禰在中原嫁了個山東人,自此就應該是大明皇朝的山東人,禰生下的子女,也應是山東人。」 李楚楚道:「邵國師,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人人都如此想,就沒有紛爭了,可是蓬萊一地,這十多年來,為了認不認同蓬萊,誰才是愛蓬萊,到底誰是真正的蓬萊人,鬧得不可開交……」 她眉目之間,一片愁容,又道:「方丈人認為他們是方丈島土生土長的,不應算是蓬萊人,而原先從呂宋,爪哇一帶,乘小舟上岸的原始居民,雖然經過多次人種通婚,經歷了十幾代,他們認為自己應是蓬萊一地最早的移民,他們才是蓬萊島的真正主人,至於那些口口聲聲說他們是蓬萊人,應該逐走聖門徒眾,成立蓬萊帝國的泉州人和客家人,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蓬萊人,而這些蓬萊人則認為他們最愛蓬萊……」 金玄白和邵元節聽到這裡,幾乎目瞪口呆,兩人對望一眼,金玄白忍不住叱道:「這種事情真是太荒唐了!」 李楚楚苦笑道:「荒唐的事情還有呢!」 說到這裡,她又補了一句,道:「尤其是從巖裡龜次郎扶持青黨,打倒了聖門,奪下島山的控制權之後,更是烏煙瘴氣,搞得民不聊生……」 JZ※※※聖門門主,蓬萊一地的大統領江國菁,於是龍鳳一百三十七年,病逝於蓬北聖門門主府,其是,為大明弘治四年秋。 在江國菁病逝後,聖門三宗宗主,五令令主及元老院長老和監察御史之間,小朝廷上下的各方勢力,發生強烈的對抗。 當名為李元霄的巖裡龜次郎,在江國菁嫡傳子戰太平及宋小魚的力挺下,掃除一切障礙,奪下錦衣衛及南、北二廠的特務控制權。 此後,他們又得到三宗裡權勢最大的一位宗主白好村的支持,了了以聖門徒眾為骨幹的藍軍控制權。 縱然元老院的元老以及藍察御史反抗,然而不久之後,李元霄便繼江國菁為聖門新任聖尊,並且就任大統領一職。 由於李元霄身後有東瀛風魔流和南蠻流的忍者支持,再加上他多年來蓄意結交七海龍王邊巨豪門下的羅氏兄弟,所以得到了七海龍王的支持,很快便弭平來自元老院的反彈,許多傳功長老因而被逼退位,元老院及監察御史形同虛設,再無力量反抗李元霄了。 不過儘管如此,李元霄足足花了四年之久,才讓局勢完全穩定下來,在此期間,他把原先江國菁所提拔的一些「老臣」全數逼退,甚至連當時支持他的日宗宗主白好村,亦被他施出「二挑殺三士」之策,調離宗主之位,做了宰相,而後遭到新成立的元老院青黨人士羞辱而死。 青黨之成就,奠基於腐化的藍黨之上,故所以取名青黨,因為一句古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青黨組織中人,得到李元霄的暗中支持,多數都習有萬毒魔經中的絕學,是以個個武功怪異,練後因體質之不同而逐漸「獸化」,有人似狗,有人似猴,有人似虎,有人似狼,全都皮厚心黑,個個練有「兩舌」之功。 李元霄此時功力已達六層,體內血管擴大,心臟附近如同多了六根支柱,強仞無比,全身如同包上一層鐵皮,刀槍不入。 由於他下巴突出如斗,加上整個臉孔成虎形,故常以明太祖朱元璋再世自居,認為太祖面相是「五嶽朝天」之相,他如今也是五嶽朝天,應是受天命之蓬萊帝國天子,也是開國太祖。 此時,巖裡兵庫已歿,東瀛諸侯開始爭戰,風魔流及南蠻流忍者大部份返回東瀛,僅有少數留在蓬萊,暗中輔佐李元霄。 而李元霄大刀闊斧整頓聖門,竭力鼓吹聖門蓬萊在地化,明裡雖然打擊新成立之青黨人士,實則這些人大部份都獲傳萬毒魔功,而由於這些人自幼習此功法,個個都無法長高,大都身長五尺之內,獸面獸心,卻是口吐人語,極為詭異。 在聖門藍黨中,李元霄有幾位得意弟子,其中如許火德,長得面目猙獰,整個臉龐如同斗犬,說話時口涎白沫橫飛。 此人曾任火令令主一職,出身方丈縣農戶,出任吏部尚書之後,從未返回方丈,他曾留下一句名言:「衙門是我們家開的」而名垂蓬萊。 除此之外,尚有蘇至成其人,練功之後,長得有如白面狼,整年冷面對人,卻心計多端,狡猾無比。 而另一個弟子劉陰則是狗形相貌,面黑如鐵,精於盤算,曾任土令令主,擅於橫練功夫,專替李元霄搞錢。 至於原先支持李元霄之宋小全和戰太平二人,則未獲傳萬毒魔功,終於在兩黨高手砌磋武技時,聖門武功不敵萬毒魔功,而相繼敗於青黨崛起之高手陳馬扁之手。 陳馬扁是李元霄最得意之弟子,此人出身蓬南縣佃農之家,天資聰穎,刻苦好學,曾入聖門金令為徒,後獲李元霄看中,授以萬毒魔功。 陳馬扁得到李元霄授藝之後,退出聖門,專心練功,並暗中集結同志,籌組青黨。 JZ※※※李楚楚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喘了個大氣。 金玄白從未想到魔門渡海之後,僅僅百年之久,便有如此大的變化,如今竟然四分五裂,淪喪及此。 不過比起留在大明皇朝的那些魔門徒眾,經過朝廷和各大門派前後三次的圍剿,這些流亡在海外的魔門徒眾,應該算是較為幸運。 因為中原魔門可說已經瀕臨滅亡,如果尚有少量的徒眾,大概都龜縮起來,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他在忖思之際,聽到邵元節問道:「李姑娘,如今海外聖門的門主應是陳馬扁了?」 李楚楚搖頭道:「不!他們不能算是聖門徒眾,只是由東瀛風魔流忍者和海盜庇蔭下的一個組織,在蓬萊和方丈二地,最少有一半人不認同他們,故此陳馬扁這大統領的地位,也為大多數人所不承認……」 她苦笑了一下,道:「就因這個原因,蓬北和蓬南對峙,蓬中形成拉鋸,而懸於海外的方丈縣雖然仍在聖門掌握下,卻處於中立,而無數的聖門藍黨徒眾則叛離藍黨,投入青黨,爭相攫權……」 邵元節單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難怪禰說蓬萊一地的民民,如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也難怪禰們要返回中原,原來是為了逃離火海。」 李楚楚幽幽地道:「算起來,我們的祖先雖然來自中原,可是歷經數代,都應該算是蓬萊人,可是在這幾年裡,邪魔當道、惡人橫行,百姓生活無以為繼,只能拋棄那裡,回返中原……」 她歎了口氣,道:「誰知道已經隔了一百多年,中原各派仍然視我聖門如仇寇……」 邵元節見她一臉哀痛,望了金玄白一眼,看他沉默不語,也不禁替魔門如今的處境,感到悲哀。 他輕歎了口氣,道:「李姑娘,不要傷心,事情總有辦法解決的,一切就交給金侯爺吧!」 金玄白瞪了邵元節一眼,道:「我在這裡的事情都多得不得了,哪裡還能分神顧到海外?目前首務,是要救出星宗宗主謝凱。」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說的對,目前嚴重要的事,要解決劍豪聶人遠設下陷阱之事。」 他心想,剷除奸賊劉瑾,為目前第一要務,豈能把海外魔門之爭拿出來討論?魔門興滅,和自己毫無關係,豈可轉移注意力? 意念電閃之際,聽到金玄白問道:「李姑娘,請問如今海外聖門的門主是誰?」 李楚楚道:「李元霄因修習魔功,走火入魔,如今隱居挹翠山莊練功療傷,聖門門主一位,交給戰太平掌管。」 金玄白問道:「那位宋小魚呢?他當年擁戴李元霄有功,應該做到令主或副門主了吧?」 李楚楚道:「李元霄退休之際,未能讓宋小魚接任門一位,他已帶了一批聖門徒眾反出聖門,另組新聖門,不過他原先是火令令主,帶走的徒眾大都為火令旗下弟子,不敵青黨的萬毒魔功,已受傷兩次,都是敗在陳馬扁之手。」 金玄白訝道:「這陳馬扁的魔功真的如此厲害嗎?」 李楚楚打了個哆嗦,道:「陳馬扁已突破魔功第七層,將兩舌功練到魔音穿腦的境界,而且極擅變臉,翻臉之快,無人能比……」 她喘了口氣,道:「以前,他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今已修成見人說反話,見鬼說人話,縱然他從來不說一句真話,可是施出魔音穿腦之術,仍然讓人相信他最愛蓬萊,最能給蓬萊人帶來希望,實則在他統治下,蓬萊島幾成鬼域《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每天都有人成為赤貧,活不下去,有人就帶著一家老小跳河自殺。」 邵元節訝道:「有那麼嚴重嗎?」 李楚楚幾乎跳了起來,伸手指著邵元節,顫聲道:「你……你是不是見過陳馬扁?」 邵元節一愣,隨即大笑,道:「貧道從出生以來,都未離開過中原,甚至連船都沒坐過,怎會見過陳馬扁這個人?」 李楚楚「哦」了一聲,坐回竹椅之中。 金玄白問道:「李姑娘,禰為什麼要問邵道長這句話?」 李楚楚道:「因為這是陳馬扁的口頭語,他看到許多人活不下去,跳水、上吊、跳樓、服毒,都說這句話:『嘿嘿!有那麼嚴重嗎?』」 她搖了搖頭,道:「多年以前,他以魔功宣揚青黨的理想和清廉,絕非腐敗貪瀆的聖門藍黨可比,要蓬萊、方丈二地的民眾能相信他,那時他提出來『希望最美,有夢相追,信任馬扁,幸福永隨』的口號,迷惑了一堆人,於是紛紛起來支持青黨,可是後來他帶著身邊的一批黨徒,橫徵暴斂,更加貪瀆,至今島內已無人喊萬歲,都稱萬稅萬萬稅,因為稅負太重,壓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邵元節目光一閃,道:「稅負如此之重,難道他不怕百姓造反嗎?」 李楚楚苦笑道:「此人精擅魔音穿腦之術,只要高喊大家要愛蓬萊,蓬萊要建國,他的信徒就忘了生活艱苦,暫時失去記憶,便又全力支持他,否則便會頭痛欲裂,無法安眠。」 邵元節驚悚地道:「這魔音穿腦之功豈不是比佛門的獅子吼尤要厲害?」 金玄白臉色一凝,道:「除了陳馬扁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人練成這種功夫?」 李楚楚道:「陳馬扁代師授藝,傳了幾個師弟,不過這些人功力尚淺,喊出來之後,只能迷惑人於一時,可是也不容小覷。」 她頓了一下,道:「這些練有魔功之人,都有一個特徵,便是臉形會變得類似狗或狼、猴或豬,只有少數功深的才會類似虎或獅,也有人如蛇……」 李楚楚說到這裡,還唯恐金玄白不相信,在身上搜了搜,從香囊之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柬,打了開來,恭敬地遞給金玄白。 她謹慎地道:「這張紙上所到之人,都是練有魔功的人,我的師父當年請人以丹青繪出,希望我們在遇到這些人時,盡速逃離,不可興他們交手。」 金玄白接過紙柬一看,只見上面果真繪有幾個人像,下面則加以簪花小字註解。 他瀏覽了一下,順手遞給邵元節,道:「令師便是前任星宗宗主羅?她跟這些人都交過手了?」 李楚楚搖頭道:「沒有全部,只是有幾個而已……」 她頓了下,又道:「據師父說,這種萬毒魔功會隨個人的心性而產生變化,譬如心性陰沉的,功力越深,臉孔越會變形,往往像是一條毒蛇,例如這紙上所記載的丘仁義,名為仁義,實則毫無仁義,臉形如同毒蛇,笑容詭譎,身法使出,左閃右挪,有如蛇形,中他一掌,毒入骨髓,三日必死。」 金玄白笑道:「禰說得此人如此厲害,假如碰上我呢?」 李楚楚道:「宗主大人神功無敵,這毒蛇丘碰到了你,只要一招大日如來神功,便可令他肝腦塗地。」 邵元節突然笑著道:「李姑娘,禰師父也真有意思,呶!這裡寫的蘇征沖,狗形,練有類似油錘貫頂之功,渾身刀槍不入,禿頭,功力聚於頭頂。」 他揚了揚紙柬,又道:「還有,杜不敗,面黑如墨,運功時,臉皮似鐵,一身是毒,狗形。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李楚楚道:「此人系李元霄的關門弟子,此時身居禮部尚書一職,功力極深,曾力敵聖門三大高手,單憑鐵臉之功,便將來敵的刀槍折斷。」 邵元節凜然,道:「此人臉皮之厚,真是不同凡響,呵呵,9這萬毒魔功也真是厲害,不知何人所創?」 金玄白道:「李姑娘不是說過,這半冊萬毒魔經系當年風魔流忍者巖裡兵庫從高麗國太白山中得到的,可見和高麗有關!」 他的眼中閃出熠熠神光,道:「這種毒功若是任由流傳下去,祝害無窮,一定要加以消減!」 邵元節嚇了一跳,道:「侯爺,目前當務之急,還是以除去聶人遠,救出星宗宗主謝凱為主,海外之事,等到以後再說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忖道:「這事要跟玉子商量一下,白虎、朱雀、玄武能不能把伊賀流的忍者派出去,對付這些風魔流忍者,除此之外,我還得找到七海龍王邊大叔,詳細瞭解此事,再做定奪。」 他在思忖之際,邵元節把手中紙柬遞了過來。 接過紙柬後,金玄白又看了一眼,念道:「游銀昆,蛇形,魔音之術初成,陰險狡猾。 謝短定,狼形,貌似和善,實則奸詐,註:此人極愚,經常向人求智慧,曾拜神棍宋十粒為師,欲習分身之術。」 金玄白抬起頭來,問道:「這宋十粒是誰?怎會有分身之術?」 李楚楚不屑地道:「那是個大騙子,『破日神劍』發身神術騙錢,在我們那裡,遍地都是神棍,到處都是騙子,別的不說,大廟小廟就有一萬多間,和尚尼姑可以成親生子,喝酒、吃肉,還要上妓院嫖妓,除此之外,還有神棍自稱是通達釋、道、儒三教的教主,出售一種可以上天的文引,說是只要買了這種文引,死後立刻便可進入天庭……」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怪事?」 邵元節大笑道:「這是白蓮會玩的把戲,哈哈!想不到當年的白蓮教也隨著藍黨一案的人到了蓬萊。」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和尚尼姑可以成親生子,喝酒吃肉,,也未免太荒謬了吧!」 李楚楚道:「我們那裡荒謬的事太多了,不只是這一樁,還有衙門捕頭為狗建廟,拜狗因而陞官的事。」 邵元節道:「哦!拜狗還能陞官?這隻狗莫非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李楚楚搖頭道:「不是的,這隻狗是一個姓吳的捕頭,送給陳馬扁兒子的禮物,後來死了,他便將狗屍厚葬,並為之蓋了座小廟,每月祭拜一次,還哭得很厲害。」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這種情形被陳妻獲知,認為他忠誠善良,於是提拔他連升三級,自此之後,這座狗廟便成為蓬萊捕役們必拜之廟!」 金玄白幾乎聽傻了,他原來還以為蘇州城的捕頭衙役貪贓枉法,善於拍馬,而頗為離譜,沒想到蓬萊一地的衙門差人更是荒謬《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拍馬屁可以拍成這個樣子,真是荒唐到了極點。《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 邵元節苦笑道:「這種拍馬的功夫,貧道可是連想都沒想過,真是荒謬啊!」 李楚楚道:「荒謬的事情,哪裡只有這些,在我們那裡,最有錢的人和最窮的人,每月的收入,相差有一百五十倍,可是許多經營錢莊或做生意的大商人,卻不必交稅,反而窮人要交稅,逼得老百姓幾乎無法活下去……」 她頓了一下,問道:「道長國師,你知道為什麼嗎?」 邵元節訝道:「為什麼?」 李楚楚道:「只因這些大戶富暗地裡捐輸許多子給魔黨惡徒,所以戶部才會想盡辦法,替他們免稅,除此之外,還訂下許多稅法,讓他們不但不必交稅,反而可以從戶部領回許多銀子,名之為退稅。」 金玄白和邵元節聽到這裡,全都瞠目結舌,不知該要說些什麼才好。 愣了一下,邵元節才緩過氣來,道:「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李楚楚苦笑道:「就是有這種事,這叫賺得越多,領得越多,否則,這些富商大戶怎會動輒就送十萬兩的禮金?」 邵元節問道:「他們送錢給誰?」 李楚楚道:「邵道長,當然是送給掌權的青黨官員,這些人就像聚嘯山林的土匪,在聖門掌握大權之際,貪贓枉法的人都是聖門藍黨的官員,這些練有魔功的青黨徒眾,一個個窮得要死,一旦打敗了聖門,掌握大權之後,個個身居高位,豈不是準備大揮特撈?」 她頓了一頓,道:「尤其是陳馬扁的妻子伍氏,因練魔功而癱了下肢,更是喜愛朱寶首飾,於是那些逢迎拍馬之徒,爭相捧著珠寶玉器,金銀首飾送進陳家,至此上下齊貪同,只有苦了百姓……」 金玄白聽她說到這裡,想起王大捕頭、宋《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登高、曹大成等人,也是珠寶首飾的拚命送,不禁臉上一紅,有些愧對自己。 他感歎地道:「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連海外區區小島的情形也沒有差別,而且更是變本加厲,唉!太荒謬了!」 的確太荒謬了!可以說這是個荒謬的時代! 李楚楚認同他的看法,點頭道:「我們那裡是個荒謬之島,不過這種風氣都是聖門延續下來的,誰也不能怪,只能怪命不好!」 她搖了搖頭,道:「邵道長,現在你知道我們那裡,為什麼宮朝會有那麼多,神棍騙子會有那麼多的原因了吧?」 邵元節無話可說,金玄白搖頭長歎。 他們都能感同身受李楚楚的痛苦,因此感觸極深。 正文 第二四四章 過山虎領著堂口的二十多名弟兄,返回堂口大屋而去。 留下的一百多個牛鬼蛇神,散到兩旁,替李強壯聲勢。 這些人個個手裡都持有武器,由於沒有李強的命令,所以沒一個人把兵器收起來,準備隨時應付來人的突然出手。 李強抬頭看了看十多丈外的神壇,回頭道:「阿標,你和老駱各帶二十個弟兄,守候在附近,如果賀二姑有什麼動靜,需要找我,你再過來通知我好了。」 那個叫阿標的壯漢應了一聲,望了霍正剛等人一眼,湊前一步,低聲道:「把子,要不要先到神壇去通知金……」 李強打斷了他的話,道:「不用了,你們守著附近就行了,沒事不用打擾我。」 阿標有些不放心,低聲道:「可是把子……」 李強臉色一沉,道:「叫你守著,就趕快去守著,囉嗦什麼?這位霍幫主是碼頭的仁義大爺,你還怕他會對老夫怎樣嗎?」 阿標脖子一縮,不敢再多說話,和老駱趕緊各自帶開二十名弟兄,沿著大棚一帶,守住兩個區塊。 李強見到他們走開之後,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道:「對不起,讓各位看笑話了!」 漕幫幫主喬英手下有四五千個幫眾,根本不會把這種二三百人的小場合放在眼裡。 而霍正剛身為碼頭挑夫幫幫主,手下也有六七百位挑夫,當年爭地盤,打群架時,多麼血腥的場面都判斷過,自然不會在乎李強堂口裡的這些牛鬼蛇神了。 至於來自揚州的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手下也有四五百個好漢,一向自認實力可比神刀門,對於李強這種人,自然不放在眼裡。 他冷眼旁觀,看到李強的這批手下,雖然看起來個個粗壯,實則沒幾個練過功夫,所以根本沒在意這些傢伙,反而認為他們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簡直是班門弄斧。 他望了望霍正剛,忖道:「我還以為李強是個何等英雄人物,原來是這麼個貨,真不知他怎能當上堂口的把子?又怎會和神槍霸王搭上關係?」 霍正剛一臉和氣,笑道:「李兄說哪兒話?小弟手下的那些弟兄更是不講禮數,哈哈! 這才是江湖豪氣,英雄本色。」 李強聽他這麼一說,有求自己,才擺出這咱低聲下氣的樣子,尤其是漕幫幫主,負責統領那麼大的一個幫會,幫中事務何等繁忙? 可是他如今不但把副幫主一齊帶來,還把揚州和淮安的兩位分舵主也帶過來,可見要找金玄白的事何等重要? 李強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多重,人家如此看重自己,要讓自己出面在金玄白面前打圓場,掂掂份量,實在不足,豈可隨意出面? 他想到這裡,決定先弄清楚對方的來意,再做決定,否則答應下來,碰個釘子,就難堪了。 他打了個哈哈,道:「老朽久仰喬幫主的英名,沒想到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尊顏,真是意料之外!」 他舉了下拳,道:「老朽雖然和金大俠稍有交情,不過,也不知道能不能說進話去,不過老朽當看的面前,敢拍胸脯說一句話,只要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老朽一定盡力。」 喬英把手裡的錦緞包袱遞給身邊的副幫主李英奇,抱拳道:「小弟喬英,代表漕幫上下六千兄弟,在此謝過李把子。」 李強單拳一立,躬身還了一禮,道:「不敢!不敢!老朽盡力就是!」 他頓了一下,道:「各位遠來是客,有什麼事,都請各位到老朽的堂裡再說,請——」 他轉身之際,只見手下的幾十名兄弟,全都一臉驚凜之色,有些人還顯出畏畏縮縮的樣子,禁不住暗罵一聲:「真是些沒出息的東西!」 他的堂口經營了兩座小賭場,還有幾個私窯子,手下的兄弟大部份都是天亮才睡,幾乎個個都是夜貓子,越晚越有精神。 可是此刻大部份的人都顯出那種畏縮之態,顯然是被漕幫之主喬英的那句話震懾住了。 的確也是如此,放眼蘇州,以前實力最雄厚的神刀門,手下弟子也只不過四五百人。 而盤踞各地的堂口,小的只有三、四十人,最大的也只不過二、三百人而已。 像漕幫這樣,幫中有六千個幫眾,別說站出來了,就是口裡說說,也會把這些地方上的牛鬼蛇神嚇呆了! 李強有些難堪,卻又無可奈何,不過他自我安慰,忖道:「老子手下的這些人,雖然不怎麼樣,可是有金大人做我的靠山,我還怕什麼?別說漕幫才六千人,就算有六萬人又如何?碰到了事情,還不是要找老子幫忙?」 決心念一閃,他膽氣大壯,挺了挺,喝道:「你們都給老子滾回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那些牛鬼蛇神不知李強為何突然生氣,一愣之下,全都紛紛轉身奔了回去。 李強不再多客套,跨開大步,往堂口大屋行去。 漕幫幫主喬英皺了下眉,和身邊的副幫主交換了一個眼色,李英奇點了點頭,低聲道: 「幫主,我們沒找錯人,就是這位李強。」 喬英拉過霍正剛,低聲問道:「正剛,神槍霸王金大俠怎會認識這麼個老粗?」 霍正剛搖頭道:「在下也不知道。」 他抬頭看了看昂首闊步而去的李強,低聲道:「不過五湖鏢局裡的劉總管告訴我,金大俠豪氣干雲,不拘小節,武功雖高,卻個性隨和,想必李強投他的所好,這才有了交情吧!」 喬英點了點頭,道:「正剛,你跟英奇他們先走《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我和林幫主再說兩句話。」 霍正剛笑了笑,道:「李副幫主,我們走吧!」 李英奇把手裡的錦緞包袱又交給淮安分舵主張立夫,這才和霍正剛並肩行去。 張立夫看到幫主喬英拉著瓊花幫主林榮祖走到一國說話,不禁臉色一沉,皺起了眉頭,站在他身後的揚州分舵主胡豪,低聲道:「張兄,請吧!」 張立夫默然的點了點頭,跟隨在李英奇和霍正剛身後,緩緩地向前行去。 他越走心情越是沉重,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恍如在夢中一般,甚至可以說,那是一場噩夢,直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他記得那是在午飯之後,自己陪著揚州來的瓊花幫主林榮祖和三位南貨商,正好泡在澡堂裡,享受著小揚州運用熟練手法,替自己捶背鬆骨。 在微醉之際,泡過了澡,再經過這番敲打,簡直舒服得像上了天一樣。 他當時還計劃,小睡片刻之後,再陪著林幫主和三位南貨商去邀上稅關的刑大人,一起到淮安最有名的萬花樓喝杯茶,聽幾個小曲。 應酬完了之後,若是邢大人有興趣,還可以帶著萬花樓裡的名妓,一起到隔壁的迎賓大酒樓吃晚飯,之後,再回萬花樓過夜。 他的計劃雖好,可是卻忘了事情會有變化,而且這個變化之大,令他措手不及,不但自己無法處理,連瓊花幫主林榮祖也無法處理。 甚至到了最後,連幫主和副幫主都無法處理,還必須過江來找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相助。 而金刀鎮八方鄧總鏢頭那麼豪爽的人,卻在聽到了喬幫主的來意之後,雖說盡力相卻還表示自己力量恐怕不夠,要他們再找人相助。 於是,他們又找到了蘇州碼頭的挑夫幫幫主霍正剛幫忙,經過一番打聽之後,從城南何金彪何把子那裡,找到了木瀆鎮,又找回城西,這才在深夜找到了這個獨臂老頭李強。 說來說去,就是為了他分水犀張立夫的小舅子,身居漕幫淮安分舵副分舵主一職的狂獅徐風闖下了大禍。 張立夫記得當幫裡的弟兄慌慌張張的衝進澡堂時,自己還把他大罵一頓,因為當著林幫主面前,如此失態,有失他張立夫的面子。 誰知道當那報訊的弟兄,《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說出狂獅徐風和白花蛇孔安帶著十四名幫中兄弟到蘇州去,被人全部打傷了,然後一船送了回來。 此刻,分舵之中,請了四個跌打損傷的大夫在替他們接骨療傷,可是狂獅徐風全身經脈閉塞,根本無法動彈,連大夫都診斷不出是何狀況。 張立夫當場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未著寸縷,一把抓住那名報訊的弟兄,要他仔細的再說一次。 那三名南貨商人嚇得臉無人色,還是瓊花幫主比較鎮定,勸他冷靜下來,然後又問了一次詳情。 那名漕幫弟兄入幫不久,也弄不清楚情況,只把船老大交代的話說了出來。 林榮祖和張立夫聽了之後,怒火中燒,還以為狂獅徐風等人得罪了五湖鏢局的鏢師,以致被打了一頓,當場大罵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不夠意思,竟敢打傷漕幫幫眾。 須知金刀鎮入方鄧公超走鏢多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靠的不完全是他手裡的那柄金刀,完全靠的他在平時放出去的交情。 衝著這份情誼,不僅是組織龐大的漕幫,連各地的小幫派,都要買他三分帳,只要鏢旗一插出來,便無人劫鏢。 張立夫和林榮祖都認識鄧公超,知道這個人是江湖豪傑,極講義氣,又喜歡交朋友,怎麼都想不到他鏢局裡的鏢師會把淮安分舵的十六名弟兄,包括副分舵主狂獅徐風,都給打傷了。 這種怪事,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張立夫在又驚又疑的情形下,穿上了衣物,向三位南貨商道了個歉,便趕回分舵。 林榮祖當時為了顧全義氣,也放棄了繼續尋歡,帶著隨身的四個保鏢,跟著張立夫一起回去。 還沒進門,他們便看到分舵裡的弟兄們,陸續從各地趕了回來,全都一臉憤慨之色。 進了大堂,裡面「乒乒乓乓」的一陣大響,許多幫中兄弟已從兵器房把刀槍棍棒都搬了出來,準備隨時聽命,殺了出去。 張立夫和林榮祖進入偏廳,便見到地上鋪著張大草蓆,蒿上躺著包括白花蛇孔安在內的十五名舵裡兄弟。 那些人滿身是傷,雖然經過治療,擦上了藥酒,卻有的人鼻青眼腫,面目全非,有的則是骨裂腿斷……張立夫沒有看到狂獅徐安,找來匆匆從內堂奔出的管事一問,才知徐風昏迷不醒,已被送往名醫葉一貼所開設的醫館去了。 張立夫撩著性子,詢問詳情,又把滿身是傷的孔安,從偏廳裡抬了出來,仔細的詢問,才知道他們是在蘇州碼頭因為調戲幾個女子,遭人痛毆。 而送他們前來的船老大,向管事稟報,押這些人上船,並且付出船資的人,是蘇州衙門的薛捕頭。 至於動手的人是誰,連孔安自己都說不清楚,只知道牽涉進一個叫神槍霸王的大俠。 神槍霸王是誰? 張立夫一時都還沒有想到,卻已見林榮祖臉色大變,說出近日蘇州神刀門滅門怪事,便是毀在神槍霸王之手。 單單這樁事,便已如晴天霹靂,震得張立夫頭昏眼花,再聽到林榮祖提直,前天剛剛收到南七省綠林盟主的綠林箭令,要各幫各派,注意手下行蹤,千萬不可招惹神槍霸王以及五湖鏢局的走鏢。 因為這幾天之內,盟主李亮三將要到蘇州五湖鏢局去拜會神槍霸王,隨行之人,還包括揚州瓊花幫幫主林榮祖在內。 漕幫不能算是綠林幫派,既不屬於南七省綠林盟管轄,也不歸北六省綠林盟統治,不過漕幫和各大幫派都保持友好的關係。 尤其是南、北兩位綠林盟主,每年都會收到來自漕幫獻上的禮金,最少都在萬兩之數,從不延遲,都在年底之前,派專人送上,目的便是拉攏這兩大盟會,求個平安。 南七省綠林盟,麾下有一百七十多個大小幫派,以盟主李亮三的武功造詣和盟會之中高手如雲來說,還用得著帶人趕往一個鏢局去會見什麼副總鏢頭嗎? 神槍霸王僅是新近成名的武林人物,像這種武林中叫得出名號的高手,比黃河裡的沙子還要多。 別的不談,單就他分水犀來講,便是水道上成名的高手,運河兩岸的江湖人,幾乎無人不知道他的名號。 可是,憑他成名已有十年之久的分水犀這個名號,走到綠林盟裡,恐怕連站在大廳的資格都不夠。 就算是漕幫幫主前來,要找盟主李亮三商談大事,還得備上一份重禮,親自登門,才會蒙盟主接見。 以漕幫喬幫主的實力,還不夠資格讓李亮三盟主親自遼出大廳之外,更遑論其他人了? 可是這神槍霸王,竟然引起李亮三的重視,還要親自帶著盟裡的重要人物,趕來蘇州,要求拜見。 由此可見,神槍霸王的來頭之大,連南七省綠林盟主都不敢忽視,比較起來,他一個漕幫的分舵主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張立夫在震懾之下,卻還真的摸不清神槍霸王是什麼來歷,究竟憑著什麼本事,能讓綠林盟主李亮三如此重視。 林榮祖把最近聽來的江湖傳言說了出來,張立場人才知這位神槍霸王便是昔年天下十大高手中的槍神之徒,頓時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難怪連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都要如此重視神槍霸王,敢情他身後的靠山是槍神! 槍神成名武林,垂三十年之久,近二十年來,都沒聽過他的事跡,可是只要稍為在江湖上闖蕩過一年半載的人,都知道槍神和各大門派的交情匪淺,只要他出面,可說武林中的大小恩怨,都可在他的仲裁下,一筆勾消。 以這麼一個了不起的武林前輩高手,在江湖上幾乎居於泰山北斗的地位,身份絕不低於武當、少林兩派的掌門之下,他的徒兒一出江湖,自然引人側目。 可是,以這種名人的身份,為何要動手毆打漕幫兄弟呢? 張立夫滿身冷汗,把白花蛇孔安叫來,當著其他十四個受傷的幫眾之前,再度厲聲詢問詳情。 這一問之下,可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因為孔安提到了蘇州衙門捕頭薛義拒絕接受孔安所奉上的二十兩銀子。 這種怪事讓張立夫開始起疑,因為他沒聽過有捕快不愛銀子的事,只知道無論哪裡的差人,都是見錢眼開,到處敲搾,還會有人看到銀票在前而不收之理? 逼問之下,孔安提到換了薛捕頭一個大耳括子,不但銀子送送出去,後來還被喘了一腳。 孔安結結巴巴的把薛義的話複述一次,張立夫和林榮祖都聽清楚了,也全都嚇呆了。 孔安說,薛捕頭雙手叉著腰,怒罵道:「剛才那位神槍霸王金大俠,既是武林大俠,又是廠衛的要員,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嘿嘿!我告訴你,他老人家給我們的銀子叫賞賜,你給的銀子叫賄賂。」 林榮祖臉色大變之後,好一會工夫才回過神來,問道:「孔安,你沒聽錯,薛捕頭是說神槍霸王既是武林大俠,又是廠衛的要員?」 孔安點了點頭,還不識好歹的問了句:「分舵主,什麼叫廠衛的要員啊?」 張立夫當場火冒三丈,一腳把孔安踹出老遠,怒罵道:「你們這些王八蛋,什麼人不好惹,連神槍霸王金大俠的內眷,你們都敢調戲,辣塊媽媽的,你們找死不要緊,別把老子也拖進去!」 孔安當場被他踢昏,也沒聽到他罵什麼,反而嚇得那十四個身受重傷的兄弟臉無人色。 張立夫這時知道惹來了天大的禍事,人家已經撂下話來,一定要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讓漕幫幫主和副幫主,帶著自己和揚州分舵的胡分舵主,一起趕往蘇州五湖鏢局去登門道歉。 假使漕幫的人做不到這一點,他神槍霸王就要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僅是一個槍神,漕幫上下就已經惹不起了,更何況神槍霸王還是廠衛要員! 張立夫和林榮祖可沒像孔安那麼沒知識,他們知道這「廠衛要員」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別說是「要員」了,就是一個尋常的番子,只要亮出了東、西二廠的令牌,漕幫從幫主以下,任何人都得跪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林榮祖和張立夫才知道為何南七省綠林盟主季亮三會移樽就教,親自帶著麾下高手,蒞臨五湖鏢局求見神槍霸王的原因了。 神槍霸王金大俠,掛名在五湖鏢局中,名為副總鏢頭,實則是來自廠衛的要員。 他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恐怕便是朝廷要開始整頓江湖的第一步棋,難怪神刀門一夕之間會遭到滅門之禍,顯然就是神槍霸王下的手。 如今,這隻手又伸向漕幫,放眼望去,上上下下,近六千幫眾,豈能經得起廠衛要員的問罪? 無論是按照江湖規矩,或者武林道義來說,漕幫幫眾在蘇州碼頭上,公然調戲神槍霸王的家眷,便已經站不住腳。 更何況神槍霸王根本便是廠衛的要員,有誰聽說東、西二廠的番子和檔頭找人開刀或逮人入獄要講江湖規矩的? 別說漕幫有錯在先,就算他張立夫在「理」字站得腳,若是廠衛人員要找麻煩,他也無話好說,除了逃亡之外,只有乖乖的束手就縛了……張立夫記得自己當時幾乎手腳冰冷,差點沒有暈過去,還是林榮祖比較鎮定,派出手下趕回揚州漕幫分舵,通知胡分舵主,火速趕來淮安分舵。 在此之後,張立夫又把幫中弟兄全數派出去,找尋幫主和副幫主,通知他們前來處理這件天大的事……張立夫想到這裡,臉肉不禁抽搐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和胡豪已經走到一座大宅之前。 他們還沒進屋,便聞到一股怪味,撲鼻而來,頓時,又聽到剛走進屋的霍正剛道:「李兄,你這屋裡堆了幾大蘿筐的冥紙做什麼?」 張立夫回頭望了望,只見幫主喬英和林榮祖已快步跟了上來,他猶豫了一下,和胡豪走進堂口,果然看到寬敞的大屋裡,兩邊堆滿了一筐筐的紙錢,那股怪味就是從紙錢上發散出來的。 這時,李強說道:「霍兄,這些紙錢是我替人準備的,他托人做法事,要招魂,必須準備大量的香燭和紙線……」 他說到這裡,喬英和林榮祖已快步走了過來。 喬英衝著李強笑道:「李兄,這整條大街都搭上棚架,裡面擺著長板凳,莫非是設什麼法陣?」 李強點頭道:「喬幫主果然見識不凡,這座法陣乃是巫門的拘魂大陣,老朽受托,帶著堂口弟兄們在旁燒燒紙錢而已。」 喬英一怔,看了站在旁邊的副幫主李英奇一眼,道:「當年,在下和李兄弟曾經在湘江一帶,結識排幫人士,見過他們施展的捉鬼之術,不料事隔多年,竟然會在蘇州見到巫門的拘魂大陣,呵呵!真是開了眼界。」 霍正剛問道:「李兄,這巫門的拘魂大陣,真的能拘人魂魄嗎?還是用來拘鬼的?」 李強猶疑了一下,道:「詳細的情形,老朽也不完全知道,我也僅是受人之托而已。」 霍正剛訝道:「究竟是誰,會托李兄做這種事?」 李強道:「不是別人,就是神槍霸王金大俠!」 正文 第二四五章 李強話一出口,眾人一起大驚。 他們原是邊行邊談,此時已經走進燈火通明的大廳裡,二十名堂口兄弟分列廳門兩旁,躬身相迎。 當李強這句話一說完,包括喬英在內,漕幫副幫主李英奇及二位分舵主,還有霍正剛、林榮祖、馮奇等人,全都停住了腳步,愕然望著他。 霍正剛愣了下,失聲道:「什麼?李兄是受了神槍霸王金大俠的委託?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李強雖知霍正剛、馮奇有些交情,可是其他的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他豈能把金玄白要擒拿魔門徒眾之事,說了出來? 眼見自己太過大意,一時失言,說出這整件事由金玄白所主導,他乾笑一聲,道:「金大俠用意如何,老朽怎麼知道?」 霍正剛看了馮奇一眼,問道:「李兄,請問你,金大俠此刻俠駕何處?你能不能坦白相告?」 李強瞇著眼睛看了看霍正剛,道:「霍幫主,我們認識也有十多年了,雖沒有什麼特殊的交情,可是衝著大家都是在蘇州這塊地盤上討生活的情份,你能不能也坦白告訴我,到底找我有什麼事? 霍正剛一愣,隨即笑道:「好!李兄快人快語,小弟也不隱瞞事實,就坦白相告……」 喬英插話道:「霍兄,我們還是到屋裡坐下再說吧!這樣比較有禮數。」 霍正剛點頭道:「對!還是坐下來再說。」 李強目光一閃,道:「既是如此,各位請落坐!」 喬英望向分水犀張立夫,道:「立夫,我們商談要事,你叫兄弟們站在門外,別進來了。」 張立夫躬身問道:「請問幫主,屬下要進去嗎?」 喬英臉一沉道:「你是當事人,當然要進去。」 張立夫也不知道幫主是何用意,竟然會讓隨行而來的幫中護法都留在門外? 可是他不敢多言,應了一聲,道:「你們聽到了幫主之令,全都給我站到門口去,沒聽傳喚,不許進來。」 那二十多名壯漢,都是喬英身邊的護衛和幫裡的重要舵主,每一個人在幫裡的地位都比張立夫要高。 不過他們此刻裝扮成張立夫分舵帶來的幫眾,面對這種情形,只得聽從幫主指示,轉身出門而去。 張立夫心中忐忑不安,隨著喬英等人走進大廳,不斷地安慰自己,像這種小堂口,跟自己的分舵比起來,差不了多少,想必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否則他們為了表示誠意,沒有一個人身上帶有兵器,萬一發生什麼衝突,就麻煩大了。 望著霍正剛那寬大的肩背,張立夫忖道:「霍幫主一再說過,這李強年輕時雖然剽悍,可是自從斷了一臂之後,便收斂不久,無論如何,他都得給霍幫主點面子才行,想必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就在他思忖之際,眾人分賓主坐下,立刻便有人奉上香茗,然後躬身而退。 像這種江湖幫會首腦之間的會談,李強這一輩子都沒碰到過,因為他只是蘇州成裡的一個堂口把子而已。 面對這種江湖大豪,他的心裡也頗為緊張,所幸自從認識金玄白之後,讓他經歷過不少大場面,把膽子也練大了不少。 他深吸口氣,定了下心,吩咐道:「明義,除了你留在這裡之外,叫兄弟們全都退到後堂去,沒聽到傳喚,誰都別出來。」 陳明義應了一聲,趕緊把分徇大廳門邊的二十名弟兄,全都趕往後堂,然後自己就在李強身邊坐了下來。 李強掀開茶獸,舉起茶盅道:「我李某人,何德何能?今夜能蒙各位幫主和分舵主大駕光臨,直人乃三生有幸,老朽不才,未能準備水酒,就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祝各位幫務興隆,財源廣進。」 他說完了話,喝了一口茶。 漕幫幫主喬英等人全都端起茶盅,恭謹地喝了口茶,然後才輕輕的把茶盅放回茶几上。 霍正剛望了喬英一眼,只見他點了點頭,於是清了清嗓子,把中午在碼頭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完全沒有任何隱瞞。 在他說話的時候,室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插嘴,可是李強越聽臉色越變,張立夫卻是越聽越是垂下頭來,再也不敢多看他人一眼。 他知道這是幫中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自己分舵裡的弟兄,惹出來的禍,自己身為分舵主,就必須承擔下去,絕不可以拖累整個漕幫。 所以他這次來,不僅把在碼頭上惹事的徐風等人一起帶來,放在客棧裡,讓人看管著,自己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就算犧牲自己,也得保全漕幫。 李強好幾次面色大變,想要插嘴,卻都忍了下來,聽到最後,他才長長的喘了口氣,苦笑道:「霍幫主,不是小弟不願幫忙,實在是你們不知道金侯爺的脾氣……」 「金侯爺?」 喬英神色大變,失聲道:「李把子,你說金大俠是一位侯爺?」 李強點頭道:「神槍霸王金大俠,是朝廷敕封的侯爺,他的頭銜是武威侯……」 室內眾人,包括喬英在內,全都面色如土,張立夫那麼魁偉的身軀,竟然都顫抖起來。 李強輕歎了口氣,道:「金侯爺和廠衛的高官,關係極為密切,他一身武功之高,據說已躋身當今天下十大高手之列,就算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一起出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頓了一下,道:「前些日子,神刀門程門主不知發什麼昏,竟然帶著二百多名門下弟子,圍攻金侯爺,被他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殺了一百八十多人……」 他說到這裡,室內每一個人都打了個寒顫,彷彿死神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他們的身上。 李強搖了搖頭,又道:「城北的雙劍盟,你們總知道吧?兩位盟主都是峨嵋出身的高手,卻在招惹上了金侯爺之後,盟中弟子死了一百多人,被逼解散雙劍盟,除此之外……」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鐵錘樣的敲在眾人的心裡,直到此刻,張立夫再也忍受不了,霍然跪了下來。 他向幫主喬英磕了個頭,道:「幫主,屬下已把內弟徐風和其他十五名惹禍的人,全都帶來,請幫主綁了屬下,向金侯爺請罪……」 喬英一臉淒然之色,道:「立夫,你求求李把子吧!這件事……唉!恕老夫無能……」 張立夫跪著轉了個方向,朝李強磕了個頭,道:「李把子,請你老人家成全在下……」 李強趕忙站了起來,伸出獨臂扶住了他,道:「張分舵主,請起來,別折煞老朽了。」 張立夫堅不立起,顫聲道:「在下舵裡的弟兄,闖下此等滔天大禍,若是牽連到了幫主和其他兄弟,我就算被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贖此一身罪孽,所以請李把子押著在下面見金侯爺,要殺要剮,由在下一人獨當。」 李強皺了下眉,眼看抬不起張立夫,只得放開手,道:「張兄,請站起來,容老朽想想辦法。」 張立夫沒有聽到指示,仍舊跪在地上。 李強不悅地道:「張分舵主,你這麼做,豈不是叫我為難嗎?」 張立夫磕了個頭,道:「請李把子原宥在下愚忠,為了漕幫,在下就算肝腦塗地,也不足惜。」 李強側首望著喬英,道:「喬幫主,老朽答應替你們設法,不過你也得容我定下心來才行,張分舵主這麼做,我可無法安心……」 喬英站起抱了抱拳,道:「李兄,對不起,都是小弟的錯,敝幫此一劫難,吾兄若能施以援手,敝幫上下六千名弟兄都會把李兄當成大恩人……」 李強一聽「六千名弟兄」,便感到極大的壓力,忙道:「喬幫主,你且叫張分舵主起來,讓我想想辦法。」 喬英躬身道:「是!敬遵李兄之命。」 他吩咐道:「立夫,李老爺子的話,你聽到了沒有?還不快站起來,讓老爺子定下心?」 張立夫應了一聲,這才立起身子。 李強伸手道:「兩位請坐下來說話。」 他坐回椅中,看到喬英和張立夫坐了下去,這才閉起眼睛,開始沉思起來。 他心裡非常清楚,以漕幫幫主之尊,勢力範圍遠及大運河上下,比起自己來,就像一隻遨翔萬里的大鵬鳥和一隻麻雀。 人家是水上大豪,自己則是堂口的把子,兩人的身份、地位、名望、權勢,相差得太懸殊了。 喬英能低聲下氣的稱自己為把子,便已經很看得起自己了,更何他又把這個稱呼,提升為李兄、吾兄,乃至於老爺子,可說已把自己抬到了天上。 雖然喬英有求於自己,可是他能在林榮祖和霍正剛兩位幫主之前,如此抬舉自己,自己若不能盡一番心力,也實在愧對他人了。 他暗忖道:「可是這回是那些混帳口頭輕薄了幾位,又該如何才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呢?」 想了一下,他揣摸金玄白的意思,想起若依他的個性,只怕在碼頭上,就會當場把徐風等十六名漕幫弟子一起殺死。 而金玄白之所以沒有動手殺人,只是讓這些人受些輕傷,可能也是鑒於這些人酒後糊塗,罪不該死吧!」 他暗忖道:「如果金侯爺是這個意思,那麼事情尚可以轉環,或許由鄧總鏢頭出面,就可擺平此事。」 想到這裡,他睜開眼睛,看了看眾人,剎那間,他接觸的每一雙目光,都凝視著他不放,每一個人的目光中都帶著懇求,盼望之色。 李強心裡一慌,又閉上了眼睛,忖道:「金侯爺現在正忙著擒拿魔門徒眾之事,這種大事,比較起碼頭上發生的芝麻小事來,不知道有多重要,想必他不會為了漕幫這幾個混蛋,耽誤他辦大事吧?」 意念動處,他決定要冒個險,把這件功勞從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手裡搶下來。 他再度睜開眼睛,道:「喬幫主,我想到一個法子了,不過可不知道能漢有行?」 喬英道:「老爺子請說。」 李強道:「金侯爺是我外甥的師父,曾傳授我外甥三種槍法,他的個性我極為清楚,是吃軟不吃硬!」 他頓了一下,又道:「金侯爺有一句口頭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這殲之的意思,便是指的要殺人!」 喬英打了個寒顫,忖道:「這神槍霸王金侯爺真是個殺星,隨便一動手,就幾百人的殺,真是太可怕了,這種人可千萬不能招惹……」 他目光閃處,只見林榮祖和霍正剛也都《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是滿臉驚懼之色,想到林榮祖所說過的話,喬英更加驚駭,忖道:「難怪南七省綠林盟主要發出綠林箭令,通告盟裡的各路幫主,不許他們和神槍霸王為敵,果然是怕了金侯爺……」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李強繼續道:「漕幫的各位兄弟,雖然在碼頭上出言不遜,辱及了金侯爺,並且還把槍神老前輩牽連進來,可是金侯爺當時沒有動手殺人,想必已給他們留下一線生機……」 霍正剛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馮奇,道:「我們老三當時人正在碼頭,他親眼目睹了整個經過,只因認出了金侯爺,一時來不及和徐副分舵主他們打招呼,所以才惹來這場糾紛!」 他頓了下,道:「既然李兄這麼說,我想當時金侯爺並未出手,可能也是替他們留一條生路……」 喬英道:「李老爺子,依你之見,我們該盡什麼禮數,向金侯爺賠罪,他老人家才能放過敝幫這些蠢材?」 李強道:「喬幫主,坦白告訴各位,金侯爺此刻本來就在前面那個神壇裡……」 喬英大吃一驚,林榮祖、霍正剛等人也都悚然動容,張立夫更是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李強道:「金侯爺這次帶著護國法師邵道長和數十名錦衣衛官差來此,便是為的讓巫門賀神婆施出拘魂大陣,擒拿叛逆……」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臉上,繼續道:「至於那些叛逆是些什麼人,我們不該知道,因為這是朝廷的機密,我們叵是涉入,只怕會被砍頭。」 喬英點頭道:「對!季老爺子說得不錯,廠衛大員辦事,我們小老百姓豈能干擾?」 霍正剛問道:「李兄,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做呢?」 李強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在這裡等著,老朽派明義去看個風色,如果金侯爺辦完了事,就請他到這裡來坐一下,到時候由喬幫主帶著張分舵主向他負荊請罪,老朽則在旁敲邊鼓,看看能不能讓侯爺息此雷霆之怒,把大事化小……」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喝了口茶,又喘了口氣,這才繼續道:「霍幫主,林幫主,喬幫主,你們商量一下,白虎、朱雀、玄武老朽這個辦法行不行得通?」 張立夫道:「稟告老爺子,蘇州衙門的薛差官,曾命船老大轉告我們,要我們在十二個時辰內到五湖鏢局去……」 李強臉色一沉,道:「既是這樣,那麼你們就往五湖鏢局去吧!來這裡找老朽幹什麼?」 張立夫一愣,立刻閉上了嘴。 喬英怒道:「立夫,快向李老爺子賠罪!」 張立夫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後悔不已,趕緊跪了下來,道:「晚輩出言無狀,請老爺子厚宥。」 說完,重重的磕了個頭。 霍正剛忙道:「李兄,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後生晚輩一次吧!」 李強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已聽到阿標急急忙忙衝了進來,道:「稟告把子,朱少俠過來通知,要立刻開始燒紙錢,賀神婆要準備開壇作法了。」 李強匆匆站了起來,道:「各位請稍候,老朽這就出去白虎、朱雀、玄武,如果有機會,自然會將此事向侯爺稟告。」 他沒等喬英等人回話,又接著道:「明義,你把裡面的弟兄們叫出來,讓他們幫忙搬紙錢出去燒化。」 陳明義往後堂奔去,阿標卻從大門奔了進來,劈頭便遭到李強一陣臭罵,道:「阿標,你瞎了眼睛啊?沒看到我這裡有客人?鬼吼些什麼?」 阿標被他罵得一愣,指著身後,道:「是朱……朱少俠命令小的找把子……」 李強抬頭一看,只見朱宣宣有如行雲流水的跟在阿標身後,輕快的走進大廳。 朱宣宣沒想到屋裡有那麼多人,身形微微一窒,隨即笑道:「李老哥,這麼晚了,你還有客人呀!」 李強勉強道:「嗯!是幾個坶朋友來看小老兒。」 朱宣宣道:「也真是巧,三條街上圍著二百多人,這條通道原先也有二十個錦衣衛校尉們守著,正好進屋去吃宵夜,你的朋友就來了。」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齊都臉色大變。 這時,陳明義已把屋裡的一百多名堂口弟兄一起叫了出來,他見到朱宣宣站在大廳門口,趕忙躬身抱拳道:「小人陳明義,見過朱少俠!」 朱宣宣點了點頭,道:「我金大哥吩咐,立刻命巫門三女開壇佈陣,你們趕快出去燒紙錢吧!」 說話之際,她向旁走了兩步,把通路讓出來。 陳明義再度抱拳行了個禮,守和領著那一百多位弟兄,奔出大廳,忙著搬動疊落在門邊兩側的蘿筐。 廳內的人,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望的幫主或副幫主,見識自然不凡,他們看到朱宣宣氣勢軒昂,長得玉面朱唇,身穿一襲錦袍,而李強對他如此恭敬,全都心裡有數,此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喬英首先站了起來,然後其他的人也跟著站起,那原先跪在地上的張立夫,也趕緊立起。 喬英抱拳道:「李老爺子,這位少俠是……」 李強本來不想把喬英等人介紹給朱宣宣認識,可是見到他們全都站了起來,再一聽到喬英這麼說,只得引介道:「這位是朱少俠,江湖人稱玉扇神劍。」 室內的每一個人都泛起一個疑問:「玉扇神劍是誰?怎麼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人?」 他們一愣之際,只聽李強繼續道:「朱少俠是金侯爺的結拜兄弟,也是武林後起之秀!」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漕幫幫主喬英首先抱拳,道:「久仰!久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玉扇神劍朱大俠。」 一時之間,各種奉承阿諛之言,充塞著屋內,把朱宣宣都吵得頭昏,不過她含笑抱拳,神情極為瀟灑。 阿諛之言一完,喬英又領頭道:「在下漕幫幫主喬英,見過朱少俠。」 「在下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拜見少俠。」 「在下漕幫副幫主李英奇拜見朱少俠!」 「在下霍正剛拜見朱少俠!」 「在下漕幫揚州分舵主胡豪,拜見玉扇神劍朱大俠!」 「在下漕幫淮安分舵主張立夫,拜見玉扇神劍朱大俠!」 「在下馮奇拜見玉扇神劍朱大俠!」 朱宣宣站在大廳之內,聽到這些人各報名號,恍然覺得真的成了武林名人,甚至是武林盟主。 她含笑望著那武林大豪,享受著前所未有的尊榮,簡直整個人都要飄了起來。 剎那間,她忍不住取出扇袋中的那柄玉扇,輕輕的搖了搖,道:「各位不必客氣,請坐!」 她緩步向前行去,忘了自己剛才在賀二姑屋裡所受的氣,也忘了自己來此是要叫人去燒紙錢的。 李強急得幾乎要跳腳,就唯恐喬英把碼頭上的事情說出來,以致朱宣宣一時意氣,把整件事都攬上身去。 那麼,他所有的盤算都將會落空了。 江湖人,這就是講義氣的江湖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四六章騙子當道 西廂小廳裡有了一陣短暫的靜謐。 金玄白和邵元節都在沉思之中,只不過所思索的方向不同而已。 金玄白所訝異的是東瀛風魔流忍者,憑著在高麗國的山裡所撿拾的半冊「萬毒魔經」,傳授給蓬萊一地的巖裡龜次郎,數十年下來,竟然會讓一個魔門四分五裂,失去了執掌島上大權的機會,讓一個蓬萊仙島,幾**間地獄。 在這數十年裡,隨著魔功流傳開去,所有習練此功的人,都幾乎成為禽獸,紛紛喪失人性。 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他暗自思忖道:「到底是因為練了魔功之後,扭曲了人性?還是弱化了人性,強化了獸性?甚至改變了人,成為一種獸化的狀況?」 想到這裡,他無法找到答案,只得把心裡的疑惑一一的說了出來,想要讓李楚楚給個答案。 可是李楚楚愣了一下後,卻道:「關於這一點,我們聖門的護法長老以及幾位令主都曾經研商過,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真正的答案。」 她看了二人一眼,又道:「我們只知道練過這種魔功之後,心性大變,逐漸喪失人性,而多了獸性,所有人的臉孔也起了變化,有些似蛇,有些似鼠,還有人似狼似虎,似狗似鱷,全都變得面目可憎,不過,他們卻言語似蜜,言之成理,讓人聽了之後,心甘情願的支持他們。」 邵元節訝道:「這就是魔音穿腦之功嗎?」 李楚楚搖頭道:「這不算是魔音穿腦,只是他們的基本功而已,若是施展魔音穿腦之功,就算你已餓了三天,都可以振奮精神,全力支持他們,服從他們的命令,來對付我們聖門弟子。」 邵元節駭然道:「這跟雲貴一帶流行的放蠱之術,倒有一些類似,中了蠱的人,便會改變意志,忘去疲累,聽從旋蠱之人的命令。」 他頓了一下,道:「茅山道法裡,亦有類似的符法,可激發人的精神力量,做出一些平日無法做到之事,固則被神化,不過這些終究是些小法而已,只能對沒有練過武功的人生效,對武功高強的聖門弟子,大概沒什麼效果。」 李楚楚道:「國師道長,這也不盡然如此,像聖門許多的旗主,都是練過多年武功,往往在青黨那些魔門弟子施出魔音穿腦之術時,都會迷惑心志,叛離聖門。」 邵元節道:「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據貧道的揣測,讓那些旗主或聖門先進個人叛離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受到權勢、利益的誘惑所致,並不能完全歸諸於魔音穿腦功。」 他望著金玄白,道:「關於侯爺你方纔所問之事,貧道也有一些想法,我認為那些人練了魔功之後,面目大變,可能是這種功法能激發人的獸性所致,由於心似狼,故而形貌漸漸成狼,心似蛇蠍,久而久之,便貌似蛇蠍了,這便是一般所謂的相由心生之理。」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如此!」 邵元節把當年蘇東坡見佛印禪師的一段軼事說了出來,然後道:「佛門禪宗認為萬法由心造,你心中有佛,眾生便都是佛,當年佛印禪師心中有佛,故此視對面所坐之蘇東坡便是佛,而蘇東坡戲謔地視佛印禪師為一坨屎,則因其心繫這一坨屎之故。」 他笑了笑,道:「我們道家講清虛無為,和佛家的禪宗之理有些相通,也和儒家之理相通,否則便不會有『三日不讀書,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這句話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深深覺得邵元節博學多聞,令人佩服,難怪會被敕封為國師,果真非尋常的道士可比。 邵元節道:「一般來說,利慾熏心之人或心懷詭詐之徒,甚至性情兇惡之輩,都會形諸於面,久而久之,便會產生變化,外人視之如毒蛇猛獸,想必那些修練魔功之人,亦是如此。」 他長歎一聲,道:「貧道自幼及長,見識過不少人情冷暖,深知世態炎涼之理,後來又進入宮廷,周旋於王公貴族、貪官污吏之間,見識過各種不同的面貌,有些人望之似人,實則較蛇蠍尤毒,故此頗有感受,想那蓬萊一地之人,亦一如中原,跟有沒有練過萬毒魔功無關。」 金玄白道:「道長,你認為這兩個地方的人,都是血脈相連,所以相差不大,對不對?」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世人所稱的魔之一詞,應是由於立場不同,所產生的貶責之語,例如明教早年被稱為魔教,白蓮教亦被視為魔教,可是在教徒眼中,這才是聖教,其他都該視為魔教或邪教。」 金玄白懂得他話中的意思,想到明教經過朝廷和武林各大門派的多次追剿,雖然改名為聖門,並且處於四分五裂之中,然而遠移海外之後,卻又將衍化出去的青黨人士視為魔,自己則以聖自居,以示分別。 由此可見,「聖」和「魔」的分別,確實沒有一定的範圍,僅是由於雙方立場不同而定。 就在他思索之際,只聽李楚楚道:「宗主大人,國師道長的話固然有些道理,可是那些青黨之人,並不認為他們和中原人是血脈相連,而把大明皇朝視為外國,他們則是蓬萊大國,為此,他們要廢龍鳳年號。」 她微微一頓,道:「尤其是新任的禮部尚書杜不敗上任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除了裁滅史官所記下和中原相通之數百年歷史,並且把蓬萊一地的地圖倒置,橫臥於中原之上,表示蓬萊一地高居中原之頂……」 邵元節訝道:「有這種稀奇的事情?」 李楚楚點頭道:「這還不稀奇,他還奉巖裡龜次郎的指示,修改當年東瀛倭人統治蓬萊時,燒殺擄掠的各種惡行,改寫為幸有東瀛倭人之治,本島才有突飛猛進的文明進步,故此要感謝倭人才對。」 邵元節和金玄白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天下竟有如此荒謬之事?」 邵元節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認賊作父?」 他搖頭歎息道:「想那東瀛倭人,實乃我中原後裔,遠自秦漢便年年入貢,直到今日,都未停止,可是那蓬萊一地的青黨徒眾,竟會將倭人視為祖宗,豈不太荒謬了!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李楚楚道:「就因為這種心態,所以東瀛海盜處處進逼,往往在沿海一帶掠我漁船、漁民,然後要求大筆贖金,才會放人歸來,可是那些口口聲聲自認神功無敵,往往揚言要進軍大明皇朝,擊敗中原各大門派的青黨徒眾,面對這些海盜卻懦弱無比,任其予取予求。」 她輕歎了口氣,道:「就因為這個原因,聖門的弟子心中憤慨,認為這些人都是騙子,除了一些空洞的承諾之外,什麼都沒有給蓬萊人……」 她說到這裡,情緒越來越激動,繼續道:「那陳馬扁當年是貧戶佃農之子,如今功成名就,便勾結富商豪門,貪瀆腐化,想要讓蓬萊一地的人,最少一半以上都要變成貧戶,讓他們也嘗嘗衣食不濟,難以謀生之苦,似乎不如此,不能洩他心頭之恨。」 金玄白氣憤地道:「天下怎麼會有這種人?禰們都是聖門徒眾,怎麼不設法把他除掉?」 李楚楚苦笑道:「誰說我們不想除掉他?可是此人出入之際,都有數百名隨扈跟著,住的官邸裡,原先的圍牆是一丈五,如今已加高為六丈,就是防人入內行刺。」 邵元節笑道:「此人真是怕死得很!大概也是練的縮頭烏龜功!」 李楚楚道:「這也不能怪他,這個大騙子以騙術取得權位,自然害怕別人會暗殺他,故此除了尋求東瀛海盜的相助之外,還把東海的海盜視為祖宗,任由他們予取予求,反而視民眾如草芥,拚命壓搾,如今島內水深火熱,所以才會形成大批的聖門徒眾外移。」 金玄白以憐憫的眼光望著她,心想:魔門徒眾經歷百年的艱辛,如今面臨四分五裂的狀態。 這些人當年遠涉重洋,便是為了逃避太祖皇帝的殺戮,以及武當、少林兩派的圍剿。 好不容易的立根於海外蓬萊,卻又遇到蓬萊排外風潮,虎狼當道,讓他們又冒著危險渡海回到中原。 姑且不論他們有什麼打算,這些人面臨生存的危機,自己難道就憑著「魔門」兩個字,便把他們一網打盡,全都交給錦衣衛或東、西二廠處理嗎? 想一想,這幾百個魔門徒眾並沒犯什麼大錯,僅只不過是三四個人口頭不遜,便該全數遭到滅殺的命運,也未免太過份了。 假使自己這麼做,豈不是置這些人的性命如草芥?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魔」? 他想到這裡,合上眼睛,回憶起當年萍兒在信柬上所寫的那些關於魔門面臨各大門派弟子,圍攻於崑崙山下所謂「聖宮」的種種情形。 想到那上千人的犧牲,血流成河,久久不幹的慘狀,他不禁暗暗歎了口氣,不希望這種情況再度重演。 可是……他忖道:「可是我豈能就這麼放過這些魔門徒眾?」 別說邵元節是朝廷供奉的國師,就算徐行僅是一名錦衣衛的力士,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就此輕易的放過這些魔門徒眾。 難道要他為了縱放這些魔門徒眾,反而把包括邵元節在內的所有錦衣衛校尉們一齊殺死滅口嗎? 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到底要用什麼法子才能讓這些人活下去? 金玄白意念飛馳,卻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睜開眼來,道:「李姑娘,以往的事,不要再去想了,目前,首先要解決的是先把禰們宗主救出來,再圖後策。」 李楚楚垂首道:「婢女一切聽從宗主大人的指示,就算粉身碎骨,都不足惜。」 金玄白點頭道:「好!現在禰帶我和邵道長一起進入地室去找一找那幾個月宗弟子,看她們還在不在。」 李楚楚猶豫一下,道:「啟稟宗主大人,那地下秘道裡,歧路眾多,並且每間秘室都有鋼門相隔,只能由內開啟,若是宗主大人隨行,恐怕會被那些姐妹誤解……」 她輕輕的咬了下嘴唇,又道:「所以依婢女愚見,還是由我一人進去,把她們一起帶出來,比較妥當。」 金玄白望了邵元節一眼,道:「這樣也好。」 李楚楚道:「可是,宗主大人,為了取信她們,婢女必須手裡持有一份信物才行……」 金玄白恍然道:「哦!禰是說要借用我手裡這塊令牌,才能夠取信她們,對吧?」 李楚楚點頭道:「宗主大人說得不錯!」 她解釋道:「據本門護法長老及歷代的記載,當年,聖門遭到武當創派祖師及少林掌門聯手圍攻之際,聖門其實已經分裂為中原及海外兩部份,由於藍黨一案發生時,遠渡重洋的聖門,日、月、星三《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宗宗主都未隨行,故而在海外蓬萊落足之後,江大統領重整聖門,重立三宗,不過三宗宗主之金令雖已重鑄,卻非原物,如今宗主大人手中所持之日宗令牌,系明教當年流傳下來的真品,非仿製之物所能比擬,只有持此金令,才能令她們相信正牌的日宗宗主的確存在。」 金玄白聽她解釋了許久,目的便是要自己拿出日宗金令,於是毫不考慮的把手中握著的那塊令牌遞了過去。 李楚楚跪了下來,恭敬地雙手接過令牌,然後請示道:「請問宗主大人,是否要令婢女把月宗的姐妹們一齊帶出來?」 金玄白點頭道:「禰把她們都帶來好了。」 李楚楚高舉令牌,恭聲道:「星宗弟子李楚楚,敬領日宗宗主大人金令。」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鈴鐺、小鑼、玉磬混雜的聲響,接著便是一陣低吟喃喃之聲。 邵元節道:「侯爺,巫門三姑已經開壇誦咒了。」 金玄白一揮大袖,把李楚楚托了起來,道:「李姑娘,巫門三女開壇作法,將附近所有的聖門徒眾生魂抽離出去,讓他們自投法陣之中,原是奉我之令而行,如今我已改變主意,決定要將他們全數釋放……」 李楚楚大喜道:「謝謝宗主大人。」 金玄白道:「不過,禰要在他們醒來之前,告知他們的領頭之人,在我們未從徐州回來之前,絕不可任意離城而去。」 他見到李楚楚滿臉疑惑,解釋道:「他們目前還受到衙門的監視,而我基於身份的不同,也不能就此釋放他們,只能暫時讓他們保持現狀,所以為了他們的安全,禰應嚴重警告他們,不許他們離城,否則遭到衙門差人的逮捕,營救起來就更麻煩了。知道嗎?」 他之所以這麼說,只因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法子處理這些從海外回來的魔門徒眾,故此勉強的編個理由來取信李楚楚。 然而話一出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其中的真實性,認為李楚楚會有不少疑問。 可是李楚楚想了一下,卻點頭道:「宗主大人身份特殊,自然以保密為主,婢女會警告他們,在短期之間,不能離城,並且不可有任何異狀。 她看了下邵元節,誠懇地道:「二位大人的身份何等尊貴,為了維護大人們的安全,就算讓我們這些弟子犧牲了性命,都是理所當然之事,關於這一點,就請兩位大人放心好了。」 邵元節雖不知金玄白有何盤算,可是聽了李楚楚的話,也頗為感動,因為她只不過是星宗宗主麾下的侍女,對於魔門有如此大的忠誠度,竟然不惜隨時準備犧牲性命,可見百餘年來,魔門連續不斷的遭到各種打壓,依然能夠延續下來,是有其道理的。 他暗忖道:「不知道留在蓬萊一島上的魔門徒眾,是否個個都像她如此忠義?否則我相信魔門藍黨縱然一再分裂,也不會被青黨徒眾消滅……」 他的意念流轉之際,聽到金玄白道:「李姑娘,我在下午曾經到過一間香燭鋪,見到裡面的王掌櫃,不知他是不是火令旗下弟子?」 李楚楚道:「稟報宗主大人,那位王大叔是土令旗主,本名王石頭,祖先是梅縣的客家人士,他家在蓬萊落籍已有三代,只因氣憤騙子當道,所以才跟水令旗下的一個小旗主一起隨同我們星宗宗主返回中原。」 她頓了下,又道:「那位水令的小旗主姓羅,目前是揚州瓊花幫屬下水寨的少寨主,他的叔父則是幫中的一個堂主。」 金玄白沒想到自己提起老王香燭鋪的王掌櫃,竟會引來李楚楚說出那麼多的消息,看來她對於持有昔年日宗宗主金令的自己,目前已是深信不疑。 他看了邵元節一眼,順口問道:「這些人又怎會投入幫派之中?難道這麼做,較易隱匿身份嗎?」 李楚楚道:「他們是第一批從蓬萊返回中原的人,當時距今已有十五六年之久,那時江湖上幫派林立,各方勢力拉鋸,都在擴大地盤,所以投入幫派比較容易藏身,並且也易於招募徒眾,替聖門培植實力。」 金玄白恍然大悟,認為魔門徒眾隱匿在江湖幫派裡,的確有許多方便,也比較不受到朝廷的注意。 他們說話之際,那兩個倒在門邊地上的女子已醒了過來,她們眼看李楚楚和金玄白有說有笑,便都故作昏迷之狀,沒有吭聲。 這時,再一聽到李楚楚竟然把聖門之中極為隱秘之事講了出來,頓時再也忍耐不住,兩人一齊坐了起來。 那個叫云云的女子怒罵道:「李楚楚,禰這個叛徒,為了性命,竟然不惜出賣本門,禰……」 李楚楚驚惶地飛掠過去,扶住了云云,道:「云云、燕燕,禰們弄錯了,我沒有背叛聖門,他是……」 她在惶急之下,想要說出金玄白是日宗宗主的身份,卻是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到了身前不遠,緊隨著他五指飛花,強勁的指風射出,云云和燕燕又再度昏迷過去。 李楚楚駭然道:「宗主大人,你……」 金玄白道:「李姑娘,禰把她們抱回房裡,讓她們躺下休息,等到禰把月宗弟子一齊召來後,我再當著她們的面前揭露我的身份。」 李楚楚雖不知金玄白為何要這麼做,卻不敢違拗他的意思,趕緊一手抱著一人,走進屋裡,把云云和燕燕放在竹床之上。 邵元節也不知金玄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想了一下,仍是摸不清他到底有什麼意圖。 他看著李楚楚把兩個同伴抱進房裡,嘴唇蠕動一下,終於又忍了下來,不敢開口詢問,唯恐會被李楚楚察覺金玄白這個日宗宗主的身份是假的。 李楚楚從房裡走了出來,問道:「請問宗主大人,婢女只是把藏在地室中的幾位姐妹們帶出來,還是要把藏身在花滿樓裡的所有姐妹都全部帶過來?」 「花滿樓?」 金玄白哦了一聲,恍然忖道:「原來大部份的月宗弟子是藏身在青樓之中,這跟伊賀流的忍者從東瀛進入中原,所打的盤算完全一樣。」 他此刻對於魔教徒眾活動的大概狀況,差不多已經瞭解,唯一不明白的便是這批人和宮中太監勾結的情形。 假使張忠和張雄兩個太監能更深入這個組織,或者他可以及時趕到徐州,會晤星宗宗主謝凱,瞭解他和北京的來人之約,那麼魔門徒眾遠渡重洋而來的目的,便能全盤瞭解,也就更能採取對策。 他的意念有如電光石火般的閃過腦際,卻故作驚訝地問道:「李姑娘,那花滿樓是個什麼地方?」 李楚楚問道:「花滿樓是蘇州有名的青樓,難道宗主大人你沒有聽過嗎?」 金玄白搖了下頭,道:「我沒聽過,也沒去過,可是,她們假若打著花滿樓的名號而來,只怕一兩天之內,便會被衙門差人查出線索,最好還是讓她們盡速離開才不會危險。」 李楚楚問道:「可是……宗主大人,她們落籍在此,已有兩年之久,豈能說走就走?何況走了之後,又能往哪裡去?」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禰派個人先把她們叫過來,我來設法安頓她們。」 李楚楚感激地道:「一切都有勞宗主大人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邵道長,我們一起走吧!」 邵元節默然隨著金玄白出了西廂房,三人一起往神壇大門而去。 神壇大屋裡此刻一片煙霧繚繞,他們三人一出大門,只見包括賀二姑在內,三名巫女披頭散髮,手中各持法器,不住地揮舞著,腳下踏著奇門異步,時退時進,如同舞蹈。 而那六名白衣巫女則站在神案供桌之前,用力的敲打手中的小鑼、玉磬、小鼓,搖著鈴鐺的兩個女子,更是形同瘋狂。 她們每人的口中吟誦著咒語,搖頭晃腦,眼神凝滯,襯著神案上瀰漫散放的香煙和不時跳躍的幾簇燭火,構成一種妖邪詭異的氣氛。 金玄白和邵元節兩人,在來時便已見過巫門三姑佈陣作法,此刻縱然處身近處,依舊不覺有何怪異。 可是李楚楚何曾見過此種陣仗?她眼看巫門三姑有如鬼魅,嚇得臉色大變,緊隨在金玄白身後,既不敢拽住他的衣袖,又不敢離開太遠,幾乎舉步維艱,難以前行。 她在驚駭中走了幾步,目光閃爍不定,只見大棚外堆堆火焰蓬髮,紙錢灰燼漫天飛舞,人影穿梭往來,如同群魔亂舞,更讓她差點嚇破了膽。 就在此時,棚裡排列的長板凳上,擺放的數支黑旗,突然無風自動,一支一支的豎立而起。 三角形的旗旛一陣搖動,從上面似乎湧出縷縷黑霧,越聚越濃,很快便把大棚兩側全都圍滿,像是從棚底拉下一塊黑幕。 李楚楚心頭大震,全身不住顫抖,再也立身不住,當場跪了下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四七章馬吊由來 當陳明義帶著堂口裡的牛鬼蛇神忙碌地奔進奔出,搬拿堆放在門內的紙錢竹籮時,引起那些從江北而來的漕幫幫眾們注意。 不過,他們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朱宣宣所吸引。 玉扇神劍的名號固然聽起來極為響亮,可是包括漕幫幫主喬英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沒把這個綽號當一回事。 因為,在這近幾年裡,用「神劍」為綽號的武林人士,就算沒一千,最少也有八百之多。 根據瓊花幫主林榮祖的印象,光就在揚州地界,這一年裡,前後便有十幾個名號中有「神劍」的江湖劍客,被瓊花幫除名。 江湖上所謂的「除名」意思很簡單,就是這個人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一個死人。 死人就是死人,在江湖上還有什麼名? 江湖是很殘忍的,靠的不是綽號、名氣,而是實力和背景。 近二十年來,擁有神劍之名而不墜的,只有武當派的破風神劍和崩雷神劍兩個人了。 他們本身的劍法高超,再加上是武當一派的弟子,所以行走江湖之際,無論是任何幫派都要敬畏三分,絕對不敢輕易招惹這兩把神劍。 江湖上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指的便是這種聲名卓著、靠山奇硬的名人,而不是那種小門小派出身的劍客。 像這些劍客,枉自取了個神劍的響亮綽號,在江湖上還沒走上半個月,便被人一刀了結了性命,可說比比皆是。 故此,要想名動武林,震驚江湖,除了一身超絕的武功之外,還得要有強大的靠山才行。 只有這種劍客,才配享有神劍之名,才會讓人一聽名號,便會肅然起敬。 朱宣宣那「玉扇神劍」的綽號,在這批江湖人眼裡,算不了什麼,可是,當他們一聽到朱宣宣稱呼金玄白為金大哥時,她在這些江湖人的眼裡,身份已提升了百倍之高。 一時之間,各種久仰、阿諛之詞,源源而出,彷彿朱宣宣這個玉扇神劍真的成為震驚江湖的大劍客,以致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朱宣宣得意地搖著手中的玉扇,滿臉春風的和這幾位江湖大豪寒暄致意。 這時,她才充份領略到了一個身為江湖名人的榮耀,也滿足了她長久以來的虛榮心。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靠的乃是神槍霸王這個名號,而使得這些江湖大豪崇敬不已。 打從張三豐創建武當派之後,武林之中,各大門派紛紛崛起,因而有所謂的武林六大門派的產生。 在弘治年間,這武林六大門派,已擴展為九大門派,至於其他的所謂正道門派,還有十幾個之多。 這些大門派以武當、少林為首,講的便是實力。以往,少林有武僧上千,派中僧眾多達三千,實力雄厚,排名在武當之上,不過當大明皇朝成立後,受到太祖皇帝的壓制,實力大減。 自從明成祖之後,武當派受到朝廷的眷顧,門下道士連同俗家弟子,合計起來,已有數千人。 而少林一派則只有五百僧眾,僅能派出三百僧兵,就算廣收俗家弟子,也只有千餘人。 所以在正德年間,提到武林九大門派,就以武當為首,少林反而淪為第二,排名第三的則是峨嵋派。 比起武林各大門派來,江湖上的幫派更是多如牛毛,無論是大小商埠或水陸碼頭,都有幫派把持地盤。 這些小幫小派的把子,在江湖上稱之為地方上的土豪,若是比起勢力龐大,徒眾多達千人的幫派,就相差甚遠了。 像這一類的幫派,勢力跨越州、縣,稱為江湖大豪,例如瓊花幫幫主林榮祖便是這種江湖大豪。當然,漕幫幫主喬英也算是一等一的江湖大豪。 沿著運河上下,喬英只要一亮出名號,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黑、白兩道都得買他的面子,恭稱他一聲大爺。 可是比起南、北兩位綠林盟主來,喬英這個江湖大豪就差了一級,因為綠林盟主是天下大豪。 這種聲名遍及天下的綠林盟主,麾下統領數百個幫派,號令所及,盟下幫派的把子都得服從,當然不是漕幫幫主喬英所能比擬的。 喬英在一天以前,從未聽過神槍霸王的名號,不過,自從淮安分舵舵主張立夫找到了他,稟報有關於狂獅徐風、白花蛇孔安等十六名幫中徒眾在蘇州碼頭被人毆傷後,他便不斷地聽到了神槍霸王這個名號。 隨著各種消息的不斷傳來,隨著瓊花幫主林榮祖提到了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發出綠林箭之事,喬英才警覺到漕幫已經惹上了一個完全不能招惹的強敵。 而更令他害怕的,不是神槍霸王的超絕武功和強硬背景,反而是金玄白在朝廷的地位。 金玄白在短短幾天內,滅了神刀門,解散雙劍盟,不僅震驚了南七省綠林盟主,連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也發出了綠林箭,召集麾下二百十三個幫派的把子,在總盟聚義廳聚會,商討有關神槍霸王之事。 由此可見,金玄白的來頭太大,很可能是朝廷派出來整頓江湖的總指揮使。 尤其是當喬英等人獲知金玄白乃是大明皇朝侯爺這個身份之後,更加確定了江湖上的傳言,也更肯定了他的地位。 只要是江湖上混過幾天的人,都知道南七省綠林盟盟主李亮三雖是武當棄徒,實則他能身任盟主的大位,背後足有整個武當派的力量作為後盾。 也就是說,武當派支持李亮三控制南七省的綠林好漢和江湖幫派,讓這些江湖草莽不至於盡做些傷天害理之事,而維持一份江湖道義,遵守江湖規範。 同樣的道理,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背後也有少林派作為靠山,因為號稱少林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的大開碑手丁重山便是他的表哥。 當年,鞏大成取得北六省綠林盟主一席的高位時,大開碑手丁重山帶著少林寺十八羅漢,手持禪杖在後坐鎮,讓北地各大江湖豪傑齊都側目。 所以,任何在北六省行走的江湖人,都知道少林派支持鞏大成,欲藉他來維持黑道綠林的秩序。 如今,神槍霸王金玄白的突然崛起,不僅有昔年天下十大高手槍神為靠山,並且身為侯爺的他,有整個朝廷作為靠山,連南北兩大綠林盟主,都為之側目。 像這種人,別說是瓊花幫主林榮祖了,就算是勢力更大的漕幫幫主喬英,也不得不驚凜此人的來頭之大。 他深知漕幫已經面臨生死關頭,若是不能取得神槍霸王的原諒,整個漕幫上下,包括自己和副幫主、淮安分舵主在內,可能就此葬身蘇州,這就是他為何一直要擺出低姿態的主要原因了。 喬英站在大廳裡,看著朱宣宣手搖折扇,一臉喜悅的模樣,腦海裡雜念紛沓,瞬間走神出去,差點沒有回過神來。 站在他身側的副幫主李英奇,見他躬著腰,雙手抱拳,一臉恍惚之色,趕忙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低聲道:「幫主,請你說幾句話。」 喬英定了定神,望向李強道:「李兄,能否請你將敝幫的事,告知朱少俠,也托他相助一臂之力?」 李強本來打的如意算盤,想要憑著這一件事和漕幫、瓊花幫搭上關係,縱然不能把整件事擺平,至少讓喬英、林榮祖,甚至霍正剛在內,都能領受他的誠意。 如此一來,對於堂口未來的發展,有極大的幫助。 可是當朱宣宣出現之後,喬英等人的態度轉變,他立刻覺察出單憑自己和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兩人,恐怕不能完全擺平這樁事情。 這時,他的腦筋突然清楚起來,心想自己怎會因漕幫、瓊花幫、挑夫幫三位幫主的聯袂登門拜訪,竟然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已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人? 早先,受到了金玄白的請托,自己派出數十名堂口弟兄,趕去擒拿血狼刁十二,結果大獲全勝,佔據了原先是刀疤李三所盤踞的地盤,並且還碰到帶領五六十名差人趕來的衙門捕頭許麒。 雙方一碰面,弄清了來意,許麒當場便把刀十二和一干地痞三十多人押往衙門,並且默許陳明義把西北角的那塊地盤佔了下來。 而在此之後,賀神婆找來二位師妹,準備開壇施法,祭起百鬼搜魂大陣,捕捉魔門徒眾,自己為了報效金玄白的大恩,命令堂口中的弟兄們,全力配合。 就衝著金玄白的一句話,他出錢出力,淨空了兩條大街,搭了這麼座大竹棚,配合賀神婆作法開壇。 除此之外,他還把附近香燭鋪裡,所有的香燭紙錢一齊買來,目的是什麼?只是為了報恩而已! 可是自己卻在即將功德圓滿之際,竟會一時心熱,想要憑借和金玄白的關係,調停漕幫所犯下的大忌,而讓自己的身份更上層樓,得到漕幫的尊敬。 此時想來,實在太冒險了,萬一金玄白不買帳,那麼不但自己面子掛不住,反而惹惱了這位侯爺,豈不是斷了以後的生路? 一想到打從在拙政園前遇到金玄白之後,諸事順利,連衙門的捕頭都對自己另眼相看,仗的便是神槍霸王的照顧。 而如今自己竟會一時利慾熏心,想要攬下這樁大事,簡直太不自量力了,萬一處置不當,弄砸了整樁事,不僅毀了聲譽,反而得罪了金侯爺,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強在瞬息之間,臉色變幻了幾次,突然警醒之後,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忖道:「我已是金盆洗手的人,管這麼多的閒事幹什麼?還不如把這一切都交給明義去處理,我還是回到湖邊水莊去養養鴨,種種地比較快活。」 一念及此,他已從名利的圈套中脫身而出,微笑道:「朱少俠,請坐下來,喝杯茶,小老兒有件事要托你相助。」 朱宣宣猶豫了一下,道:「金大哥要我來通知你,派人去燒紙錢,萬一他還要找我……」 她看到李強一臉企盼之色,話風一轉,道:「好吧!我就喝一杯茶,坐一會。」 李強大喜,連忙伸手相迎,請她坐在首位。 這時,喬英、林榮祖、霍正剛等人全都面現喜色,紛紛挪身相讓,朱宣宣也毫不客氣,大馬金刀的便坐了下來。 江湖堂口之中,規矩極大,各路好漢會面,所坐之席位,有關於各人的身份地位以及聲望名譽,絕對不能胡亂落座,必須要按照身份的高低,依序入座。 不過朱宣宣根本不懂江湖規矩,加上身為主人的李強又將她引入首席大位,故此包括喬英在內,沒有一個人覺得她有什麼錯。 朱宣宣坐下之後,見到這些幫主們都還是站著,一揚手中折扇,道:「各位請坐,千萬別客氣。」 喬英首先抱拳道:「謝少俠賜座。」 他這一作態,林榮祖、霍正剛等人,也紛紛躬身抱拳,向朱宣宣示意,面上現出一種受寵若驚之色,似乎朱宣宣請他們入座,是件極為光榮之事。 李強看在眼裡,禁不住心中暗罵,可是回心一想,自己若是他們,面臨這種生死危機,只怕所擺的姿勢會更低。 他臉上堆著笑,看到眾人全都坐好之後,這才把漕幫幫主、瓊花幫幫主以及挑夫幫幫主三人率眾前來的原因,大概的說了一遍。 當他把碼頭上發生的事剛一說完,朱宣宣便放聲大笑,道:「喬幫主,不是本少俠要說你,你統御手下,實在太寬了,以致惹出這種事情。」 頓時,漕幫幫主喬英以下,包括副幫主李英奇、淮安分舵主張立夫和揚州分舵主胡豪在內,全都臉色大變。 朱宣宣笑容一斂,道:「怎麼?你們認為本少俠說錯話了?」 喬英輕歎一聲,抱拳道:「少俠教訓得極是,那些混帳東西,有眼無珠,得罪了金大俠,完全都是老夫御下不嚴,惹出來的禍。」 他微微一頓,面現羞慚之色,道:「所以老夫才會帶著副幫主以及兩位分舵主一齊過來找李兄,希望他老哥能在金大俠面前,幫我們說幾句好話。」 朱宣宣唰的一聲,打開玉扇,輕輕的扇了幾下,道:「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那什麼狂獅徐風這些人,誰叫我這幾位未來的大嫂,個個都是花容月貌,天仙化人,哪一個男人不是看了之後為之驚艷?」 她的目光一閃,又道:「只不過你屬下的那些人,真的是有眼無珠,怎會把如此高貴的小姐們,看成是船妓?這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喬英尷尬地道:「少俠說得不錯,老夫已將他們全部押來蘇州,只要金大俠說一句話,老夫便親手剜下他們的眼珠子,割下他們的舌頭,向金大俠和各位夫人賠罪。」 朱宣宣皺眉道:「喬幫主,你不必把事情處理得如此血腥吧?他們固然有眼無珠,倒也不必挖去眼睛,割去舌頭,只不過受點苦頭,倒是應該的。」 喬英大喜,點頭道:「少俠怎麼說,老夫就怎麼做,完全聽從少俠的安排。」 朱宣宣笑道:「我又不是當事人,我能怎麼安排?」 喬英微微一愣,忙道:「立夫,把東西拿過來。」 張立夫趕緊把手中所捧的錦緞包袱,躬身遞了過去。 喬英接過包袱,一面解結,一面道:「老夫這回來得匆忙,沒有帶什麼貴重的禮物,這裡除了送給李兄的一副馬吊牌之外,就是四對夜明珠和兩面玉珮……」 朱宣宣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搖手道:「你不用送我什麼禮物,我幫你的忙,也只是看在李老兄的面子,實在是……」 喬英在她說話之際,解開包袱,取出四個形狀不同的《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漆盒,先把最大的那盒放在李強面前,然後把一個小盒放在朱宣宣面前。 朱宣宣口中雖說不要收禮,可是一看到面前那個漆盒,光亮細緻,花紋浮凸,極為美麗,也忍不住打了開來。 剎那之間,柔和的珠光映燭生輝,燦爛耀眼。 朱宣宣伸手拿起盒中的明珠,放在眼前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道:「這就是夜明珠啊?」 喬英點頭道:「這是產於東海的夜明珠,傳說是海中鮫人之淚凝聚而成的。」 朱宣宣哦了一聲,把明珠放回盒中,掩上盒蓋,道:「夜明珠如此珍貴,應當送給我那幾位嫂子才對,我可不能收。」 喬英一臉失望,看了看李強,希望他能替自己說幾句好話,可是李強如同未見,單手撫著面前那個長方形的漆盒,道:「喬幫主,我已經金盆洗手,實在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你把這份禮送給朱少俠,看他喜不喜歡?」 喬英道:「李兄說哪裡話?無論能不能圓滿解決此事,這份區區小禮,你還是得收下。」 他掀開盒蓋道:「這是一副黃金雕刻的馬吊牌,送給李兄,就是供你閒來無事,和三位好友玩耍用的。」 說到這裡,盒蓋已被掀開,立時一陣金光閃閃,呈現在李強的面前。 只見盒中放著一小塊、一小塊的長方形金子,疊成上下兩排,旁邊還有兩顆黃金骰子。 李強吃了一驚,道:「喬幫主,這份禮太重了,小弟可不能收。」 朱宣宣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怎麼還會有骰子在裡面?」 她抓起一個小金塊,放在眼前一看,只見一面平滑,另一面則是刻有字跡,仔細一看,竟是「七萬」兩個字。 喬英道:「這副牌叫馬吊牌,原是我們船家人所玩的一種賭具,最早從溫州船夫流傳開來,此後經過衍化和改進,才形成現在這種樣子。」 朱宣宣揚了揚手裡的那張牌,道:「這上面刻著七萬是什麼意思?」 喬英見到她對馬吊牌感興趣,於是把整副牌都取了出來,一一翻轉在她面前,然後從裡面取出三塊,道:「溫州的船夫,以前搬谷下船,一麻袋裡裝的是一百斤,於是倉庫的管事,就給他一支竹籤為憑,到了九支竹籤,就換一個小竹筒,表示他已搬了一千斤米……」 朱宣宣接過三張牌,湊在眼前一看,只見一張牌上刻了只小鳥,另一張則是刻了個筒子,而第三張則是刻有「一萬」兩個字。 她問道:「這隻小鳥是什麼意思?」 喬英道:「溫州船夫搬谷進倉,發給竹籤的事,後來被糧倉和船家都視為簡易且又方便的計算方式,於是在江蘇太倉的皇家糧倉也運用此法,不過他的竹籤上刻了只麻雀,以作記號……」 朱宣宣笑道:「原來這隻鳥是麻雀。」 喬英解釋道:「因為搬送米糧或稻穀的苦力,都不認識字,用這種竹籤計數,十分方便易懂,所以數百年以來,就這麼流傳下來,喏!這是二索,代表兩根竹籤,到了九索,就表示已搬了九包谷,收到九根竹籤。等到搬好第十包谷,就拿九根竹籤換個竹筒,這竹筒一個,表示一千斤稻穀,到了九千斤米則要換一根刻有一萬的竹籤,表示已有一萬斤稻穀搬入倉裡。」 他笑了笑,道:「一個糧倉裝九萬斤稻穀,極好計算,到了後來,也不知是誰,把這種圖案和文字刻在牛骨上,配合著谷子開始在船上玩起來了。」 朱宣宣笑道:「原來這就是馬吊牌,真是好玩。」 喬英道:「據我的祖父說,在元朝時,跑船的人就已開始玩馬吊牌了,最早把這種竹籤化為圖案,刻在牛骨上的人,好像姓萬,他以天罡三十六,配以地煞七十二之數,把這三種圖案湊成每種四組,正好合一百零八之數,所以最早的馬吊牌是一百零八張。」 他說到這裡,從金光閃閃的馬吊牌裡,取出了四張,道:「少俠,你看這上面刻了什麼字?」 朱宣宣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刻著東、南、西、北四個字,問道:「喬幫主,這四個字又代表什麼意義?」 喬英道:「我們船家終年行船,南糧北運,最重風向了,這東、南、西、北四字,不單代表方位,也表示是風向。」 朱宣宣大笑道:「原來這四個字代表東南西北風,好玩,真是有意思!」 喬英見到她高興,也頗為快意,心知只要讓這位少俠點頭,漕幫這一場災難,或許能免,於是輕歎了口氣,道:「古人說,行船走馬三分險,其實行船何止三分險?稍有不慎,或是風向變化不定,便可能落得船傾人亡,傾物全毀,所以船家的苦,外人難以瞭解。」 朱宣宣點頭道:「嗯!這倒是的,行船人的苦楚,我能體會,嘿嘿,至低限度,在幾天幾夜裡,只能在狹小的船上活動,就是一件不舒服的事。」 喬英見她同情船夫,於是繼續道:「自古以來,行船的人,忌諱極多,也一直祭拜河神,務求一帆風順……」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形玉雕,遞給朱宣宣道:「這是漕幫幫主的信物,請少俠看一看,上面刻的什麼?」 朱宣宣接過令牌一看,只見一方白玉上刻了個「中」字,字形以紅色顏料塗滿,極為醒目。 她笑道:「這上面刻了個『中』字嘛,誰不認識?」 喬英搖頭道:「少俠看錯了,這是一面風帆,代表著一帆風順之意,也是漕幫幫主的信物。」 朱宣宣恍然道:「原來如此,嗯!這果然是一面漂亮的風帆!」 喬英道:「李副幫主、立夫、胡豪,你們也把令牌拿出來讓朱少俠看一看。」 李英奇、張立夫、胡豪三人,立刻從懷裡掏出三塊令牌,放在朱宣宣的面前。 朱宣宣把手中玉扇往頸後衣領一插,雙手拿起那三面令牌,只見李英奇的方形玉牌上刻了個「發」字,而張立夫和胡豪的令牌則是白玉一塊,毫無鐫刻。 她見到那塗著綠色顏料的「發」字令牌,問道:「喬幫主,這兩塊令牌完全不同,究竟是什麼用意?」 喬英道:「本幫兄弟有個切口,第一句是一帆風順,第二句是船發千里,第三句是波平浪靜,這三種令牌就代表三種意義,是由幫主、副幫主、分舵主三種層級的人持有。」 朱宣宣點頭道:「好一個一帆風順,船發千里,波平浪靜,這大概就是行船人的最大希望吧!」 喬英點頭道:「少俠說得極是,我們行船之人,每一個都企盼如此,否則遇上滔天大浪,逆水行舟,豈不是辛苦而又危險?還是一帆風順的好。」 朱宣宣手中玩弄著那幾塊令牌,有些感慨地道:「其實在人生的航途上,又何嘗不是如此?人人都希望一帆風順,船發千里,波平浪靜,可是又有多少人遇到逆風,而遭滅頂!」 喬英等人見她突然有此感慨,齊都錯愕不已,互望一下,竟然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朱宣宣把兩塊空白的玉牌,在手裡晃了晃,道:「你們漕幫的分舵主,每人都有一塊這種空白的令牌,是吧?」 喬英點頭道:「運河上下,漕幫一共有一百零八個分舵,每一位分舵主都有這麼一塊令牌。」 朱宣宣笑道:「嘿!看來漕幫財力雄厚,這塊玉牌最少也得值二百兩銀子,嗯,一百零八塊,得要花二萬多兩銀子……」 喬英等漕幫徒眾,見她突然又算起帳來,齊都為之一愣。 喬英小心翼翼的道:「我們漕幫替官家運漕,賺的都是辛苦錢,其中的艱辛,非外人能瞭解……」 朱宣宣道:「喬幫主,你不必跟我訴苦,我充份的瞭解,漕運是怎麼回事。」 她頓了一下,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移過,最後又落在喬英身上,道:「喬幫主,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們和我金大哥之間的這段恩怨,若想要解開,非得要我幾位嫂子出面不可,因為事情是因她們而引起的。」 喬英點頭道:「少俠說的極對,老夫在此洗耳恭聽。」 朱宣宣道:「想必你們也知道,我金大哥名義上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實則是當朝的武威侯爺,手握生殺大權,可以指揮錦衣衛人員和東、西二廠的檔頭,他只要下個命令,便可以令你們漕幫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此言一出,如同室內響起一個霹靂,震得所有人都臉色大變,只有李強還能鎮定下來。 喬英駭然地道:「老夫……」 他才說出兩個字,發現自己舌干口燥,下面的話竟然都說不出來,嘴唇一陣張合,怎樣都吐不出一個字。 朱宣宣道:「你們若不相信的話,可以出去看一看,這次他帶了幾百個錦衣衛校尉們,來此擒拿魔門餘孽,就在路口的神壇裡。」 林榮祖見到喬英等一干漕幫人士,全都嚇得面無人色,無人敢開口,只得鼓起勇氣道: 「李兄,請問金侯爺此刻……」 李強點了點頭,道:「朱少俠說的不假,金侯爺此時正是在前面的神壇裡,隨他而來的還有國師邵真人。」 林榮祖嚥了口唾沫,道:「請問朱少俠,為今之計,我們該如何向侯爺賠罪,他才能放過漕幫?」 朱宣宣把手裡的幾塊令牌放在桌上,拔出衣領上的折扇,又扇了幾下,才緩緩地道:「或許你們不知道,我金大哥除了是當年天下十大高手槍神之徒外,他還是少林和武當二派的傳人。」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又是大驚,不過在驚訝之中,也有人面上浮現疑惑、不解之色。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質疑朱宣宣的話,唯恐會因失言肇禍。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四八章事有轉機 】堂口裡一片靜寂,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 這時,風向轉變,門外不時有陣陣的煙霧,被夜風吹了進來,空氣開始變得混濁。 朱宣宣皺了下眉,道:「這些人是怎麼回事?燒個紙錢,把屋裡燒成這個樣子。」 她站了起來,道:「我出去看看。」 她走了幾步,只見眾人面面相覷,一笑道:「喬幫主,你放心好了,這樁事我替你處理,保證可以圓滿解決!」 喬英大喜,躬身抱拳道:「少俠大恩大德,我漕幫上下,感同身受,今後……」 朱宣宣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們都出來,隨我到門口去透透氣。」 說著,昂首闊步的朝大門行去。 喬英快步而行,一臉興奮之色,副幫主李英奇隨在他身邊,低聲問道:「幫主,現在該怎麼辦?」 喬英腳下一頓,道:「怎麼辦?一切都依靠朱少俠替我們處理了,不然,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 李英奇道:「可是……她只是個女子……」 喬英兩眼一翻,低聲叱道:「你能看出來,難道老夫不知道她是個女子?」 他臉色凝肅地道:「她女扮男裝,口口聲聲稱金侯爺為大哥,就算是個白癡,也知道他們之間關係匪淺,再加上她姓朱,又是一口的鳳陽官話,你該想想她是什麼出身了。」 李英奇全身一震,駭然道:「幫主,你的意思是……」 喬英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傳話下去,任何人都不能胡亂開口,除了林老弟之外,其他人都給我閉嘴。」 他看到李英奇滿面驚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英奇,多年以來,什麼大風大浪,我們都是並肩闖過,相信這一次我們仍然能夠度過難關!」 李英奇只覺一腔熱血從胸臆間湧起,令他信心十足,點頭道:「幫主說得極是,屬下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度過難關!」 喬英不再多言,跨開大步,往門口行去。 李英奇走回原位,把自己的令牌收了起來,將喬英交待的話,和林榮祖、霍正剛、張立夫、胡豪等人說了一遍。 不過,他並沒提起喬英的推測,唯恐說漏了嘴,引來更多的事端。 林榮祖身為揚州瓊花幫幫主,和胡豪、張立夫兩人的交情匪淺,此刻聽到了李英奇的交待,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頭。 他唯恐霍正剛會不高興,把他拉過一邊,低聲道:「霍兄,你再稍稍忍耐一下,等到辦完這樁事,小弟請你到揚州去玩個十天半個月……」 他的目光一閃,另一手拉著李強,道:「當然,李老爺子也一定要賞光,做小弟的主客。」 李強笑道:「林幫主不必如此客氣,小老兒準備幫金侯爺辦完這樁事後,就回湖邊小莊去養魚種菜去了。」 林榮祖打了個哈哈,道:「李兄高風亮節,倣傚陶淵明回歸田園,養菊東籬,小弟佩服之至,不過這也並不妨礙小弟邀你到揚州一聚吧?」 李強看了霍正剛一眼,道:「到時候再說吧!」 他頓了下,低聲道:「霍兄,請你轉告喬幫主,只要讓朱少俠願意幫忙,事情便有八成希望,再加上小弟在旁敲敲邊鼓,準能圓滿解決。」 霍正剛感激地道:「謝謝李兄大力相助,小弟沒齒難忘!」 他身為蘇州碼頭挑夫幫的幫主,名雖好聽,實則所統御之人都是些苦力,在下層社會中,固然有點地位,可是比起林榮祖來,還差了一大截。 若是跟漕幫幫主相較,雙方的身份地位,更是相差更遠,尤其是碼頭上的挑夫,依仗船東、貨棧之處極多,全憑這些人賞飯吃,對於漕幫更是不能得罪。 他這回能被找上,完全是漕幫人打聽出他和李強頗有幾分交情,這才邀他一同前來,否則以他的聲望和地位,根本就不夠參與這等大事。 故此,眼見朱宣宣拍胸脯保證,事情可以圓滿解決,他心中的感激,真是難以言喻。 尤其在聽到李強那麼說之後,他更是將這位獨臂老人視為生平最大的恩人,只要辦妥這樁事,今後不僅自己的聲望會提升不少,並且財源將會滾滾而來,僅僅接漕幫托付的貨,就已經接不完了。 他的眼前浮現一片光明的遠景,笑容滿面的隨著林榮祖和李強往大門行去。 在他們的身後,漕幫副幫主李英奇偕同兩位舵主以及馮奇四人,一步一趨的隨行。 他們眾人一走到大門口,只見朱宣宣和喬英負手站在門外,看著街上十幾堆的火焰,熊熊的燃燒。 隨著耳邊傳來的陣陣咒語混合著高低不一的鈴聲、磬聲、鼓聲,讓這些江湖豪客全都一驚。 林榮祖看到李強堂口裡的大漢,全都忙著在街上燒紙錢,而那大棚裡排列著數十張長板凳,凳上黑旗抖動,棚外紙幡飛舞,只覺全身一陣寒凜,感受到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他壓低聲音,問道:「李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強還沒開口,只見喬英回過頭來,道:「榮祖,別亂說話,你沒見到前面站著的錦衣衛官員嗎?」 林榮祖探首一看,發現在十丈開外,站著兩排佩刀的錦衣人,跳躍的火光下,雖不能看清楚他們的容貌,卻能見到錦衣反光。 他這一輩子所接觸的官差,最高的層級也只是衙門的二等差役,連像大捕頭王正英那樣的九品官都沒見過。 對於錦衣衛、東、西二廠這三大組織的名字,他是久聞而已,可是一個都沒碰見過。 如今眼見這二十多名佩刀的錦衣衛,個個按刀挺立,縱然相隔十多丈遠,仍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逼了過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臉色一變,側首望去,只見包括李英奇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臉色凝肅,沒人敢喘一口大氣。 直到這時,他才完全深信剛才朱宣宣和李強之言,毫無虛假,也更感到驚駭和畏懼。 他心想自己只不過是揚州四十多個幫派裡的一員而已,雖然瓊花幫在揚州的勢力不小,水陸二途均設有分堂和水寨,麾下幫眾也有千餘之眾,算是揚州幫派中的翹楚。 可是以這種地方勢力和官方龐大的勢力相較,瓊花幫就跟螻蟻一樣,只要揚州知府下令,恐怕他在一日之內,便會落得個幫破人亡的局面。 而他竟然無知到了極點,敢受托過江而來,充當漕幫和神槍霸王之間的調人,真是把腦袋提在手上,萬一得罪了這位侯爺,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他想到這裡,覺得自己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腔,趕緊摀住了嘴,卻發現身上冷汗涔涔而下,雙腿不住顫抖,幾乎站不住了。 李強覺察出他的情況不對,一把將他扶住,低聲道:「林幫主,你怎麼啦?」 林榮祖強自鎮定,道:「沒什麼,這個氣氛太怪異了,再加上那些聲音,讓人聽了不舒服。」 他伸手搭在霍正剛的肩上,想要借一點力,站穩身軀,卻發現霍正剛全身顫抖得比自己還要厲害。 反而那站在霍正剛旁邊的漕幫副幫主李英奇,神情較為鎮定,仍然屹立不搖。 林榮祖苦笑了下,忖道:「像我們這種人,到底世面見得不夠,比不上漕幫的人,到過北京,見過大世面,看到錦衣衛也不會害怕。」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聽朱宣宣道:「喬幫主,你們就留在這裡別走,我過去找金大哥說幾句話,過一會再回來。」 喬英躬身抱拳,道:「有勞少俠了!」 朱宣宣目光一閃,道:「這附近三條街,都已被錦衣衛和衙門的差人封鎖了,你們不要亂走,免得惹來誤會,被當成魔門徒眾抓起來,那就麻煩了。」 喬英恭聲道:「少俠請放心,老夫一定不離開,靜候佳音!」 朱宣宣輕笑一聲,大袖一拂,兩個起落,便已掠到六丈開外,再一個騰身,已到了那些錦衣衛校尉之前。 喬英眼看她露了這手輕功,凜然道:「這位朱少俠武功不俗,想必出身名門正派,如果動起手來,我們這裡任何人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他這麼一說,林榮祖、李英奇等人只有點頭的份,沒一個人敢說能敵得過這位玉扇神劍朱少俠。 喬英目光一轉,落在李強身上,問道:「李兄,像這等奇人異士,不知李兄你怎會認識?並且還有這份交情,讓他們肯到這裡來坐坐?」 李強絲毫不覺喬英看輕自己,有些驕傲地道:「這都是蒙金侯爺不棄,看得起小老兒……」 他把結識金玄白的經過,大概的說了一遍,道:「說起來,金侯爺該算是我的大恩人才對,若不是他,我的外甥仇鉞娶不了周大財東的千金,也無法去從軍立功,我也不能金盆洗手,退隱田園,說不定早就讓神刀門給殺了……」 他所說的那些事情,曲折離奇,不僅揭露了神刀《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門被滅的秘辛,並且提到了錦衣衛張永大人、蔣弘武大人、東廠諸葛明大人、浙江巡撫蔡大人、布政使何大人、按察使洪大人等等朝廷要員,全都大駕光臨,替仇鉞下聘之事,讓這些江湖草莽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都沒緩過氣來。 李強看到他們的神色,覺得驕傲無比,沉聲道:「想我李強,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能蒙武威侯爺如此看重,親自帶領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還有錦衣衛和東廠的諸位大人一起,替外甥仇鉞下聘,有時想想,真的有如在做夢一樣,唉!小老兒何德何能!」 他深吸口氣,道:「金侯爺對我李家,還有仇家這份恩情,就算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答!」 喬英這時才緩過氣來,欣羨地道:「李兄,若說際遇之奇,恐怕你是蘇州第一人,竟能遇到如此多的貴人,真的令人羨慕。」 李強笑了笑,道:「這該是明義的功勞,若非他最先在街上找到侯爺,結下這段善緣,只怕以後的發展就不同了,所以我才會放心的把堂口交給他。」 喬英輕歎了口氣,道:「只可惜老夫沒有這種好運氣,能夠擁有像明義兄那種好部屬,唉!我手下的那些混帳東西,不替我惹禍,我就要念阿彌陀佛了,只可惜他們都是些有眼無珠的傢伙。」 他說到這裡,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所說的這番話,雖沒把李英奇、張立夫、胡豪等漕幫徒眾指名罵進去,可是這些人聽了都不是滋味,尤其淮安分舵主張立夫更是羞慚難當,立刻跪了下來,顫聲道:「幫主,屬下無能……」 喬英臉色一沉,喝道:「起來!跪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張立夫磕了個頭,趕緊站了起來。 喬英道:「現在不是計較你過錯的時候,先得把事情解決,才能按照幫規處置那些混帳,你急什麼勁?」 張立夫垂首道:「是!屬下一切聽由幫主吩咐!」 喬英冷哼一聲,道:「我處置你幹什麼?一切交由刑堂處理,在此之前,萬一金侯爺要人,你就得帶那十六個混帳一齊出面,任由侯爺處置,知道嗎?」 張立夫面如死灰,點頭道:「屬下知道!」 喬英和李英奇兩人互望一眼,齊都搖了搖頭,輕歎一聲。 他們原先在出發之前,還抱著一線希望,盤算著如果按照金玄白在碼頭上的吩咐,十二個時辰之內,到達五湖鏢局,那麼按照江湖規矩,他們只要送上重禮,賠個罪,請幾桌酒,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所以他們才會拉上揚州瓊花幫幫主林榮祖相陪,然後又找到碼頭上的挑夫幫幫主霍正剛,拐個圈子找到李強這個堂口的把子,目的便是希望憑借五湖鏢局鄧總鏢頭和李強兩人的面子,把這件事壓下去。 可是當李強一提到自己的遭遇之後,他們發現金玄白的來頭之大,遠遠超出他們想像範圍之外,已不是區區的江湖規矩所能約束,牽扯的範圍,廣達浙江巡撫、朝廷的錦衣衛和東廠官員都涵蓋在內。 神槍霸王金玄白如果只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那麼就一定會賣漕幫的帳,可是他卻是當朝的武威侯爺,身份地位比一個鏢局的副總鏢頭高出何止百倍? 以這種身份的神槍霸王來說,連錦衣衛、東廠的官員都要聽從指揮,一省的巡撫大人都要供他驅使,他漕幫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喬英在震驚之下,才會說出那一番話來,目的便是希望張立夫有此覺悟,不要把整個漕幫都拖進去,一起陪葬。 李英奇看到張立夫那個樣子,實在不忍,轉過頭去,望向遠處,可是當他看到那兩排錦衣大漢時,整顆心都涼了下來。 林榮祖和張立夫、胡豪兩位分舵主的交情比較深厚,此時見到張立夫臉如死灰,忙道:「張兄,事情也不必往絕望上想,剛才朱少俠已經答應全力設法,或許會有轉機……」 他說到這裡,便見到朱宣宣一馬當先,領著八名錦衣衛人員,快步往這邊行來。 林榮祖神情一滯,忙道:「李兄,這是怎麼回事?朱少俠怎會把錦衣衛都帶來了?」 李強也摸不清楚朱宣宣為何如此,心頭一顫,凜然道:「林幫主、喬幫主,請各位到屋裡去歇著,朱少俠這兒,讓我跟他去說。」 喬英等人驚凜於朱宣宣竟然帶領錦衣衛回來,不知是禍是福,也不敢多加揣測,只得聽從李強之言,迅速地轉身回到室內。 李強神色凝重地一把拉住霍正剛,低聲道:「霍兄,小弟盡量周全此事,萬一有個意外,我會讓明義帶你們從屋後逃走,絕不會讓你們在此出事。」 霍正剛愕然望著李強,苦笑道:「李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一走了之,以後該怎麼辦?」 李強心中忐忑,道:「如果有意外,你們逃到五湖鏢局去,我會設法再找些人幫忙。」 霍正剛眼看朱宣宣等人越行越近,距此僅六七丈遠,不敢再多言,歎了口氣,道:「李兄,就偏勞你了,小弟的身家性命都放在你身上,就看你的了!」 說完,他轉身走進室內,留下李強一人站在門口。 李強見他一臉後悔之色,心知他逼於無奈,趟了這個渾水,如今眼看事情有變,心中一定懊悔莫及。 然而這正是身為江湖人的悲哀,為了幫派的生存,必須牽就一些人或物,於是才會受到牽連,而招惹來殺身之禍。 李強暗暗歎了口氣,高聲把站在街上指揮那些牛鬼蛇神燃燒紙錢的陳明義喚來,吩咐他躲在屋裡的角落,只要聽到自己大聲呼喚,便趕緊進入內室,把喬英等人帶著從後門逃走,然後暫時藏在陳屠夫家裡,等到天明之後,錦衣衛校尉們撤走之後,再設法把這一夥人帶到五湖鏢局去。 陳明義也摸不清楚李強為何要這麼做,愣了一下,問道:「老爺子,為什麼要讓他們躲在陳麻子那裡?這些人……」 李強打斷他的話,道:「這幾位幫主是相信我,才趕到我這裡來求助於我,就算我不能替他們解除困難,也不可以讓他們在這裡被人捉走,不然我們這個堂口,以後再也沒有面子在蘇州生存下去了!知道嗎?」 陳明義見他臉色凝重,道:「老爺子,事情不會這麼嚴重吧?金侯爺跟我們的交情……」 李強怒道:「叫你去,你就趕快去,還囉嗦什麼?莫非是做了堂口把子,連老夫的話也不用聽了嗎?」 陳明義嚇了一跳,忙道:「老爺子,小的不敢!」 李強眼看朱宣宣快要走到堂口,揮手道:「還不快去?」 陳明義果真不敢再多言,快步走到原先堆放竹籮的地方,藏在牆角,等候李強發出的暗號。 李強定了定神,向朱宣宣走了過去,單手抱拳,行了個禮,躬身道:「朱少俠,事情談得怎麼樣?」 朱宣宣神情愉悅地道:「金大哥正忙著處置那些魔門弟子,沒空管這檔子事,全權交給我處理了。」 李強大喜,總算把心上的一塊石頭放了下來,只聽朱宣宣又道:「不過他還有個條件,必須讓傅小姐、齊小姐、秋小姐她們同意,才能原諒那狂獅徐風所犯下的錯。」 李強哦了一聲,望著朱宣宣,道:「朱少俠,依你之見,該如何取得這幾位小姐的諒解?」 朱宣宣一笑,道:「這個你放心,我有法子。」 她頓了下,問道:「李老兄,喬幫主他們呢?」 李強道:「他們都在廳裡坐著,等候少俠的佳音。」 朱宣宣道:「你把他們都叫出來吧,我們這就回新月園去。」 李強目光一閃,道:「朱少俠,這幾位官爺是……」 朱宣宣回頭望了一眼那八名錦衣衛校尉,道:「金大哥派他們護送我回去,哈!看來他是被我吵怕了,要急著把我甩掉。」 她得意地搖了搖手中折扇,又道:「李老兄,你這裡有沒有轎子或馬車?我有些累了,懶得再走路。」 李強這個堂口,所盤踞的地界雖然不小,堂口也開設了四家賭坊,經營幾傢俬窯,養了幾十個娼妓,可是卻因為地盤裡住的都是社會中低階層裡的一些升斗小民,所以不需備轎接送,自然沒有這些設備。 此刻,當他聽到朱宣宣要乘坐轎子或馬車代步,不禁愣了一下,可是為了讓整件事圓滿解決,他只得滿足朱宣宣的需要,趕緊把陳明義喚來,吩咐這位新任的堂口把子,親自帶上二十名堂口裡的弟兄們,去找轎子或馬車。 陳明義躲在屋角,聽到了朱宣宣和李強所說的每一句話,自然明白事情有轉機,可是要他帶人去找轎子和馬車,倒使他為難起來。 李強也明白此刻將近子時,所有的轎行和車行都已打烊,要找轎子實在不易,猶豫了一下,想到霍正剛和馮奇兩人都是碼頭挑夫幫的人,和轎行、車行的關係密切,於是領著朱宣宣和那八位錦衣衛校尉們進入廳內。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四九章玩馬吊牌 漕幫幫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挑夫幫幫主霍正剛等人,坐在大廳之中,每個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地討論著如何應變之事。 包括分舵主張立夫和胡豪在內的所有漕幫護衛人員,全都肅然站著,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顯然,他們都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那股氣氛。 尤其是淮安分舵主張立夫更是愁容滿面,臉肉緊繃,強大的壓力,讓他挺直的腰桿幾乎承受不了,而變得有些彎曲。 正在這時,喬英見到朱宣宣和李強相偕而行,走了進來,他立刻停止了話聲,站了起來。 可是當他一看到隨在朱宣宣身後的八名錦衣衛校尉們,滿臉的笑容立刻一僵。 李英奇、林榮祖、霍正剛和馮奇四人,全都霍然色變,紛紛立起,圍在喬英身邊,做出應變的態勢。 李強看到情形不對,連忙喊道:「喬幫主,恭喜你,問題解決了。」 喬英心情一鬆,趕緊抱拳道:「朱少俠,禰跟金大俠講妥了這樁事,他老人家已經原諒我們了?」 朱宣宣點頭道:「這樁事,金大哥已交給我全權處理,只要取得我幾位未來的嫂子同意,便沒事了。」 她見到那些幫派人物,都以警戒的眼光望著自己身後的錦衣尉校尉們,笑了笑,道:「這八位錦衣衛校尉們,都是金大哥派來護送我回去的,等一下,大夥兒一起走!」 喬英等人面對錦衣衛的官員,可不敢像對付江湖人士一樣,每人都臉色一整,跪了下來,各報自己的姓名,自稱草民某某,拜見各位大人。 屋中一片嘈雜之聲,朱宣宣皺了下眉,揚聲道:「各位都請起來,不必太過客氣。」 那些錦衣衛校尉,官階最小的也有從五品,此時碰到這些江湖人士,也毫不客氣的受了他們一禮。 李強直到此時,才充份的感受到那份特殊的榮耀,心想,天下有哪一個堂口,能讓錦衣衛的校尉們大駕光臨?只怕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他興奮地道:「各位官爺請坐,容小老兒這就派人去泡茶。」 那八名錦衣衛校尉,全都望著朱宣宣,沒一個人敢坐下去。 朱宣宣道:「李強老哥請你們坐,你們就坐一會吧,等到他雇好馬車,我們再動身吧!」 那八名錦衣衛應了一聲,這才向李強道謝了一聲,依次坐了下來。 朱宣宣看到喬英等人站起之後,拘謹異常的站著,忙道:「喬幫主,你們也坐下來吧,大家坐下慢慢談。」 李強看到廳內的座椅顯然不夠,又吩咐陳明義到後面搬板凳,喬英看了過意不去,連忙命令胡豪帶著那些漕幫幫眾一起幫忙搬椅子板凳。 一時之間,屋中一陣騷動,等到陳明義把椅子和板凳搬來之後,三位幫主才敢落座。 這時,李強又想到要泡茶招呼錦衣衛校尉,於是拉著陳明義到內室去準備。 朱宣宣看他忙進忙出的,竟然忘了去找馬車,於是跟喬英等人打了個招呼,隨在李強之後,走進內室。 喬英還以為朱宣宣忙著張羅茶水,嚇了一跳,趕緊帶著李英奇,領著那些漕幫幫眾,一齊進入內室,準備協助李強處理這種瑣碎的小事。 他們才一走進內室,便看到朱宣宣拉住了李強,道:「李老哥,喝不喝茶無所謂,你趕忙派人去叫車吧!如果沒有,找幾頂轎子也行。」 李強有些手忙腳亂,不住的點頭,看到喬英帶著手下走了進來,忙道:「喬幫主,你怎麼進來了?」 喬英笑道:「我看到那些大人們,渾身不自在,還是進來幫你打個下手,生個火,泡個茶。」 李強一驚,嚷道:「這怎麼可以?豈不是折殺小老兒了?」 他苦笑一下,道:「本來我這堂口裡,平常都有四個廚師,這回為了配合賀二姑布什麼拘魂大陣,全都放他們回去了,甚至連賭坊都關了兩座,因此連燒茶的人……」 喬英打斷他的話,道:「沒關係,我讓許平他們幫你。」 他喚過四名壯漢,吩咐他們往廚房去幫忙燒水泡茶,順便把陳明義叫出來。 然後,他又說道:「李兄,此刻夜深,要找車行派車出來,可能很麻煩,還是請霍幫主和馮老三跑一趟吧。我們給你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這種小事,就交由小弟處理吧!」 李強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個主意,只是一時慌了手腳,腦袋裡亂糟糟的。」 喬英笑道:「別說是你了,就是我也一樣,看到那些錦衣衛官爺們,簡直手足無措。」 他頓了下,望向朱宣宣道:「不怕朱少俠見笑,我們這些草民,就是怕見官,小官也就罷了,看到大官就會渾身發抖。」 朱宣宣笑道:「官有什麼好怕,我看到皇上、皇太后都不怕……」 她話一出口,只見喬英、李強等人全都臉色大變,頓時警覺到自己失言,忙道:「我是說我的膽子從小就很大,從不怕什麼大官。」 她發現喬英等人臉上神情仍然僵硬,自己實在也難再拗下去,只得轉變話題,道:「你要派人去找車行,如今附近幾條街都已被封鎖了,還是讓那些錦衣衛陪你們一起去吧。」 喬英身為漕幫幫主,見過的世面極多,聽到朱宣宣的話,心中已經有個譜,知道自己的揣測果真沒錯,這位女扮男裝的朱少俠,果真來自北京皇家,否則有哪一個女子能夠看見過皇太后和皇上? 他把朱宣宣當成了遊戲風塵的公主,神色之間,更加的恭敬,心念一動,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雙手奉上道:「朱少俠,這區區小數,是我們漕幫的心意,請禰收下。」 朱宣宣推辭道:「喬幫主,我怎麼可以收你的銀子?不可以的!」 她頓了下,道:「我幫你的忙,是完全看在李老哥的面子,否則,我不必管這檔子閒事。」 喬英躬身道:「草民知道少俠的隆情盛意,也十分感激李兄的引介,這區區小數,實在拿不出手,僅是代表漕幫上下的一點心意而已,還請少俠收下。」 朱宣宣還待推辭,喬英誠懇地道:「朱少俠,外面的八位官爺,如此辛勞,就當這點錢是給他們的酒錢,事情辦妥之後,本幫還有重謝。」 朱宣宣猶豫了一下,終於把喬英奉上的銀票收了下來,看也不看的揣進袖袋裡,然後道:「這些銀票,我就替他們先收了,關於以後的重謝,就不必了,你只要把那副黃金鑄就的馬吊牌送給我,就夠了。」 她笑了笑,道:「其他的禮,我就替你們轉送我幾位未來的嫂子,想必她們都是有度量的人,不會把這種事看得太嚴重。」 喬英抱拳道:「還望少俠大力周全,務必讓這樁事圓滿解決。」 朱宣宣笑道:「你放心好了,等一會,我帶你們去見我幾位未來的大嫂,你們就可以知道她們都是了不起的女俠……」 她當下把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的綽號報了一次,道:「大名鼎鼎的江南女俠和太湖白玉嬌龍,豈是小家碧玉可比?她們一定會把這樁事一笑置之。」 喬英和李英奇兩人,早就從馮奇那裡獲悉隨在金玄白身邊幾位嬌妻的來歷,此時,聽到朱宣宣再報一次,倒也不甚驚訝。 只不過,當他們又聽到朱宣宣提起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裡出來的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後,全都神色一變。 兩人互望一眼,喬英問道:「請問少俠,這兩位姑娘也都是金侯爺的未婚妻子嗎?」 朱宣宣毫不考慮地道:「當然!」 喬英和李英奇倒吸一口涼氣,兩人心裡都直呼好險,幸好遇到了朱宣宣,得到她大力相助,答應出面解決這樁紛爭,否則消息傳到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兩位莊主聽到家裡的閨女被漕幫的幫眾視為船妓,震怒之下,興師問罪,漕幫遲早得面臨解散的命運。 李強見到喬英神色不對,問道:「喬幫主,這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是個什麼地方?」 喬英訝道:「李兄,難道你沒聽過這兩個地方?當年槍神以一桿七龍槍,打遍北方無敵手,創下七龍山莊,之後,七龍山莊莊主無敵神槍楚天雲更是隱然成為北方白道盟主,威名赫赫,至於巨斧山莊嘛,則是當年武林十大高手中的鬼斧老前輩所創……」 朱宣宣聽到這裡,覺得不是滋味,道:「喬幫主,你們慢慢談,我要出去了。」 喬英一愣,見她掉頭就走,也不知她為何會突然不高興,於是轉口道:「李兄,關於巨斧山莊之事,我們以後再談,現在出去找霍幫主幫忙找馬車比較重要。」 他此刻已把朱宣宣當成當朝的公主,救命的恩人,唯恐一個言語失誤,會得罪了這位公主,是以一見她轉身離去,趕緊跟了出去。 李強一把拉住李英奇,低聲問道:「李副幫主,怎麼喬幫主提到鬼斧之事,竟然話說半截?」 李英奇看看李強那張滿佈滄桑的老臉,覺得他簡直無知得可憐,竟然連公主上門都不知道,搖了搖頭,於是把喬英和自己的揣測低聲說了出來。 李強在猝然之間,彷彿遭到雷霆一擊,全身一震,差點沒有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抓住了李英奇的手臂,才站穩身子。 他喘了口大氣,道:「李……兄,此話當真?」 李英奇有些不屑的看著他,壓低嗓門道:「李老哥,你是真糊塗還是假迷糊?你何不想想,有誰能見過皇上和皇太后?當然是公主了!」 李強瞪大了眼睛,顫聲道:「她……她如果是公主,為何要女扮男裝,混跡江湖?還要跟金侯爺一起稱兄道弟呢?」 李英奇苦笑道:「這我怎麼知道?或許她也喜歡上了金侯爺吧?或許她遊戲風塵,想要看看江湖上是個什麼樣。」 李強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極為有理,腦袋裡頓時一片亂糟糟的,似喜非喜,似憂非憂,喃喃地道:「公主竟然光臨我的堂口,我的堂口……」 李英奇在他背上輕拍一下,道:「李兄,這是你祖宗三代都積了德,才會碰到了侯爺和公主,還有錦衣衛的官爺們上門,我們漕幫就沒有這個福氣,嘿嘿!就算備了八人大轎,也請不動這種大人物!」 李強不住地點頭,認為他言之有理,心中有股莫名的興奮。 李英奇看到他那副樣子,叮囑道:「李兄,你心裡明白就行了,千萬可別失態,不然惹惱了人家,腦袋就不保了。」 李強點頭道:「我明白,要裝作沒有這回事。」 李英奇一笑,和李強相偕往前廳而去。 他們一走進廳裡,發現朱宣宣和八名錦衣衛人員全都不在室內,連霍正剛和馮奇二人也不見蹤影,廳中只有喬英、林榮祖、張立夫和胡豪四人,坐著低聲說話。 李英奇問道:「幫主,朱少俠呢?」 喬英抬起頭來道:「朱少俠領著八名官爺出去,說是要叫他們陪霍幫主和馮管事去找車行叫車,馬上就會回來。」 李強道:「各位請坐,容老朽出去看看。」 喬英站了起來,朝李強抱拳行了一禮,道:「李兄,你對漕幫的大恩,我們上下數千名兄弟,都感激莫名,以後只要有任何差遣,無論是火裡來,水裡去,本幫都全力以赴,絕對不敢推辭。」 他這一站起,林榮祖《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張立夫、胡豪也跟著站了起來,每人都躬身抱拳,表示江湖人最高的敬意。 李強脹紅著臉,單拳一抱,道:「喬幫主,林幫主,兩位舵主,這是老朽該做的事,實在當不得各位大禮,我……」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聽到朱宣宣笑道:「喂!你們這是幹什麼?哪有那麼多的江湖禮節?」 李強身形一滯,轉眼看看朱宣宣神情愉快的走了進來,突然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湧上心頭,竟然連手往哪裡放,都有些不自在。 喬英和李英奇更是神色一凝,表情僵硬,反倒不知情的林榮祖、張立夫和胡豪三人,顯得比較自在。 朱宣宣進了廳內,道:「喬幫主,趁他們去叫車,不會這麼快回來,你就教我怎麼玩這種馬吊牌。」 喬英聽到這句話,神情一鬆,笑道:「想不到少俠對馬吊牌有如此大的興趣,真是太好了。」 他看到李強愣在旁邊,忙道:「李兄,請問你這裡有沒有一張方桌?」 李強點了點頭,道:「有,當然有,就在廚房裡。」 這時,陳明義從後室走了出來,李強一看到他,趕忙吩咐道:「明義,你到廚房裡去,把那張吃飯的木桌抬出來!」 陳明義呆了一下,心想自己這個堂主當得也真窩囊,才做了一天的堂主,不是帶著手下弟兄忙著燒紙錢,就是鑽進廚房燒開水,如今連搬桌子的任務也交給自己,簡直把自己當下人使喚,太糟蹋人了! 可是他心裡雖然難過,卻也不能不聽李強的命令,恭謹地應了一聲,轉身往後行去。 喬英使了個眼色,道:「立夫、胡豪,你們進去幫陳堂主搬桌子。」 張立夫和胡豪兩人勤快地奔了過去。 不一會光景,一張大木桌被張立夫和胡豪兩人抬了出來,兩人又被支使著搬開茶几,騰出位子,等到擺好了桌椅後,喬英恭請朱宣宣入座,然後打開錦緞包袱,把那盒黃金鑄就的馬吊牌放在桌上。 他取出所有的馬吊牌,道:「剛才老朽解釋過,這種牌原先有索、筒、萬三種,合天罡地煞之數,共一百零八張,後來我們漕幫的祖師,又把東南西北風四種風向加了進去,變成了一百二十四張……」 他向朱宣宣解說這種馬吊牌的玩法,必須有四家,分別坐在四個方位,按擲骰子定位,然後由坐東位人任莊家,再擲骰子決定由何處開始抓牌。 抓牌之時,每人拿十張牌,莊家收尾,可多拿一張,這十張牌的組合,最多可以胡九番,最少由一番起胡。 至於番數的計算,則有對子、無對、有鳳、無風、清一色、湊一色、龍一條、鳳一條、財一路等不同的番數計算法。 雖然喬英解釋得很清楚,而朱宣宣也聽得很仔細,可是聽到後來,也只知道東南西北風成對碰上,各有一番,若是四風齊到,則是九番。 至於手裡完全沒有東南西北風,則算一番,對子全是一色,則是清一色,加上風對,只能算是湊一色,清一色四番,湊一色二番。 而龍一條是把一筒至九筒全都齊備,鳳一條則是把一索至九索都依序排列好,財一路要把一萬至九萬都排齊,這三種牌,每種算四番。 這些複雜的算法,把個聰明的朱宣宣弄得暈頭轉向,不過,也更引起她的興趣。 她站了起來,道:「喬幫主,你們先玩幾次,讓我看看,看兩次,我就會了!」 喬英把李英奇、張立夫、胡豪三人叫來,然後親自搬了張椅子放在自己身邊,恭聲道: 「請少俠坐在老朽旁邊,我們慢慢的玩兩次,禰一定就可以學會。」 朱宣宣興致勃勃的坐了下來,喬英也含笑坐下,開始把馬吊牌翻轉過來,讓圖案全數向下,而李英奇、張立夫、胡豪三人也按序坐下。 這時,喬英似是想到什麼,把自己所有的那面白玉令牌取出,雙手呈給朱宣宣,道:「朱少俠,這是老朽的信物,請少俠收下,今後無論少俠有任何差遣,只要在運河上下,任何一個分舵,少俠拿出這塊令牌,敝幫弟子都會全力以赴。」 朱宣宣毫不客氣的接下令牌,看了看上面那張紅帆,笑道:「我要不要叫什麼一帆風順的切口啊?」 喬英一笑,道:「這倒不用,少俠只要一亮出這塊令牌,就如同老朽親自駕臨,凡我漕幫幫眾都將親同幫主一樣對待。」 朱宣宣點了點頭,道:「李副幫主、張分舵主,你們也把令牌送給我吧!」 李英奇微微一愣,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令牌取出,雙手恭謹的遞給朱宣宣,至於張立夫,則根本不敢多問,也把自己的令牌,雙手奉上。 朱宣宣手裡拿著三塊令牌,道:「我以後若是遇到小事情,就拿出這塊豆腐樣的波平浪靜令牌,找各地分舵主幫忙,如果遇到大事,就取出船發千里牌……」 她的話尚未說全,便聽到有人笑了出來,抬頭望去,只見四個大漢提著茶壺,拎著銅壺,從後室走了出來。 當朱宣宣見到他們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抹了不少炭灰,就像一個個灶神似的,也禁不住笑出聲。 喬英看到漕幫裡的高手變成那副模樣,起先有些羞惱,後來看到朱宣宣大笑,也跟著笑了出來,把那四個漕幫弟子笑得尷尬無比。 喬英笑容一斂,道:「你們快把茶衝上,然後到廚房裡去洗把臉,看你們的樣子,以為個個都是包公啊?」 那四名漕幫弟子不敢多言,唯唯諾諾的應了聲,忙著沖茶倒水,李強和林榮祖過意不去,也伸手幫著端茶,倒讓喬英看了過意不去。 他感動地道:「李兄、林兄,謝謝你們。」 林榮祖笑道:「你別理我,趕快玩牌吧!我等著要學呢!」 喬英點頭道:「等到事情辦完,還請李兄和林兄兩個,一起隨我到總舵去,大家好好的聚他十天半個月,整日裡玩牌喝酒,不知兩位能賞光嗎?」 林榮祖點了點頭,然後拉著李強,道:「李兄,我們就這麼辦吧!」 李強笑了笑,道:「好!等我回家一趟,跟我妹妹交待一下,就跟你們走。」 朱宣宣看到茶水已經沖好,那四個花面壯漢也回到廚房裡去,於是收起三面令牌,道: 「喬幫主,你們可以開始了吧?」 喬英點了點頭,捏起兩枚骰子,放在面前,開始搓起牌來,一時之間,黃金馬吊牌在木桌上相互碰撞發出極大的聲響,映著屋裡的燈火,更是金光閃閃,燦爛奪目。 朱宣宣皺了下眉,道:「這副牌是很漂亮,不過玩起來聲音太大了,吵得很。」 喬英一邊排著馬吊牌,一邊道:「馬吊牌可以使用很多種材質,像我們漕幫裡用的便是牛骨,不過也可以用白玉雕刻,甚至還可用象牙……」 朱宣宣點頭道:「還是用象牙的好,比較輕,也顯得漂亮,雕刻的字也看得更清楚,嗯!尺寸再小一點,玩起來也方便。」 喬英等人把牌分成前後兩列,平排在面前,朱宣宣見到他們所排的馬吊牌長短不一,問道:「喬幫主,你們怎麼排的牌數不同?」 喬英解釋道:「原先的馬吊牌總共是一百零八張,後來我們把東南西北風加進去,成為一百二十四張,這一百二十四張分由四人排列,每人分到三十一張,必有單數,因此我們在排列時,就不整齊了……」 他頓了一下,道:「所以,為了整齊美觀,每人分配三十張牌,多出的四張牌則放在莊家面前,也就是說,莊家要排三十四張,其他三家只要排三十張,平排成十五之數。」 朱宣宣恍然道:「哦!原來如此,這就公平了。」 喬英開始打骰子,抓起牌來,每二張一抓,每人抓五次,共十張牌,然後莊家收尾,多拿一張牌。 喬英一邊理牌,一邊解說道:「我留下對子,可以對別人打出來的牌,湊成三張就是一番,如果手裡已有三張,碰到其他人打進河裡的牌,就要叫摸海底……」 他解釋道:「摸海底原是江湖上的切口,打從宋代以來便有,意思是要摸清來人的身家來歷,作為敵我之辨,至於打出去的牌,早先稱為進了河裡,表示已經沉進去了,後來有人稱海裡,都是同樣的意思。」 他把手中的廢牌打出去,排列整齊,然後隨著一張張的摸進,組合成一副索子,外帶二張北風,道:「我現在做鳳一條,留兩張北風,是要做湊一色,如果再摸到索子,就可以做清一色,外帶鳳一條……」 他看了朱宣宣一眼,道:「至於我們每人把打出去的牌,排列整齊的放在河裡,一來是證明自己並沒有偷牌,二來顯示光明磊落,出牌清清楚楚,無論是其他三家都可看到出牌的先後次序,而判斷他手裡該是拿什麼牌,作什麼牌。」 朱宣宣撫掌大笑道:「這真是君子之爭,有趣!有趣!哈哈,就跟下圍棋一樣,完全是在鬥智,太好玩了。」 她頓了下,問道:「喬幫主,這種馬吊牌既是有輸贏,不知番數計算要從多少銀子開始算起?」 喬英道:「馬吊牌的好處,是輸贏大小都可以,譬如說,我們漕幫弟子每月只賺五六兩銀子,那麼玩牌時可定為二文錢一番,以此類推,二番四文錢,三番八文,四番十六文,五番二十二文,六番六十四文,到了最高的九番,也不過是五百一十二文……」 朱宣宣點頭道:「我知道,假使一番算二兩銀子,那麼胡了九番,則要算五百一十二兩,對不對?」 喬英點頭道:「如果從一兩銀子起算,那麼胡了九番,也只有二百五十六兩,不過,出銃的人要付這麼多,其他兩家只要付一半,只有自摸的時候,才是三家都付二百五十六兩。」 朱宣宣想了一下,問道:「喬幫主,把牌打出去,讓別人胡了,怎麼叫出銃呢?這又有什麼典故?」 喬英搔了搔頭,道:「據本幫的古老傳說,當年太倉裡穀倉極多,所以麻雀也聚集得很多,為了趕走那些麻雀,守糧倉的兵丁差役,於是各出奇策,有人打鑼打鼓,有人燃放鞭炮,後來又有人用土銃趕麻雀,於是當有人打牌,被人胡走之際,便有人稱之為放炮,後來也有人稱為出銃……」 他笑了笑,道:「牌打出去之後,讓別人胡了,心裡總是不高興,於是說一句放炮或出銃,意思是轟走胡牌人的好運,原來是氣憤的謔語,後來變成了專用之詞了。」 他說到這裡,只聽外面傳來陣喧嘩之聲,不一會工夫,霍正剛、馮奇、陳明義等人奔了進來。 李強站了起來,問道:「明義,馬車找到了?」 陳明義道:「多虧了霍幫主的面子,半夜三更把碼頭附近的六七家車行都叫開門,拉來了十四輛馬車。」 李強訝道:「要這麼多的車子做什麼?」 陳明義道:「錦衣衛的官員們也很累了,他們也得坐車,對不對?」 朱宣宣高興地道:「好了!喬幫主,大家快把馬吊牌收拾起來,這就動身了。」 她興高采烈的走了出去,只見大門外果真停了十幾輛大小不一的馬車,只不過駕車的馬伕都換了漕幫幫眾。 而那八名錦衣衛則個個精神抖擻的排列在馬車之前,見到朱宣宣走出大門,全都恭敬的行了個軍禮。 朱宣宣知道這都是銀子的功勞,剛才她找到徐行,給了他一張四百五十兩的銀票,言明每個錦衣衛發給二十兩,徐行本人則獨拿五十兩,以作犒賞,讓這二十個錦衣衛校尉,全都精神百倍,徐行更是高興得很。 至於其他的錦衣衛人員,不在朱宣宣眼前,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反正出這趟任務是由勞公秉派遣,領不到犒賞的人該由他負責。 朱宣宣雙手抱拳,還了一禮,道:「各位兄弟,辛苦你們了!」 她揚目望去,只見此時紙錢已經燒盡,滿街之上,一堆堆的紙灰,散佈得到處都是,而那些堂口裡的牛鬼蛇神,全都靠在大棚旁,望著棚裡一個個走動的人,好像全都失了魂似的。 朱宣宣從遠處望去,只見棚內四周黑霧繚繞,霧中飄蕩著無數的鬼魂,紛紛投入豎立在板凳上的幾面黑旗裡,瞬間消失無蹤。 她打了個寒噤,自言自語道:「搞什麼嘛?好不容易擺了這麼大的陣仗,布出這樣一個拘魂陣,抓到魔門的徒眾,卻又一個個的放回去,真不知金大哥怎麼想的?」 她猶豫了一下,想要跑到神壇去問一下金玄白,為何要把這些魔門徒眾又全都放了,卻突然看到從大街的另一端,出現三、四十個人影。 那些人輕功極高,每一個人都像是御風而行,轉眼便已越過十多丈的空間,來到近處,一眼望去,全是身穿花衫,外罩一件紅色披風的年輕女子。 此時,那些站在大棚外的堂口弟兄,也都發現這些突然出現的女子,一個個都停止了觀看熱鬧,紛紛往堂口奔來。 他們看到朱宣宣和八名錦衣衛校尉站在堂口門前,沒人敢冒昧的衝進堂口裡去抄傢伙,全都靠在牆邊、車旁,轉身望著奔來的那些年輕女子。 朱宣宣飛身迎了過去,喝道:「且慢!」 那三、四十名花衣女子眼看朱宣宣擋路,全都停了下來,這時,八名錦衣衛校尉,唯恐有什麼閃失,全都拔出繡春刀,追隨在朱宣宣身後,奔了過去。 同一時間,喬英、李英奇、林榮祖、霍正剛和李強等人也相繼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們眼看這種情形,互望一眼,都奔了過去,竟然都忘了身上全都沒有攜帶兵器,只是唯恐朱宣宣會遭到什麼不測,壞了他們的大事。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髮之際,喬英等人,只見一條人影似乎從濃濃的夜色裡破空而來,眼角才一瞄到那人一身錦袍,便見到連串十幾個人影一閃即過,瞬間出現在朱宣宣之前,面對著那一列排開的花衫女子。 無論是喬英、李英奇或者是林榮祖、霍正剛,哪個不是在江湖上打滾過十幾年的江湖漢子? 他們每人都自認為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可是在此刻,他們看到這幻化出來的錦衣大漢,全都如遇雷殛,每人的腳步都為之一滯。 像這種神出鬼沒的輕功,別說是見過了,就是想都沒想過,喬英當場臉色大變,抽了口冷氣。 這時,那八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們,全都停住了前奔之勢,而那些身穿花衫的年輕女子,也都分散開來,五人一組,散開成七八組之多。 一名領頭的女子首先跪了下來,恭聲道:「婢女李楚楚拜見宗主大人!」 接著,那四十名花衣少女,全都大驚失色,紛紛跪下,異口同聲地道:「拜見宗主大人!」 清脆如鈴的女聲,匯合在一起,在這深夜之中,傳出老遠,倒也頗為壯觀。 幾乎就在同時,那八名錦衣衛校尉,也都把長刀入鞘,單足跪下,以更洪亮的聲音喝道:「拜見金侯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章月宗弟子 漕幫幫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主林榮祖、挑夫幫幫主霍正剛、管事馮奇等人,眼看這種情形,個個呆若木雞。 金玄白轉過頭來,目光落在這些草莽英雄身上,喬英等人只覺他眼神如炬,直透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威嚴。 喬英喘了口大氣,知道這個錦袍大漢便是近日崛起江湖的神槍霸王,朝廷的武威侯爺,趕緊跪了下來。 他這一跪下,李英奇、林榮祖、霍正剛、馮奇,連同自後追來的張立夫、胡豪以及十幾名漕幫幫眾,也全都跪了下來。 轉眼之間,大街之上,已跪倒了一大片,只有金玄白和朱宣宣兩人仍然站立著。 金玄白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泛起了一種荒謬之感。 因為這三股人,一股是魔門弟子,一股是錦衣衛校尉們,而另一股則是漕幫幫眾。 這三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聚在一起,可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由於金玄白的出現,竟讓這些人都碰上面。 若是把巫門弟子和李強堂口裡的牛鬼蛇神一齊計算在內,那麼在這一條大街之上,聚集了五種不同環境,不同背景的人。 這些人可能都沒有想到,在接近子時的深夜,他們會在蘇州西北的大街上遇見了,並且由於這個奇怪的見面,引發了一些後續的效應。 朱宣宣可沒想到這麼多,她看到大街之上,跪倒了一大片,覺得很好玩,笑著抱了抱拳,叫道:「金大哥!」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禰不是要走了嗎?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朱宣宣笑嘻嘻地道:「車子剛招來,我們馬上就走。」 她頓了下,指著那跪滿一地的花衫女子,問道:「大哥,那些都是魔……」 金玄白伸手打斷了她的話,轉過身去,喝聲:「各位聖門弟子,都起來吧!」 那四十名花衫少女,連同李楚楚,全都應聲站了起來,一個個圓睜大眼,盯著金玄白,每人的眼中都泛現起敬畏和好奇之色。 金玄白縱然面對過數百名忍者,也經歷過天香樓的香艷場面,卻從未像此刻這樣的緊張過。 那四十多位的如花少女,八十多隻的烏黑眼眸,全都凝視著他,讓他有些不自在,甚至血液加速奔流。 他深吸口氣,強烈的氣勢瀰散開來,把那四十一名魔門弟子一齊罩住,剎那間,她們全都一臉驚駭,紛紛的垂下頭來,不敢再平視著金玄白。 一絲淺笑從他的唇角泛起,金玄白覺得心裡稍為舒服了一點,轉過臉來,發現那八名錦衣衛和漕幫幫眾仍然跪在大街之上。 他揮了下手,道:「各位都請起來吧!」 喬英首先磕了個頭,道:「草民喬英,謝過金侯爺!」 他磕完頭站了起來,那八名錦衣衛和漕幫徒眾等人也先後站起,全都驚凜地望著金玄白。 俗話說,做官的有官威,這種官威,平常時就能令草民百姓心寒,何況此刻場中還有一個朱宣宣? 在喬英和李英奇兩人眼裡,朱宣宣是當朝公主,金玄白則是當朝侯爺,就像矗立在面前的兩座大山樣,令他們不敢仰視。 而在林榮祖、霍正剛及其他一干漕幫幫眾眼裡,金玄白不僅是侯爺,並且還是江湖煞星,蘇州最大的神刀門就是毀於他一桿神槍之下。 像這種絕代高手,遠非他們這些地方土豪所能比擬的,再加上金玄白出現之時的駭人聲勢,使得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縱然金玄白沒有把外放的氣勢鎖定在這些江湖人身上,每個人都噤若寒蟬,站起之後,無人敢動。 金玄白緩緩走了兩步,打量了喬英等人一眼,問道:「哪一位是漕幫幫主?」 喬英笑道:「草民喬英正是漕幫幫主,敬候金侯爺吩咐!」 金玄白冷哼一聲,問道:「哪一位是淮安分舵主啊?」 張立夫被他目光所逼,打了個哆嗦,抱拳道:「敬稟侯爺,草民張立夫,正是淮安分舵主。」 金玄白目光一凜,道:「張分舵主,你手下的兄弟真是了不起,把我金某人當成了江湖小輩,要你出面來好好的訓斥我一頓……」 張立夫沒等他把話說完,已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顫聲道:「小的該死,小的御下不嚴,請侯爺治罪。」 金玄白面罩寒霜,看了他一眼,又問道:「誰是揚州分舵的胡分舵主啊?我也想和他見個面。」 胡豪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小人胡豪,正是漕幫揚州分舵的分舵主,向大人請安。」 金玄白打量了他一下,道:「貴幫的狂獅徐風,曾說神槍霸王是你的小舅子,此事可是確實?」 胡豪被他眼中神光所罩,心膽俱寒,顫聲道:「徐風胡說八道,信口開河,已經按照幫規處置,如果大人還不滿意,我們願意把人交出來,要殺要剮,隨大人的意思,敝幫絕對不敢有任何意見。」 他鼓起勇氣說了這番話,話一說完,雙腿再也站不穩了,當場便跪倒於地。 金玄白冷哼一聲,凝目望著喬英,道:「喬幫主,本來這只是區區小事,我也懶得跟你計較,不過徐風將我幾位未婚妻子視同船妓,公然在碼頭上加以調戲,這種事我若是置之不理,豈不是會被天下英雄恥笑?」 喬英一身冷汗,躬身抱拳道:「草民該死,請侯爺賜罪……」 金玄白道:「不過,我剛才已經答應朱少俠,這樁事交給她處理,你們只要得到我那幾位未婚妻子的原諒,這件事便一筆勾銷,否則,我們就按江湖規矩解決!」 他話聲一頓,強大的氣勢自身上湧了出來,把喬英等江湖群豪一齊鎖住,沉聲道:「我做人的原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別說是你漕幫了,就算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綠林盟主,侵犯了我,我也一定將他們刀刀誅絕!」 他這番話說完,一片鴉雀無聲,包括喬英、林榮祖、李英奇、霍正剛等人在內,全都被他的強大氣勢鎖住,沒人敢挪動絲毫。 這時,他們心中的感受,就像置身於鐵錘之下的雞卵,只要鐵錘一敲下來,雞卵立刻便會破碎,是以每人都是魂飛魄散,驚駭無比。 朱宣宣走了過來,道:「大哥,你不是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了嗎?怎麼又把自己攪和進來了?」 金玄白回頭看了她一眼,想到剛才朱宣宣趕到神壇,提及漕幫幫主等人已經到了李強的堂口,等候自己處理。 可是那時候他正在和邵元節商量,該如何處置那些魔門徒眾,所以便順口答應了朱宣宣的請求,讓她去處置這些辱及齊冰兒、秋詩鳳等人的漕幫幫眾。 此刻想來,還是以安置魔門弟子為第一要務,至於要處置這些江湖幫派的小事,則交給齊冰兒等人決定,會讓她們心裡比較舒服一些。 一念及此,他把外放的強大氣勢收斂起來,揮了揮手,道:「禰帶他們走吧!只要冰兒她們能夠原諒這些人,就算了。」 朱宣宣喜道:「謝謝大哥。」 她拍了拍手,道:「兩位分舵主,你們還不站起來?我們快點上車走吧!」 金玄白突然記起自己在碼頭上所說的話,開口道:「喬幫主,無論齊姑娘她們會不會原諒你們,請你們在明日卯時,到五湖鏢局一趟,我還有話和你們交待一下。」 喬英看了朱宣宣一眼,抱拳躬身道:「草民一准在卯時帶著徐風和孔安兩人,到五湖鏢局敬聆大人訓示。」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好,你們走吧。」 他轉過身去,很清楚地聽到朱宣宣壓低聲音對喬英道:「喬幫主,你放心好了,明天我會陪你們一起到五湖鏢局去。」 然後喬英不斷地道謝,極盡阿諛之能事。 金玄白不知朱宣宣受了喬幫什麼好處?他側目一看,只見李強遠遠站在堂口的大門邊,翹首望向這邊,心想,還是李強比較守本份,縱然這些人跑來堂口,找到了他,他還是沒有出面替這些人說情。 想到這裡,金玄白有些不安,認為李強已經金盆洗手,應該回到湖邊水莊去享福才對,卻為了自己要擒拿魔門弟子的事,而受到巫門三女之托,趟了這個渾水,幫了這麼大忙,把堂口裡的人全都動員起來,一直忙到子夜,都還不得閒,可見重仁重義,值得欽佩。 他有些後悔的忖道:「早知道該把這個人情賣給李強才對,怎麼讓朱宣宣攬下這樁事?」 依據他這些日子來的經驗,漕幫等人過江而來,找到了李強,必是透過許多的關係,而自己卻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致使得李強沒有從中得到一絲好處,實在對不起這個老好人。 可是,這時叫他回頭,再改變主意,也無論如何拉不下這張臉,於是《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只好作罷,心想自己原來的意思,便是希望能藉這樁事,提升五湖鏢局在江湖上的地位,讓鄧總鏢頭更露臉,以後的鏢局業務發展得更好。 本來就不願因這種小事,大動干戈的滅了漕幫,那麼只要略施恐嚇,懲罰徐風和孔安兩個為首之人,便可以向齊冰兒和秋詩鳳等人交待了。 現在朱宣宣既然攬下了整件事,冰兒和秋詩鳳那裡,自有她去周旋,反正約了這批人明天卯時到五湖鏢局一趟,到時候再把交情賣給李強也不遲。 他想到這裡,便把這樁事從心頭放下,可是一看到那四十多名魔門弟子,頓時又有些頭疼起來。 因為他原來的盤算,是把所有的魔門弟子一起擒住,交給錦衣衛處理,可是後來看到了萍兒當年所留下的一封手書,對這一百多年來,魔門三度遭到朝廷和各大門派的追剿,寄予無限的同情。 尤其是在賀二姑的神壇西廂房裡,聽到了李楚楚提到魔門在小明王被殺之後,一度遷移海外,定居蓬萊。 在此之後,大明帝國成立,名將藍玉被戮,引出所謂的藍黨案,以致殘留在中原的魔門勢力,部份往西遷移,在崑崙山下,建了所謂的聖宮。 而大量的魔門弟子則往沿海逃亡,然後從福建泉州出海,依循十幾年前先人的航路,避居蓬萊和方丈二島。 數十年間,留在中原的魔門,又在六大門派的兩度圍攻下,幾乎全部滅亡,只留下李子龍一脈傳承下來。 至於避居海外的魔門弟子,則日趨繁盛,逐漸壯大,只可惜教中多項絕藝皆已失傳,形成一種左支右絀的現象,以致當魔門藍黨的大統領江國菁識人不明,誤信一個昔年實是東瀛風魔流忍者私生子的巖裡龜次郎,將之視為心腹之後,情勢大變。 那巖裡龜次郎化名李元雷,投入藍黨之中,表面上一副忠心耿耿,私底下卻練成了萬毒魔功,變成全身如覆龜甲,難以摧毀,甚至連心臟都長出肉形支架,把整顆心都包覆起來。 李元雷明為魔門藍黨人士,暗地裡卻培植自己的勢力,從早期的移民中挑出許多年輕人,傳以萬毒魔功,一面扶植練有魔功之傳人。 終於,藍黨的日漸腐敗,給了李元雷最好的機會,他一手扶植的傳人,終於崛起,成立了青藍,一舉奪下魔門藍黨打下的江山,將所謂的藍軍再度分裂,形成戰太平和宋小魚對峙之局面,傷了許多人的心,結果始終無法復合。 青黨之人,打著聖門的旗幟,強調清廉,喊出極其美麗的口號,卻因首腦人物皆練有萬毒魔功,心性大變,以致島上道德淪喪,社會風氣大壞,由上而下皆是一陣巧取豪奪,幾乎人人變得貪婪無恥。 尤其是李元雷的幾個傳人,皆以騙術奪取大統領之席,又取得元老院之大權,更是猙獰面目畢露,貪婪腐化,惡形惡狀,因此民不聊生,社會上到處瀰漫著只要騙術撈錢,不要廉恥的風氣。 到了近些年來,李元雷走火入魔,其傳人陳馬扁棄之如敝履,更加肆無忌憚,橫徵暴斂,以致百姓民不聊生,處於水深火熱的狀態中。 青黨為了驅除藍黨在蓬萊和方丈二島的勢力,於是又打出固守本土,打倒外來聖門勢力的口號,引致青、藍兩種勢力的強烈對峙,甚至要廢龍鳳年號,廢聖門,重建蓬萊新國,其實他是存心將蓬萊和方丈交回東瀛,做異國的皇帝。 就因為這種情勢,許多對聖門藍黨失望的徒眾,大批遷移回中原,其中有些和朝中太監勾結,有些潛伏於江湖幫派之中,有些混跡於青樓……而李楚楚便是隨星宗宗主謝凱,遠從蓬萊移居蘇州的魔門弟子,她的遭遇,讓金玄白寄予無限的同情,因而決定改變計劃,不再將這批人視同仇寇。 然而,他在一時之間,尚未決定該如何處理這些人,所以故作神秘的要李楚楚隱藏自己身為日宗宗主的雙重身份,到秘窟之中,把月宗弟子全數帶來。 他本來的意思是要藉著查出這批魔門弟子的陰謀,取得邵元節的信任,而暫時放過這批人,以後再作打算。 故此,他才會讓巫門三女,重施巫門術法,將已拘禁來的魔門弟子,全數放回。 誰知李楚楚不知在什麼心態之下,竟然當著這些江湖幫派人士和錦衣衛校尉們面前,公然稱呼他為宗主大人,讓他不知要如何應付才好。 他默然望著那四十名月宗弟子,只見她們個個都長得花容月貌,且又英姿勃發,其中豁然有在易牙居所見的五名女子。 那五名女子在易牙居裡,布出了五行劍陣,卻被金玄白兩招之內便已擊破,劍毀之際,她們眼看金玄白施出九陽神功,在瞬間火化了五名同夥,變成一片灰燼。 因而她們視金玄白為大神魔,是聖門古老傳說中的光明大使的宿敵,畏懼萬分。 可是,當李楚楚持了日宗宗主的令牌,告訴她們,這個能在舉手之間焚人身軀的大神魔,竟是昔年留在大明帝國的聖門主流,一脈相傳的日宗宗主時,那種震撼大得讓她們幾乎無法接受。 不過,經過了李楚楚的解釋之後,她們才漸漸相信金玄白那種舉手之間,可令人化為齏粉的功夫,便是明教自古相傳的大日如來神功。 由於日宗宗主的令牌毫無虛假,是以這些女子在李楚楚的勸說下,走出了地下秘窟,決定拜見這位宗主大人,希望能夠得到庇佑。 她們雖然在事先都得到李楚楚的告誡,不可洩漏出金玄白的雙重身份,可是,當李楚楚見到金玄白之後,心中激動,首先便跪了下來,也不管旁邊有多少人,便逕自稱呼他為宗主大人,以致這四十名月宗弟子也跟著下跪,激動地稱呼起金玄白來。 李楚楚在冷靜下來之後,立刻就記起了金玄白的囑咐,頓時心中忐忑不已。 她看著那些人坐上了馬車,逐一的離去,而金玄白依然屹立在街上,仰首望著夜空,沒有說一句話時,心裡更加的沉重。 她目光閃爍不定,左顧右盼,但見大棚裡的人群,個個神情呆滯的循著長板凳所架的迂迴小徑,一個接一個的走了出去。 而在燈火通明的堂口之前,一百多個地頭蛇,或蹲或靠,倚在屋邊,每一個人都好奇地望著她們這群年輕的美女。 李楚楚想不出金玄白為何一直不說話,眼看十幾輛馬車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夜色裡,終於聽到金玄白開口道:「李強,李老哥,請你過來一下。」 李強奔了過來,恭敬地問道:「請問侯爺有何吩咐?」 金玄白道:「麻煩你叫堂口裡的弟兄們,搬五十張椅子過來,我要和她們好好的說幾句話。」 李強微微一愣,道:「侯爺,有什麼話,可以到草民屋裡去談,何必在這露天之下……」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我自有主張,你照做就是了!」 李強躬身抱了抱拳,只聽金玄白又道:「漕幫的事,我已經交待他們明日卯時到五湖鏢局去,你到時候也帶著陳堂主一起跑一趟吧。」 李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金玄白,不敢多言。 金玄白笑道:「李兄,你放心好了,這種面子,我會給你做的,場面上的話,就交給你去說了,保證你和陳堂主大大的露臉。」 李強高興萬分,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再三向金玄白致謝,爬起來之後,飛奔回到堂口之前,大聲叱喝道:「你們這些兔崽子蹲在這裡幹什麼?快!快點到屋裡去搬椅子,記住,要搬五十張出來!」 那些懶散的地頭蛇,聽到了呵叱,忙不迭地進屋去。 李強拉住了陳明義,把金玄白所說的話,一一敘述,陳明義聽了之後,興奮無比,顫聲道:「堂主,照這麼說,我們這個堂口,豈不是成了蘇州第一的大堂口?今後可以和漕幫、瓊花幫齊名?」 李強笑罵道:「傻瓜,你忘了,如今你才是堂主,老夫已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人了!」 他有些驕傲地道:「不過,能夠看到我們堂口,在我的手裡興旺起來,我也死而無憾了。」 金玄白聽到了他這句話,也頗覺欣慰,心想這些活躍於社會下層的江湖人,其實也是求的一份安定,希望過些好日子而已。 這些人拼性命,爭地盤,也僅是為了生存! 想到李楚楚所言,聖門藍黨遠渡重洋,也是為了求生存而已,可是如今在當地崛起的青黨徒眾排擠之下,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眼前這些年輕女子,個個都有父母兄弟,她們追隨星宗宗主,遠渡重洋,返回中原,也是希望有更大的生存空間,自己豈能予以扼殺?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招了招手,道:「李楚楚,禰帶幾個人到賀二姑的神壇裡去,把禰們蒼龍七女中的其他六人,一齊帶過來吧!」 李楚楚向前走了幾步,跪在金玄白面前,道:「宗主大人,婢女未能遵從大人的指示,請大人用門規懲戒婢女。」 「門規?」 金玄白一愣,心想魔門有些什麼門規,自己一概不知,要如何懲戒李楚楚? 再說,她忘了自己的訓誡,不許她暴露出宗主的身份,也僅是一種權宜之策。 反正他這個武威侯爺的身份,也僅是朱天壽和張永的一句戲言,而變成似乎是真的侯爺,那麼,就算再頂一個魔門日宗宗主的身份,也不是件什麼了不得的事。 他看到眼前那些年輕女子,個個都以企盼的眼神望著自己,於是笑了笑,道:「李楚楚,禰又沒犯什麼錯,要受什麼門規處置?起來吧!」 李楚楚大喜,磕了個頭,爬了起來,恭敬地將那面日宗令牌,雙手捧著交給金玄白,然後點了五名和自己比較要好的姐妹,向賀二姑的神壇飛奔而去。 這時,李強和陳明義兩人,領著一百多個堂口兄弟,搬著椅凳,拿著燈籠,走了過來。 一時之間,有人忙著掛燈籠,有人則忙著排椅凳,現場一陣騷亂,而那些魔門的女弟子們,沒有接到命令,全都挺直的站著,沒人敢動一下,任憑那些牛鬼蛇神在身邊穿梭往來,擺放椅凳。 李強親自擎著張大椅,放在金玄白身後,這才指揮手下的弟兄,依序回到堂口裡。 他不明白金玄白為何大張旗鼓的趕來,卻在擒下魔門徒眾之後,又逐一把這些人放走,甚至他連魔門的來歷都不清楚,更不知道金玄白的用意。 但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金玄白無論怎麼做,都有他的理由,自己絕對不可以多問,否則得罪了這個福星,倒霉的還是自己。 所以他從頭至尾的一句話都沒說,默默的放好了椅子,便領著陳明義和一干弟兄們回去了。 金玄白看到四周掛了數十盞燈籠,照得整條大街有如白晝,點了點頭,道:「各位請坐下。」 那些魔門弟子全都襝衽行了個禮,坐了下來。 這時,以李楚楚領頭的六名女子,把蒼龍七女中的六人,全都扛著飛奔過來,而邵元節則大袖飄飄的隨在她們身後。 他眼看大街之上,一片燈火通明,數十名花衫女子全都坐在椅子上,形成半弧的面對金玄白,心裡不禁嘀咕道:「金侯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竟然把這些魔門女人都聚集在大街上,難道不怕徐行那廝將此事稟報張永?」 李楚楚奔到金玄白面前,喘了口氣,道:「稟報宗主大人,云云她們的穴道被封,婢女無論怎麼解,都解不開來,就算是邵道長出手,也沒有用……」 邵元節敞聲笑道:「侯爺,貧道不得不佩服你,這閉穴封脈之法,果真神奇,任憑貧道如何變換手法,也無法解開。」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多言,雙手揮動,有如飛花,嗤嗤的氣勁之聲響起,少林菩提指功,混雜著武當解穴秘法,隔著四尺之距,便已將那六名女子的穴道解了。 那六名女子都是星宗弟子,是星宗宗主謝凱手下的劍侍,屬於蒼龍七女之列,她們穴道初解,發現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全都發出一聲驚呼,以為落入敵人手裡,當下有人揮掌,有人扼脖,也有人跳了起來,每一個人的反應都不相同。 由於她們的穴道初解,沒能使上什麼力,所以這種笨拙的手段,很快便被扛著她們的月宗女弟子們制住。 倒是那在驚駭中跳出去的一個藍衣女子,由於氣機不順,躍起之後,就像一個秤錘一樣,跌落地上,臀部落地,姿勢難看,惹來一片笑聲。 她捧著屁股一看,只見眼前都是月宗的姐妹,每一個人都在掩唇而笑,還沒弄清楚狀況,隨著眼眸轉動,已看到了金玄白和邵元節二人。 她啊了一聲,躥了起來,心裡吶喊道:「大神魔!」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李楚楚,禰們還不把人放下?準備要扛她們多久?」 李楚楚等六名女子,這時才記起要把肩上的人放下,於是小心翼翼的道:「云云,我要把禰放下來了,禰小心點,別亂動!」 蒼龍六女全都是被金玄白所擒,對於整個情況都不瞭解,雙腳落地之後,全都聚合一起,配合著藍衣女子,擺出刀陣的基本形態。 此刻,只要李楚楚一走進陣中,立刻便可開始運轉,可是她卻癡癡的望著金玄白,顫聲道:「宗主大人,你神功蓋世,無人能敵,就算是百年之前的聖教教主復生,恐怕也不會有你這種功力,請問宗主大人,你剛才所施的隔空解穴手法,可是本教創教祖師所傳的飛花摘星手?」 金玄白哪裡知道昔年明教有這種飛花摘星手?他微微一愣之際,便聽到那個叫云云的女子尖聲道:「楚楚,禰瘋了啊?這人哪是什麼宗主大人,他是大神魔……」 李楚楚大驚失色,叱道:「云云,禰們還不快跪下來,向宗主大人叩首,請大人饒恕禰們不敬。」 蒼龍六女全都一呆,回眸四望,只見坐在椅中的那些月宗女子,全都凝肅地望著金玄白,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崇拜敬仰之色。 她們沒見到金玄白施出隔空解穴的手法,也沒看過那塊日宗宗主的令牌,只記得金玄白是朝廷的官員,帶人過來,是要擒捉她們。 是以眼看這種詭異的情況,每一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根本無法接受李楚楚的說辭。 金玄白打開手掌,微笑之間,那塊宗主令牌霍然跳起,緩緩的往云云身前飛了過去,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托住一樣。 他露的這一手精湛氣功,比起剛才的隔空解穴手法,要簡單多了,可是所帶來的震撼,遠遠超過前者。 在場所有的魔門弟子,全都發出一聲驚歎,尤其是云云等蒼龍六女,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那塊令牌緩緩來到身前,云云一臉驚駭,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望著那塊虛浮在空中的令牌,像是失了魂似的。 金玄白道:「禰們為什麼不把令牌接下來看一看?雖說明教崩裂已達百年之久,可是一脈相承的宗主金令,並沒有改變吧?」 云云看了李楚楚一眼,伸手從空際接過那塊令牌,仔細地看了下,然後遞給其他五名女子。 大街之上,一片靜寂,此時,那些行走在大棚之中的魔門徒眾,全都走得一乾二淨。 而李強堂口裡的弟兄們,也都全部回到屋裡,沒人敢站在門口觀看。 十多丈外,由徐行領隊的錦衣衛校尉們,仍然挺直了腰桿,精神抖擻的站立著。 雖然此刻他們只剩下了十三個人,依舊毫無懈怠的堅守著金玄白的命令。 因為他們知道,出這趟任務,每人可以得到二十兩銀子的犒賞,而這都是拜金侯爺之賜。 徐行遠遠望著那數十名女子,或坐或站的在大街上,雖是看不清她們的容貌,可是一想起身手矯捷的蒼龍七女,仍然覺得回味無窮。 他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那張銀票,腦袋裡想的卻是明天兌換了這張銀票之後,自己揣了五十兩銀子,該要如何去花用。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一章荒謬之意 一陣夜風吹來,掛在樹邊、棚側、繩上的數十盞燈籠,隨風搖曳,晃動不已。 街上的紙灰飛散瀰漫,逐漸被吹向街尾。 巫門三女的法陣儀式已全部停了下來,夜風拂動時,只聽到高掛在長長竹枝上的紙幡,發出唰唰的聲響。 云云等星宗女子,把令牌傳閱過一遍之後,突然六人一齊跪了下來,云云雙手高捧令牌,低吟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重憐,天降明王。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她每吟一句,其他五名女子又復誦一句,聲音高低揚抑,就像巫門三女在誦經一樣。 金玄白微微一怔,忖道:「怎麼又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隨她們吟誦這六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真言」,見到其他月宗女子並沒有吟誦,也只好閉著嘴巴,默然的望著她們。 云云念完了六句真言之後,雙手捧著令牌,肅然道:「聖門弟子,星宗宗主屬下,婢女云云拜見日宗宗主大人,祝大人福壽無疆。」 她領著其他五人,磕了個頭,這才將令牌交給站在一旁的李楚楚。 金玄白道:「現在禰們都不會懷疑我了吧?」 云云恭聲道:「婢女出言無狀,冒犯了宗主大人,請大人恕罪。」 金玄白道:「禰們都起來吧!自己找張椅子坐下。」 李楚楚把令牌交給金玄白,然後領著那六名女子,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金玄白望了望站在身後的邵元節,道:「邵道長,請你說幾句話吧!」 邵元節看到金玄白逕自坐下,笑了笑,道:「貧道邵元節,出身龍虎山天師教,是金侯爺的好友之一。」 他環顧面前那四十多名的魔門女弟子,繼續道:「金侯爺是朝廷所封的侯爺,並不是明教的日宗宗主,希望各位姑娘能謹記此事……」 他說到這裡,那些魔門女子全都發出一陣輕呼,不斷有人在竊竊私語。 金玄白一陣錯愕,不知邵元節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因為他剛才讓李楚楚持著日宗宗主令牌,去地下秘窟把藏匿其中的月宗弟子找來時,已和邵元節商量過,該要如何處理這些魔門弟子的事。 本來,依照邵元節的原意,是把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被巫門三女用術法攝去一魂的魔門徒眾,全部擒下,押進大牢裡,慢慢的審問。 不過當金玄白提起星宗宗主謝凱,帶著麾下白虎、朱雀、玄武三組人馬,趕往徐州,會晤從北京來的魔門弟子之後,便將太監張忠和張雄透露出來的,聯想在一起。 依邵元節的判斷,魔門徒眾雖然在蓬萊和方丈二島上,受到以巖裡龜次郎為首的青黨人士之壓迫,而失去了主控全島的大統領之位。 可是那些返回大明帝國的魔門徒眾,卻似乎另有所圖,並且所勾結的還是宮廷中的太監。 雖說那藏身幕後的太監到底是誰,尚不得而知,可是據邵元節的推測,很可能便是司禮太監劉瑾。 劉瑾的勢力如今既已遍佈朝廷,為何又要和魔教勾結一起?到底他的企圖是什麼?都無法知曉。 所以邵元節和金玄白商量之後,決定按照金玄白原先的構想,帶著蒼龍七女過江,趕往徐州去和謝凱會合。 他相信金玄白憑著那塊日宗宗主的金令,便可取信謝凱,而探查出他們會晤之人是誰。 到時候,很可能憑此查出整件事的真相,甚至還可以將那些人一網打盡。 他們兩人再三商量之後,便決定改變原先的主意,把那些地位低微的魔門徒眾放了,只不過在釋放之前,讓巫門三女施出迷魂之術,禁錮這些人的神智,務必使得他們心神迷惑,整日行事顛倒,無法思考自主。 至於蒼龍七女和月宗弟子則可交由金玄白帶去怡園或新月園安頓,然後翌日下午便動身趕往徐州。 金玄白就是覺得此計可用,才準備照計而行,但他怎麼樣都沒想到邵元節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讓他在錯愕之下,不知該怎樣解釋,才能免除那些女子的疑慮。 邵元節望了金玄白一眼,微笑道:「當然,各位從現在起,也不是明教的弟子,百年以來,明教被視同魔教,無論是東、西二廠,各地衙門,遇到魔教弟子,都要將之拘提入獄。」 他稍稍一頓,道:「除此之外,武林各大門派亦將魔教視同仇寇,遇到魔教弟子,都務必斬草除根……」 那四十多位魔門弟子聽到這裡,全都閉上了嘴,默然望著邵元節,等候他繼續說下去。 邵元節輕咳一聲,指著遠處的徐行等人,道:「那些人都是錦衣衛的校尉,而在這附近,尚有二百多名衙門差人,他們全都是被金侯爺帶來抓魔教的弟子……」 他四下顧盼了一下,道:「如果各位是魔教弟子,那麼金侯爺逼於本身的職責,必須把各位抓進大牢裡去,所以從現在開始,各位都不是明教的弟子,對不對?」 那些魔門女子聽到這裡,才弄清楚邵元節的意思,紛紛道:「道長說得對,我們都不是明教的弟子。」 邵元節滿意地點頭道:「既然大家都不是魔教或魔門的弟子,那麼金侯爺就弄錯了,找錯了對象,所以也不需要把禰們全都抓起來。」 他笑了笑,道:「這是貧道要說的第一點。」 略一沉吟,他又繼續道:「至於第二點,則是要請各位姑娘謹記,既然沒有日宗宗主,當然也沒有什麼魔門和魔教弟子,各位都是金侯爺的婢女,禰們受到侯爺的保護,無論是東、西二廠或各級衙門,都不能任意逮捕禰們,明白嗎?」 那些魔門弟子全都應聲道:「明白!」 邵元節點頭道:「好!既然大家都明白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他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金侯爺,貧道已說完了,還請你和這些婢女們說幾句話。」 金玄白想不到邵元節弄出這麼個玄虛,說出這番似是而非的話來,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道:「現在夜已深了,各位也擔驚受怕的折騰了一夜,我也不說什麼廢話,禰們要想留在原先住處,盡可留下,不願留下的,可以隨我回到新月園去。」 他頓了下,繼續道:「新月園就在天香樓的隔壁,如果住不下,還有怡園可住,那邊環境比較好,住起來也舒服得多,總比禰們窩在這裡要好。」 李楚楚道:「宗……大人,婢女們願隨大人前往怡園。」 金玄白道:「李姑娘剛才說過,禰們有些人是住在花滿樓,如果那裡還有人,希望禰們明天也把她們找來怡園,否則我明天下午動身往徐州去,萬一衙門差人查到了花滿樓,出了什麼事,我就無法照顧了。」 這時,一個黃衫女子開口道:「稟告大人,花滿樓裡,還有我們的姐妹二十五人,她們都入籍在樓裡,若要離開,必須除籍。」 金玄白道:「這種小事,我會交待衙門的捕快,明天陪禰們去辦理,各位不需擔心。」 他說到這裡,突然記起那黃衫女子便是在易牙居逃走的五名女子之一,本想再度提起易牙居之事,卻鑒於邵元節之言,只得作罷。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終於把那五名女子找齊,心裡卻覺得極為荒謬,竟會莫名其妙的成了魔門的日宗宗主,還要保護這些女子,不致受到衙門差人干擾。 想起來自己雖然又做了件荒唐事,為的卻是保全這些曾經遭受苦難的魔門女子,並且尚可據此而查出朝中奸佞,打擊劉瑾,未免不是功德一件,倒也不覺遺憾。 他本來還想多說些話,可是見到那些女子面上都有疲態,便揚聲道:「好了,今天的事到此為止,我們這就動身。」 那些魔門弟子一聽到金玄白要她們立刻動身,便又唧唧喳喳的議論起來,所談之事,全是她們尚未準備好本身衣物,以及有些從蓬萊帶來的記念物品,不可拋棄等等瑣碎事情,把金玄白聽了,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他皺了下眉,道:「好了,現在給禰們一盞茶的時間,回去收拾行囊衣物,如果有人捨不得離去的,就不必來了,否則就準備回到這裡集合。」 那些魔門女子全都大喜望外,一時之間,各自施展輕功,飛身而去,轉眼便走得乾乾淨淨。 金玄白吁了口大氣,道:「邵道長,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把這些年輕女子帶回去,可真是麻煩。」 邵元節笑道:「這些魔門女子,個個武功不俗,若是任由她們被奸佞所用,還不如置於我們的控制之下,至於這點麻煩小事,倒也不必侯爺操心,交給你幾位未婚夫人處理就行了。」 金玄白覺得他所說之話極為有理,點了點頭。 邵元節笑了笑,又道:「侯爺一向是憐香惜玉之人,連幾個天香樓的妓女,都捨不得殺,如果叫你下手對付這些年輕貌美的魔門徒眾,只怕侯爺也捨不得下手,所以還不如收為己用,總比辣手摧花要來得好吧!」 金玄白搖搖頭,道:「邵道長,你總是有歪理,我說不過你。」 邵元節得意地拈鬚微笑,忖道:「縱然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可是論起勾心鬥角來,你還差得遠呢!」 他想到自己費盡心機,使用珍藏的藥膏,親自替天刀余斷情療傷,讓他的傷勢迅速復原,圖的便是余斷情手中所持有的秘笈。 沒料到這件事被金玄白撞破,反而讓余斷情把兩本手冊都交給了他,以致壞了自己原先的計劃。 如今知道當年李子龍所留下的那本秘笈,並未記載當年明教秘傳的各種神功,可是還有一本昔年九陽真君留下的秘笈,想必也記了一些九陽門的武功。 縱然金玄白表示,那本秘笈裡記載的九陽神功設下陷阱,會使得練功之人走火入魔,烈焰焚身,可是邵元節根本不相信這番說辭。 尤其他曾經親眼看過余斷情施展出「神魔十八斬」的刀法,知道憑著宮裡留下的一些典籍手冊的記載,這種刀法,乃是歷任明教教主所練的刀法。 既然余斷情所交出的李子龍手書的秘笈中,沒有這些明教神功的練法,那麼記載這些功法的秘笈,一定還在余斷情手裡,或許仍然藏在黃山深處某一個洞窟裡……邵元節意念急轉,從神魔十八斬的刀法,又想到那些魔門弟子所佈的刀陣,認為她們的話,的確有幾分可信度。 因為明教從元末一度強盛至極,之後歷經抗元數十次大戰,教中高手幾乎死傷殆盡,再加上大明帝國成立之後,歷代皇帝高壓鉗制,中原各大門派數度圍剿,明教差點全部覆亡。 縱然明教部份徒眾改名為聖門,逃亡海外,可是昔年明教傳下的武功絕技,已大部份散失,無法傳承下來。 這也就是為何日宗和星宗混在一起,無法保有獨門武功的主要原因了。 邵元節暗暗沉思,目前金玄白被皇上倚為長城,尚需倚仗他除去劍神高天行,打倒大太監劉瑾,自己絕不可得罪此人,否則很可能落得屍骨無存。 而最好的辦法便是盡量取得金玄白的信任,讓他成為自己的工具,那麼不僅可以憑著他練成桃花帳,而且還可以慢慢的查出他如何練成元嬰之法。 金錢和女色固然重要,可是比起權力來,又差了一截,同樣的道理,武功縱然重要,然而比起修仙來,更是相差千萬里,無法衡量。 邵元節認為憑著朱天壽對自己的信任,金錢、女色、權力都垂手可得。 但是,要想修練至元嬰出竅,便必須依靠金玄白了,所以,這位侯爺成了他成仙的捷徑,唯一的一條路。 邵元節胡思亂想一陣,回過神來時,已聽到金玄白吩咐徐行派人去通知封鎖三面街道的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人,全都趕來此地會合,準備動身離去。 他緩步向前行去,看到三名錦衣衛校尉快速的奔《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了出去,腦中各種計策,有如泉湧,環環相扣,緊密相連,不怕金玄白會脫離自己的掌握。 想到得意處,他自覺是三國時的諸葛亮,就算開國時的劉伯溫,也沒有自己的聰明才智。 金玄白見他滿面春風的走了過來,問道:「邵道長,什麼事如此高興?」 邵元節哈哈一笑,道:「貧道眼看侯爺今晚立此大功,便覺興有榮焉,想那魔門徒眾受到侯爺的感化,全都改邪歸正,洗心革面,從此為朝廷效力,貧道就樂不可支了。」 金玄白愕然望著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徐行趕忙躬身道:「賀喜侯爺為朝廷立此大功!下官能參與此事,也是興有榮焉。」 邵元節笑道:「徐力士,這樁功勞也有你一份,貧道回去之後,一定會稟明張公公,在功勞薄上記下你一筆,包你在回北京之後,官升一級。」 徐行高興地趴在地上,朝邵元節和金玄白各磕一個頭,恭聲道:「謝謝國師,謝謝侯爺提拔!」 這些日子來,他認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沒有得到該有的賞賜,心中積結了不少的鬱悶,在這瞬間,所有的鬱悶都化為烏有,覺得一切的辛苦都有了代價。 邵元節親自把他扶了起來,更讓他受寵若驚,全身舒暢,興奮得脹紅了臉,連手腳都不知要往哪兒擺放。 金玄白把邵元節拉過一邊,低聲問道:「邵道長,你覺得這種事應該稟告張大人嗎?」 邵元節點頭道:「當然要讓他知道,才顯示出侯爺你的手段!」 他豎起了大拇指道:「在這一天一夜裡,侯爺你《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不僅立了這件大功,收伏了魔門的徒眾,並且還在虎丘救出了朱公子,替朝廷又立下大功,別的不說,就憑這兩件大功,侯爺你一定可在近期之內,榮升國公。」 金玄白搖手道:「什麼國公?我可不想做!」 邵元節笑道:「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可不容得侯爺推辭,到時候聖旨下來,皇上很可能將宣宣郡主賜婚給你,並且讓你同娶眾美,諸位夫人都有賞賜,成了一品夫人……」 金玄白一呆,隨即笑道:「邵道長,你別開我玩笑好吧?讓我娶朱宣宣,豈不是要我的命?」 邵元節瞇眼看著他,訝道:「侯爺,貧道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討厭宣宣郡主?嘿嘿!她若是卸下男裝,換上女裝,雖不能說國色天香,卻比起你那幾位未婚夫人來,絲毫不顯遜色!」 金玄白笑道:「她長得漂不漂亮,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別的不談,單就她那刁蠻的性子,我就受不了,若是娶回家,豈不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邵元節還待替朱宣宣說幾句好話,卻已聽到陣陣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會合而來。 放眼望去,那二百多名的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人,全都精神抖擻的踏著快步,排列成隊的聚行一起。 徐行奔了過來,向金玄白行了個軍禮,道:「稟告侯爺,人員全都帶到,請問侯爺是否要檢閱一次?」 金玄白道:「不用檢閱了,你讓他們都集合一起,等到我那些婢女回來之後,便立刻動身回天香樓。」 徐行指揮著三路隊伍,按照原先的隊形,排列成行,然後等候金玄白下令。 隊伍集結完畢,仍然不見那些魔門女弟子的蹤影,邵元節有些擔心的道:「侯爺,別是這些丫頭玩什麼花樣吧?」 金玄白沉吟道:「應該不會才對。」 他雖是這麼說,也沒幾分把握,暗忖道:「我是有心要保全這些人,她們若是不識好歹,或者有什麼懷疑,違反了承諾之事,逼得我只好使出霹靂手段了……」 又等了片刻,見到他和那些女子約定的一盞茶時間已經過去,金玄白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大聲喝道:「徐行,把你的刀拿過來!」 徐行奔了過來,解下繡春刀,雙手奉上。 金玄白一臉殺氣,道:「看來我得準備一把好刀帶在身邊,不然動不動跟你借刀,太不像話了!」 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見到遠處人影飛騰,像是漫天夜鷹,振翅而來。 邵元節笑道:「哈哈!這些丫頭不就來了嗎?侯爺,看來你也不必動刀了。」 金玄白把繡春刀交還給徐行,道:「徐行,立刻動身,返回天香樓。」 徐行躬身道:「侯爺,這柄刀,你還是留著吧……」 邵元節叱道:「徐力士,你還不聽令行事,把隊伍帶開,囉嗦什麼?」 徐行應了一聲,不敢多言,雖說這一記馬屁拍在馬腿上,碰了一鼻子灰,卻沒影響他的情緒。 他拎著繡春刀,轉身奔到隊伍前面,大聲的指揮隊伍轉向,排成三列縱隊,開始前進。 金玄白和邵元節也沒理會隊伍開始移動,兩人負手望去,只見那些女子施展輕功,一陣急奔而來。 她們人在遠處,還沒看出來是怎麼回事,這一奔近,金玄白立刻便發現每個人背著大包、小包還不算,連兩隻手裡都拎著包袱,就像是逃難一樣。 蒼龍七女的武功,顯然高於那些月宗女子,她們首先奔到,跟後面的人距離有一丈多遠。 金玄白一愣,問道:「禰們這是幹什麼?身上背了那麼多的東西,莫非把家當都帶來了?」 李楚楚躬身道:「敬稟大人,這些都是我們姐妹們身邊必備的物品,像是衣裳、裙子、換洗衣褲、枕頭、棉被、梳子……」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好了,禰不用再說下去了,我都知道。」 他搖了搖頭,又問道:「李姑娘,禰數數看,人都到齊了沒有?」 李楚楚道:「敬稟大人,四十七人,全都到齊了。」 金玄白也懶得多數,道:「好了,我們這就動身。」 邵元節低聲道:「侯爺,貧道剛說你憐香惜玉,怎麼現在又變了呢?」 金玄白一愣,問道:「道長,你的意思是……」 邵元節笑道:「這些丫頭,個個年輕貌美,你忍心看著她們背上幾個大包袱,走那麼遠的路?」 金玄白道:「道長,你……」 他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揚聲道:「徐行,把你的人帶過來,讓衙門差人先走!」 徐行已領隊走出七八丈遠,聽到金玄白清越的聲音,連忙指揮那一百名錦衣衛校尉們調轉方向,命令衙門差人繼續前行。 這時,那些魔門女弟子們,才發覺前面的一群人竟然還有衙門差人在內,全都大驚失色。 她們就跟尋常的百姓一樣,生活在社會的中低階層,平常接觸的便是衙門差人,距離錦衣衛、御林軍、東西二廠的人員,太遙遠了,所以怕的也就是這些如狼似虎的衙門差人。 一發現突然出現大群的衙門差人,全都驚嚇不已,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差人分成三列,漸漸遠去,這才慢慢的安下心來。 金玄白哪裡知道她們的心情?看到這些女子個個面色怪異,還以為她們被錦衣衛壯盛的軍容所驚,道:「禰們不用害怕,他們是來幫助禰們的!」 徐行領著一百名錦衣衛校尉們,威風凜凜的走了回來,乍一見到那四十多名魔門女子,個個都是大包小包,又背又拎的,不禁呆了一下。 至於那排在前面的錦衣衛人員,看到這群年輕貌美的女子,則是全都看傻了眼。 金玄白吩咐下去,要徐行交待那些錦衣衛校尉們,幫著李楚楚等人拿包袱。 他這個命令一下,就像掀開了一鍋熱粥,剎那間,亂糟糟一片,那些錦衣衛人員搶著找美女獻慇勤,一面幫著背包袱,一面報出自己的名字,還趁機詢問小姐芳名,順便摸摸小手,嗅嗅香味。 金玄白看得目瞪口呆,連邵元節也覺得自己失算,竟會出了這麼個主意,實在料想不到。 錦衣衛雖是禁軍之首,可是裡面的成員,全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他們這一批人是隨勞公秉、跟著邵元節到陝西興平去挖墳的,一路之上,隱匿行跡,極為辛苦。 等到任務完成,轉到了蘇州,又被安排在天香樓裡駐防,每天看到許多年輕的婢女,卻是能看不能碰,早就個個心癢難熬。 這下接到金侯爺的命令,要幫這些美貌的女子拎包袱,背行李,還不逮到了機會? 於是剎那間,一個個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尚有長官在旁監督,紛紛使些小手段,低聲和美女搭訕,藉機推薦自己,並且博取美女的好感。 徐行忌於自己的身份,再加上金玄白和邵元節就在旁邊,不敢有任何動作,故此眼看自己的屬下行為脫序,忍不住大喝一聲道:「弟兄們,不可藉機搭訕,只要認住所拿的行李和包袱,屬於何人所有,便立刻歸隊。」 那些錦衣衛人員聽到徐行所下的命令,正好趁機問清楚面前女子的姓名,有人還大讚對方名字取得美,頗有詩意。 那些魔門女子,有些人性情活潑,落落大方,立刻就把自己的姓名報了出來。 至於有人個性羞怯,則是忸忸怩怩的磨了半天,才含羞的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還有的女子死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經過再三追問,則是一些如黃腰、劉罔市、陳罔腰之類,讓那些錦衣衛人員聽了瞠目結舌。 一陣騷亂之後,那些原先在魔門女子身上背的棉被、枕頭、大包袱,全都到了錦衣衛人員身上。 而這些魔門女子則是個個手挽著小包袱,輕鬆的在絮絮低語,口中所談的都是有關於錦衣衛校尉們。 她們都不明白錦衣衛的官銜,一時之間,什麼上騎都尉、雲騎尉、驍騎尉,全都一個個說了出來,相互詢問這些官銜和衙門的捕快有何不同。 徐行聽了之後,幾乎把肚子都氣炸了,真想好好罵這些無知的女子一頓。 所幸這時金玄白見到隊伍已經排列好了,下令徐行領隊前行,這才讓徐行怒氣稍歇,領著這一百名錦衣衛校尉們,遠遠隨在衙門一百五十個差人之後,行走在靜寂的蘇州街上。 這是大明皇朝,有史以來第一次有錦衣衛校尉替民間女子背行李、扛包袱的「行軍」。 在此之後,正德皇帝數次出遊,帶著所謂的外四家軍,到處干擾百姓,強搶民女,都是江棚所統率的神威營衛邊軍或朱泰手下的敢勇營衛邊軍所為。 金玄白和邵元節就隨在錦衣衛校尉們身後而行,眼看那些校尉的模樣,不禁相視苦笑。 邵元節頗為後悔自己出了這個主意,覺得實在太過荒謬,卻又不好說什麼。 他們走過半條街,見到馬車停在街邊,車伕田三郎躬身立在車邊,邵元節如遇大赦,拉著金玄白趕緊上了馬車。 坐定之後,他吁了口大氣,道:「若是張永張公公知道貧道如此糟蹋他統領的錦衣衛,只怕肚子會氣炸!」 金玄白掀起窗簾,看了看那些隨在錦衣衛人員之後,繼續前進的四十七名魔門女子,苦笑道:「道長若是害怕張大人責罵,就推給我好了。」 邵元節笑道:「我倒不是怕他,只是這件事做得太荒唐了,可說是不符貧道的作風,有損我的名望。」 兩人相視而笑,馬車緩緩的往前行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二章一夜春光 田三郎駕著馬車,馳到了新月園門前,停了下來。 他跳下了車,道:「少主,到家了。」 金玄白和邵元節依序從車裡走出,他們看著街上迄邐的長長隊伍,又相視一笑,不過笑容裡頗有自嘲的意味。 金玄白道:「邵道長,你去安排錦衣衛,我這就交待他們準備住所,安頓那些魔門女子。」 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道:「辛苦侯爺一夜,請早點安歇。」 他不敢再留下去和金玄白多談,免得再聽到這位侯爺訕笑他出了這個餿主意,於是趕緊轉身而去。 金玄白微一沉吟,立刻交待田三郎回屋去通知服部玉子,派人出來設法安頓這四十七名魔門女子。 田三郎把馬車停在牆邊,立刻敲門。 金玄白又大聲交待,要多派些人出來,幫著魔門女子搬行李包袱,這才鬆了口氣。 梧桐樹下,這時緩緩走出一條人影,金玄白頭都沒抬,便問道:「井六月,你還沒走啊?」 井六月人還沒走近,一股酒氣已從他身上揚溢開來,他躬身抱拳,道:「師父,你回來了!弟子井六月在此已經等候很久了。」 金玄白道:「你是在喝酒,還是在等我?」 井六月恭聲道:「弟子雖然喝了些酒,不過只是為了思索劍術之至深奧秘,領會師父所給予的提示……」 金玄白道:「我可沒提示你什麼,劍術之至高奧秘,也必須靠你自己領悟才行。」 他的目光一閃,從街邊數十株梧桐樹掠過,道:「他們沒有干擾你吧?」 井六月道:「田姑娘帶人送酒來時,叮囑這些黑衣兄弟們不能打擾弟子,所以他們一直都很老實的留在樹上,沒人敢下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在這兩個時辰內,你可有所獲?」 井六月道:「弟子獲益良多,都拜師父所賜。」 這時,天香樓前人聲嘈雜,顯然是錦衣衛校尉們找人交卸行李和包袱,不時還可聽到他們的呼喚之聲。 金玄白抬頭望了一眼,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轉過臉來,道:「井六月,你有沒有聽過昔年魔門五行劍陣之事?」 井六月想了一下,道:「弟子曾聽過多年之前,武林三大門派圍剿魔教,曾碰到火令令主所施的離火神功和烈焰掌,而木令旗下,則以青靈掌和枯木掌最為厲害,至於五行劍陣,則沒有聽過。」 他頓了下道:「不過泰山派昔年曾組有五行刀陣,據說威力不小,可是如今泰山派人材凋零,已無法組成五行刀陣。」 他說到這裡,眼中神光閃爍,望向遠處。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人影飛騰,那四十七名魔門女子背著包袱,在李楚楚等七名女子的率領下,往這邊飛奔而來。 就在這時,新月園的大門洞開,從裡面走出了三十多名男女,在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的率領下,按照身份的高低,依序而行。 服部玉子看到金玄白,立刻高興地道:「少主,你回來了?」 她又走了幾步,才記起自己太過高興,忘了禮數,於是跪了下來,恭聲道:「妾身拜見少主。」 從松島麗子以下的三十多名男女忍者,此刻雖未穿上忍者服,卻全都跪伏於地,齊聲道:「拜見少主。」 金玄白單掌一翻,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托起了服部玉子,然後揚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這時,李楚楚等蒼龍七女已奔到大約兩丈之處,她們見到服部玉子等一群人,全都面現驚訝之色,放緩了前進之勢。 而服部玉子等忍者,看到了這群年輕女子大包小包,又拎又背的,全都為之一愣,連井六月都看得傻眼。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這些年輕的女子……」 金玄白一時之間,也難以解釋,道:「禰叫人把她們的行李包袱接下來,幫她們安頓住所。」 服部玉子趕緊吩咐松島麗子帶著人過去,準備幫助李楚楚等人接下身上背的行李,可是她們全都面現驚疑之色,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道:「李姑娘,禰們都把身上的行李包袱交出來,隨這位宋姑娘帶禰們去找地方安歇。」 李楚楚躬身道:「宗……大人,不知婢女等要如何稱呼這些大哥和姐姐們?」 金玄白道:「各位,這位是傅姑娘,她是我的未婚妻子,禰們可稱她大姐!」 他雖是這麼說,可是李楚楚卻領著蒼龍七女和四十名月宗弟子全都跪了下來。 她口中高呼道:「婢女等拜見夫人,有勞夫人照顧,婢女等無限感激。」 服部玉子道:「各位請起。」 她走了過去,道:「從今天起,禰們就暫時住在半月園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這位是宋大姐,就由她暫時照顧禰們的生活起居,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她就是了。」 李楚楚等人,看到服部玉子美麗大方,自有一股氣勢散發出來,令人欽佩,全都認為她不愧是侯爺的未來夫人,果真雍容華貴。 服部玉子微笑道:「現在禰們可以把行李包袱交出來了吧?」 李楚楚赧然道:「敬稟夫人,不用了,婢女等還拿得動,不敢有勞各位大哥和姐姐們……」 服部玉子秀眉一蹙道:「我的夫君已經這樣交待,禰們還敢不聽話?」 蒼龍七女全都嚇了一跳,沒人敢再多言,紛紛把身上背的棉被和包袱交給站在身邊的忍者們。 服部玉子道:「麗芝,禰帶她們到半月園去,騰出待月西廂房給她們居住,每人暫時發給二十兩銀子,明天再找裁縫師父來,每人各做三套衣裳。」 松島麗子應了一聲,微笑道:「各位小妹妹,我們走吧!」 魔門眾女一聽有新衣穿,還有二十兩銀子好拿,全都極為開心,紛紛向服部玉子致謝,然後隨著松島麗子往前行去。 半月園就在新月園的隔壁,不過新月園佔地極廣,沿街的一堵高牆,蔓延開去,長達一里多遠,街道寬闊而整潔,是以要往半月園,需得走很長一段路。 由於這裡是蘇州高級的園林住宅區,每一座園林裡都是廣植樹木,竹林婆娑,是以環境清幽,遠非魔門女子原先居住的蘇州西北一帶所能比擬。 她們行走之際,個個左顧右盼,不時耳語一番,顯然生平第一次來到這種高級的園林住宅區,讓她們感到十分新鮮。 金玄白和井六月站在一起,看著服部玉子明快地處理了那些魔門女子的住宿之事。 井六月看了一會,低聲道:「師父,你剛才提到了魔門五行劍陣之事,莫非這些女子都是來自魔門?」 金玄白道:「哦!你看出來了?」 井六月僅是揣測之詞,見到金玄白點頭承認,反倒嚇了一跳,道:「魔門已經消失了多年,又怎會突然的出現?」 他感到自己的酒意已全都消退,嚥了口唾沫道:「師父,你從哪裡把這些魔門餘孽找出來的?」 金玄白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吧。」 他頓了下,又道:「本來我想用魔門的五行劍陣試試你的劍法進境,現在看來,只好作罷,只有等明天之後,再讓你和她們切磋一番了。」 井六月一聽到金玄白要讓他一試魔門五行劍陣,便感到興奮無比,試探地問道:「師父,你老人家親身面對過這種五行劍陣,不知幾招才能破陣?」 金玄白道:「三招。」 他微微一笑,道:「不過這回有四十名月宗女弟子來此,足可以組成八個五行劍陣,到時候陣陣相連,我看你能闖過幾個!」 井六月躍躍欲試,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 金玄白道:「魔門還有一種刀陣,是按星宿之數組成,我帶來這七名女子,是蒼龍七女,你是否也要試一試這種刀陣?」 井六月大喜道:「如此甚好,多謝師父了。」 他看到那些魔門女子隨著松島麗子等一行人尚未走遠,道:「師父,我隨他們一起去,好不好?」 看到服部玉子在旁,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連忙又道:「師母,我沒有什麼其他的用意,純粹是想要試試魔門的刀陣,請禰別想歪了!」 服部玉子聽他稱自己為師母,啐了一口道:「井前輩,你別開玩笑好吧?我哪是你的師母?」 她雖然面有嗔色,其實心裡卻非常歡喜,側首一看,見到田三郎仍然站在馬車旁,於是伸手招了下,道:「三郎,你過來一下。」 田三郎快步奔了過來,單足跪在服部玉子面前,行了個禮。 服部玉子道:「三郎,你把井前輩帶到半月園去,在望月樓東廂找間房給他住下,並且替他準備衣褲,讓他好好的洗個澡,休息一夜。」 略一沉吟,又道:「你交待麗芝,明天早上讓井前輩和什麼蒼龍七女練習劍術,然後按照排班次序,沒有任務的人都要觀戰。」 田三郎點頭答應,又磕了個頭,才站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井前輩,這樣你總算滿意了吧?」 井六月大喜,抱拳道:「謝謝師母。」 金玄白只見服部玉子瞄了自己一眼,臉上充滿了嬌羞,微微一笑,道:「井六月,你要記住,千萬不可以稱她們為魔門弟子,如果要稱呼的話,最好稱聖門,知道嗎?」 井六月心裡雖有些疑惑,卻不敢說出來,點了點頭,高高興興的隨著田三郎往半月園而去。 金玄白搖頭道:「這傢伙真是個武癡,除了武功之外,什麼都顧不到了,整日裡瘋瘋癲癲,邋裡邋遢的,真想不到他會是漱石子的兒子……」 服部玉子伸出柔荑,抓住了金玄白的大手,問道:「少主,你真的要收井前輩為徒?」 金玄白道:「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他偏偏要賴著我,怎麼辦?」 他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想的是,以後井六月追隨在他身後,若是遇上了漱石子,只怕會讓那位天下第一高人氣死。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腦海,他便猝然警覺自己實在變得太多了,思忖道:「我是不是和諸葛大哥、蔣大哥他們相處久了?怎會也用起心機來?」 服部玉子見他突然臉色一沉,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於是柔聲道:「少主,你忙了一天,也該累了,我們回去,讓春子幫你洗個澡,好好的按摩一下,明天中午還要到得月樓去赴宴呢。」 金玄白想起和漕幫幫主喬英約好之事,問道:「玉子,朱宣宣呢?她有沒有回來?」 《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服部玉子笑道:「這位姑娘真好玩,她把什麼漕幫、瓊花幫的幫主、副幫主都帶來了,說是少主你讓她帶回來跟我們賠罪的,這些人還帶了夜明珠、珊瑚樹、玉珮等貴重禮物……」 金玄白問道:「禰們把禮物收下了?」 服部玉子道:「我是不想收,可是秋妹妹和齊妹妹對他們帶來的一副黃金打造的馬吊牌極感興趣,於是就原諒了那些漕幫弟子在碼頭上犯下的錯。」 她笑了笑,道:「她們除了收下禮物,另一個條件是一定要讓喬幫主和林幫主教會她們玩馬吊牌。」 金玄白訝道:「他們還沒走啊?」 服部玉子道:「何止他們沒走,連曹東家還留在廳裡,跟著喬幫主他們學馬吊牌。」 金玄白道:「禰們不是在樓上抹骨牌,怎麼又玩起什麼馬吊牌來?這麼說,冰兒和詩鳳此刻都在大廳裡玩馬吊牌羅?」 服部玉子道:「少主,這馬吊牌真的很好玩,又有意思,你該見識一下才對,等你看到冰兒妹子和詩鳳妹子兩個人的樣子,就知道這馬吊牌有多好玩了。」 金玄白一愣,問道:「這麼說,曹姑娘和井姑娘都還沒走?」 服部玉子笑道:「她們走不了了,如今全都被我買下來,要給你當小妾。」 她稍稍一頓,道:「妾身就是怕井六月會闖進屋來,所以才要派出十二個忍者監視他。」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如果井六月要闖進去,這十二個忍者,根本攔不住他。」 他望了望街邊高大的梧桐樹,揚聲道:「你們都下來吧!」 那十二個藏身在梧桐樹上的忍者,沒有聽到命令,縱然眼看井六月已經離去,仍然沒一個人敢擅自離開。 此刻,當金玄白說了話,便等於對他們發出命令,於是十二名忍者紛紛躍下樹來,奔到金玄白和服部玉子面前,跪了下來。 那領頭的一名下忍,恭聲道:「屬下等見過少主和少主夫人。」 金玄白見他們稱呼服部玉子為少主夫人,看了她一眼,服部玉子坦然道:「是妾身命令他們這麼稱呼的。」 金玄白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僅揮了揮手道:「各位辛苦了,現在回去好好的休息吧!」 那十二名忍者跪著磕了個頭,然後悄無聲息的奔進新月園裡。 金玄白看到他們離去,這才記起服部玉子剛才所說的話,道:「玉子,禰怎麼胡搞?曹姑娘出身富豪之家,怎會賣身給禰?至於井姑娘更是井五月的掌上明珠,她雖然冒充曹姑娘的丫環,禰也不可明知故犯,把她們買下來呀!」 服部玉子嬌聲笑道:「這個少主就有所不知了,曹東家和曹夫人本來帶著一萬兩銀票,要替雨珊姑娘贖身,後來聽說我要買來給少主作妾,他們不但不替雨珊姑娘贖身,反而倒貼五千兩銀子給我,並且還說等到少主迎娶之日,他還要送座宅子和十萬兩銀子陪嫁。」 金玄白聽她說了一長串,好不容易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卻覺得難以置信,訝道:「天哪!怎會有這種怪事?」 服部玉子笑道:「一點都不奇怪,人家曹東家賣女兒是假,攀親是真,他是要拍你這位侯爺的馬屁,想攀上你這樁親事,以後做起生意,也方便得多。」 金玄白苦笑道:「他若是知道我這個侯爺是假冒的,只怕會大失所望啊!」 他搖了搖頭,道:「就跟那些魔門女子,誤把我當作日宗宗主一樣,以後若是她們發現了,不知該如何才好!」 服部玉子見他一臉怪異的神色,忙道:「少主,我們別站在這裡,回屋去再談吧。」 金玄白牽著她的手,緩緩往新月園而去,然後把今晚行動的整個過程,慢慢的說給服部玉子聽。 他們進了新月園後,服部玉子見到月光皎潔,於是打斷了金玄白的話,指著曲徑通幽的深處,柔聲道:「夫君,我們到掬月池裡的水榭中坐一坐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攜手從池上的竹橋走過,進入水榭之中。 此時夜色已深,可是當空一輪明月皎潔如洗,映在水塘裡,透過亭亭的荷葉望去,另有一番詩意。 水塘裡不時傳來蛙鳴之聲,含苞的荷花散放著陣陣芬芳,坐在清幽的水榭裡,如在仙境。 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氣,很快便把整個思緒都沉澱下來,讓自己融入這一片美景中。 在如此優美的環境裡,要他說出巫門三女在繚繞的煙霧中布出的百鬼拘魂陣,讓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但是在服部玉子的再三追問下,他只好原原本本的把這趟擒拿魔門徒眾的經過,以及自己的心境說了出來。 服部玉子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她始終沒有插嘴,就算金玄白提到了李楚楚所說的那些有關於海外蓬萊、方丈二島的故事時,她的臉色稍微有了一些變化,卻依然默然的傾聽下去。 金玄白最後說到了邵元節和自己商量的結果,道:「這些魔門女子也實在太可憐了,她們原是忍受不了蓬萊島上邪魔的欺壓,才會漂洋過海,回歸中原,卻不知受到何人的引介,竟然和宮中的太監搭上了線……」 他頓了下,道:「所以邵真人才會要我別殺她們,也不要押入獄裡,僅將她們置於控制之中,成為朝廷的助力,我這才把她們帶回來。」 服部玉子默然聽了好一會,這時才開口道:「邵道長也沒有錯,他是站在朝廷的立場,才會說出這番話來,如今你的立場跟他一致,使些手段並沒什麼不行。」 她深深看了金玄白一眼,繼續道:「至於以後該怎麼對待這些可憐的女子,就看你有沒有心,如果你想要救她們,可以引導她們順從朝廷,甚至可藉各種方法放了她們,讓她們得到自由,不知相公認為對不對?」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玉子,禰說的話有理,以後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服部玉子柔聲道:「天下沒有絕對的對和錯,就看你的立場如何,像明教一樣,崇拜的原是光明,捨棄的是黑暗,後來遭到朝廷打壓,便成了魔教,可是他們卻稱自己為聖教,所以由於立場不同,便有聖、魔之別。」 她稍稍一頓,繼續道:「這些魔教教徒,流亡海外,定居於蓬萊島,視巖裡龜次郎等風魔流忍者為魔,便是將自己當成了聖,於是又有聖魔之爭,其實聖便是魔,魔亦即是聖,並無分別,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金玄白聽到這裡,笑道:「禰說的這番話,倒有點跟我師父一樣,他從不計較人間禮法,任意而為,難怪武當、少林等會視他如魔。」 他想起沈玉璞坎坷的身世,以及他受世人誤解的經過,覺得像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槍神、鬼斧四位師父,由於自認武林正派,於是站在不同的立場,視九陽神君為大魔頭,才會有千里追殺的事情發生。 到了這個時候,他對當年四位師父一齊收自己為徒之事,起了疑惑,忖道:「莫非他們重傷之後,眼看來日無多,這才改變了想法,換了個不同的角度和立場看待師父,於是才搶著收我為徒,否則,他們不可能和大魔頭一起授徒傳藝。」 服部玉子見他臉色變幻了幾次,問道:「相公,你在想些什麼?是否有什麼疑惑難解?」 金玄白突然臉上泛起了笑容,道:「玉子,謝謝禰,讓我想通了一些舊事。」 他握緊了服部玉子的手,道:「禰曾經稱我為少主,也稱呼我為夫君,有時又叫我相公,這些稱呼都不相同,可是全都是我一個人,對不對?」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道:「你本來就是奴家的夫君嘛,我這麼稱呼你,當然沒有錯。」 金玄白道:「這就是了,無論稱呼怎樣改變,我還是我,就如同冰兒叫我大哥一樣,便是叫我,這一個我,被人稱為神槍霸王、稱為副總鏢頭、大俠、侯爺、宗主等等,各種稱呼不同,全都是我一個人。」 服部玉子覺得有些迷惑,反倒弄不清楚他的真意,愕然望著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金玄白哈哈一笑,道:「金剛經叫人不可著相,和尚師父卻偏偏忘了真我,心中有人相,有我相,有眾生相,所以他雖自認是聖,卻已成魔,哈哈!什麼武林正派人士,在我眼裡還不如一個殺豬的陳麻子。」 他站了起來,道:「玉子,我想洗個熱水澡,讓田春好好的替我按摩一下,舒服的睡個覺。」 服部玉子眼波流轉,道:「田春的功夫還差得遠呢!相公,還不如讓奴家替你按摩一下,你才知道什麼叫做舒服。」 金玄白大笑道:「如此,有勞娘子了!」 他摟住服部玉子,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服部玉子眼波一轉,低聲道:「相公,別這樣,園裡那麼多的忍者都會看到……」 金玄白揚聲道:「園裡的忍者,全都給我閉上眼睛,不許偷看。」 服部玉子羞怯地道:「相公,你瘋了?」 金玄白沒等她說完話,緊緊的摟住了她,找到她的唇瓣,輕輕的吻了上去。 這個吻由輕而重,到最後,唇舌似乎都融化成一團,再也分不清彼此……圓月當空,銀光燦爛,夜,顯得更美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三章冰肌玉骨 一陣陣輕脆悅耳的鳥鳴聲,從耳邊掠過,如同悠揚的絲竹聲,滑過身邊。 金玄白從一個甜美的夢裡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首先便看到一片如雲的烏黑秀髮,灑放在火紅的錦被上。 他定了定神,凝目望去,發現服部玉子雙眼輕闔,蜷曲著身子,臥在自己懷裡,如同白玉雕就的臉龐上,有著一絲笑容,秀眉雖是微蹙,卻更顯出一種絕世的淒美。 她一條臂膀露在錦被外,襯著一整塊火紅,雪白如玉,毫無一點瑕疵。 金玄白腦海裡浮現了「冰肌玉骨,清涼無汗」八個字,隨即記起了昨夜的癲狂,耳邊也似乎響起她低聲的吟叫,和不斷的求饒……望著那張看似陌生,卻又熟悉的臉孔,殷紅的朱唇旁,噙著一絲甜美的笑容,金玄白在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玉子,禰終於成為我真正的娘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歎氣,彷彿有些遺憾,覺得不該一時的衝動,便輕易的奪去了服部玉子的紅丸。 他暗忖道:「縱然她是千肯萬肯,我也不可以這麼輕率,唉!應該怪昨夜的月色太美? 還是她按摩的手法太好?」 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服部玉子溫暖的身體,金玄白這時才發現她已穿好了褻褲和肚兜,心裡頗為訝異。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兵器撞擊聲,心念一動,神識擴散開去,迅捷如電的越過叢樹、竹林、高牆,到達了半月園中。 主樓高聳,在旭陽的照耀下,碧綠的瓦片,閃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神識掠過飛簷,到了樓旁一塊大土坪之上,從空際俯瞰下,土坪四周,密密麻麻的站了一百多人。 而在土坪的中間,則是彩色繽紛,飛快流轉,七色彩虹般的刀光,幻變莫測,把一個灰衣人圍在裡面。 那人手持一柄鋒利的長劍,揮動之際,劍影亂竄,如同電光,可是被幻化成數百柄的刀影封住,無法突圍而出。 金玄白認出那人正是井六月,而布出刀陣的則是以李楚楚為首的魔門星宗蒼龍七女。 他看了一下,發現井六月的劍路已經改變不少,並沒有把成套的劍法拿來使用,而是配合著刀陣的變化,把好幾套劍法拿來拆散著用。 故此,他的劍路運行之際,時而如一羽飄飛,時而如重錘連擊,變動極快,顯然已經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人隨劍走,劍隨人動,完全和刀陣的變化相連接。 金玄白衡量一下情勢的變化,認為井六月目前雖然受困於刀陣裡,但他劍法提升不少,搏鬥的經驗也很豐富,只要再過二十招,定可洞悉刀陣的奧秘,而取得絕對的優勢。 不過,他若想破陣,恐怕最少也得三十招之後,才能成功。 就在這個意念才一浮現心頭之際,他突然覺得懷中的玉人翻了個身,髮絲落在臉上,有種癢癢的感覺。 剎那間,他外放的神識,立刻回到新月園,回到了小樓裡,回到了溫暖的大床上。 睜開眼睛,果真發現服部玉子已換了個姿勢,轉向而臥,她那長長的黑髮,千絲萬縷,竟有一些覆蓋在他的臉上。 金玄白輕輕的撥開那縷秀髮,然後從錦被裡緩緩的坐了起來,斜斜的陽光映照在床上,把一床火紅的錦被映得更加醒目。 他沒有勇氣掀開錦被,身軀略一扭動,立刻便像一條魚樣的,滑出了錦被,騰空掠出丈外,到了梳妝台之前,才穩穩的站著。 面前一塊青銅鏡,鏡裡出現一個全身赤裸,肌膚瑩潔如玉的壯漢,賁起的肌肉,結實的胸膛,強健的四肢,濃密的毛髮……金玄白望著鏡中人,訝異地忖道:「這就是我嗎?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白了?」 他從未從鏡子裡看過自己的身體,在印象之中,自己的肌膚是黝黑發亮,絕對不是這種瑩白如玉的模樣。 為何在這段時間裡,有如此大的變化?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得不到答案,於是把疊好放在木櫃上的衣褲穿上。 等他把靴子穿上,腰帶紮好,服部玉子仍然酣睡未醒,她的嘴角始終留著一縷微笑,彷彿正在好夢之中。 金玄白不忍心吵醒她,抓起面巾,隨意的抹了把臉,便悄悄的打開房門,走下樓去。 剛一下樓,便看到田中春子手托香腮,坐在樓梯口在發愣。 他輕咳一聲,故意加重了腳步,田中春子立刻跳了起來。 當她看到金玄白下樓,馬上跪倒於地,道:「恭喜少主,賀喜少主。」 金玄白沒等她磕頭,揮出大袖,發出一股氣勁,已把她的身子托了起來。 他訕訕地道:「田春,有什麼事值得恭喜?」 田中春子笑道:「昨天夜裡還是婢子替少主點上的大紅龍鳳蠟燭,難道少主忘了嗎?」 金玄白躍下了樓,道:「原來又是禰出的主意?難怪玉子……」 他想起昨夜的風流,微微一笑,道:「她累了一夜,無論什麼事都不要吵她。」 田中春子道:「婢子知道,所以才會守在這裡,不許任何人上樓。」 金玄白心裡有點虛,問道:「田春,冰兒姑娘和詩鳳姑娘呢?」 田中春子道:「她們和朱少俠、曹姑娘在研究馬吊牌,都在學……」 金玄白吃了一驚,道:「什麼?她們一晚都沒睡?還在玩牌啊?」 田中春子道:「不是玩牌,而是研究,準備改變馬吊牌的計算方式。」 她笑了笑,又道:「秋小姐嫌馬吊牌這個名字不好聽,認為要改為麻雀牌,說是牌上面有個麻雀,可是朱少俠認為那是隻鳳凰,該改為鳳凰牌才對,兩人爭論不休,最後決定擲骰子定輸贏。」 金玄白問道:「最後誰贏了?」 田中春子道:「是秋小姐贏了,所以馬吊牌改為麻雀牌。」 金玄白沒好氣的道:「這種事也要爭,真是小孩子脾氣。」 田中春子道:「少主,不單這樣,朱少俠輸了之後,認為牌裡只有東南西北風還不行,必須加上什麼一帆風順、船發千里、波平浪靜才行。」 金玄白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問道:「什麼一帆風順、波平浪靜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中春子道:「朱少俠拿出三塊玉牌,上面刻著三種圖樣,據說是漕幫幫主、副幫主和分舵主的令牌……」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漕幫來的那些人,還留在大廳裡,沒走啊?」 田中春子道:「天色剛亮的時候,他們便向朱少俠告辭走了,說是要到五湖鏢局去……」 她頓了一下,問道:「少主,他們說是奉了你的命令,要在卯時趕到五湖鏢局,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我是這麼說的。」 田中春子道:「難怪朱少俠不肯和《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他們一起走,他是要等少主一起動身。」 金玄白問道:「她還在大廳裡啊?我過去看看,倒要弄清楚她玩什麼花樣。」 他隨著田中春子往屋外行去,一面聽她說道:「朱少俠說,馬吊牌原先只有索、筒、萬三種,一共一百零八張牌,後來漕幫的人又把東南西北風加了進去,所以他也要把那紅帆、綠發、白浪加到裡面去……」 她笑了下,道:「他說把這吉祥的十二張牌加進去,整副馬吊牌才完好無缺。」 金玄白問道:「不是只有三張令牌嗎?怎麼又變成十二張了呢?」 田中春子道:「每樣四張,一共十二張,就跟東南西北風一樣,每一種風四張,一共十六張牌。」 金玄白微微一愣,道:「這傢伙的花樣也真多,什麼紅帆、綠發、白浪,真是能扯。」 他心念一動,忖道:「若是可以加牌,還不如把日、月、星加進去,比較簡單好聽。」 可是當他想起這三宗的令牌,乃是昔年明教留下來的,若是照著圖案刻進牌裡,恐怕被官府查出,玩牌的人會遭到大禍臨頭。 田中春子見他沒有再說話,繼續道:「朱少俠為了要把這十二張牌加進去,還特別把唐解元和文相公一起請來,說是大家集思廣益,商量一下。」 金玄白搖頭道:「怎麼這種事,都把唐解元拉進來?真是太胡鬧了,唉!這個郡……」 他頓了頓,問道:「曹姑娘和井姑娘沒有跟著起哄嗎?還有江姑娘呢?」 田中春子道:「江姑娘玩了大半夜的牌,輸光了銀子,氣得很早就去睡了,至於曹姑娘……」 她笑了笑,道:「她倒沒說什麼,反而曹東家特別的興奮,說是黃金馬吊牌固然好看,不過玩久了傷眼,於是決定把蘇州的象牙都搜購下來,並且準備請五十名工匠,刻出五十盒馬吊牌,說是留給少主十盒,然後巡撫和三司大人、知府大人各一盒,還有蔣大人、諸葛大人也各一盒。」 金玄白訝異地道:「有這種事?」 田中春子笑道:「就是這樣,曹東家天剛亮就帶著夫人走了,說是會把象牙和刻印的師父及制牌的工匠都一起召來。」 她頓了下,道:「眼下就等大家決定,要不要把那紅帆、綠發、白浪加到裡面去。」 金玄白覺得整件事極為荒謬,尤其是讓朱宣宣攪和進來,更是烏煙瘴氣,花樣一大堆。 他們言談之間,已走過那條碎石小徑,來到巍峨的大廳之前。 剛登上石階,金玄白便聽到有人尖聲道:「朱少俠,你如果要把紅帆、綠發、白豆腐加進牌裡,那麼我也要加八張牌。」 金玄白一愣,側首問道:「田春,這不是伊籐美妙的聲音嗎?她又出來攪和什麼?」 田中春子道:「因為麗子姐到半月園去照顧那四十七個年輕女子,少主夫人又要陪少主,所以便叫婢子把美妙姐叫來,替她招呼客人……」 她才說到這便聽到朱宣宣道:「禰要加八張牌也可以,不過得先讓我把這三組十二張牌加進去。」 伊籐美妙道:「好!我同意你把紅帆、綠發、白豆腐加進去,不過我也得把風雨雷電、梅蘭菊櫻一齊加進去才行。」 金玄白見到田中春子面色一變,這才霍然發現這八個字正是伊賀流八組忍者的代號。 他大步走進廳裡,只聽朱宣宣道:「笑死人了,什麼風雨雷電、梅蘭菊櫻?禰忘了這裡面原來便有東南西北風嗎?」 金玄白目光在大廳裡掃過,只見唐伯虎和文徵明兩人坐在椅上,每人手裡各拿幾塊方形黃金,正在仔細的端詳著。 而朱宣宣、伊籐美妙、秋詩鳳、齊冰兒、曹雨珊等人,則坐在大椅之中,背對著廳門,全都湊在一起,看著手裡的一塊大紙板。 這時,秋詩鳳道:「尹姑娘,朱少俠說得不錯,牌裡既然已有東南西北風,就不能把風雨雷電加進去,否則會混淆不清。」 伊籐美妙問道:「秋姑娘,依禰的意思,該換什麼才好?」 秋詩鳳道:「何不換春夏秋冬?」 伊籐美妙點頭道:「好,就是春夏秋冬吧!四季有花開,四季都吹風!」 唐伯虎突然道:「尹姑娘,梅蘭菊櫻這四種花固然不錯,可是這櫻花不夠通俗,也無法和梅蘭菊相配,不如換成竹……」 他說到這裡,才發現廳裡已多了一人,看清楚之後,慌忙站了起來,躬身作揖道:「晚生唐寅拜見金侯爺!」 此言一出,文徵明也立刻躬身作揖。 至於秋詩鳳、齊冰兒等人,則紛紛站了起來。 齊冰兒雙臂一振,從八尺之外飛躍過來,有如乳燕歸巢一般,投入金玄白的懷裡。 她喃聲道:「哥,你總算回來了。」 秋詩鳳也滿臉笑容的奔了過來,摟著金玄白的手臂,道:「大哥,你忙了一夜,直到現在才回來啊?」 金玄白把她們二人摟在懷裡,只覺心底湧現無限的柔情。 他有些歉疚地道:「對不起,讓禰們等了我一夜,直到現在都沒能入睡!」 齊冰兒笑道:「哥,沒什麼啦!我們應該等你。」 這時,曹雨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伊籐美妙朝她一瞪眼,道:「禰笑什麼?」 曹雨珊紅唇一撇,道:「我笑我的,關禰什麼事?哼!」 伊籐美妙叱道:「小丫頭,別忘了禰是賣給了我們小姐……」 金玄白沉聲喝道:「住口!」 剎那間,大廳一片靜寂。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田中春子的叫聲:「大家快出來看啊,象牙運到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四章北斗七星 邵元節被一陣喧鬧之聲吵醒。 他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來,只見朝陽斜斜的從窗外照射進來,映著婆娑的竹影,搖曳生姿。 空氣裡帶著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肺,格外芬芳。 他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但覺神智清明,心靈一片清澈,全身充滿著無限的精力。 從蒲團上一躍而起,他看到長几上所留下的兩份手書,頓時記起這是自己昨夜從賀神婆的神壇回來之後,花了一個多時辰記下的關於魔門在蓬萊的一些情形。 這份記錄原是準備要在午後赴太湖洞庭西山,拜見朱天壽時,呈給他看的。 可是當他聽到樓裡樓外傳來的陣陣喧鬧聲,不禁懷疑是不是皇上已經回來了? 一想到這裡,他不敢怠慢,趕忙穿上道服,匆匆的擦了把臉,端起桌上的茶壺,灌了兩口冷茶,漱了漱口,然後戴上道冠,把長几上的手書長柬捲起,攏在袖中。 他剛準備穿上雲履,已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接著便聽到有人呼喚道:「邵國師,邵道長。」 邵元節應了一聲:「什麼事?」 外面那人道:「邵國師,下官陣南水,奉張公公之命,來請國師到樓上去一趟。」 邵元節記起陳南水是陪同朱天壽和張永等人,昨日動身趕往林屋洞去,如今他既然已經隨著張永回來,想必朱天壽也已經回來了。 他哦了一聲,問道:「南水,朱大爺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陳南水應道:「稟報國師,朱大爺剛剛回來。」 邵元節穿好了鞋在銅鏡前稍為整理了一下道袍,這才走到門邊,打開了門,笑著問道: 「南水,朱大爺不是說要在林屋洞住幾天嗎?怎麼才一天一夜,就回來了?」 陳南水躬身行了個禮,道:「稟報國師,山裡蚊蟲很多,洞中靈氣雖足,可是入夜之後,陰寒徹骨,朱大爺差點沒凍傷了,所以……」 邵元節心想,這原是意料中的事,以朱天壽那種單薄的身體,怎能和金玄白相比?難怪他會只留在林屋洞一夜,便敗興而歸。 眼看陳南水嘴角浮現的詭異笑容,邵元節明白朱天壽也不知在林屋山鬧了多少笑話,才會在無法容忍的情況下,匆匆的結束了這一趟接受靈氣之旅。 他壓低聲音問道:「南水,那些隨同朱大爺前往林屋洞的法王和活佛,難道沒幫他老人家設法驅寒?」 陳南水左右看了下,應道:「有!他們不但輪流運功,而且還在事先準備了祛寒的藥物……」 他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不僅如此,張公公還派人到村子裡去買了幾條土狗,命令隨同前去的大廚,做了三道狗肉大餐,替朱大爺補身子,這才熬了過來。」 邵元節想到那種情形,忍不住笑道:「朱大爺不知道嗎?」 陳南水道:「朱大爺吃的都是小狗宰殺的肉,肉質細嫩,根本分不出來,張公公說是山裡打的獐子肉,朱大爺還直嚷著還要吃呢!」 邵元節笑道:「這下大廚可慘了,咱們朱大爺下回要吃獐子肉,看他要從哪裡找來?」 他們在說笑之間,已經沿著長廊走到樓梯口,陳南水停下了腳步,道:「邵國師,你老人家先上去吧,下官還要去巡視一下部屬。」 邵元節點了點頭,道:「你去忙吧!貧道自己上去,不用你陪了。」 陳南水躬身行了個禮,轉身而去,邵元節逕自登階而上。 三樓的走廊裡,站了大約有三十名的錦衣衛校尉,這些帶刀侍衛一見到邵元節上樓,齊都躬身向他行禮。 邵元節含笑一一點頭,走到了朱天壽所住的那間大房之前,只見門口站著錢寧和勞公秉兩人,正在低聲說著話。 他們一見到邵元節走來,立刻停止了說話,一起躬身朝邵元節行了個禮,道:「屬下見過邵國師。」 邵元節單掌打了個稽首,算是還了個禮。 當他看到錢寧臉上和脖子出現不少紅斑,嘴唇腫脹,有如豬嘴,不禁驚訝地問道:「錢大人,你怎麼啦?」 錢寧苦笑道:「國師,你得替下官想個法子,不然我這樣子,怎能回去見我那花娘子?」 邵元節仔細的看了一下,道:「錢大人,你臉上這些紅斑是蚊蟲叮咬的,過兩天就會消除了,不過這嘴唇腫起嘛,是不是你吃了什麼不潔的食物?」 錢寧皺了下眉道:「下官沒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只不過聽說林屋洞裡的水充滿靈氣,所以多喝了點,可是,許多人都喝了,也都沒事,怎麼單單我會身上發癢,嘴唇腫成這樣?」 他苦著臉道:「朱大爺一看到我這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的,不許我隨在他的身邊。」 邵元節知道錢寧娶妾,朱天壽給了他十天的假期,不過這傢伙除了前三天夜裡在拙政園裡開賭作莊,大賭特賭之外,其他的日子,都追隨在朱天壽的身邊,不敢有絲毫怠慢,顯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就是因為他這種忠誠的態度,才會得到朱天壽的讚賞,而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否則以錢寧的武功修為,連海潮湧、戎戰野之流都比不上,怎能得到朱大爺的寵信? 邵元節看著錢寧腫得厚如豬唇的嘴巴,忍住了笑,道:「錢大人,既然你還有幾天婚假,何不趁此機會,回去拙政園休息幾天?」 錢寧道:「可是朱大爺那裡……」 邵元節道:「他嫌你這樣子礙眼,你就離他遠一點,免得惹他不高興,知道嗎?」 錢寧點了點頭。 邵元節想了想,又道:「錢大人,你這情形,好像是吃狗肉引起來的,找個大夫看看,在園裡多陪陪花娘子,說不定二三天就會好起來。」 錢寧高興地躬身向邵元節行了個禮,道:「邵道長,朱大爺在等你呢,小的不麻煩你了,請進去吧!」 勞公秉湊了過來,低聲道:「國師,朱大爺這兩天被幾位法王和活佛哄得暈頭轉向,你得好好應付才行。」 邵元節訝道:「勞大人,那幾個番僧還在屋裡啊?」 勞公秉搖頭道:「他們勞碌了一天一夜,回到樓裡,便各自找房間去修練了,此刻屋裡只有張公公和蔣大人在。」 邵元節明白他所說的修練是什麼意思,不屑的撇了撇嘴,朝勞公秉點了點頭,道:「多謝勞大人,貧道知道了。」 勞公秉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下門,高聲道:「邵道長求見朱大爺。」 他話聲方落,房門已被拉開,蔣弘武含笑的道:「國師請進。」 邵元節昂然進入,朝蔣弘武點了點頭,立刻往長榻而去。 朱天壽身穿一件絹布套衫,下面一條紈褲,赤著雙足,斜靠在錦墊上,正在閉目養神。 而張永則坐在榻邊,雙手捧著朱天壽的左腳,在輕輕的揉捏著,顯然正在替他按摩。 在宮裡,這都是小太監的職責,幾乎每一個親近皇上的太監,都會這一手按摩技巧,縱然張永如今已是炙手可熱的太監,統領著數萬以上的錦衣衛,仍然沒忘記這個手藝。 邵元節沒見到朱天壽穿上龍袍,僅穿了件套衫,頗覺訝異。 那年頭,男人的衣服,除了外袍,基本上形式的變化只有幾種,通常來說,衣服的開襟只分為褂、襖,以及套三種而已。 所謂褂,是衣服由中間開襟。至於襖,則是採用掩襟,男人由左至右,女人則由右至左。 而套的意思則是圓領的套頭衫,完全不開襟的。 無論是哪一種格式的衣衫,裡面都有縫製小袋,稱之為懷袋,不過冬天穿的皮襖則是懷袋開在襖面。 至於長袍外衫則在袖中還縫有袖袋,腰際則有腰袋,可以盛放重要物品或錢財。 朱天壽所穿的中衣便是圓領套頭衫,一看便知不是由宮裡帶出來的,而是在蘇州城裡添制的。 邵元節走到榻邊,躬身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邵元節,拜見朱公子。」 朱天壽睜開眼睛,看到了邵元節,顯然極為高興,抬起了右腿,道:「國師,你過來看看。」 邵元節走了過去,朱天壽挪了挪身子,道:「你看看我這腳底上有什麼東西?」 邵元節單足跪在榻邊,托住了朱天壽的右腿,仔細的看了下他的腳底板,發現上面有幾點紅色小斑,看起來就跟錢寧脖子上的紅斑一樣,顯然都是蚊蟲所叮咬的。 他愕然抬頭,望了望滿臉笑容的朱天壽,不知為何這位君臨天下的皇帝老爺,會讓自己看這些被蚊蟲叮咬的痕跡? 心想張永等人實在太過大意了,竟然沒把蚊帳搭好,以致朱天壽遭到了蚊蟲侵襲,難怪只在林屋山區呆了一夜,便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天香樓。 他正在疑惑之際,只聽朱天壽又道:「你數數看,這些紅點是不是有七顆?」 邵元節依照吩咐數了下,果真發現有七顆紅色斑點,點頭道:「稟告朱大爺,果真是七顆。」 朱天壽哈哈一笑,道:「法王說這是朕泡了靈泉之後,從體內顯現而出的北斗七星,表示朕是應天順民,一統天下,左腳踏住江山社稷,右腳踏住山河星辰,這才有此祥瑞之兆。」 邵元節一聽,幾乎暈倒,心想那些蒙古法王,西藏活佛未免也太會拍馬屁了,就這麼點兒遭到蚊蟲叮咬的斑痕,也能扯成腳踏山河星辰? 可是他心裡雖是這麼想,臉上卻絲毫不敢顯露,放下了朱天壽的右腿,趴在地上,磕了個頭,道:「皇上說得極是,聖天子順應萬民之願,下降凡間,這正是吉祥之兆。」 朱天壽哈哈一陣大笑,縮起了右腿,自己搬住,得意地看了看腳底的「北斗七星」,然後道:「愛卿平身!」 他這句話以前在北京的皇宮裡常說,不過自從來到蘇州後,由於以朱大爺的身份出現,這還是頭一遭說出來,以致讓邵元節另有一番感受。 他又磕了個頭,口喧:「謝萬歲。」這才緩緩站了起來。 朱天壽滿臉笑容的說道:「法王和活佛都說,我是西天佛子下凡,經歷人間劫難之後,功德圓滿,自會回歸西天極樂佛境,所以我替自己取了個佛名……」 他頓了下,望向張永,道:「張永,你已經幫我把佛名記下來了吧?且和邵道長說說看!」 張永放下了朱天壽的左腳,拿起榻邊的一塊絹布,擦了擦手,然後恭敬的道:「邵道長,你仔細的聽著,朱大爺乃是『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 邵元節聽了,只覺頭皮發麻,卻不敢不把這麼一長串的佛名記住,唯恐朱天壽哪一天想到,會問自己,而自己卻答不出來,那就麻煩了。 他心裡暗罵那幾個法王和活佛,逮到了機會,給朱天壽戴了這頂高帽,卻恭恭敬敬的道:「貧道記住了。」 他心念一動,又道:「不過也請朱大爺記住,你老人家幾世之前是靈霄上清仙境的伏魔星君,後來才轉世投入西天極樂之境。」 朱天壽得意地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JZ※※※明武宗正德皇帝自稱「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是記載於歷史,絲毫沒有誇張。 在他之後的明世宗嘉靖皇帝則更離譜的自封為「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元真君」。 此後,他又加封自己為「《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九天宏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 過了幾個月後,嘉靖皇帝又升了級封自己為「一陽真人虛玄應開化伏魔忠孝帝君」,並且頒旨要天下稱他為忠孝帝君。 或許這個忠孝帝君的稱號,還不過癮,在一年多之後,他又替自己加了個「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的封號。 這個封號長達三十五個字,沒有點學問的人,還真的念不出來,恐怕連其間的斷句之處都分不清楚。 這麼多又臭又長,拗口之極的封號,大半是當時的國師陶仲文出的主意。 至於陶仲文在嘉靖時的封號則是「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十八個字。 比起陶仲文來,邵元節的封號就差多了,僅是「文康榮清文泰真人」區區八個字而已。 不過在正德年間,邵元節比起陶仲文來,更是受到明武宗的寵信,在總理天下道教的龍虎山上清宮裡,可說是天師教主以下的第一人。 就是他扭轉了天師教正一派和武當派之間的情勢,讓從明成祖永樂以來,一直屈於劣勢的天師教,躍升在武當派之上。 最主要的原因,根據野史所記,便是邵元節替明武宗正德皇帝練成了一頂桃花帳,可以讓正德肆無忌憚的到處玩女人。 縱觀明代皇帝迷信的情形,已到了不可思議的情況,讓人覺得極為荒謬,難以置信。 可是在目前,我們可以看到更荒謬的情形,一般政壇高官除了迷信風水,迷信一些妖僧、法師之外,更有人跪在用合成相片製造神光或分身的騙子之前,懇求「大師」賜予智慧,而這種人竟然能做首輔,真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過比起靠一顆子彈竊位的人來,荒謬性又不夠了,因為那個人就位時唯恐不能「順天」,於是找來法師布起所謂的「金翅大鵬陣」,結果卻被傾盆大雨衝破,也算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JZ※※※邵元節聽到朱天壽說了這句話之後,心頭大定,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總算沒讓皇帝完全墜入那些法王的迷惑裡。 他從袖中取出已經寫好的長卷,雙手呈上,道:「朱大爺,你到林屋山裡的一天一夜,這裡發生了許多事,這是貧道手書的記錄。」 朱天壽接過那卷手書,挪了挪身子,道:「邵道長,你先說說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卷手書,我等會再看。」 他目光一閃,見到蔣弘武躬身立在榻旁,點了點頭,道:「弘武,你身上的傷還沒痊癒,別站在那裡,搬張椅子過來坐在榻前,聽邵道長說些什麼新鮮事。」 蔣弘武應了一聲,趕緊搬了張大椅過來,道:「邵道長,請坐。」 邵元節見他左臂仍然綁著夾板,僅憑著一隻右臂使力,連忙把大椅接了過來,道:「蔣大人,我自己來。」 蔣弘武逕自又搬了張椅子,放在邵元節身邊,笑道:「道長不必擔心,下官這條手臂並沒斷,只是關節錯開,手骨裂了些許,敷上藥膏,休息個半個月,大概就可以好了。」 邵元節看到他那張凶狠的臉上浮現的真摯笑容,覺得有些內疚,因為他由於私心作祟,把珍藏多年的接骨名藥紫玉膏全都用在天刀余斷情的身上,以致在蔣弘武受傷之際,已經無藥可用。 他暗忖道:「下回如果碰到了何師兄,倒是要跟他再要一些紫玉膏,免得到時候無藥救急。」 這紫玉膏是華山一派秘傳的接骨靈藥,功效卓著,比起少林、武當兩派的丹藥,毫不遜色。 只不過由於藥材種類繁多,取得不易,所以華山派極為珍惜,罕得送人,邵元節還是當年追隨在華山前代掌門人盛琦的身邊,這才拿到了兩盒。 經過了二十多年之久,他僅僅用了半盒,然而卻由於一時的私心,讓他把全部的紫玉膏都給了天刀余斷情敷用,否則以余斷情的傷勢來說,絕不可能在短短幾天裡便能站起來。 邵元節一想到這裡,便覺得對蔣弘武有些愧疚,道:「蔣大人,你放心,那天夜闖天香樓的蒙面女子,已經被金侯爺收伏了。」 蔣弘武大喜,連忙追問端詳。 邵元節於是把五音玲瓏劍的來由,以及井氏兄弟的身份說了出來,認為井凝碧僅是一時好奇,這才借了五音玲瓏劍,想要找金玄白較量武功,闖下了這個大禍。 他在提到井氏兄弟的來歷時,又把在虎丘救下臧賢的經過情形敘述了一遍。 臧賢化身為朱壽,作為正德皇帝的替身之一,是整個拔牙計劃中的一環,故此當邵元節提到臧賢一行人遭到殺手三番兩次的追襲,一路逃到虎丘,然後被困在塔中時,屋中眾人全都大驚。 尤其朱天壽更是嚇得面色大變,似乎覺得臧賢的遭遇就是自己將要碰到的遭遇。 他盤起了雙腳,神色凝肅的聽著邵元節敘述金玄白大展神威,力殲數百賊眾之事。 大約費了半盞茶的時間,邵元節才把整個經過說完,當他停住了嘴,喘了口氣時,只見朱天壽眼眶泛紅,含著淚水,似要哭出來了。 他嚇了一跳,想要出言安慰,卻聽到朱天壽長歎口氣,道:「玉郎,真是苦了你,都是朕的無能啊!」 張永連忙道:「小舅,你別難過,臧賢他已經平安脫困,此刻就在虎丘……」 朱天壽兩眼一瞪,道:「張永,你還不快派人去把玉郎他們接來?蹭在這裡幹什麼?」 張永一臉惶恐,忙道:「是!奴婢這就去叫人把他們接回來!」 邵元節和蔣弘武還是第一次聽到張永自稱奴婢,全都極為訝異,因為打從張永接任掌控錦衣衛之職後,便官威十足,幾乎讓人忘了他是一個太監。 而在宮裡,只有小太監才會自稱奴才、小人或奴婢,像張永這種大太監是不可能如此稱呼自己的,由此可見朱天壽之怒,已把他震懾住了。 望著張永縮著脖子往大門行去,邵元節才知道臧賢如今在朱天壽心中的份量,重要到何等地步。 他伸手輕輕的推了推蔣弘武,低聲道:「蔣大人,你去吩咐於八郎帶人走一趟,免得引起誤會。」 蔣弘武醒悟過來,趕忙跳了起來,追了過去。 朱天壽揚聲道:「張永,你回來吧,這件事讓弘武去辦!」 張永轉過身來,迎著蔣弘武道:「蔣大人,多派些人手,別讓臧玉郎受到任何驚擾!」 蔣弘武應了一聲,道:「屬下知道。」 張永眼看著蔣弘武開門出去,這才轉身回到榻邊,跪在朱天壽麵前,顫聲道:「皇上,奴才該死,計劃不夠周全,以致讓臧賢受驚……」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起來吧!這不關你的事,都是劉賊那廝……還有谷大用……」 他咬了下牙,側首問道:「邵道長,你確定那伙殺手都是受到西廠人員的唆使?」 邵元節默然的點了點頭。 朱天壽沉吟了一下,道:「看來內行廠要盡速成立才行,不然西廠無人約束,早晚會出事。」 張永從地上爬了起來,沒聽吩咐,不敢逕自坐下,躬著身軀站在榻邊,動都不敢動一下。 朱天壽望了他一眼,臉色稍緩,道:「張永,這次金賢弟又立下大功,救了玉郎,你看該給他什麼獎賞?」 張永道:「皇上,封賞的聖旨應該下了,再加上他立下的大功,依奴才之見,該多賜黃金,除此之外,從南京庫房中找回的追日、射星二劍,也該賜給金侯爺,如此一來,對他來說,不啻如虎添翼,以後對付高天行,也多了幾分把握。」 朱天壽略一沉吟,道:「就這麼辦吧!你趕快去擬旨,記住,不要忘了我這逍遙侯!」 說著,他從榻上走了下來,道:「張永,先替我穿衣,我要去見見金賢弟,呵呵!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兩天沒見到金賢弟,正有這種感覺。」 邵元節見張永忙著替朱天壽捧靴穿鞋,於是開口問道:「朱公子,那追日、射星二劍,可是昔年魔教留下的名劍?」 朱天壽點頭道:「就是昔年妖人李子龍被擒時,搜出來的兩支寶劍,金賢弟如今已練成御劍之術,這兩支劍交給他,定有極大的神效。」 張永取過雪白的綢衫,一邊替朱天壽穿衣,一邊說道:「邵道長,那兩支寶劍原來藏在宮中庫房,後來被王岳王公公從宮裡找出來,準備據為己有,幸得他被貶往南京,這兩支寶劍才留了下來。」 邵元節不願再度提起當年王岳和劉等宮中太監之事,以免引起朱天壽不悅,說道:「朱大爺,你可知道,昨夜金侯爺以魔教日宗宗主的身份出現,已查出當年魔教避居海外,以及為何又回到中原的秘密?」 朱天壽哦了一聲,訝道:「什麼?金賢弟何時又成了魔教日宗的宗主?」 他坐回長榻,道:「你把詳細的情形,說來聽聽看!」 邵元節理了一下思緒,於是從自己懷疑天刀余斷情練有魔門武功,所以聯同金玄白加以逼問,結果余斷情懼於將要走火入魔,苦苦哀求金玄白收他為徒,並獻出在黃山深處找到的兩本秘笈開始說起,一直講到最後金玄白終於又把魔教弟子放走,僅帶著蒼龍七女等人返回新月園為止,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才把這一夜的經過說完。 由於這件事涉及了巫門法陣,魔教恩怨,以致讓朱天壽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都沒能回過神來。 張永有些不滿地道:「金侯爺也真是的,既然擒住了魔教餘孽,又為何要把人都放了? 何不……」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朱天壽已瞪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麼?金賢弟這麼做,正是有遠見,他以魔教日宗宗主的身份出現,正可借此查出和星宗宗主謝凱接觸之人,到底是誰,才能從內部加以突破。」 張永躬身道:「皇上說得極是,倒是奴才無知,未能體察出金侯爺的深意。」 朱天壽略一沉吟道:「現在金賢弟已順利打進魔教的圈子裡,原先我們的計劃,就應該改變了,張永,你把張忠和張雄留在身邊,至於那幾個魔教的兔崽子和蘇州織造局的混帳東西,都給我砍了,免得消息外漏。」 張永應了一聲,問道:「皇上,你還有什麼吩咐?」 朱天壽道:「宣宣那個丫頭膽大妄為,你派張雄帶上三十個人,把她押回安陸王府,哦!另外擬一道聖旨交給張雄帶去,要王爺替她準備嫁妝,朕準備把她許配給金賢弟……」 他得意地道:「普天之下,要說能降伏得了她的男人,大概非我金賢弟莫屬了!」 張永奉承地道:「皇上這個主意太好了,如此一來,就不怕金侯爺不為皇家所用。」 朱天壽高興地笑了笑,站了起來,道:「你在這裡慢慢擬旨吧!等一會帶著人去找我宣讀聖旨,記住,別讓金賢弟看出破綻來,嘿嘿!我想他看到那兩柄寶劍,一定非常喜歡……」 他拿起榻上小几的頭巾戴好,手舞足蹈地道:「哈哈,不久之後,我便是逍遙侯了。」 邵元節有些愕然的望著朱天壽,真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高興?明明他已是一國之君,生下來就是太子,做了皇帝之後,反而封自己做侯爺,想一想,也真是荒謬。 朱天壽樂了一下,又問道:「邵道長,你說我金賢弟身邊有兩塊魔教的令牌,一塊是日宗宗主所有,另一塊是星宗宗主所有,你看,若是讓我來做星宗宗主如何?」 邵元節一愣,隨即也見到張永滿臉的錯愕,忙道:「皇上,這萬萬不可,想那魔教乃是邪門歪道,朝廷多次下令要剿滅,你……」 朱天壽冷哼一聲,道:「我金賢弟能做日宗宗主,難道我就不能做星宗宗主嗎?反正是鬧著玩的,這種好戲,我怎會錯過?」 張永慌張地道:「皇上,萬萬不可……」 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我意已決,任何人都不能攔阻,張永,等一下,玉郎接回來,你就把他當我,住在天香樓裡,我嘛,就跟金賢弟跑一趟徐州,嘗嘗做魔教星宗宗主的滋味。」 張永嚇得臉無人色,當場跪倒於地,磕頭如搗蒜的道:「皇上,萬萬不可啊!」 朱天壽叱道:「張永你再囉嗦,我立刻革去你指揮使之職,把你杖責三十,逐出宮廷!」 張永嚇得渾身發抖,直挺挺的跪著,再也不敢吭聲。 這時蔣弘武推門入內,見到張永那副樣子,嚇得猶豫了下,愣愣的站在門邊,再也不敢走進來。 朱天壽望了他一眼,臉色一緩,走到張永身邊,道:「張永,你不必擔心,有邵道長和蔣大人陪在我身邊,再加上金賢弟跟我一起,你還怕天下有人能傷得了我?」 張永頭上直冒冷汗,顫聲道:「皇上說得極是,奴才錯了。」 朱天壽道:「你起來吧!趕緊把我交待你的兩封旨意擬好……嗯!還是再多擬一份,自即日起,成立內行廠,由司禮太監劉瑾執掌,武威侯金玄白及逍遙侯朱天壽任左右副指揮使,蔣弘武、諸葛明、勞公秉、於八郎、李承中、李承泰等人,轉調內行廠任理刑官,官位各升一級。」 張永剛一站起,蔣弘武已跪下謝恩。 朱天壽哈哈一笑,似是想到什麼,又道:「張永你先從錦衣衛的庫房裡,撥出十萬兩白銀,交由金侯爺籌組內行廠,至於以後人員的調度,我再來和他商量,哦!那支射星劍留給我,這樣才配我星宗宗主的身份!」 張永趕緊又跪了下來,道:「奴才遵旨。」 朱天壽興奮地道:「邵道長,我們走吧!我是急著要見到金賢弟,連一刻都不願再等了。」 邵元節躬身道:「皇上,你……」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道:「邵道長,你忘了,我是北京來的朱公子,叫我朱大爺或朱侯爺都行……」 他走到門邊,拍了跪在門邊的蔣弘武一下,道:「蔣大人,你記住了,別喊錯人,穿了幫,就難看了。」 蔣弘武應聲道:「是!朱公子。」 朱天壽笑罵道:「你還不快站起來,陪我去找金侯爺。」 蔣弘武樂不可支的站了起來,恭敬地拉開了門,朱天壽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張永快步向前,追到邵元節身後,怕詢問金玄白昨夜歇在何處,邵元節悄聲道:「就在隔壁的新月園。」 張永一呆,想不出金玄白為何住到隔壁的園林去,怔怔地看著朱天壽帶著邵元節和蔣弘武離去,好一會才記起自己要做的事,於是匆匆出了房,召來兩名錦衣衛,分派任務。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五章商家騙術 朱天壽對於在蓬萊、方丈二島上魔教的情況,似是極感興趣,從出了房門之後,便不斷地詢問邵元節。 而邵元節也盡自己的所知,一一相告,其中包括該地的風土、地理、民俗等等情形。 朱天壽聽了之後,時感驚訝,時覺新奇。 他們走到了一樓,朱天壽似乎才把邵元節所說之事完全瞭解,歎息道:「這麼好的一塊土地,怎會生長出這些怪物?難道那東瀛倭人巖裡什麼郎的,所傳的萬毒魔經,真的會讓人變成禽獸不成?」 邵元節道:「據蒼龍七女所言,這些人似乎逐漸獸化,否則不會一個個都喪失人性,口中滿是正義、公理,實則所做之事,卻都全是男盜女娼,禽獸不如……」 他頓了一下,道:「依貧道所見,這批人都只是一些騙子,合起來設下一個大騙局,讓島上百姓墜入局中而不知,等到見慣他們的惡劣行為,清醒之後,便會把這批人唾棄。」 朱天壽問道:「這些人騙來騙去,莫非便是為的爭奪蓬萊島的統治權嗎?」 邵元節點點頭,道:「就因為有了統治權,這批人才能為所欲為,才能爭名奪利,不過,據李姑娘說,島上如今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年年舉債,大概也撐不了幾年了。」 出了天香樓,朱天壽突覺右腳奇癢無比,於是尷尬地道:「邵道長,我的腳底板癢得難受,先到對面涼亭坐坐,讓我抓抓癢再走。」 邵元節想不到林屋山區的蚊蟲如此的毒,直到此刻朱天壽的腳底板仍然會發癢,他回頭一看,只見勞公秉領著三十多名錦衣衛校尉們跟隨在後,於是朝蔣弘武拋了個眼色。 蔣弘武明白他的用意,是不想讓那些錦衣衛人員看到朱天壽脫靴抓腳底的醜態,趕忙轉身過去,吩咐勞公秉帶著那三十多名校尉們就地列隊,背對涼亭等候。 邵元節扶著朱天壽走進八角涼亭,趕忙蹲了下來,替他把軟靴脫下,低聲問道:「朱公子,可要讓貧道替你抓癢?」 朱天壽搖頭道:「不用了,自己身上的癢,還是要自己來抓比較舒服,讓別人來,總是搔不到癢處。」 他脫下襪子,一邊抓著腳底板,一邊問道:「邵道長,你不是說蓬萊島上原是極為富裕之地,居民又勤勞耕作,各安其份,怎會在青黨崛起之後,短短的十年裡,便淪落到窮困潦倒,舉債度日的慘境?」 邵元節道:「不提島上的貪官污吏,連偷帶搶的竊據官庫裡的銀錢,單說蓬萊島上的一個女騙子,便騙走了官庫裡的上千萬兩銀子,就可以知道這個島上的人多麼的愚昧了。」 他把在巫門神壇裡,聽到李楚楚所提的有關於東瀛風魔流忍者和南蠻流忍者,如何潛入島內,如何牆養黨徒之事,擇要說了一遍。 當他提到李元霄隱藏真正的身份,潛伏在魔門藍黨數十年,直到做了魔門尊者之後,才漸漸露出真面目時,朱天壽為之驚訝不已。 邵元節道:「李元霄當時明為藍黨魁首,實則暗中培養黨羽,裂解藍黨,以致當藍黨分裂成三塊之後,青黨崛起,由他的乾兒子陳馬扁率眾擊敗藍黨,這一批人大都習有萬毒魔功,精擅魔音穿腦蠱惑人心,為其所用,甚至死都不惜,極為可怕。」 朱天壽不知邵元節說要講女騙子之事,又怎麼提起青黨陳馬扁來,重重的抓了幾下腳底板的癢處,又問道:「邵道長,你不是要說島上女騙子之事嗎?怎會又說到巖裡龜次郎來?」 邵元節道:「那巖裡龜次郎就是個大騙子,明明是東瀛倭人的私生子,卻假冒為南閩人士,一騙就是數十年,才露出真面目,之後,他的徒弟和義子,莫不是以騙術起家,精擅變臉奇招。」 他頓了一下,又道:「朱公子,你知道為何那龜次郎的義子被人稱為馬扁?」 朱天壽微微一怔,道:「啊!馬扁二字合起來為騙,原來他在玩拆字把戲!」 邵元節道:「這倒不是,此人出身貧農之家,其母身懷六甲時,仍要下田種菜,他就是在菜園裡所生,當時有一尼姑經過,為其接生之後,並順便為新生嬰兒取名為牛邊,因他生時有一水牛靠近……」 他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過此子之父雖未上過私塾,大字不識一個,卻嫌牛邊和牛鞭之音相近,認為不雅,於是改為馬邊,誰知申報戶籍之時卻被聽成馬扁,以致無法改變。」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或許這就是天意吧!老天注定蓬萊島會碰上這個大騙子統御這些愚人!」 他搓了搓腳,又道:「邵道長,那女騙子的事,你還沒說呢。」 邵元節想了一下,繼續把陳馬扁之事說了出來,原來他在成年之際,認識一個富家女,經過一番熱烈追求,終於使出如簧之舌,取得佳人芳心。 然而由於兩人家境懸殊,女方父母皆不同意此一婚姻,於是吳女遂拐帶家中細軟,效文君之夜奔,投靠陳馬扁。 由於吳氏奇妒,陳馬扁畏妻如虎,尤其吳氏練成萬毒魔功中的魔音穿腦之術後,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是效其先賢,季常之癖更深。 然而當陳馬扁投入藍黨,日益受到巖裡龜次郎之重視,收為義子之後,在外便夜夜笙歌,終於認識一名青樓女子應琦,兩人在外秘築愛巢,陸續生下二女。 陳馬扁金屋藏嬌之事,雖陸續傳入吳氏耳中,卻始終有人替陳馬扁掩飾,而無法取得切實證據,不過應氏因為擁有三位冒牌夫婿,雖是都已離異,卻對她名譽有損,生下之二女也只能算是私生女。 陳馬扁得其義父龜次郎之助,一舉擊敗原先統治蓬萊和方丈二島的藍黨高手,榮登大統領之位,於是便想彌補應氏所受之苦,兩人設下大騙局,將龍鳳王朝國庫中之庫存,大量搬給應氏。 邵元節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只見朱天壽已在穿襪,於是繼續說下去。 那蓬萊島的地形,狹長如葉,從北自南總長一千多里,早年辟有各種道路,卻都是彎曲蜿蜒,乘坐馬車,從南至北,必須四五天之久。 可是應氏卻聯同錢莊和車行以及土木工程的商家,向新的龍鳳王朝提出一個方案,表示只要官方提供土地,她所組成的大商團,能用三年的時間,不花官家一絲半厘,築成一條可容四車並行,筆直貫通南北的大路。 只不過這條南北通道築成之後,一切的收益都由商團取得,每年僅繳付稅金而已,只要使用三十年,便將整條大路歸還官家。 由於應氏所提出的計劃極為詳盡,並提到南北通道完成之後,通行的南北驛車,系由四匹駿馬所拉之大車,沿途也僅設七個驛站,可供旅客上下,或換馬休憩,故此僅需一日一夜,便可從極北的蓬北直達最南端之蓬南,不僅利於旅客往返,並且還方便貨物南北相通。 除此之外,每一個新設驛站的附近,將由於旅客的往返和停留,定會形成一個新的市集和城鎮,對於繁榮蓬萊,有極大的幫助。 由於利益太大,官方又不必花費一文錢資助,是以應氏之舉立即得到龍鳳王朝之同意,極快便和大商簽下契約。 然而當鋪路之程開始之際,官家便已花下大筆銀子,收買築路所需之土地,之後,該商團又以資金不足為理由,以契約作保證,向各地大錢莊借錢支付勞務及工程款項。 可是一切工程發包,人事費用,都由大商團承接下來,其中由應氏所組之築路商團,便取得超過三分之一的工程,賺取暴利。 朱天壽聽到這裡,不解地問道:「鋪一條路,還有什麼暴利可圖?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邵元節輕歎一聲,道:「朱公子,你不明白,鋪路、築橋、開地,都要花錢費工,譬如說外面一塊青磚要用一文錢才買到,那麼報帳時報二文錢,豈不是多了一倍?鋪一里路,假使要用五百個工人,花五天工夫,他們可以提高價格,說是鋪一里路必須用二千個工人,花七天才能鋪完,如此一來,在工程費用上又賺了一筆。」 朱天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這樣的撈錢,這整個鋪路、築橋工程,是用高價發給自己人做,就能賺得更多。」 他略一沉吟,問道:「可是,他們的工程自己做,賺自己的錢,就算多收兩倍,又有什麼關係,怎會是個騙局呢?」 邵元節道:「朱公子,你還沒想清楚啊?」 他解釋了一會,朱天壽才明白整個工程費用,以高價發包,由五大股東賺走,卻無法繼續投資,於是皆由各種貸款支付,而這些貸款都由官家予以擔保,一定可償還。 最讓朱天壽感到驚訝的則是,其間之契約經過兩次變更,由全部工程無法完成,得由龍鳳王朝按價收購,改為應負責全數承接。 而其最初簽定契約時,原始議定則是無償收歸官方,繼續興建,故此兩次修改契約,為大商團取得最有利條件,無論扯下多大的爛攤子,都得由官家承擔。 除此之外,原先契約中之七個驛站,亦增為十三個之多,更方便大商團在每一驛站處,事先收購土地,預留他日成立新市鎮時之需。 邵元節道:「這條南北大道原先所經之處,都是荒郊野外,僅是一些農田而已,土地一畝不到三兩銀子,可是驛站完成之後,形成新市鎮,土地價格一定暴漲,獲利何止萬倍?故此這些人老謀深算,穩操勝券,吃虧的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面對苛稅重捐,難以度日。」 他說到這裡,長歎口氣道:「據說至今為止,蓬萊一地的民眾每人都負債纍纍,少則千兩,多則萬兩,有人無法活下去,於是攜同兒女妻子跳河自殺或投環吞藥,那些藍黨之人才會大批渡海而來……」 朱天壽聽到這裡,突然站了起來,叫道:「勞公秉,你過來一下。」 勞公秉聽到傳喚,趕緊奔了過來,朱天壽忙不迭地吩咐道:「公秉,你立刻回去告訴張永,叫他傳我密令給福建、廣東、浙江、山東四省巡撫,自即日起加強海防和海禁,各地衛軍嚴加戒備,除漁民出海捕魚之外,其他一切航海大船都不得出入,尤其嚴禁走私、商貿等等行為。」 勞公秉跪領聖諭,叩首而去。 朱天壽這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邵道長,這下我才放心了,否則一想到這些騙子渡海來到我大明皇朝,造下無邊罪孽,我就寢食難安。」 邵元節無言以對,只得頻頻頷首,口中連連稱頌公子英明睿智,造福黎民百姓。 朱天壽放下一樁心事,卻不知海禁之事,影響到沿海百姓生活極大,多少民宅遭到拆毀,導致妻離子散……他們出了涼亭,一路往新月園而去,蔣弘武領著一群錦衣衛跟隨在後,沿路之上,不再提起蓬萊之事。 尚未走近新月園,遠遠便見到園門大開,門外停放著七八輛大車,有許多人在忙著搬運東西。 朱天壽和邵元節走近一看,只見那些人有的在搬象牙,有的在搬切割好的大竹,忙得不可開交。 朱天壽腳下一頓,詫異地問道:「邵道長,你確定我金賢弟就在這裡嗎?」 邵元節猶豫了一下,招來蔣弘武道:「蔣大人,請你派個人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朱大爺來訪。」 蔣弘武應了一聲,喚過一名錦衣衛校尉,正要吩咐他入內通報,已見到金玄白飛也似的從園林深處掠了出來。 在那些搬運象牙和大竹筒的工人紛紛走避之際,金玄白已飆然出現在門口。 他身形一定,便抱拳道:「朱大哥,邵道長,蔣大哥,你們怎麼沒有派人通報,就走過來了?」 朱天壽哈哈大笑,迎了過去,道:「賢弟,你沒隨我上林屋山,愚兄只待了一夜,就住不下去了,天沒亮就趕回來,想見你一面。」 兩人把臂而笑,金玄白覺得心裡一陣溫馨,仔細的看了看朱天壽,發現他和自己在虎丘救下的朱壽,果真有九分相像,於是忍不住問道:「朱大哥,昨天夜裡,小弟在虎丘救了一位朱壽朱大爺,他……」 朱天壽拉了拉金玄白的手臂,低聲道:「賢弟,此處人多口雜,我們不談這件事。」 金玄白目光一閃,壓低聲音道:「朱大哥,這也是朝廷機密?」 朱天壽輕聲道:「這正是引蛇出洞之策,目前不宜詳談,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 他見到金玄白點頭,於是問道:「賢弟,你怎會住在這裡?為何不回天香樓?」 金玄白一時之間,也不知要如何解釋,只得道:「這是家師的一位好友昔年所購下之宅院,因為小弟身邊隨著幾位未婚妻子,住在天香樓實在不方便,所以才借住於此。」 「原來如此!」朱天壽四下看了看,問道:「賢弟,運來這麼多的大竹筒和象牙做什麼?莫非是大興土木,準備娶親?」 金玄白搖了搖頭,發現自己和朱天壽等人站在門口,已經妨礙到那些工人搬運竹筒,於是忙道:「大哥,邵道長,我們到大廳去,坐下再談吧!」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蔣大哥,你也一起來吧!這些位兄弟們都請一併進來喝茶。」 蔣弘武望了望朱天壽,不敢擅作主張。 朱天壽道:「蔣大人,叫他們都在門外守候,你跟我們一起進去喝杯茶。」 蔣弘武應了一聲,轉身指揮那三十餘名錦衣衛分成兩隊,守衛在大門左右,並且特別交待他們不許干擾工人搬運物料。 金玄白見到蔣弘武左臂仍然用布巾綁著,不甚方便,想起傷他的人還在屋裡,有些忐忑不安,低聲道:「朱大哥,那天的刺客,並非有意……」 朱天壽含笑道:「賢弟,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邵道長也把詳細的原委告訴了張永,蔣大人不會介意這個小傷,你放心好了。」 金玄白笑道:「我還以為蔣大人帶人《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來抓刺客呢,真是嚇了一跳。」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賢弟說笑了,天下還有什麼事會讓你嚇了一跳?」 他豎起大拇指,道:「賢弟,你連續做下兩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真讓愚兄佩服啊!」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他說的是哪件事,望了望邵元節。 邵元節含笑道:「第一件事當然是剷除江湖殺手,救了朱壽朱大爺,第二件事便是收伏蒼龍七女等魔門弟子。」 金玄白道:「哦,原來是這兩件事。」 朱天壽低聲道:「賢弟,聽說你身上還有昔年魔教星宗宗主的令牌,對不對?」 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見蔣弘武已將錦衣衛校尉的任務交待完畢,轉身走了回來,於是道:「朱大哥,我們邊走邊談,別礙著工人們做事。」 他偕同朱天壽和邵元節、蔣弘武三人,進入新月園裡,沿著碎石小徑往內行去。 沿途之上,數十名工人,忙碌的把大竹筒和象牙抬著進入園林深處,沒有一個人吭聲說話。 朱天壽打量了一下園林中的景色,發現和拙政園不同,卻另有特色,只不過來去的工人,卻破壞了原先的美感和幽靜。 行走之際,金玄白把身上兩塊魔門令牌都取了出來,遞給朱天壽,道:「朱大哥,這兩塊令牌便是昔年李子龍留下的,其中一塊是日宗宗主之令,而另外一塊則是星宗宗主之令。」 朱天壽走到水池邊,就著天光雲影,仔細的看了看手上的兩塊令牌,然後把星宗令牌揣入懷中,道:「賢弟,我跟你商量件事好吧?」 金玄白微微一愣,道:「大哥請說。」 朱天壽將手中的日宗宗主令牌遞還給金玄白,道:「我對魔教極感興趣,想要做這個星宗宗主,你能不能幫我的忙,讓我達成這個願望?」 金玄白一怔,手裡捏著那塊魔教令牌,望了望邵元節。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金侯爺,你別看貧道,朱大爺想這麼做,貧道也無法可想。」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朱大哥,你好好的一個富商,怎會想要做什麼魔門的星宗宗主?」 朱天壽笑道:「就是因為我一生下就是個富家公子,所以我才不會安於我的命運,想要換些不同的身份做做看……」 他垂首望著池中的游魚,道:「俗話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戲台上有人扮皇帝,扮大臣,扮奸賊,那是戲如人生;我卻想做到人生如戲,快活的過此一生,不知賢弟你能否幫我完成這個夢想?」 金玄白看到他臉上有種落寞憂鬱的神情,也弄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是什麼,抓了抓後腦勺,道:「朱大哥,你的想法真是奇怪,明明是富家公子,卻想要做個江湖人,真是奇怪。」 他看到邵元節神色木然,不過蔣弘武卻是滿臉緊張,更覺得其中頗有蹊蹺。 耳邊忽然聽到隔壁半月園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他突然有所領悟,笑道:「朱大哥,莫非你是聽到邵道長說起,魔門星宗宗主麾下,全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這才起心想要做這個宗主吧?」 朱天壽一怔,跟著大笑道:「金賢弟,你果然不愧是我的知己兄弟,竟然連我心裡的想法都摸清楚了。」 金玄白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道:「大哥,你真是……」 朱天壽見他搖頭,皺了下眉,道:「怎麼?你不答應啊?」 金玄白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朱天壽高興地抓住他的手臂,道:「這才是我的好賢弟!」 邵元節卻是大驚失色,忙道:「金侯爺,魔門原先的星宗宗主謝凱,此刻人在徐州……」 朱天壽瞪了他一眼,道:「邵道長,那個謝凱算是什麼東西?我身上有正宗的宗主令牌,他只是個假的宗主而已!」 邵元節嚇得退了一步,再也不敢吭聲。 金玄白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忙道:「邵道長,朱大哥說得不錯,他手中握有令牌,才是真的宗主,謝凱無論如何都比不過。」 他頓了一下,道:「可是,朱大哥,你既然想要做魔門的宗主,便要設法替魔門除去污名,恢復原先的明教之名,最低限度,要讓官家不再壓制明教。」 「這個當然!你放心好了。」朱天壽拍胸脯保證,道:「這點我會托邵道長和張永全力相助,不過,我最終的目的,想要做到明教的教主,你也要幫我!」 金玄白覺得朱天壽真是有些異想天開,還沒答應他,已見到曹大成領著幾個家人,匆匆從後園走了過來。 他遠遠見到蔣弘武,便高興地大聲嚷道:「蔣大人,你老人家怎麼也來了?莫非也想要玩一局麻雀牌?」 話聲未落,他又看到了金玄白和邵元節、朱天壽二人,頓時加快了腳步,走了過來,急忙跪下,叩拜道:「草民曹大成,拜見金侯爺和蔣大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六章頒發聖旨 蔣弘武怎麼都沒料到會在新月園裡見到曹大成,想起此人再三拜託自己替他的閨女做媒,想要高攀金侯爺,如今卻跳過自己,直接接觸金玄白,顯然居心不良。 一念及此,他的臉色一沉,眼中已露出凶光,不過鑒於朱天壽和邵元節都在旁邊,不敢發作。 金玄白上前一步,把曹大成拉了起來,道:「老丈請起,不必如此客氣。」 曹大成恭敬地道:「謝侯爺。」 朱天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金賢弟,這位是……」 金玄白把曹大成介紹給朱天壽和邵元節認識,特別提到他是蘇州有名的大商家,也是周大富的好友,讓曹大成頗覺光彩。 可是當他聽到金玄白說起,眼前這個不起眼的中年道士,竟然是當朝國師,而朱天壽則是北京來的大富豪時,頓時又覺得自己矮了一截,當場便又跪了下來,叩見國師。 朱天壽不屑地看了下曹大成,卻發現蔣弘武神色不對,於是冷冷地問道:「蔣大人,你也認得曹大東家啊?」 蔣弘武嚇了一跳,道:「稟告朱大爺,只不過見了幾次面而已,還是在仇鉞的喜宴上見過的。」 朱天壽哦了一聲,望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曹大成,問道:「曹東家,請問什麼是麻雀牌?」 曹大成的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蔣弘武的神態,便知道這位從北京來的朱大爺,身份非同小可,連忙恭敬地把麻雀牌的來歷簡短的說了一遍。 到了最後,說道:「草民因為看到幾位金夫人玩黃金鑄就的麻雀牌,太過於費力,所以才想要用象牙嵌鑲在竹片之法,另制麻雀牌,如此一來,就更加方便了。」 朱天壽恍然道:「原來這些象牙和大竹筒都是用來做麻雀牌的?」 曹大成頷首道:「草民一大早派人跑遍了城裡熟識的商家,把二十多支象牙都全數買來,然後又雇了三十多位雕刻和鑄器名匠,還有竹工,準備打造幾十副麻雀牌……」 他諂媚地道:「如果朱大爺有興趣的話,也可以等到麻雀牌做好之後,帶幾副回北京去玩玩。」 朱天壽原先想要叫金玄白帶他去見一見蒼龍七女,如今發現有這種新奇的玩意,頓時改變了主意,道:「金賢弟,有這麼好玩的東西,你怎麼不告訴我?也讓我見識見識嘛!」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道:「既然大哥對這個有興趣,小弟就陪你入廳去看看。」 他領著朱天壽和邵元節往大廳行去,曹大成束手躬身而立,根本不敢搶先引路,尤其是他看到蔣弘武竟然走在最後面,更是肯定朱天壽來歷不凡,覺得很可能是一位來自北京的王爺,否則不會連金侯爺都稱他一聲大哥。 曹大成心中思潮翻騰,見到蔣弘武臭著一張臉,對自己視如不見,意念一轉,立刻知道癥結所在。 他隨在蔣弘武身後,拉了拉對方的衣袖。 蔣弘武腳下一頓,側首問道:「曹大東家,有什麼事?」 曹大成望了一下並肩往大廳行去的朱天壽、邵元節三人,低聲道:「蔣大人,草民的承諾絕無改變,一切照舊。」 蔣弘武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曹大成興奮地道:「多謝大人。」 蔣弘武認定曹大成不敢違背諾言,自己的利益並沒受到損害,也就不再詳細詢問曹大成為何能直接的登堂入室,把女兒送到新月園之事。 他為了表示自己的親切,拍了下曹大成的肩膀,道:「曹兄,你這麼說,本官才相信你的確是個童叟無欺的大商家。」 曹大成咧著嘴道:「蔣大人,改天還得請你把『童叟無欺』四個大字寫下來,容草民制匾,永遠懸掛在店裡,成為我家世代相傳的祖訓!」 他這下馬屁直拍到蔣弘武的心窩裡去了,讓蔣弘武高興地不住點頭,道:「好!一有空我就來找你。」 JZ※※※這「童叟無欺」四個字,原先是中國商人奉為圭臬的名言,代表商人的信譽,數百年以來,在許多商家的營業場所,都可看到這種大匾。 只不過這種講求商業信譽的「商道」,隨著社會的變遷而日益淪喪,以致偷斤減兩,假貨充斥,各種黑心物品日益翻新,毫無信譽可言。 至今「商道」無存,「童叟無欺」也成了笑話,實在讓人為之興歎。 JZ※※※蔣弘武和曹大成連袂而行,進了大廳之中,首先便見到廳裡擺著一張八仙桌,四周圍著一大群人,都在爭論不休。 蔣弘武目光閃動,只見朱天壽和金玄白都在桌邊,而邵元節則坐在牆邊的一張梨花木的大椅中,正和旁邊坐著的一個年輕女子在低聲說話。 他仔細的看了一下,發現圍在桌邊的十幾個男女,自己只認得一半,於是拉過曹大成,低聲問道:「曹兄,這是怎麼回事?」 曹大成從朱宣宣帶回黃金麻雀牌說起,一直講到包括服部玉子、秋詩鳳、齊冰兒等人,都對改變麻雀牌的玩法和添加的牌數各有意見為止。 他聳了聳肩,道:「就因為要不要加那什麼一帆風順、船發萬里、波平浪靜三種牌,還有如何取名,這些人就已爭論不休,後來金夫人又要把春夏秋冬、梅蘭菊櫻八張牌加進去,更加談不出個結果……」 他頓了一下,指著站在大桌邊的兩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道:「這兩位是我們江南有名的才子,一位是唐解元,另一位是文征明,他們都是朱少俠的好友,也被請來參與取名,不過到現在還沒決定下來。」 蔣弘武聽得滿頭霧水,又低聲詢問了一下。 曹大成仔細的講了一下,蔣弘武才知道這種麻雀牌原先有索、筒、萬三種,每種從一到九,四張相同,每一種牌有三十六張,三種合計一百零八張。 後來這種一百零八張牌,經過漕幫先賢設計改良,又把行船必備的東、南、西、北四種風向加入,變成了一百二十四張之多。 可是朱宣宣攜來麻雀牌之後,認為漕幫幫主之信物玉令,頗為吉祥,應該也加入牌中,於是又引起爭論。 這個爭論未定,金夫人又建議麻雀牌中既有東、南、西、北風,更應加入春、夏、秋、冬四季。 除此之外,還可加入四季花卉,才算是十全十美,完完整整的一副麻雀牌。 蔣弘武聽完,總算摸清楚一些頭緒,笑道:「這種賭具太過複雜,哪有天九牌來得痛快?是輸是贏,一翻兩瞪眼,立刻分曉……」 他話未說完,已聽到朱天壽揚聲道:「各位靜一靜,容我朱某人說幾句話。」 嘈雜的人聲稍靜,朱天壽道:「依本人之見,這一帆風順、船發千里、波平浪靜,的確可以加入這副牌中,不過語辭太長,不夠簡潔,不如改為高中、發財和白玉板,就比較順耳了。」 蔣弘武趕緊湊了過去,只見朱天壽顧盼了一下,道:「至於春、夏、秋、冬四季,加在牌裡,自然天衣無縫,而梅、蘭、菊、櫻嘛,則可改為梅、蘭、菊、竹,正合四季之變化,不知各位認為如何?」 他剛說完話,朱宣宣已鼓掌道:「朱兄說得極是,這春夏秋冬、梅蘭菊竹太相配了。」 蔣弘武也附和道:「朱公子真是睿智,這梅蘭菊竹比起梅蘭菊櫻雖是只改一字,卻改得太妙了,誠所謂一字千金。」 服部玉子徐徐道:「蔣大人,為何櫻花不及竹子?能否請你說出個道理來?」 蔣弘武看到服部玉子的容貌,當場一怔,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仔細辨認一下,卻又發現自己並沒見過這種絕世美女。 他有些口吃地道:「竹子有節,腹內中空,代表堅貞和謙虛,與耐寒之梅、幽雅之蘭、傲霜之菊自然能夠相提並論,並駕齊驅,櫻花怎能相比?」 話剛說完,朱天壽已大聲叫好,曹大成則拚命鼓掌,而金玄白卻滿臉驚容的望著他,顯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蔣弘武見到眾人的反應,這才感到鬆了口氣,認為自己搜腸括肚,說出的這番話,果真有些道理,臉上也現出一副洋洋得意之色。 唐伯虎和文征明二人互望一眼,也是滿臉詫異的看著這個錦衣馬臉大漢,不敢表示任何意見。 因為蔣弘武面貌兇惡,氣勢十足,一看便是個大官,以致讓坐過牢,吃過虧的唐伯虎畏之如虎,完全不敢開口。 在場的朱宣宣、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以及松島麗子等人,也全都滿臉訝異之色,愕然望著蔣弘武,似是今天才認識這個人。 至於曹雨珊,則因父親曹大成就在面前,更是擺出一副嫻靜淑女的模樣,依偎在服部玉子身邊,沒有任何表情。 室內鼓掌之聲稍歇,朱天壽笑道:「弘武,你這人看起來一副草包樣,卻想不到能說出這種有深度的話,真是這些年長進不少!」 蔣弘武得意地躬身道:「多謝朱大爺褒獎,下官萬分榮幸。」 朱宣宣怪笑一聲,道:「蔣大人,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果真不愧是同知大人,令人敬佩。」 唐伯虎和文征明一聽之下,嚇得打了個哆嗦,這下才知蔣弘武竟是錦衣衛同知大人,難怪氣勢十足。 他們略一思忖蔣弘武之言,立刻把目光投注在朱天壽身上,知道這位朱大爺來自北京,身份一定不低,才會讓錦衣衛的同知大人,都自稱下官。 服部玉子定過神來,微笑地問道:「想不到蔣大人學富五車,文武全才,不過方才朱大爺所說的高中、發財、白玉板又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 蔣弘武望了朱天壽一眼,恭敬地道:「朱大爺,下官可不可一抒己見?」 朱天壽笑道:「你儘管說吧,說錯了也沒關係。」 蔣弘武略一思索,道:「這麻雀牌的索、筒、萬三種籌碼,原是代表米糧和錢財的數量,依在下之見,無論是士、農、工、商,身上揣著銀子,乘船奔波,遇到東南西北風,奔走於東南西北各地,不為求名,便是求利……」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這些人歷經春夏秋冬四季,看盡梅蘭菊竹各種名花,求名者就是求一個高中狀元,求利者亦求發財轉運,至於白玉板嘛,則可代表名,也可代表利,可說吉祥之極。」 他剛把話一說完,室內一陣哄然叫好,連邵元節也飛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蔣弘武,道:「蔣大人,你說得太好了。」 蔣弘武咧開大嘴,高興地笑著,目光閃處,卻見到剛才和邵元節坐在牆邊說話的女子站了起來,轉過身去,那婀娜生姿的身影一映入眼中,讓他立刻便認出這個年輕少女便是前幾天打傷自己的蒙面女子。 他臉上的笑容一凝,側首問道:「邵道長,那位……」 邵元節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大笑道:「蔣大人,貧道若非認識你多年,還以為你不是原來的蔣大人呢!真是令人驚歎啊!」 蔣弘武心知此刻自己縱有任何不滿,也不能當場發作,只得跟著大笑,道:「下官當然不是原來的蔣弘武,這些日子跟在朱大爺和邵道長身邊,受到了兩位的影響和熏陶,氣質自然變化不少。」 朱天壽當然知道他在奉承自己,笑了笑,正待說話,卻已見朱宣宣捶了蔣弘武的肩膀一下,道:「蔣大人,你何時這麼會奉承拍馬了?說這種話,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吧!」 蔣弘武左臂仍然帶傷,猝不及防的被朱宣宣在肩上捶了一下,疼得他直齜牙。 朱天壽臉色一沉,道:「朱老弟,禰太放肆了!怎可對蔣大人如此無禮?」 朱宣宣一怔,這才發現得意忘形的才正是自己。 她心頭大震,趕忙躬身抱拳,向蔣弘武致歉。 朱天壽冷笑著道:「朱少俠,禰離家已有多久了?是不是也該回去探視一下令尊和令堂,以免他們二位老人家懸念?」 朱宣宣不知朱天壽怎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竟要逼自己回去,然而忌於對方的身份,不敢出言反駁,只得頷首道:「朱兄說得極是,小弟出來也實在夠久了,等我拿到了制好的麻雀牌之後,盡快動身返回湖廣。」 朱天壽點了點頭,不再理會她,笑道:「各位,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麼就找人把圖樣畫下來,交由工匠雕刻制牌吧。」 曹大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機會說話,忙道:「朱大爺,關於繪圖制牌之事,請你放心,小人已徵得兩位大才子的同意,親手繪製圖樣,如今既然圖案已定,就煩請兩位大才子動手了。」 朱天壽看著唐伯虎和文征明兩人躬身相揖,伸手從桌上抓起了一張牌,翻過來一看,正是刻著一隻麻雀,不禁皺了下眉,道:「這只麻雀也實在太醜,要畫得神似些,至於春夏秋冬、梅蘭菊竹八張牌也應畫得栩栩如生,兩位大才子認為如何?」 唐伯虎和文征明互望一眼,由身為四大才子之尊的唐解元開口道:「朱大爺說得極是,我們盡力而為,一定不負尊駕的期望。」 朱天壽點了點頭,又看了手中的麻雀圖案一眼,笑道:「我在北京曾聽過有人說起麻雀變鳳凰之言,不如這樣,兩位大畫家,一個畫麻雀,一個畫鳳凰,麻雀的這一組,可由平民百姓娛樂,至於畫有鳳凰的這一組牌,則供官宦巨商的家眷在家消遣,如此一來,自然能夠讓家族之中,一團和氣……」 他頓了一下,環目四顧,道:「不知各位以為本人之言有沒有道理?」 蔣弘武首先豎起大拇指,道:「朱大爺思慮縝密,如此一來,也不致亂了身份,真是太好了。」 唐伯虎和文征明二人也連忙點頭,於是由松島麗子領著兩人,立刻趕往畫室,繪製制牌所需之圖案。 齊冰兒跟服部玉子打了個招呼,挽著秋詩鳳的手,也隨在松島麗子身後,觀看兩位大畫家繪圖去了。 曹雨珊看到她們兩人一走,向曹大成請示了一下,也領著井凝碧跟隨在齊冰兒身後,一起往畫室行去。 朱天壽看到曹雨珊裊裊而行,訝道:「曹東家,原來那位是你的閨女啊?」 曹大成躬身道:「承蒙朱大爺提起,雨珊這丫頭,正是草民小妾所生。」 朱天壽色咪咪的望著曹雨珊的背影,笑問道:「不知令嬡今年多少歲了,有沒有婆家啊?」 曹大成還沒開口,服部玉子已說道:「朱大爺,這位曹姑娘已經被訂了下來,以後是金大哥的小妾。」 朱天壽一怔,轉眼一看,只見曹大成一臉喜色,金玄白卻是滿臉錯愕,心知其中必有蹊蹺。 他斜著眼睛,睨了服部玉子一眼,卻陡然發現她的眼神極為熟悉,彷彿以前就已見過,然而仔細看去,卻又頗覺陌生。 思忖之際,金玄白心緒一陣紊亂,不知朱天壽是否已經看穿服部玉子的真面目? 就在此時,廳外傳來一聲悠長的喝叫:「聖旨到——」 金玄白一怔,身隨意動,龐大的身軀已如一縷輕煙似的掠出了大廳,來到石階之前。 他揚目望去,但見一條碎石小徑上,跪倒了一地的人,十丈之外,張永身著官服,領著一名太監,在勞公秉、陳南水、於八郎等二十多名護衛人員的簇擁之下,跨著官步,得意洋洋的走了過來。 金玄白還沒弄清楚情況,便聽到邵元節在身後道:「恭喜金侯爺,聖旨總算到了。」 他回過頭去,只見除了邵元節首先趕到之外,原先在廳裡的人,都紛紛奔了出來,甚至連曹大成都不例外。 朱宣宣是繼邵元節之後趕到,她一見張永等人浩浩蕩蕩的緩行而來,轉頭望了望在蔣弘武攙扶中,走出大廳的朱天壽,笑了笑,道:「金大哥,你輸了!」 金玄白訝道:「什麼我輸了?」 朱宣宣道:「你記不起來了?我跟你打賭,一定可以被正式封為侯爺,這下聖旨到了,你豈不是打賭輸給我了?」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提起,才記得果真有這麼一件事,不過他還沒回話,已見蔣弘武把朱宣宣拉走道:「朱少俠,我有話跟禰說,禰跟我過去一下。」 朱天壽湊了上來,抓住金玄白的手臂笑道:「賢弟,我們盼了好久,總算盼到了皇上的聖旨下來,這下可好,我們兄弟就可以替朝廷效力。」 服部玉子趕到,神色緊張地問道:「相公,聖旨怎會下到這裡來?奴家要不要準備香案?」 邵元節回頭道:「金夫人,接聖旨時,不需準備香案,可是要請夫人迴避,除此之外,閒雜人等也請離開。」 服部玉子不敢多言,趕緊招呼才剛趕到的曹大成進入廳後迴避,然而曹大成看到那衣著鮮明的太監和身穿官服的張永雙腿一軟,嚇得當場便趴伏於地。 服部玉子見他渾身顫抖,也不再理會,轉身進入大廳,迅速地躲在廳後的一座錦屏裡,打開壁間一個暗門,消失在裡面。 張永領著小太監張忠,帶著勞公秉等人,緩步在小徑上,遠遠看到朱天壽、金玄白、邵元節等人,立刻便揚聲道:「小舅、金侯爺,恭喜了,皇上的聖旨終於到了。」 金玄白仍然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實的,愕然看著走近的張永等人,問道:「張大人,是真的聖旨嗎?」 張永敞聲笑道:「聖旨便是聖旨,哪裡還有真假?金侯爺你說笑了。」 他和手捧長匣的太監張忠兩人登階而上,勞公秉等錦衣衛人員則站在階下,分列兩排,手按繡春刀,轉身面朝園中,全神戒備。 園裡跪滿了一地的人,都是被曹大成請來的竹匠、工匠以及搬運工人,他們這一輩子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全都趴伏於地,連頭都不敢抬起。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有些失神,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賢弟,我們該入廳去領旨了。」 金玄白定了下神,趕緊把張永引入大廳。 邵元節忍住了笑,向蔣弘武和朱宣宣行了過去,當他看到朱宣宣一臉沮喪的樣子,心知可能蔣弘武已把朱天壽的話轉告了她,才會使得她如此難過。 他使了個眼色,道:「蔣大人,你還不趕快進去接旨,杵在這裡做什麼?」 蔣弘武一笑,快步走向大廳,看到曹大成跪在石階上發抖,於是彎下腰來,低聲道:「曹東家,要不要我扶你離開此地?」 曹大成抬起頭來,仰望著蔣弘武,顫聲道:「小人……腿都軟了,站不起來……」 蔣弘武憐憫地看著他,道:「那你就跪在這裡,千萬別亂動,不然會被當場格殺,知道嗎?」 曹大成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已發現自己褲襠一熱,竟是嚇得尿出來了,當下趴在石階之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蔣弘武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個商人,闊步走進大廳。 曹大成唯恐自己的窘狀被人發現,趕緊用褲子和衣袍擦著地上的尿痕,卻無意中聽到不遠處傳來邵元節的話語:「宣宣郡主,皇上已下旨敕封金大俠為武威侯,並且立刻籌組內行廠,任指揮使一職,也不會辱沒了禰,所以禰應該聽從安排,盡快回去湖廣王府,等候聖旨。」 曹大成嚇了一跳,目光從腋下偷偷望去,只見那位玉面朱唇的朱少俠手持一柄玉扇,雙眉輕蹙,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媽呀!原來這位朱少俠竟然是女扮男裝,而且還是一位郡主娘娘,真是太讓人不可想像……」 曹大成一念泛起,立刻想到自己無意中得知這種秘密,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頓時把腦袋垂得更低,直到額頭碰到地面,還把眼睛閉起來,才感到稍為放心。 豈知這一垂頭,那一陣陣的尿騷味便撲鼻而來,惹得他自己都受不了,逼得他抬起頭來,深深的吸了口新鮮空氣,卻正好聽到大廳之中傳來的聲音。 當他聽到張永那尖細的嗓音宣讀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錦衣衛指揮使上奏,金玄白武功蓋世,神威無敵,屢建奇功……」之際,腦袋之中,轟隆一聲,如同遇到雷殛。 他不敢再繼續聽下去,趕緊雙手摀住了雙耳,又把額頭緊貼地面,唯恐被錦衣衛發現自己偷聽。 此刻,他嚇得三魂七魄都幾乎全都飛了,不過多年以後,他認為生平最光榮而又得意的一件事,便是親耳聽見錦衣衛指揮使張大人宣讀皇上所頒下的聖旨。 縱然這個聖旨不是頒給他,而是頒給武威侯金玄白,他也感到萬分的榮幸,因為他的確是人在現場。 至於當時嚇得尿濕褲子之事,當然一字不提。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七章綠林大豪 五湖鏢局之前,高聳的旗桿上,掛著兩面大旗。 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映著斜射的朝陽,可以看到兩面大旗上的圖案,一面是一把金背大刀,另一面則是桿長槍。 鏢局的大門前,站著八名挺胸抬頭的大漢,每人都穿著藏青色的勁裝,頭紮英雄巾,雄赳赳、氣昂昂的挺立著。 從鏢局門口路過的行人,都不由自主的朝裡面看了看,也有一些人則抬頭仰望兩面大旗,好奇地看著旗上的圖案。 這時,有一個身形瘦削,頭戴文士巾,穿著一身羅衣綢緞的中年人,領著七八個商賈打扮的男子,從兩輛大車上走了下來。 他整了整衣冠,指著五湖鏢局,道:「各位東家,這裡便是江南首屈一指的五湖鏢局了。」 那七八位商人聚集過來,仔細地看了看鏢局的建築格式,只見其中一人問道:「蔡副總管,聽說五湖鏢局的總鏢頭是江南七把名刀中的第二把刀,對不對?」 瘦削文士笑道:「何東家,關於這個,你問我就問對了,我蔡富貴是蘇州的地理通,無論是風土、人情、地理、歷史,無所不知。」 他從腰際的扇袋中,取出一柄摺扇,姿勢優雅的徐徐打開扇面,道:「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鄧總鏢頭排名第二,僅在天刀之下,金刀鎮八方之名,可說天下皆知。」 那七八名商人開始低聲議論起來,蔡富貴打開摺扇,瀟灑地扇了兩下,然後指著旗桿上的大旗,道:「各位,這旗桿上的大旗,第一面是前幾年,鄧總鏢頭五十大壽時,南七省綠林盟主所送的大禮,只要押鏢時,鏢車上插上鏢旗,綠林好漢都會任由鏢車通行,不敢騷擾!」 那幾名商人發出一陣驚歎之聲,蔡富貴接著又道:「至於下面那面大旗則更不得了,是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令旗,各位請看清楚,旗上繡著一桿長槍,那便是代表副總鏢頭的名號……」 他說到這裡,滿臉虔敬的道:「這位金副總鏢頭,在江湖上外號神槍霸王,憑著手中一桿神槍,天下無敵,連我們蘇州的神刀門、雙劍盟都被他滅了……」 話未說完,那七八名商人已七嘴八舌地追問蔡富貴,其中的經過情形。 蔡富貴只是聽過鏢局裡的鏢師侯七提過有這件事,詳細的情形,自己也不瞭解,怎能說得出其中的經過? 他伸出雙手,道:「各位東家,請靜一靜,這兩樁事,情節極為複雜,一時之間也難說得清,還是等到中午,我們周老闆宴請各位時,再由敝人慢慢告知,如何?」 那些商賈不再逼問詳情,蔡富貴鬆了口氣,打開摺扇,才扇了幾下,就見到從鏢局裡走出了兩名鏢師,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所熟識的侯七。 他跟那些商賈道:「各位請看,現在從鏢局裡出來的那兩位英雄,都是五湖鏢局的名鏢師,其中左邊那位便是侯七爺,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看看能不能夠到鏢局裡去參觀一下。」 那些商人紛紛贊同,於是蔡富貴領著他們向鏢局門口行去,遠遠便叫道:「侯七爺,侯大鏢頭!」 侯七抬頭一看,見到蔡富貴領著七八名商賈走了過來,跟身邊的鏢師打了個招呼,快步迎了過來。 他抱拳道:「蔡公子,你怎麼有空閒逛到這裡來?不是聽你說要到周大東家那裡去上工嗎?」 蔡富貴深深的作了個揖,道:「多謝侯兄的關照,小弟昨日下午已找到許麒許大捕頭,由他親自陪著小弟找到了周大東家……」 他上前一步,壓低嗓門道:「周大東家聽說小弟是金大人所引薦的,只問了幾句話,便派我一個副總管之職,每個月支領二十兩銀子……」 侯七羨慕地道:「蔡公子,恭喜你了。」 蔡富貴興奮地道:「這還只是固定的薪水,除此之外,還可實報實銷,支領特別費用。」 侯七不解地問道:「什麼特別費用?」 蔡富貴道:「侯兄,你看到沒有?那幾位都是由其他省縣來此,要和周大東家接洽生意的商家,由於周大東家分身乏術,於是接待這些人的責任就交給大總管和二總管(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如今我頂著個副總管的名義,便是陪這些東家們吃喝玩樂,順便觀賞蘇州的一些名園勝景。」 侯七看了那些商賈一眼,滿臉欣羨地道:「早知道有這種好事,我也托金大人替我引薦了,用不著還在賭場裡兼差,賺幾個小錢。」 蔡富貴低聲道:「侯兄,你認識許麒許大捕頭吧?我昨天晚上到他家去致謝,聽他說,由於金大人的幫忙,他已經高昇為洞庭東山的巡檢大人,不日就上任。」 他頓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薛義薛捕頭,也是得到金大人的推薦,高昇為洞庭西山的巡檢大人,據說他們都要在家裡供起金大人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侯七一愣,覺得這整樁事真是不可思議,怎麼金玄白竟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憑著一句話,便可把兩個衙門的捕頭,高昇為太湖裡東山和西山的巡檢。 他正在忖思之際,聽到蔡富貴問道:「侯兄,請問你,金大人明明是貴鏢局的副總鏢頭,又怎會是朝廷的大官?他老人家到底是什麼官銜?」 侯七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副總鏢頭等一下就會來鏢局裡,你何不親自問他?」 蔡富貴大喜,道:「侯兄,此言當真?」 侯七點點頭,道:「當然,他已經約了漕幫幫主、副幫主、揚州瓊花幫幫主,還有碼頭的挑夫幫幫主,在鏢局裡見面,他是一定會來的。」 蔡富貴心中一跳,低聲問道:「金大人約這些幫主們來此,到底為了什麼事?」 侯七比了個手勢,道:「蔡公子,江湖上的事,你不要多問,以免惹禍上身。」 蔡富貴縮了下脖子,道:「侯兄,這幾位來自外省各縣市的商家,個個都有些來頭,他們想要到鏢局裡參觀一下,可不可以?」 侯七望著身邊另一名鏢師,問道:「陳兄,你看可不可以?」 那名鏢師搖了搖頭,道:「侯兄,此刻總鏢頭正在大廳裡接待各位幫主,並且等候副總鏢頭大駕,豈能任人參觀?」 侯七轉頭道:「蔡公子,你聽到了,實在很抱歉,無法接待你們。」 蔡富貴還想替那些遠道而來的東家們爭取機會,卻發現侯七眼神一凝,望著遠處,臉色也頓時轉為嚴肅。 蔡富貴呆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從北大街走來十幾個身穿勁裝,帶著兵器的大漢。 那些人步履輕快,行動一致,蔡富貴剛一看到時,他們還在六丈開外,僅是眨了下眼,已到了四丈之遠,彷彿個個都是腳不著地。 蔡富貴何等精明,一看這些都是江湖上的好漢,並且似乎都是來意不善。既然衝著五湖鏢局而來,他豈能再停留此地,以致遭到池魚之殃? 是以他趕緊拱了拱手,道:「侯兄,既然如此,小弟就帶著他們到別處去了。」 侯七抱了抱拳,道:「蔡公子,請恕在下不送了。」 蔡富貴轉身走到那些商人之前,拉著他們離開,才走出幾步之外,到了旗桿旁,已聽到侯七沉聲道:「請問各位大駕光臨敝鏢局,有何貴幹?」 蔡富貴回過頭去,但見那十多個江湖人已走到鏢局的大門口不足六尺之遙。 他們一聽到侯七之言,全都停止了前進,接著一名高大魁梧的壯漢跨前一步,雙手捧著一張名帖,躬身道:「在下飛天虎蘭風,奉李盟主之命,呈上拜帖,請尊駕稟告鄧總鏢頭,李盟主親自來訪。」 侯七當場嚇了一跳,接下了飛天虎呈上的拜帖,勉強鎮定地道:「請各位稍候,容在下入內稟告總鏢頭。」 他說話之際,目光在那十幾位江湖豪客身上掃過,卻認不出誰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 不過,他卻知道這飛天虎蘭風是橫行湖廣一帶的悍匪,結拜兄弟有六人,被稱為湖廣七虎,沒想到這回也隨著盟主李亮三一起來到了蘇州。 他不明白李亮三帶著十幾位隨從,到鏢局來求見鄧總鏢頭是為了什麼原因,也不夠資格詢問,見到飛天虎蘭風微笑點頭,退回原位,於是趕緊轉身飛奔回去鏢局。 另一位鏢師嚇得臉色蒼白,愕然怔立,直到侯七轉身,才回過神來,也跟著轉身奔了進去。 包括飛天虎在內的十幾名江湖豪客,眼看這種情形,全都嘴角微哂,讓守衛在大門兩側的八名壯漢全都神色一變,縱然強自鎮定,卻有人開始顫抖起來。 顯然,這南七省綠林盟主的赫赫威名,已讓這些鏢局裡的新進人員感到畏懼。 蔡富貴和七八名商人,全都站在旗桿邊,把飛天虎和侯七之間的應對,都看在眼裡。 他一聽到這批人中竟然有南七省綠林盟主在內,頓時嚇得手足發軟,口乾舌燥,本想帶著這些商家盡速離開,卻發現自己兩條腿已不聽使喚。 他手扶旗桿下的大石墩,喘了口大氣,只見包括飛天虎蘭風在內的十幾名江湖大豪,全都仰首望向半空中飄揚的兩面大旗。 蔡富貴聽到飛天虎蘭風道:「總瓢把子,那面大旗不是前兩年你送給鄧總鏢頭的嗎?想不到現在還很新。」 接著,便見到站在飛天虎蘭風旁邊的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漢子,冷冷地道:「蘭風,這麼些年來,你的腦筋都還是無法轉彎,這面大旗和老夫當年送出之物不同,乃是仿製的,難道你都看不出來?」 蔡富貴吸了口涼氣,這才知道那個臉孔清瘦,肌膚白皙的高壯漢子,便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 他心中難掩興奮之情,多看了兩眼,陡然覺得從李亮三眼中迸射出兩道冷厲的寒芒,彷彿兩支利劍直插入自己的心中,當下嚇得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倒於地。 李亮三看到那七八名商人,全都聚攏在蔡富貴身邊,大驚小怪的詢問著,不禁嘴角一撇,收斂起外放的氣勢。 抬頭又看了看兩面隨風拂動的大旗,李亮三沉聲道:「鄧總鏢頭真是太精明了,竟然能夠延攬神槍霸王金大俠為副總鏢頭,自此以後,他的鏢車就算走南七北六,也無人敢動了!」 飛天虎蘭風問道:「總瓢把子,前幾天,你不是說鞏大成那廝已發出綠林帖,準備聲討神槍霸王嗎?現在怎麼又……」 李亮三冷哼一聲,道:「他這是以卵擊石,老夫就是等著這麼一天。」 他眼中閃出一陣寒芒,又道:「不過少林一派絕對會阻止他這次的行動,以免引起江湖動亂。」 蘭風問道:「總瓢把子,依你之見,連北六省綠林盟二百十多個幫派,都對付不了一個神槍霸王嗎?」 李亮三斜眼睨了他一眼,道:「你們可見過一千隻羊吃掉一隻老虎的事?」 他這句話聽得身邊的綠林大豪全都臉色一變,飛天虎蘭風咧開大嘴,笑道:「屬下不敢相信這樁事,因為北方那些侉子,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難道連一個人都對付不了?」 就在此時,鏢局之中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李亮三等人循聲望去,只見金刀鎮八方鄧公超健步如飛,領著鏢局的總管瘦靈官劉崇義,沿著石板路,奔向大門而來。 而在鄧公超的身後,跟隨著一大群人,極目所至,李亮三認出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漕幫幫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以及揚州瓊花幫幫主林榮祖三人,至於其他的人,他就一個都不認識了。 鄧公超出了鏢局大門,抱拳道:「李大盟主遠道來訪,老朽有失遠迎,尚請盟主原諒。」 李亮三上前一步,抱拳施禮,笑道:「哪裡,哪裡!是小弟來得冒昧,還要請鄧總鏢頭見諒。」 鄧公超哈哈大笑,道:「李盟主太客氣了,敝局正好有幾位貴客來訪,請容老朽替盟主介紹一下。」 李亮三目光閃動,笑道:「喬幫主、李副幫主都是小弟的舊識,林幫主也是多年好友,沒想到今天能夠在此見面,真是讓人高興。」 漕幫幫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紛紛上前見禮,而瓊花幫幫主林榮祖則是身屬綠林盟麾下,當場便單足跪下,行起大禮來。 李亮三把林榮祖扶了起來,只見霍正剛也要下跪,忙道:「不敢當,請問尊駕是……」 林榮祖趕緊把霍正剛的名號報了出來,李亮三微笑道:「原來霍兄是林幫主的好友,李某失敬了。」 他把身後的湖廣七虎,以及其他八位隨從人員,介紹鄧公超等人認識,霍正剛聽得心驚肉跳,這才發現這些人都是江南各省的綠林大豪,每一個人都有響噹噹的名號。 他身為蘇州碼頭上挑夫們的首領,名雖為幫主,手下也的確統率著近千名的挑夫,可是眼前這些人都是江湖大豪,綠林好漢,無論從哪方面來比較,他都差得遠了。 看著李亮三一臉笑容,霍正剛覺得有些自慚形穢,於是腰也彎得更低了。 雙方相互抱拳,一一見過禮後,鄧公超挽著李亮三的手臂,道:「各位,請隨老朽進去奉茶,有什麼話,容後再說。」 在他身後站著的眾人,紛紛向左右讓開,空出一條路來。 李亮三和鄧公超挽臂而行,才走進鏢局大門,便問道:「請問鄧總鏢頭,神槍霸王金大俠可在鏢局裡?」 鄧公超笑道:「李大盟主,數日之前,老朽接獲你傳來的手書,便已派人去找金大俠了,不過一直沒能見到,本來準備今日一早前去邀請他來鏢局一趟,卻正好遇到喬幫主等人提前上門……」 他敞聲大笑,道:「事情也真是湊巧,金大俠昨夜在城西已約了喬幫主他們,就在局裡見面,所以老朽只得偷個閒,坐在大廳等候了。」 李亮三點了點頭,道:「小弟本來是和總鏢頭約在明天下午,剛才下船,便心中掛念此事,所以冒昧前來,探聽一下消息,沒料到喬幫主也和金大俠有約,真是湊巧!」 他們相談之際,緩緩步入鏢局,而那些來訪的江湖豪客,則在一陣謙讓之下,按照各人在江湖上的威望,隨在鄧公超和李亮三之後,相繼走進局裡。 霍正剛和管事馮奇縱然雄霸蘇州碼頭,可是面對這些江湖大豪,他們的身份地位,顯得太過低微了,於是和漕幫的兩位分舵主一起殿後。 蔡富貴從地上爬起之後,便聽到了李亮三將身後的湖廣七虎介紹給喬英等人認識。 他從十幾歲便進入青樓,流連賭場,把祖上遺下的萬貫家財都敗光,自然見聞廣博,熟悉江湖上的三教九流。 別的不談,單單一個挑夫幫幫主就夠他仰望如同泰山了,更別說瓊花幫幫主、漕幫幫主,這些人的地位,以一個半江湖人的蔡富貴來說,完全是仰慕的「偉人」。 至於南七省綠林盟主,對於蔡富貴這種小人物來說,可說聲望比天還高,較之天空的星星、月亮,還要高不可攀。 當他聽到李亮三一一的介紹身邊的江湖大豪時,蔡富貴感覺自己心跳加快,興奮不已。 他默默地記著什麼飛天虎、插翅虎、翻天虎、白額虎等等江湖綽號,準備用來他日向人炫耀。 直到那些綠林好漢,江湖大豪消失在五湖鏢局裡,蔡富貴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就在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平素景仰的挑夫幫幫主霍正剛還留在鏢局門外,而常在賭場碰面的管事馮三爺則像是一條夾著尾巴的狗,縮著脖子躬著腰,站在霍正剛身後,完全失去以前的狂態。 蔡富貴想起馮三爺曾經好幾次在賭場裡罵自己為敗家子,便恨不得也跑過去說幾句風涼話,羞辱一下這個狗腿子。 然而一想起馮三爺手下那些凶狠剽悍的挑夫們,他便只得頹然的打消這個主意。 直到霍正剛和兩位漕幫的分舵主全都消失在五湖鏢局,蔡富貴才覺得自己的心跳恢復正常,連呼吸都平順多了。 他看了看圍在身邊的八位商賈,輕咳一聲,道:「各位大東家,五湖鏢局來了貴賓,無法參觀,現在我們何不到郊外走一趟,看看虎丘的風景如何?」 那幾位商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還沒決定要去的場所,驀然從四面八方,奔來了大批的雜役和衙門捕快。 蔡富貴坐過幾次牢,見到衙門差人,便會全身發抖,尤其是此刻,當他看到那些差人手裡持著單刀、鐵尺、鎖鏈、長棍,而大批的丁勇則手持長槍,列隊而來,馬上便明白這種大陣仗,完全是追捕要犯。 他唯恐遭到波及,連想都不敢多想,連忙道:「各位大東家,衙門圍捕要犯,請各位立刻上車。」 那些從外地來的商賈,罕得見到這種大陣仗,每人都嚇得臉色大變,隨著蔡富貴往停在鏢局旁的兩輛大車走去。 蔡富貴強自鎮定下來,站在馬車之前,等著八位商賈分別爬上兩輛大車。 就在這時,路上的行人在衙役們的驅趕之下,紛紛四散逃走,而那些手持兵器的差役們則以五湖鏢局為中心,分成兩層包圍圈,慢慢的收攏起來。 蔡富貴眼看守在鏢局前的八名壯漢慌張地奔進鏢局裡,心頭一凜,忖道:「莫非蘇州衙門的王大捕頭,已經發現那些綠林大豪都聚集在五湖鏢局裡,準備來個一網打盡?」 他爬上了車,吩咐車伕趕緊離開。 就在兩輛大車緩緩離開之際,他見到衙門大捕頭王正英領著羅三泰在二十多名差人的簇擁之下,大步的走向五湖鏢局。 蔡富貴伸了伸舌頭,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只見一片灰濛濛、黑乎乎的,也不知衙門裡出動了多少的差人,大略估算一下,連同充當雜役的巡丁在內,最少也出動了五百人之多。 以五百人之眾來圍捕五湖鏢局裡的江湖大豪,如果雙方短兵相接,一定死傷慘重。 蔡富貴衡量那些綠林好漢中,一定有多人是官府通緝的要犯,如今大搖大擺的進了蘇州城,這才被大捕頭王正英派出的眼線發現,也才會在如此短時間內,召集到如此多的人馬,加以圍捕。 兩輛大車往南而去,穿過丁役的包圍圈,立刻便被差人攔了下來,蔡富貴探首出去,還沒開口說話,已被一個皂服衙役粗野的拽了出去,吆喝道:「下來,全都給我下來!」 蔡富貴嚷道:「差官大人,小人是木瀆鎮周大富大東家屬下的副總管,是蘇州良民……」 那個衙役鬆開了手,道:「我明明看到你們從五湖鏢局裡出來的,你還狡辯什麼?」 他兩眼一瞪,道:「車裡的人,全都給我下來,聽到了沒有?」 蔡富貴沒想到自己第二天上班,就碰到這種衰事,若是讓幾位外地來的客商受到屈侮,自己這地理鬼的招牌也就砸了,說不定差事也全丟了。 他深吸口氣,抬起了頭,道:「差官大人,你這是擾民,我要找王正英王大捕頭去投訴……」說到這裡,他一眼便看到羅三泰,於是大聲叫道:「羅捕頭,羅三泰大人,請過來一下。」 羅三泰正帶著一隊衙役,橫列成行,往五湖鏢局逼近,聽到有人叫喚,抬頭一看,認出了蔡富貴,皺了皺眉,道:「地理鬼,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走?」 蔡富貴苦著臉道:「是這位差官大人不讓小人走的。」 羅三泰揚聲道:「老楊,小蔡是老蘇州了,不是外來的悍匪,放他走吧!」 老楊猶豫了一下:「可他車裡的人……」 蔡富貴道:「車裡的八名旅客,都是金大人的朋友,他們要來和周大東家談筆生意。」 老楊叱道:「什麼金大人、銀大人的,你想唬我啊?」 蔡富貴抬出金玄白來,的確要唬人,眼看這名衙役不買帳,頓時沒了主意,呆了一下,已見到羅三泰闊步走了過來,道:「老楊,你剛上任,別惹麻煩了!」 老楊原先派在周莊鎮,前兩天聽說蘇州衙門的捕頭出缺,這才連夜送了三百兩銀子給大捕頭王正英,頂上了薛義的缺,接了捕頭一職。 他一聽羅三泰之言,不敢再逞強,道:「羅兄,這些人就交給你了。」 羅三泰點了點頭,走到蔡富貴身邊,道:「小蔡,下回別動不動的拿金大人出來嚇唬人,嘿嘿!金大人是何等大人物?怎會認識你這種傢伙?」 蔡富貴強辯道:「小人可沒拿金大人的招牌唬人!小人這個差事,也是他老人家介紹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許麒許捕頭。」 羅三泰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訝道:「你說的金大人,可是神槍霸王金大人?」 蔡富貴頷首道:「不錯,正是他老人家。」 羅三泰愣愣地看了他一下,道:「他怎會認識你這種小角色?」 蔡富貴還未答話,王正英已走了過來,叱道:「三泰,你幹什麼還在這裡跟人瞎扯?還不快叫兩輛馬車離開!」 羅三泰不敢囉嗦,低聲道:「小蔡,你若是真的認得金大人,請幫我說幾句好話,調個差事,改日另有重謝!」 蔡富貴忙不迭地點頭,道:「小人一定替羅大人效力。」 羅三泰見到王正英走近,連忙揮手道:「還不快走!杵在這裡幹什麼?」 蔡富貴作了個揖,趕緊爬上車,吩咐車伕盡快離去。不過此時兩輛大車陷在人潮中,一時難以離開,羅三泰於是又趕緊替蔡富貴開路。 等到兩輛大車終於出了包圍圈,蔡富貴吁了口大氣,從車門探首而出,回頭望去,只見那五百多名的衙門差人已把五湖鏢局圍得水洩不通。 他暗忖道:「鄧總鏢頭接待綠林好漢,若被王大捕頭抓到,按一個結交悍匪,意圖造反的名義,只怕這一輩子就得死在大牢裡了。」 想到這裡,禁不住有些詫異,不知道王正英從哪裡借來的膽子,竟敢動到五湖鏢局的頭上?難道他不知道神槍霸王金玄白是鏢局裡的副總鏢頭嗎? 蔡富貴親耳聽到許麒提起,金玄白乃是朝中要員,並且和東廠的關係密切,才能憑著一句話,便讓許麒調升巡檢之位。 可是,為什麼這麼一位朝廷官員,又會到五湖鏢局去做副總鏢頭?顯然其中另有蹊蹺! 蔡富貴想不出個道理來,隨著馬車緩行而去,他忽然見到遠處有一個身穿一襲藍色勁裝,腰繫一條玉帶的高大漢子,昂然闊步而來。 那人氣軒非凡,走在紛亂的人堆中,宛如鶴立雞群,一眼便讓人認出他便是神槍霸王金玄白。 蔡富貴心頭一熱,道:「各位東家請看,那身穿藍色錦衣的大漢,正是名揚天下的大英雄、大豪傑金大人!」 跟他坐在同一車上的四名商賈,紛紛湊首在車窗,擠著觀看神槍霸王的光彩。 蔡富貴一邊叫著車伕停車,一邊探首車外,還沒等到馬車停妥,他已跳下了車,向著遠處行來的金玄白一行人走去,老遠便喊道:「金大人,金恩公……」 金玄白和朱天壽並肩而行,身邊還有邵元節、蔣弘武、勞公秉、諸葛明,以及紅黑雙煞等人。 他們正在邊談邊笑之際,一聽蔡富貴的呼喚,全都停了下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八章複雜心情 對於金玄白來說,這一趟行走在蘇州城裡的大街,可說是心情最複雜的一次了。 因為,他的懷裡揣著明教日宗宗主的令牌,腰上卻掛著皇上所賞賜的追日神劍。 這柄劍據說便是當年朱元璋尚是吳王時,身兼明教日宗宗主之際,教主小明王所賜。 也就是說,這柄追日神劍,遠從大明皇朝尚未成立之前,便已是明教的信物。 有了令牌,再加上這柄追日劍,足以證明金玄白已是真正的明教日宗宗主,任何人都無法否認他的身份。 然而荒謬的是,這柄長有一尺八寸的追日劍,卻是由皇上下旨頒給他的。 至於當年由馬皇后所持有的射星劍,則是星宗宗主之信物,此時就在朱天壽的身上,加上那塊星宗宗主的令牌,朱天壽也就成為不折不扣的明教星宗宗主。 而朝廷頒下的聖旨,則是封金玄白為武威侯,至於朱天壽則是恰如他所要求的逍遙侯。 金玄白若非知道昔年明教在這近百年來的變故,真會以為當今的皇上便是明教教主。 他在接下聖旨之後,還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朱天壽,結果引起了那位逍遙侯一陣大笑。 當張永和邵元節聽到朱天壽說出開懷大笑的緣由時,兩人也都相視而笑,邵元節表示,當年太祖平定天下之後,就是因為感念明教栽培之恩,這才取國號為「明」。 不過,後來大明帝國成立之後,又為何再三鉗制明教的發展,不斷地打壓明教信徒,並且毫不留情的一再追殺,邵元節則未詳說內情。 那份由張永攜來的聖旨,後來被服部玉子收下,興奮地和齊冰兒、秋詩鳳、曹雨珊、井凝碧、松島麗子等人傳閱。 至於由皇上所頒的另一份密旨,以及十萬兩銀子的銀票,則由金玄白收在腰囊之中。 因為,那是下旨要他籌組內行廠,任命他為右指揮使的密令,不能輕易示人。 由於金玄白記起了和漕幫幫主之約,所以和張永打了個招呼,便準備動身往五湖鏢局而去。 朱天壽對於他和幾位幫主之約,頗感好奇,於是放下想要和秋詩鳳、齊冰兒等人玩黃金麻雀牌的念頭,堅持同行。 本來張永還要帶著大批錦衣衛人員相陪,後來被朱天壽所攔阻,認為他該留在天香樓裡等候朱壽等一行人,張永才留了下來。 當然,朱天壽既然想做江湖人,見識一下江湖豪客,要陪他同往的蔣弘武和勞公秉也得換裝。 就在等待這兩個人換裝時,朱天壽在金玄白的幫忙下,躍上了粉牆,進了半月園,親眼看到了蒼龍七女以及月宗的一些女弟子。 當他看到那些明教女弟子,個個婀娜剛健,精通武技,興奮之極,終於決定要當個真正的星宗宗主,統率這些年輕美女。 他並且還異想天開的要把這批美女納入內行廠,交給他這位左指揮使直接指揮。 邵元節在旁勸了好一會,都沒能讓朱天壽改變主意,反而被這位左指揮使派任為教中護法。 至於劍魔井六月則莫名其妙的被朱天壽看中,也封他為護法,不過井六月卻提出一個條件,必須讓天刀余斷情也成為另一位護法,並且兩人一起跟隨在金玄白身邊,他才答應就任這個職位。 朱天壽當場代金玄白答應了下來,在高興之下,並且還和井六月共一個葫蘆,喝了兩口酒,這才高高興興的離開了半月園。 他們回到了新月園,見到那些竹匠、工匠、刻匠正在忙著製造象牙麻雀牌,朱天壽當下便向監工的曹大成,定下二十副麻雀牌,準備帶回北京,供老夫人張氏娛樂。 曹大成滿口答應並且表示一定會把第一副制好的麻雀牌留給朱天壽,帶回北京城。 由於曹大成看這種新的賭具既可怡情,又可賭博,將來只要推廣出去,一定可以流行於天下,於是試探著要和朱天壽合夥在北京城開設一家麻雀館。 朱天壽當場大笑,決定把這個權利交給金玄白,任由他處理,所得之利益都由金玄白收取。 金玄白對賭博是一竅不通,自然將這種事交給服部玉子打理,於是當第一副完整的蘇州竹背象牙麻雀牌製成之後,不到半年,第一座麻雀館便在觀前街開張。 自此之後,蘇州的所有賭坊,除了骰子、牌九之外,都另設麻雀間,供客人搓麻雀牌。 JZ※※※由於麻雀牌花樣繁多,變化極大,較受文人雅士、仕紳商家所喜,故而被稱為「文賭」 而牌九玩起來比較痛快,一翻兩瞪眼,輸贏立見,於是被稱為「武賭」。 麻雀牌不到十年便流行全國,後來之所以變成麻將牌,則是由於江浙一帶的特殊口音流傳出去,到了北方,成為「麻將」,純是口音有誤,所產生的語音上的變化所致。 東瀛倭國亦盛行玩麻將牌,然而沒人知道,最初的一副麻將牌,便是在嘉靖年間,由伊賀流忍者帶回去的。 朱天壽做夢都沒想到,他這荒謬糊塗的一生,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便是把春、夏、秋、冬、梅、蘭、菊、竹、高中、發財、白玉板這些麻雀牌定調下來。 至後世改為紅中、白板、發財的不同稱呼,則純粹是因字跡顏色而改變稱呼,沒有什麼特別意義。 只不過他當時是以朱天壽這個北京富豪的偽裝身份出現,所以正史上並沒有記載明正德皇帝便是麻雀牌的修正者,就如同正史上並沒有什麼梅龍鎮上的李鳳姐一樣,都只是野史一段,鄉野奇譚罷了! JZ※※※由於知府宋登高和蘇州城裡的各大珠寶古董商人,送了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人大筆的珠寶首飾,並且約好次日中午要在得月樓宴請金玄白及女眷。 於是服部玉子在金玄白臨出門之際,還特別交待要他在五湖鏢局接受漕幫幫主的道歉之後,直接趕往得月樓去。 雖然當時受邀的還有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不過她們已被何康白帶走,無法出席,服部玉子認為受了人家的重禮,也得帶上剩下的眾女,按照承諾,全部到場才行。 兩人約好了會面的時間和地點,金玄白才偕同朱天壽、邵元節離開了新月園。 他們還沒走到天香樓,已見到蔣弘武、勞公秉帶著諸葛明等一批東廠官員,高興地迎了出來。 諸葛明由於破了巨盜千里無影的大案,讓手下享受歡樂的假期,這些日子大部份都留在歡喜閣裡。 包括長白雙鶴、紅黑雙煞在內的東廠番子,每天都在歡喜閣中過那奢靡淫亂的生活,幾乎把閣中的名女人都玩遍了。 就因為成立內行廠是諸葛明想出來的主意,再加上朱天壽認為諸葛明應列為內行廠的首批官員,替他升上一級,故此張永在擬旨之際,派人趕往歡喜閣,通知了諸葛明,要他趕回領旨。 諸葛明得到消息之後,高興無比,當下就把他的心腹弟兄,包括李承泰、李承中、褚山和褚石四人,全部帶回天香樓。 他們在樓前碰上了換好衣服的蔣弘武和勞公秉,一談之下,果真發現被圈選的人都已官升一級,奉祿加倍。 對於諸葛明來說,官階大小已無關緊要,主要是所掌控的權力,是否比以前大。 關於內行廠的原始構想,便是他在無聊中想出來的,自然知道這個機構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 更由於這次連朱天壽自己都跳進來,任職內行廠的左指揮使,加上有金玄白這種絕世高手做右指揮使,諸葛明相信今後內行廠一定可以壓制東、西二廠,成為天下權力最大的機構。 他偕同長白雙鶴、紅黑雙煞,見到了也被欽點進入內行廠的蔣弘武、勞公秉兩人,全都相互祝賀,彼此今後可以大展鴻圖了。 金玄白看到了諸葛明,也極為高興,提到了要往五湖鏢局一趟,諸葛明頓時表示要陪同前往,見一見鄧公超這位老友。 本來錦衣衛人員已替朱天壽等人備好了車馬,可是朱天壽難得上街一趟,這下有金玄白相陪,也不怕有什麼意外,於是堅持要按步當車,步行前往五湖鏢局,順便也可看一看蘇州城內的街景。 既然朱天壽堅持要走路,金玄白又沒表示反對,而邵元節也認為朱天壽走走路,逛逛街,對他身體健康頗有幫助,當然蔣弘武、諸葛明兩人更是不便表示意見。 至於勞公秉、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幾人,則是身份太低,完全沒有說話的餘地,只有相陪到底。 他們這一行人,邊說邊笑的往五湖鏢局行去,每一個人都興高采烈,金玄白更是像踩在雲端一樣,心裡極不塌實。 看著街道兩旁同樣的景色,繁華的市容,過往的行人,讓他有種疑真疑幻之感。 猶記初次偕同齊冰兒、田中春子、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以及鏢師彭浩等人入城時,他還只是一個初出師門的樵夫。 如今不到一個月的光景,他經歷了無數的變化,竟然搖身一變成為江湖上有名的神槍霸王,並且莫名其妙的成為皇上下旨敕封的武威侯。 除此之外,他還糊里糊塗的做了昔年明教,如今被稱為聖門的日宗宗主,雖然這個宗主手下連一個徒眾都沒有,卻代表著中原明教覆滅之後,他是唯一的一個宗主。 而最荒謬的則是,皇上頒了密旨,要他和逍遙侯朱天壽成立內行廠,凌駕於錦衣衛、東西二廠之上,一切人事的安排,都由他和朱天壽一起負責。 面對這種怪事,金玄白還真有些手足無措,可是當他看到圍在身邊的蔣弘武、諸葛明等人,心裡就定了下來。 尤其是看到邵元節一臉的笑容,再一想到他一身莫測的道法,金玄白更是很快地沉澱了波動的情緒,讓自己進入一種空無的境界中。 然而在鬧市之中,這種境界沒能守住太久,很快便被遠處紛擾的嘈雜聲打亂。 他揚目望去,但見街道之上,人群左右竄動,彷彿像在逃難一樣,略一怔忡,便聽到朱天壽訝道:「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一條街上,人群怎麼會亂起來了?」 蔣弘武和勞公秉本能地手按繡春刀,一左一右的護衛在朱天壽和金玄白的身邊。 朱天壽笑道:「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麼?難道我在金賢弟身邊,還怕有人會行刺嗎?」 蔣弘武和勞公秉訕訕一笑,趕緊又退回原位。 諸葛明轉首吩咐道:「承泰、承中,你們過去看看,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長白雙鶴身形一閃,像是兩條游魚似的,沒入四散奔走的人潮狂流裡,瞬息之間,便已消失了蹤影。 朱天壽不禁讚歎道:「這李氏兄弟的輕功身法,真是了不起,大概已經不會輸給弘武了!」 蔣弘武道:「朱侯爺,若論輕功身法,金侯爺應該是天下第一,無人能及,下官萬萬比不過。」 邵元節接著道:「金侯爺不僅輕功了得,一身的氣功修為,已至碎石熔鐵的境界,朱侯爺,難道你沒發現我們行走之際,有何不同嗎?」 朱天壽訝異地四下顧盼了一下,果然發現那些騷動之下,四處奔走的路人,竟然在奔逃時都留下一條通道,讓自己一群人安然而行,毫無阻塞。 他茫然地問道:「邵道長,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也是金賢弟施展什麼神功不成?」 邵元節點頭道:「金侯爺的氣功修為,已至化境,他已將真氣外放,形成一面氣罩,護住我們,此時就算有人施放暗器,也會在三尺之外,被氣壁所阻,而無法及身。」 朱天壽訝道:「有這種事?怎麼我完全沒有感覺?」 邵元節得意地道:「這正是道家玄功的奧秘所在,修到極至,可以此抵禦天劫。」 他說到這裡,又不忘加了一句,道:「比起佛家來,道家玄功更為奧秘,不信的話,朱侯爺可以叫那些藏僧、法王、活佛都來試試看,單憑金侯爺一人,便可將那些人全部殺死,嘿嘿,就如捏死一隻螞蟻樣的簡單!」 他身為天師教正一派的傳人,總認為道家超越佛家,對於那些來自蒙、藏的什麼法王、活佛,毫無好感。 由於正德皇帝既篤信玄門道家的神通,又深信藏僧所授之歡喜佛大法,可以延年益壽,故此多年以來,那些國師和活佛之間,為了爭寵,經常發生暗鬥。 這一次朱天壽原先答應邵元節,要由國師陪同之下,到林屋洞裡去住上三天,感應天地之靈氣,接受道家洗髓換骨之功法。 豈知當羅珠活佛等一干喇嘛番僧趕到之後,朱天壽竟會在他們的唆使之下,趁著邵元節不在,臨時改變主意,由一干喇嘛陪著往林屋洞而去。 所幸山上蚊蟲肆虐,讓朱天壽這一趟「浴靈」之旅臨時中斷,僅僅過了一夜便匆匆返回蘇州,才讓邵元節心裡稍稍舒坦一些。 不過朱天壽受到那些藏僧的影響,認為自己已經得到天地靈氣之灌輸,又有活佛上師之加持,已經肉身成佛。 所以朱天壽才會自稱「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 他這個稱號讓邵元節感到極不舒服,唯恐天師教的光彩會被藏土佛教所奪,於是藉著讚揚金玄白之際,把羅珠活佛等藏土活佛、蒙古法王貶低至螞蟻的地步。 言下之意,道家玄功深奧至極,金玄白乃是道家弟子中的代表人物,遠非那些活佛或法王所能比擬的。 朱天壽見識過金玄白施展出絕世的神功,深知他的武功修為已至登峰造極之境。 可是他對於藏土活佛的法力神通,還是深具信心,認為這些佛家高人具有六大神通,可憑靈識轉世,的確凌駕道家之上。 此時,當他聽到邵元節如此貶低藏土佛教活佛們的修為,心中不以為然,看了看身邊的金玄白,問道:「賢弟,我知道你上回一個人打六個喇嘛,可是活佛和法王,都是個個具有大神通,你一次能對付幾個?」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沒有交手,不知道。」 他想起上次在附近碰到的幾個喇嘛,頓時之間,那些招式流轉於心,淡然笑了笑,道: 「對於我現在的修為,究竟到了什麼境界,我自己心裡有數,面對那些番僧,一個和十個沒有差別,就算來一百個,也是一樣。」 朱天壽一怔,還沒弄明白他的意思,邵元節已笑道:「朱侯爺,你這下可知道了吧?金侯爺就算以一擋百,也會殺得那些番僧屁滾尿流!」 他得意地晃了晃頭,道:「由此可見,我道家玄功,果真奧秘無窮,朱侯爺,如今你總該相信了吧!」 朱天壽還沒答話,已聽到有人喊叫:「金大人,金恩公……」 他腳下一停,凝目望去,只見兩輛馬車,緩緩的擠在奔行的人潮中,幾乎到達難以前進的地步。 在第一輛馬車上,一個頭戴文士巾,面容削瘦的年輕人,正探首車門,揮著手在大聲叫喊著。 朱天壽笑道:「賢弟,你認識那個人?」 他一停下來,金玄白等人也跟著站定了身形,不再繼續前進。 就在這時,便可看出怪異之處,因為任由人潮洪流般的衝擊,到了他們的身外,全都自動的閃開,留下了一塊寬廣達五尺的空間。 朱天壽縱然不懂武功,聽了邵元節的話也大略明白,這都是由於金玄白氣勁外放,凝成一層氣壁所致。 這讓他對於金玄白的武功修為,另有一番認識,也在驚訝之中,更感欣慰,認為自己這一趟微服南行,最大的收穫便是遇到了金玄白。 他在情緒激動之下,拍了下金玄白的肩膀,道:「賢弟,愚兄能認識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值得的事。」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的真摯,笑了笑,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這時,蔡富貴爬下了馬車,飛快地奔了過來,到了金玄白面前八尺,已趴伏在地,道: 「小人拜見金大人,金恩公。」 他這個動作極為突兀,頓時引起路人注意,全都把目光投射過來,立刻有在大街上見過金玄白大展神威的蘇州人,驚訝地大聲嚷嚷道:「神槍霸王,那是神槍霸王!」 在一陣嚷叫聲中,人群四下散開,圍了個大圈,卻是無人敢靠近。 金玄白有些尷尬地向前走了兩步,把蔡富貴扶了起來,道:「蔡公子,你是怎麼啦?大街上來這麼一套,存心要我難堪?」 蔡富貴縮了下脖子,道:「小人該死,實在不該如此失禮,無奈一見到大人,便忘了禮數,請大人恕罪。」 他深深的作了個揖,然後道:「大人,不好了,小的剛剛在五湖鏢局前,見到南七省綠林盟主帶著人進鏢局裡,然後王大捕頭率領大批衙役差官圍住鏢局。」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 他的濃眉一皺,道:「蔡公子,你趕快走吧!我這就要趕往五湖鏢局。」 蔡富貴見到金玄白要走,忙不迭地躬身致謝,道:「稟告大人,小的蒙大人引薦,已在周大東家手下,謀得一個副總管之職,這都是大人的恩惠,小的沒齒難忘。」 金玄白早就忘記這樁事了,聽他提起,才想到自己果真要他去找周大富,謀一份正當的差事,好好的過日子。 他微微一笑,道:「蔡公子,既然周大東家如此重用你,希望你今後能忠心做事,好好做人,別再沉迷於賭博裡。」 蔡富貴誠懇地道:「小人一定從此洗心革面,做一個正正當當的好人,絕不會辜負大人的期望!」 他說完話,又朝金玄白深深的作了個揖,這才高高興興的走回馬車。行走之際,覺得有無數欣羨的目光望向自己,讓他覺得這一回真是大大的露了臉,從此之後,恐怕再也不會有人敢鄙視自己了。 當然,他這一回在大街上拜見金大人,蒙金侯爺親手扶起的這件事,夠他吹噓好幾年了。 也就因為這件事被傳聞出去,讓蔡富貴的身份地位,平空升了三級,消息傳到了淮安府,讓他那身為淮安知府的妹夫趙俊聽了之後,立刻備下重禮,交給妻子蔡金玉帶著家人乘船過江來,親自送禮,希望能憑著蔡富貴的關係,搭上金侯爺這條線,從此攀龍附鳳,一路扶搖直上。 不過蔡富貴極有骨氣,對那連續把他趕出門三次的妹妹不假辭色,一份禮都沒收,並且和蔡金玉斷絕往來。 世間人情冷暖,連骨肉之間都是如此,的確令人感慨。 JZ※※※在「二十二史札記」這本書中,卷三十五里記載(明代宦官),有這麼一段:「……劉瑾時,天下三司官入覲,倒索千金,甚至有四五千金者。科道出使歸,倒有重賄。給事中周倫勘事歸,淮安知府趙俊許貸千金,既而不興,倫計無所出,至桃源自刎死。 偶一出使,既需重賄,其可知也。」 JZ※※※淮安知府趙俊原先答應借給事中周倫千兩黃金,後來又食言,便是因為聽到了蔡富貴認識金玄白武威侯的消息。 由於蔡富貴是趙俊的大舅子,他認為可憑這層關係搭上武威侯,於是把原先答應借給周倫的千兩黃金留了下來,準備送給武威侯,謀求陞遷。 豈知由於他這一反悔,導致給事中周倫無錢可以送賄,以致自殺身亡,也非趙俊始料所及。 這件醜聞曾經喧騰一時,後來傳到了蘇州,蔡富貴聽了,大罵他妹夫不是人。 不過李強以後聽到蔡富貴提起這件事,倒是後悔不已,因為他認為由於自己的年歲已大,記憶力不佳,把趙俊記成了周俊,以致提供了不實的姓名給金侯爺,故此淮安知府趙俊才會沒被金侯爺找到,予以懲治。 就由於他的一時疏忽,導致一位好官的自殺,讓李強頗為內疚。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金玄白眼看蔡富貴上了馬車,轉身回到朱天壽身邊,道:「朱大哥,五湖鏢局有了麻煩,我們得趕快走才行。」 諸葛明跟鄧公超總鏢頭是多年好友,聽到五湖鏢局有了麻煩,連忙細問端詳。 金玄白道:「我們邊走邊說,別讓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的地步。」 眾人加快腳步,往五湖鏢局行去,一路之上,金玄白把蔡富貴之事,以及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帶人探訪總鏢頭鄧公超,以致引起大捕頭王正英注意,召集數百衙役圍住鏢局的情形,都說了出來。 蔣弘武當場讚賞道:「他娘的,王正英這老小子也真有些手段,竟然被他查出那些綠林強盜到了蘇州……」 諸葛明不以為然,罵道:「縱然追捕綠林強盜,也不必如此大陣仗,怎麼會集結這麼多人,弄得雞飛狗跳的……」 眾人邊走邊說,很快便已走到了五湖鏢局。 遠看七八丈外,旗桿上高懸的兩面鏢旗,金玄白一怔,竟然有些癡了,腳下一頓,望著旗面上的那桿長槍,以及用金線繡的四個字,喃喃念道:「神槍霸王,神槍霸王。」 這時,他才知道鄧總鏢頭把自己的名號都繡在旗上,作為五湖鏢局的鏢旗,用來行鏢天下。 一時之間,心中別有一番滋味,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 耳邊聽到諸葛明敞聲笑道:「鄧總鏢頭果真是個聰明人,竟然把侯爺的名號,制了面鏢旗,用來行鏢,哈哈哈!」 笑聲未停,三條人影從圍得密密麻麻的差人包圍圈裡,飛身而出,急掠過來,正是長白雙鶴和乾坤雙環王正英三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五九章試探武功 金玄白飛身迎了過去,朱天壽舉步而行,卻被邵元節攔了下來,道:「朱侯爺,鏢局裡有悍匪盤踞,此刻不宜前往。」 朱天壽不悅地道:「我正想要看一看所謂的綠林好漢,到底長得什麼樣子,怎麼能夠錯過這場熱鬧?」 他斜眼一睨,又道:「再說,你們都在我的身邊,又怕什麼綠林悍匪?」 蔣弘武笑道:「邵道長,你放心好了,有我們在此,朱大爺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諸葛明也道:「蔣兄說得極是,邵道長,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邵元節無可奈何,只得緊隨在朱天壽身邊,準備隨時應變。 他們走到金玄白身後,王正英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一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二人,頓時又跪了下來,叩首行禮,唯恐一個失禮,便會引來這兩位廠衛大人的不悅。 朱天壽站在金玄白身邊,看到王正英一副惶恐的神情,不耐煩地道:「王正英,你別再磕頭了,站起來說話。」 王正英爬了起來,看了看朱天壽,不知道兩位廠衛大人在此,怎會任由這位朱公子開口? 他猶豫了一下,諸葛明道:「這位是逍遙侯朱侯爺,目前身為內行廠左指揮使!」 王正英是天下所有衙門的捕頭裡,第一個聽到「內行廠」這個名詞的人,雖然不明白究竟何時朝廷又成立了一個內行廠,卻知道只要有這個「廠」字,權力便是極大絕對不可疏忽。 更何況面前這位朱公子還是一位侯爺,更讓他吃了一驚,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金玄白右手一抬,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當場便把王正英一個龐大的身軀抬了起來,讓他根本無從應變。 王正英萬分驚駭,這時才認知金玄白的功力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遠遠超出想像之外。 金玄白問道:「王大捕頭,你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圍住了五湖鏢局,為的便是李亮三嗎?」 王正英一臉驚凜,躬身道:「稟告侯爺,李亮三並沒在官府落下案,不過隨同他前來的湖廣七虎和翻天鷂子都是好幾省追緝的重犯……」 他看了看金玄白的臉色,繼續道:「小的身為蘇州捕頭一職,既然發現通緝的要犯入界,職責所在,不得不動員屬下差人,圍捕這些重犯。」 朱天壽好奇地問道:「王正英,你怎麼知道這些綠林匪徒何時進入蘇州的?」 王正英躬身道:「不瞞侯爺,小的在轄區的範圍內,布了上千條的眼線,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線民都會盡速趕來通報,所以……」 朱天壽頷首道:「嗯!你很能幹,難怪蘇州的治安還不錯,值得誇獎。」 王正英受到褒獎,心裡十分高興,卻面現惶恐,道:「這是小人份內的事,應該做好才對,實在不值得侯爺如此褒獎。」 朱天壽斜眼睨了諸葛明一下,道:「諸葛大人,你聽到沒有?比起王捕頭來,東西二廠就太怠惰了,如果能像他這麼做,天下各地,怎會有盜匪橫行?」 諸葛明苦笑了下,不敢反駁。 朱天壽瞪了他一眼,道:「王正英,你把手下的人都撤了吧!我金賢弟要到鏢局裡去和那什麼李盟主說幾句話。」 王正英二話不說,躬身道:「小人遵命。」 朱天壽見到王正英如遇大赦的轉身飛奔而去,拉著金玄白,道:「賢弟,這傢伙倒也是個人才,不如你把他收下來,做個檔頭如何?」 金玄白點頭道:「好吧,就讓他統籌浙江省內的各縣情報偵搜業務吧。不過在他上面,我準備另設一個大檔頭,如此一來,才能控制住他。」 他心裡的大檔頭人選,便是負責血影盟組織,伊賀流忍者裡的中忍小島芳子。 因為伊賀流的忍者成立血影盟多年,從未被破獲過,由此可見組織嚴密之極,連自詡設有千條以上眼線的王正英,都無法察覺。 這一比較,便知道把這些忍者用來作今後內行廠的耳目,應可獲得更大的利益。 原先金玄白準備在服部玉子廢除血影盟之後,讓那些忍者們轉業,部份留在東山島上開鑿石礦,部份分散到客棧、車行、酒樓、青樓裡。 如今既然要成立內行廠,用來對付東西二廠中傾向劉瑾的勢力,那麼這批忍者便是極好使用的籌碼,只要在武技上稍加訓練,便是一份現成的力量。 至於那近二百名已經投降的北六省綠林好漢,也可以加以整編,利用他們熟悉北方的地理環境,交給長白雙鶴統率,必能鉗制東西二廠的勢力。 金玄白在這瞬間有了這個構想,還沒來得及整理一下,便見到眼前圍得像鐵桶似的大包圍圈,在王正英的一聲令下,那些衙門差人和丁役,就如流水般的分開,然後撤向五湖鏢局兩旁。 剎時,以五湖鏢局為中心的整塊區域,全都空了下來,左邊衙役,右邊丁役,各自排成三行,慢慢離開,留下了一個廣達二十多丈的大空間。 朱天壽滿意地道:「這王正英還是真有點本事,把這些衙門的差役統御得滿像一回事!」 金玄白見過忍者們擺出的陣仗,笑了笑,不置可否。 諸葛明撇了下嘴,忍不住道:「這傢伙是個老奸,他帶了五百多名衙役來,擺明著要圍捕重犯,卻只圍了三面,留下一條後路供那些匪徒逃走,顯然就是不願和鄧總鏢頭發生衝突。」 金玄白一怔,道:「有這種事?」 諸葛明笑道:「這是普天之下,所有衙門大捕頭都懂得的伎倆,不足為奇,嘿嘿!這些傢伙既怕火並,又怕上司施壓,只得使出這種法子,才能向上司交待。」 他頓了一下,道:「這叫做欺上不瞞下,既不出力,又可建功,金侯爺,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到鏢局裡去看看,此刻那被各省通緝的悍匪,恐怕都已從鏢局後門逃走了。」 金玄白身形一動,掠到鏢局之前,不見門口有人把守,於是跨開大步,走進了鏢局。 自從上次在鏢局的廣場上,大戰武當崩雷神劍和武當三英,擊破雙劍盟門下弟子所佈的劍陣之後,距今將有半個月之久。 這段日子裡,鄧公超總鏢頭曾再三邀他返回鏢局,不過他卻因各種事情所耽擱,一直未能前來。 站在石板路上,仰望二丈多高的屋宇,只見簷下所掛的那面寫著「五湖鏢局」四個大字的巨大匾額,仍然懸在上面。 記起初次登門,曾聽局裡的總管提起,這四個大字是當年少林監寺大愚禪師親筆所書。 大愚禪師是金玄白的五位師父之一,眼看著這四個大字,想起老禪師臨終之前,骨瘦如柴的模樣,金玄白不禁心裡一痛。 他心想老禪師既是鄧總鏢頭的堂叔,自己又是鏢局裡的一份子,無論為公為私,也得保全住五湖鏢局,不可任由衙門用「結交悍匪」的罪名,羅織入獄。 他的目光一閃,但見練武場裡一片空蕩蕩的,那些梅花樁、箭靶、石鎖、沙坑、高台,都沒有人在使用。 他不知道鏢局裡的人跑到哪裡去了,想起諸葛明之言,不禁忖道:「難道鄧總鏢頭果真忙於安排那些悍匪從屋後逃走嗎?」 思忖之際,身後傳來諸葛明的聲音道:「金侯爺,你不進去做什麼?難道還怕鏢局裡有埋伏不成?」 金玄白回頭一看,只見朱天壽、邵元節等人都已走進了鏢局大門,他笑了笑,道:「我是在等人出來迎接我!」 諸葛明大笑道:「說得好,你身為鏢局的副總鏢頭,怎麼回到了鏢局,會沒人出來迎接呢?」 朱天壽不滿地道:「金賢弟,你這個副總鏢頭一職,是別人沒徵得你同意,硬給你按上去的,豈能當真?」 他的話剛說完,便聽到遠處傳來大笑:「公子此言差矣!金大俠的的確確是本鏢局的副總鏢頭,此事諸葛兄可以證明。」 話聲未落,大廳的四扇木門全被打了開來,金刀鎮八方鄧公超領著二十多人,一起步出大廳。 鄧公超搶先走下石階,抱拳深深行了一禮,道:「各位貴客光臨,在下鄧公超,有失遠迎,尚請各位原宥!」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諸葛明跨前一步,道:「鄧兄,容小弟替你引見兩位貴客,這位是來自北京的朱侯爺,這位是當今國師邵道長,這蔣兄,你已經見過了!」 鄧公超一聽朱天壽竟是位侯爺,當場臉色一凜,跪了下來,道:「草民鄧公超,拜見朱侯爺、邵國師。」 朱天壽拱了拱手,道:「鄧總鏢頭請起,大家都是好友,不必多禮了!」 他見到那隨同鄧公超出廳迎接的二十多人,紛紛跪了下來,忙道:「各位也請一併起來吧!大伙不必多禮。」 鄧公超站了起來,高興地道:「各位弟兄,你們都過來見見本鏢局的副總鏢頭,當今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金大俠。」 那二十多人中,大部份都是五湖鏢局新召募的鏢師,其中有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的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在內,除此之外,便是鏢局裡原先的鏢師,其中有彭浩、侯七兩人,全都是金玄白的舊識。 那些鏢師都恭敬地向金玄白抱拳行禮,滿臉都是欽敬之色,儘管鼓飛龍是一門之主,又是刀法名家,也是一臉的恭敬。 朱天壽好奇地望著這些鏢師們一一上前行禮,突然問道:「鄧總鏢頭,聽說什麼南七省綠林盟主帶了人來到鏢局,為何不見這些人的蹤影?」 鄧公超臉色一變,望著諸葛明,道:「諸葛兄……」 諸葛明笑道:「鄧兄,沒有關係,朱侯爺是金侯爺的結拜兄長,他這回來此,純粹是想要看看所謂的綠林好漢,是怎麼個打扮,行為言語又和常人有何不同。」 鄧公超像是被巨雷所殛,全身一震,愕然望著諸葛明,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訝道:「諸葛兄,你說什麼?金侯爺?副總鏢頭何時又成為朝廷的一位侯爺了?」 諸葛明道:「鄧兄,當初我就跟你說,金大俠不是池中之物,必有騰飛之日,對不對?」 鄧公超點了點頭。 諸葛明道:「這不就結了?」 金玄白看到所有的鏢師都是滿臉的錯愕和驚懼,忙道:「鄧總鏢頭,各位前輩們不必介意侯爺這個頭銜,在下金玄白也算是江湖人,外號神槍霸王……」 他頓了一下,目光閃處,望著彭浩笑道:「說起來,我這個綽號還是彭浩兄首先喊出來的,也就莫名其妙的出了名,實在非常慚愧。」 那些鏢師們聽他這麼一說,全都收斂起驚懼之心,紛紛笑了出來。 金玄白笑了笑,又道:「在下和鏢局裡的許多兄弟,曾經並肩對付雙劍盟眾多門人的進犯,大伙浴血抗敵,毫無退縮,故此,任何時候,我都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都是各位的好兄弟。」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包括彭浩在內的二十多名鏢師,全都感動地大聲叫好,還有人鼓起掌來。 鄧公超動容地道:「好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上前一步,激動地拉住了金玄白的手,說話時,聲音竟有些哽咽,然而在感動之中,心裡卻有些慚愧。 因為他原先硬要金玄白接下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一職,便是眼見金玄白武功高強,值得加以利用,認為將來必能有助於鏢局的業務發展。 尤其是當時面臨各地分局被威脅,總局聲名受到影響之際,面對神刀門這種強敵,不得不把金玄白拉進來作盾牌,其實並沒有多少誠意,只是利用這個人而已。 想到這一陣子金玄白替鏢局擋了多少災禍,又樹下如此巨大的聲望,鄧公超不禁感到有些慚愧。 他緊緊握住了金玄白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眼眶之中都有些濕潤起來。 諸葛明皺了下眉,道:「鄧兄,你讓我們都站在這裡曬太陽啊?怎麼不請我們進廳裡去歇歇?」 鄧公超似乎如夢初醒,連忙向眾人致歉,邀請這些貴客入廳奉茶,並向朱天壽解釋為何延遲出來迎接之理。 敢情當鏢局被王正英率領數百名衙役圍住之際,鄧公超不願見到李亮三等綠林好漢和衙門捕快發生衝突,導致鏢局被毀之事,於是命令局總管瘦靈官劉崇義領著身上有案的那些江湖大豪,從後院出去,潛藏在家宅之中。 而他本人則鎮定地陪著漕幫幫主等人在廳中相候,準備在王正英入門之後,再作打算。 他說到這裡,訕訕地道:「朱侯爺,不瞞你說,我們開鏢局的人,無論黑、白兩道都不能得罪,絕不可以動輒以武力相向,否則在江湖上是寸步難行。」 朱天壽點頭笑道:「我也知道是這麼個狀況。」 他一想起諸葛明在鏢局外之言,道:「諸葛大人,果真事情讓你說中了,看來王正英果真是個老奸。」 邵元節道:「這也不能完全算是老奸,只是一種做人做事的方法,其中恐怕有七成是看在金侯爺的面子。」 諸葛明大笑道:「道長說得不錯,多半是怕得罪金侯爺。」 他們言談之際,已走進大廳之中。 廳裡坐著有十多人,此時見到金玄白等人進入,全都站了起來。 鄧公超首先把朱天壽和金玄白兩人的身份說了出來,然後又接著介紹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以及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 他雖然沒有說出蔣弘武來自錦衣衛,諸葛明等人出身東廠,卻也把屋裡的各位幫主嚇了一跳,當場跪了下來,向兩位侯爺和國師行叩拜大禮。 鄧公超沒感覺到有任何不妥之處,反而認為自己能請到國師和兩位侯爺上門,對於五湖鏢局以及自己的聲望,有極大的幫助。 他能想像到,今後單憑著神槍霸王金玄白這個名頭,黑白兩道便可通吃,任何人都不敢得罪自己,那種隨之而來的豐厚利潤,真是難以計數。 漕幫幫主喬英率領副幫主李英奇以及淮安分舵主張立夫、揚州分舵主胡豪,為幫裡的徒眾出言不遜之事,特別向金玄白請罪。 他當下表示,這兩位分舵主御下不嚴,得罪了金侯爺,願意粉身碎骨,任由金玄白如何處置都行。 喬英說得慷慨激昂,又一再道歉,反而弄得金玄白不好意思,當下就把跪著的四人扶了起來,表示一切作罷,從此不再追究此事。 鄧公超收了漕幫的銀子,眼看這樁事圓滿解決,極為高興,親自把陪著跪在地上的瓊花幫幫主林榮祖以及霍正剛、馮奇等人扶起,然後請眾人坐下。 朱天壽對麻雀牌的演變歷史極感興趣,於是拉著漕幫幫主喬英坐在一起,大談麻雀經。 蔣弘武和諸葛明唯恐有什麼意外,坐在朱天壽身邊,隨時準備應變,至於長白雙鶴則被授意坐在喬英身邊,把這位漕幫幫主夾在中間。 喬英見到朱天壽拉著自己,便已受寵若驚,再一聽到他問起有關於麻雀牌的演變歷史,更是精神一振,立刻就自己所知,侃侃而談。 隨同鄧公超入廳的鏢師,僅僅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兩人而已,至於彭浩和侯七兩人則被派去宅內傳訊,請總管劉崇義陪著李亮三等人前來和金玄白見面,其他的鏢師則到後面偏廳去陪漕幫幫眾。 當朱天壽和喬英大談麻雀經時,鄧公超和金玄白則談起李亮三要求和神槍霸王晤面之事。 金玄白不知道這位綠林盟主為何透過鄧總鏢頭要和自己見面,詢問之下,鄧公超也無言以對,只得轉移話題。 兩人談了一下別後之事,當鄧公超獲知天刀余斷情已在挑戰金玄白失敗之後,拜在金玄白門下,並且還被收為記名弟子,不禁驚詫不已。 坐在鄧公超身邊的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的兩把刀,彭飛龍排名第五,宮斌則排名第六。 他們雖沒和天刀余斷情交過手,《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卻深知天刀之功力和武技,已至登峰之境,絕非浪得虛名之徒。 這回排名第二的鄧公超,接到了天刀和無影刀具名的約鬥函,趕著去把彭飛龍和宮斌請來,便是為的對付天刀余斷情。 他們沒料到天刀余斷情帶著徒兒找上金玄白,竟會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而金玄白卻一反常理的收下天刀為徒……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節,簡直讓彭飛龍和宮斌難以置信,兩人瞠目結舌的望著金玄白,腦袋裡一片空白。 金玄白談起了天刀之事,又想到江南七把刀中的無影刀程震遠,《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然後便想起玉面神刀程家駒把田中美黛子拐走的那樁事,當下便提了出來。 他把程家駒和田中美黛子兩人的長相形容了一下,又將他們相偕逃走,系由五湖鏢局護鏢的事說了出來。 鄧公超臉色一再變幻,沒等金玄白把整件事說完,便一拍桌子,道:「這兩個狡猾的東西,原來是利用老夫當他們的保鏢,看來,那個老家人便是無影刀程震遠那廝了,這真是氣死人,唉!都要怪劉崇義貪圖人家的重酬……」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老弟,這麼說來,集賢堡也是毀在你的手裡羅?」 金玄白看著滿臉錯愕的彭飛龍和宮斌,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集賢堡是田中春子帶著數十位忍者闖進去時所毀,而田中春子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維護忍者的榮譽。 她闖進集賢堡,目的不是要毀了集賢堡的名聲或建築,僅是為了找回田中美黛子,給予忍者的制裁! 這件事沒有辦妥,差點讓田中春子在服部玉子的命令下切腹自殺,後來還是在金玄白的勸說下,服部玉子才改變了主意,讓田中春子留下一條性命,戴罪立功。 關於這整個的經過,涉及到伊賀流忍者的隱秘,就算這時屋裡只有他和鄧公超兩人,他也不能說出來,更遑論整個大廳裡還有那麼多的外人呢? 他猶豫了一下,只見朱天壽等人,以及各位幫主都轉移視線,望向自己,更讓他不便啟齒。 朱天壽問道:「金賢弟,有什麼事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開口,鄧公超已站了起來,抱拳道:「對不起,是老朽太過於激動,一時失態,請各位原諒!」 朱天壽發現沒自己的事,於是又和喬英、李英奇兩人興致勃勃的談起麻雀經。 他非常得意的把自己決定將春、夏、秋、冬、梅、蘭、菊、竹八張牌放進去的事說了出來。 然後又把漕幫原先的三面令牌,被改為三種麻雀牌,賜名為高中、發財、白玉板的經過,全都攬在自己的身上,認為麻雀牌經他這一改良,必將和當年韓信創製象棋一樣,永遠流傳下去。 漕幫上下,包括副幫主李英奇和兩位分舵主,聽到朱天壽自吹自擂,本來就已抱著畢恭畢敬的態度在聆聽著,沒人敢插一句話。 此時,再一聽到朱天壽竟然把漕幫三塊令牌的一帆風順、船發千里、波平浪靜改為麻雀牌裡的高中、發財、白玉板,全都呆住了。 李英奇首先反應過來,豎起大拇指,道:「侯爺真是智慧如海,遠見萬里,光是改這三種名字,便是可留名千古,更何況還將之演化進麻雀牌裡?實在令我們這些不學無術之徒感到萬分佩服……」 喬英見到李英奇大拍朱天壽的馬屁,也附和道:「侯爺這麼一改,讓麻雀牌完整無缺,真乃神來之筆,草民認為是造福普天下的人,讓他們有了一種更有趣的休閒娛樂,佩服,佩服!」 朱天壽洋洋得意,自覺成就不凡。 就在此時,喬英驀然站了起來,抱拳道:「盟主回來了。」 他這一站起,帶著李英奇、林榮祖、霍正剛、張立夫和胡豪、馮奇等人全都紛紛站起。 除此之外,鄧公超和彭飛龍、宮斌兩位刀客也站了起來。 朱天壽臉色一沉,側目往廳後望去,只見十多位高高矮矮的勁裝大漢,在一名瘦弱的中年人陪伴之下,走進廳來,心知這批人便是南七省的綠林好漢。 眼看漕幫幫主等人對這些人如此尊敬,朱天壽心中惱怒,忖道:「東西二廠成立那麼久,竟然還容許這些江湖人如此跋扈,成幫結隊不說,還設什麼盟主,看來非得打破這種組織不可。」 他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毫無起身的意思,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等人,觀言察色,自然沒有站起來。 甚至連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也都踞坐於椅上,根本沒有理那些綠林好漢。 倒是金玄白見到鄧公超站了起來,也跟著立起,望向那連袂進來的綠林豪客。 鄧公超拉著金玄白道:「容我替你介紹一下李盟主,他此次千里迢迢的從湖廣而來,便是為的和你見面。」 金玄白哦了一聲,目光一閃,在那走來的十多名大漢身上轉了一圈,落在一個滿臉堆笑,面形瘦削的白面中年人身上,立刻便看出這個皮膚白皙,體形高大的漢子,一身的修為不淺,可能便是盟主李亮三。 他隨著鄧公超走了過去,首先便見到總管劉崇義迎了過來,向他抱拳行禮,一臉的親切,讓他頗為感動。 金玄白回了一禮,還沒說上話,已被鄧公超拉著向那個高大漢子走去,道:「副總鏢頭,這位便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 那個高大漢抱拳躬身,道:「在下李亮三,見過金大俠!久仰大俠神槍霸王之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更是令在下景仰無比。」 金玄白沒料到自己在綠林盟主心裡有如此重的份量,也分不出對方到底有多少誠意,只得客氣地抱拳還了個禮,道:「在下剛入江湖不久,能蒙盟主如此看重,不勝榮幸。不知盟主遠道而來,要約在下晤面,為了何事?」 李亮三目光一閃,道:「鄧兄,能否辟一間雅室,讓在下和金大俠密談片刻?」 鄧公超猶豫了一下,李亮三道:「此事不僅涉及金大俠,並且和武林局勢,江湖興亡都有極大的關係,能否讓在下和金大俠詳談?」 鄧公超聽他把事情說得如此嚴重,略一沉吟,問道:「副總鏢頭,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心裡也有幾分好奇,點了點頭,道:「既然李盟主要和在下詳談,那麼就請總鏢頭派人帶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詳談一番。」 鄧公超問道:「李盟主,要不要老夫替你介紹一下新來的幾位朋友,他們都是……」 李亮三搖頭道:「鄧兄,等到在下和金大俠秘談之後,再請你介紹吧!此刻我是心急如焚啊!」 鄧公超聽他說得如此嚴重,只得吩咐總管劉崇義領著李亮三和金玄白兩人到後面的西廂房去晤談,自己則領著那十多名的綠林好漢,進入大廳裡,介紹給朱天壽等人認識。 金玄白在走出大廳前回頭看了一下,只見廳中各人行禮如儀,大家都客客氣氣的,按照江湖禮節,抱拳相見,沒有一絲不悅之色。 他稍放下心來,卻又感到頗為荒謬。 因為在這鏢局裡的大廳中,既有朝廷的國師和侯爺,又有東廠、錦衣衛的官員和鏢局裡的總鏢頭及鏢師。 除此之外,還有喬英、林榮祖、霍正剛等幫派的幫主和徒眾,以及來自南七省綠林盟的一些綠林豪客。 像是湖廣七虎、翻天鷂子等綠林好漢,便是多處衙門通緝的要犯,這夥人想必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和東廠大檔頭、錦衣衛官員、朝廷國師同室而坐,喝茶聊天。 這種不協調的組合,讓金玄白看來,頗覺荒誕,也不知這些人要談些什麼? 他的腦海之中,才一閃過這個意念,已見到劉崇義站在一扇雕花木門之前,躬身道:「李盟主,副總鏢頭,兩位覺得此處可夠清靜?」 金玄白打量了四週一下,發現自己上回來鏢局,並沒有走進此地,看到眼前一個大天井,四面的幾間房都已上鎖,環境頗為幽靜,於是點了點頭,道:「就在這裡吧。」 李亮三道:「劉總管,請你告誡局中鏢師,不許任何人接近此屋,否則被在下發現有人窺聽,定會將他斃於掌下!」 劉崇義臉色一整,頷首道:「請李盟主放心,小的會在天井裡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二丈之內。」 李亮三推開雕花木門,道:「金大俠,請進!」 金玄白坦然走了進去,找了一張竹椅,坐了下去,微笑地望著李亮三掩上木門,才緩聲說道:「李盟主可是出身武當派?」 李亮三腳下一頓,轉過身來,道:「大俠說得不錯,亮三當年的確是武當門下,不過十幾年前,已被逐出師門,後來又轉投崑崙,蒙家師不棄,收入門下,如今該算是崑崙弟子。」 金玄白淡淡的笑了笑,道:「崑崙悟明大師是昔年天下十大高手之一,難怪李盟主一身修為將至化境……」 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內功奠基於武當,中途再習崑崙之技,恐有事倍功半之虞,想必這些年練功頗為辛苦,否則成就當不僅如此。」 李亮三一怔,默然望了金玄白一下,問道:「依大俠的觀察,在下若和大俠交手,會在幾招落敗?」 金玄白沒有吭聲,陡然之間,渾厚的氣勁從他身上急湧而出,有如層層波濤,洶湧地衝擊而去,瞬間便將站在八尺之外的李亮三全身罩住。 李亮三沒看到金玄白如何作勢,便已感受到這股強大的氣勁襲來,他腳下一挫,提聚一身功力,在剎那之間,連拍六掌。 這六掌之力匯聚一起,宛如立起了一座銅牆鐵壁,隨著他掌刃一翻,崑崙般若真力發出,形成兩道氣柱,往坐在竹椅上的金玄白攻去。 金玄白微笑道:「這是崑崙的般若氣功嗎?比起太清門的罡氣,還差得甚遠!」 李亮三隻見金玄白大袖一揮,劃了個弧形,自己發出的強大般若真力已陷進對方布起的漩渦氣壁裡,瞬間消失無蹤。 他在驚駭之下,低吟一聲,身軀拔空而起,斜斜掠向金玄白而去,人在空中,崑崙一脈的鎮山劍法雲龍大九式已使了出來。 但見他揚臂如劍,連發三招,漫天的掌影已把金玄白鎮住,凌厲的掌風有如片片劍刃,分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攻去。 金玄白輕歎一聲,道:「你非要動手,才能證實我的身份嗎?」 他揮袖拂動,以武當流雲飛袖拂亂了漫天的劍刃,隨著一指如戟探出,一招「龍子初現」,便封住了李亮三所有的劍式變化。 李亮三看得非常清楚,明白金玄白使出的這一招是武當太憶劍法中的招式,他心裡有如電光石火般的把這招劍法的變化想了一遍,覺得真是妙到毫巔。 就在他驚駭莫名之際,眼看金玄白左手五指探出,接著全身一緊,已被一股柔韌的氣勁緊緊鎖住,就那麼懸在空中,無法動彈。 李亮三身為南七省綠林盟主,自認一身功力將至化境,放眼江湖,能夠堪為他對手的,也不多了。 他之所以出手,僅是不相信崩雷劍客楊子威之言,認為楊子威誇大了金玄白的武功修為,這才存心一試。 這下發現自己僅僅三招便受制於人,並且在對方那雄渾無邊的強大氣勁束縛之下,整個人都懸在空中,無法挪動絲毫。 這種情形是他根本料想不到,也無從衡量,就算是崑崙掌門悟明大師來此,恐怕也無法做出這種動作。 由此可見,金玄白一身的修為,早已超越悟明大師之上,到達難以思議的境界。 李亮三驚駭之下,卻也有種萬念俱灰的感受,這時,他才深信楊子威之言不假,也更明白自己責任重大,若是一個處理不當,恐怕七大門派都得毀於金玄白一人之手。 金玄白默然的看了看懸在空中的李亮三,道:「我剛才使的是武當的流雲飛袖和太憶劍法,想必你都認得?」 李亮三被五條氣勁所束,無法動彈,只得點了點頭。 金玄白道:「而我現在使出的一招,乃是少林擒龍手,只要我再加上一分勁道,便可立刻置你於死地。」 李亮三一臉驚駭之色,不知要說什麼才好,陡然覺得身外的強大氣索一起撤去,再也沒有任何力道支撐住。 他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從半空中跌落下來,正待提氣轉身,已發現一層無形的氣壁將他墊住。 噗的一聲,他立刻跌落在一張竹椅中。 接著,瀰漫在他身外的無邊氣勁,已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亮三喘了口大氣,抱拳道:「金大俠,很抱歉要這樣試探你,實在是……」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這是練武的人,最壞的一個習慣,我不怪你,因為誰都這樣。」 李亮三道:「在下至此心服口服。」 他的臉上泛現一絲苦笑,道:「原先我不相信楊大俠之言,認為他太言過其實,如今才知我真的錯了,金大俠果真修為已臻天人之境,在下永遠無法超越。」 金玄白問道:「你所說的楊大俠,可是武當的崩雷劍客楊子威?」 李亮三點頭道:「在下和破風神劍林英豪同時入武當習藝,較楊大俠早入門一年半,如果未被武當逐出師門,應該算是他的師兄,不過……」 金玄白默然望著他,對這位出身名門正派,卻做了綠林盟主的劍客,有著幾分好奇。 李亮三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便是多了幾分惆悵。」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封用油紙包好的信柬,雙手捧著,恭敬地呈給金玄白,道:「這是崩雷劍客楊大俠托人轉交給在下的,來人囑我務必盡快交給金大俠。」 金玄白接過那封信柬,沒有立即拆開,問道:「你就為了這封信,才急於找我?」 李亮三道:「不!在下有三件事要找金大俠,不過還是請大俠先看一看楊大俠的信函。」 金玄白揚了揚手裡的信柬,道:「楊大俠想必也有書函給你吧!你且說說他找我有什麼事。」 李亮三道:「他希望你不要上武當,因為當今掌門人已發出金令,邀約各大門派掌門人齊聚武當真武大殿,目的便是對付你!」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章事實真相 西廂房裡有了片刻的靜謐。 金玄白訝異萬分,不知武當掌門黃葉道長為何要傳出掌門金令,通告各派掌門,齊聚武當山,會商對付自己之策。 他抬頭望著李亮三,面色如常地道:「請說下去。」 李亮三道:「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你不僅是武當、少林及槍神、鬼斧的傳人,同時也是當年魔教餘孽,九陽神君之嫡傳弟子。」 「哦?」金玄白一哂,道:「九陽神君是當年魔教餘孽?」 李亮三道:「這是武當鐵冠道長留下的遺書中,親筆所寫,絕對不會有差錯,因為楊大俠也親口證實。」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即沒,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托楊子威轉交給武當掌門的遺書,在未到武當之前,已經被人拆開了?」 李亮三點頭道:「不錯,偷拆遺書的,乃是武當三英中的方士英,他是武當掌門的愛徒,看到遺書之後,連夜便脫隊趕回武當,後來雖被楊大俠追回,遺書內容已經外洩。」 金玄白想起游龍劍客方士英那種狂妄的模樣,知道此人年輕氣盛,不服僅僅三招,便敗在他人手下,讓他在何玉馥和秋詩鳳面前,丟了個大臉。 此後,在金玄白的逼迫之下,被楊子威帶回武當管束,難怪他會做出這種事情。 渡船口的片段回憶自金玄白腦海裡瞬間掠過,他緩緩的拆開了楊子威寫的書函,很快地看了一遍。 信中第一段倒是沒說什麼,僅是自責沒有盡職,辜負金玄白所托,讓方士英竊走鐵冠道長留下的遺書,後來雖經追回,遺書的內容卻已外洩。 至於第二段,則希望金玄白無論在任何情形下,無論聽到任何不利的消息,都請他冷靜下來,務必記住他仍是武當弟子,也是少林弟子,絕不可對這兩派產生怨懟之心。 而最後一段則表示無論金玄白是不是九陽神君之徒,他都相信金玄白不會走入邪道,更不會投入魔教,為害武林,希望能為武林正義多做些事……這封信寫得含含糊糊,有些意猶未盡,讓金玄白看了之後,僅知道鐵冠道長已在遺書中,透露了當年和槍神等人陷身石窟,身受重傷之事。 至於九陽神君是不是當年魔教餘孽之事,楊子威根本沒提,只希望金玄白不要投入魔教,為害武林罷了。 金玄白緩緩地把書函收好,放進懷中,道:「楊大俠信中並沒提到武當掌門發出金令,通告各派掌門,專程為的對付我,莫非你還知道其他內情?」 李亮三猶豫了一下,道:「楊大俠給我的信上,有提到這件事,不過,他只是說掌門人在震怒之下,發出金令,邀集各派掌門及槍神和鬼斧的後人,會聚武當,商議這件事……」 他稍稍一頓,道:「因為當年四大高手失蹤的事,算是武林之謎,如今一旦解開,當然轟動,再加上九陽神君也是一起失蹤,所以才……」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這都是由於偏見所引起的一場悲劇,實在沒有必要發生。」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槍神、鬼斧四大高手的憔悴模樣,想一想,當年的那件事,也的確是一場悲劇。 假使九陽神君沈玉璞不是被誤為是魔教餘孽,那麼這個悲劇便不會發生了。 李亮三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金玄白突然笑了笑,道:「李盟主,你會不會覺得人生是矛盾的,就拿你來說吧,你出身武當,後來又轉投崑崙,應該也算是名門正派,可是卻做了什麼綠林盟主,算是投身黑道,豈不矛盾?」 李亮三臉色凝肅地道:「金大俠,在下投身黑道,是得到家師的同意,他要我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慈悲心,整頓綠林,而這件事,也得到武當上代掌門的默許。」 金玄白道:「哦!原來如此。」 李亮三沉聲道:「否則南七省綠林的情況會更糟,各種幫派在爭奪地盤時,死傷更加慘烈,至低限度,這些年來,有綠林盟的約束,大致還遵守承諾,不會為害無辜百姓。」 金玄白微哂道:「這麼說來,你是做了功德?」 李亮三道:「功德不敢說,可是……」 金玄白搖手道:「你不必多說了,在我的眼裡,沒有什麼正邪之分,善惡僅是存乎一心罷了。」 他坐下了身子,臉色一凝道:「你急著找我,說是有三件事,這頭一件事,你便沒辦好,我也不願意和你多談了,你走吧!」 李亮三一愣,忙道:「金大俠,在下已將楊大俠的信函親手交給你,怎麼說沒把事情辦妥?」 金玄白眼中突然一亮,射出兩道凌厲的鋒芒,道:「楊子威的信裡說得不清不楚,含含糊糊,是不是和你商量之後,才寫下來的?」 李亮三在剎那之間,感受到那凌厲的眼神,只覺一股冰冷的寒芒,直透心底,讓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他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你可能自己不知道,你在說謊時,眼神會往上飄,好像屋頂有什麼東西一樣。」 他冷笑一下,繼續道:「由於你自認出身名門正派,修行正道,所以被逼說謊時,會覺得違背良心,故此不敢直視對方,才會目光閃爍,斜眼望著上面。」 李亮三苦笑一下,道:「金大俠,不是在下有意瞞你,實在是楊大俠再三囑咐,要我別提此事,免得你難地之下,做出不可收拾的事。」 金玄白心裡一跳,卻不動聲色,道:「天下有什麼事不可收拾?楊子威也太小看我了。」 他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現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道:「你先把其他兩件事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 李亮三精神一振,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的把兩件事說了出來。 第一件事是關於西廠二大檔頭,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風神吳怒和雨將田璧雙,在十天之前,派出手下番子,找到了李亮三,約他到南京一談。 李亮三到了南京,花了一番工夫打聽之後,才知道吳恕和田璧雙查出了雷神樂大力落入神槍霸王之手,卻是人手不夠,難以應付,故此許以重酬,希望借助李亮三龐大的勢力,襲擊金玄白,救出樂大力。 金玄白道:「這麼說,你已經跟這兩位西廠的檔頭見過面了?」 李亮三搖頭道:「若是見了面,勢必非要答應不可,所以我臨時開溜,連夜遁走。」 他頓了一下,道:「他們抓了吳縣令在手,證實此事,卻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動用官方力量,直接派人到蘇州來,這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西廠的人,我們除了樂大力之外,還抓了個魏子豪,就等他們來要人,不過這些傢伙太膽小了,一直不敢光明正大的找我,竟會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 他目光一閃,道:「你找我的第二件事,便是要我放了樂大力?」 李亮三坦然道:「在下前來,原本就是這個意思,希望金大俠給我們綠林盟一條生路!」 金玄白問道:「第三件事呢?」 李亮三把目前的江湖情勢分析了一下,表示北方幾省流民四竄,四川亦有農民作亂,北六省綠林盟主亟思把勢力拓展至南方,以致和李亮三麾下發生多次衝突。 由於鞏大成背後有少林派約束,加上他表兄大開碑手丁重三不願意見到李亮三在吃虧後,找來武當、崑崙二派的支援,以致引起門派之爭,這才阻止鞏大成大舉入侵南七省。 可是李亮三得知,七海龍王邊巨豪之徒羅龍武,已和鞏大成多次密談,希望能和鞏大成結盟,南下取得太湖控制權……李亮三道:「根據我潛伏在鞏盟主身邊的人,所傳來的訊息,西廠也派人和鞏大人接觸過,不過雙方所洽談的經過,我的線人無法探聽出來,所以不知結果如何。」 他頓了一下,道:「一個多月之前,鞏大成派出了身邊的八名悍將,帶領手下數百人,潛入太湖,準備奪下太湖控制權,這件事金大俠想必知道吧?」 金玄白點頭道:「這是我親身的遭遇,我怎麼不知道?不過這批人死傷過半,留下來的人,也全都投降了。」 李亮三道:「這樁事情,我只是前幾天才得到消息,還是從鞏大成那裡知道大概的狀況。」 他表示鞏大成震怒異常,立刻發出綠林帖,召集北六省的二百多位寨主和幫派瓢把子,會商對付神槍霸王之事,其中便有東海海盜參與。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你說的第三件事,就是要和我合作,對付鞏大成羅?」 李亮三點頭道:「此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大俠何不多考慮一下?或許這麼做才是上策!」 金玄白道:「你要我放了樂大力,又要和我結盟對付鞏大成,是相信我有這個力量,對不對?」 李亮三點頭道:「原先楊大俠跟我提起,他只能在尊駕手裡走三招,我是萬萬不肯相信,如今卻明白,以大俠之力,別說鞏大成了,就算是七汗血馬龍王邊巨豪來此,也不是你的對手。」 他略一沉吟,道:「只不過西廠勢力龐大,應該好好應付,故此在下才會請求放了樂大力,以免樹此強敵。」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李盟主,你認為西廠人員,會在知道樂大力已落在我的手裡後,仍然不敢派人對付我,是什麼原因?」 李亮三搖了搖頭。 金玄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近些日子,你既要忙於應付來自北方的挑釁,又要忙著西廠之事,還得承受武當派一些壓力,恐怕已經心力交瘁了吧?難怪你會不明白西廠為何不敢動我!」 李亮三一怔,道:「金大俠,能否請你告訴我,除了忌於你的武功高強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嗎?」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這兩件事都好解決,我答應幫你,不過先決條件你得把楊子威告訴你的話,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李亮三沉吟一下,道:「金大俠,請你答應在下,無論心裡怎麼不高興,也不可與七大門派為敵!」 金玄白道:「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七大門派和我無仇無怨,我對付他們做什麼?」 他頓了一下,道:「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九陽神君的確是我的師父,並且他也不是什麼魔教餘孽,而是真正的道家玄門弟子。」 李亮三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當年四大高手全都誤會了?」 「不錯!」金玄白道:「就是因為有了這個誤會,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這場悲劇延續至今,也只有我能制止。」 李亮三歎了口氣,道:「大俠所言不錯,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這個當事人才能阻止悲劇繼續發生。」 他從腰囊之中,慎重地掏出一封信,道:「這是楊大俠寫給我的信,看了信後,我非常震驚,於是縱馬追趕,花了七個時辰,才在武當山下的小鎮上追到了他……」 他把信函交給金玄白之後,繼續道:「我們在一家名叫喜客來的客棧見面,長談了一夜,才知道當年那個武林之謎。」 原來鐵冠道長不僅在遺書裡,把和大愚禪師、槍神楚風神、鬼斧歐陽玨當年從泰山一路追蹤千里,找到九陽神君的經過寫了出來。 並且他還把五人身受重傷,一齊墜入石洞的痛苦寫了出來,表示他們當時都已奄奄一息,功力幾乎全毀,僅是靠著隨身攜帶的藥物療傷,以掘到的山藥和野菜維生,隨時都會死去。 後來有樵夫入山砍柴,聽到了呼喚之聲,才發現五名傷者困在洞窟裡,卻因他們都是身受重傷,無法以繩索懸吊上崖,只得將米糧肉類等用竹籃吊下石洞。 半年過去,九陽神君傷勢漸癒,見到了樵夫攜幼童入山,極為喜愛,於是便要求樵夫將獨子放下深崖,交由他傳授經書及武功。 金玄白聽到這裡,知道鐵冠道長遺書中所提的樵夫便是父親金永在,而那個幼童便是自己了。 他記得當年母親病亡,父親整日酗酒,情緒變得極為暴躁,有時又極為安靜,默默的坐在竹床上掉眼淚。 當時自己才六歲,不知道父親的心情,還常常吵著要找母親,想必讓父親更加難過,於是才帶著孩子上山去玩。 所以,當沈玉璞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才會憐惜幼兒身世淒涼,於是便要求父親讓自己投入他的門下。 金玄白閉上了眼睛,慢慢地體會金永在當年的心情,想起一生貧困的父親,只覺胸口鬱悶,喉嚨哽咽。 李亮三停了一下,繼續把楊子威跟他提到的遺書內容,慢慢的說下去。 原來當時包括鐵冠道長在內的四大高手,並沒有要收徒之意,只是看到九陽神君收下徒兒,唯恐他日又造就了一個為害武林的大魔頭,於是才搶著要把金玄白收為門人。 鐵冠道長在遺書中提到,當時他們四人認為此事有幾個好處,一來佛、道兩門武功極難齊修,再加上槍神和鬼斧的武功路數和武當、少林兩派不同,更難兼顧,金玄白若是兼修四家功法,相互牽制,必定難有成就。 更何況他還要學習九陽神君的魔功,心法又和武當、少林兩派不同,可能會產生排斥的作用,反而對金玄白不利。 第二,縱然金玄白能通過考驗,練全了五大高手的絕學,由於有佛、道兩門的心法相護,必然會讓金玄白在進入魔道之際,有所猶豫,甚至不會走上邪路。 第三,萬一金玄白他日武功大成,兼修各派之長,也練成了九陽神功,那麼只有用女色才能削滅他的功力。 就是基於這種觀念,槍神、鬼斧才會決定把自己的孫女,許配給金玄白作未婚妻,甚至連鐵冠道長也不惜把自己的外甥女拿出來,許給了金玄白。 他們的這個主意,並沒有得到大愚禪師的同意,可是三人商量之後,仍然認為憑著婚姻關係,可以約束金玄白以後的行為,讓他不至於走入魔道。 就算這種約束力不夠,然而由於女色的侵蝕,金玄白他日的成就不致強大到無人能制的地步,也可以避免一場武林大禍。 尤其最妙的還是九陽神君在聽到他們和樵夫金永在談論婚事時,也唯恐落於人後,湊上一腳,要金永在答應他,再給金玄白添一房妻室。 樵夫金永在當時極為高興,親口答應幾樁婚事,並且還搬了幾罈酒,和五位武林高手痛飲一宵……金玄白聽到這裡,含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他只覺心中有如刀割,再也難以忍受。 在他的認知裡,五位師父待他如子,每個人都竭盡全力的教他武功,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由於他得到了師父們的寵愛和看重,這才把孫女許配給自己,讓他在不到十歲時,便已訂了三房妻子。 可是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此,那些人雖然身受重傷,即將離世而去,卻仍然心懸未來武林安危,就怕金玄白會在九陽神君的教誨下,成為一代魔頭。 就在他們勾心鬥角的設計之下,金玄白成了犧牲品,若非他秉賦異於常人,可能根本無法練成武功。 他知道,當年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槍神和鬼斧都誤認為九陽神君出身魔教,修習魔功,才會放心把兩派的絕學傳授自己,目的便是要讓自己功力越深,走火入魔的機會越大。 所幸九陽神君出身玄門,是九陽門的嫡傳弟子,而九陽神功也不是魔教的離火神功,否則後果到底如何,金玄白也想像不到。 鐵冠道長的遺書,顛覆了金玄白以往所有的觀念,也讓他看到了所謂名門正派的可怕。 想到這裡,金玄白才恍然大悟,為何何康白會匆匆忙忙的把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她們帶走,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交待! 至於武當掌門黃葉道長會發出掌門金令,召集各派掌門以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人,會聚武當,共商大事,想必那樁大事便是商量如何對付金玄白了。 他擦了擦眼淚,卻仍有痛心疾首的感覺。 就在這時,李亮三突然見到他全身抽搐了一下,手裡捏著的那封信函,莫名其妙的燃燒起來,瞬息之中,化為灰燼,然後灑落地上。 李亮三一臉錯愕,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忽然發現室內空氣驟然灼熱起來,一道道的火熱氣勁外放,嚇得他趕緊躍開。 他駭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陡然之間,他見到金玄白雙眼一睜,站了起來,喝道:「快出去!」 喝聲之中,李亮三隻見金玄白身後的四張竹椅全部燃燒起來,熊熊的烈焰四下飛射,接著便波及兩側。 一片火海之中,李亮三揮掌擊破木門,飛身掠了出去。 他剛一落身天井,便發現四周圍了二十多個灰衣大漢,那些人既非他所帶來的綠林好漢,也不像鏢局裡的鏢師,全都是陌生人。 李亮三心頭一震,已見到四面八方射來無數的暗器,像是滿天的蝗蟲,往他身上射來。 李亮三喝道:「天羅會!」 他沒有掠空而起,反而仆倒於地,一邊脫去外袍,一邊滾向角落。 剎那之間,只聽得一陣叮叮之聲,上百枚暗器全都釘在他原先立身之處。 而李亮三則在大袍展開之際,運氣外放,讓整件衣袍變成一面鐵板似的盾牌。 耳邊聽到袍盾上發出數十聲輕響,李亮三霍然站了起來,振臂把外袍扔了,身形一動,躥上走廊,雙掌揚處,般若大真力已發了出去。 強飆似的氣勁瀰散而開,立刻把近在五尺的四名灰衣人擊得倒飛而去,鮮血迸濺中,頓時一片血肉模糊。 李亮三身隨掌走,一個變式,又把兩個灰衣人擊斃,然後拔出了長劍,灑出一片冷冽的寒光,護住了全身上下。 他這幾個動作,快速無比,讓那些灰衣人幾乎措手不及,無法應變。 還沒等到第二輪暗器出手,那些灰衣人僅聽到一聲長嘯,人影乍閃,從急速燃燒中的西廂房裡,已出現了七八個人影。 李亮三陡然發現金玄白出了火屋,竟然出現七八個人影,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於是眨了下眼睛。 當他再度睜開眼時,他看到了一條長達四尺的金色鋒芒,有如長虹一般的劃空而過,繞著天井四周,轉了個大弧。 隨著那八條人影疊落成一,李亮三才認出那人正是金玄白。 而在這時,金色的光芒發出一聲劍嘯之聲,繞了個大圈,如同活物一般,躍回金玄白的手裡。 二十多個灰衣人,就在這個瞬間,全都掉了腦袋,挺立的身軀兀自直立,頸腔中血箭噴出……,第三十一卷第一章第三十七冊第二六一章殺手來襲 閃爍而過的一抹流金爍光,較之極東第一道升起的晨光,還要璀璨耀眼。 緊隨著這條玉帶芒形光影的閃現,李亮三聽到尖銳的低吟瞬間充滿在天井裡,那種聲音似如敲擊銅磬的餘音,音波不斷的震顫動盪,引人心跳加速。 耳邊的餘音未斷,但見那條閃爍有如金蛇亂竄的一抹流光,已在龐大的天井裡繞行了一個大弧,回到了金玄白的手裡。 李亮三在金芒乍現之際,便已緊緊盯著,幾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也就因為這樣,他看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詭異現象,讓他幾乎以為自己陷身在一個噩夢之中。 這個噩夢比他當年受到陷害,跪在青木道長和各位長老面前,被逐出武當門牆,還要更令他害怕。 甚至比起十多年前,他陷身老狼溝,受到三百多頭野狼的攻擊,更讓他感到害怕。 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情景是,隨著燦爛的金芒閃過,那二十多個灰衣大漢,每一個人的腦袋都掉落下來,鮮血從頭腔噴出,高達尺許。 當那些頭顱滾落於地時,那二十多個灰衣大漢仍自站立著,每一個人的手裡也都是握著兵刃,還有人探手鏢囊,更有人捏著暗器,準備射出。 這些人的動作,瞬間停頓下來,當鮮血噴灑之際,一具具的無頭屍體才接二連三的倒了下來。 李亮三瞠目結舌的望著這種詭異的情景,剎那間,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接著便從口中蹦出了兩個字:「飛劍!」 傳說之中,劍道修為到了最高境界,能夠以《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氣御劍,飛行百里,可在百里之內,取下項上首級,如同探囊取物。 這種人被稱為劍仙! 可是在李亮三的印象裡,只是在進入武當派後,聽到青木道長提起過一次,表示武當劍派祖師張三豐不僅武學修為已至天人之境,並且道法上的成就,亦已達仙人之階。 張三豐曾經在弟子面前,露出他以氣御劍的本領,以此惕勵弟子們,讓武當弟子懸為標的,視為努力的目標。 然而一百多年以來,武當歷代掌門或弟子,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懂得這種以氣御劍之術,也沒有人練成了飛劍。 青木道長當年在談及此事時,曾頗為遺憾的表示,這種劍道的最高修為,老早便已失傳。 而所謂的劍仙,也僅是鄉野之間的傳說而已,世上根本沒有劍仙,自然不會有飛劍出鞘,取人首級於百里之外的事。 青木道長的那番話,早已湮沒在李亮三記憶深處,從未被勾起,也沒再聽人提起第二次。 然而,在五湖鏢局的這座大天井裡,在這個陽光遍灑的午前,他卻親眼看到了飛劍。 眼見二十多具無頭屍體紛紛仆倒於地,鮮血四濺的樣子,李亮三在無邊的驚駭中,終於回過神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發現吸了一口的血腥,轉首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西廂房前的石階上,右手平張,掌心向上,一支金芒閃動的短劍,兀自在跳動著,宛如一條活生生的金蛇,想要掙脫他的擒捉,飛掠而走。 金玄白雙眼俱赤,緊盯著躺臥在天井中間的劉崇義,他身後的西廂房,仍然在燃燒著,熊熊的火光裡,不時發出陣陣嗶剝的聲響,還有一些黑煙,在隨風亂竄。 李亮三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劉崇義全身上下,最少有四十多處傷口,全都是暗器所傷,背心插著支紅纓鏢,整支鐵鏢沒入體內,只剩下紅色的絲穗還在體外。 李亮三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劉崇義是遭到那些灰衣人突襲,根本來不及示警,便已死於數十枚暗器之下。 可是,當時他和金玄白就在西廂房裡談話,以他們兩人的武功修為,怎會對這種情形毫無所覺呢? 李亮三略一忖想,立刻發現自己之所以未能察覺此事,是因為看到了金玄白全身泛起紅光,室內一片熾熱,然後竹椅起火,手中紙柬火化成灰……想一想,他就是因為看到這種詭異的情景,才會在莫名驚駭之下,根本喪失了平常所具的靈敏知覺。 至於金玄白為何也對天井裡來了敵人之事,毫無所覺? 李亮三看到他的情景,立刻便明白他是在聽了自己的敘述之後,才會有這種現象。 以金玄白的武功之高,竟然會耳目失聰,完全沒發現劉崇義遭人殺害,可見他當時心情激動,已經到了一種什麼地步。 可是,為什麼他會全身爆出高溫,導致滿室的傢俱全部焚燒起來?莫非那全是九陽神功的威力? 一想到金玄白引燃起的一室大火,李亮三便立即記起此時西廂房仍在燃燒中。 他啊了一聲,道:「金大俠,屋裡失火了,我們得趕快叫人救火!」 金玄白全身一震,似乎被他的喊聲所驚醒,問道:「你說什麼?」 李亮三指了指正在燃燒的西廂房,道:「屋裡失火了。」 金玄白轉身過去,只見火舌從門窗伸出,濃煙瀰漫開來,怔怔地道:「啊!這都是我引起來的嗎?」 李亮三囁嚅道:「剛才……」 金玄白手腕一抖,把追日劍插回劍鞘,飛身掠起七丈,已到了西廂房的屋頂之上。 李亮三大驚,忖道:「就算燒了間房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吧?又何必以身殉屋?」 他一個箭步躍了過去,揚聲道:「金大俠,你快下來吧,我們找人救火就是了。」 話聲剛起,他便見到金玄白身懸半空,大袖翻飛中,幾道強大的風柱急旋而起,隨著升騰的火熱一揚一抑之間,似乎空際布起了一個巨大而又透明的氣罩,把所有的煙霧攏聚一起。 只見金玄白雙掌平壓而下,熊熊烈焰全都熄滅,站在屋前不遠的李亮三感到面前的空氣一時之間全被抽空,不但無法呼吸,連身軀都被一股巨力牽扯著要拉進屋中。 他大驚之下,使了個千斤墜的身法,站定了腳跟,卻倏然發現屋中嗤嗤直響,一股冰寒刺骨的氣旋揚溢開來,立刻把他推移五尺,差點沒跌進天井裡。 李亮三驚愕之際,便見到金玄白有如鬼魅般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也就在這時,整間西廂房都塌了下來。 一陣巨響中,碎瓦混雜著泥灰四處飛濺,還有些輕煙瀰散而開,不過一屋的大火,卻已經全都熄滅了。 李亮三愕然地問道:「九陽神功還能滅火啊?」 他這句話是未經思考說出來的,話一出口便驚覺不對,唯恐遭到金玄白滅口,本能地退出了八尺,提起一身功力警戒著。 金玄白看到他這樣子,微微一笑,道:「李兄,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利。」 他稍稍一頓,道:「九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學,不過陽極生陰,陰極復可轉陽,縱火或滅火都是同樣的作用。」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神智才算完全恢復過來,對人生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武學上的修為也更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 他知道,剛才自己差點就走火入魔,心焰焚身,從此化為烏有,就因為對於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未婚妻子的一份愛戀,使他在喪失理智的剎那,清醒了過來。 此刻,當他清醒地站在石階上,回想起不久前在西廂房的那番經過,他已不再對逝去的槍神、鬼斧、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感到有一絲怨恨或遺憾。 然而,在李亮三敘述的當下,他卻是心如刀割,痛苦無比,難以承受各種匯聚而來的負面情緒。 他根本無法想像,以往對他疼愛有加的四位先師,竟然個個都是如此自私,個個都為了他們的師門打算,這才逼不得已的傳授武功給年幼的自己。 他們之所以那麼做,只是不願見到二十年之後的武林,重新出現一個大魔頭,造成無可避免的大災害。 他們將一身的武功傳給金玄白,目的不是造就這個徒兒,而是想要毀掉一個未來的魔頭,希望金玄白在佛、道、魔三修的情況下,就此功毀人亡。 然而當他們發現金玄白竟然身賦異稟,融會了武當和少林兩派的內功心法後,卻又安然接納了九陽神君的魔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於是,他們又怕金玄白功成圓滿之後,為害江湖,這才紛紛的把孫女許配給他,希望可以藉女色削減金玄白的成就。 就算三房妻室無法削減金玄白的武功修為,那麼他日也可憑藉著這種姻親關係,減低金玄白對武林正派的敵意,少造一些殺孽。 這些計謀在武功全失的四位高人眼中看來,或許是一種必要的行為,並且出發點完全正確。 然而對金玄白來說,這是一種背叛,一種傷害,讓他對人性起了最大的懷疑。 這也就是他為何會在聽到李亮三說出當年之事時,竟然如此失控的主要原因了。 他絕未料到,自己心中一直尊崇的四位先師,竟然每一個都是小人,只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工具,並非誠心誠意的想要栽培一個傳人。 他們之所以要收金玄白為徒,只是為的不讓這個孩子投入九陽神君的門下,替未來的各大名門正派增加一個強敵,導致江湖浩劫。 所以他們才會千方百計的想出法子要削減金玄白的成就。 出發點既已錯了,縱然這四大高手後來鑒於金玄白學習能力太強,在憐才惜才的情況下,不再隱瞞的傾囊以授,卻也顯得他們存心不正,難以彌補已造成的傷害。 金玄白完全可以理解他們那種愛恨交加的矛盾心態,此時回憶起來,大概他們每一天活著,都處於這種複雜而又矛盾的心情之中吧! 就如同他在吃驚、難以置信、怨恨、傷心、哀痛等等情緒,排山倒海一般的襲來時,那種錐心的痛苦,難以忍受,想必他的四位先師,也都曾經經歷過。 在那瞬間,糾結的複雜情緒,使得他體內的經脈一亂,產生一種要將天地毀滅的觀念,因此逼出了體內的三昧真火,首先燃著了手中的紙柬,接著座下竹椅化為烈焰……當真氣擴散而開,他的經脈幾乎爆裂時,腦海之中出現的鐵冠道長、大愚禪師、槍神、鬼斧四個人的影像,陡然換成了九陽神君、朱天壽、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等人。 沈玉璞對他的始終愛護,朱天壽對他敞開的友情以及齊冰兒的依戀,服部玉子的摯愛,秋詩鳳和何玉馥的濃情和信賴,讓金玄白那顆受傷的心靈,得到了滋潤。 人間有愛,天地有情! 金玄白想到了身邊充滿著關愛自己的人,豈能被過去那些不堪的背叛擊倒? 就在心念轉動的剎那,彷彿有盆冰涼的清水從頭澆下,讓他糾結的心靈得到開放,立刻從即將自焚的瞬間,清醒過來。 也就在那時,讓他收斂起三昧真火,走出了西廂房,同時把至陽的九陽神功化為極陰,又轉為極陽……可以說,在跨出西廂房的時候,他體內的真力鼓蕩,連續轉化了三次,讓他從紅蓮之中煉出甘霖,甘霖又灑落紅蓮,讓紅蓮更加盛開……隨著心境的轉變和功力的晉陞,他已超越了那些負面情緒的干擾,到達一個更高的境界。 在這個境界裡,只有武道的追求,沒有正邪善惡之分,只有利害的分判,任何的阻礙都會被清除。 這種境界便是見魔斬魔,遇佛殺佛的勇往向前,一無反顧的境界。 也就在那時,他看到了劉崇義倒臥地上的屍體,於是不經思索的拔出了追日劍,施出御劍之術,剎那間,連斬二十多個頭顱。 金玄白冷冷地看著那些無頭屍體,問道:「李兄,這些人可是你綠林盟的人員?」 李亮三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否則他們該認識我才對。」 金玄白道:「這些人跟我在虎丘所遇的匪徒,裝扮相似,如果不是三義門,便是天羅會的殺手了。」 李亮三臉色一沉,道:「童太平能有多大的膽子?竟敢到五湖鏢局來放肆?」 在他的觀念裡,三義門僅是個小幫派,至於天羅會也僅是個殺手組織而已,豈敢入侵五湖鏢局? 更何況此刻鏢局裡不僅有幾位幫主,並且還有他在此,天羅會主童太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白天闖進鏢局殺人。 這種作風絕非殺手組織做出來的事,只有明火執杖的強盜,才會在青天白日之下,不顧一切後果的闖進鏢局打劫。 金玄白神識外放,剎那間把十丈之內的一切都攝入心中,道:「李盟主,內宅和後園此刻尚有三十餘名匪徒正和局中鏢師交手,請你過去接應一下。」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些匪徒在腰帶上繡了朵紅花,極為好認,你可別殺錯人了。」 李亮三一愣,問道:「金大俠,前面大廳裡……」 金玄白道:「大廳裡的匪徒死得差不多了,院子裡的練武場還有五十多人,除此之外,門口還有二十多人。」 李亮三聽他說得煞有其事,宛如親眼所見,一時之間,幾乎不敢相信,怔愕之際,眼前人影由濃轉淡,立時消失無蹤。 他眨了下眼睛,發現金玄白果真已經不在天井,回目望去,那些臥倒在天井裡的無頭屍首,的確是每人腰帶上繡了朵牡丹花。 「毒牡丹商金珠!」 李亮三脫口而出,隨即一臉的殺氣,忖道:「果真金大俠沒說錯,這入侵鏢局的匪徒,竟然是天羅會的殺手!」 他身為南七省綠林盟主,對於麾下近兩百個幫派堂口都瞭如指掌,天羅會縱然不在他的管轄之下,對於這個殺手組織,仍是極為熟悉。 是以他一見這些灰衣殺手,腰上系的腰帶都繡著一朵牡丹花,立刻記起這批人便是由天羅會副會主商金珠所統領的殺手。 商金珠昔年行走江湖的時候,外號便是毒牡丹,後來嫁給了鐵劍金鏢童太平,兩人合組天羅會,麾下四組殺手便以鐵劍、金鏢、毒蠍、牡丹為標識。 JZ※※※在江湖上,所謂的綠林好漢,是結幫立寨的強盜,做的是打家劫舍,佔地為寇的沒本生意。 這些匪徒若是勢力範圍擴大到一個地步,則成為地方豪強,有些人表面上經商做買賣,暗地裡仍是做些沒本錢的生意。 這兩種人,統稱為黑道。 至於廣義的黑道,還包括下五門,也就是淫賊、小偷、扒手、拐賣人口、騙人錢財的五種組織。 綠林好漢基本上是瞧不起下五門的,他們認為偷、拐、坑、騙是不入流的下等人,比不上他們拼刀子,用腦袋和性命來搏取所需。 勉強來說,殺手還可跟他們相提並論,不過在江湖上的地位,又低了一級。 而江湖上所謂的白道,則包括鏢局、護院、武林正派門下弟子以及衙門的差役等等。 不過黑、白兩道的分際,並不是十分嚴格,往往黑道可以漂白,而白道的武師或劍客也會染黑,成為淫賊或大盜。 而衙門的差人,則因為職務上的方便,常遊走於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有時往往比黑道更黑。 這種情形延續至今,故此現代的巡捕或差人,常被人稱為有牌照的流氓,不是沒有道理的。 衙門差人要能保持白道形象,必須要朝政清明,官吏公正才行,否則為非作歹所造下的罪孽,更甚於一般黑道。 說起來也很諷刺,黑、白兩道都強調一個「義」字,尊崇義薄雲天的關聖人,所以大都供奉關雲長的神像。 可是當利害衝突或利益難捨之際,這個「義」字便會拋諸腦後,往往做下許多昧心之事,較之下五門的匪類更加令人不齒。 時至今日,古代下五門的拍花黨(拐帶幼童)、神手門(扒手)以及殺手組織和小偷都活在社會的最陰暗處,唯有千門(騙子)一枝獨秀。 那些老千們,活用老祖宗傳下的千術,不僅運用在商場上,並且還進入朝廷官府之中,故此舉目所見,全是一堆騙子老千身居高位,官商勾結也更加順利。 這些老千們竊國竊民,把百姓辛苦工作所繳的稅,用各種千術搬進自己或家人的荷包裡,視國法於無物,令人興歎! JZ※※※且說李亮三發現那些被金玄白所斬殺的灰衣人,身上的腰帶都繡著一朵紅牡丹,認出系天羅會殺手,當下極為憤怒。 他轉身往後面掠去,才過了一堵牆,到了第二進的走廊,便見到七名鏢師正護著三個年輕的婦人,插身和十幾個灰衣大漢交手。 他們被圍在走廊的牆角,其中有兩人已經身上掛綵,更有人倒在血泊之中,看來岌岌可危。 而那三個婦人,則是全都面現驚恐之色,縮在牆角,不敢挪動身軀,顯然都已嚇壞了。 李亮三見那三個婦人年紀並不大,也不知她們是鄧公超的妻室或小妾,發現其中一人竟然挺著個大肚子,而那些天羅會的殺手,仍然不放過她們,頓時火上加火。 他毫不猶豫的拔出長劍,展開崑崙獨傳的雲龍八大式,劍如龍吟,光芒乍閃,鮮血已隨劍刃落處,飛濺而起。 他的武功奠基於武當,大成於崑崙,無論內功造詣或劍法的修為,皆已不在武當風雷神劍之下。 這回在盛怒之際,劍下毫不留情,凌厲的劍路展開,瞬間已誅殺兩名灰衣殺手,隨著劍圈的擴大,已將其他的天羅會殺手和那些鏢師們隔開。 那些鏢師眼看來了救星,全都喘了口大氣,其中有一名鏢師見過李亮三,當下便高興地道:「二夫人、三夫人、大小姐,這下可好了,李盟主趕來救援,大家都平安了。」 他這句話才剛說完,劍光閃爍中,又有兩名灰衣殺手喪命,倒臥在血泊裡,不斷的抽搐。 剩下的八名天羅會殺手被圈在無邊的劍網裡,沒一個能有機會拿出暗器,全都揮動手中匕首和單刀應敵。 面對像李亮三這種高手,他們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眼看劍芒如電,寒氣瀰散,這些殺手們就像被困在網裡的魚兒一樣,只能死命的掙扎。 當那個鏢師一叫出口時,李亮三呵叱連連,劍刃到處,又斬殺了三個天羅會殺手。 剩下的五人眼看情勢不對,再也不敢戀戰,把手中兵刃擲向李亮三,分別朝五個不同的方位竄逃而去。 李亮三手腕一振,挽起三朵劍花,把擲來的五支兵刃絞落一地,在一陣金屬撞擊的鏗鏘聲響中,他低吟一聲,道:「若能容你們逃走,我這崑崙一劍再也不用在江湖上露面了!」 他這崑崙一劍的名號,是當年在爭取南七省綠林盟主時,隨口說出的,此後,當他就任盟主一席之位,便罕得提起,而他的麾下各路寨主或幫主都恭稱他為李盟主,不敢提及他的名號。 可是那些天羅會的殺手,以往在天羅會主的訓練下都知道江湖上的名人字號。 李亮三乍一出現,他們還沒搞清楚,只知遇到了功力超強的劍客,這下一聽李亮三報出名號,才知這人便是南七省綠林盟主,全都嚇得大驚失色。 他們的身形一滯,有兩人準備跪下求饒,卻在轉身的剎那,見到爍亮的劍芒繞空而起,還沒看清劍後的人影,便已喪命劍下。 李亮三連氣都沒換一下,碩大的身軀在空中飛旋,轉了個大弧,把另外三名殺手一齊殺死,這才從空中落下,徐徐進了廊下。 那幾個鏢師眼見李亮三在不到一盞茶的光景,便把這群入侵的匪徒殺死,全都滿臉欽敬而又興奮地望著李亮三。 尤其李亮三那種能在空中迴旋進退的輕功身法,更讓這些鏢師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亮三才一站穩身軀,那七名鏢師已全部抱拳向他致謝,各種阿諛的話語紛紛出口。 李亮三皺了下眉,道:「你們保護好夫人和小姐,在下還要到練武場去一趟。」 一名鏢師忙道:「李盟主,請讓晚輩為你引路……」 李亮三道:「不用了,你們在此候命便行!」 他記起金玄白之言,提到了院中練武場還有五十多名天羅會殺手,準備趕去支援。 這時,人影一閃,鄧公超手持他那名揚江湖的金背大刀,氣急敗壞地衝到了後院。 老遠便聽到他大聲叫道:「郁芳、翠珊,禰們倆沒事吧?」 李亮三腳下一停,轉過身去,只見鄧公超和諸葛明兩人先後奔了過來。 那兩個頭戴珠翠的婦人,一聽到鄧公超的聲音,立刻放聲大哭,坐倒於地,反倒是挺著身孕的年輕婦人快步迎了過去,道:「爹!孩兒和兩位姨娘都平安無事。」 李亮三這時才發現那個大肚女子右手還反扣雙刀,顯見她也練過武功,只是因為懷有身孕,不便出手。 鄧公超扶住了那個孕婦,一把奪過她手中雙刀,叱道:「韻兒,禰懷著身孕,怎麼動起刀來?真是胡鬧!」 那個年輕孕婦是鄧公超的獨女鄧韻,遠嫁直隸,這回身懷六甲,被鄧公超的兩位小妾接回來待產,不料竟會發生這種情形。 她受到老父的叱責,絲毫不以為意,道:「爹,你放心好了,有宋大哥他們保護我們,雖然有些驚險,卻……」 她陡然記起,還是李亮三出現,才替她解了圍,於是話聲一頓,轉眼望去,只見李亮三倒持長劍,仍然站在廊下未走,忙道:「爹,是那位崑崙一劍李大俠救了我們!」 鄧公超是心繫女兒和兩位小妾的安危,這才和諸葛明一起趕來後院,當那兩個婦人大哭坐倒於地時,他的心已亂了,再見到女兒挺著大肚子,手裡還拿著雙刀,更是心亂如麻,根本沒注意到李亮三就站在廊下陰影處。 這下,當他聽到鄧韻之言,頓時發現了李亮三的存在,也顧不得兩個小妾仍在坐地大哭,向李亮三奔了過來,道:「對不起,李盟主,老朽心懸內眷,以致……」 他要抱拳行禮,卻發現手裡拿著三柄刀,只得訕訕一笑,道:「老宋,把小姐的兩柄刀拿去,快扶兩位夫人起來,回屋裡去,這麼哭像什麼樣子?簡直是丟老夫的臉!」 宋鏢師趕緊接過鄧公超遞來的兩柄單刀,偕同其他的鏢師,連哄帶勸的把兩個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婦人扶了起來,轉身往內室而去。 李亮三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突然見到站在鄧公超身後的諸葛明一臉詭異的笑容,不禁恍然,忖道:「鄧總鏢頭一世英明,臨老還娶了兩個如此年輕的小妾,看來難以擺平,否則他的好友不會露出這種笑容。」 鄧公超見到兩個小妾已被扶入內室,喘了口大氣,苦笑道:「李盟主,讓你見笑了,實在抱歉得很。」 李亮三淡然道:「哪裡,這是人之常情,在下救援來遲,讓兩位尊夫人都受驚了,實在過意不去。」 鄧公超見他說得客氣,更加不好意思,喚過女兒,道:「李盟主,這是小女鄧韻,遠嫁直隸,她的夫婿便是大開碑手丁師兄之子丁銳。」 李亮三目光一閃,道:「哦!原來令婿便是中州鏢局的首席鏢師金臂銀刀丁銳!真是失敬得很。」 「哪裡!哪裡!小輩們功夫還差得太遠,不能入盟主的法眼。」 鄧公超在大笑中,拉著鄧韻道:「韻兒,見過李叔叔,他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江湖人稱崑崙一劍,鳳舞九天,武功之高,早已超越禰公公之上。」 鄧韻睜大眼睛,滿臉驚詫的看著李亮三,然後眼神一垂,襝衽道:「承蒙李叔叔相救,晚輩萬分感激。」 李亮三抱拳還了一禮,說了兩句客套話。 鄧公超怕女兒動了胎氣,趕忙叫她回內室休息,並且還喚來一名鏢師,囑咐要趕快出去找個穩婆來檢查一下,看看受了這場驚之後,對胎兒有沒有什麼影響。 那個鏢師點頭而去,鄧公超才鬆了口大氣。 李亮三看他處理這種瑣碎的小事,感到有些不耐,可是轉念一想,這正是鄧公超的另一面,充份的表現出人性和親情,縱然有些婆婆媽媽,卻無損於他的威望和形象。 看來這就是人性了,鄧公超無視於一地的屍體,死了那麼多人,卻擔心女兒受驚之後,會不會流產。 可能他是惦記著女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將來不好向女婿交待,畢竟這才是比鏢局安危更重要。 鄧公超交待完畢之後,這才想到冷落了諸葛明,於是趕忙把李亮三介紹給諸葛明認識。 由於他沒有把諸葛明的身份說出來,只是介紹江湖上的綽號,李亮三對於一筆勾銷這個名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也只是依照江湖禮節,抱拳說了幾句久仰而已。 諸葛明對他的態度不以為忤,僅是淡然笑了笑,抱拳說了句恭維話,便閉口不語。 李亮三這時記起了金玄白之言,忙道:「鄧總鏢頭,剛才金大俠提起,庭院的練武場裡,還有五十多名天羅會的殺手入侵,難道你不擔心嗎?」 鄧公超笑道:「有他在此,別說天羅會只來了一百多人,就算來五百人,也不夠他殺的!更何況還有如此多的好朋友在此。」 李亮三想起金玄白在瞬間施出飛劍之術,連斬二十多個大好頭顱,不禁暗暗打了個寒噤。 他一臉凝肅的道:「金大俠已練成武當自從創派以來,除了祖師張三豐之外,無人能練成的御劍飛空之術,放眼天下,恐怕已找不到幾個對手了,他若走入魔道,對於武林的傷害,大概除了鄧總鏢頭之外,無人能夠攔阻了。」 鄧公超一愣,側首望了望諸葛明,問道:「李盟主,你為何會有這種憂慮?」 李亮三道:「眼下不宜談論此事,等到鏢局之危解除之後,小弟再找個機會和鄧兄詳談。」 鄧公超點頭道:「對!我們還是得到練武場去看看才行,有什麼話慢慢再說吧!」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二章刀罡破陣 五湖鏢局的大廣場裡,一片刀光劍影,不時傳來慘叫之聲。 當鄧公超、李亮三、諸葛明三人趕到練武場時,激烈的戰鬥將近尾聲,場中只剩下三十多名灰衣人,被分割成三個戰圈,死命的掙扎著。 第一個戰圈是由漕幫兩位分舵主統領的十多名漕幫護衛們,圍住了十多個身穿灰衣的天羅會殺手在痛宰。 第二個戰圈則是由李亮三所帶來的十多個綠林好漢所組成,他們個個都是凶狠彪悍的巨盜,面對天羅會的殺手,毫不留情的出手攻擊,以致地上留下的屍首最多,眼看被困的灰衣殺手,已經沒剩幾個,不久便會全遭殲滅。 至於第三個戰圈裡,則是以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為主的鏢局鏢師們,把十多位天羅會殺手團團圍住,不斷地切割、宰殺。 這兩個刀客,所施的刀法路數不同,一個刀走偏鋒,刀法詭異,另一個則是大開大闔,勁道十足,不過效果相差不遠,用不了幾招,便有人喪命刀下。 至於其他的六名鏢師,則完全是陪襯的角色,僅是困住殺手,不讓他們有逃脫的機會而已。 李亮三看到整個局勢呈現一面倒,不久便可完全控制,便不再理會這些人。 他的目光在整個廣場裡轉了一圈,沒見到金玄白和其他人的蹤影,料想以金玄白的一身修為,到了練武場之後,眼看場中這種混戰,根本就不會親身參與,甚至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恐怕已經回到大廳去了。 看到那些天羅會的殺手們,逐一的喪命在刀劍之下,李亮三不禁替鄧公超感到慶幸不已,忖道:「這老傢伙運氣也真好,沒想到天羅會找上門來,正好碰上了我們,還有金大俠在此,嘿嘿!這些瞎了狗眼的東西,活該被斬盡殺絕。」 他開口問道:「鄧總鏢頭,這些人都是天羅會的殺手,不知道你和童太平那廝結了什麼仇,他竟會派出這麼多手下來鏢局?」 鄧公超苦笑道:「這都是誤會而已,老朽和鐵劍金鏢童太平根本是走的兩條路,井水不犯河水,他找我的麻煩幹什麼?」 李亮三哦了一聲,道:「莫非這些殺手是衝著漕幫而來?」 鄧公超搖搖頭道:「他們完全是衝著副總鏢頭的好友朱大爺而來的!並且還是認錯了人!」 李亮三一怔,訝道:「這是怎麼回事?鄧兄,我可被你弄糊塗了!」 鄧公超道:「天羅會據稱是江湖上第二大殺手組合,他們殺一個人的代價不小,這回派出上百名的殺手,原本是對付一個叫朱壽的北京大富商,後來卻認錯了人,把金副總鏢頭的好友朱大爺認為便是朱壽。」 李亮三更覺得奇怪,訝道:「怎會有如此荒謬的事?想那童太平混江湖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怎會連目標都認錯?」 他說到這裡,失聲笑道:「這個蠢貨,難道不明白殺錯了人,是收不到任何酬勞的嗎?」 鄧公超道:「盟主,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據商金珠臨死前的招認,朱大爺和天羅會要殺的朱壽,兩人不僅姓氏相同,並且長相也頗類似,所以才會讓他們弄混了。」 李亮三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意念一轉,隨即問道:「鄧總鏢頭,聽說毒牡丹商金珠精明能幹,天羅會是在她一手策劃之下組成的,她又怎會犯下這種大錯?」 鄧公超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 諸葛明一直沒有開口,其實心知肚明,知道毒牡丹商金珠是把朱天壽認錯了,當成臧賢易容的朱壽,這才迫不及待的率人進犯五湖鏢局。 她之所以犯了這種大錯,除了朱天壽和朱壽的面貌神似之外,恐怕和童太平在虎丘一敗塗地,全軍覆沒有關。 商金珠一方面受到了僱主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聽到丈夫全軍覆沒,喪命在虎丘的消息,這才在發現朱天壽進了五湖鏢局之後,不顧一切的帶著手下殺手,攻進了鏢局裡。 剛才,商金珠領著手下一百多名殺手,從隔壁和後院翻牆而入,有如潮水一般的湧進大廳,那種聲勢著實令坐在廳裡的人嚇了一跳。 所幸當時廳中雖然金玄白不在,卻還有鏢局裡的鄧公超、彭飛龍、宮斌三大刀客。 除此之外,圍在朱天壽身邊的還有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人。 至於漕幫之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挑夫幫幫主霍正剛、管事馮奇以及兩位漕幫分舵主張立夫和胡豪,則坐在另一端。 而隨同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前來鏢局的一干綠林好漢,雖然李亮三不在場,這十多位悍匪,卻非常老實的坐著喝茶,陪著兩位刀客和分舵主們聊天。 當商金珠領著九十多名天羅會殺手,衝進了鏢局大廳裡,當下便認出了朱天壽便是這回狙殺的目標。 她在一喜之下,隨即認出了瓊花幫幫主林榮祖,當下便擺出江湖禮數,要求林榮祖不要插手買賣,讓天羅會和五湖鏢局周旋。 當時在屋裡的喬英等人,以及來自綠林盟的十多名綠林好漢,全都在一陣錯愕之下,放聲大笑起來。 林榮祖在無可奈何之下,報出了喬英等人的身份來歷,當下讓商金珠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她原以為憑著手下一百多名殺手,足可將五湖鏢局上上下下一齊殺光,並且把目標朱天壽殺死或擄走,完成西廠兩位大檔頭所交付的任務。 但她做夢都沒料到,不僅漕幫幫主、副幫主及二位分舵主都聚在一起,竟會那麼湊巧的都同時到了鏢局。 以漕幫的勢力之大,天羅會就不敢招惹了,更何況廳裡還聚集了綠林盟的好漢?別的不提,單是湖廣七虎在此,就不是天羅會能應付得了,更何況還有翻天鷂子、撲天雕等巨盜都在場。 殺手組織根本見不得人的,在江湖上沒什麼地位,跟下五門的毛賊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湖廣七虎、撲天雕、翻天鷂子等人,都是江湖上聲名赫赫的江洋大盜,別說商金珠或童太平這種人惹不起,就算是黑道巨擘,地方豪霸都不敢招惹。 商金珠就算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何這種名動天下的江洋大盜會跑到鏢局來? 並且看他們和漕幫幫眾談得如此融洽,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商金珠僅是愣了一下,便被滿臉橫肉的撲天雕呵叱著,逼她立刻退出五湖鏢局。 可是商金珠眼看目標就在眼前,再想到門外尚有人接應,於是心一橫,立刻發難,領先向朱天壽攻去。 由於大廳之中一下子擠進近百人之多,鄧公超唯恐引起誤傷,於是請求漕幫幫主和撲天雕把大部份殺手逼出大廳,分割狙殺。 商金珠根本不知邵元節和諸葛明等人是什麼來歷,才和手下殺手施放了數十枚暗器,已遭到長白雙鶴、紅黑雙煞布起了兩層防護網,攔住了所有的暗器。 當七十多名天羅會殺手被綠林好漢和漕幫幫眾逼出大廳時,鄧公超領著兩位刀客也一齊出手。 漕幫幫主喬英看出朱天壽的重要性,於是留在廳裡,和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主林榮祖等人,一齊充當保護朱天壽的護衛人員,拼出全身的功力,狙殺天羅會殺手。 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三人,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便見到商金珠帶來的一干殺手,全都死於江南三大刀客和兩位幫主以及長白雙鶴之手。 商金珠被鄧公超砍斷一條手臂之後,眼看大勢已去,當場要割喉自盡,結果卻被褚山一記紅砂掌打得胸骨碎裂,噴血而亡。 朱天壽從未碰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不過有邵元節、蔣弘武和諸葛明在保護,縱然有些心驚,卻沒感到害怕。 隨著天羅會的幫眾一個個被斬殺,朱天壽反倒有些興奮,尤其是他從邵元節那裡得知這批殺手是追殺朱壽而認錯人時,更感到一種特殊的痛快。 廳裡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首,鄧公超記掛著園裡的戰況,於是派出彭飛龍和宮斌兩位刀客去練武場協助漕幫幫眾滅除天羅會殺手,至於自己則心懸內室的兩位小妾和愛女,便向朱天壽打個招呼,匆匆趕往內室而去。 朱天壽情緒高昂,吩咐紅黑雙煞陪著鄧公超一齊前去,自己則忙著向邵元節請教眼下這些人的來龍去脈。 邵元節一生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也想不到會和幫派首腦、黑道豪強、江洋大盜、鏢局、刀客等人共聚一堂,合力對付殺手組織。 他覺得情況太過於尷尬,也難以把這種荒謬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於是示意諸葛明向朱天壽解說。 諸葛明眼看湖廣七虎、撲天雕、翻天鷂子都在場,豈能揭他們的底?於是趕緊拉住紅黑雙煞,自告奮勇的陪鄧公超到內室去探視一番。 此刻,當他站在李亮三和鄧公超的身邊,想起剛才在大廳裡的經過,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忖道:「有時候,人生還真是荒謬,簡直讓你想都想不到。」 想一想,朱天壽好好的皇帝不當,卻封自己做一個逍遙侯,夠荒謬了吧! 而在做逍遙侯時,他卻又封自己為「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認為自己已成活佛。 除此之外,他又跟金玄白要了塊當年明教留下的星宗宗主令牌,留下了從南京庫房裡找到的射星劍,執意要做被各大門派及朝廷公認的魔教星宗宗主。 做下這種荒謬的事情還不夠,他還下旨,借劉瑾的名義,成立內行廠,自任左指揮使,想要和右指揮使金玄白一起行走天下。 而他這種複雜的身份還不夠荒謬,更荒謬的則是到了五湖鏢局之後發生的事,因為大廳之中聚集了鏢師、刀客、幫派的幫主、綠林盟主、黑道豪強、江湖殺手、江洋大盜等人。 如果再把朝廷的國師、錦衣衛同知大人、東廠大檔頭和小檔頭以及神槍大俠算進去的話,更顯得整個情況的荒謬和錯亂。 諸葛明心想,這種荒謬的事,自己一生遇到一次,便已足夠了,否則再多來幾次,恐怕也無法過正常的人生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鄧公超道:「諸葛兄,你在想什麼?我們進大廳去吧!」 諸葛明神智一清,凝目望去,只見戰局已經結束,那五十多名的天羅會殺手,全都喪命當場,一地的屍首,斑斑鮮血灑在碎石和黃土上,真是怵目驚心。 然而比起上次雙劍盟門下弟子大舉入侵的場面,這些灰衣殺手力戰綠林好漢和鏢師、幫派徒眾們的戰況,顯然還不夠慘烈。 縱然如此,眼望著一地的屍首,嗅著撲鼻而來的陣陣血腥,諸葛明仍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看到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指揮著那些鏢師們處理一具具的屍體,吁了口大氣,道:「鄧兄,我們走吧!」 漕幫的幫眾,在兩位分舵主的吩咐下,也幫著鏢師們扛屍體,鄧公超向他們再三的道謝。 漕幫淮安分舵主張立夫和揚州分舵主胡豪兩人恭敬而又謙虛的向鄧公超致意,表示這是該做之事。 李亮三看到這種情形,深感詫異,不知漕幫人士為何如此尊敬鄧公超? 隨同他前來的撲天雕、翻天鷂子以及湖廣七虎,更是睜大著眼睛,望著那些鏢師和漕幫幫眾們忙碌地搬運屍體,而感到不可思議。 在江湖上,漕幫和綠林盟是兩個不同的組合,往往由於利害的衝突,綠林好漢會結伙搶劫漕船。 而漕幫勢力龐大,幫中人手眾多,一般的水上大豪縱是凶悍,也不敢貿然劫船,所以近些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撲天雕及湖廣七虎等綠林好漢,都是各踞山頭的綠林大豪,和航行運河的漕幫沒有什麼利害衝突,所以他們才會覺得以漕幫勢力之雄厚,竟會如此尊敬五湖鏢局的總鏢頭,是一件奇怪的事。 李亮三沒有任何表情,和鄧公超聯袂而行,繞過廣場,往鏢局大廳而去,諸葛明則緩了一步。 他們三人剛剛走到廳門之側,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鏢局大門被人推倒,數十人有如潮水般的湧了進來。 鄧公超大怒,停住了腳,拔出金背大刀,想要砍人。 他原以為這批撞倒大門,闖進來滋事的群眾是接應商金珠的另一批殺手,可是刀一拔出,卻發現那數十人中,除了二三十名黑衣大漢之外,其他人都是衙門差役,其中竟有大捕頭王正英在內。 他一愣之下,大步向前,迎向王正英,寒著臉問道:「王大捕頭,你毀我大門,闖入鏢局,想要幹什麼?」 王正英抱了抱拳,道:「鄧總鏢頭,請恕在下得罪,我是身不由主,這才……」 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身後的兩個黑衣中年男子已伸手把他推開,其中一人跨前兩步,道:「本官田璧雙,來自西廠,帶人前來擒拿要犯,抗拒者格殺勿論。」 鄧公超一驚,側首望去,只見李亮三臉色大變,諸葛明卻是一臉的詫異笑容,至於跟在遠處的綠林群豪則全都止步不前。 他趕緊道:「諸葛兄,這件事……」 諸葛明輕笑一聲道:「鄧兄,別急。」 他一步跨出,到了田璧雙面前,抱拳道:「田老弟,吳老哥,半年不見,兩位官威絲毫未減,真是可喜可賀呀!」 田璧雙一愣,還沒答腔,站在後面的西廠大檔頭吳恕已從人群中走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出來,陰惻惻地望著諸葛明道:「諸葛大人,我們奉谷公公之令,南下擒拿要犯,任何人若是敢予攔阻或庇護,都一概同罪。」 田璧雙冷笑一聲,道:「想必諸葛兄不會犯此禁忌吧?」 諸葛明根本不在乎這兩位大檔頭,見他們招出了執掌西廠的太監谷大用來,並且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禁冷笑,道:「兩位真是威風八面。」 吳恕目光一閃,道:「王捕頭,本官下令,你立刻帶領麾下衙役,四下搜索,如果有人擋路,立即逮捕,再有抗拒,當場格殺!」 王正英知道諸葛明是東廠的官員,可是吳恕和田璧雙都是西廠的大檔頭,兩邊來頭都很大,任何一邊他都不敢得罪。 此時,當吳恕擺出官威下令,逼得他只好向諸葛明抱拳道:「諸葛大人,小的職位卑下……」 諸葛明大笑道:「王正英,有金侯爺在此,你還怕什麼西廠檔頭?這兩個傢伙下的命令,你就當他放狗屁就是了!」 王正英本來是一臉為難之色,五官揪在一起,聽到諸葛明這句話,立刻豁然開朗,泛起了微笑。 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看在鄧公超眼裡,倒也沒有什麼特殊感覺,可是李亮三卻為之大驚不已。 打從王正英帶著衙門差役,破門而入時,李亮三一顆心便懸了起來,因為練武場裡的屍體還沒收拾好,只要那些差人擺開陣勢,稍加一搜,立刻便可發現鏢局裡出了命案。 身為綠林盟主,李亮三當然知道江湖規矩,在江湖上有一條鐵律,那便是盡量不要招惹官府,留下案底,尤其不可和差人為敵,以免牽連他人。 俗話說「殺官如造反」,就算是綠林好漢,江洋大盜,做的全是沒本錢的生意,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如非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招惹官府中人。 所以江湖尋仇,可以殺人盈野,卻是私自解決,絕不可報官處理,至於屍體,則挖個坑埋了,就沒有什麼後患了。 若是在官府落下案底,遭到通緝,儘管可以用假路引矇混,卻也是提心吊膽的,非智者所為。 這次李亮三帶來的湖廣七虎,其中有三人都是在官家落了案,至於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兩人,雖是南方有名的巨盜,他們的身份卻是湖廣的殷商,家世清白。 就因為白額虎、插翅虎和鐵背虎三人都受到衙門的通緝,這回出來用的是偽造的假路引,所以李亮三才有些擔心。 這也就是不久前,衙門差人圍住五湖鏢局,他為何要帶著手下人員藏進內室的主要原因。 但是王正英大捕頭去而復返,並且還帶著大批衙役,就已夠他們吃驚了,更何況還有西廠的人員夾雜其中,使得李亮三心中的壓力倍增。 尤其是距離他們身後不遠的綠林大豪,面對這種情景,每個人都已勃然色變。 這些人倒不是怕查出身份,而是知道鏢局裡數十具屍體都未處理好,只要差人略一查看,他們便會被捕,絕無一人可以倖免。 面對這種情況,以這些人的個性來說,根本不可能束手就擒,很可能會在盟主的帶領下,殺出重圍。 如此一來,他們在蘇州犯下了滔天的大罪,今後每個人的日子就難過了,必定會整日裡提心吊膽才行。 然而他們料不到諸葛明一出面,便讓蘇州的大捕頭態度軟了下來,接著西廠的兩位大人竟又強下命令,形成針鋒相對的狀況。 這種轉變,使得撲天雕、湖廣七虎等人都臉色再變,不知以諸葛明的官家身份,到底壓不壓得住兩位西廠的大檔頭。 他們正在忐忑難安時,聽到諸葛明又招出了一個金侯爺,剎時,這些來自湖廣的綠林大豪全都滿腹疑雲。 吳恕和田璧雙兩人互望一眼,全都一臉慍怒。 他們看不到王正英臉上的神情,卻聽出諸葛明話中之意,交換了眼色之後,吳恕見到田璧雙搖了搖頭,於是肯定本朝並沒有什麼金侯爺。 他冷冷一笑,道:「諸葛明,你想唬我們,是吧!」 冷厲的目光從鄧公超、李亮三兩人臉上閃過,又投射在湖廣七虎等綠林好漢的臉上。 當他看到那些人一臉的錯愕、疑惑、驚訝時,心中大定,揚聲道:「別說是侯爺,就算是公爺在此,本官也可按照國法律令,加以逮捕。」 他面罩寒霜,手一揮,道:「給我搜!擋路者格殺勿論!」 那些身穿黑衣的大漢,都是來自西廠的人員,聽到了吳恕下令,全都拔出佩刀。 剎那間,刀光閃爍,一股強烈的殺氣從他們身上湧出,瀰漫了整個空間。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廳門大開,褚山和褚石首先走了出來,接著便是長白雙鶴。 他們奔下石階,分列諸葛明左右,一排橫站,攔住了西廠番子前進之勢。 吳恕臉色一變,道:「諸葛明,原來你帶著人來,難怪如此囂張……」 話聲剛起,他已見到一個身披長袍,腰繫玉帶的藍衣大漢,緩步從大廳走了出來。 金玄白站在石階上,冷冷地望著上百名的衙門差役和西廠番子,沉聲道:「你們想要造反啊!」 他的眼神一如常人,聲音也沒特別大,可是自有一股威嚴,吳恕和田璧雙一怔之下,已見到王正英首先跪了下來,道:「蘇州一等一級捕頭王正英拜見金侯爺!」 那蜂擁而入的上百名衙門差人,大部份都認識金玄白,一見大捕頭王正英跪下叩首,全都當場跪了下來。 這一百多人跪下,情況非常壯觀,不但西廠的人員全都嚇了一跳,連鄧公超、李亮三以及撲天雕等綠林大豪也都大為驚駭。 鄧公超張大著嘴,望著屹立如山的金玄白,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只是不斷地低聲念道: 「金侯爺,金侯爺……」 至於李亮三和一群綠林大豪,更是目瞪口呆的望著金玄白,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些人的認知裡,金玄白乃是新近崛起武林的一位耀眼明星,武功高強,罕有敵手,也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可是,這個副總鏢頭,又怎麼會陡然之間,變成了朝廷的侯爺?就讓他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每個人都在瞬間成了呆子,驚駭地望著跪倒一地的衙門差人,不知所措。 吳恕和田璧雙兩個西廠大檔頭,見過不少世面,區區一個侯爺,倒也沒放在他們眼裡,一愣之下,立刻叱道:「王正英,你在幹什麼?還不快站起來?」 諸葛明上前一步,叱道:「放肆,見到本朝神槍武威侯,還不下跪行禮?」 吳恕嘴角一撇,道:「諸葛明,你少唬我,本朝哪來的神槍武威侯?」 他面對金玄白,冷笑道:「你便是最近崛起江湖的神槍霸王,是吧?據報你膽大妄為,在蘇州綁架了本官的同僚樂大檔頭……」 話說一半,便見到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一股強大之極的氣勢驟然湧出。 吳恕似被兩支利箭射進心底,一驚之下,趕緊提起一身功力,護住全身,可是隨著那澎湃奔騰而來的強大氣勢撞擊,縱然他雙掌連發三招,依然站立不住,連退五步。 金玄白怒叱道:「放肆!」 吳恕大驚,田璧雙跨前一步,單掌伸出,抵住了吳恕的後背,立刻同樣的被那強大的氣勢鎖住。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王大捕頭,你們都起來吧!」 王正英恭敬地道:「謝金侯爺!」 他站了起來,那些衙門差人才敢一一站起。 金玄白揮了下手,沉聲道:「你留在這裡,叫他們全都出去,免得在此礙事。」 王正英應了一聲,正想下令,卻聽到田璧雙喝道:「王正英,沒有本官命令,誰敢擅離職守?」 王正英一怔,抬頭望著金玄白,不知如何是好。 吳恕才從金玄白陡然收起的強大氣勢中鬆了口氣,驚駭之中,感到十分的羞怒,拔出腰際的狹刃軟刀,狂叫道:「弟兄們,全都給我上,把這冒充侯爺的狂徒,給我拿下!」 那三十多名西廠番子,在兩個小檔頭的帶領下,奮勇往石階衝來,刀光閃動,錯落有致,竟然隱含一種刀陣,一時之間,殺氣騰騰,漫天刀網伸展開來,要把金玄白罩在裡面。 就在這時,邵元節和蔣弘武陪著朱天壽從大廳走出,朱天壽乍一看到刀網漲大,不禁啊的一聲,又退了回去。 邵元節附在他的耳邊,低聲道:「皇上,不用擔心,金侯爺自能應付,你沒見到諸葛大人連動都沒動一下嗎?」 朱天壽躲在門邊,目光一轉,果真見到諸葛明和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人,連腳步都沒移動一下,顯然都是胸有成竹,心有定見。 他心頭一定,聽到鄧公超大喝一聲道:「金兄弟,接刀!」 喝聲之中,鄧公超已把手中的金背大刀擲了出去,敢情他看到金玄白手裡沒有兵刃,唯恐陷入刀陣之中會吃虧,這才把自己的大刀借給金玄白使用。 諸葛明笑道:「鄧兄,你是多此一舉!」 李亮三親眼見過金玄白施展御劍飛空之絕頂劍術,也覺得鄧公超是多此一舉。 站在他身後的湖廣七虎和撲天雕等綠林好漢,則是見到三十六名西廠人員,布出了森嚴的刀陣,攻向金玄白一人,全都露出不齒之態。 在這些人的印象中,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此刻槍不在手,而西廠的番子卻組刀陣圍攻,顯然不顧武林規矩,太過於卑劣。 撲天雕上前一步,道:「盟主,我們要不要出手?」 李亮三道:「金大俠神功無敵,你們全都給我看著就是,別獻醜了!」 在刀陣擴張,瀰散而開的片刻,各方面的反應都不相同,吳恕臉上泛起一絲獰笑,忖道:「任你武功有多高,落在我這刀陣裡,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 這個意念有如電光石火般的閃過腦海,眼前一陣爍亮,也恍如閃起了電光雷火,讓他不敢逼視。 圓形的光幕才一撐起,強光瞬間轉為柔和,在現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金玄白手中的厚背金刀通體泛紅,刀芒暴射裡,如環狀的光圈從刀尖部位跳了出來。 那些分從四個方位、上中下三路,犬牙交錯而至的西廠人員所揮出的單刀,剛一合圍,觸及這些飛跳而出的環形紅色光圈,全都在瞬間融化,接著在熾熱而又犀利的刀芒下,接二連三的喪失了性命。 李亮三目瞪口呆,失聲道:「刀罡!」 諸葛明第二次見到這種情形,第一次是在木瀆鎮,那時金玄白被神刀門的刀陣所圍,便是使出這種絕技,在頃刻破陣,並且殺了門主天罡刀程烈。 只不過那時金玄白的刀法太快,使他沒能完全看清楚,如今在撐起的光幕裡,那些西廠的番子似乎成了手持木刀竹劍的孩童,動作變得緩慢無比。 就因為出現如此詭異的情形,以致這些番子的所有招式,包括手中兵刃的落下位置,諸葛明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紅色環狀的光圈融化各種兵器,乃至那些西廠番子爭先恐後的送上去,喪命在刀芒下的情況,一絲不漏的全都映入他的眼中。 這種詭異的情景,讓諸葛明不敢置信,耳邊聽到李亮三說出的兩個字,他那幾乎麻痺的大腦也印上了「刀罡」這兩個字。 「啊!原來這就是刀罡!」 諸葛明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武功修為驟然提升,看到了這種玄奇詭異的戰況,而是那些西廠的番子,在金玄白髮出的強大氣勁影響下,每個人的動作都遭到停滯,變得緩慢。 眼看金玄白有如摧枯拉朽的破陣殺人,諸葛明陡覺一股寒意從心底竄起,全身開始莫名的顫抖,忖道:「這是一個殺神!哪裡還是人?」 整個空間似在剎那遭到凍結,只有這場慘烈的屠殺仍在進行,僅是片刻光景,兩層刀陣全都毀於刀罡芒影之下,三十六個西廠番子,包括兩個控陣的檔頭,無一倖免,全都是咽喉一刀,死於非命。 所有的喊叫聲,都被凍結在咽喉,不僅沒有慘叫傳出,連觀戰的上百人都沒有一個叫出聲來。 這些人恍如置身幻境,看到的只是幻影,而不是實景! 因為在現實中,他們從來沒有,也無法想像會有這種情形出現,那已經不是驚駭或詭異所能形容了。 每一個人的心靈都受到強大的震撼,其中又以吳恕和田璧雙尤甚,他們在看到這種怵目驚心的一幕後,立刻便想到這些喪命的人,都是他們帶來的高手。 以往,他們對於手下的這批精銳,充滿了信心,尤其對於這個小天罡刀陣,更是萬分的得意,認為少林的十八羅漢陣也不過如此。 這次,他們派出了兩個刀陣,復合使用,不是簡單的一加一而已,相乘的威力,足足有三倍之多。 以他們的認知,就算是北京第一高手聶人遠來此,被圍在刀陣裡,一時三刻也難以脫身。 哪裡知道金玄白縱然是以槍法名震江湖,刀法上的修為,更是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不僅能發出刀罡,並且還可憑著瀰漫的刀氣,使得整個刀陣停滯變緩。 以他們的武功修為,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驚駭之下,接著便是震怒,而在震怒之後,便產生極大的畏懼。 吳恕再也不敢向前,挺刀替枉死的手下報仇,他插刀回鞘,一掀大袍,露出裡面插滿薄刃小刀的兩層寬皮帶,雙手揚處,已發出六支飛刀。 身為江南霹靂堂的弟子,和四川唐門一樣,精擅於各種暗器,吳恕生平最得意的便是雙手連環,可以在瞬間射出二十四支飛刀。 這些特製的飛刀,長四寸、寬二寸,刀刃之薄,如同髮絲,隨著手法的變幻,有如風刃,方向和角度無一相同,並且速度極快,難見形影。 故此,吳恕十多年前出道時,曾替自己取了個綽號,叫做無影刀,不過後來聽到江南七大刀客中早已有無影刀,於是改為風刀。 進入西廠之後,受到谷大用的重視,將他和田璧雙、樂大力、魏子豪三人提為身邊四大護衛,賜以外號,稱之為四大神將,於是便有了風神之稱。 雖然看到刀陣崩裂,吳恕對自己的飛刀絕技,仍然信心滿滿,尤其雙手一碰到飛刀刀柄,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失去的信心,也立刻找了回來。 六支薄刃小刀,有如銀魚逆流而上,御風而行,朝金玄白射去,緊隨著又是六支脫手,呈現兩個品字形,攻向金玄白。 這十二支飛刀才一閃現,田璧雙也在剎那間戴上了鹿皮手套,探手鏢囊中,取出了四枚烏黑的鐵丸。 這些鐵丸大如鴿卵,是由巧匠精心打造,鑄造之時,預留一個小孔,注入毒液之後,再加以密封。 由於鐵丸外殼堅硬,未經強烈的碰撞不會裂開,而在射出之後,無論有沒有射中目標,都會產生作用,尤其是進入人體之後,毒液隨著外殼裂開,用不著一息之間便會致人於死。 谷大用太監執掌西廠,便是在親眼看到田璧雙連發十二枚鐵丸,在空中互撞,破裂之後,鐵片齊飛,毒水有如驟雨灑下,把鋪在地上的草蓆全都腐蝕,這才在高興之下,賜給田璧雙「雨將」的外號。 田璧雙成名以來,發出這種歹毒暗器的機會不到十次,最多也只一次射出兩枚。 可是當他見到金玄白在刀陣的圍攻下,發出了刀罡,為了保命,於是一次便掏出四枚鐵丸。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三章煙消雲散 當十二支飛刀劃破空際,發出一陣嗡嗡的低響時,田璧雙手裡的四枚鐵丸也如流星似的出手。 漫天的光幕隨著刀罡的出現而消失,在這十二支飛刀閃現的剎那,光幕又已撐起,爍亮更甚十二枚飛刀幻起的銀芒。 彷彿一輪旭日東昇,金色的光幕陡然出現在金玄白身前,這便是服部玉子命名的「圓月一刀斬」,脫胎於九陽劍法中的一招「旭日初升」。 金玄白的九陽神功突破了第七重之後,使出必殺九刀,隨著真氣貫注在刀上,產生刀罡之外,瀰散出來的強大氣勁,形成一種張力和氣壁。 這種無形的張力就像鄉野傳說中,妖精或神仙所佈的結界,也和道家所佈的法陣類似。 進入這個氣旋張力中的人,一切的行動都會遭到阻礙和滯留,故此才有那種遲緩的情形出現。 金玄白此時又是一招「圓月一刀斬」使出,那領先的六支飛刀一投入光幕裡,立刻化為碎屑,緩緩落下,宛如片片銀花殞落。 接續而來的六支薄刃飛刀,也同樣的一入光幕,立刻便化為碎片,紛紛灑落。 眼看四枚鐵丸即將進入光幕,諸葛明大叫道:「小心,鐵彈裡有毒!」 金玄白刀鋒一轉,斜指蒼穹,左手劃了個半弧,袍袖飛旋,彷彿產生一個漩渦,把那四枚急射而至的鐵丸,一齊吸到左手之中。 他看了看手中的鐵丸,還沒覺察出其中的異處,蔣弘武已從廳門後面衝了出來,道:「金侯爺,小心鐵丸裡有劇毒,不可以弄破。」 吳恕和田璧雙兩人看到了蔣弘武,全都認出他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愣了一下。 吳恕雙手又已扣住六支飛刀,還沒來得及發出,驟然看到邵元節和朱天壽也從大廳裡現身。 邵元節數年前被封為國師之際,谷大用太監曾帶著身邊的四大神將列席觀禮,當時受到敕封的還有陶仲文真人在內。 此後數年,陶仲文真人經常出現在各種場合,周旋在王公貴族之間,四大神將陪伴著谷大用,也見過不少次,較為熟識。 不過邵元節較少露面,以致四大神將沒有很深的印象,只是經由陶真人的轉述,邵真人在修練道法,修為已在他的水準之上,很可能會修成天道,白日飛昇。 就由於這種情形,讓他們對於邵元節真人的神通和道法,產生極深的印象。 其實這只是道士們相互吹捧的手法而已,面臨著正德皇帝既奉道,又供佛,更十分執迷於法王、活佛的神通,龍虎山的真人們,不得不使些小手段,顯露一些神通或法術,才能讓他們的地位更加穩固。 邵元節之故作神秘,有其原因,吳恕和田璧雙怎知國師閉關苦修金丹大道,實則是帶人出宮,去挖太監劉瑾的祖墳,斷了墳上的龍脈? 他們眼看邵元節突然出現在鏢局門口,很快便認出了眼前這個瘦削的道士,便是國師邵元節真人。 邵元節扶著朱天壽走出廳門,那種恭謹的神態一落入吳恕和田璧雙的眼裡,不禁讓他們更加注意這個身穿錦袍、頭戴方巾的年輕白面書生。 正德皇帝在北京西華門另築宮院,於兩廂設秘室,大興土木,名曰「豹房」,是正德二年秋八月的事。 豹房興建之初,谷大用太監帶著四大神將來過一次,曾經遇到武宗皇帝趕來巡視。 那時,包括劉瑾、張永等大小太監三四十人,以及法王、活佛、錦衣衛校尉們,數百人簇擁在武宗皇帝的身邊,四大神將遠遠的跪在廊下,看著太監谷大用脅著肩迎了上去。 他們那時僅偷偷的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發現皇上只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穿著龍袍,也沒什麼特殊的威嚴。 倒是隨侍在皇帝身邊的太監劉瑾和國師陶仲文真人,那種氣勢,讓他們震懾不已,趕緊低下頭來,不敢抬頭再多看一眼。 事後他們並未宣揚此事,截口不提曾經目睹龍顏,看過皇帝的長相。 太監谷大用本想推薦四大神將的其中二人,到豹房去任職,結果被劉瑾否決了,於是以後也不再提起此事。 不過吳恕等四人倒是頗感遺憾,認為他們喪失了接近皇上的機會,難以飛黃騰達,都是劉瑾從中作梗。 這次他們奉命南下,買兇除去朱壽、朱天壽、朱宗武三人,是太監谷大用下的秘密命令,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三人到底是誰?究竟犯了什麼大罪,要秘密加以誅殺? 他們只是一如往昔的遵從太監谷大用的命令,執行任務而已,就如同他們逮捕大臣、押入大牢審問或狙殺,是同樣的情形。 東、西二廠的所有官員,都只是皇帝驅使的奴才,而這些檔頭或番子,僅是奴才手裡的那把刀,那個殺人的工具而已。 四大神將縱然是西廠的大檔頭,也僅是太監谷大用手中的工具,他們不夠資格詢問為何要殺清官或為何要將某位大臣逮捕起來。 他們只能奉命執行任務,並且要不擇手段,不惜犧牲的完成命令,否則他們便會被主子所棄或者除去。 故此,當邵元節陪著朱天壽從大廳裡走出的剎那,吳恕和田璧雙都在同一時間認出了這兩個人。 邵元節真人是當今的國師,國師出現在一個小小的五湖鏢局裡,已夠讓吳恕和田璧雙吃驚了,更何況朱天壽還同時現身。 朱天壽的容貌並沒什麼大改變,比起當年在豹房外所見的武宗皇帝,看起來更穩重,更瀟灑一些。 縱然朱天壽的相貌無法和吳恕、田璧雙兩人所留下的印象相契合,然而邵元節擺出的樣子,充份說明他便是當今皇上。 吳恕和田璧雙心中的震撼,遠比他們看到小天罡刀陣被破,三十六名手下一齊死在金玄白刀下,更甚三分。 他們互望一眼,全都確定了各自的想法,瞬息之間,兩人的面色一片蒼白,吳恕覺得雙手冒汗,六枚薄刃小刀已不自覺的滑落於地。 一個暗器名家,雙手永遠都是乾燥而又穩定的,手上若是有汗,便不能握緊暗器,假使不能保持穩定,就不能準確的射中目標。 吳恕縱然面對強敵,也沒有出過一次手汗,更不會有顫抖的情形發生。 可是,這一次他卻雙手冒汗,手指顫抖,連夾在雙手指縫間的六支飛刀都拿捏不住。 他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皇上……」 田璧雙幾乎也在同時跪下,顫聲道:「萬歲……」 然而他們話才出口,便被強大猛烈的刀氣逼住,通體一陣熾熱,逼得他們幾乎無法開口。 驚駭之下,他們提起一身功力,揮掌連拍。 掌風激盪,有如滾滾浪潮,撞擊在刀氣上,發出噗噗的聲響,彷彿在實物上捶打一樣。 不過這也是吳恕和田璧雙最後的掙扎,他們的內功修為固然不錯,可是面對著的浩瀚刀氣,有似排山倒海般的湧到,根本無法抵擋。 隨著千縷萬絲的刀氣一漲,吳恕和田璧雙兩人已當場慘死,全身沒有一寸完膚。 田璧雙倒下之際,鏢囊裡盛放的十多枚鐵丸,受到刀氣的切割,裂了開來,毒水在瞬間腐蝕了鏢囊,然後流在他的身上。 在現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一百多名衙門差人和綠林好漢,都看到田璧雙一個龐大的身軀被碧綠的泡沫罩住,從胸部開始,很快的便融蝕化解。 王正英距離田璧雙不足一丈,眼看這種恐怖的情形,趕緊叫道:「蘇州衙門的弟兄們,趕緊退出去!」 那些幾乎嚇呆了的衙門差役,全都轉身從大門逃走,唯恐毒水會濺到自己身上。 王正英退到圍牆邊,才停了下來,只見僅是這麼一會工夫,田璧雙整個身軀已經全部化為一攤烏黑的屍水,不過躺在他身邊不遠的吳恕,並未遭到波及,仍然是一具完好的屍體。 這種詭異的情形,讓金玄白都吃了一驚,他看著手中的四枚鐵丸,想不通裡面裝的毒液,竟能腐蝕人體,也不禁頗為訝異。 蔣弘武唯恐他會把鐵丸毀去,趕緊上前道:「金侯爺,請留下這些鐵彈,切誤毀去。」 金玄白問道:「你要這種歹毒的暗器做什麼?」 蔣弘武道:「田璧雙仗著這種歹毒暗器,害死不少人,全靠裡面的毒液,為了我們的安全,必須設法找出防治之法。」 諸葛明飛身掠了過來,道:「金侯爺,蔣兄說得不錯,這鐵丸中的毒液太過厲害,我們得研究出祛毒的藥方,才能防範,免得以後造成更大的傷害。」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他們之言有理,於是道:「你們各拿兩顆,小心保管,別撞破了傷到自己。」 蔣弘武一手受傷,尚未痊癒,覺得把這種彈丸放進鏢囊中有些不妥,於是道:「諸葛兄,這鐵彈還是交給你保管比較妥當。」 諸葛明接過四枚鐵丸,也覺得放在自己身上不妥,於是把李承中喚來,道:「承中,你比較心細,這四枚鐵丸還是由你保管,較為妥當。」 李承中戰戰兢兢的接過鐵丸,用手絹包著,放進鏢囊裡,唯恐會碰破了,導致自己和田璧雙同樣一個下場。 金玄白看到他那謹慎的樣子,笑了笑,對諸葛明道:「諸葛老兄,唐門的三爺唐玉峰此刻人在太湖,你若是要研究鐵丸裡的毒液成份如何,還是找他合作,比較妥當。」 諸葛明大喜,決定派人去把唐玉峰找來,研發這種毒藥暗器,以後發給內行廠的人員,作為他們防身的利器,也可以產生極大的震撼作用。 這種由霹靂堂所研發的毒藥暗器,經由諸葛明和四川唐門的合作,製造出來另一種產品,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化骨散」和「化骨水」。 在正德十年以前,江湖人士鬥毆,殺了人之後,只能把屍體挖個坑埋了,或棄之荒野,不過自從這種化骨散、化骨水研發成功之後,便不需埋屍,只要在死者傷口上灑一些化骨散便可將屍體腐蝕,化為屍水。 這種化骨散具有毀屍滅跡的功效,是以在初問世之際,售價極為昂貴,小小的一瓶,便要賣三十兩銀子。 不過對於行走江湖的刀客或地方豪強、綠林好漢、江洋大盜來說,這種化骨散的功效顯著,所以無不搶購,幾乎到了每人一瓶的地步,著實讓唐門賺了很大一筆銀子。 蔣弘武和諸葛明身為唐玉峰的靠山,又是幕後老闆,當然分了極大的利潤。 內行廠成立之後,大量翦除東、西二廠的羽翼,以及太監和官員,殺了最少有數千人之多,在歷史上留下極大的惡名,有許多人就此消失,屍骨無存,也都是拜化骨散之賜。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金玄白把四枚鐵丸交給諸葛明之後,走到鄧公超面前,把厚背金刀雙手捧著道:「總鏢頭,謝謝你的金刀。」 鄧公超一臉惶恐的接下那柄追隨自己已有二十多年的大刀,插進刀鞘,自嘲地道:「這把金刀在侯爺手裡,才真是威鎮八方,落在老朽手中,真是太委屈了。」 金玄白見他改了稱呼,若是往常,一定會加以糾正,可是現在他已接了聖旨,成了名副其實的侯爺,若是再指正,則未免有些矯情。 他笑了笑,道:「總鏢頭,剛才我不小心把你的西廂房燒了,請你找人修理,不論多少銀子,都算在我的身上。」 鄧公超退了兩步,抱拳道:「侯爺這是在罵我吧?老朽無知,冒犯了侯爺,承你不棄,沒有追究,反而救了敝局上下,這區區一間屋子燒了,又算得了什麼?」 金玄白道:「既然總鏢頭這麼說,我就謝了。」 他看到鄧公超恭敬的模樣,笑了笑又道:「無論如何,我永遠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總鏢頭不必如此客氣,反而顯得生疏!」 鄧公超聽他這麼一說,欣喜若狂,再三謝道:「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他也不明白金玄白為何成了當朝的武威侯爺,不過他很清楚,憑著神槍霸王那塊招牌,五湖鏢局走鏢遍及天下,定然處處都是通行無阻。 就算有不長眼的毛賊敢挑釁,有神槍霸王這個強大的靠山,便可運用官家的力量或江湖大豪的威勢加以擺平。 金玄白既然答應仍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不啻讓鄧公超得到個最有效的護身符,怎不叫他欣喜萬分? 就在他心裡盤算著今後該如何拓展五湖鏢局業務,何處該設立分局,如何招募大批鏢師之際,金玄白已轉身朝李亮三走去。 李亮三和所帶來的十幾名綠林大豪,從衙門差人推倒鏢局大門開始,可說全程都已參與,只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動手,只是充當觀眾而已。 這些江湖人心裡忌憚衙門差役,對於東、西二廠的番子更是視若鬼神,敬而遠之,絕對不敢貿然的招惹這些朝廷的爪牙。 所以當吳恕和田璧雙帶著西廠番子出現時,每個人都心情緊張,隨時準備逃走。 不過隨著金玄白的出面,讓他們的心情一再變幻,起伏不定。尤其是李亮三,熟知金玄白的出身來歷,更肩負著武當楊子威大俠所托,希望能解開金玄白心結,不要將各大門派視為仇寇。 他眼看金玄白施出御劍之術,連殺二十多名天羅會殺手時,便感到情勢不對,認為楊子威好心的想要替武當解除這個憂患,恐怕有所失策。 因為金玄白暴怒之際,所產生的那種威力,放眼武當,恐怕連同諸位長老在內,沒有一個人會是金玄白的一合之敵。 等到諸葛明的身份暴露,並且提到了金玄白不僅是新近崛起武林的神槍霸王,並且還是朝廷的侯爺時,李亮三更加感到害怕了。 武當掌門黃葉道長發出掌門金令,邀集各大派掌門匯聚武當,其目的便是商量要如何面對金玄白。 在二十年前的那個時空背景裡,九陽神君沈玉璞被天下視為魔門餘孽,他獨來獨往,橫行天下,雖然沒有什麼重大的惡行,卻是全憑一己好惡,而殺了不少正派弟子。 至於九陽神君的最大罪行,則是他以一身神功,挑戰天下十大高手,並且連敗數人,當年的崑崙掌門悟明大師便是他的手中敗將。 而名列第五的崆峒掌門破玉子,甚至被九陽神君打得吐血,崆峒弟子在此一役,死傷百人之多。 李亮三之所以熟知當年九陽神君橫行天下的這段經過,都是由崑崙悟明大師所轉述。 崑崙的武功獨樹一幟,般若大能力被視為和少林的金剛不動神功齊名,然而在九陽神君撼天一掌之下,悟明大師也落得內傷吐血的慘狀。 李亮三在武當青木道長門下之時,從未聽過這段武林舊事,直到被逐出武當門牆,改投崑崙之後,他才在悟明大師口中聽到了這個武林秘辛。 所以說,李亮三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出當年九陽神君的強大,特別是悟明大師敘述的九陽神功一擊之威,更令他有深切的體悟。 以致當崩雷神劍楊子威找到了他,把當年槍神、鬼斧、武當鐵冠道長、少林大愚禪師四人追擊萬里,狙殺九陽神君的經過,說了出來時,李亮三心頭的震撼,更甚於楊子威。 此後五大高手一齊身受重傷,跌落靈巖山石窟的曲折變轉,讓李亮三更是聽了嘖嘖稱奇。 楊子威提到神槍霸王金玄白的出師,以及當年四大高手的縝密盤算,更讓李亮三的心情宛如乘坐一葉扁舟,泛行在波濤萬頃的大海裡一樣。 他深知黃葉道長的個性,固執而又偏頗,如果知道愛徒方士英受了委屈,一定會不惜一切,討個公道。 更何況金玄白仗著輩份,一再訓斥武當三英,並且逼他們回山再練三年,這叫驕傲而又偏執的黃葉道長如何能夠加以忍受? 就算金玄白是鐵冠道長的唯一傳人,恐怕黃葉道長面對這種情形,也會設法對付金玄白,替愛徒出一口氣。 更別說金玄白還是在那種特殊的環境、怪異的情況下,被五大高手一齊收為徒兒,想必黃葉道長一定會不承認武當有這個弟子。 楊子威深知黃葉道長的個性,明白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再加上鐵冠道長在遺書上把當時四大高手的心情以及為何要和九陽神君搶著收下金玄白為徒的原因,闡述得清清楚楚,以致給了黃葉道長打擊金玄白最好的藉口。 楊子威和金玄白交過手,深知這位經由五大高手授藝的年輕人,造詣之高,修為之深,已遠非十幾年前便已逝去的鐵冠道長所能想像。 當年四大高手和九陽神君爭著收金玄白為徒,是希望這個小孩子將來不會成為為害江湖的大魔頭。 他們其實居心不良,最好是希望金玄白在佛、道、魔三門功法齊修之下,走火入魔、功毀人亡,那麼武林未來將不致再出現一個像九陽神君這種善惡不分的魔門高手。 其次則是希望憑著佛法和道法的熏陶,讓未來的金玄白不至於著魔太深,對武林各大正派不會造成重大傷害。 然而,當金玄白融會了佛、道兩門的心法之後,四大高手又唯恐金玄白以後成就太高,難以駕馭,於是又提出了結親之事。 對於當年四大高手所出的這個主意,李亮三深深的不以為然,他曾當著楊子威面前表示對於四大高手的不屑和不滿。 可是楊子威另有一番見解,認為這個主意固然有損四大高手的形象,也未免太過於卑鄙,不過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值得同情,也可以諒解。 任何一個人,當他隨時都要面臨死亡的威脅時,他的心志和思想,絕非正常人所能想像的。 這個荒謬的決定,是四大高手在無可奈何,甚至在喪失心志的特殊情況下,所作的決定。 如果站在武林正派的立場,站在維護二十年後師門安危的立場,這個荒謬的決定,一點都不荒謬。 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都有和親的行為,目的便是爭取生存的時間和機會。 四大高手為了本門的安危,未雨綢繆的把自己的孫女或後代,和當時仍在童年的金玄白結為親家,希望他以後以妻室為念,不至於傷害各大門派,又有什麼錯? 如果有錯,可能便是鬼斧歐陽玨提到,縱然他日金玄白武功大成,假使多娶幾房妻室,會讓血氣方剛的金玄白迷於床第,而疏於練功,甚至消蝕他稱霸武林的壯志。 萬一成長之後的金玄白沒有迷於女色,影響一身修為,那麼也可能面臨妻室眾多,吵鬧不休的窘況,如此一來,定會影響他的武學修為。 李亮三在乍聽楊子威談及此事時,只覺得毛骨悚然,難以置信,他那時才知道,武林四大高手心計如此之深,爭著收金玄白為徒,並且將親人孫女許配給他為未婚妻室,表面上看來是對這個徒兒寵愛有如,實際上都是為了未來各大正派的安危所設下來的連環計。 這個連環計裡的其中轉折變化,李亮三遵照和楊子威的約定,並沒和金玄白全盤說出來,只是強調當初四大高手收他為徒,是怕武林出一大魔頭,希望金玄白能體會鐵冠道長的苦心,不致走入魔道,為害武林。 至於四大高手把孫女許配給金玄白為未婚妻子之事,李亮三也僅說,四大高手這麼做,只是希望聯姻能讓金玄白多加一份照顧少林、武當、槍神和鬼斧後人的心意。 可是話雖這麼說,李亮三卻從金玄白在震怒之下,渾身發出烈焰,以致引發火災的驚人氣勢中看出,這位神槍霸王顯然已經覺察此點。 親眼目睹了金玄白展露出來的絕世武功之後,李亮三的一顆心已涼了半截,再一發現他竟是朝廷的侯爺,更是通體冰涼。 他固然是武當的棄徒,對武當仍有極深的情感,不願見到這領袖武林的大門派遭到浩劫。 尤其這次黃葉道長把少林、華山、崑崙、崆峒、長白等各派掌門都邀到真武大殿相聚,若是做出了什麼錯誤的決定,恐怕惹惱了金玄白,後果不堪設想。 李亮三思緒雜亂,一直想要設法防止這個悲劇發生,想著應該先給武當送個信,透露金玄白的身份?還是要先穩住這個絕世高手?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看到金玄白走了過來,於是趕緊凝聚心神,躬身抱拳道:「金侯爺,請恕在下不敬,未能察知侯爺位高權重,是朝廷重臣,國之棟樑……」 金玄白失聲笑道:「李盟主,別開玩笑了好吧?說什麼朝廷重臣,國之棟樑,讓我聽了慚愧!」 李亮三有些惶恐地道:「侯爺太謙虛了,你的修為已達天人之境,成就有如泰山北海,站在侯爺面前,直是仰之彌高……」 金玄白聽到這些奉承阿諛的話,從李亮三口中說出來,真以為自己聽錯了,有點錯愕地忖道:「他已經是南七省的綠林盟主了,怎麼也會說出這種拍馬屁的話?」 想起不久前剛剛見到李亮三時的高傲神態,簡直宛如兩個不同的人,真是料想不到。 他淡然笑了笑,道:「李盟主,你用不著這樣,大家都是朋友,我仍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今後敝局走鏢各處,尚祈盟主多多照顧,別讓人劫了鏢,丟了鏢局的面子。」 李亮三哈哈大笑道:「金侯爺,你說笑了,有神槍霸王坐鎮,普天之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毛賊敢劫鏢?」 金玄白道:「這可未必,聽說鞏大成要找我的麻煩,最近也發出了什麼綠林箭令……」 他的眼中射出兩道神光,沉聲道:「李盟主,請你派人轉告他,若是想要找死,儘管過來!」 李亮三道:「鞏大成只是米粒之光,豈能和皓月相比?他若是不自量力,找上了侯爺,恐怕會死無全屍。」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無論是鞏大成也好,其他人也好,就算武當掌門惹上了我,我也不會放過他!」 他一想到李亮三的轉述,不禁心裡一痛,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請盟主派個人替我傳話給楊大俠,告訴他,我金某人當年受藝於鐵冠道長門下,便是武當弟子,若是掌門人要對付我,可以把我逐出武當門牆,從此之後,恩怨兩斷,可是他若把各大門派或七龍山莊、巨斧山莊的莊主找來,視我為魔門妖孽,那麼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他越說越是激動,到了後來,不自覺的湧出一股雄渾的氣勢,逼得李亮三都幾乎立身不住。 那些站在李亮三身後的綠林大豪,全都感受到這股巨大澎湃的威勢,臉色大變,紛紛後退。 金玄白髮現這種情形,趕緊收斂起外放的氣勢,一臉歉意道:「對不起,我太過於激動了,打擾各位……」 李亮三謙恭地連稱不敢,趁機把隨同自己前來的十多位綠林大豪,一一介紹給金玄白認識。 那些綠林好漢在江湖上成名多年,黑道上各有各的地位,也刀山劍海裡打過滾的人,可是從未見過像金玄白這種武學修為的絕世高手。 江湖上講究的是實力,金玄白單憑那幾招刀法,便使得這些綠林大豪們佩服得五體投地,每一個人都恭敬的抱拳行禮,紛紛表示仰慕崇敬之意。 金玄白和顏悅色的一一回禮,撲天雕壯著膽子問道:「金侯爺,請恕在下問一個不該問的問題,能否請侯爺為我們這些草莽之徒,解此疑惑?」 金玄白記得撲天雕姓鄒名義俠,心裡正琢磨著取這種名字的人,怎會是盤踞湘北的綠林大豪?聽他這麼一說,點頭道:「鄒兄請說。」 撲天雕鄒義俠問道:「在下冒昧,請問侯爺得傳槍神老前輩的絕藝,外號又是神槍霸王,為何槍不在手?而且你的刀法已至神奇莫測之境,難道不是武當所傳?而是少林絕學!」 金玄白聽他提起自己的綽號,頓時想起那桿槍神留下的七龍槍已被楚花鈴偷偷的拿走。 此刻回想起來,何康白把何玉馥、楚花鈴、歐陽念玨、楚氏兄弟、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一起帶走,想必並非因為楚莊主等人在徐州遭人襲擊,僅是藉口而已。 一想到此事,他的眼前似乎浮現楚花鈴的芳容,輕歎了口氣,道:「說來好笑,這個綽號是鏢局裡的鏢師彭浩替我取的,我本來有一桿七龍槍,不過已交還給七龍山莊的弟子,至於我的刀法嘛,則是我自己所創,叫做必殺九刀。」 說到這裡,有些難過,再也不願說下去了,道:「各位遠來,別急著回去,今天中午有人請我在得月樓喝酒,不如各位一起來,大家邊喝邊聊。」 鄒義俠等人聽到金玄白相邀,全都欣喜無比,沒等盟主李亮三說話,全都抱拳答應。 金玄白轉過身去,見到鄧公超站在七尺之外,和諸葛明在低聲說話,於是也招呼他們上得月樓喝酒,並且還要鄧公超把山西刀客彭飛龍和羅漢刀宮斌一起帶去。 諸葛明拉著金玄白,向他詢問中午何人在得月樓宴請,金玄白笑著回了一句:「到時候就知道了!」便向大門走去。 石階前的屍首此時已被抬走了,大門外圍著一堆衙門差人,大捕頭王正英腰桿挺得筆直的站在門內,不敢離開。 至於朱天壽、邵元節和蔣弘武三人則回到了大廳裡,想必是受不了石階前的一片血腥。 王正英見到金玄白走來,雙膝一軟,又待跪下,卻被金玄白髮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托住,沒能跪下去。 這個大捕頭在見到金玄白施出必殺九刀,僅僅兩招便破了西廠番子所組的刀陣,痛宰西廠大檔頭之後,看到他就像看到閻王一樣,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金玄白和顏悅色的走了過去,道:「王大捕頭,你再替我辦兩件事,就向宋知府辭職吧!」 王正英一愣,臉色大變,還以為金玄白對自己不滿,要逼著自己辭職,可是一聽金玄白隨後說的話,便笑顏遂開,整個人飄飄欲仙起來。 金玄白那句話是:「從明天開始,你就跟著我,我派你任職內行廠的理刑官,官位就從六品起算好了。」 內行廠是個什麼機構?王正英完全沒有聽過,甚至連理刑官是個什麼官,他也不知道,可是金侯爺說,要從明天開始便讓自己跟隨他,這點王正英可聽得很清楚。 最讓人聽了高興的是,金侯爺還答應官位從六品起算,這真是個天大的恩典和喜訊。 想想看,一個吳縣的縣令,還只是七品官,知府也不過是六品官位,浙江最大的蘇州知府宋登高,也僅是五品而已。 他王正英何德何能,竟然從一個一等一級的巡捕,連升數級,有了六品的官位,這不是祖上有德,還是什麼? 王正英欣喜若狂,幾乎飄飄欲仙,當場便跪下叩謝侯爺恩典。 金玄白等他磕了個頭之後,才把他扶了起來,然後交待王正英派人到怡園和新月園去通知一位傅子玉傅姑娘,請她把人帶齊,到得月樓赴宴,喝完酒後,便要乘船往徐州而去了。 至於第二件要王正英辦的事,則是派人去向得月樓多定二十桌酒席,其中五桌擺在三樓,專供女眷用膳,並且負責維持好酒樓前的秩序,免得有人打擾。 王正英還當金侯爺要自己辦什麼重要的事,一聽只是這兩件小事,連忙答應,轉身便去辦事。 他在聽到許麒和薛義被金玄白提拔為太湖東、西二山的九品巡檢時,心態極為不平衡,認為金玄白沒有照顧自己。 可是這下發現自己竟然升職為六品理刑官,一下子便連跳數級,可見上回花費了上千兩銀子送珠寶首飾,果真收到了效果。 他心裡的那份高興,難以言喻,衝出鏢局大門,都差點撞上那些背對鏢局站崗的衙門差役。 金玄白看到王正英滿臉笑容的走了出去,轉身回到大廳,只見朱天壽和漕幫幫主喬英大談改良麻雀牌的道理,兩人相談甚歡。 至於副幫主李英奇,以及林榮祖、霍正剛等人,則聽得津津有味,不時說兩句奉承話,讓朱天壽聽了之後,更加興高采烈。 當金玄白走過去的時候,從漕幫幫主以下的所有幫眾,全都站了起來,一臉的恭敬之色。 金玄白見他們又要磕頭,忙道:「各位,別再多禮了,今天讓各位受驚,實在過意不去,如蒙不棄,請一起到得月樓赴宴,不知喬幫主賞不賞光?」 喬英聽到金侯爺要請自己吃飯,只覺心花怒放,忙不迭地抱拳致謝,金玄白拍了拍他的背,道:「等一下,我要和你多喝兩杯,你可別推辭。」 喬英被他的手掌拍在背上,只覺半邊身子都已經酥了,忙道:「一定!一定!」 朱天壽看著有趣,笑道:「賢弟,你請客喝酒,有沒有愚兄的份啊?」 金玄白道:「當然少不了大哥,在場的人通通有份,除此之外,我還把蒼龍七女全都請來了,吃完飯後,我們就動身往徐州。」 朱天壽兩眼一亮,笑道:「如此甚妙!那就太愉快了!」 金玄白笑道:「其實這場酒宴,不是我請的,而是由宋知府和周大東家、曹大東家他們宴請,我只是借花獻佛而已。」 朱天壽更加高興,道:「原來是宋登高請客,想必何庭禮和洪亮也會來吧?好!我們喝他個痛快!」 蔣弘武在旁湊趣道:「侯爺,蔡子馨蔡巡撫一聽到他們都到齊,恐怕也免不了要坐八人抬的大官轎,趕過來吃這一頓。」 朱天壽和金玄白相視而笑。 漕幫幫眾和林榮祖、霍正剛等人,一聽請客的人是蘇州知府,作陪的除了布政使何庭禮之外,還有按察使洪亮,並且很可能浙江巡撫蔡子馨都會到場,全都大吃一驚,呆若木雞。 他們絕未料到,自己這一輩子竟能和這些大官,喝酒共席,感覺有如做夢一樣。 漕幫幫主首先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朱……朱大爺,你老也是一位侯……侯爺啊?」 朱天壽大笑道:「不錯,我也是個侯爺,正是本朝的逍遙侯,不過我可不老啊,我年輕得很哪!」 這時,鄧公超、諸葛明、李亮三、鄒義俠等人,走進廳裡,聽到滿堂哄然大笑,也跟著一齊大笑。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四章今古奇觀 午時將近。 整條太監弄一帶,都佈滿了衙門差人在站崗。 不過這些差人並沒攔阻民眾行走,只是把兩條街全都站滿而已,不過那種架勢,便已讓百姓敬而遠之,不敢隨便靠近。 誰都知道,這回知府大人又要在得月樓宴請貴客了,否則不會派出如此多的衙役守衛。 然而有那眼尖的人,卻看見進入太監弄,往得月樓而去的,大都是身穿綢衫錦衣的富商,才知道不會是知府大人宴請賓客。 王正英滿臉春風的站在得月樓的大門口,在他的身後,則是捕頭羅三泰,兩人都是笑臉盈盈的迎著陸續而來的賓客。 這些賓客都是蘇州城裡的珠寶商人,也就是他們為了結交金侯爺這位貴人,才包下了整座得月樓,合夥宴請金侯爺偕同五位夫人大駕光臨。 原先提議要請金玄白的人,是知府宋登高,這批珠寶商人搶著作東,才會有這場宴席。 王正英雖和羅三泰站在門口迎客,卻沒有一個把這些珠寶商人放在眼裡,他們見人就含笑點頭,只是因為他們太高興了。 王正英的高興,是由於他已蒙金侯爺親自提拔,成為內行廠的六品理刑官。而羅三泰的愉快,則是他送了一千兩銀子給王正英,原先只想升為蘇州衙門二捕頭,接替俞大貴的位置,卻在剛剛不久被告知,他可接任王正英的職位,成為衙門大捕頭。 在這之前,許麒和薛義兩位同僚的調職,給了他很大的刺激,因為他自認比這兩人尤要勤奮,腦筋也比較靈活,這兩人可以調往太湖東、西二山做獨當一面的巡檢,而他卻仍然留任原職,實在太不公平了。 故而王正英向他暗示要把二捕頭除缺,調升他接替俞大貴的職位時,他便和妻子商量了一夜,終於湊足一千兩給王正英。 誰知方才隔了一日一夜,他一交銀子,便得到王正英告知要離職,這個位置由他接任,讓他有如做夢一樣,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本來他還不敢相信自己會有如此好運,也認為挑選大捕頭是知府的權力,必須送點好處給師爺,才由師爺引薦,知府簽報上去。 可是王正英偷偷的告訴他,自己已經獲得武威侯爺的承諾,要升為內行廠的理刑官,充當六品官員,只要和知府打個招呼,這個大捕頭的職位就是他的了。」 羅三泰也不知道內行廠是個什麼衙門,不過一聽有個「廠」字,立刻便明白這個衙門,就一定和東、西二廠相同,都是朝廷的重要衙門,權力之大,超越刑部之上。 假使王正英的確升為六品官階的理刑官,那麼別說宋登高了,就算是布政使或按察使都不敢不買帳。 羅三泰欣羨之餘,也替自己高興,於是兩人心照不宣,同賀一番,才會始終笑臉盈盈。 眼看著那些珠寶商人陸續前來,仍然不見金侯爺的行蹤,兩人心裡有些焦急,羅三泰低聲問道:「大人,金侯爺會來吧?」 王正英兩眼一翻,道:「廢話,他老人家當然會來,我親耳聽見的,怎會有錯?何況轎子已經派出去接五位夫人了,想必很快就會到。」 他停了一下,道:「三泰,你若是站在這裡不耐煩,就到樓裡去巡視一下,告訴秦峰,別亂了套,三樓的五桌是專供夫人們用膳,二樓則是金侯爺的主席,樓下才是那些隨從或護衛人員的席位。」 羅三泰不住地點頭。 王正英壓低嗓門,道:「三泰,你告訴秦峰,那些珠寶商人可以得罪,一樓的護衛們可不能失禮,因為他們任何一人都可能是錦衣衛的官員或內行廠的檔頭,得罪了他們,你的腦袋很可能會不保。」 羅三泰縮了縮脖子,道:「這個屬下記得。」 王正英輕叱道:「你這小子別把我的話不當真,嘿嘿!一個時辰之前,我親眼看見西廠的大官都被金侯爺處死,連屍骨都無存!」 羅三泰臉色一變,終於把一臉的笑容都收斂起來。 就在這時,四位錦衣老者連袂而來,見到王正英和羅三泰站在得月樓大門口迎賓,全都嚇了一跳,不禁全都腳下一頓。 王正英認出那領先一人正是集寶齋的大東家何衡昕,身邊帶著的胖子則是店裡的古大掌櫃,另兩人也是珠寶店的大東家,卻一時想不出他們的姓名。 何衡昕躬身向王正英行了一禮,道:「王大捕頭,請問知府大人是否已經入席?」 王正英點了下頭,笑道:「知府大人還沒到,請各位到二樓等候,自有店裡夥計招呼。」 何衡昕等人緩步走進得月樓,王正英見到古大掌櫃手裡捧著個藍色包袱,側首對羅三泰道:「這老傢伙是城裡集寶齋的大東家,他讓大掌櫃跟著,手裡又捧著個匣盒,多半里面盛放的是送金侯爺的珠寶首飾。」 他輕咳一聲,繼續道:「這些傢伙都是我們的財神爺,你好好記住,以後每月初三,就派秦峰帶人去收份子錢,湊齊了之後,六成交給師爺,四成就留下來,至於其他的行業……」 他正要把賭場交付每月份子錢的時間和地點告訴羅三泰,卻見到十幾頂大轎抬進了太監弄,立刻閉住了嘴,道:「大概是金夫人他們來了,你趕快進去叮囑店裡夥計們小心,順便到三樓看看,房間隔好了沒有?丫環有沒有就位?記住,夫人們上樓,都得讓丫環們列隊相迎!」 羅三泰看他一臉緊張,想到他唯恐得月樓裡的夥計粗手粗腳,還臨時跟宋知府宅裡借了十二個丫環和四個婆子來專門服侍五位金夫人,便也感受到那份壓力。 他知道若是沒把金侯爺的夫人侍候得好,恐怕王正英的官位就會不保,假使王正英升不了官,自己這個大捕頭的職位,當然就會飛了。 是以他應了一聲,慌忙奔進樓裡,按著王正英的吩咐,火速辦理。 王正英整了整衣冠,只見十幾頂大轎按序抬了過來,隨在轎邊兩旁的,竟然都是身背長劍,穿著花花綠綠衣裳的綺年少女。 那些少女長相各異,卻都有水準以上的姿色,一個個英姿勃勃,以王正英的眼光看來,每一個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王正英心想五位金夫人何時收了這批武功高強的女護衛?莫非全都是什麼內行廠裡調出來的人員,負責維護她們安全的? 大轎抬到了得月樓門口,王正英搶先一步上前,躬著身子等候,只見一名紅衣女護衛掀起轎上軟簾,露出一張艷麗奪目的花容。 王正英記得這位金夫人正是自己帶人到新月園時所見的麗人,趕緊哈著腰道:「卑職王正英,拜見金夫人。」 服部玉子出了轎,看到王正英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忍不住一笑,道:「王大捕頭,不用多禮了。」 她見到王正英站了起來,問道:「請問大捕頭,奴家的夫君來了沒有?」 王正英恭謹地道:「稟告夫人,金侯爺還沒到,不過卑職在三樓已安排好十二名丫環,供夫人差遣,夫人們如有任何需求,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道:「我這回帶了一百五十多個護衛,其中一百名男護衛,你就安排他們在樓下用膳,另外五十多名女護衛,就隨我們姐妹們在三樓,你安排一下吧!」 王正英應了一聲,卻是心中暗暗叫苦,忖道:「金侯爺只是出來吃個飯,幹嘛帶了一百多名男女護衛?莫非還有人敢行刺他老人家嗎?」 一想到金玄白那種凶狠凌厲的刀法,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這時十多頂大轎都已停了下來,轎門掀處,走出了十多個相貌不同,氣質高貴的美女,尤其裡面有兩個及笄少女,全都是頭梳雙鬟,身穿綠裳,腰佩短劍,長得一模一樣,讓人完全都分不出來。 王正英的眼睛都幾乎看直了,忖道:「金侯爺何時又找了這兩個雙胞胎美女?這麼一來,豈不是娶了十幾個妻妾?」 他也認不出誰是正室,誰是小妾,全都當成金夫人看待,躬身哈腰的站在得月樓大門,目不斜視的等著那些美女走進得月樓裡。 隨著一陣陣的香風拂過,王正英幾乎暈了頭,直到五十多名勁裝女護衛全都進了得月樓,他還有些迷迷糊糊,忖道:「這五十多個女護衛,個個都是長得玉潤珠圓,花容月貌,隨便出來一個,都不輸給花滿樓的紅牌姑娘,真不知道金夫人是從哪裡找來的?」 心裡這麼想著,他突然覺得那些女護衛中,倒有幾張熟面孔,好似以前自己到花滿樓裡見過的清倌人。 可是,花滿樓裡面的妓女,怎麼會成為侯爺夫人的貼身女護衛?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顯然是他想歪了! 王正英胡思亂想了一下,只見兩排身穿藍色勁裝,腰佩長刀的年輕壯漢,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過來。 那些人隨在五十多名女護衛之後,大步行來,似有一種規律的節奏,彷彿每一步跨出,寬度和腳底落地的速度都是一樣,叭叭叭的聲響裡,王正英感到一股殺氣湧出。 他也算得上是個高手,在衙門裡任職多年,親手辦過的大小案件,最少上千以上,可以說什麼凶狠的人都見過。 這下,當那陣無形的殺氣鋪天漫地的掩蓋而來時,他的臉色不禁一變,感覺出這批人就像自己在鏢局裡見到的那十幾個魁偉壯漢一樣,每一個人都是滿手血腥的殺手。 王正英驚凜之下,提起七成功力,護住了全身,然而在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抱著雙拳,迎著這批人走進得月樓。 直到最後一名護衛走進屋裡,王正英才鬆了口氣,忖道:「我的媽呀!金侯爺從哪裡找來的這批護衛?每一個人都像是久歷沙場的勇士,就算是江湖上的刀客,也沒有他們那份殺氣,直讓人難受。」 其實他不知道,這一百名護衛,都是服部玉子所親選出來的忍者中的佼佼者。 這些人都是苦練金玄白所傳授的三招刀法,經過和蒼龍七女等魔門女弟子比武後,再讓劍魔井六月挑選出來的。 這批人還只是血影盟梅、蘭、菊、櫻四組殺手中的少部份,至於那批從南京撤回來的四百多名忍者,此時尚由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帶領著,留在太湖邊的小漁村裡,準備接受訓練,學習必殺九刀中的三招刀法。 這回服部玉子之所以把魔門星、月兩宗的五十多名女弟子,包括蒼龍七女一齊帶來,全是為了金玄白要往徐州鴻福大酒樓去找魔門星宗宗主謝凱相談。 由於金玄白拿了塊日宗宗主的令牌,冒認為留在中原的魔門宗主,手下沒有一個人馬,服部玉子唯恐他到了徐州,太過於寒磣,於是特意請劍魔井六月挑出這一百名練成三招刀法的忍者,充當金玄白的手下,以壯聲勢。 豈知這些人原先就是血影盟的殺手,練了必殺九刀的三招刀法之後,殺氣更盛,剽悍凶狠的勁道,瀰漫全身,以致讓見過不少世面的大捕頭王正英都嚇出一身冷汗來。 王正英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汗水,才記起金夫人吩咐的話,走到門口,只見七八個店夥計在裡面忙著搬桌椅,大門邊還站了兩個人,於是招了過來,交待那兩個夥計,三樓要多擺出兩桌酒席。 這時,店裡的大掌櫃躡了出來,恭恭敬敬的向王正英請教,到底要加多少席才夠? 王正英兩眼一翻,道:「你自己不會算哪?」 那個大掌櫃唯唯諾諾的不敢吭聲,好一會才低聲問道:「請問大捕頭,宋知府和侯爺還沒到,該多準備幾席?」 王正英心裡也沒有譜,暗自盤算一下,把五湖鏢局裡的人算了進去,加上宋知府和按察使、布政使兩位,隨口道:「你再加個二十桌,多準備一些總沒錯。」 大掌櫃嚇了一跳,卻不敢多說一句話,趕忙支使店夥計去張羅,唯恐準備不夠,惹惱了王正英,丟了知府大人的面子,整個酒樓會從此被查封。 王正英剛把大掌櫃打發了,就見到羅三泰從樓上跑了下來,一見到他,便大驚小怪的道:「王頭兒,你看到沒有?不單是五位金夫人,個個美若天仙,連她們身邊的幾十位女護衛,都是長得花容月貌,漂亮得不得了……」 王正英伸手在羅三泰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道:「你想找死啊?那些美女個個都是身手矯捷,武功高強,隨便來一個,你都應付不了……」 說到這裡,他只見周大富、曹大成兩名富商,偕同六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從遠處邊說邊行的走了過來。 那六個人都是販賣珠寶首飾的商行大東家,王正英還跟他們喝過酒,收過他們的銀子,於是走上前去,準備跟他們打招呼,套個親近。 可是那六人正在全神傾聽曹大成說話,竟然沒一個注意到王正英就在得月樓門口。 王正英腳下一頓,只見曹大成眉飛色舞的道:「我剛叫工匠精工做好的麻雀牌,花樣繁多,變化萬千,堪稱前所未有的賭具,既可怡情養性,又可陶冶身心,定能流傳千古。」 王正英冷冷地道:「曹大東家,什麼麻雀牌,竟然可以流傳千古?何不讓在下也看一看,開開眼界?」 曹大成等一行人嚇了一跳,見是王正英,連忙欠身作揖,笑臉相對。 王正英點了點頭,看到曹大成手裡捧著個用綢布包好的盒子,好像捧著寶貝一樣,忍不住一翻眼珠,道:「怎麼啦?我還不夠資格看這什麼麻雀牌?」 曹大成滿臉堆笑道:「豈敢?這兩副麻雀牌是朱侯爺和張公公預定的,他們要帶到北京去,據說是要送給太后玩耍的。」 王正英臉色一凜,難以置信的望著曹大成,道:「曹大東家,你何時結識了朱侯爺和宮裡的張公公?怎麼我一點都不曉得?」 曹大成得意地道:「小女雨珊,蒙金夫人不棄,準備接去做金侯爺的妾侍,小人因此認識了朱侯爺和前來宣讀聖旨的張公公。」 王正英聽他這麼一說,嚇得差點沒跌倒,頓時覺得自己平空矮了一截,連忙抱拳道:「恭喜曹老爺平步青雲,卑職以後還得蒙曹老爺多多照顧才行。」 曹大成以前從沒看過王正英的好臉色,如今見他滿臉恭敬,也頗為得意,拱了拱手,客氣兩句,便和周大富等人往得月樓而去。 王正英回頭望了曹大成等人一眼,低聲罵道:「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他媽的,等老子進了內行廠,不找個機會整死你們才怪!」 話雖這麼說,但是他知道如果曹大成真的把女兒給了金侯爺作妾,自己就算進了內行廠,恐怕也無法對付他,不過其他幾個沒把他放在眼裡的珠寶古董店老闆,以後可以找機會好好的整治他們一番。 心念剛動,他已見到一個面孔清瘦,身穿一襲綢衫,腰上卻《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繫了條紅色腰帶,腰帶上還綁了個葫蘆,插了根竹笛的中年漢子,大搖大擺的從遠處走了過來。 那人打扮得不倫不類,頭上卻戴了頂員外帽,下頷留了一綹山羊鬍子,看起來更是怪異。 可是王正英卻不敢小覷此人,因為他行走之際,幾乎腳不沾地,步履看來雖慢,卻是轉眼間已越過六丈的空間。 那個怪人剛一落入王正英眼中,他立刻便聽到篤篤金屬敲擊青石地板的聲音,接著便見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袍,頭上挽了個道士髻的瘦高怪人從街道的拐角,走進了太監弄。 王正英眨了下眼睛,仔細看清楚,才發現那個白衣怪人不是用雙腳行走,而是拄著兩根枴杖走路,那連綿的金屬敲擊聲,正是通體泛現黃光的銅枴杖落地時的聲響。 王正英只看了兩眼,便發現這個殘廢漢子也是一個武林高手,別的不談,僅看他眼睛開闔之間,寒光閃動,便可知他一身修為極高。 「咦!怎麼我在五湖鏢局裡沒見過這兩個人?莫非他們不是和湖廣七虎一夥的?」 王正英仔細的想了下,發現自己早上接到密報時,裡面並沒有包括這兩個怪人,看來這兩人不是和綠林盟主李亮三一起來蘇州的。 他在忖思之際,那個錦衣怪人已走到了近前。 見到王正英站在路上,那人瞇著眼睛望了他一下,突然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乾坤雙環王大捕頭。」 王正英一怔,抱拳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如何稱呼?為何識得在下?」 那個怪人也抱拳還了一禮,道:「我姓井,叫井六月,江湖人稱劍魔,在北方和劍豪齊名。」 王正英想了一下,也記不起武林中有什麼劍魔和劍豪,只記得有個劍神,不過這井六月的姓名,倒讓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問道:「請問尊駕,東泰祥綢緞莊的井老闆,是不是令親?」 井六月笑道:「不錯,那是我四弟!」 這時篤篤之聲越來越近,王正英抬頭望去,只見就在說話的這一會工夫,那白衣人已到了二丈之外。 井六月回頭看了一眼,道:「這人你應該認識吧?」 王正英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問道:「他又是哪位高手?」 井六月笑道:「他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一的天刀余斷情,你竟然都不認識,看來你這個大捕頭實在也不怎麼樣!」 王正英心頭一震,抬頭望去,只見那白衣人已經到了井六月的身邊,由於他支著兩根枴杖行走,每一步跨出,遠達四尺開外,二丈之遙也僅不過五步而已,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就已到了身邊。 王正英在近處打量了余斷情一下,更能充份感受出那股高手的架勢,心中凜駭,唯恐此人來意不善,問道:「兩位是結伴而來的嗎?請問……」 井六月咧嘴一笑,道:「我們是冤家對頭,都打了二十多年,不過這回卻變成了師兄弟,你說好不好笑?」 王正英也不清楚他的話是真是假,愣愣地望著這兩個怪人。天刀余斷情皺了下眉,道:「姓井的,你走不走?你若是要在這裡扯淡,我可不陪你了!」 井六月瞪大眼睛,道:「姓余的,要叫師兄,知道嗎?」 天刀余斷情冷哼一聲,拄著枴杖,僅僅兩步,就走到得月樓門口,回頭望了下,也不等井六月,逕自進樓去了。 井六月嘀咕一聲,道:「他媽的!也不叫我一聲師兄,太沒禮貌了,最好讓你這雙斷腿一輩子都好不了。」 他看了王正英一眼,道:「王大捕頭,我不跟你多囉嗦了,老夫得進去照顧這個師弟。」 王正英回過神來,見到井六月轉身而去,趕忙跟了上去,問道:「井大俠,請問,令師是哪一位高人?」 井六月笑道:「說出來你一定知道,此人便是功力蓋世,劍法無雙,刀法無敵的神槍霸王金大俠!」 王正英全身一震,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差點沒閉過氣去,呆呆地望著井六月那張臉,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只是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這……怎麼可能?」 井六月目光一凝,道:「怎麼不可能?你沒聽過『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這句話?我師父的劍法造詣早已超越劍神,我拜他為師,有何不可?」 王正英不住點頭道:「對,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的確如此!」 沉吟之間,井六月已兩個快步,進了得月樓。 王正英追了過去,才一走進得月樓大門,便見到滿屋的藍衣剽悍護衛,全都站了起來,抱拳向井六月行禮,齊聲道:「護法好!」 這些人聲音洪亮,又是一齊喊出,聲勢極為驚人,差點沒把擺放碗筷的店夥計嚇得砸了手裡的飯碗。 井六月虛虛抱了下拳,道:「各位請坐下。」 見到那一百名忍者坐下之後,井六月指著身邊的天刀余斷情道:「這位余護法,是我的師弟,他的刀法已至上乘,只不過比我差那麼一點而已,此人堅毅不拔,聰明過人,只可惜當年練刀,若是改練劍法,我老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天刀余斷情冷冷地道:「姓井的,廢話少說!」 井六月道:「我這怎麼是廢話,若不把你的來歷交待清楚,他們怎會知道?」 他不再理會余斷情,逕自又道:「以老夫的劍法修為,跟他交手,也得要在一百二十招之外,才能獲勝,所以,他作為你們的護法,絕對有資格,今後,你們得多多向他討教刀法之精髓,務求日有所進,知道嗎?」 那些藍衣忍者又齊聲道:「知道!」 聲音之整齊劃一,洪亮巨大,幾乎都把屋頂震塌了。 王正英抬頭望去,只見二樓的梯口附近,圍著一大堆人在俯首向下探望,全都是那些身穿綢衫的珠寶商人。 他苦笑了下,忖道:「我若不是知道這些人都是侯爺的護衛,還以為他們是江湖上的某個幫派。」 看到天刀余斷情收起兩支枴杖,俐落的躍坐在長凳上,王正英發現這人的武功果真極高。 他弄不清楚以天刀的一身修為,竟然被人打折了雙腿,竟然好似手臂上也有傷,這個敵手的武功也未免太厲害了。 他在思忖之際,羅三泰從櫃檯旁躥了出來,低聲問道:「王頭兒,這些人……」 王正英一把將羅三泰拉出大門,低聲警告道:「這批人很可能不是單純的侯爺護衛,或許都是內行廠的番子,你沒看到個個都是殺氣這麼重?記住,小心說話。」 羅三泰點了點頭,揚目一看,見到數十名差役開道,三頂大官轎從遠處緩緩而來。 他高興地道:「頭兒,是宋大人和何大人、洪大人他們到了。」 王正英道:「你還不趕快過去迎接?記住,你馬上便是大捕頭了,這迎接上司以及送長官離去,都是最基本的禮節,務必做得周到,讓長官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才能有助你陞官。」 羅三泰感激地望著王正英,顫聲道:「頭兒,你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王正英揮了揮手,羅三泰不再多言,快步奔去,迎向官轎。 王正英心裡懸念著三樓的諸位金夫人,是否得到妥善的照顧,轉身進了得月樓,一路往二樓而去。 上了二樓,他只見那些商賈正在低聲議論,也沒加以理會,繼續走上三樓。 就在樓梯口,他見到曹大成和一個頭梳雙鬟的美麗女子低聲說話,而那個少女手裡則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漆盒,不住的點頭。 曹大成看到王正英登樓,連忙拉著那綠衣少女道:「王大捕頭,這是小女雨珊。」 王正英見那少女果真長得秀麗可愛,清純脫俗,心想難怪會被金侯爺看中,收為妾侍。 他不敢怠慢,躬身抱拳道:「下官王正英,拜見金夫人。」 曹雨珊秀靨一紅,匆匆回了個禮,便掖著那個方形漆盒走進廂房裡去了。 曹大成訕笑道:「女孩子家,臉皮薄,王大捕頭請勿見怪。」 王正英客氣地道:「豈敢!豈敢!」 曹大成道:「我是看酒宴還沒開始,也不知要等多久,所以才拿了副麻雀牌上來,給諸位侯爺夫人消遣一下。」 王正英放眼望去,只見樓上擺了五張大圓桌,此時全都坐滿了,六個從知府宅裡借來使喚的丫環,正穿梭在酒席之間,忙著擺碗筷,倒茶水。 那五十多個勁裝女護衛,都是規規矩矩的坐著,有人拿著瓜子、糖果慢慢的吃著,有人則是低聲的和鄰座女子說著話,看起來個個文靜優雅,頗有教養。 王正英忖道:「這些女護衛和樓下那些男護衛,好像不是同一個地方訓練出來的,真是透著稀奇。」 他目光轉了回來,對曹大成道:「曹大東家,布政使何大人、按察使洪大人,還有知府宋大人都已經到了門口,你何不先入座,等著迎接他們?」 曹大成點頭道:「對,小的這就下去了。」 王正英看著他匆匆下樓,忖道:「看來商家要攀上官府才能安心做生意,官家要結交商人才能發大財,這恐怕是千古不變的事實。」 他走到兩間廂房門口,朝裡面望了下,只見第一間廂房裡聚集了十多個年輕女子,正打開漆盒盒蓋,把裡面的麻雀牌倒了出來。 嘩啦一陣聲響,那些女子全都發出高興的叫聲,王正英只見桌上玉手紛飛,每一個人都伸手抓著張長約兩寸,寬僅寸半的骨牌在玩著。 他的眼光極為銳利,只見那一張張的麻雀牌,全是用象牙雕成各種花紋,背部則是嵌著塊薄竹片,忖道:「原來這就是曹大成所說的麻雀牌了,這麼一張張刻著花,要怎麼玩?」 二樓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王正英正在猶豫,只見那位傅子玉傅姑娘抬頭望了自己一眼,於是趕緊躬身道:「小人過來查看一下,看看各位夫人們,是否已經安頓妥當,尚有什麼欠缺?」 服部玉子微笑道:「王大捕頭,麻煩你了,還把知府大人宅裡的丫環帶過來,供我們使喚,見到宋大人,請代我們姐妹向他致謝。」 王正英恭恭敬敬的道:「是!各位夫人如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她們,假使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夫人原諒。」 服部玉子道:「王大捕頭,讓你忙成這樣,真是不好意思,等一會見到我夫君之後,再叫他向你致謝。」 王正英連稱不敢,然後向屋裡的十幾位年輕女子一一致意,這才轉到第二間廂房去查看。 這間廂房裡擺了張大桌,裡面站著四個中年婦人,都是宋夫人身邊的貼身婆子。 王正英知道她們都是隨宋知府的夫人當年嫁過來的陪嫁丫頭,只因都長得相貌平庸,沒一個被宋登高看中,收為妾侍,這才終老都是宋夫人的貼身女侍。 這回宋夫人把四名婆子都派出來了,顯然是要用來監視宋登高,看他有沒有藉機作怪。 王正英和那四個中年婦人打了個招呼,轉過身去,只見那五十多位女護衛仍然端莊秀麗,幾乎個個都不比曹大成的閨女遜色,真不知金侯爺怎會看上這個奸商的女兒?」 他還以為這些來自魔門星宗的女弟子,個個都是出自武林世家,其實包括蒼龍七女在內的這些年輕女子,只是不習慣這種盛大的場面。 再加上侍候她們的是來自宋知府宅裡的家婢,更讓以往混跡於青樓的這些人,感到萬分的不自在,才個個都做作起來。 至於另一個原因則是這些女子,有一半以上都是見過王正英,也都知道他是蘇州衙門的大捕頭,此刻雖然每一個人都洗淨脂粉,換了打扮,卻仍是怕王大捕頭看出破綻,是以每一個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王正英若是知道實情,恐怕會當場暈倒。 不過他認為這些女護衛都是金夫人的隨身侍衛人員,所以也不敢輕狂的多看一眼,便轉身走下樓去。 到了二樓,他見到按察使洪大人和布政使何大人以及知府宋大人都已坐在靠裡面的一張大桌,正接受著樓中二十多位商賈們磕頭送禮。 羅三泰躬著腰,站在宋登高知府的身邊,把三位大人擦汗的濕巾收起,遞給身邊的夥計,然後從漆盤裡端出冰鎮酸梅湯,雙手捧著放在三位大人的面前。 王正英忖道:「三泰這傢伙,果真得到我的真傳,連這種逢迎拍馬的小動作都學會了,真是孺子可教。」 意念一動,他的臉上泛起了笑容,正待過去和三位大人見禮,卻聽到樓下一陣歡聲雷動:「恭迎少主!」 王正英知道這可能是金侯爺已經到了,打消了要向三位大人致意的念頭,快步奔下樓去,果真見到金玄白、朱天壽、邵元節三人聯袂而行,首先走進了得月樓。 至於在他們身後,則是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李亮三、喬英等人,之後長白雙鶴、紅黑雙煞、漕幫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挑夫幫幫主霍正剛、管車馮奇、漕幫兩位分舵主以及撲天雕鄒義俠、翻天鷂子、湖廣七虎等綠林好漢及漕幫幫眾,也全都陸續走了進來。 這一群人合起來有五十多人,走進得月樓中,聲勢極為驚人,再加上那些忍者全都起立向金玄白致敬,更是把場面吵得鬧哄哄的。 王正英從未遇到過這種場面,也想像不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他站在樓梯口,暗暗估算了一下,發現整座得月樓裡,此刻容納了近三百人。 這些人包括黑、白兩道,其中來自朝廷的有兩位侯爺,一位國師,還有東廠和錦衣衛、內行廠等機構人員。 至於來自浙江官府的則有布政使何大人、按察使洪大人、蘇州知府宋大人以及衙門大捕頭等。 鏢局裡出席的有鄧公超、彭飛龍、宮斌三人。 而天刀余斷情、劍魔井六月應該歸類於白道高手之內,以上這些人算是白道。 屬於黑道的則有綠林盟主李亮三以及翻天鷂子、撲天雕、湖廣七虎等人,都要算進去。 漕幫幫眾、瓊花幫主,王正英把他們列入黑道,和李亮三等人相提並論。 讓王正英吃驚的,倒是盤踞在碼頭,統率所有挑夫的霍正剛和管車三爺馮奇也在其列,這種活躍在地方的幫派,既不逄白道,也不能算是黑道,王正英真不知要把他們歸類在哪一道。而這種人也受邀請,讓他深感意外。 除了這些朝廷、官府、衙門、鏢局、江湖高手等白道人士外,那些商賈到底算是白道還是黑道? 據王正英所知,這些商人有些比起水賊、搶匪還要黑心,往往一個玉鐲子進價五兩,開價五百兩,恨不得剝人的皮,挖人的心,真是黑心透頂。 像這種商人,應該算是白道還是黑道?王正英都分不清了。 不過這麼一大群人,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機緣下,匯聚在一間酒樓裡,倒也是今古奇觀。 想到這裡,王正英也不得不佩服金侯爺交友廣闊,上、中、下三等的人,都被他邀請到了得月樓,飲酒作樂。這種盛況一定前所未見,以後也碰不到了。 至於喝酒之後,會不會發生藉酒鬧事的情況,王正英是一點都不擔心,甚至於何庭禮、洪亮、宋登高三位大人的安危,他也放心得很。 因為有金侯爺在此坐鎮,百無禁忌,誰都不敢鬧事,否則就等著掉腦袋吧!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五章乘船啟程 碼頭上整個淨空,所有的大小商船都已被逼著停泊他處,把整個水域都空出來。 此時,包括姑蘇驛在內,整個一大片的河面,碼頭邊只停了十二艘紅色驛舟,以及二艘三桅大船。 紅色驛舟上,掛起了專使旗,以及東廠的職旗,這是驛丞親手掛上的,只有驛卒們才知道這面職旗代表東廠的大檔頭。 整個碼頭上,只站著浙江布政使、按察使、蘇州知府以及王正英四人,而在驛站碼頭上則一排並列,大大小小的,一共八十多人,全是管理水驛的驛官和驛卒。 他們全都束手而立,目送著朱天壽、金玄白、蔣弘武、邵元節、諸葛明等人登船。 不過這些人都覺得有些遺憾,因為像兩位侯爺以及國師們,並沒有乘坐驛舟,而是坐上漕幫的三桅大樓船。 而那十二艘大型驛舟上坐的則是天刀余斷情、劍魔井六月以及一百名忍者和五十多位魔門星宗女弟子。 在驛丞的觀念裡,這些剽悍的忍者,都是由諸葛明所統率的東廠番子,實際上,長白雙鶴、紅黑雙煞等東廠小檔頭,則反而和漕幫副幫主以及兩位分舵主坐在第二艘三桅大船上。 兩艘大船的桅桿上已掛起了漕幫幫主和副幫主的三角旗幟,第一面令旗上繡著一張紅色的大帆,第二面令旗上則繡著個大大的發字,正如同他們兩人的令牌一樣,代表著一帆風順和船發萬里的意思。 至於兩位分舵主的令旗則沒有掛出來,表示漕幫此刻以幫主和副幫主為領導人物,當然分舵出巡,則又另當例外,必須懸掛分舵主的那面代表波平浪靜的令旗。 姑蘇水驛可說是整個江南地區最大的水驛,驛站裡平時有五十艘的交通驛船,專供朝廷官員往返及文書運送之需。 這座水驛近十年來,都沒有侯爺光臨,最大的官員也只是巡撫而已,所以驛站裡的驛官見到國師和兩位侯爺竟然不坐驛舟,反而坐上漕幫幫主專備的樓船,便都頗為失望。 尤其是駐在驛站的東廠番子,好不容易看到了大檔頭和四位小檔頭,卻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僅是磕了個頭,便已被李承中叱走,使得四名番子都極為沮喪。 跟他們同樣沮喪的還有王正英,他本以為金侯爺會交待自己一些任務,以及囑咐要到何處衙門去報到敘職,豈知金侯爺等一行人在碼頭邊和南七省綠林盟的一夥人告別之後,便逕自帶著夫人和妾侍們一齊上了樓船,連一個交代都沒有。 王正英看了看站在前面不遠的三位大人,發現他們全都畢恭畢敬的束手而立,儘管汗水不斷的從脖子上流進背襟裡,仍然動都不動。 他心中一凜,忖道:「做官也是件不簡單的事,多虧得他們能在這種烈日之下,曬上半個時辰。」 想起兩個時辰前,得月樓中的那場酒宴,讓王正英充份體會出這三位大人的身段之軟,臉皮之厚,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若在平時,別說是布政使何大人或按察使洪大人了,就算是知府宋登高,也是擺出一副官架子,顯得高高在上。 可是打從國師邵元節以及兩位侯爺、錦衣衛同知大人和東廠的大檔頭進了得月樓之後,這三位大人的態度便整個變了,變得一副愛民如子,視民如親的模樣。 當金玄白和朱天壽領著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長白雙鶴等人上了二樓,隨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漕幫幫主和副幫主以及李亮三、林榮祖等人。 至於漕幫的兩位分舵主和幫眾們,則和撲天雕等綠林好漢,在紅黑雙煞兩人陪同下,留在一樓,分坐兩桌。 而五湖鏢局裡的兩位刀客,則在見到天刀之後,執意拉著總鏢頭鄧公超和天刀余斷情、劍魔井六月坐在一起敘舊,再加上一個霍正剛和馮奇,勉強湊成了一桌。 王正英見到一樓全是些武林朋友,不論是鏢局的鏢師和刀客,或者侯爺的護衛,都有一身武功,不管黑白二道的分際,有天刀和金刀鎮八方以及劍魔在此,料想一定相談甚歡。 倒是二樓的情形,讓他稍為有些緊張,因為喬英、李亮三和林榮祖等人的江湖味太重了,王正英唯恐三位大人會擺出高姿態,以致使得身為綠林盟主的李亮三翻臉。 豈知包括何庭禮在內的三位大人,見到金玄白、朱天壽、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之後,整個態度都變了,不但和李亮三、林榮祖等人幹起杯來,還與喬英和李英奇劃起酒拳。 二樓之上,縱然有官、商、黑、白等複雜人物,喝酒喝到酣暢之處,竟然完全打成一片,不分彼此。 王正英此時站在烈日下,望著大船揚帆待發,想到不久前所見的那些情景,心中頗有感受,仔細考量,這三位大人因為夜開城門,放匪入境以及查封太湖產業這些事,惹來多少麻煩? 若不是他們處理得宜,再送上大量的珠寶首飾討好金侯爺的夫人們,事情絕不會如此輕易便能解決。 如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有人都皆大歡喜,沒有一個人受到處分,就充份顯示宋大人處事之圓滑和高明,的確值得自己多加學習。 王正英胡思亂想之際,只見驛站的六艘驛舟已經啟航,那些站在驛站碼頭邊的八十多名驛官和驛卒全都跪了下來,目送驛船離去。 這時,漕幫幫主的大樓船也緩緩移動,王正英只見船舷邊出現了四個人,仔細一看,正是金玄白、邵元節、蔣弘武和諸葛明。 布政使何庭禮和按察使洪亮見到邵元節等人出現在右弦,不約而同的跪下,宋登高一見兩位長官都跪送國師和侯爺,於是也跟著跪了下來。 王正英站在他們的身後,一看三位大人都跪下,不敢例外,於是也跟著跪下。 金玄白立在舷邊,看著驛站碼頭上跪了一大片,不禁皺了皺眉頭,道:「邵道長,我們船都要走了,他們還跪什麼?」 邵元節揚起右手揮了揮,笑道:「這是官場上的禮節,稱之為跪送。」 金玄白訝道:「哦!跪送?」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也揚起了手,朝驛站碼頭揮動一下,金玄白看他們這麼做,也只得伸手揮了揮,表示告別之意。 諸葛明微笑道:「金侯爺,你不知道,官場裡的規矩多著呢!這只是最起碼的禮節,宋登高若非喝醉了,恐怕會來個脫靴留念。」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什麼叫脫靴留念?」 諸葛明道:「當地官府懷念長官的德政,於是在長官調職或陞官時,便會由耆老或士紳跪著脫下長官的靴子,留下作為永久的記念,這就叫做脫靴留念了。」 蔣弘武笑道:「除了脫靴留念之外,還有送萬民傘的,也是表示萬民愛戴,不忍別離之意。」 邵元節笑道:「這都是地方官員奉承阿諛的手段,不值一談。」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我們並沒有和宋登高提起,喝完酒後,便要離開蘇州,往徐州而去,否則早些提起,他們會準備更豐厚的重禮。」 他笑了笑,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繡有花卉的錦囊,道:「這是何庭禮偷偷塞給我的,大家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 解開錦囊,裡面是兩顆明珠、一塊玉珮和幾張寶泉局的銀票,打開來一看,總共有三千五百兩銀子。 蔣弘武道:「這個禮數還算可以,不過我看多半是那些珠寶商人送給何庭禮的見面禮,他只是借花獻佛而已。」 他邊說邊把右手伸進懷裡,也掏出了一個繡著麒麟的錦囊,道:「這是洪亮送給我的,諸葛兄,我的手不方便,你幫我看看。」 諸葛明把自己的錦囊放回懷裡,接過蔣弘武遞來的那個錦囊,解開來一看,只見裡面是四顆渾圓的明珠以及兩千兩銀子的銀票。 他笑道:「這些商人爭著拍馬屁,真是不惜工本,連如此名貴的明珠都拿出來送給按察使洪大人,蔣兄,你這份禮,要比小弟的還重呢!」 蔣弘武咧著嘴笑,一面收起錦囊,一面忖道:「你還不知道,曹大成那廝,私底下塞給我一張房契和三千兩的銀票,不然你還不氣死啊?」 他雖沒見到曹大成的表妹,也不知長得什麼樣子,卻盤算著過些日子回到蘇州,得留下兩顆明珠給她才行。 對於曹大成,他有一份歉疚,因為他答應了要把曹雨珊介紹給金侯爺作小妾,結果這個媒沒做成,禮卻照收,可見曹大成這個人真夠意思。 他記起曹大成提過,曹雨珊是被金夫人看中,親自替侯爺留下來的,心想她此刻可能在內艙,於是決定去探視一下,致謝一番。 他喝了不少酒,一時衝動,也不多想,便道:「國師、侯爺、諸葛兄,我喝多了酒,要去方便方便……」 諸葛明笑著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叫你少灌些黃湯,你不聽,還上上下下的跑著找人拼酒,這下喝多了吧!」 蔣弘武心裡得意,搖搖晃晃的走了。 諸葛明望著他的背影笑了笑,摸摸懷中的暗袋,忖道:「曹大成把這張房契偷偷塞給我,說他的表妹沈荷香已經住進去了,不知何時回蘇州,才能看到她?」 金玄白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笑道:「諸葛老哥,莫不是你也喝多了酒,想去方便一下?」 諸葛明回過神來,笑道:「說起喝酒,侯爺你新收的那個徒弟井六月,可真是能喝,我跟他連乾三杯之後,他又找上余斷情乾了三杯,看來真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金玄白笑了笑,道:「他是個酒鬼,自認劍法無法排名天下第一,酒量一定天下無雙,據鄧總鏢頭說,他打了個通關,每人都是對乾三杯,連綠林盟的那些人都看了咋舌不已。」 諸葛明道:「侯爺,你也是樓上樓下的跑,大概也喝了不少的酒吧?」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不多,也只有一百多杯。」 他看到碼頭上逐漸遠去的三位官員和王正英,道:「《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其實我收的禮比你們兩個還多,集寶齋的何大東家把夜明珠和珍珠塔都帶來了,結果由三位大人合資購下,送給了冰兒她們,倒是朱大哥沒收到禮……」 邵元節怪笑一聲,道:「何庭禮這些人,眼光比誰都亮,他們敢把朱侯爺晾在一邊嗎? 他們送的禮,都在貧道這裡,差不多有一萬兩銀子。」 他頓了頓,又道:「不僅如此,連貧道也跟著沾了光,收了他們四千多兩,無量壽佛! 祝他們官運亨通,節節高昇。」 金玄白和諸葛明一齊大笑。 這時,李承中匆匆走了過來,朝邵元節躬身行了個禮,道:「啟稟邵道長,朱侯爺有請。」 邵元節笑道:「是不是侯爺和喬幫主他們玩牌,輸了錢來找我?」 李承中道:「稟告道長,侯爺手氣特別旺,剛才做成了一副清一色,贏了他們兩百多兩,非常高興,所以要下官來請你去看那副牌。」 邵元節笑了笑,道:「侯爺,貧道進艙裡去了,你慢慢的看這兩岸風光吧!」 原來朱天壽在酒樓裡拿到曹大成所送的第一副蘇州麻雀牌,便迫不及待的要玩一玩。 所以他不願意坐上驛舟,執意要乘坐喬英的大樓船,目的便是要和喬英、李英奇、林榮祖切磋牌技。 這艘樓船是漕幫幫主的專用大船,船上分三層,船板上有前後兩個艙房,每間艙房可容十人食宿,寬闊敞亮,擺個五桌麻雀牌都不嫌擁擠。 艙內的佈置雖是不免華麗,可是艙板面上鋪著厚厚的紫紅色錦褥防滑,小廳放著矮几食桌,窗邊還有條幅,可以說雅致潔淨。 朱天壽一上船便和喬英等四人進艙去擺起麻雀牌了,諸葛明唯恐打擾了他的玩興,便拉著蔣弘武等人出來,只留下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護衛在他身邊。 這下諸葛明見到邵元節被叫走,也想要看看清一色是個什麼花樣,於是和金玄白打了個招呼,隨在邵元節後面,便往前艙而去。 金玄白站在船舷邊,望著滾滾河水流逝,欣賞著兩岸的風光,心中頗有一些感慨。 可是,很快地,他便從傷感中掙脫,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隨著靈識的溢放,他發現寬闊的運河上,整條河道都被空出來,許多的大小船隻,都靠著岸邊航行,沒人敢擋路。 他頗為詫異,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情形。 其實在運河上行船的人都知道,驛舟行經河上,不管在任何水道,都有優先通航的權利,不僅不需接受檢查,並且航行之際,任何客貨商船都得讓出航道。 不但如此,甚至連官船在同一水域,也得要把航道讓出來,方便驛船首先通過,不致耽誤時間。 這是當初太祖皇帝設下水驛站時,定下的規矩,一百多年來,都沒有什麼改變。 金玄白的神識似乎飛揚在高聳的桅桿上面,鳥瞰遠處,只見前面六艘紅色驛船破浪而行,船舷兩邊站著不少的忍者,在觀賞兩岸風光。 他暗忖道:「這些伊賀流的忍者,遠從東瀛渡海而來,這麼多年,應該非常思念故鄉,當他們望著這滔滔的河水時,想必懷念大海彼端的親人。 這時,他想要找到服部玉子,問她一下,這些伊賀流忍者今後何去何從? 究竟她要讓這七八百人跟隨她永遠留在大明帝國?還是讓他們有機會回歸東瀛故鄉? 意念一動,他已來到樓船的後艙裡,耳邊聽到嘩啦嘩啦的一陣洗牌聲,神識所及,只見秋詩鳳、服部玉子、曹雨珊、齊冰兒四人,各據一方,正在玩著麻雀牌。 而唐鳳、唐凰兩姐妹則一左一右的靠在服部玉子身後,全神貫注的看著她們玩牌。 至於田中春子則和松島麗子各自抱著個錦墊,靠在艙壁在說悄悄話,在她們身邊有井凝碧和詩音、琴韻三個年歲相當的女孩子,坐在柔軟的紫紅色錦褥上,拿著兩支寶劍在比較。 金玄白認得這兩柄劍,一支是秋水劍,另一支則是五音玲瓏劍,也不知她們比些什麼,不時發出笑聲。 金玄白對麻雀牌毫無興趣,聽到那種聲音,反覺有些嘈雜,他不知道齊冰兒和秋詩鳳為何有如此大的興趣? 至於曹雨珊則更不得了,把自己和井凝碧全都賭輸了,卻還是捨不得。 奇怪的是,曹大成明明是百萬富豪,一出手就是幾千兩銀子送人,女兒賭輸了,賣身給服部玉子,他卻捨不得拿錢出來贖身,硬是把曹雨珊賣給服部玉子,而貼上一個陪她前來的井凝碧。 這種事想起來也真是荒唐,並且充滿了矛盾。 金玄白見到這些美女聚在一起玩牌,臉上的表情變幻萬千,時而高興,時而惋惜,有時又面現發嗔,看去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他覺得能讓她們藉著麻雀牌,得到和諧和快樂,也未免不是樁好事,儘管賭起來動則數百上千兩,讓他有些心驚膽跳,然而想一想,這些女子都是他的妻子,就沒什麼好計較了。 金玄白神識即將抽離的剎那,突然覺得若有所失,再一觀察,才發現玩麻雀牌裡的人,少了朱宣宣和江鳳鳳二人。 他記得在得月樓也沒看見自稱玉扇神劍的朱宣宣,若是她在場,恐怕鬧酒會鬧得更厲害。 隨著神識浮動,他發現蔣弘武站在後艙的艙門前,徘徊走動,好幾次伸手想要敲門,又放了下來,有種鬼鬼祟祟的樣子。 大船上的船夫和舵工忙著操舟,也無人注意蔣弘武,更顯得他有些居心叵測。 金玄白一收神識,大步向後艙行去。 蔣弘武果然站在艙門前徘徊,見到了金玄白,他有些吃驚,問道:「侯爺,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蔣兄,你想進去看她們玩牌,就叫一聲或敲個門,站在這裡做什麼?」 蔣弘武道:「我不是想學麻雀牌,是想給曹雨珊小姐送銀子,聽到裡面諸位夫人在玩牌,覺得有些不方便,所以才……」 金玄白笑道:「她們都算是你的弟妹,有什麼關係?你是太客氣了。」 他推開艙門走了進去,笑道:「冰兒,禰的牌技不錯嘛!又贏了?」 齊冰兒酒氣未退,兩腮酡紅,嬌笑一聲道:「大哥,托你的福,我已經連了三莊,如今才在東風上頭,已贏了五百多兩。」 秋詩鳳伸出一雙玉手,在金玄白粗糙的大手上擦了幾下,笑道:「冰兒姐姐這麼說,我也要借相公的手氣了,不然輸起來,得要把詩音給賣了。」 詩音嚇得幾乎跳了起來,道:「小姐,禰可別賣我,要賣就賣琴韻好了!」 琴韻鼓起腮幫子,瞪著詩音,作勢要拿秋水劍砍她,逼得詩音一陣嬌笑。 金玄白知道她們是在開玩笑,回頭見到蔣弘武仍站在艙門外,不敢進來,他笑了笑,道:「曹姑娘,蔣大人找禰。」 曹雨珊訝道:「蔣叔叔,你找我做什麼?」 蔣弘武聽她這麼稱呼自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咧開大嘴,道:「曹小姐,令尊在酒樓裡,托我帶一千兩銀子給禰。」 曹雨珊把面前的麻雀牌蓋了起來,高興地跑出艙去,蔣弘武唯恐金玄白起疑,不敢掏出錦囊,於是摸出了自己的錢包,從裡面抽出四張銀票,《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遞給了曹雨珊。 曹雨珊接過銀票一看,發現總共有兩千三百兩銀子,訝道:「蔣叔叔,這裡……」 蔣弘武笑道:「其他的,是我送給禰的見面禮,禰叫我一聲叔叔,我總不好意思太小氣了吧?」 曹雨珊謝過蔣弘武,立刻跑回艙裡,道:「繼續玩牌,我這回本錢充足,財大氣粗,非得好好的殺禰們不可!」 金玄白看到她那種興奮的樣子,倒像個真正的賭徒,不禁覺得好笑。 服部玉子嬌笑道:「小丫頭,誰怕禰啊?等一下輸光了,別又哭喪著一張臉。」 她伸出纖纖玉手,道:「少主,你也要摸我一下,讓我沾沾好福氣,不然我輸了,你給錢。」 金玄白大笑,伸出大手,把服部玉子的玉手握在手裡,道:「好!贏的算禰的,輸的歸我!」 齊冰兒立刻嚷道:「大哥,你不公平……」 金玄白道:「好!好!好!禰們都一樣,輸多少,都歸我,由我付給禰們就是啦!」 齊冰兒和秋詩鳳一齊高興的大笑,只有曹雨珊翻著白眼瞪了他一下,撅著嘴,作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金玄白也沒多理她,輕輕拍了拍服部玉子的手背,道:「禰們繼續玩,我出去了。」 他走出後艙,順手帶上艙門,聽到秋詩鳳道:「冰兒姐姐,相公對我們真是太好了。」 齊冰兒接著拉高嗓門道:「既然有人付錢,我們賭大點,十兩銀子一番,最低兩番起算。」 金玄白也懶得再聽下去,拉著蔣弘武走到左舷。 蔣弘武羨慕地道:「侯爺,你真是好福氣,幾位夫人相處融洽,就跟親姐妹一樣,不僅如此,還替你納妾,真讓我羨慕死了。」 金玄白苦笑了下,正待說話,只見沿著對岸航行的二十多艘客貨大船,其中一條船上,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啊的一聲,道:「玉馥!」 蔣弘武問道:「什麼?」 金玄白指著十多丈外的一條客船,道:「那是何玉馥,她就站在船舷邊。」 蔣弘武凝目望去,也沒看到何玉馥在哪條船上。 金玄白道:「我過去看看,為何只有她一人坐在船上……」 說著,提起一身真氣,雙臂一振,已如一隻大鳥,振翅高飛,躍出大船之外。 船上的老舵工和幾名船夫,驟然見到金玄白飛身躍出大船,全都大驚失色。 一名船夫叫道:「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可是隨著話聲叫出,他們卻見到金玄白掠出了六七丈遠,身軀並未落下,反而像是虛空之中,有一條天梯供他行走一樣,在空中連跨數步,已到了十丈開外。 剎那間,這些漕幫幫眾都目瞪口呆起來,甚至連深知金玄白功力超凡的蔣弘武都呆住了。 金玄白乘坐的這條大樓船,是漕幫幫主喬英的座船,前面有六艘驛舟開道,後面隨著是掛副幫主旗幟的大船,以及另外六艘紅色驛舟。 而在運河對岸的二十多條商船和貨船,大大小小的沿河岸航行,避開了驛舟的航道。 那些船上的旅客和操舟的船夫,陡然見到金玄白在半空行走,橫跨運河而來,還以為是龍神出世,當場便有許多人都跪了下來。 蔣弘武愣了一下,等到回過神來,已見到金玄白凌空虛渡,已越過十丈之外的江面。 他見到驛船往北,對岸的商船往南,雙方交錯而行,這一下工夫,已相距二十多丈之遙。 他估計金玄白的武功再高,也無法跨越這二十多丈的江面,一定會掉進水中,頓時想起上次見到金玄白以兩塊木板,施出當年達摩大師一葦渡江的身法,行走太湖水面,如履平地的情形。 可是那一次金玄白有計劃的拋出木板,這回他貿然躍出大船,手裡沒有木板,還能浮在水面嗎?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六章白髮道姑 蔣弘武心裡一急,目光四下搜索,想要找出一塊木板,飛擲出去,供金玄白落水時借力換氣,誰知遍尋不到。 就這一陣慌亂,他已看到喬英、朱天壽、諸葛明等聚在前艙房裡玩麻雀牌的每個人,都已奔到了舷邊,甚至連後艙裡的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諸女都奔出了船艙。 他們都看到了金玄白在江面上半空漫步的情景,有人驚詫,有人凜駭,有人則滿臉關注之色。 齊冰兒尖叫道:「蔣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大哥為什麼要躍出去?」 蔣弘武道:「侯爺說看到了何玉馥姑娘在對面船上。」 秋詩鳳訝道:「真的嗎?」 齊冰兒回頭道:「傅姐姐,我們泅水過去。」 服部玉子一把將她拉住,道:「冰兒,不要怕,少主水性很好,就算落水也沒關係。」 就在她們說話之時,喬英大聲道:「老駱,轉舵、下帆往對岸靠。」 話才出口,便聽到前面的驛舟上傳來井六月的叫聲:「姓余的,快!把你全身功力拿出來,把我丟出去。」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天刀余斷情一手拄在銅枴杖上,一手抓住井六月的腰帶,把他的身軀用力飛擲而出。 井六月手中抓著兩塊狹長的木板,像是脫弦之箭的擊出船舷,平飛射出,轉眼已越過七丈的江面。 後面的大船裡,兩位漕幫分舵主以及副幫主等人,都已出了船艙,來到了船邊。 他們眼看金玄白飄飄欲仙的漫步虛空,而井六月平飛而去,全都發出一陣驚歎聲。 而後面六艘驛船上,五十多名魔教星宗女弟子,全都聚在左舷,看著這種情景,也都發出驚叫聲。 這些敘述,雖然冗長,可是從金玄白飛掠出大船,直到井六月被余斷情飛擲而出,才是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然而所造成的盛況,引起河中央和左岸的二十多艘大船上,上千雙目光的凝聚和數百人的騷動。 金玄白施出全身功力,目光不離何玉馥的秀靨,使出了武當失傳的輕功身法「梯雲縱」 連越十四丈的河面,終於慢慢墜了下來。 一口真氣將竭,他的身形一沉,突然覺得無數清涼的氣息,似從十萬八千個毛孔中湧入,接著真力迸發,在空中連跨五步,又斜斜升了上去。 這時,他距離岸邊的船隻,只有五丈之遙,衣袂飄拂中,他充份感受到那股活潑的真氣在體內流動。 直到此刻,他已完全確定自己的確已經突破九陽神功第六重的高原,到達第七重的先天境界。 就在他滿心喜悅之際,聽到對岸那些大小船隻上發出陣陣如雷的驚叫,垂首望去,只見井六月就在身後不遠,已落下水面。 不過井六月靠著兩塊狹長的木板,站在上面,踏浪而行,一時之間,倒也不會落水。 金玄白不知道井六月為何要隨自己越河而來,見他一時沒有危險,便也未加理會,催動真力,硬是在虛空中又走了六步。 這六步跨出,已經到了何玉馥所乘坐的船隻邊。 眼看何玉馥滿臉驚喜,朱唇半啟,雙手張開,金玄白心裡的高興,真是難以言喻。 就在此時,一個白髮蒼蒼,手拿拂塵,身著杏黃道袍的道姑,突然出現在何玉馥的身邊。 她眼看金玄白凌空而來,輕叱一聲,大袖急拂,一股狂飆湧出,恍如怒潮奔騰,向著仍然身在空中的金玄白攻到。 金玄白從沒見過這個道姑,見她猝然出手,也不及深思,大袖揮處,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攻了過去。 兩股強勁的力道,在空中撞擊,發出如雷的聲響,金玄白到底吃虧在腳未踏實,加上小覷了那道姑的武功,僅提起五成功力,還了這一掌。 是以在兩股勁道撞擊之後,他眼看再跨一步,便可踏上船舷,卻被這強大的力道震得倒飛而出。 耳邊聽到何玉馥發出一聲驚叫,金玄白人在空中旋了個半弧,落在兩丈外的後面那艘大船上。 他的心頭湧起一股怒氣,才一站定,突覺金風破空而來,竟然是有人自後偷襲。 金玄白咄的一聲,腳下半轉,翻身便是一掌拍出。 眼角才一看到那偷襲者是一個年輕粗壯、皮膚黝黑的漢子,他掌風吐出,擊在那人布起的劍壁之上,立刻把對方震出八尺開外。 金玄白不知道這人為何會突然偷襲自己,手下稍稍留情,已見到那人大叫道:「都給我上,剁了這個兔崽子!」 一陣吶喊,大船上數十名大漢,全都拔出兵刃,向金玄白攻來,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可是他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些人不問青紅皂白的猝施殺手,似乎要置他於死地,金玄白自然不會束手待宰。 但見他身形一動,倏忽之間,似乎化為七八人之多,左拳右掌,眨眼之間,已擊倒十六個大漢。 那手持長劍的年輕人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眼看原先強健壯碩的手下,僅在片刻中,便倒下了十幾人,看到他們口鼻之間血流如注,顯然都已被打死了。 這個狀況讓他深為震撼,一時之間,都呆住了。 就在這時,嘩啦一陣水聲,井六月從運河裡跳了出來,登上了船。 那個手持長劍的年輕人,似乎回過神來,問道:「你們可是漕幫弟子?為何要奪人所愛?」 金玄白一怔,才知道這個年輕人帶著大批手下,乘船緊追前面那條船,原來為的是追求何玉馥。 他的心裡雖然不是滋味,卻發現自己為了爭風吃醋,就殺了對方十六個人,也實在下手太重。 而令他掛念的,則是隨在何玉馥身邊的那個白髮道姑,唯恐何玉馥是受到她的挾持,而失去自由。 是以他略一思忖,覺得要把何玉馥救出來,才是最重要的事,對於這些武功平庸之人,不必多與他們計較。 他見到井六月像個落湯雞一樣,全身濕漉漉的,笑了笑,道:「井六月,這裡交給你了,我到前面去救人。」 井六月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已見到艙門開處,走出四個身高八尺,頭髮灰白的中年壯漢。 那四人眼中神光閃爍,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內功深湛的武林高手。 金玄白一見這四人,立刻便看出他們的功力深淺,對井六月道:「六月,你若以一敵四,可支持五十招,等我回來再收拾他們!」 井六月道:「師父,你儘管去吧!這裡有徒兒應付。」 他笑嘻嘻的取下腰際的葫蘆,拔開木塞,灌了兩口從得月樓取來的美酒,伸手道:「來來來,你們一個個給老子報上名來,看看你們是哪號人物。」 那四個中年壯漢全都臉色一寒,看著金玄白往前面那條大客船躍去,目光落在井六月身上。 其中一個身穿褐衫的壯漢問道:「龍武,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手持長劍的年輕人道:「陶叔叔,有個漕幫不長眼的傢伙,追到了何姑娘的船上,結果被打了下來,牽怒我們,殺了這麼多的弟兄。」 那個姓陶的中年人,訝道:「有這種事?」 井六月直到此刻才知道是爭風吃醋惹出來的事,他沒有見過何玉馥,也不知金玄白為何有了好幾位夫人,還要發瘋似的飛越運河,追了過來。 他有些意興闌珊,懶得為這種無聊的事情動手,轉身便走,追在金玄白身後,往前面那條大船躍去。 這時,所有的船隻,都在航行之中,兩條船相隔的距離已達五丈之遙,井六月這一貿然躍出,自己都嚇了一跳,知道無法到達那條船上,臨時扭轉身軀,在半空中翻了個觔斗,又躍回原船。 他遠遠見到金玄白和一個白髮道姑交起手來,人影翻飛,兔起鶻落,一時之間,竟然難分勝負。 對於金玄白的武功修為,井六月知之甚詳,明白那個道姑縱然手持拂塵,也無法對付金玄白的一身絕藝,如今這種情形,分明他已手下留了情。 井六月心中暗自咕嘀,忖道:「師父明明已有那麼多的老婆,怎麼見到一個漂亮的姑娘,拼了命也要追過來?唉,真不知道他這一身武功是怎麼練成的?」 他一生嗜酒,也更嗜武,為了追求武學的最高境界,終身未娶,在他的觀念裡,娶了妻子,只會荒廢練武,妨礙上進,毫無一點好處。 可是自從遇到了金玄白之後,他這個牢不可破的觀念動搖了,然而看到金玄白如此好色,他仍然不敢領教,也不免嘮叨幾句。 說實在話,他真不願意為了爭風吃醋的事,莫名《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其妙的跟人打一架,尤其是這種一看便知武功比他差一大截的人,更讓他這個武道的追求者,毫無興趣。 不過他的輕功只能躍過三丈的空間,如今兩條船相距有五丈之遙,要他跳過去,實在無能為力,所以只能老實的回到這條船上。 他的腳步才一站穩,便發現那些大漢圍了上來,頓時一個大旋身,面對那些壯漢,沉聲道:「姓陶的,你聽到我師父的話了,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就在你們船上待一下,很快就走,大家別傷和氣。」 那個陶姓褚衣人還未說話,叫龍武的年輕人已挺劍一指,叱道:「你放什麼屁?殺了我十六位弟兄,竟然叫我們別計較……」 那褚衣人叱道:「龍武,別多說廢話,走一邊去。」 井六月見到那年輕人一臉悻然之色,道:「龍武,你聽到沒有?快滾一邊去!」 那個年輕人臉色一變,劍走偏鋒,畫出片片波光劍影,瞬間攻擊了三招,劍刃所及,全是井六月的要害。 井六月怪叫一聲,道:「原來是東海邊老三的破劍法!」 叫聲之中,他左閃右挪,避過對方鋒芒,二指一敲,落在劍脊,叮的一聲,已把對方長劍震為兩截。 那四個高大壯漢看到井六月武功高強,身法怪異,一眼便認出對手的劍法,全都大驚,紛紛上前,各施絕藝,想要把龍武搶救出來。 井六月敲斷了那個年輕人的長劍,並沒趁機取他性命,這時,四大高手各施絕藝,齊攻而至。 井六月不敢小視,腳下一動,連拍四掌,頓時掌勁相疊,有如怒潮洶湧,激盪而出。 這四掌發出,他拔出了腰上的長笛,以笛作劍,連發七劍,猛攻而去。 那四人的出身來歷,井六月既然瞭如指掌,出手之時也能針對對方的弱點,這七招劍法,路數完全不同,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輕靈如風,有的激盪如潮,笛影乍閃又幻、乍幻又現,七劍連環,把那四人打得退出兩丈之外,才站穩身子。 井六月哈哈一聲大笑,退回原處,道:「你們是邊老三手下的四大龍使,武功造詣普普通通,若是一對一的話,我在十五招之內,便可擺平一個。」 那四人一臉驚愕,領先的陶姓老者抱拳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在江湖上如何稱呼?」 井六月道:「你不必問我的姓名和綽號,回到東海,見到了邊老三,就知道我是誰了!」 陶姓龍使還未說話,那個叫龍武的年輕人已脹紅著臉道:「你少吹牛了,我師父七海龍王何等人物,怎會認得你們漕幫的小輩?」 井六月臉色一沉,灌了一口酒,正待訓斥對方,已見那年輕人喝道:「你們都給我上,替我們弟兄報仇。」 井六月怪叫一聲,單掌一翻,掌中似乎響起一聲霹靂,玄門罡氣終於出手。 剛強而又浩瀚的氣勁彷彿凝成有形的鐵柱,所經之處,四名壯漢身軀破碎,隨著氣柱落處,那個叫龍武的年輕人毫無反抗之力,整個胸腔凹陷,倒飛而出。 一大片的鮮血灑落在船板上,砰的一聲,接著一片靜寂。 井六月高高鼓起的衣袍,緩緩落下,不帶絲毫感情的望了倒臥在船板上的屍體一眼,冷冷地道:「第一,我不是漕幫的人;第二,我的輩份很高,絕非小輩,這個小子逞口舌之利,已侮辱到了我的父母和師父,所以沒有資格活在世上。」 那個姓陶的龍使悲憤地望著井六月,道:「你……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七海龍王的義子,你殺了他,就是和我們整個東海為敵!」 井六月冷笑道:「就算和天下為敵,又會怎樣?區區的一個邊老三算什麼?」 他雖是這麼說,心裡卻知道,若是這四大龍使拼起命來,自己就算拼盡功力,頂多也只能抵擋得了對方六十招左右。 到時候,若是金玄白不來支援,自己很可能只有跳河逃生的一條路了。 可是,那有多丟臉?豈是他縱橫江湖的劍魔所做之事? 井六月心裡雖是這麼盤算,卻也不懼,因為他看到那兩條漕幫的大船已經轉向而來。 而那些驛舟,也慢慢的改變了方向,朝左岸航了過來,別的不說,光是那一百名練有必殺三刀的忍者,只要一上了船,這些東海的海盜,便會全都喪命在鬼頭刀下,無一倖免。 井六月感到奇怪的倒是金玄白,因為以他一身的修為,就算讓著白髮道姑,也不至於纏戰這麼久才對。 他目光一閃,只見前面那條船已漸漸停了下來,如今兩條船的距離大約三丈左右。 他不想再和那四個東海龍使糾纏下去,飛身躍起,上了船頭。 那四名龍使見他好似要逃走,大叫一聲,圍了上來,身形未到,暗器已經出手。 井六月狂笑一聲,身軀如箭射出,趕在那十幾枚暗器之前,躍上了前面的一條船上。 雙腳才一落地,他便聽到那個道姑厲聲問道:「你可是九陽神君的弟子?」 金玄白答道:「不錯!九陽神君正是我的恩師之一。」 井六月明知這是事實,聽到金玄白親口承認,仍然感到怪怪的。 那個白髮道姑滿臉寒霜的又問道:「九陽神君是不是昔年魔教餘孽?」 金玄白搖頭道:「不是!」 白髮道姑道:「金玄白,你不用在貧道面前說謊,沒有用的。」 金玄白道:「我不必在前輩面前說謊,九陽門乃是道家玄門支脈,九陽神功並非所謂的魔教離火神功!禰別弄錯了。」 白髮道姑厲聲道:「你還要狡辯?當年漱石子已經說得清清楚楚……」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那是他弄錯了!」 他目光一閃,指著井六月,道:「禰若是不相信,可以問他。」 白髮道姑望了井六月一眼,問道:「他是誰?」 金玄白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兒。」 白髮道姑仰天長笑一聲,道:「金玄白,你滿口胡言,還想要騙我?」 她一抖手中拂塵,道:「這種伎倆,只能騙我女兒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豈能騙得過我?」 金玄白道:「前輩,禰是玉馥的親生母親,我不必騙禰……」 他輕歎了口氣,道:「當年不僅漱石子前輩弄錯了,甚至連我四位師父也弄錯了,九陽門並非什麼魔教餘孽,而是純正的玄門。」 白髮道姑怒道:「豈有此理?他們全都瞎了眼睛不成?竟會全都認錯人?」 她深吸口氣,道:「你敢發誓,你不是魔教弟子?」 金玄白傲然道:「什麼是魔教?應該是明教才對,我很明確的告訴前輩,我想一統明教,讓明教自此之後,不會受到武林各大門派的壓迫(更新最快$http://w/a/pc/n)、陷害。」 白髮道姑霍然色變,道:「你……」 金玄白道:「天下何謂正邪?存心不正,就算出身正派,也是邪惡之徒,否則就算陷身綠林,也是正人君子!」 井六月忍不住道:「說得好!」 這時,那七海龍王屬下的四大龍使已從鄰船躍了過來,他們眼看這種情形,全都一怔。 井六月低聲道:「師父,小心點。」 金玄白道:「前輩,請等一下。」 他轉身走了過去,叱道:「你們都給我滾回去!別礙了我的事。」 四大龍使拔出了兵刃,指著井六月道:「尊駕把此人交給我們,我們就立刻離去。」 金玄白冷冷的望了他們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 剎那間,一股宛如有形的氣波,洶湧奔騰的鼓蕩而出,朝四位龍使撞去。 他們四人合力搶攻,擊出數招,才擋住了這波氣勁的襲擊。 金玄白跨前一步,道:「叫你們滾,聽到了沒有?」 他撮掌為刀,僅是擺出一個架勢,四大龍使已立身不住,倒掠而起,躍回自己船上。 那白髮道姑冷冷地道:「真是威風!」 她深吸口氣,道:「金玄白,你若想娶我女兒,就接我三掌!接得下來,我就罷手不管。」 金玄白轉過身來,道:「好,請前輩賜招。」 白髮道姑把拂塵插入道袍後領,雙手緩緩提起,倏然之間,道袍無風自動,開始獵獵作響。 井六月霍然變色,失聲道:「太清罡氣!」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七章再會伊人 大運河中,河水滔滔流過。 沿左岸河邊,緩緩航行的二三十艘大小船隻,為了讓出廣闊的河道,供蘇州水驛的驛船航行北上,全都減速而行。 那二三十條大小船隻,有些是載客的大船和貨船,有些是客貨兩用,還有一些是巨商豪門家裡的快舟。 這些船隻減速而行,並且沿著河岸,全都保持二三丈的距離,避免船隻相撞,也都井然有序。 可是當金玄白飛身躍過十多丈寬闊的河面,往左岸的大客船掠去之時,引起了極大的騷動。 那些依序而行的大小船隻,由於金玄白的橫空越過河面,所產生的強烈震撼,使得船上的旅客發出各種不同的驚叫。 在陣陣的驚叫聲裡,有人誤認為龍神出世,當下便跪在甲板上,喃喃祈禱膜拜。 也有人則是興奮的在船邊指著半空,也不知在叫嚷著什麼,只是拉大了嗓門,叫人來看這種奇景。 本來一船的人,有大多數都是待在船艙裡休息,被這麼一陣怪叫,幾乎全都跑出了船艙,聚集在左舷,觀看這突然發生的怪事。 所有的船隻在極短的時間裡都傾向於一邊,引起掌舵的舵工一陣咒罵,船夫紛紛忙著應變。 金玄白認定自己沒有看錯,那被華山白虹劍客何康白帶走的何玉馥,就在第三艘大客船的舷邊,遠遠的和自己招手。 他才在情緒激動中,不顧一切的飛掠越過將近有二十丈寬闊的河面,去找尋何玉馥。 但他怎樣都沒料到,登船之後,玉人僅是驚鴻一瞥,便已隱沒船艙裡,迎之而來的則是一個白髮道姑。 那個道姑手持一柄拂塵,沒等金玄白站穩,便已是有如狂風暴雨似的攻了過來。 她的功力深厚,招式奇幻,手中拂塵揮灑之間,千絲萬縷的銀光,時聚時散,打得金玄白措手不及,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應付。 縱然他武功高強,卻從未碰過這種軟兵器,以致連封三招之後,也逼得退了兩步,一腳跺空,只得退到了鄰船。 這種情形是他出道以來,罕得遇到過的,因此,當他見到井六月全身濕淋淋的上了船,也無法加以顧及,重新躍回去找尋何玉馥。 那個道姑沒料到金玄白會再度回來,輕叱一聲,手中拂塵抖動,銀光閃爍,有似漫天灑落一片光雨,瞬息之間,已把金玄白全身罩住。 她手裡的這柄拂塵,不全是馬尾長毛所製,竟然混雜著鋼絲,招式展開,隨著真氣的運使,時軟時硬。金玄白儘管真氣外放,形成一層氣壁護身,卻也被那奇詭銳利的鋼絲突破護身真氣,好幾次都幾乎被刺中身體。 他這時才知,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之多,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之外,若是他初出道時,遇到這個道姑,只怕三十招之內,便會落敗。 不過此刻他經歷了各種大小戰役,無論是眼力和經驗,都提升不少,再加上一身功力,更上層樓,這才憑著一身卓越的修為,擋住了對方那一輪猛攻。 他和那道姑一連交手了五招,使出了武當兩招劍法、華山兩招劍法、少林一招拳法,終於把道姑逼退了七步。 這時,他還沒完全弄清楚對方拂塵的變化,並不準備拔出所佩的寶劍,想要再仔細的觀察一下這種軟兵器的變化。 豈知那個道姑似乎打出了真火,被金玄白運出雄渾的真力逼退之後,緩了口氣,把拂塵插在衣領,腳步站了個不丁不八之式,雙手緩緩提起,似抱一輪明月。 就在這時,金玄白聽到何玉馥似在艙中叫了聲:「娘!」 他在一怔之際,已見到那個道姑一張俏臉含著煞氣,眼神凌厲的閃出神光,道袍鼓動,白髮根根豎起,束髮的兩支髮簪突然跳了出來,虛浮半空。 陡然間,白髮道姑似挽千斤重負,緩緩的雙掌平推而出,氣勁滾滾,有如雷鳴。 「玄門罡氣!」 金玄白立刻記起了這是發出玄門罡氣時的預兆,從那道姑的氣勢看來,她的一身修為,竟然比井八月還要高出數籌。 他不知道這個道姑到底是誰?也不明白何玉馥為何會和她的母親一起?只是曉得這個道姑的一身修為,遠遠超過井氏兄弟,是他出道以來,所遇到的第一個武功已進入先天境界的高手。 是以,一見對方運起一身功勁,準備發出玄門罡氣之際,本能的神色一凝,提聚一身的功力,準備施出九陽神功。 密雷低響裡,金玄白渾身的關節發出一陣炒蠶豆似的聲響,接著便見到他全身外放的真氣泛現一片淡紅之色。 就在這時,井六月躍上了船,眼看那個道姑之勢,也赫然變色,叫了聲:「玄門罡氣!」 玄門罡氣是漱石子獨步江湖的氣功,井六月不知道天下除了井家之外,還有誰會這種功夫? 故此,他乍然見到那陌生的道姑在此時此刻,施出玄門罡氣,心中的震撼較之金玄白更加巨大,忍不住叫了出來。 一青一紅的兩道有形的氣勁相遇,立刻爆發出連天震響,宛如一道霹靂落在船上。 劇烈的爆破聲中,碎木船板飛濺而開,木屑灰粉瀰漫擴散,把船尾全都籠罩在一片灰幕裡。 金玄白退了一步,衣袂飄飄裡,已雙足陷入船板,到達足踝之處,可是那個道姑卻身軀倒飛而起,一直撞到船艙,才停了下來。 井六月凜駭之極,才發現那個白髮道姑在罡氣的修為上,已遠遠超過了自己的兄弟,直追漱石子。 他記得這種罡氣功夫並沒有外傳,眼看白髮道姑如此雄渾的真力,竟然比金玄白僅是稍遜而已,不禁心中好奇。 還沒等到四下迸射的木屑落下,他已大袖一拂,飛身掠過那蓬木灰粉霧,向白髮道姑躍去。 腳下剛停,他已見到兩條一紅一綠的人影,從船艙裡奔了出來,躍到了白髮道姑身邊,其中那身穿紅衣的少女,竟是他的侄女井胭脂。 井六月身形一滯,已聽到另一個綠衣少女喚道:「娘!禰怎麼啦?」 接著便聽到井胭脂叫道:「乾娘,禰沒受傷吧?」 井六月心中訝異,忖道:「胭脂這丫頭,什麼時候找了這個乾娘,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井胭脂是井八月的外室所生,由於她的母親出身養蠶人家,不為井老夫人所喜,加上臧能善妒,以致井八月不敢把這個小妾帶回莊裡,只得在木瀆鎮上另購宅院,作藏嬌之用。 十幾年下來,由於小妾容氏也只生了個女兒胭脂,沒有生下男孩可以繼承井氏香煙,以致在井家的地位始終沒能提升。 不過井胭脂活潑好動,長相秀美可愛,倒是頗得井家上下所喜,也得到井五月和井六月授以各種武功,一身修為已超越了幾位姐妹。 井胭脂和曹雨珊年齡一樣,出生時間只差兩個時辰,平時便是死黨,經常結伴出外。 所以,當井六月在錦繡橋附近,初遇於八郎時,談及女刺客手持五音玲瓏劍,跑到天香樓去行刺,立刻便想到了曹雨珊和井胭脂。 結果證實是井凝碧扮丫環,隨同曹雨珊進了新月園後,由於好奇心所引起的一場小災禍,並非井胭脂所為。 在莊院之中,當著金玄白和邵元節等人面,井六月見到已經查出了真兇,於是不再提起井胭脂,卻沒料到隔了數日,竟會在這條大船上,見到了約有兩年都沒見過的侄女井胭脂,怎不讓井六月為之吃驚? 他一愣之下,正待開口詢問井胭脂,眼前一花,已見到金玄白霍然現身,喚道:「玉馥!」 何玉馥扶著那個白髮道姑,聽到了金玄白的聲音,抬起頭來,一臉複雜的表情,讓金玄白看了,都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痛恨自己,還是關懷自己? 何玉馥哀怨的看著金玄白,道:「你……你怎麼可以對我娘出手這麼重?」 金玄白道:「我……」 那個白髮道姑似乎受了輕傷,一直沒有吭聲,這時突然手掌一揚,道:「姓金的,你再看看貧道的這手追雲簪!」 話聲剛起,兩支髮簪迅如電掣的急射而出,各劃一個半弧,朝金玄白射來。 這時,雙方的距離還不到兩丈,那白髮道姑驟然出手,兩支髮簪瞬間便已到了金玄白身前,但見他左手微動,已施出當年鬼斧所傳的「萬流歸宗」手法。 一股漩渦般的氣勁平空湧起,所產生的磁吸之力,若在以前,絕對可以將那兩枚髮簪接住。 可是氣旋一動,那兩支髮簪卻如活物一般,跳躍而起,漾出細碎的光影,一上一下,直奔金玄白的咽喉和腹部而來。 她這種暗器手法,乍看類似巫門賀神婆的馭器之術,實則是道家以氣御劍之法。 此刻,若是換個別人,金玄白最少有三種法子可以擊毀這兩支髮簪,可是聽到何玉馥稱呼那道姑為娘之後,他卻不敢冒昧從事,毀了對方的髮簪,惹來更大的麻煩。 眼看兩支髮簪刺到,他倒掠騰起,懸空退了三丈,重又退回原來立身之處。 果然那兩支髮簪受到道姑的真氣操縱,一直追蹤而來,不過一直距離金玄白的身軀尚有五寸,無法擊中目標。 隨著金玄白退開三丈,那兩枚髮簪終於失去控制,緩了下來,金玄白就趁此時,順手一撈,已把髮簪接在手中,牢牢握住。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如雷的叫好之聲,金玄白側目一看,只見十幾艘驛舟和兩艘漕幫大船已改變方向,自北轉南,隨著這群二十多艘大小船隻,轉航泛行。 所有的船隻上,包括朱天壽、邵元節、服部玉子等人,以及漕幫幫眾、伊賀流忍者、魔門弟子,全都在船邊觀看。 兩排船隻相距約有七八丈遠,無人能夠越過這段空間,跳過來幫助金玄白,可是眼見他身法快速,接收暗器的手法更是玄奧,全都大聲叫好。 金玄白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揮手向大樓船上佇立的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彈跳而起,有如箭矢般的向那道姑躍去。 他這一退一進,僅不過眨眼的工夫,那個白髮道姑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已見到兩支髮簪從金玄白手中跳起,緩緩的飛了過來。 她的臉色一變,脫口道:「以氣御劍!」 話剛出口,兩枚髮簪已經到了她面前兩尺之處,就那麼懸在空中,不再移動分毫。 她伸手接下兩支髮簪,看了金玄白一眼,然後對何玉馥道:「馥兒,禰把他帶進艙來,娘有話要說。」 何玉馥滿臉喜色,應了一聲,已見到白髮道姑轉身回到船艙裡。 剎那間,她有如乳燕投林,飛身躍起,撲進金玄白的懷裡,緊緊的把他抱住,道:「相公,你想死我了!」 金玄白摟住了何玉馥,心裡的滋味難以言喻,頗有失而復得的感受,一時之間也不知要說什麼,只是低聲叫道:「玉馥,玉馥!」 井六月看著這一幕,臉上一片茫然,摸不清又從哪裡出來一個女子,竟然口稱金玄白為相公,抓了抓頷下短髭,嘀咕了一聲道:「我怎麼又莫名其妙的多了個師娘?真是豈有此理!」 他抬頭一看,只見井胭脂站在艙邊,兩眼死盯著擁抱中的金玄白和何玉馥,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羞非羞的,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井六月心中一跳,忖道:「我這個師父,不但武功高強,人也極為風流,有了幾房妻室還不夠,又到處留情,可別把胭脂也給迷住了,莫名其妙的成了我的師娘,就亂了套!」 他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井胭脂的手臂,道:「胭脂,禰給我過來,我有話要問禰。」 井胭脂啊了一聲,回過神來,已見到自己落入井六月的手中,她輕輕的拍了拍胸膛,笑道:「三伯,你嚇了我一跳!」 井六月看到她那小巧的紅唇,秀氣的瓊鼻,想起她小時候頑皮的模樣,受委屈時噘著小嘴的情景,縱有兩年不見,也恍如昨日一般。 他拉著井胭脂,往船尾行去,走經船板一個大破洞時,不禁想到剛才金玄白那一擊之威。 他拎著井胭脂,躍過那個廣達兩丈的大破洞,到了船尾船板,迫不及待的問道:「胭脂,禰老實的告訴我,那個道姑是什麼人?」 井胭脂嘟著嘴道:「三伯,你把手放開好吧?這樣抓著人家,我的手臂好疼。」 井六月放開了手,道:「禰還不快說?」 井胭脂道:「她是胭脂的乾娘,最疼我了。」 井六月道:「我知道她是禰的乾娘,可是她為何也會本門的太清罡氣?而且功力還如此的深?」 井胭脂一臉怪異的看著他,道:「乾娘是曾祖師爺的嫡傳子孫,怎麼不會太清罡氣?」 「曾祖師爺?」 井六月訝道:「什麼曾祖師爺?莫非……她竟然是祖師蒼松子的孫女嗎?」 井胭脂點了點頭,道:「所以胭脂才拜她為乾娘!」 井六月依稀記得,父親曾經提過,祖師蒼松子尚未入道之前,曾經娶有妻室,生下一子,卻不記得這個從未見面的師伯得傳祖師的一身修為,並且還有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師姐。 他意念一轉,正想要詢問井胭脂,如何認識那個道姑?而她的女兒又為何和金玄白如此親暱?但見幾條人影從遠處飛躍而來。 那些人的武功修為極高,身形起落之際,以大船作為跳板,一躍便是三四丈遠,遠望過去,有如幾隻灰鶴掠空飛來,輕功身法極為高明。 井六月心中微凜,回頭望去,只見金玄白擁著何玉馥緩緩走進船艙之中,顯然並沒有發現這種情形。 井胭脂看到他臉色古怪,抬頭望去,也發現遠處飛掠而來的四條人影,她還沒開口說話,便見到後面跟隨的那條大船上,四大龍使已揮動手中兵器,站在船頭,準備飛越那三丈多遙的河面,躍了過來。 她冷哼一聲,道:「三伯,那條船上,有個很討厭的姓羅的小子,在淮安看到了何姐姐之後,就跟蒼蠅一樣,死盯著不放,一路跟到這裡,你幫我殺了他!」 井六月道:「胭脂,禰乾娘那麼厲害,怎不出手教訓那個小子?還要等到禰三伯出手?」 井胭脂道:「乾娘她修道多年,已經不問人間俗事,縱然那個姓羅的小子十分討厭,她也不願出手……」 她掠了下被風吹散的鬢髮,又道:「那小子自稱是東海的什麼七海龍王的義子,叫做羅龍武,說是要把何姐姐和我迎娶到東海去享福……」 井六月怪叫一聲,道:「什麼?禰說那小子叫羅龍武?哈哈,剛才我才宰了個叫龍武的狂妄小子,所以這些什麼狗屁的東海四大龍使才會視我如仇敵。」 他走到船尾,伸出食指勾了勾,道:「你們有種的,全都給我過來,老子才不怕邊老三怪罪!」 一想到羅龍武那廝竟敢調戲胭脂,並且還說要把何玉馥娶到東海,他便胸中燃起一蓬怒火,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瞎了眼的東西,竟敢惹上我井家人不說,還把我師父的老婆惹毛了,你們過來啊!讓老子宰了你們這群不長眼的傢伙!」 四大龍使身後聚集了四五十個東海海盜,每人都手持單刀,一臉凶狠,恨不得剝了井六月的皮,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反倒是井胭脂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有些驚悸難安。 就這一會光景,遠處飛掠而來的四條人影,已越過了二十多艘大小船隻,到了四大龍使所在的大客船上,立刻便被散開的東海海盜圍住。 井六月只見那四人停身艙頂,兩男兩女,年紀都在四十開外,其中一人身軀格外魁梧,足足有八尺之高,長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頷下蓄著近尺長鬚,不怒而威,尤其是穿著一襲紫金色的大袍,更顯威儀赫赫。 至於另外的一個男子則是臉色蒼白,五官俊秀,身穿一襲儒衫,雖然頗有些年歲,也蓄著三柳短髯,卻有種文采風流的儒俠樣子,顯見當年也是個美男子。 而另外兩名身穿勁裝,外罩紫色披風的女子,五官輪廊都極秀麗,雖是年紀不小,仍然風韻如昔,只是兩人都寒著一張臉孔,冷峻之極,讓人不敢多看。 井六月眼見這四人眼神開合之間,神光閃爍,立刻便知道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也不知這些人是敵是友,心中暗暗嘀咕。 那個高大的漢子看到二十多個東海海盜圍了上來,眼中神光一閃,道:「青龍使任和,你們難道不認識老夫了嗎?擺出如此陣仗幹什麼?」 井六月聽到此人一口山東土話,再聽到他這麼一說,立刻便知道他和東海海盜們是舊識,心中意念一轉,拉著井胭脂,低聲道:「胭脂,禰快進艙裡去,把金侯爺叫出來,說是來了強敵,我一人恐怕無法應付。」 井胭脂詫異的問道:「誰是金侯爺?」 井六月道:「就是神槍霸王金玄白。」 井胭脂哦了一聲,臉色怪異的問道:「三伯,你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 井六月臉色一沉,道:「快去,說什麼廢話?」 井胭脂不敢多問,趕忙轉身往船艙奔去。 井六月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忖道:「我真的膽子小起來了嗎?」 自己衡量,打從遇到金玄白之後,對武功的意境似有所悟,而提升不少,這幾天在半月園裡,面對蒼龍七女和那些忍者們的多次實戰,讓他的武功造詣,較之以前,何止高出一籌? 可是武功精進之下,似乎膽子倒反而變小了,眼看那四個高手聯袂而至,他們和東海四大龍使都是舊識,自己竟然有些心虛起來。 也不知這種情形是好是壞,到底變得謹慎還是膽小,連井六月自己都想不出來。 他站在船尾,深吸口氣,擺出一副「一夫當關」之勢,就等著那四人會合東海四大龍使攻上船來,心想:「老子只要支持個三五招,師父就會出來。」 心中意念剛動,便聽到後面那條大船上傳來青龍使任和的聲音:「晚輩任和,拜見成老爺子、風堡主、玄陰聖女、玄陰門副門主,四位老前輩。」 井六月心中一凜,駭然忖道:「哇呀呀,原來那個老小子是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另外一個傢伙則是東海風家堡的堡主風漫天,至於另外兩個女子就一定是風漫雲和風漫雪了,這些人多年未出江湖,怎麼一下子都到了江南?」 他知道包括成洛君在內,這些人都是東海海盜首領邊巨豪的多年好友,自己剛才把邊巨豪的義子羅龍武殺了,恐怕會惹來極大的麻煩。 不過一想到金玄白仍在艙裡,他的膽氣便是一壯,目光閃處,已見到領頭的六艘驛船逐漸靠近,此刻相距約有五丈之遙,於是心中更是大定。 就在這時,驛船那邊傳來一聲大喝,井六月循聲望去,只見天刀余斷情一手拄著枴杖,一手托起李承泰的單足,用力飛擲出去。 李承泰就憑藉著那股勁道,騰空躍起三丈,然後雙臂一振,有如一隻大鶴,掠過五丈寬的河面,斜斜落在井六月的身邊。 接著人影一閃,李承中也在天刀余斷情的幫助之下,越過了寬闊的河面,落在李承泰身邊。 井六月見到長白雙鶴來到,膽氣更壯,知道就算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和玄陰聖女等,會合了四大龍使一齊登舟,也足可支持到金玄白的接應。 依照船行的速度估計,大約用不著半炷香的光景,驛船便可靠近這條大船,到時候魔門的弟子和練有必殺九刀的忍者們一上船,儘管東海海盜如何凶悍,也是只有死路一條。 井六月一見長白雙鶴登舟,立刻便道:「兩位老弟,小心點,後面那條船上全都是七海龍王的手下。」 李承泰微微一笑,道:「井三爺,請放心,這些傢伙若是敢來惹事,沒有一個能回得了東海。」 李承中卻問道:「井三爺,金侯爺呢?他老人家到哪裡去了?」 井六月苦笑一下,道:「他去見丈母娘了!」 回頭望了望船艙,心想金玄白剛才以九陽神功擊傷了白髮道姑,此刻恐怕會在艙裡大大的受罪。 縱然以金玄白絕世的武功,面對未來的丈母娘,也是無法以力服人,大概只能老實的挨訓了! 一想到這種情形,井六月心裡又不禁忐忑起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八章龍王令出 大船仍自緩緩前航,魚貫而行。 相距這一排二十多艘大小客貨商船,約有五丈之外,十二艘大紅的驛船,以前六後六之勢,中間夾著兩艘大樓船,以平行的方式,逆流而去,船速極快。 每一艘驛船上都懸掛著旗幟,兩艘大船上也掛著漕幫幫主和副幫主的大旗。 這些旗子迎風飄揚,極為醒目,那些大小船隻上的船夫和船工,平常便是在這條水面上討生活的,豈能不認識? 是以每一艘船上的行船人,都不敢過問這些驛船為何要改變方向,隨著這列客貨商船並排而行。 甚至連何玉馥所乘坐的這條載客大船上的船夫和舵工,聽到了船尾發生鬥毆之事,甲板破了個大洞,也無人敢過來詢問一下。 井六月回頭看了一下船艙,心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陣,已見到成洛君從船頂躍到船板之上。 包括青龍使在內的其他三位龍使,眼看成洛君要替他們出面,紛紛讓了開來,那五十多名手持兵刃的東海海盜也在三位龍使的命令下,分成兩列。 成洛君聽過任和講述的經過,還以為井六月是漕幫的幫眾,縱然見到了十二艘驛船,改變了方向,也不疑有他,是以決定就羅龍武之死,向漕幫的人討個公道。 他到了船頭,朝三丈之外的井六月和長白雙鶴三人,抱拳行了一禮,道:「老夫成洛君,來自東海,請漕幫幫主出來說話。」 他按照江湖規矩說話,先把自己的來歷和身份說出來,要求和對方談話,若是漕幫幫主喬英此刻在這條客船上,一定要出來和他對話,否則便失去了自己的立場。 無奈喬英、李英奇、張立夫、胡豪等一干漕幫的首腦人物,此時正被朱天壽逼著回到樓船的大艙裡去玩麻雀牌,並且也根本不在這條客船上,以致無法出來和成洛君相談。 井六月行走江湖十多年,從沒把江湖規矩當一回事,仗著父親漱石子震動天下的名號,以及自己一身傑出的武功,任性而為,可說罕得碰過釘子。 他雖知東海釣鰲客和風家堡在東北極有名望,玄陰門的勢力在山東沿海一帶極大,不可輕視,卻仗著金玄白仍在船上,並沒特意把這海外三仙中的釣鰲客看得太重。 他抱了抱拳,正想要報出自己的名號,卻見到長白雙鶴一齊出左手,高高舉起。 李承泰揚聲道:「東廠在此辦案,任何人不得干擾,否則以叛逆論罪,誅殺滿門。」 井六月首先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長白雙鶴手中拿了塊腰牌,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一片烏光。 他暗忖道:「我的媽呀!原來這兩個小子不是錦衣衛,竟是什麼東廠的番子!」 錦衣衛衛護京師安全,罕得出京,只有東、西二廠的人員才能偵緝天下,佈滿各地。 是以在江湖上,東、西二廠的威名較之錦衣衛更大,手段之凶殘毒辣,也更令人髮指。 長白雙鶴出身長白掌門九指仙翁馮通的門下,自然知道玄陰門和東海釣鰲客的存在,眼看他們要以江湖規矩來個先禮後兵,於是立刻作出決定,抬出了東廠的這塊金字招牌。 果然他們這招有用,話一出口,不僅成洛君臉色一變,連風漫天和四大龍使全都為之動容。 武林中人縱然快意恩仇,仗劍行走天下,往往為了除奸或復仇,而血濺十里,然而都是受到國法的約束,不敢像匪寇一樣,任意而為。 東廠是朝廷的特務機構,權力之大,已經超越刑部之上,無論是任何一個成員,都可以憑著一塊證明身份的腰牌,向地方的衙門或衛所求取幫助,調動大批人馬。 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名號,若是插手管了東廠辦案,就算能脫身,只要這些東廠的番子照會地方的衙門,發出一份海捕文書,那麼除了隱姓埋名之外,天下之大,將無他存身的所在。 是以成洛君臉色一變,剎那間,不知如何是好。 本來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來說,用來調停東海海盜和漕幫的恩怨,是綽綽有餘,然而此時涉及到東廠辦案,便叫他一時之間束手無策起來。 他沒料到有這種情形出現,狠狠的瞪了四大龍使一眼,咳了一聲,想要說幾句話來解除眼前的困境,卻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話,可以應付這種尷尬的場面。 就在這時,漕幫幫主的那艘大樓船上,傳來了一聲尖叫:「師父、師伯,你們怎麼都來了?」 成洛君循聲望去,只見大樓船的右舷,一排站立了七八個年輕女子,其中一人手拿一條花帕,正高舉著纖手揮著。 他微微一愣,已聽到玄陰聖女風漫雲興奮的叫了一聲,喊道:「冰兒,是冰兒嗎?」 回頭望去,只見風漫雲從艙頂躍到左舷,伸手向著大樓船招手,接著風漫天和風漫雪也躍了過去,揮手相招,神情顯得極為愉快。 成洛君這回偕同風氏兄妹南下,一來是應七海龍王的要求,陪他到徐州一行,二來則是要陪風氏兄妹到太湖找齊冰兒。 因為風漫雲已有多年未見愛徒,思念得緊,再加上山東一帶流民造反,局勢混亂,玄陰門為免受到波及,故此封閉山門,避免遭到池魚之殃,而成為官兵追剿的目標,風漫雲才能抽得出空南下。 而成洛君這趟南下的最主要目的,便是要找到神槍霸王金玄白,解開當年火神大將沈玉璞失蹤之謎。 他絕未想到,還沒到太湖,竟然會在大運河上,巧遇風漫雲的徒兒齊冰兒,並且還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之下,看到齊冰兒在漕幫的大樓船上。 他在詫異之下,根本說不出話來,可是井六月、長白雙鶴這三個人,比他更加的驚詫。 在齊冰兒呼叫出聲之際,這三個人就跟三隻傻鳥一樣,呆呆的佇立著,不知要如何是好。 因為他們都認識齊冰兒,知道她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在長白雙鶴來說,她是侯爺的未婚妻,將來必是皇上誥封的一品夫人,絕對不能得罪。 而在井六月來說,他既已拜在金玄白門下,追求武道之極至,齊冰兒就是他未來的師母。 如今齊冰兒稱呼玄陰聖女風漫雲為師父,那麼這些人一個都不能得罪,否則算起帳來,齊冰兒能饒得了他嗎? 隔著三丈遠的河面,兩條大船上的四個人,都在一時之間愣住,也就在這時,站在齊冰兒身邊的服部玉子發現了東海釣鰲客成洛君那高大的身形,一時忘形,用東瀛扶桑國的語言高聲叫著成洛君。 成洛君一怔,躍到左舷邊,凝目一看,只見一個眉目如畫的美麗少女,滿臉激動興奮之色,揮著雙手和自己打招呼。 「玉子?是服部玉子?」 他一聽到那個年輕女子報出的姓名,略一思忖,立刻便記起服部玉子便是當年自己在伊賀流山居中所見的五歲小女孩。 剎那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摸不清楚為何老服部半藏的女兒,會來到了大明皇朝,並且還和齊冰兒坐在同一條船上,而且那條大樓船還是漕幫幫主的座船。 就在他一遲疑之際,服部玉子已察覺自己的忘形,趕忙用南京話又說了一次:「成叔叔,我是傅子玉呀,你不記得了嗎?」 成洛君這一輩子都沒碰到過這種情形,猶豫了一下,只見大紅的驛船右舷出現男男女女的一大群,全都身穿勁裝,腰繫長刀,那種剽悍的氣勢,讓他見了,宛如回到了東瀛。 他一眼便發現那些凶悍的大漢,都是東瀛伊賀流的忍者,這下把他搞得更加糊塗了,不知道忍者又怎會和漕幫的人混在一起? 他愕然的點了點頭,揮手道:「傅子玉,對!我記得,啊!快有二十年了吧……」 從服部玉子和成洛君打招呼開始,讓長白雙鶴和井六月更加迷糊了,他們都知道這位傅子玉小姐,是金玄白排名第一的正妻,家世豐厚,在蘇州擁有三座園林,是南京富商的獨女,手下掌握的事業極多,能幹得很。 可是成洛君一個武林高手,又如何會認得這麼個千金小姐?並且還說出已有二十年未見,這就奇怪了。 長白雙鶴和玄陰教的淵源極深,因為玄陰教主魏妍秋當年便是長白派掌門馮通的妻子。 馮通和魏妍秋成親不到三年,便因雙方個姓不合,吵鬧不休而離異,自此,魏妍秋廣收徒眾,創設了玄陰教,而風漫雲和風漫雪姐妹,便是她的兩大弟子,負責教中大部份的業務。 玄陰教創教之初,得到風家堡極大的幫助,尤其是財力上的供輸,更讓玄陰教能在不到十年的工夫,便崛起於山東以及東北一帶,聲勢之盛,遠遠超過長白一派。 東海釣鰲客成洛君和風家堡的關係極深,據說和風漫天還沾親帶故,加上他和全真派極有淵源,本身武功又高,以致成了東海一帶無人不知的傳奇人物。 長白雙鶴出手長白派,自然聽過掌門人馮通敘述過年輕時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也明白成洛君和風氏兄妹的來歷。 他們之所以同時亮出了東廠的腰牌,便是鑒於長白派和玄陰教之間的那種千絲萬縷,牽扯不清的複雜關係。 當年,九指仙翁馮通便下過命令,嚴禁門下弟子和玄陰教徒發生任何爭執,絕對不可涉入任何與玄陰門有關的糾紛,違者逐出門牆。 長白雙鶴深明此理,當然不願得罪風氏兄妹,然而眼前情勢逼得他們不得不面對這些人,故此只有亮出東廠檔頭的身份,面對成洛君等人。 他們所賭的正是玄陰教絕對不敢和東廠對抗,而成洛君更不敢用一生清譽押下去和東廠為敵! 只要情勢稍緩,或者金玄白出現,這種嚴峻的情勢,自然會有金侯爺處理。 他們絕未料到,整個局勢隨著齊冰兒的呼叫聲而急轉直下,這才發現那位未來的金夫人竟是玄陰聖女風漫雲的徒弟。 而更讓他們驚訝的,還是另一位金夫人傅子玉小姐,竟然會認識成洛君,還說兩人已將有二十年未見。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讓長白雙鶴和井六月為之傻眼,連來自東海的四大龍使和一干海盜們都呆住了。 而身在同一條船上的齊冰兒和服部玉子,也在剎那間都怔住了。 齊冰兒一把拉住了服部玉子,訝道:「傅姐姐,禰怎麼會認得成伯伯?他……」 服部玉子也激動的道:「他是當年救我爹的恩人,少主的師父火神大將,就是成叔叔的結拜兄弟,禰不知道嗎?」 齊冰兒一愣,還沒弄清楚其中的關係,只見鄰舟人影一閃,天刀余斷情已利用手中的枴杖一撐之力,飛身躍了出去。 此時兩排逆流而航的船隊,越走越近,雙方相距約有四丈之遙,可是在武林高手眼裡,這也是一段不短的距離,絕非輕易能夠超越,就算是以成洛君之能,也不願冒昧的飛躍而過。 可是天刀余斷情身上還帶傷,雙腿必須撐著枴杖,竟然鼓勇躍出驛舟,不禁讓兩邊船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剎那間,一陣驚叫之聲傳出,眾人只見余斷情有如脫舷之箭,射了出去,越過了三丈多遠,眼看還差八九尺遠,便可登舟,卻是一口氣接不上來,舊力一失,新力未生,立刻墜落下去。 成洛君距離他最近,眼看他將要墜入河裡,探手出去,想要抓住天刀,卻是夠不著。 他知道,縱然自己躍身出去,抓住了余斷情,也無法帶著對方返回大船,最少會有一人落水。 因為他沒有崑崙秘傳的雲龍大八式的輕功身法,能夠在空中曲折迴繞,倒掠而回,更不具備懸空提著一百斤壯漢。 就在他伸手探出、四下一片驚呼之際,井六月罵了句:「蠢材,功夫不夠,還來賣弄什麼?」 罵歸罵,他運起一身功力,飛躍出去,準備在余斷情落水之前,《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將對方接住,然後擲回來,反正他身上還沒全干,再落一次水也沒關係。 井六月才躍出之際,長白雙鶴也有了動作,可是他們比井六月快了一線到達船邊,眼前殘影數條,耳邊已聽到金玄白道:「你們都退下,讓我來!」 長白雙鶴腳下一頓,只見金玄白飛身出了大船,人在空中一停,長臂急伸,一把便將余斷情下墜的身軀抓住,扣著他的腰帶,就那麼在空中走了幾步,然後轉身又走五步,回到大船。 一陣巨雷似的喊叫,從十二艘驛船上發出,全都是伊賀流忍者和魔門諸女的歡呼聲。 成洛君和風氏姐妹,以及來自東海的四大龍使,數十名海盜,何曾見過這種能在空中停留,並且轉身而行,如有天梯可渡的情景? 他們每一個人都瞠目結舌的望著金玄白手提著余斷情,走回了大船之上,面上浮現起驚悸、畏懼、凜駭、欽佩等種種不同的表情。 井六月伸出大拇指,道:「師父,你的輕功絕對是天下第一,就算是我爹來此,也得甘拜下風!」 金玄白微微一笑,把余斷情放在船板上,道:「難道我的其他武功,都比不上令尊大人?」 井六月一怔,道:「說老實話,應是不分軒輊,如果真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我那老頭子終究年歲大了,可能在一千招之後,會落敗!」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這是老實話嗎?」 井六月道:「絕無一句虛言。」 他這句話剛一出口,便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道:「胡說八道,我太清門的弟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長他人志氣?」 井六月回頭一看,只見何玉馥和井胭脂兩人扶著那個白髮道姑,就站在艙邊不遠,她那細細的柳眉豎起,秀麗的臉龐上一片冷肅。 金玄白道:「那是我未來的丈母娘,她對你拜我為師,非常不高興,認為亂了輩份,你親自去跟她解釋好了!」 井六月笑道:「什麼亂了輩份?像我們這種人,遨遊於天地之間,豈是區區禮教所能約束的?咱們各交各的,有什麼關係?」 說著,他跨開大步,向著白髮道姑行去,面上充滿著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神態。 金玄白轉過臉來,只見余斷情已經拄著枴杖站起,臉上卻是一陣紅、一陣青的。 他濃眉一皺,問道:「你是不是內傷提前發作了?還是心火急竄,難以控制?」 余斷情苦笑了一下,道:「敬稟師父,好像是心火開始焚燒,到處亂竄,丹田如沸……」 金玄白道:「誰叫你逞強了?這四丈多遠,你就算身上無傷,都難以躍過,卻……」 他雖然見到成洛君、風氏兄妹以及東海海盜都望著自己,不明白眼前情況如何,卻也不能眼看余斷情就此走火入魔,話聲一頓,又道:「你趕快盤膝坐下,依照九陽心法行功,我助你引氣歸元。」 余斷情不敢多言,趕緊盤膝坐了下來,運起他在黃山撿來的九陽神功運功心法,開始行功。 長白雙鶴嚇了一跳,不知金玄白為何要在這種混沌不明,敵我未分的情況下,幫余斷情行功導氣? 他們互望一眼,李承泰抱拳道:「侯爺,可要卑職替你護法?」 「不用了!」 金玄白搖了搖頭,一掌拍在余斷情背心,叭的一聲,余斷情搖晃了一下,吐出一口鮮血,接著便發現金玄白一手按在自己的頭頂,一股雄渾至極的清冷真氣,立刻循穴而入,瞬間穿經過脈,到達丹田。 金玄白目光炯炯的望著鄰船上的那群海盜,低聲道:「余斷情,你提聚功力,隨我真氣而行,這就是正確的神功心法的行功路徑,千萬別忘了!」 余斷情不敢吭聲,凝聚心志,提聚一身內力,循著金玄白攻入的那股冰寒的真氣,穿經過脈,緩緩而去。 在這條船上的人,像長白雙鶴、井六月、白髮道姑、何玉馥、井胭脂等人,都算得上是武林高手。 而在鄰船上的成洛君、風氏兄妹等人,也是練功二十年以上,各有一身不同的修為。 他們這些人之外,甚至包括七海龍王身邊的四大龍使在內,都知道金玄白此時是運功替余斷情療傷。 一般來說,運功替人療傷之際,必須擇一靜室,無人干擾,並且還要有人在旁護法才行,否則受到打擾,很可能便會讓運功者走火入魔。 成洛君和風氏兄妹從未看過有人會像金玄白那樣,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運功替余斷情療傷。 他們剛才目睹金玄白那種玄奧的輕功身法,再聽到井六月的褒揚之詞,便已深深震懾,如今再看到金玄白如此大模大樣的替人運功療傷,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成洛君心頭震撼下,也忘了跟服部玉子說話,拉過風漫天,低聲問道:「漫天,你看過此人的輕功身法,知道他出身什麼門派?」 風漫天搖了搖頭,臉色凝重的道:「長白派的輕功身法,包括鶴翔和鷹游兩種,都無法在半空中停留,至於崑崙派的雲龍大八式,又稱雲龍八現,也只能在空中轉折數次,無法像登天梯一樣,這人……」 風漫雲湊了上來,道:「大哥,你看這人會不會是我們在山東碰到的那個仇鉞仇千戶所說的金侯爺?」 風漫天啊了一聲,道:「果真不錯,我剛才聽到那兩個東廠的番子稱他為侯爺,自稱是卑職……」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突然聽到金玄白揚聲道:「三位前輩,你們剛剛提到了仇鉞仇千戶,不知是否我所認識的仇鉞?」 風漫天和成洛君面面相覷,想不到金玄白一面運功替人療傷,一面還能分心說話,這種深厚的內功修為,簡直是他們前所未聞,讓他們更加的震撼不已。 風漫天不敢有絲毫怠慢,抱拳道:「草民山東風家堡堡主風漫天,見過侯爺。」 金玄白一聽他報出名號,立刻便記起了以前師父沈玉璞經常在燈前跟他說的那段舊事。 二十年前,九陽神君沈玉璞路過東海風家堡,和當時的堡主風漫天發生了一點誤會,雙方動手,風漫天不敵受傷。 他受傷之後,引來玄陰聖女風漫雲和風漫雪,帶著大批玄陰教徒眾圍攻,結果都被沈玉璞施出九陽劍法,打得受傷而逃。 玄陰聖母魏妍秋知悉之後,怒不可遏,於是率領教中長老圍攻,激戰之際,東海釣鰲客成洛君趕到,也加入戰團,兩人夾攻沈玉璞。 然而沈玉璞技高一籌,九陽神功當時已至第五重的高原期,功力深湛,遠非玄陰聖母能比,結果仍然敗於九陽神君手中。 魏妍秋心胸狹窄,眼看教中長老死傷慘重,自己又技不如人,氣得折斷了手中鐵杖,發誓退隱北海,從此不問世事。 可是成洛君卻深深佩服九陽神君沈玉璞的武功造詣,蓄意結交,於是兩人成了好友,之後,才有認識七海龍王的事情發生。 就因為七海龍王邊巨豪敬佩沈玉璞的高深武功,於是二人結伴乘著他的座船,暢遊東瀛。 也就是那趟東瀛之行,他們在鈴鹿山脈裡,救出了被上百名甲賀流忍者圍攻的伊賀流上忍服部半藏。 沈玉璞之所以在東瀛有火神大將的綽號,名揚異國,威震海外,也就因為這一趟扶桑之行……沈玉璞常常跟徒兒提起這段往事,並且表示年輕時的歲月過得逍遙自在,輝煌燦爛,可說當年豪情萬丈,睥睨天下。 但是打從挑戰漱石子,在八百多招落敗後,所有的日子,便過得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幸而有金玄白陪伴在他身邊,再加上又把九陽神功慢慢的練了回來,才不致讓他灰心喪志。 眼前出現風漫天這個人,頓時把金玄白整個思緒都帶入回憶之中,往事如電光石火一般的閃過腦海,讓他生出無限感慨,也有無限的驚喜。 他此時一手按在余斷情的百會穴上,運氣穿入對方的體內,導引真氣行走正確的經脈,只能單手抱拳,還了一禮,問道:「請問風堡主,這位可是東海釣鰲客成洛君成大叔?」 成洛君躬身抱拳道:「草民成洛君,不敢承當侯爺如此稱呼……」 金玄白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道:「成大叔不必客氣,在下金玄白,乃火神大將沈玉璞嫡傳之徒。」 成洛君、風氏姐妹等全都大驚,尤其成洛君的臉上,更是充滿著激動、興奮之色。 金玄白見到四大龍使也是個個面現驚駭之色,沉聲道:「你們全都是來自東海,七海龍王邊巨豪可在船中?在下要和他說幾句話。」 四大龍使這時已知道金玄白是朝廷的侯爺,並且還是東海三仙中火神大將的弟子。 眼看對方那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個個都是膽寒心怯起來,一聽到金玄白指名要找七海龍王邊巨豪對話,全都為之一愣,將目光轉向成洛君身上。 成洛君並不知道四大龍使和井六月引起衝突的原因,只曉得邊巨豪的義子羅龍武喪身在船上。 對於這場糾紛的起因和經過情形,他還未瞭解之前,豈能出面替四大龍使討個公道? 並且這個公道還需要向金玄白這邊來討,未免讓他感到為難,甚至覺得棘手! 眼看四大龍使個個看著自己,成洛君無奈的乾咳一聲,道:「邊老弟此時人在徐州,並未隨船前來,侯爺有什麼話,可以跟草民說。」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成大叔,請你不要介入這樁事中,免得讓我為難。」 他放開了按在余斷情頭頂百會穴上的那隻手,目中神光閃現的望著四大龍使,道:「何女俠是我金某人的未婚妻子,羅龍武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仗著人多勢眾,糾纏不休,倒也罷了,他口出不遜,得罪了我,我也不與他計較,如今他既喪命在我徒兒之手,那麼我便要和七海龍王邊巨豪算這筆帳了!」 四大龍使面面相覷,不知金玄白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來,覺得這種人太不講理了! 就在他們一怔之際,只見金玄白伸手一揚,一塊閃著銀光的狹長令牌已脫手飛出三丈寬的河面,到達他們的大船之上,就那麼虛懸在他們的頭頂三尺。 那塊銀牌上刻著條張牙舞爪的龍形圖案,揚起的四爪抓著面三角小旗,上面清楚的刻了個「邊」字,塗上了紅漆,更加凸顯草書字形之奔放和豪邁。 或許是年月太久,那個「邊」字已泛現暗紅色,不過仍可清楚的看到字形,正是七海龍王邊巨豪的龍王令。 成洛君一看到這塊龍王令,心頭一陣震撼,記起了當年自己帶沈玉璞結識了邊巨豪之後,大家氣味相投,都是滿腔熱血,一身豪氣,於是相聚甚歡。 當夜大醉,邊巨豪要求沈玉璞留下一卷條幅以作紀念,於是沈玉璞在酣暢之際,寫了泛舟東海,和成洛君、邊巨豪兩人結伴暢遊的經過和感想。 邊巨豪看了之後,把那卷條幅視為至寶,當時便將令旗中的那個「邊」字,下令屬下,摘取沈玉璞所寫的那個草書字體代替。 不僅如此,他還下令將令牌重鑄,務必把沈玉璞所寫的那個「邊」字鐫刻在龍王令上,以示永久之紀念。 龍王令鑄好之後,邊巨豪親手送出了兩塊,一塊是給成洛君,另一塊則是交給了沈玉璞。 當時邊巨豪曾說:「令到便如人到,今後只要任何人持此令牌,我東海弟兄必奉令而行,不敢違逆。」 成洛君一想到這裡,只覺得熱淚盈眶,幾乎要落下淚來。 四大龍使和東海海盜們,眼看這塊龍王令虛懸在頭頂三尺之處,全都放下手中兵器,跪倒在船板之上。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六九章違逆人倫 青龍使任和首先恭聲道:「東海青龍使任和接令,敬請令主吩咐。」 接著白龍使也拜伏於地,恭聲道:「白龍使校泉生接令,敬請令主吩咐。」 隨之而來的則是紅龍使洪江、紫龍使張悅,也全都跪伏於地,恭敬的說出同樣的話。 金玄白臉色稍緩,沉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四大龍使站起之際,只見那塊龍王令在空中劃了個半弧,從他們的頭上掠過,又折回前面的大船上,落在金玄白張開的手裡。 這些人都只是凶悍的海盜,縱然武功修為算得上一般的高手,可是目光淺短,見識不夠,何曾見過這種有如魔術的御器之術? 他們目瞪口呆的望著龍王令飛回金玄白手中,全都在瞬間變成了一具具木頭人,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不僅他們如此,連成洛君和風氏兄妹這種武林中一流的高手,眼看這種詭異的情景,也都為之深深震懾。 剎那間,廣達二十多丈的空間裡,除了滾滾的河水聲之外,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似乎每一個人都陷入夢魘之中。 白髮道姑那清秀的臉龐上,幾條肌肉在輕輕的抽搐著,她一把抓住了何玉馥的手,顫聲道:「馥兒,他這功夫是怎麼練的?太可怕了!」 何玉馥盈盈一笑,還沒說話,便聽到慢慢接近的大樓船上,傳來秋詩鳳的驚呼聲:「玉馥姐,玉馥姐!」 何玉馥揚目望去,只見秋詩鳳從服部玉子的身邊擠了出來,正滿臉興奮的伸出玉手,不斷的揮動著。 她和秋詩鳳才幾天不見,便覺得恍如隔世,揮了揮手,叫了聲:「詩鳳妹妹!」便是喉頭哽咽,差點便要落下淚來。 白髮道姑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背,道:「馥兒,禰又怎麼啦?」 何玉馥道:「娘!那個就是孩兒跟禰說的秋詩鳳秋妹妹,我們過去看看她吧!」 白髮道姑秀眉一蹙,道:「禰急什麼?船還沒靠近,禰過不去的。」 何玉馥拉著她的手,道:「娘!我們先到船邊去和秋妹妹打個招呼,好不好?」 白髮道姑被她這一撒嬌,倒忘了所問之事,她一手拉著井胭脂,道:「胭脂,禰隨我來,別理禰三叔,這傢伙違逆人倫,亂拜師父,自有他的尊長跟他算這筆帳。」 井胭脂跟井六月做了個鬼臉,隨著白髮道姑和何玉馥往船舷而去。 井六月聳了聳肩,望著白髮道姑的背影,解下腰帶上繫著的葫蘆,打開木塞,狠狠的灌了兩口酒,低聲道:「食古不化的老道婆,若非看在我師娘的面子上,我就跟禰翻臉!」 他剛才「奉命」向白髮道姑解釋為何會拜在金玄白門下的原因時,便已料想到會遭到對方的一頓教訓。 不過他對於這種事,絲毫不在乎,抱持著強大的信念,面對所有人的責難。 故此,當他走到白髮道姑之前,報出了自己的名號,便恭敬的向何玉馥叫了聲:「師母。」 何玉馥兩頰飛紅,不知道井胭脂的三叔為何會這麼稱呼自己? 井胭脂非常不滿的埋怨道:「三叔,你是縱橫天下多年的大俠,怎麼莫名其妙的隨便拜人為師?這麼一來,豈不是傷了爺爺的心?」 井六月瞪了井胭脂一眼,只聽那白髮道姑說道:「井師弟,貧道和你同門一脈,先祖蒼松子除了膝下一子之外,僅收了令尊一人為徒,所以算起來,貧道該算是你的師姐。」 白髮道姑頓了一下,又道:「貧道先祖俗家姓祈,單名一個白字,他老人家鑒於先父資質不夠,故而未能授以本門至高心法,僅藝傳一人,可是你身為太清門弟子,未能把本門絕藝練好,反而拜在魔門弟子的門下,豈不是欺師滅祖?」 井六月兩眼一翻,道:「什麼欺師滅祖?我一生追求的是武道至極的高峰,我爹說我資質不夠,永遠無法學全本門絕藝,我另投明師,有何不可?」 他換了口氣,繼續道:「再說,我師父的一身神功,並非出自魔門,乃是道家旁支的九陽門,世人謬解,難道師姐禰親自見識過,還不明白嗎?」 白髮道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瞪著井六月,卻見他理直氣壯的又道:「俗話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當年老夫子也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神槍霸王金大俠一身修為已邁入先天境界,練成了道家元嬰,眼看便將攀登武道高峰,我拜他為師,有何不可?」 白髮道姑厲聲道:「可是你這樣一來,亂了輩份,就是不行!」 井六月道:「這有什麼輩份好亂?胭脂是我侄女,有血緣關係,再怎麼樣,也要叫我三叔,至於何姑娘,若是成為我師父的妻子,自然也成了我的師母,而禰是我爹的師弟之女,自然我該稱禰為師姐,我們各算各的,各交各的,怎會亂了輩份?」 白髮道姑滿臉忿忿之色,卻又難以辯駁,氣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何玉馥柔聲道:「娘,井……大俠說的不錯,我們各交各的,各算各的,有何不可?」 白髮道姑臉孔脹得通紅,道:「說來說去,禰就是非那小子不嫁就是了!對不對?」 何玉馥點頭道:「娘說得對,女兒這一輩子就認定了金大哥,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嫁,誰要逼我,我就遁入空門。」 白髮道姑頹然道:「禰這傻孩子,明知他已有幾房妻室,怎麼偏偏要擠進去?將來不知要受多少罪,禰知道嗎?」 何玉馥道:「娘!孩兒願意,無論受多大罪,都比爹一顆心不在娘身上要來得強……」 她說了這句話,只見白髮道姑臉色變幻不定,時而痛苦,時而憤怒,時而眼中泛出柔光,不禁心中忐忑。 就在此時,她看到金玄白揮手以御劍手法,丟出了那塊龍王令,於是趕緊轉移白髮道姑的注意力,呼喚母親去看那塊虛懸在空中的令牌。 果然,白髮道姑一見這種情形,立刻便察覺金玄白所施展出來的御劍之術,正是自己練了十年,仍未練成的御器之術。 她自知以本身三十多年的內功修為,施出這種手法憑著一口真氣御使兩支髮簪,可達一丈之遙。 在這一丈之內,髮簪飛舞迴旋,上下移轉,有如活物,可是要把一口真純的氣功,憑著意念駕馭兩支髮簪到達兩丈,便無法控制自如,更遑論可藉此傷敵了。 是以她一見金玄白以御器的手法,丟出了那塊龍王令,並且可憑著真氣遠達三丈開外,立刻便知道雙方內力上的差距有多大了。 這時,她才知道剛才金玄白和她交手了數招,完全是讓她,否則憑她使出的罡氣功夫,才剛到達陰極生陽的境界,早就被金玄白的九陽神功擊潰,甚至喪命當場,屍骨無存。 她在嚇了一跳之下,才會拉住何玉馥的手,問出那句話來。 井六月喝完了酒,又把葫蘆掛回腰帶上,擦了擦短髭上的酒漬,想到剛才和白髮道姑所說的那番話,以及她變幻不定的神情,一時之間,也摸不清她本身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何又要道裝打扮? 他想了下,也懶得再繼續多想,朝向金玄白躍去,身在空中,還未落地,便聽到金玄白沉聲道:「家師在我出門之際,曾說如果遇到七海龍王的屬下,如果發現他們有任何違背江湖道義的行為,就可出示這塊令牌,加以制止,如有不服,則可大開殺戒,替武林清除敗類,把他的徒子徒孫趕出中原,趕下海去!」 他把話說到這裡,四大龍使和所有的東海海盜全都驚嚇得面無人色,立刻又跪了下來。 這些人都很明白,別說金玄白武功之高已至天人之境,又是朝廷的侯爺,身邊還帶著大批東廠人馬,就算他一人在此,憑著那塊龍王令,也可號令所有的東海海盜,無人敢抗拒。 若是金玄白狠下心來,命令四大龍使當場自刎,他們也不敢不遵號令行事,只有拿刀自殺的份,否則便會落個不守規矩,蔑視七海龍王命令的下場,也是死路一條,毫無生機。 剎那間,東海海盜跪倒在船上,個個都在等死。 成洛君也不知金玄白作何打算,眼看情形不妙,連忙抱拳道:「金侯爺,能否看在草民昔年和令師結拜的份上,說幾句話?」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成大叔,既是這樣,請你過來,小侄尚要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成洛君跟風漫天打了個眼色,兩人一齊飛身越過三丈的河面,躍了過來,到了金玄白身邊。 井六月見到余斷情仍然在船尾盤坐,唯恐有什麼意外,打擾他運功,於是一個箭步躍到他身邊,和長白雙鶴站成犄角之勢,幫余斷情護起法來。 成洛君和風漫天剛一掠起,風漫雲和風漫雪互望一眼,也同時騰身飛躍三丈河面,隨在他們身後,到了何玉馥所乘的這條船上。 成洛君和風漫天輕盈的落在船上,剛一站穩,便聽到大樓船上傳來服部玉子的聲音道: 「少主,成大叔是自己人,你們千萬別傷了感情。」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服部玉子一臉焦急之色,他點了點頭,還沒答話,便又聽到齊冰兒拉開嗓子道:「大哥,除了成伯伯是自己人之外,另外三位是小妹的師伯和師父,你也不可以冒犯他們!」 金玄白早就知道齊冰兒是風漫雲的徒兒,只是如此湊巧的在大運河上碰面,並且在這種有些尷尬的情況下相遇,倒是他始料不及。 心知成洛君和七海龍王邊巨豪是多年好友,自己就算想要藉機除去這些海盜,也不得不看在成洛君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更何況還有風漫天、風漫雲和風漫雪在此,他們都是齊冰兒的尊長,一個都不能得罪,否則一准後患無窮。 他揮了揮手,道:「禰們放心好了……」 話一出口,便見到成洛君和風氏兄妹一臉曖昧的表情,讓他頓時話聲一滯,訕訕的道: 「成大叔、風大叔,還有兩位風前輩,請容小侄先向各位賠個罪。」 他雙手抱拳,朝著成洛君和風氏兄妹躬身行禮,而這四位武林前輩,沒一個人敢托大,紛紛抱拳還禮,口中連稱不敢。 成洛君見到金玄白態度和善,趁機要求他放過四大龍使,金玄白稍稍沉吟一下,道:「既然成大叔替他們說情,小侄就放過他們這一次,否則無論是以公論法或以私論理,我都不能饒過這批人!」 成洛君看了看板著臉孔的長白雙鶴,心裡在納悶為何金玄白既是朝廷的侯爺,卻還加入東廠? 他不敢多問,連忙向金玄白致謝。 金玄白側首看了一眼仍然跪在船板上的四大龍使和五十多名海盜,說道:「成大叔,請你轉告他們,無論有任何目的,都請就此打住,盡快回到東海。」 成洛君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邊老弟這次帶著八大龍使趕來中原,是應劍神高天行之邀,不會這麼快回去……」 他頓了下,繼續道:「我們為了沈大哥失蹤之事,找尋了二十年之久,費盡不少心力,這趟南下,也是為了傳聞中的神槍霸王……咳!就是賢侄你,所以,能否請你告訴老朽,我沈大哥如今是否依然健在?」 金玄白點頭道:「師父他老人家安然無恙,只是如今閉關之中,至於七海龍王邊三叔……」 成洛君欣慰的道:「知道大哥無恙,總算讓我這顆久懸之心放了下來,否則我們始終當他已被漱石子那老傢伙同少林、武當掌門所害,二十年來處心積慮的要對付這些人,而三弟這次……」 他這句話才說到一半,已覺得一股尖銳的劍氣襲上身來,心神一凜,退了一步,拔劍出鞘。 嗆的一聲,劍芒乍閃,風漫天也拔出了長劍,堪堪從斜角劃出一劍,替成洛君擋了半招。 成洛君一劍在手,揚空布起一層劍幕,護住身前三尺的空間。 他們兩人劍一出手,便聽到金玄白沉聲喝道:「井六月,你還不住手?」 一股雄渾的氣勁倏然湧出,隔開了井六月和成洛君、風漫天三人,頓時,三支長劍如陷泥沼,受到重力所牽制,無法移動分毫。 井六月怒目望著成洛君,發現自己沒能抽回長劍,罵道:「姓成的,你有種就找我老頭子去算帳,別在背後罵人。」 成洛君發現自己的長劍如陷泥沼,駭然大驚,這時才覺察出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測,竟然遠遠超過當年的沈玉璞。 因為金玄白僅憑著一掌之力,發出厚實的真氣壁,竟可以把這三大高手的劍式全都封截住,可見他功力之深,就算三人聯手進攻,也不是對手。 他在凜駭之餘,更覺得井六月之言莫名其妙,道:「金賢侄,為何這位朋友出言不遜?」 金玄白有些難堪,叱道:「井六月,你還不退下?莫非也要跟我翻臉不成?」 井六月手裡的劍既刺不出去,又拔不回來,氣得乾脆放開了手,退了兩步,道:「我可不敢跟你翻臉,還得等著攀登武道高峰呢!」 金玄白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收了這個徒兒,簡直是來添亂的。 他無可奈何的伸手抓住井六月的長劍劍尖,一卸真力,道:「兩位前輩請收劍入鞘,別再多惹事端了。」 成洛君回劍入鞘,但見金玄白左手一抖,那支細鋒長劍在空中急轉一個方向,準確無比的插進井六月腰際的紫笛之中。 頓時他又嚇了一跳,覺得自己再開了一次眼界,轉首望去,見到風漫天一臉驚愕,顯然也是為這種神奇的暗器手法所驚。 金玄白抱拳道:「成大叔,請原諒他出言不遜,因為你剛才……」 風漫雲突然之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失聲道:「井六月?莫非此人是劍魔井六月?」 井六月見到玄陰聖女風漫雲想起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號,頗為高興,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劍魔。」 他指著仍自盤膝而坐的余斷情,道:「他的外號叫天刀,是江南七把刀的老大,原來是我的死對頭,不過如今我們都是神槍霸王的徒弟!」 風漫雲一提起劍魔之名,成洛君、風漫天和風漫雪全都記起了這個江湖怪傑。 所以當井六月說出他和天刀余斷情都是金玄白的徒兒時,四人全都感到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風漫天抱拳道:「江湖相傳,尊駕是漱石子老前輩之徒,為何又成了金……金侯爺的徒弟?能否請尊駕釋疑?」 井六月搖了搖手,道:「你說錯了,漱石子是我爹,不是我的師父,我只有一個師父,就是你眼前的這位金侯爺……」 他頓了下,正要向風漫天解釋自己追求武道至極的決心,卻見到井胭脂飛快的跑了過來,道:「三伯,你別再說了,快幫我收拾一下艙裡的包袱,乾娘和何姐姐已迫不及待的跳到那條船上去了。」 她興奮的道:「還有,我看到了雨珊小阿姨和凝碧姐也在那條船上,她們好高興……」 井六月望了金玄白一眼,又看看風漫天,還準備多說兩句話,金玄白卻是揮了下手,道:「六月,你還是陪著胭脂姑娘先過去吧,別在這裡添亂了。」 井六月笑嘻嘻的點了下頭,跟風漫天抱拳道:「風堡主,你合我的味口,等一下過船來,我陪你喝酒。」 風漫天沒點頭也沒搖頭,僅是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便見到井胭脂拉著井六月往船艙奔去。 他嚥了口唾沫,低聲問道:「請問金侯爺,這位胭脂姑娘,也是漱石子老前輩的家屬嗎?」 金玄白點了點頭,想起井胭脂是井六月的侄女,卻又是何玉馥的乾妹妹,讓自己不知要如何稱呼才好。 再一想到曹雨珊已被服部玉子定了下來,要作自己的小妾,以她和井家密切的關係,更是讓整件事變得更加複雜,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妥當。 到了這個時候,他真後悔自己沒能拿定主意,竟會把井六月收為門下弟子,以致複雜的人際關係,弄得更加難解,也不知道將來要如何和這些人相處。 他心中暗歎了口氣,忖道:「就為了師父的一句戲言,說是要把漱石子的孫女娶為小妾,以致惹來這麼多的麻煩,看來我真是作繭自縛,自尋煩惱。」 就在這時,天刀余斷情吁了一口長氣,從地上站了起來,見到長白雙鶴站在身邊替自己護法,連忙抱拳致謝,接著便走到金玄白身邊,躬身道:「多謝師父救弟子一命。」 金玄白拋開雜念,問道:「你已領悟出本門心法的訣要了吧?只要再加把勁,不日之內,便可突破第三重高峰,堂堂進入第四重,到時候井六月的罡氣也無法傷害到你了。」 余斷情感激的跪了下來,卻被金玄白攔住,道:「萬物由心而轉,武道之至極亦不離一心,為了追求武道之高峰而斷情絕義,是不智之舉,你明白嗎?」 余斷情躬身道:「弟子以前不知,枉自浪費二十年光陰,如今聆聽師尊之言,才茅塞頓開,已有所悟,謝謝師尊。」 金玄白點頭道:「你的腿已經好了,就用不著枴杖了,把枴杖丟到河裡,和承泰、承中兩人一起回船去吧。」 他這句話給了余斷情極大的啟示,滿心喜悅的撿起甲板上的兩支枴杖,雙手一揚,丟到河裡,然後看了成洛君和風氏兄妹一眼,飄然飛身而起,凌風御氣的掠過將近四丈的河面,回到驛舟之上。 成洛君見到他那股氣勢,隱然覺得眼前又是一位武學宗師,不由心中凜然,忖道:「這天刀余斷情,看來比起劍魔井六月的武功更高,已超過當年沈大哥的修為,又怎會也成為金侯爺的入門弟子?」 然而這樁事太過離奇,縱然讓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為何會以武林成名十多年的身份,拜在金玄白的門下。 長白雙鶴聽到吩咐,朝金玄白抱拳行了個禮,隨在余斷情的身後,施出長白派的輕功身法,飛身躍回驛船。 成洛君和風氏兄妹直到此刻才發現長白雙鶴是長白派的弟子,驚凜之際,也暗暗慶幸,認為長白雙鶴沒有公報仇恨,運用東廠的力量對付自己,顯然是忌於金玄白的身份。 否則以長白派和玄陰教的多年恩怨糾纏來說,長白雙鶴很可能會憑借東廠的惡勢力,把風氏兄妹在大運河上一舉殺死。 風漫雲和風漫雪姐妹一想到這裡,覺得更加思念齊冰兒,她們互望一眼,風漫雲道:「金侯爺,如今船已靠近,我們姐妹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冰兒見面,能否容我們過船去和她一晤?」 金玄白道:「兩位前輩請便。」 他見到那十二艘驛船和兩艘大樓船逐漸靠過來,雙方相距不到三丈,心知風漫雲和風漫雪一定能飛越這段空間,於是點頭答應。 風漫雲交待了風漫天,務必要守在船上,照顧攜來的二十四名堡中護衛和十二名劍侍,不可輕易離船,這才放心的和風漫雪一齊飛身躍到大樓船去。 金玄白看到齊冰兒熱淚盈眶,滿臉喜悅的投身在風漫雲懷裡,心中也頗覺欣慰。 轉過頭來,只見井六月身上背著兩個大包袱,兩條手臂還各挽著四個小包袱,擺著一張臭臉走出船艙,口中不斷嘀咕道:「禰們女人出門真是麻煩,才三個人,大大小小的帶了十幾隻包袱,也不嫌累啊?」 井胭脂手裡提著兩個方盒,背上背著個藍布包袱,笑道:「三伯,你是武林高手,別說這幾個包袱拿不動,好不好?」 井六月還想念幾句,見到金玄白含笑看著自己,不好意思的縮了下脖子,道:「師父,我先過去了!」 他怪笑一聲,飛身而起,人在空中還回頭道:「胭脂,快來,我看禰的輕功身法有沒有長進?」 井胭脂急追而去,兩人一前一後,越過大河,到了大樓船上。 成洛君看到井胭脂小小年紀,竟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身法,不由暗歎,到底從武林第一世家出來的弟子,個個都不是凡俗之輩。 金玄白望著他的臉龐,想起以前師父跟自己提起的那些舊事,感到對眼前這個老人,有一份特殊的親切。 他走上前去,道:「成大叔,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談一談吧!」 成洛君哦了一聲,指著那些仍然跪著的四大龍使,道:「賢侄,他們……」 金玄白道:「讓他們跟在驛船後面,我們一齊到徐州去,我還想和邊三叔見個面,多談一下。」 他看了一船的海盜都滿臉惶恐的跪著,想起剛才在船艙裡何玉馥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心想,羅龍武愛慕何玉馥,在徐州城裡一見鍾情,一路追了上來,不斷的獻慇勤,也並非什麼大錯。 如今羅龍武既已喪命在井六月劍下,自己再和這些隨從們計較,就未免太心胸狹窄了。 他吁了口氣,道:「成大叔,我在船上等你。」 話一說完,飄身而起,在空中連跨數步,就那麼從容的走回了大樓船上的艙邊。 邵元節和蔣弘武、諸葛明迎了過來,向他道賀,他卻覺得自己如同置身在亂流中的一片水草,隨波逐流,無法自主。 俯望下去,甲板上群雌相聚一起,三三兩兩的成堆,吱吱喳喳的一片,真是讓人心煩。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章樓前風波 淮安古稱淮陰,是蘇北大平原上的一座古城。 大運河流經此處,和大平原上千百條河流溝渠釜合,可說是蘇北平原灌溉和交通運輸主流。 淮安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極多的名人,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秦末漢初的名將韓信。 至今為止,韓信所留下的古跡還很多,他的生前事跡更是流傳至今,歷久彌新。 淮安府城裡,最大的一座酒樓是悅賓樓,樓高三層,可以容納賓客四百人。 至於隔壁的懷信樓,則是排名第二,樓高二層,寬敞的樓面,上下一起,擺設酒宴,也足足可以擺出三十多席。 這天黃昏,兩座酒樓都已賓客雲集,樓外仍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進出,只不過每一個進出的人,都要經過兩道關卡的檢查,才能放行。 守在第一道關卡的灰衣大漢,全都是漕幫淮安分舵的幫眾。 至於守在第二道關卡的則是一群身軀矮短,卻個個剽悍的黑衣人,他們的臉上毫無表情,站在兩座酒樓的門外守衛,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大街上的路人,望之讓人生畏。 淮安府衙門的大捕頭陳浩,聽到悅賓樓和懷信樓都整個被漕幫幫眾包了下來,宴請重要貴賓的消息,著實吃了一驚。 他唯恐江湖人物集聚一堂,引來什麼糾紛,基於本身的職責,於是帶著十個手下差役,匆匆的趕了過來。 遠遠望去,整條大街雖沒封街,卻是聚集了上百人,把兩座相鄰的酒樓都圍住了,不讓人自由進出。 陳浩暗暗嘀咕,心想漕幫要宴請貴客,怎會不把自己算進去?就算是來了幫主,也得有自己一份才對。 可是這一回偏偏如此神秘,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包下了兩座酒樓,三間客棧,說是款待蘇州來的貴客。 他跟身邊的捕頭道:「他媽的,張立夫到底玩什麼花樣?擺出這麼大的場面,連老子都不打個招呼,簡直太瞧不起人了。」 他身邊的那個捕頭見他發牢騷,也附和著道:「這幫人真的是越來越囂張了,他們……」 他一眼看到漕幫淮安分舵主張立夫領著二十多名大漢站在懷信樓前說話,於是話聲一頓,道:「頭兒,你看,那不是張立夫嗎?」 陳浩摸了下腰際的刀柄,抬起頭來,道:「走,我們找他去!」 他昂首闊步的走了過去,老遠便高喊道:「張分舵主,張立夫兄……」 黃昏的餘暉照在張立夫臉上,顯得一片焦黃,看起來好像生過一場大病,可是他卻一臉興奮之色。 遠遠聽到陳浩的喊叫聲,張立夫快步迎了過來,抱拳道:「陳大捕頭,多日不見,近況可好?」 陳浩斜眼望了一下燈火通明的悅賓樓和懷信樓,揶揄道:「怎麼啦?我們張分舵主宴請貴賓,卻還要街上招呼,豈不是有失身份?」 張立夫臉上堆笑,道:「陳大捕頭,你弄錯了,不是在下要宴請貴賓,是我們幫主和副幫主包下兩座酒樓宴客。」 陳浩道:「哦!是什麼重要的貴客,竟然要包下兩座酒樓?」 他冷冷笑了笑道:「我聽說你們還包下了三間客棧,準備迎接三百多位的客人,對不對?」 張立夫點頭道:「陳大捕頭說得不錯,這回來的貴客,大概快有四百人。」 陳浩道:「都是哪些人?別說都是漕幫的重要人物吧!是不是江湖上的聚會?」 他歪著頭看了看那些站在懷信樓大門口的剽悍黑衣大漢,又道:「你們包下三間客棧,連路引都沒拿出來,誰知這些人是個什麼來歷?本官基於職責,總得查一查,對不對?」 若在以前,他擺出這種態度,張立夫跟著的動作便是雙手奉上白銀或者銀票。 可是這一回張立夫卻是笑了笑,道:「陳大捕頭,在下勸你還是不要查的好。」 陳浩兩眼一翻,道:「為什麼?」 張立夫道:「我們這回從蘇州過來,是乘坐幫主的那艘座船,另外還有兩艘客船上,是載著八十多位貴客,除此之外,還有十二艘驛船……」 他頓了下,道:「那十二艘驛船,都是姑蘇驛裡最大的船,每一艘都可載運五十人以上。」 陳浩吸了口涼氣,回頭看了看手下弟兄,道:「有沒有消息傳過來?是哪位蘇州的官爺過來了?」 那些差人面面相覷了一下,一個捕頭湊上前來,道:「頭兒,會不會是西廠的那些大爺們……」 陳浩望了望張立夫,失聲笑道:「哪有可能?漕幫之主喬大爺,怎會跟西廠搭上關係?」 驛站是獨立的單位,不歸地方官府管轄,陳浩明白自己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來,甚至連進入驛站都沒有辦法。 他之所以失聲而笑,便是看準了以漕幫幫主的身份地位,根本無法和西廠攀上關係,所以完全不相信張立夫說的那番話,認為他是在故弄玄虛。 張立夫也沒多言,僅是意味深長的道:「陳大捕頭,衝著我們是多年舊識的份上,在下只能告訴你,千萬不要闖進去,免得惹來麻煩。」 陳浩兩眼一瞪,叱道:「張立夫,你跟我玩什麼花樣?十二艘驛船又怎樣?莫非你們幫主把什麼皇親貴戚都一起迎來了不成?」 張立夫一笑,道:「也差不了多遠,總之,那些人不是你能惹的,可以說,放眼天下,誰都惹不起。」 他把話說完,抱了抱拳,道:「陳大捕頭,小人還有事情要辦,先走一步了。」 陳浩一把將他拉住,道:「張立夫,你把話說清楚了再走,不然就隨我到衙門去。」 張立夫臉色一變,道:「陳捕頭,何必呢?我這麼做,也是看在老友的份上,免得你的麻煩,否則你一通知趙知府,他非得趕來不可……」 他掙脫了陳浩的手,繼續道:「若是趙知府過來,最少也得磕十幾個頭,然後奉上大筆銀子,到時候,挨罵的只有你,還有這班兄弟了。」 陳浩見他說得活靈活現,心中猜疑不定,可是聽到後來,卻覺得這件事太過荒謬,完全不能置信。 他一掌拍在張立夫的肩上,笑道:「他媽的,你越說越當真了,害得老子差點就信了你的鬼話……」 那隨在他身後的十名衙役,一齊笑了出來。 陳浩笑容一斂,道:「老子才不相信,這回跟你們幫主一道來的是巡撫大人或者三司大人,嘿!還要讓知府大人下跪,磕十幾個頭!」 他陰沉的道:「張分舵主,我警告你,從昨夜到今天,徐州一共來了三批江湖豪客,他們雖然用的路引是四方行商或遊學文士,卻讓本官查出,一批是來自北方的什麼七龍山莊的莊主……」 他沉吟了一下,問道:「小李,那個莊主叫什麼?我可忘了他的名號,好像是……」 站在他身邊的一個捕頭忙道:「稟告頭兒,那人姓楚,叫楚天雲,在江湖上綽號無敵神槍。」 陳浩點了點頭,道:「嗯!是無敵神槍,跟他同行的一個則是什麼神刀斧王歐陽悟明。」 他的臉上現出肅然之色,道:「張分舵主,本府的樓老太爺,你總認得吧?他是少林俗家弟子,是北方第一大豪,少林俗家第一高手的丁重三丁大俠的師弟,這消息還是他所透露出來的。」 張立夫是漕幫淮安分舵的舵主,當然知道陳浩口中的樓老爺子是誰,心中微微一愣,忖道:「碎碑手樓八丈是本府的大豪世擘,手下有兩間武館,門下弟子數百,看來這回幫主匆匆前來,沒請到他老人家赴宴,的確失策。」 陳浩見到張立夫沉吟不語,冷冷一笑,道:「張分舵主,我好意的再勸告你一句,無論你們幫主宴請何方貴客,麻煩轉告他,千萬別給我惹事……」 他狠狠的瞪了張立夫一眼,道:「這兩天裡,淮安城來了許多武林人士,江湖豪客,你約束一下手下,千萬別出事,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 張立夫聳了聳肩,道:「陳大捕頭,你還是約束一下那些江湖人,千萬別驚擾了我們的貴客,反正他們只住一宿就要到徐州去,過了明天中午就沒事了。」 陳浩見他把自己看扁了,怒道:「張立夫,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膽,不但把我陳浩不放在眼裡,連樓老爺子都不在乎了。」 他振臂一呼,道:「弟兄們,隨本官過去看看,到底漕幫從蘇州迎來什麼大菩薩,竟然會口氣變得這麼大,如此的囂張起來。」 那十名差人吆喝一聲,替陳浩壯了壯聲勢。 張立夫臉色一變,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惹惱了這位淮安府裡的大捕頭。 他連忙伸手相攔,道:「陳大捕頭,我跟你交往也不是一兩天的事,跟你說真話,你又不聽……」 一陣腳步聲傳來,張立夫回頭一看,只見麾下的弟兄,跑來了二十多人,顯然是怕他們的分舵主吃了眼前虧,趕緊過來支援。 張立夫轉身叱道:「你們跑過來幹什麼?全都回去守著,沒看到我在跟陳頭兒說著話?」 那二十多名漕幫幫眾腳下一頓,看了看這些差人,其中有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問道:「分舵主,要不要通知幫主?」 張立夫揮了下手,道:「沒事,你們回去守著吧!」 那些漕幫幫眾應了一聲,紛紛轉身回到各自的崗位守著。 張立夫抬頭望了望,只見三個人站在悅賓樓的頂樓上,倚著欄杆,正向下俯望,斜陽落在他們的身上,如同灑下一片金粉。 那三人之中,張立夫倒認得兩個,正是神槍霸王金玄白和邵元節,至於另外一個長髯及胸的高大錦衣人,張立夫則知道他是金玄白在大運河上別的客船裡領過來的一位武林高手。 以張立夫的身份來說,根本連和金玄白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面對這位武林中的近崛起的年輕高手,當張立夫知道他是朝廷敕封的武威侯爺時,膽子差點沒嚇破。 他想到了這趟蘇州之行,總算圓滿解決,不由吁了口大氣,心想道:「若不是幫主經驗豐富,做人圓滑,這一趟蘇州之行又是運氣太好,恐怕事情非得砸鍋不可,所幸那副金鑄麻雀牌建了大功……」 意念一轉,想到悅賓樓三樓的廂房裡擺起的兩桌麻雀牌,心中不禁癢癢的。 因為他知道兩間廂房,擺了兩桌麻雀牌,一桌是供喬幫主陪逍遙侯朱侯爺、風堡主還有東廠的諸葛大人玩耍的。 而另一間廂房則是由金侯爺的幾位女眷,一起輪番上陣,互相廝殺。 一想到那些綺年玉貌,風姿綽約的金夫人,張立夫便覺得眼前一片花團錦簇。 他癡癡的忖道:「別說那幾位金夫人了,就算是隨他們前來的五六十個貼身女侍衛,哪一個不是花容月貌?就算是淮安城裡百花樓裡的三大美女,都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我若能找到像那種姿色的女子為妻,少活十年也行。」 陳浩突然見到張立夫發起呆來,心裡便覺納悶,再看到他一臉癡呆,口角竟然流出口涎,不禁暗吃了一驚,還以為他中了什麼邪。 陳浩抬頭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高樓,隱隱只見到一個中年道士和一個錦衣老者在談著話。 至於在那道人的身旁,則是一個戴著英雄巾的錦衣人,雖然看不清面貌,卻可看出年紀很輕,頂多二十多歲的樣子。 陳浩打量了一下,發現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那三個人會是官府人士,依他的眼光,琢磨再三,也不過都是武林人物而已。 他暗罵一聲,忖道:「他媽的,張立夫這小子不知在跟老子玩什麼玄虛,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原來邀請的都是些江湖人!」 他知道碎碑手樓老爺子才跟自己打過招呼,接得來自北方的兩位武林大豪和一干門下弟子,目的便是不希望有江湖上不長眼的小輩,惹上了這些人,以致橫生事端,引起糾紛。 碎碑手樓八丈算是很給他面子了,他身為淮安府的大捕頭,負責整個府城的治安,豈能讓不長眼的江湖人驚擾了樓老爺子的貴客? 陳浩一想到這裡,也懶得理會張立夫,跨開大步,便朝悅賓樓行去。 他身後的十位巡捕,全都隨他而行,每一個經過張立夫身邊的人,都看了看這個平時頗為精明的漕幫分舵主,不知他為何會突然變成了白癡。 走在最後的一個差人,看到了張立夫這個樣子,終於按捺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張分舵主,你醒醒……」 張立夫從癡想中驚醒過來,哦了一聲,只見陳浩帶著十個差人大步往悅賓樓行去。 他飛身奔去,攔在陳浩之前,道:「陳大捕頭,你要幹什麼?」 陳浩見他嘴角上仍有口涎,不屑的一笑,道:「張分舵主,莫非你是中邪了嗎?」 張立夫愕然道:「什麼?」 陳浩指著他道:「你的嘴角上還掛著唾涎,還不快點擦一擦?不然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哪?」 張立夫臉上一紅,用衣袖擦去嘴角的口涎,道:「陳大捕頭,謝謝你……」 他想到聚集在懷信樓裡的那些勁裝美女,個個青春活潑,秀麗可愛,自己卻連一沾芳澤的機會都撈不到,不禁歎了口氣。 陳浩兩眼一瞪,道:「你歎什麼氣?」 張立夫定了定神,道:「陳大捕頭,你真的想要進樓去?」 陳浩點頭道:「嗯!職責所在,我要進去查看一下,有沒有什麼江湖宵小混在裡面。」 他冷笑一下,道:「否則發生了事情,本官可無法向知府大人交待,而且也難跟樓老爺子說話。」 張立夫又歎了口氣。 陳浩怒道:「你他媽的又歎什麼氣?」 他一把扣住了張立夫的右手,使了個擒拿手法,道:「你跟老子玩花樣,老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張立夫右手關節被制,無法掙脫,臉色一變,指著站在悅賓樓三樓上,倚著欄杆看風景的金玄白,道:「姓陳的,你仔細的看看,那位是最近震驚武林的神槍霸王金大俠。」 陳浩一驚,立刻想到蘇州神刀門滅門之事,失聲道:「原來他是衝著無敵神槍楚大俠而來的。」 在他的觀念中,江湖人物爭強鬥狠,無非是爭的一時之名,楚天雲在北方威名不小,外號無敵神槍。 那麼新近崛起武林的神槍霸王,可能是知道無敵神槍已經南下,故此特別趕來淮安,要找這位槍法名家較量一番。 如果雙方發生衝突,無論是誰勝誰敗,都和陳浩脫不了關係,萬一有個傷亡,涉及到人命,他身為淮安府的大捕頭,可就難以向知府大人交待了。 陳浩臉色乍變,只聽張立夫又道:「金大俠雖然最近才成名,但是你可知道,他是東廠的高官,朝廷敕封的武威侯爺?」 他不這麼說還好,話一出口,反而惹得陳浩大笑不已。 那十名捕快彷彿也從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一愣之際,立刻敞聲大笑起來。 的確如此,像這種荒謬的事情,當張立夫陪著幫主喬英等一行人到李強的堂口時,乍然聽到李強說起,也無人敢輕易的置信。 只是當時他們看在李強的面子上,沒有一個人敢笑出來而已。 張立夫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覺得自己倒是成了個呆子。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看到金侯爺旁邊的那個道爺了嗎?他乃是當今的國師邵道長。」 陳浩越來越覺得荒謬,冷笑道:「只是一個道士而已,還是國師呢!」 他手中用力,張立夫關節受痛,忍不住痛呼出聲。 陳浩道:「張立夫,你可知道,這五年來,到過這淮安府城裡,最大的官員,也不過只有一位周大人,除此之外,連三司大人都沒來過,你卻扯出什麼侯爺和國師,真是敢哪!」 一個捕快道:「頭兒,我們這裡出了位王爺,你知道嗎?」 陳浩道:「當然知道,韓信嘛!還被供在廟裡呢!嘿嘿,可能常常托夢給張分舵主吧!」 十名捕快全都笑了出來。 笑聲一歇,陳浩放開了張立夫的手,道:「各位弟兄,我們到悅賓樓去看看侯爺和國師!」 十名捕快一起哄,圍著張立夫,兩人抓住他的左右雙臂,向著悅賓樓而去。 那些守住第一道關卡,防止閒人闖入悅賓樓和懷信樓的漕幫幫眾見到張立夫被捕快押著過來,全都立刻圍了上去。 陳浩叱道:「你們想幹什麼?造反哪!」 張立夫道:「弟兄們,閃過一邊,陳大捕頭想要上樓去拜見金侯爺和邵國師。」 那些漕幫幫眾見到張立夫臉上神情似笑非笑,古怪之極,當下便有兩人轉身奔向悅賓樓,其他的人則閃了開來,讓出一條通路。 來往的路人,一看到這種情形,也紛紛的躲閃開去,唯恐遭到池魚之殃。 陳浩抬頭挺胸的領頭而行,走到懷信樓前,看到門前站著兩排黑衣壯漢,也沒見一個店裡的夥計在外招呼客人。 那些黑衣人個個臉色凝肅,身強體壯,一看便知道都是些江湖人,並非什麼官府人士。 陳浩回頭瞧了張立夫一眼,昂首走進懷信樓,那些守在門口的忍者們,見他穿著官服,也沒加以攔阻,就讓他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陳浩站在大堂往裡一望,只見一樓擺放著十幾張大桌,此時都已坐滿了人,都是個個安靜無聲,只有一個短髭中年漢子,持著一根竹箸正在和身邊不遠坐著的一個白衣人在好玩的比劃著。 陳浩聽到那個錦衣人道:「你那招『落葉蕭蕭』施出來,我腳下半旋,劍出三分,這麼一招『分花拂柳』便可以連消帶打的破去。」 陳浩不知那是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口頭比武,以致吸引了滿屋的忍者和來自東海的海盜們觀賞,以致無人發出聲來。 他一聽井六月用竹箸比劃了一下,暗忖道:「嘿!果真老子料想得不錯,漕幫約來的都是些江湖人,看來我得警告一下喬幫主,免得他在本城惹事。」 這時樓上忽然傳來陣陣輕脆的笑聲,打斷了陳浩的思緒。 他伸手招了下,道:「小李,你上樓去看看,上面坐了些什麼人,立刻下來回報。」 那個捕快點了下頭,飛快的登樓而上,到了梯口,探眼望去,只見樓上擺著十張大桌,每張桌上都坐著身穿花衣綢褲,披著各種顏色披風的年輕女子。 那些女子都佩帶兵器,有人帶刀、有人佩劍,雖然坐在一起吃瓜子聊天,笑聲連珠響起,卻沒有一人卸下兵刃。 小李做衙門捕快已近十年,經驗也算豐富,略一瀏覽,立刻便辨識出這批勁裝女子,個個武功高強,並且還不是來自一處。 從衣著打扮看來,最裡面的兩桌女子,身穿布衣布褲,中間三桌的花衣女子則個個穿的是綾羅綢衣,而外面的數桌女子,所穿的勁裝,更是錦緞所裁,每一件都貼身定做,看來個個婀娜多姿,身材結實。 小李嚥了口唾沫,本想多看幾眼,卻發現自己兩個小腿肚直打哆嗦,他不敢想像自己若是置身在萬花叢中,是一種什麼景況。 心跳加速,熱血沸騰之際,他不敢多看,趕緊轉身走了下來。 陳浩看他模樣古怪,問道:「小李,怎麼啦?」 小李伸手摸著胸口,無法說出話來。 陳浩臉色一變,道:「樓上到底是些什麼人?我上去看看。」 小李喘了口大氣,附在陳浩耳邊,把所見的情況說了一下,陳浩一聽,也嚇了一跳,忖道:「樓下快兩百個江湖人,樓上又有一百多個帶著兵器的勁裝女子,莫非這些人來此,要準備搶地盤?」 他心知情況不對,非得要立刻向本城的大豪樓老爺子稟告不可,否則漕幫幫主引來這數百名江湖好漢,搶了樓老爺子的地盤,引起一場殺戮,自己這個大捕頭也等著入獄了。 他不敢多說,更不敢登樓一看究竟,轉身道:「我們走。」 差人押著張立夫走出懷信樓,陳浩望了望隔壁的悅賓樓,心裡盤算到底要不要過去看看。 張立夫看他沉吟不定,冷笑道:「陳大捕頭,怎麼啦?不敢過去見金侯爺了?」 陳浩回頭一看,只見張立夫一臉的揶揄之色,頓時感覺受到了羞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弟兄們,走!我們就去見見什麼金侯爺、邵國師吧!」 他見到那些守在懷信樓的黑衣壯漢不敢攔阻自己,也以為進入悅賓樓會遇到同樣的待遇。 豈知他剛走到悅賓樓的大門口,便被一名大漢伸手攔住,不讓他進入樓中。 陳浩挺了挺胸,道:「幹什麼?本官乃淮安府一等二級巡捕,要到樓裡去查案,誰敢攔阻?」 攔住他的那名壯漢,正是伊賀流忍者山田次郎。他如今苦練三招刀法有成,已被提拔為中忍,是此次隨同金玄白前來的忍者兵團領隊之一。 山田次郎化名為田敏郎,見過錦衣衛的校尉何止百人?再加上他此次前來,和褚山、褚石兩位東廠的小檔頭相處甚歡,根本沒把一個小小的捕頭放在眼裡。 當陳浩表明身份,說是要上樓查案,不禁讓他幾乎笑了出來,看了被押住的張立夫一眼,淡淡的道:「你要查案,我讓你進去,先把這位張分舵主放了再說!」 陳浩冷哼一聲,還沒說話,只見田敏郎眼中露出凶光,一股濃冽的殺氣已湧上身來。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心中一寒,道:「把張分舵主放了。」 那兩個押著張立夫的差人,都能感受到從田敏郎身上迸發出來的那股強烈的殺氣,聽到了吩咐,全都趕快的放開了張立夫的雙臂。 張立夫揉了揉手臂,恭敬的抱拳道:「多謝大人!」 他也不認識田敏郎,只知道這些剽悍的黑衣人,都是武威侯爺的身邊護衛,可能個個都有官職在身,屬於東廠的特務人員。 是以他不敢小覷田敏郎,恭敬的口稱「大人」,便是要讓陳浩明白對方並非普通的江湖人。 陳浩狐疑的望著田敏郎,抱拳問道:「請問尊駕是哪個官府裡來的大人?」 田敏郎道:「我是內行廠人員,隨金侯爺從蘇州而來,欲往徐州而去……」 他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對,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八格」。 因為他這時才記起自己已經不是伊賀流的忍者,也不是血影盟的殺手,而是朝廷新成立的內行廠所屬人員。 雖然沒弄清楚內行廠是個什麼機構,可是田敏郎卻聽過主人、服部玉子在行前挑選人員時,告訴過這批忍者,內行廠的權力超越東、西二廠之上。 內行廠的人員不僅可以逮捕地方官員,朝廷要臣,並且還可以逕行逮捕東、西二廠的番子或檔頭。 若是發生任何事情,都有逍遙侯朱侯爺和武威侯金侯爺頂著,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用害怕。 就因為角色和身份的變換,已經遠遠超過忍者的想像,以致田敏郎一時沒記起來,自己如今身份的重要性,竟然會讓一個小小的府城捕頭問了出來。 田敏郎腦筋才一清醒,大捕頭陳浩反倒糊塗起來。 他愣了一下,道:「我只聽過有東廠、西廠,可沒聽過本朝還有什麼內行廠,你在唬我啊?」 話一出口,便聽到有人沉聲道:「田老弟,把這傢伙給我拿下,讓老子跟他說話!」 田敏郎回頭一看,只見褚山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臉的獰笑。 田敏郎連考慮都沒考慮一下,腳下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陳浩的衣襟,翻手一扭,便把陳浩摔在地上,然後抓住對方一條右臂,反扣起來。 他的動作乾淨俐落,陳浩根本無法反抗,整個人被摔跌地上,痛得他發出一聲怪叫。 隨在他身後的十名捕快,完全來不及反應,看到陳浩趴在地上,一手被反扣押住,愣了一下,才拔出單刀、鐵尺。 小李揮了下手中鐵尺,喝道:「你們想要造反不成?還不快把我們頭兒放了?」 JZ※※※造反是叛國大罪,如果坐實了,一定會在秋後砍頭,甚至可在鎮壓造反時,把叛逆當場擊斃。 故此無論是地方上的捕快、馬快、巡捕,在追緝犯人、遭到拒捕時,都會喊出這麼一句話。 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便是給自己一個殺人的藉口和理由。 差人口中的刁民,有別於善良的百姓,是需要教訓和逮捕的,而準備造反的刁民,更是可惡,應該加以誅殺,不能饒恕。 不過各州各府的官差,並不具備任意誅殺犯人的權力,這種權力只有東、西二廠的人員才具備。 砟此為了官威,這些巡捕也會亂喊一通,動不動便指人要造反,好在發生意外,殺了人後作為搪塞上司的理由和藉口。 這種惡習從封建時代流傳至今,現在的捕快仍然滿腦子的封建思想,動不動便把不肯合作的良民百姓,稱之為刁民。 顯然這些現代的差人仍然以官員自居,以為民眾都是幼童,必須要保姆照顧,令人感到萬分的悲哀——因為時代進步,觀念仍停留在封建社會中。 JZ※※※那些站在悅賓樓門口的黑衣忍者,都還沒適應自己在角色上的轉換,見到差人們拿出武器,全都本能的要拔出忍者刀。 可是他們一伸手,才發現忍者刀都留在新月園裡,沒有帶出來,而帶出來的雁翎刀則都放在一起,交由田中春子保管。 這些忍者一愣,那十名差人更加囂張,小李揮著鐵尺,便朝單足跪壓在陳浩背上的田敏郎頭上砸去。 田敏郎身軀一偏,單足斜踢,立刻踢中小李的小腹,把他一個瘦削的身軀踢得倒飛而起,跌出丈許之外,口吐鮮血。 另外九名差人舉起手中兵刃,正要砍向田敏郎,褚山快步上前,連消帶打,幾個照面下來,已把那些差人手中的兵刃奪了下來,丟在地上。 褚山抓住陳浩的腰帶,道:「田老弟,你把他放開來!」 田敏郎一放手,陳浩已被褚山像抓小雞樣的抓在手裡,拎在半空中,雙手雙腳不斷的亂動。 褚山從懷裡掏出一塊腰牌,放在陳浩眼前,冷冷的道:「你認得這是什麼東西嗎?」 陳浩看清了腰牌上的圖案,全身一震,忙不迭的點頭,顫聲道:「小的知道!」 褚山放開手,把陳浩摔在地上,道:「誰說有人要造反哪?」 他一腳跺在陳浩的背上,道:「是你想要造反,還是我要造反?快跟我說清楚。」 陳浩彷彿覺得自己被一座大山壓住,幾乎都喘不過氣來,哀號道:「是小的……小的錯了,沒人造反,小人該死!」 褚山飛起一腳,把陳浩踢得飛出數尺之外,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他厲聲叱道:「快滾!」 陳浩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苦著臉道:「大人,小的……」 褚山叱道:「叫你快滾,沒聽到啊?」 陳浩跪了下來,磕了個頭,拉起小李,在那九個捕快的攙扶之下,跌跌撞撞的走了。 這些差人像是遇見鬼一樣,嚇得個個臉色大變,連爬帶滾的走出了十多丈外。 他們才喘了口氣,便見到一大群老老少少的勁裝大漢從街尾走了過來。 陳浩一看那領先的一個面色有如重棗的長髯老者,高喊一聲:「樓老太爺!」立刻便昏倒於地。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一章三從四德 金玄白人在高樓。 站在這上面,可以看到半個淮安古城。 比起蘇州府城來,淮安的市面差多了,遠遠不如蘇州熱鬧,街道也不像蘇州那樣整潔。 仰望穹空的彤雲,不時有歸鳥從空掠過。 涼風徐徐吹來,拂面而去,彷彿情人溫柔的手輕輕的撫摸著。 耳邊聽到樓中廂房裡傳來的陣陣銀鈴似的笑聲,金玄白有種特殊的感受。 因為他已能從裡面聽出哪一個聲音是服部玉子,哪一種笑聲是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 而在廂房裡的曹雨珊、松島麗子、井凝碧、井胭脂等人,各有各的聲音不同,金玄白也一時分辨不出。 對於何玉馥的失而復得,讓他頗有一番領悟,察覺到自己對於她的關懷和疼惜,絕對不會低於齊冰兒、秋詩鳳和服部玉子。 在客船之上,何玉馥曾很明白的跟他表示,七龍山莊莊主楚天雲和巨斧山莊莊主歐陽悟明兩人,以信鴿傳書之法,通知了何康白,要他立即將兩家的子弟帶走。 當時,在小紙條上,並沒有寫出原因,僅是劃上了最緊急的記號,這個記號代表危急,必須立刻撤離的意思,完全不可再留下去。 趙守財連續收到三隻信鴿,都有這種信號,於是連盤點錢莊的事都沒向柳月娘交待,便找到何康白,匆匆的僱船離開了蘇州。 何康白在臨走之前,沒通知金玄白,還讓楚花鈴把當年槍神交給金玄白的那支七龍槍順手帶走。 他並沒有說出詳細的原因,僅托詞兩位莊主在徐州遇到強敵,身受重傷。 就由於這個理由,讓捨不得離開蘇州的楚氏兄弟以及歐陽兄弟,逼不得已的上了船。 一路之上,歐陽朝日和歐陽旭日情緒極壞,因為他們沒能和唐鳳、唐凰兩人細訴衷情。 至於何玉馥則更是悶悶不樂,認為自己和兩位莊主的受傷毫無關係,為何要離開金玄白身邊? 然而何康白都以各種不同的理由加以解釋,並且答應她,過些日子便會再度帶著她返回蘇州。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謊言而已! 當他們到了徐州,和兩位莊主會合之後,才知道楚天雲和歐陽悟明根本沒有受傷。 他們連發三封緊急撤離的小柬,目的便是要讓何康白把門下子弟帶離金玄白身邊。 在他們口裡,金玄白不但不算是槍神和鬼斧的嫡傳弟子,反而是萬惡難恕之人,也是武林的公敵。 金玄白之所以成為武林公敵,便因為他是九陽神君沈玉璞的徒弟,學了邪派武功之故。 槍神和鬼斧兩人留下的遺書,都詳細的闡述了當時為何要千里追殺九陽神君的原因。 理由只有一個——九陽神君沈玉璞是魔門餘孽。 近百年以來,明教被官方定為邪教,而武林各派都視之為魔教,不斷的追殺。 縱然明教死亡慘重,改稱為聖門,可是在武林正派眼中,仍然視之為魔門。 武林各大門派深深體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故此百年以來,將魔門視為大仇,務必盡數剷除,甚至連根拔起。 九陽神君沈玉璞橫空出世,以一身驚世駭俗的神功,行走江湖,誅殺許多江湖敗類,然而卻也殺了不少的名門正派弟子。 而他最讓人難以容忍的,卻是挑戰天下十大高手,連敗崆峒掌門破玉子和崑崙掌門悟明大師,並且還向天下第一人提出約戰之舉。 以他滿手的血腥,一身的絕藝來說,按照槍神和鬼斧的看法,漱石子就應該在泰山之巔予以重擊,讓他無法離開泰山,從此在江湖上消失。 可是漱石子宅心仁厚,竟然白白的放他離去,飄然下山。 雖然漱石子表示,九陽神君的心法有殘缺,當練到第七重時,會遭到心火焚身,走火入魔而亡。 可是趕到泰山的槍神、鬼斧和鐵冠道長、大愚禪師仍然不放心,認為九陽神君下山之後,很可能會大開殺戒,為害武林,造成更大的劫難。 於是他們四人才聯袂下山,追緝九陽神君,結果不料纏戰千里,沈玉璞的武功修為越戰越高,以致逼得他們四人只得聯手除此大害。 槍神的遺書中充滿了悔恨之意,認為早該在剛找到沈玉璞時,便四人聯手,定能殺死沈玉璞。 只可惜他們給了九陽神君機會,以致最後五人一齊身受重傷,墜入靈巖山中的深淵,全都奄奄一息。 對於金玄白的出現,以及他被沈玉璞收為徒弟的敘述,槍神記載甚詳,他表示當時收徒,並非意願,只是受到大愚禪師的勸說而已。 大愚禪師當時說得很清楚,金玄白天資聰穎,個性堅忍不拔,若是在九陽神君的門下,十年之後,武林中必然會再出現一個小魔頭。 到時候江湖上劫難叢生,必定有許多正派弟子喪命在他的九陽神功之下。 為了避免這種情形發生,一定要將這個禍根早早除去。 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商談之下,認為應該搶在九陽神君授藝之前,把金玄白收為徒弟,先由大愚禪師用少林洗髓易筋之法,替金玄白奠下根基。 等到根基奠定之後,再由鐵冠道長傳以武當心法,如此一來,佛道雙修,縱然得到沈玉璞傳授魔功,所受的影響也比較小。 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原本的打算是萬無一失,認為金玄白佛道雙修之後,再習魔門心法,很可能會走火入魔,就此毀了他一身修為,也算替武林除害。 萬一金玄白沒有走火入魔,功毀人亡,也因心性改變,不致太過為難少林、武當兩派弟子,而替武林留下一份生機。 可是半年過去,金玄白兼修佛道魔三種心法,卻對他毫無損傷,反而功力突飛猛進,讓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深深不解。 他們和槍神、鬼斧商量之後,終於決定將孫女許配給金玄白為妻,認為這是一石數鳥之計。 可是當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陸續仙逝之後,槍神和鬼斧發現由於金玄白的稟賦實在太適合練武,竟在短短數年裡把兩人的一身武功都已學全。 這種情形讓他們又愛又怕,無法預測將來金玄白會有多高的成就,也更害怕這個孩子長大之後,武功越高,為害江湖的能力也越大。 就因為這種心理,讓槍神和鬼斧備受煎熬,覺得當初和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所擬定的辦法錯了,不該用孫女的幸福作為賭注。 而最重要的原因,則是他們認為以金玄白的成就來說,只要克服魔門心法的傷害,那麼女色的傷害,對他來說,收效不大。 為了避免金玄白將來成為武林大魔頭,受到各大門派的圍剿,而傷害到他們楚家和歐陽家的名譽及孫女幸福,所以槍神改變了主意。 他在遺書的最後面,很沉痛的表示,他們很疼愛金玄白,認為這是一個極為聰穎、非常可愛,也很有前途的年輕人。 可是為了武林正義,為了江湖前途,他們不能不除此大害,減少發生江湖劫難的機會。 故此槍神說,如果遺書沒被九陽神君毀去,而切實的落在他的兒子手中,那麼必須大義滅親,會同各大門派,趁金玄白羽翼未豐之際,予以剷除。 鬼斧所留下的那封遺書,意思和槍神相似,也主張歐陽悟明聯合楚家子弟,會同少林、武當等七大門派,趁金玄白功力未有大成之前,合力將他殺死,免得為禍江湖,戮害武林,至於聯姻之事,則就此作罷,不可再提。 當何康白帶著何玉馥以及兩家子弟們,親耳聽到楚天雲和歐陽悟明兩位莊主宣讀遺書時,全都難以置信。 像這種曲折離奇的變化,以及槍神、鬼斧兩位老人臨終前的心境轉折,使得所有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兩位莊主並沒有見過金玄白,不知道他的武功修為以及心性如何,是以再三的詢問眾人,對於這個身兼五大高手絕藝的年輕人,有何感想和看法。 然而他們所得到的評語,都是正面的,包括楚花鈴、歐陽念玨在內,都認為金玄白武功修為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心性善良而固執,絕對是正派俠士。 至於他的殺孽之重,手段之狠,也都是用在除惡務盡的方面,對於武當、少林兩派弟子,他還是念及舊情,網開一面。 何康白和金玄白相處頗為融洽,自認瞭解這個年輕人,他特別向兩位莊主說出金玄白補齊了寒梅劍法的缺點,武功成就已到達一代宗師之境,勸兩位莊主慎重行事,以免一時失算,反倒引起更大的禍端。 何康白尤其強調沒有看出金玄白練有魔門武功,擅長的輕功身法,更是武當失傳的「梯雲縱」和少林的「登萍渡水」。 至於槍法、刀法、劍法、拳法,也都是昔年槍神、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所傳,並且有青出於藍的情形。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兩位莊主拿不定主意,認為遺書中既然說要聯合各大門派,在金玄白未成大器之前,將之除去,他們一定要通知武當、少林兩派,商議對策。 何康白身為華山弟子,縱然受了金玄白不少好處,也認為這個年輕人不致淪入魔道,卻無法扭轉兩位莊主的想法,更無法否定槍神和鬼斧在遺書上的決定,只得沉默下來,而何玉馥是後生晚輩,更是不能改變什麼了! 當天晚上,何玉馥收拾細軟,拎著一把長劍,沒有通知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便偷偷的離開了徐州,投奔在道觀中修行多年的母親祈氏。 她把所有的情形稟告母親之後,已經身為道姑的祈氏,於是決定帶著女兒趕到蘇州去找金玄白。 誰知道她們在旅途上,遇到了羅龍武帶著四大龍使和手下,結果一路跟蹤,和她們住進同一家客棧裡。 當天晚上,成洛君和風氏兄妹帶著男女護衛趕到客棧和羅龍武會合,羅龍武擺出一副貴胄公子的樣子,邀請何玉馥和母親一齊赴宴,聊表愛慕之情。 這時,何玉馥才知道羅龍武對自己一見鍾情才會一路跟蹤而來,她心有所屬,當場拒絕羅龍武的邀請,並且天一亮便離開客棧,趕到碼頭,包了一艘客船,趕往蘇州,準備去找金玄白……JZ※※※一陣陣麻雀牌的搓洗聲傳來,打斷了金玄白的思緒,他聽到何玉馥的笑聲特別大,一直叫:「胡了,胡了!三番,快給錢!」 金玄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微笑,忖道:「玉馥也真是的,才學會這種麻雀牌的玩法,就如此熱衷,馬上就忘了她在船艙裡哭得那麼傷心,可見這種麻雀牌真是魅力無窮,竟能讓人如此愉快,實在令人想像不到。」 他對麻雀牌的玩法一竅不通,也沒有什麼興趣,什麼一條龍、對對胡、清一色、湊一色,把他頭都攪昏了。 如果要讓他玩麻雀牌,還不如讓他運一下功,打一趟拳,還來得愉快,來得輕鬆。 他想不通為何包括齊冰兒、秋詩鳳、服部玉子、曹雨珊、井凝碧在內,都對那一張張的象牙竹牌如此熱衷? 甚至連唐鳳、唐凰、井胭脂,還有詩音、琴韻兩個丫環在內,都喜歡看人玩牌,圍在牌桌邊,捨不得離去。 這種麻雀牌不僅令她們著迷,連朱天壽都極為喜愛,一進悅賓樓,便拉著漕幫幫主喬英和副幫主李英奇,還有諸葛明一齊上桌玩牌。 金玄白心想,若非是曹大成手下的工匠,才製出兩副牌,恐怕連松島麗子、唐門金銀鳳凰、井胭脂或曹雨珊就可以湊一桌了。 想到這裡,他聽到服部玉子笑道:「玉馥妹妹,禰還是算錯了,替伯母少算了一番。」 何玉馥叫了一聲,道:「娘,我不能夠做禰的參謀了,應該讓傅姐姐幫禰看看牌,這樣吧!禰陪風阿姨她們玩,我和冰兒姐、詩鳳妹說些悄悄話。」 廂房裡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幾個女孩子笑成一團,引得風漫雲、風漫雪和道號流雲的祈氏也笑個不停,不知高興些什麼! 金玄白幾乎傻眼,想不到何玉馥沒有上桌,反而是把母親推上了桌,心想:做了道姑,還可以玩麻雀牌嗎? 想到了流雲道姑一生的坎坷,金玄白便有萬分的感慨,因為她是屈服於命運和禮教之下的犧牲品,一輩子都沒有快樂過。 太清門的上代掌門人蒼松子祈白,鑒於兒子祈磊資質太差,無法獲傳自己的一身絕藝,於是另收衣缽,讓井無波繼承他的一身武功,繼任太清門掌門。 祈磊從未進入武林,守著一份家產,經營一家油坊,娶妻生女,謹守本份,根本不和人爭強鬥勝。 不過他的獨女稟賦不差,蒼松子祈白自她幼年開始,便傳以太清門的心法和武功。 然而母親的教誨,讓這位很可能成為一位傑出俠女的姑娘,守著閨房,謹遵三從四德的古訓,從未行走過江湖一天。 就因為這個原因,她始終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高,直到何康白失戀喪志,被父母逼著娶了好友祈磊之女後,祈流雲才知道自己的丈夫縱然已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俠,武功卻還不如她。 何康白的心裡裝滿了盛旬的身影,根本沒多看新娶的妻子一眼,更不知道她一身的氣功修為,已遠遠超過自己,終日冷面以待。 而祈氏也謹守婦道,忍受著丈夫的冷淡,默默的操持家務,無論是德、容、言、功各方面,都盡量做到毫無瑕疵的地步。 可是何康白成親的目的是為了盛旬已嫁,並且也為了替何家留下香煙,可以繼承何氏一門的產業,並非為了愛上祈氏。 以致當祈流雲懷孕之後,他便飄然離家,從此在江湖上遊蕩,做他的大俠,完全不顧妻兒在家裡的生死,總認為家業豐厚,妻兒生活無虞,自己便可以向父母交待過去。 祈流雲懷著一身絕藝,卻謹守婦道,每日晨昏定省,操持家務,照顧幼女,無怨無悔。 她的公婆因為失去兒子,把一切罪衍都歸諸在媳婦身上,又加上祈流雲沒能替何家添上一名男丁,繼承祖業,故此經常冷嘲熱諷,數說媳婦的不是! 到了何玉馥三歲時,兩老更是變本加厲,經常拿著掃帚趕媳婦離家,可是祈氏依舊默默的承受下來。 三從四德就像一具沉重的枷鎖,套住了她,儘管她身懷絕藝,玄門罡氣的修為,日益精深,卻對於公婆的施以憂楚,從未反抗。 由於內心的痛苦,轉化為練功的動力,祈氏的武功一天比一天高,但她從未在人前施展過一次,她只知婆婆打在身上的傷痕,運功之後,很快便會消褪。 為了避免愛女將來會因憎恨父親,而施出報復手段,她沒有把太清門的心法傳給女兒,只希望她能做個平凡人,快快樂樂的終此一生。 何家二老積憂成疾,終於先後逝去,而何康白仍然在江湖上做他的大俠,到處除奸鏟害,造福武林,連父母的葬禮都未參與過一次。 等到婆婆逝世後,祈氏的心終於冷了,於是丟下女兒,交給陪嫁的丫頭照顧,託言已死,遁入尼庵,準備就此了結殘生。 可是她自幼修習道家心法,進了尼庵之後,做了一名帶髮修行的女居士,卻始終格格不入。 直到多年之後,她才覺察出這種情形,於是拿出了父母死後留下的錢財,就在二老的墳邊不遠,蓋了座小小的道觀,以名字為道號,在內修行。 這些年來,她和女兒見了幾次面,何玉馥也因此知道母親這十多年來所過的日子,是何等的辛酸。 所以當她愛上金玄白之後,曾約他一起去探視母親,目的便是要慰孤獨一生的母親,讓她高興一些。 這十多年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流雲道姑已經白髮蒼蒼,卻從不讓女兒知道自己有一身武功,並且還是昔年太清上代掌門蒼松子的孫女。 直到何玉馥為了何康白攔阻她和金玄白的婚事,連夜奔逃,到了觀院,投奔母親時,流雲道姑才警覺身為母親的一份職責。 她摟著女兒,向上天發誓,無論金玄白是不是魔門弟子,她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可以替女兒女婿擋下一切的打擊,一切的災難。 就因為這份信念,當金玄白出現時,她展露了自己從未向世人展露的太清門神功,目的便是要考驗金玄白對女兒的愛有多深。 直到那時,何玉馥才知道母親一身武功,早已超越父親,甚至連華山掌門都比不上。 也就在那時,流雲道姑同時知道了金玄白並非魔門弟子,而他的一身修為橫跨佛道兩門,遠非自己能敵。 她不知道九陽門的來歷,也不明白九陽門和太清門有沒有淵源,但她知道九陽神功純正浩瀚,絕非魔門武功,所以力挺金玄白。 不僅如此,她還當著女兒的面表示,假使何康白非要逼何玉馥和金玄白分手,那麼她將會拋棄固守四十年之久的三從四德,和何康白翻臉,從此變成一個魔女。 這個魔女將會不顧一切道德和禮教,更不講什麼江湖道義,可以和整個武林為敵。 金玄白想到這裡,耳邊又聽到流雲道姑沙啞的聲音,禁不住暗暗的打了個寒噤。 他的神識進入廂房,只見十幾個女子聚集在屋裡,全都圍在一張方桌四周。 桌上擺著副麻雀牌,坐在四方玩牌的女子,除了流雲道姑之外,還有風漫雲和風漫雪兩人,另外一方則是坐著曹雨珊,在她身後看得聚精會神的則是井胭脂和井凝碧。 金玄白彷彿覺得少了什麼人,略一忖思,才記起是朱宣宣和江鳳鳳,少了這兩人,似乎牌局也少了一些歡笑和趣味。 他心中若有所失的讓神識退了回來,記起了邵元節對自己提起過,朱宣宣之父,當今湖廣安陸興獻王爺身染重病,故此消息傳來,張永遂派出三十名錦衣衛,護送她返回王府。 至於江鳳鳳則由於捨不得離開朱宣宣,於是也隨之往湖廣而去,並且準備返回四川青城山一趟。 金玄白從江鳳鳳想到了薛婷婷,又從薛婷婷,想到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 對於這三位童年時定下的未婚妻子,金玄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反之,一想到她們,讓他更感到心痛,因為他多年以來對大愚禪師、鐵冠道長、槍神、鬼斧抱持的崇敬和感激,隨著李亮三的報信和何玉馥的證實,而全部破滅了。 這件事讓他看到了人性的醜惡和卑劣。 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憎恨那四位老人,他們憔悴的神態、慈祥的面貌,仍然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使他無法對他們產生恨意。 稍稍讓他心理上得到平衡的,是流雲道姑的出現,由於她的一生遭遇,讓金玄白體認出人性的光輝,母愛的偉大。 他暗忖道:「如果整個武林與我為敵,我是否要不顧一切的運用所有的力量,予以無情的摧毀?」 經過了井氏三兄弟的圍攻之後,他相信自己一身修為,就算面對漱石子和高天行,也有六成獲勝的把握。 如果武當、少林等七大門派,聯合七龍山莊和鬼斧山莊一齊向他出手,準備就此除去他這個「魔頭」,那麼他也不會束手待斃。 到那時候,他會運用手邊所有的力量,予以反擊,就算是動用官方的勢力,也在所不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九陽神君沈玉璞的教誨一泛過腦海,他全身泛現出一股濃冽的殺氣,讓站在不遠處,正在閒談的邵元節和成洛君都為之一驚。 他們兩人停住了交談,愕然的望著金玄白。 邵元節問道:「侯爺,你怎麼啦?」 金玄白道:「武當黃葉掌門,發出了掌門金令,準備集合七大門派之力,全力對付我……」 他吸了口氣,道:「邵道長,你認為我該怎麼辦?是該退縮還是反擊呢?」 邵元節一笑,道:「黃葉是昏了頭,他哪敢把武當上百年的基業作此賭注?」 金玄白道:「事實上,他準備這麼做!」 邵元節冷冷一笑,道:「侯爺,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的武林人物了,如果七大門派敢蔑視國法,與你為敵,便是和整個朝廷為敵。」 他仰首望著天邊最後的一抹夕陽,道:「到時候該是侯爺你整頓江湖的開始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師父曾再三跟我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只要武當敢妄動干戈,我必定讓他血流滿地!」 成洛君看到他的神態,想起當年的沈玉璞,只覺一股熱血湧了上來,道:「金賢侄,老朽和你邊三叔,作你的後盾,一定會讓黃葉那個雜毛悔不當初……」 他覺得當著邵元節面罵武當掌門黃葉道人為雜毛有些不遜,尷尬的道:「邵道長,老朽說是雜毛,是指武當黃葉,並非是你,你是得道高人,黃葉怎能和你相比?」 邵元節笑道:「成老施主太客氣了,貧道追求仙道,然而至今仍是一事無成,仙道對我來說,有如鏡花水月,倒是侯爺已練成金丹大道,真是慚愧啊!」 成洛君滿臉訝色的望著金玄白,問道:「賢侄,有這種事啊?」 金玄白道:「我也不明白怎會這樣,僅是神識可以外放,達到十里之外……」 成洛君大驚失色,道:「這豈不是快要成仙了?難怪邵道長會說你已練成了金丹大道……」 他頓了下,道:「由此可見,武當、少林兩派,視你為魔門弟子,完全是胡說八道,沈大哥當年遭到四大高手圍攻,也是因為他們心生嫉妒……」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這件往事,我不想再提起了,提起來只有傷心難過。」 他頓了下,道:「成大叔,你說在山東、河北一帶,碰見過仇鉞,到底經過情形如何?」 成洛君道:「河北霸州農民暴動,我們行經該地,遇到一名槍法高強的千戶,他說他是神槍霸王之徒,所以引起我們的注意……」 他頓了下,道:「洪鐘洪大人十多年前與我有舊,曾力贊仇鉞的槍法,並提到了賢侄你的名號,所以我們才急著趕來南方。」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他頗為欣慰仇鉞著自己所傳授的槍法,在洪鐘的麾下,如今已經升為千戶,這樣也可對李強有個交待。 邵元節道:「洪鐘洪大人近日將進入刑部任尚書一職,不久之後,可能被派至川、陝一帶,仇鉞將隨之而行,到時候如再建軍功,必可升任游擊將軍,侯爺可以放心啦!」 金玄白微微一愣,看到邵元節滿臉笑容,心知他身為國師,對於各地的消息,必有特殊的管道獲得。 其實這些消息都是從驛站裡,留守的東廠番子傳遞給諸葛明的。 由於仇鉞是諸葛明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並且得到朱天壽的同意後,才寫了封信函,向洪鐘推薦的人。 故此這樁消息及後繼的發展,諸葛明瞭若指掌,在稟報朱天壽之際,邵元節當然也清楚其中的變化。 他本來不該把這種事說出來,只是看到成洛君提起遇到洪鐘和仇鉞之事,忍不住洩漏了「軍機」。 金玄白反正也不是六部九卿,對於朝廷的事情也一知半解,故此也不清楚洩漏軍機算是一樁大罪。 他抱拳向邵元節致謝,邵元節笑著還了一禮,道:「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仇鉞有侯爺作靠山,以後別說是將軍,總兵官都幹得上!」 成洛君撫掌笑道:「邵道長說的不錯,金賢侄,你如今身為侯爺,還怕什麼七大門派、八大門派?只要動用東廠的人,到各大門派去下警告函,包準他們不敢動,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邵元節大笑道:「不僅如此,還要逼那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老老實實的把侯爺的未婚妻子交出來,不然把那兩座山莊夷為平地!」 金玄白摸了摸下巴,搖頭道:「我不能這麼做,反正我已有幾房妻子,少她們幾個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他見到唐鳳和唐凰從廂房裡奔了出來。 她們似是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金玄白問道:「禰們不在屋裡看她們玩牌,跑出來做什麼?」 唐凰道:「金大哥,我們的肚子餓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才記起來到悅賓樓快要半個時辰,至今酒席還未開始,顯然慢待了客人。 邵元節笑嘻嘻的道:「兩位姑娘,這裡不比蘇州,喬幫主臨時包下了兩座酒樓,事先沒有通知店家,以致他們措手不及,趕著要準備近百桌的酒宴,也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準備好的,禰們就忍耐一下,先吃點點心吧!」 唐鳳和唐凰聽他這麼解釋,也覺得頗有道理。 她們笑了笑,唐鳳道:「金大哥,趁現在有空,你傳我們幾招劍法好不好?」 邵元節道:「禰們兩個小丫頭,纏著金侯爺做什麼?要學劍法,找劍魔井六月就行了。」 他看了金玄白一眼,只見這位侯爺凝目遠眺,也不知在看什麼。 成洛君問道:「賢侄,你看到了什麼?」 金玄白突然收回遠眺的目光,對唐鳳和唐凰道:「我看到歐陽兄弟來了……」 唐鳳和唐凰擠到窗口,倚著欄杆往外望去,卻只見到夜幕開始低垂,街上亮起數十盞燈火,根本看不清路上行人的面貌。 金玄白指著遠處的大街,道:「不僅是他們來了,連楚家的三兄弟也到了。」 唐凰問道:「金大哥,花鈴姐姐和念玨姐姐到了沒有?」 金玄白默然點了下頭,道:「她們隨在兩位莊主身後,另外還有其他的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二章暗地行動 碎碑手樓八丈是淮安城裡首屈一指的大爺。 他本身是少林俗家弟子,算是丁重三的師弟,成名以來,靠著豐厚的祖產,廣交各路英雄好漢,因此聲名卓著,有仁義大爺之稱。 不過神力天王大開碑手丁重三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條好漢,碎碑手樓八丈在丁重三的陰影下,聲名雖然不小,卻被許多武林朋友忽視了。 樓八丈姓樓,本來父親替他取名一丈,但他成名之後,覺得一丈太矮,太不夠氣派,於是改名八丈。 樓八丈開設兩間武館,廣收弟子,作為發展他事業的基礎,明裡是仁義大爺,有棧房、客棧、酒樓、油坊等事業,暗地裡卻也經營一些賭場、青樓、販賣私鹽等見不得光的行業。 他為人低調,不像大開碑手丁重三那樣狂妄,連和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是親戚關係,也嚷嚷得眾人皆知。 故此,比較起來,樓八丈算是地方上的土豪,不能稱之為江湖大豪傑,不過,縱然如此,他也很滿足了。 樓八丈在淮安城外有座大莊院,凡是路過淮安,稍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他都會在得到消息之後,派人加以接待或親身趕來相迎。 這回,他聽到打理武館的弟子們告知,有北方大豪行經此地,經過打聽之後,才知是來自七龍山莊的無敵神槍楚天雲,華山白虹劍客何康白,還有巨斧山莊莊主神力斧王歐陽悟明領著莊中子弟行經此地。 樓八丈於是趕緊備下重禮,到客棧和三位武林大俠見面。 他的名帖上寫著少林俗家弟子的招牌,何康白和楚天雲、歐陽悟明兩位莊主不得不賣面子,被他請進莊院住下,一連兩頓,都是擺出豐盛的菜餚招待。 今天下午,他怕三位大俠吃厭了莊中的菜餚,於是帶著三個弟子,領著兩座山莊裡的眾位英雄和女俠,陪著三位當代大俠進了城來,準備在自己開設的太白居大酒樓設宴送行。 他們這一行人共有二十多人,出了莊院,按步當車行來,距離太白居也不過只有兩里多遠。 是以一行人邊行邊談,極為愉快。 樓八丈遠遠看到太白居就在不遠,伸手指著坐落在街尾的房舍,道:「楚兄、歐陽兄、何兄,你們看,那就是太白居,一年前,武當風雷雙劍、林大俠和楊大俠經此,也在樓裡品嚐過四十年的花彫美酒,讚不絕口……」 他得意的顧盼一下,道:「兩位大俠當時曾留下墨寶以作紀念,除此之外,樓中還有少林丁重三師兄、峨嵋銀劍先生韓大俠、雁蕩秋金鋒秋大俠等各位名俠所留贈之墨寶。」 何康白驚詫道:「樓兄,你別叫我留字,在下可是毫無文才,這筆字也見不得人……」 說著,看了看身邊的楚天雲,道:「倒是楚莊主寫得一手好瘦金體,放眼武林,無人能及,可以留下一幅墨寶。」 楚天雲謙虛的一笑,還沒說話,樓八丈已呵呵笑道:「這真是太好了,等一下,小弟一定要多敬楚大俠幾杯才行。」 他們邊說邊笑,距離太白居酒樓還有十多丈遠,便見到八九個衙門差人,跌跌撞撞的迎面而來。 樓八丈腳下稍頓,便聽到了陳浩的喊叫聲,抬頭一望,已看見陳浩昏倒於地。 他皺了下眉,喚過身後的二弟子黃彪,道:「你帶幾個人去看看,到底陳捕頭出了什麼事?別讓他擾了我們的酒興!」 黃彪負責一家武館,手下除了有五大教頭之外,還有六七十個弟子,足可獨當一面。 樓八丈認為黃彪所練的少林大力金剛掌已有八分火候,放眼淮安,難有敵手,所以一見陳浩出了事,便使喚他去應付,還特別交待,別擾了自己的酒興。 黃彪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弟子奔向陳浩而去。 樓八丈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交待了黃彪,便領著三位大俠,以及來自七龍山莊的楚家姐弟和歐陽旭日、歐陽朝日等人,帶著十多名手下,往太白居酒樓行去。 黃彪一奔到陳浩身邊,發現另一名捕快李衍也是鼻青眼腫,不禁一驚,問道:「小李,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和陳浩都被人打成這個樣子?」 李衍被田敏郎一腳踹在小腹,受了內傷,嘴角還掛著血絲。 他在同伴的攙扶下,說道:「是張立夫那廝,帶人打的……」 黃彪訝道:「你說是漕幫分舵主張立夫?」 李衍點了點頭。 黃彪搖了搖頭,道:「不可能吧!他們漕幫一向謹守本份,小心翼翼的,又怎敢得罪各位差官大人?」 李衍沒看到褚山伸出的那塊東廠人員佩帶的腰牌,不知道張立夫根本沒說一句假話。 他不僅陪著陳大捕頭進了懷信樓,還上了二樓,於是把雙方發生衝突的情形,加油添醋的說了出來。 他既是不相信張立夫的話,又沒看到褚山拿出的腰牌,自然沒把張立夫所說的金侯爺和邵國師說進去。 至於內行廠這個單位,身為衙門差人的李衍,壓根就沒聽過,還當張立夫胡扯,用來嚇唬人的! 黃彪聽到李衍說漕幫幫主喬英帶著大批人馬,包下了悅賓樓和懷信樓招待貴客,便已是臉色一沉。 再一聽到李衍提到一百多名黑衣壯漢以及七八十位綺年玉貌的勁裝女子,也都佩著刀劍,更是臉色凝重起來。 這時,陳浩還沒醒來,無法證實李衍的話,於是黃彪又問了問其他八名差人,結果所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沒有什麼出入。 黃彪忖道:「莫非真的有人要來這裡搶地盤?不然半個漕幫都出動了,來到淮安,不和師父打個招呼,也不請他老人家赴宴……」 他越想越覺得情況不妙,轉首望去,只見樓八丈一行人已快走到了太白居大酒樓門口。 這種事情看來極為嚴重,得向樓八丈稟告才行,可是他記起了師父剛才說,不要打擾到貴賓的酒興,於是猶豫了一下,決定先和大師兄商量一下再說。 他掏出兩塊銀子塞在小李手裡,道:「小李兄,我看你好像受了內傷,再加上陳浩兄又昏迷未醒,不如先到胡一帖那裡去看個病……」 頓了一下,他招過身後的一名弟子,道:「盛傑,你帶著兩位差官到武館去,找劉師父替他們治傷,並且召集人手,準備行動。」 那個年輕弟子應了一聲,抱起昏迷不醒的陳浩,對李衍道:「李大人,我們走吧!」 李衍把手裡比較大塊的銀子,塞在一個差人手裡,道:「胡老六,你快帶著這幾位兄弟回衙門去,把當班的弟兄們多召集一些,到這裡來聽候黃館主的吩咐,我陪著頭兒去治傷了。」 那個叫胡老六的差人看了看手裡的銀子,有氣無力的應了聲。 黃彪看他那樣子,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道:「胡老弟,這給各位弟兄們買酒喝的,請笑納,別嫌少。」 胡老六一看銀票上的金額,發現有一百二十兩之多,臉上頓時堆著笑,道:「哪裡,讓黃爺破費了。」 他看到李衍盯著自己,趕緊又把手裡那塊銀子塞還給小李,道:「這錠銀子還是給頭兒吧!他傷好了,也得買點補品吃。」 李衍毫不客氣的把銀子收了下來,道:「胡老六,這件事不必驚動大老爺,連師爺那裡也不用稟報,黃館主自有安排,不至於把事情鬧上官府。」 黃彪知道李衍的意思,點頭道:「小李兄說的對,這是江湖上的事,不會涉及官家,找你們來,也只是壯個膽,壓個陣而已。」 胡老六點了點頭,道:「這樣就好了!」 李衍正待隨盛傑到武館去治傷,只見從悅賓樓那個方向,奔來了兩個勁裝少女。 她們的衣裳一紅一綠,披著件錦緞披風,腰上佩著短劍,雖然看不出面貌,可是頭梳雙鬟,跟李衍在懷信樓二樓所見的勁裝美女一模一樣。 其實大明朝未嫁的女子,頭髮都只有一種梳法,便是雙鬟髮式,僅以上插的髮簪分貴賤。 而已嫁婦人的髮式頭髻梳法,則有各種不同,有所謂的挑心髻、鵝膽心髻、墜馬髻等。 李衍在懷信樓二樓所見的女子,都是金玄白所帶來的明教月、星兩宗女弟子,全都是未婚女子,梳的都是同樣的髮式。 至於這奔來的兩個年輕女子,則是來自川西唐門的唐鳳和唐凰。 她們在悅賓樓的三樓,聽到金玄白提起在樓上看到了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不敢相信。 可是邵元節知道金玄白眼力超人,並且還可以神識外放,遠達數十里之外。 他既知金玄白有此神通,自然相信這位侯爺不會騙兩個小女孩,於是笑著和金銀鳳凰打賭。 唐鳳和唐凰心《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裡固然想念歐陽兄弟,可是少女的矜持,讓她們不好意思下樓去找他們。 這下當邵元節提出了打賭之事,兩人正好藉機下樓,反正輸了也只不過一人輸一兩銀子而已。 她們兩人一個心思,喜滋滋的下了悅賓樓,快步便朝街尾奔去。 可是才過了懷信樓不遠,便聽到路邊有人喊道:「黃爺,就是這些人,我在懷信樓二樓看到的就是她們……」 唐鳳和唐凰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一個彪形壯漢已攔在前面不遠,擋住她們的去路。 她們腳下一頓,目光一閃,已看到八九個身穿皂服的衙門差人就站在不遠處,全都望向這裡。 若是在以前,她們或許對衙門差人有些顧忌,可是打從陪著服部玉子、齊冰兒等人一起,讓她們的見識廣博不少。 像什麼錦衣衛同知、鎮撫、千戶、雲騎尉等等官員,她們幾乎每天都看見過。 而諸葛明、長白雙鶴等東廠的官員,她們也是見過好幾次面。 至於她們所認識的金玄白和朱天壽,在認知中,這兩人一文一武,都是朝廷的大官,高居侯爺的爵位。 每天陪著她們,逗著她們一起玩的服部玉子、齊冰兒、秋詩鳳等人,她們也聽說過,這幾位姐姐未來是一品夫人。 想想看,連朝廷敕封的一品夫人,都是她們的姐姐,這些衙門差人又算得了什麼? 是以金銀鳳凰一見黃彪擋在前面,兩人臉色不由一沉。 她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連表情神韻都極相似,這一下同時沉下臉來,不僅沒讓人害怕,反而覺得有趣。 黃彪愣了一下,目光在她們兩人面孔和身上掃過,不禁暗歎造物之奇,竟有如此神似的雙胞姐妹。 他忖思道:「我本以為來自巨斧山莊的兩位歐陽少俠夠神似了,誰知道這雙姐妹花竟然比他們更相似,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唐鳳和唐凰見到黃彪不懷好意的打量了自己姐妹一眼,以為這個差人存心輕薄。 唐凰臉色一變,身形動處,揮掌出手,已正反兩下,在黃彪臉上摑了兩個耳光。 黃彪身為樓八丈的徒兒,也有十多年武學根底,本來不至於如此差勁。 就因為他一時失神,再加上唐凰的身法太快,這才莫名其妙的挨了兩個耳括子,打得他暈頭轉向起來。 那些衙門差人,包括黃彪的兩名弟子在內,見到黃館主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便挨了正反兩個耳光。 他們全都駭然色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唐凰身形如電,掠回原處,見到黃彪仍自發呆,以為這是一個渾人,叱道:「你還不滾開?莫非要讓姑奶奶再給你兩巴掌?」 她用川西方言說出這番話,聽得黃彪似懂非懂,直在瞪眼。 就因為唐鳳和唐凰太過於莫測高深,黃彪雖然一肚子火,仍然強自壓抑下來。 他摸了摸有些火辣辣的臉頰,退了半步,抱拳問道:「在下黃彪,是碎碑手樓老爺子的門下,外號四臂金剛,請問兩位姑娘芳名如何稱呼,是何門派?」 黃彪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也按照江湖規矩行事,報出了自己的來歷,在淮安一地來說,足可以獨當一面,應付各路好漢。 唐鳳和唐凰聽他報出了名號,才知他是江湖人士,並非衙門差人。 兩人互望一眼,唐鳳按照江湖規矩,抱了抱拳道:「我們是四川唐門金銀鳳凰!」 她話未說完,黃彪已嚇得退了開去,唯恐對方暗器出手,雙方距離太近,無法閃躲。 唐鳳見他退閃出八尺開外,還以為他讓路,跟黃彪點了點頭,飛身便往街尾掠去。 黃彪眼前一花,已見到一紅一綠的兩條人影從不遠處閃過,轉瞬間便已到了一丈開外。 他暗吸一口涼氣,忖道:「糟糕,原來是四川唐門的人來了,可是他們到底是應漕幫之邀而來,還是有其他的人……」 一時之間,無法判定對方的來意,抬頭望了望遠處的悅賓樓,心想這批人無論是什麼來歷,總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他記起了樓八丈之言,不敢打擾兩位莊主和何大俠的酒興,於是意念一轉,叫過一名弟子,道:「劉錦標,你的輕功比較好,快跟著這兩個女子後面去看看。」 劉錦標應了一聲,準備動身,只聽黃彪又道:「記住,就在她們後面跟著,別驚動她們了。」 劉錦標拔腿飛奔而去。 黃彪略一沉吟,見到盛傑和胡老六等衙門差人仍在呆呆的望著自己,沒有離開。 他臉上一熱,道:「盛傑,你還不快走?杵在這裡做什麼?」 盛傑轉過臉去,喚了李衍一聲,道:「李頭兒,我們走吧!」 李衍不死心,走過來又問了一句:「黃爺,那兩個女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黃彪沉著臉道:「她們來自四川唐門。」 看到李衍眼睜睜的望著自己,黃彪覺得顏面有些掛不住,咬了咬牙道:「就算是四川唐門來的,我也要讓她們來得了,回不去!」 李衍看到他雙頰開始腫脹,不敢再多說話,抱了抱拳,道:「黃爺,我走了!」 黃彪揮了下手,轉眼望向街尾。 李衍和胡老六使了個眼色,隨著盛傑往武館而去。 胡老六遠遠朝黃彪拱了拱手,領著七名差人,趕回衙門,準備按照黃彪的吩咐,召集二三十個同僚來支援黃彪。 他們分從兩路離開之後,黃彪捂著臉,走到樹蔭底下藏著,不時看了看悅賓樓和懷信樓前的漕幫幫眾,然後又把視線轉往街尾的太白居酒樓。 他暗忖道:「看來情況不很樂觀,我得通知師父才行,不然唐門的人來個突襲,恐怕會把我們的勢力連根拔起。」 他猶豫再三,都無法下個決定,到了後來,終於決定等到劉錦標回來之後,再作打算。 就在此時,他見到兩條人影手牽著手,從街尾飛奔而來,完全不管街上尚有不少行人,就那麼三晃兩晃的便已閃過一堆人,到達丈許開外。 黃彪凝目一看,只見這兩人正是剛才離去的唐鳳和唐凰。 他暗罵道:「劉錦標這個小子,叫他去跟蹤這兩個丫頭,怎麼人都跟不見了?」 心念剛閃,只見唐鳳和唐凰腳下稍停,其中一人回頭道:「你們這兩個傻瓜,怎麼這麼些日子不見,功夫沒有絲毫的長進?」 黃彪不知她們在跟誰說話,縮身到了大樹後面,探首一看,只見兩個年輕男子聯袂飛奔過來。 街燈黯淡,看不清他們的面貌,可是黃彪卻從他們的衣著打扮看出來,這兩人正是隨在師父身後,走去太白居酒樓的歐陽兄弟。 他只覺心中一凜,駭然忖道:「原來這兩個唐門的丫頭和歐陽兄弟是熟識……」 看到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奔到了唐鳳和唐凰的身邊,一齊伸出手來,握住了唐門二女的玉手,幾乎同時開口道:「禰們怎麼也到了這裡?」 唐鳳向著歐陽朝日嫣然一笑,道:「我們是隨金大哥到這裡來作客。」 唐凰接了一句,道:「是漕幫的喬幫主,設宴招待我們的,所有的人都來了。」 歐陽旭日高興的道:「真好,我們又能看到金大哥了,這回不知道他又要對付哪一個土豪惡霸?」 唐凰道:「誰知道?反正這回傅姐姐帶來的人多,也用不著我們動手。」 唐鳳搶著道:「你們不知道,傅姐姐的手下,個個都練了必殺九刀,厲害得很,連集賢堡裡的鐵衛都比不過他們。」 黃彪聽到這裡,出了一身冷汗,記起了前兩天聽到從蘇州傳來的消息,說是集賢堡在一夜之間,化為廢墟,堡裡的人幾乎被殺光。 他暗忖道:「原來這批人就是毀了集賢堡的殺手,顯然他們這回是應漕幫幫主之邀,來此對付我們……」 他本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還可以倚靠華山何大俠以及兩位莊主拔刀相助。 如今一見巨斧山莊的歐陽兄弟,竟然和唐門的雙生姐妹一起,四人所談論之事,顯然直指此行動的目的。 假如兩位莊主是和漕幫幫主勾結,為了奪取樓八丈的基業而來,那麼他們一明一暗,雙管齊下,很可能會在一夜之間,把樓八丈的勢力全數剷除。 黃彪想到這裡,只覺渾身發冷,雙腿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知道樓八丈表面上是白道豪傑,實際上卻做了許多黑道所做的事。 那些事情很多是見不得光的,譬如說開設青樓,買賣人口,設置賭坊,放印子錢等等。 而江湖上的所謂白道人士或各大門派,也並非每一個人都講道義,利之所趨,常常是翻臉無情,兵刃相向,拚個你死我活不可。 所以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人,很可能有什麼陰謀,這才聯袂而來,否則天下怎麼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黃彪胡思亂想了一陣,等到稍為定下神來,發現歐陽兄弟和唐氏姐妹已經消失了蹤影。 他扶著樹幹,喘了口大氣,見到劉錦標混在路人之中,低著頭,匆匆的走了回來。 黃彪已知道唐鳳和唐凰是去找歐陽兄弟,也可推測出他們四人此刻可能就在懷信樓裡,不等劉錦標稟報跟蹤的結果,拉住他的手,快步朝對街行去。 到了對街,他躲在牆角,低聲對劉錦標道:「錦標,你注意聽好……」 他把自己眼見的事實,以及暗中的推論說了出來,道:「這是我們生死存亡的關頭,你千萬別迷糊了,記住,你這就到太白居去,請江掌櫃找個機會把老爺子找到樓下來……」 劉錦標全身顫抖,不住的點頭。 黃彪也沒有責備他,繼續道:「你見到老爺子,把我的推測告訴他老人家,務必要讓他把那三個老匹夫穩住,知道嗎?」 劉錦標忙不迭的道:「知道。」 黃彪道:「你跟老爺子說,我先回武館去,叫羅師父準備蒙汗藥,然後讓他帶著藥到太白居去,交待大廚把藥下在酒裡,記住,請老爺子先把解藥服下,否則會露出破綻,讓他們察覺。」 劉錦標問道:「師父,那你呢?要不要到太白居?」 黃彪道:「我回武館後,趕去百花樓找你大師伯,他昨天接待了從北京來的客人,據說是京城有名的劍聖聶大俠……」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獰笑,道:「你大師伯說,聶大俠是錦衣衛裡的高官,這回帶著四十二位錦衣衛高手,易裝南來,有極機密的任務,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和手下的錦衣衛來對付這些殺手!」 劉錦標一豎大拇指,諂媚道:「師父,你真是跟諸葛孔明一樣,運籌那個幄的安天下。」 黃彪也沒糾正他,道:「這姓聶的好色又好財,我們只要許以重酬,再加上捉住歐陽家那個小閨女,獻給他做妾,還怕他不替我們賣命?」 劉錦標不住點頭。 黃彪揮了下手,道:「你去吧!轉告老爺子,酒慢慢喝。」 劉錦標不再多言,轉身往太白居酒樓而去。 黃彪看到他遠去,這才走過兩家店舖,找到自己熟識的一家綢緞行,跟掌櫃的打了個招呼,表示要到二樓去觀望一下對街悅賓樓和懷信樓到底請了哪些客人。 那家綢緞行的東家,有個兒子在武館跟隨教頭學武,掌櫃的也認識黃彪是武館館主,雖然覺得他的要求有些奇怪,卻沒敢多問。 他找了個夥計,點上油燈,領著黃彪上了二樓。 黃彪躲在窗邊望了望,只見懷信樓裡面,坐滿了一群黑衣壯漢,也不知有多少桌,就看到店夥計川流不息的上菜搬酒罈。 抬頭望向二樓,裡面花花綠綠的一大群年輕女子,分坐七八席,打扮和穿著都和唐鳳、唐凰二人相類似。 黃彪心裡雖然有些譜,仍然嚇了一跳,忖道:「川西唐門來了這麼多的人,看來勢在必得,一定要把老爺子的根基,連根拔起……」 他也算不出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大略估算,最少也有一百多人。 以這些人的實力來看,就算把兩間武館的所有門人弟子,連同莊院的護院和保鏢一齊召來,也不夠這些人一個時辰的屠殺。 黃彪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悄悄走向另一個窗口,往對面望去,只見悅賓樓裡席開數十桌,人影綽綽也不知有多少。 由於這家綢緞行只有二樓,黃彪無法看到對面悅賓樓的三樓,也弄不清楚三樓到底有多少桌。 他本來想要掩到兩家酒樓後面,找店裡的夥計打探詳情,卻又怕打草驚蛇,不敢貿然行事。 俯首看了看圍在悅賓樓前的那些漕幫幫眾和忍者,黃彪終於打消了要去一探究竟的主意。 他下了樓,跟綢緞行的掌櫃道個謝,這才故作若無其事的逛了出去。 沿著街邊而行,黃彪一直走出十多丈遠,這才加快腳步趕往武館,執行他的計劃。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三章樓前酣戰 悅賓樓裡杯觥交錯,酒香四溢。 漕幫從幫主以下,全都把朱天壽、金玄白、邵元節等人視為上賓,頻頻舉杯敬酒,不斷的推薦樓裡的各種名菜。 成洛君和風漫天同坐一桌,東海四大龍使與漕幫副幫主李英奇在旁相陪。 由於所有女眷們都坐在兩間廂房裡飲酒,歐陽兄弟不好意思擠在脂粉堆裡,只得和唐鳳、唐凰二人分開。 本來按照他們的身份,是不夠資格坐在三樓,無奈二樓所坐的人,都是漕幫的幫眾,至於一樓則是東海海盜以及風家堡的二十四名衛士。 這些人,歐陽兄弟一個都不認識,也自持身份,不願和他們打招呼,於是只得坐在三樓,靠在風漫天身邊挨著,慢慢的喝著酒。 他們心裡很不踏實,始終掛念著父親,知道兩人偷偷溜走,若被發現,必定是一場風波。 可是要他們丟下唐鳳和唐凰,實在捨不得。 加上金玄白已被楚莊主和歐陽莊主視為一代魔頭,更讓這兩兄弟忐忑不安。 他們看到了從風家堡來的二十四名衛士,和數十名東海海盜,以為這些人都是魔教弟子,連招呼都不敢跟他們打一個,唯恐辱沒了他們巨斧山莊的名號。 風漫天見到他們拘謹難安,既不挾菜,也罕得喝酒,於是自報名號,和他們敬起酒來。 歐陽旭日舉杯喝了一口酒,報出老父的名號,而歐陽朝日則把鬼斧的名號也報了出來。 他們以為祖父名列武林十大高手,風漫天聽了之後,必然會肅然起敬。 豈知風漫天霍然色變,望著成洛君,道:「成二哥,小弟沒聽錯吧?他們竟是歐陽玨那個老匹夫的子孫,難怪會長得這麼一副熊樣!」 成洛君如今知道當年圍攻沈玉璞的四大高手裡,包括鬼斧在內,突然發現歐陽兄弟在此,立刻臉色大變,厲聲道:「你們怎麼混進來的?」 歐陽朝日根本沒聽過風漫天的名號,更不知眼前這個錦衣老者是誰,一聽成洛君呵叱,也在一怒之下,站了起來。 他反駁道:「誰說小爺們是混進來的?我們是堂堂正正被人請進來的,你這老匹夫胡說什麼?」 成洛君何曾被人罵成這個樣子,氣得怒睜雙眼,連頷下三柳長髯都無風自動。 風漫天距離歐陽朝日僅五尺之遠,聽到他出言不遜,一個小擒拿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肘,扭轉過來,另一手搭上他的頭部大椎部位。 只要歐陽朝日再有任何反抗,風漫天抓住大椎要穴,立刻可置對方於死地,手法再輕,也可讓歐陽朝日變成殘廢。 他們兩人的武功造詣完全不是一個級數,相差甚遠,再加上風漫天出手如電,不僅歐陽朝日沒有防備,連歐陽旭日都來不及救援。 風漫天扣住了歐陽朝日,喝道:「小王八蛋,你再口出不遜,老子廢了你!」 他們兩人之間,從發生口角,到風漫天出手,僅不過是眨眼之間,同桌上的李英奇一怔,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四大龍使手中舉著酒杯,眼看這種情形,全都停杯向坐在鄰桌的金玄白望去。 歐陽旭日看到弟弟受制於人,不敢亂動,也轉首看著金玄白。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風堡主,能否請你高抬貴手?」 風漫天看了他一眼,悻悻然的放開手,口中仍自嘀咕道:「這兩個小王八蛋,不知敬老尊賢,口出不遜,應該受到一點教訓才對。」 這時,樓上的幾桌客人,全都放下了酒杯,望著金玄白,看他要如何處置歐陽兄弟。 兩間廂房裡,仍然傳來陣陣不同的笑聲和勸酒聲,顯然女眷們都在飲酒吃菜,划拳鬧酒,沒有發現大廳裡發生了事故。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風堡主,請看在小侄的面子上,放過他們這一回。」 直到此時,他見到風漫天如此憎恨鬼斧的後人,才記起沈玉璞對他說過,鬼斧歐陽玨脾氣古怪,不近人情,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不要借他的名號,免得惹來麻煩。 看來,成洛君和風漫天就是當年鬼斧得罪過的兩個人,不然他們不會對小輩如此嚴峻! 金玄白心裡有數,希望能憑著自己的面子,讓成洛君和風漫天放過歐陽兄弟。 豈知他話一出口,歐陽旭日突然道:「金大哥,你是不是魔門弟子?」 金玄白看到他一臉凝肅,心中不由一寒,記起了何玉馥所說的話,輕輕歎了口氣,道: 「你們走吧!」 歐陽朝日見到金玄白沒有辯白,極為失望,道:「這麼說來,你……你真的是魔門弟子!」 金玄白本來還想把唐鳳和唐凰叫出來,陪著歐陽兄弟一起出去,如今見到歐陽朝日滿臉失望之色,也不禁對他們兩人感到失望。 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明教的日宗宗主,又怎麼樣?」 他說的是氣話,也有一半的事實,可是話一出口,屋裡至少有一半人都臉色大變。 金玄白冷笑道:「不但我是明教日宗宗主,甚至連朱大哥也是星宗宗主!」 朱天壽得意的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那塊令牌,揚了一下,道:「不錯,本爵正是星宗宗主!」 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等人知道朱天壽玩心重,喜好新奇,看他亮出令牌,絲毫不以為奇,反而紛紛露出笑臉。 漕幫幫主喬英、瓊花幫幫主林榮祖、李英奇等人,全都一臉錯愕的看著朱天壽。 成洛君、風漫天和東海四大龍使也是滿臉驚駭,不知金玄白何時成為明教日宗的宗主。 至於那文弱有如書生的朱天壽,竟會是明教星宗宗主,更加讓他們難以置信。 望著朱天壽詭異的笑容,再一對照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三人的神情,他們更加糊塗了。 歐陽兄弟一怔,立刻勃然色變。 歐陽旭日伸手指著金玄白道:「你……你果然是魔門餘孽,等著吧!武林各大門派即將組織討魔大會,殺了你們這些魔子魔孫。」 他唯恐金玄白會翻臉,一拉歐陽朝日,兩人竟從窗口跳了下去。 金玄白有些灰心,苦笑了一下,道:「大哥,你把令牌收起來吧!人都已經走了。」 朱天壽得意的又亮了亮令牌,這才放進懷裡。 喬英回過神來,笑道:「原來朱侯爺是在哄騙那兩個愣小子的,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朱天壽舉起酒杯,道:「來!快點喝酒,喝完之後,我們還得再較量八圈。」 成洛君有些憂慮,道:「金賢侄,你這麼做,會替你惹來更多的麻煩。」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我就等著他們來!」 話雖這麼說,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心裡掛念著歐陽兄弟,不知他們回到了歐陽悟明的身邊,會不會搬弄是非? 他暗忖道:「若是兩位莊主趕來興師問罪,我該如何應付?」 且說歐陽兄弟飛身躍下了悅賓樓,差點沒把站在街上的兩名漕幫徒眾壓死。」 在那兩人錯愕之中,他們氣沖沖的朝太白居奔去,心裡卻是後悔沒把唐鳳和唐凰一起叫來。 經過懷信樓前,他們聽到樓中一陣鬧哄哄的划拳鬧酒之聲,腳下一頓,側首望去,只見裡面黑壓壓的坐滿了人。 他們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跟隨金玄白前來的忍者,還以為是江湖人的聚會。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嚷道:「姓余的,老子干了三十杯,你怎麼可以少喝兩杯?」 歐陽兄弟互望一眼,異口同聲的道:「井三叔!」 他們轉身要進懷信樓,卻被站在門口的忍者攔住,不讓他們進入。 歐陽旭日抱拳道:「請問尊駕,裡面可有劍魔井六月井大俠在內?」 那個忍者打量了歐陽兄弟一眼,笑道:「原來是歐陽少俠!井大師就在裡面。」 歐陽兄弟不知對方為何認得自己,兩人面面相覷一下,大步走了進去,遠遠便叫道:「井三叔!」 井六月正和余斷情拼酒,聽到歐陽兄弟的叫聲,抬起頭來,立刻笑道:「哈哈!你們這兩個小子怎麼會到這裡來?」 歐陽兄弟抱拳行了個禮,歐陽旭日道:「我們和爹,還有楚伯父他們……」 他這句話才說到一半,便看到一個頭梳道髻,身穿白衣的老者轉過頭來,望了他們一眼。 那張臉孔讓他們做夢都感到害怕,不用再多看一眼,便知是天刀余斷情。 歐陽旭日神色一變,轉身就走,接著歐陽朝日也隨在他的身後跑了出去。 劍魔井六月一怔,道:「咦!這兩個小子發什麼瘋,怎麼見人就跑?」 天刀余斷情笑道:「兩個小子見到老子,豈有不逃之理?」 井六月右手一按木桌,整個人飛了起來,眨眼便追到了歐陽朝日的身後,探手一抓,便把他肩膀抓住。 歐陽朝日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井六月,才放下心來。 井六月罵道:「歐陽小子,你是不是見到鬼了?怎麼才進來就要跑?你爹人在哪裡?」 歐陽朝日還未來得及回答,已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錦衣衛在此辦案,閒雜人等,速速離開。」 井六月一怔,脫口道:「劍豪聶人遠!」 歐陽旭日已衝到店門口,見到七八十人,帶著三四十名衙門捕快把懷信樓前半條街都堵住,趕緊又退了回來。 井六月怪叫一聲,衝了出去,見到一個身形魁梧的年輕藍衣大漢,雙手叉腰,就站在樓前丈許開外,指揮著一群錦衣衛人員,把懷信樓和悅賓樓門口全都堵住。 井六月根本沒把錦衣衛放在眼裡,看到那個藍衣勁裝大漢正是劍豪聶人遠,仗著酒意,拔出笛中長劍,飛撲過去。 他人在半空,還大聲叫道:「聶人遠,快拔劍,別讓老子一劍把你刺死了!」 聶人遠這次南下,除了是和海外魔門星宗宗主謝凱相約,最大的目的是要和神槍霸王見面,較量一下武功。 金玄白橫空出世,成名極快,被張永發現之後,便派出不少人北上,傳出秘密命令,要潛伏在聶人遠身邊的密諜,胡意宣揚神槍霸王的高深武功。 他們的目的便是鼓動劍豪聶人遠的好勝之心,催促他南下向金玄白挑戰。 張永認為,只要除了聶人遠,匿身在劉瑾府中的劍神高天行便會心疼徒兒之死,而挺身向金玄白復仇。 只要高天行沒在劉瑾府中坐鎮,到時候,無論使出何種手段,都可輕易的除去劉瑾。 所以殺死劍豪聶人遠,是「拔牙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聶人遠今年才二十四歲,成名已有五年之久,敗在他劍下的高手,不計其數,是以頗為自負。 他自認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外號劍豪,也的確有真正的實力,絕非誇大。 故此耳邊一再傳來神槍霸王的消息,讓他再三受到刺激,認為一定要將此人擊敗,才可以奠定他劍豪在武林中的地位。 正好明教星宗宗主謝凱從蓬萊回到大明王朝,暗中和昔日的「魔門餘孽」取得聯絡,這才搭上了聶人遠這條線,雙方相約在徐州見面,商議復興明教之事。 聶人遠武功雖高,卻不脫武人本色,好名、好色、好財,一樣不缺。 到了徐州,距離和謝凱之約還有三天,於是住進青樓,尋花問柳,結果遇到了樓八丈的大弟子,江湖人稱破山拳的利勝光。 利勝光是在兩年前奉師命去探視丁重三時,在北京認識聶人遠的,由於兩人臭味相投,雙方沒有利害衝突,再加上利勝光手頭大方,於是結為好友。 聶人遠在徐州巧遇利勝光之後,被他鼓動著帶領手下,趕來淮安,接受好友的招待。 這回聶人遠南下,帶著四十多名魔門日宗弟子,個個都在錦衣衛裡掛了名,全都有五品的官銜。 他們到了淮安,住進樓八丈開設的百花樓,擁美人、吃美食,個個樂不思蜀。 利勝光得到了黃彪的報信,怒不可遏,於是懇請聶人遠相助。 聶人遠認為漕幫和唐門勾結,要剷除利勝光的基業,是掃自己的面子,於是領著四十多名手下,在黃彪和利勝光的陪伴下,首先便到了太白居酒樓。 黃彪這回召集了兩間武館的三十多名弟子,再會合了三十多個衙門捕快,聲勢極為浩大。 所以他們臨時決定改變計劃,要把兩位莊主和門人子弟擒住,認為這才是用兵之道。 聶人遠聽到黃彪提起歐陽念玨美貌無雙,心中難熬,於是趕到了太白居酒樓。 這時蒙汗藥才拿進廚房,還來不及放在酒裡,可是聶人遠把酒樓一圍,大叫一聲:「錦衣衛在此辦案,閒雜人等立刻閃開。」便已把場面震住。 他帶人上樓,包括何康白在內,沒有一人站起,聶人遠還以為自己把這些人震住了。 豈知何康白和楚氏兄弟還以為聶人遠是金玄白的同僚,都等著金玄白出現,無人逃命。 聶人遠看到秀麗可愛的歐陽念玨,半截身子都麻了,再見到楚花鈴,更是一顆心都幾乎停頓下來。 楚花鈴縱然扮了男裝,可是聶人遠是縱意花叢的尋芳客,豈有看不穿之理? 當他發現兩位絕色美女就在眼前,立刻下令動手抓人,憑著他一身絕藝以及錦衣衛的威名,不到半盞茶時間,便把楚天雲、歐陽悟明、何康白等一干人全都制住。 由於還有悅賓樓和懷信樓的任務要完成,聶人遠閉住了眾人的穴道,把他們留在太白居,交由黃彪看管,自己則和利勝光帶著三批人馬,殺往懷信樓而來。 他以為照方抓藥,一喊出錦衣衛辦案,便可以把樓裡聚集的江湖人物震住,手到擒來。 可是這一回卻不靈光,話一喊出,人還沒走進懷信樓,劍光閃爍,井六月已叫喊著衝殺而至。 「鏘!」 聶人遠拔劍斜飛,擋住了井六月急刺而至的一劍,腳下稍稍一沉,已把對方震得倒飛而出。 他布起一層劍幕,凝目望去,只見井六月退回了懷信樓前。 井六月那個樣子完全沒有改變,只是臉上酒意深濃,泛現酡紅之色,聶人遠冷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本少俠的劍下亡魂!」 井六月一劍出手,便被對方封了回來,立刻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縱然武功有極大的進境,距離聶人遠還有一段差距。 他吸了口氣,狹長的劍鋒一陣顫動,光芒漾現,如同水波,凝重的跨出一步。 聶人遠見到他劍尖出現一條八寸劍芒,心頭微凜,忖道:「這劍魔的武功似乎頗有精進,看來要打敗他,最少也要五十招之後。」 他目光一閃,揚聲道:「大家進屋拿人,反抗者,殺無赦!」 話一出口,那四十二名隨從人員已挺劍分從二路,一路衝向懷信樓,一路奔往悅賓樓。 在懷信樓裡吃飯的一百名忍者,身上的單刀都已被服部玉子下令,收繳起來,交給田中春子放在悅賓樓保管,所以沒有一人帶刀。 此時眼見聶人遠帶著大批人馬殺將進來,那些忍者有的拿出暗鏢,有的端起長板凳,準備應敵。 天刀余斷情站了起來,喝道:「你們都給老夫坐下喝酒,這裡有我應付,就足夠了。」 他一身真氣被金玄白以無上功力貫通,更加的精純,剛才和井六月以竹筷應戰,已是不分勝負之局。 是以他敢豪語,憑著自己一人,便可擋在門口,不讓敵人進來。 那些忍者聽到吩咐,全都坐了回去,歐陽兄弟也在驚惶中回到屋裡,找了張板凳坐下。 井六月走到門口,只見劍魔井六月施出了兩種不同的劍法,時而凝重,時而輕盈,將聶人遠圈在重重劍芒裡。 劍氣嘶嘶的響,光圈漸大,一時之間,兩人各出絕招,戰得難分難捨。 這時,那些錦衣衛衝了過來,余斷情拔出雁翎刀,守住了大門。 可是沒等他出手,嬌叱連連,包括蒼龍七女在內的五十多位魔門女子,已持著兵器,躍下樓來,擋住了那些錦衣衛。 余斷情冷冷的看了下,發現隨同風漫雲前來的十二名玄陰門女弟子,個個武功不凡,竟然不在蒼龍七女之下。 這些娘子軍布起刀陣、劍陣,守住了門外,威力無儔,劍光刀影閃爍之下,轉眼便已殺死了十幾個錦衣衛人員。 聶人遠越戰越火,發現那些年輕女子個個美艷如花,卻是個個武功高強。 他看了一下,怪叫道:「且住!」 井六月敞聲笑道:「你要投降,老子也不幹!」 聶人遠揮劍連攻七招,將大羅劍法和羅天劍法輪番使出,劍上湧現萬丈寒芒,頓時把井六月逼得退出五步。 他高聲喊道:「禰們這些女子,可是明教星宗女弟子?」 那些女子殺得興起,根本無人理會他,劍陣回轉,刀陣絞動,又是幾條人命落在裡面。 井六月被逼退數步,氣得哇哇怪叫,一振手腕,使出了太清門的驚天十二神劍,全力向聶人遠攻去。 余斷情看得心癢難熬,翹首望去,只見七八丈外,漕幫的灰衣弟子,被一群大漢圍住,死傷慘重。 而在更遠的大街上,三十多名身穿皂服的衙門差人拿著單刀、鐵尺、鐵鏈,等著撿便宜。 側首一看,隔壁悅賓樓裡,一具具屍體丟了出來,血流成河,沿著石階流下……余斷情長嘯一聲,雙臂一振,有如大鳥翔空,掠出三丈開外,身形一墜,還沒落地,已反手一刀,將一名錦衣衛砍死。 他橫刀在手,向著利勝光等人行去,每走一步,氣勢便高漲一分,鎖定了利勝光不放。 利勝光外號破山拳,一身橫練功夫,刀槍難入。 可是他一被余斷情的刀意鎖住,便感到全身起了陣雞皮疙瘩,未等對方走近一丈,他大喝一聲,連環三拳已經攻出。 拳重如山,氣勁迸發,正是少林羅漢拳法。 余斷情冷哼一聲,刀刃由橫轉直,就那麼斜斜劈了出去,立刻把對方發出的三股拳勁劈散。 隨著他身隨刀走,又是一刀劈了出去。 這一刀毫無花哨,簡簡單單,可是在利勝光的眼裡,這一刀似乎化為千刀,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閃躲,都無法避開。 他悲憤的大叫一聲,拼盡全身之力,施出了少林大金剛手,連發八掌,守住八個方位。 然而刀勢流瀉,寒芒凝聚,轉眼已砍斷他的雙臂,一刀將他剖為兩半。 鮮血飛濺之中,那三十多個武館弟子嚇得全都趴了下來,有人抱頭痛哭,有人全身發抖。 余斷情左手撫著刀背,看了那些武館弟子一眼,叱道:「滾!」 他轉過身來,不再理會那些人,舉步向聶人遠行了過去。 井六月和聶人遠已交手了三十多招,仍然不分勝負,兩人此時有如鬥雞樣的在轉圈子。 余斷情行走之際彷彿感受到一股尖銳的鋒芒從高樓上落下,他抬起頭來,只見金玄白和朱天壽倚著欄杆,向下俯望。 余斷情倒握刀柄,抱拳朝金玄白行了個禮。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不要勉強,你如今還不是他的對手!」 余斷情躬身道:「謝謝師尊關心。」 金玄白摟著朱天壽的腰,像是一片落葉似的從悅賓樓的三樓窗口躍了下來。 他瞥了一眼在酣戰中的井六月和聶人遠,道:「你如果出手,三十招必敗,還是蓄精養氣的好。」 余斷情垂首應了聲:「是!」 這時,邵元節和諸葛明、長白雙鶴等人,也從悅賓樓裡奔了出來,聚集在朱天壽的身後。 他們看到井六月和聶人遠仍在酣戰,全都聚精會神的觀看起來。 諸葛明看了一下,道:「這傢伙果然不愧是劍神之徒,劍法之高,連劍魔井六月都不是對手。」 邵元節輕歎了口氣,道:「據說在北京城毀於他劍下的高手,不下五十人。」 朱天壽皺了下眉,道:「這小子怎麼這樣恰好,竟然趕到淮安,還帶著錦衣衛……」 蔣弘武走出悅賓樓,正好聽到這一句,忙道:「稟告侯爺,這些傢伙不能算是錦衣衛,應該是劉……府裡的侍衛人員。」 朱天壽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金賢弟,愚兄求你一件事好嗎?」 金玄白道:「大哥請說。」 朱天壽道:「請你把聶人遠殺了!」 金玄白眼中異采一閃,道:「真要殺了他?」 朱天壽點頭道:「你只要殺了他,我付你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搖了搖頭。 朱天壽失望的道:「賢弟,你不肯啊?」 金玄白一笑,道:「殺這種人,哪裡用得著一萬兩銀子?頂多給一百兩就夠了!」 朱天壽大笑道:「名滿北京的劍豪,一條命只不過值一百兩銀子,真是好笑。」 聶人遠正和井六月交手,遠遠聽到朱天壽的笑聲,立起一層劍網豎在身前,分神往這邊望來。 當他看到朱天壽時,心中一凜,失聲道:「皇上……」 井六月怪笑道:「別說叫皇上,就算叫天王老子都沒用。」 朱天壽臉色怪異的看了金玄白一下,邵元節唯恐金玄白聽出蹊蹺,忙道:「金侯爺,請問你用御劍之術,幾招可以殺得了聶人遠?」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他還不配我用御劍術。」 他伸出手來,道:「余斷情,我讓你見識一下必殺九刀完整的刀法,就在第九招上,砍下他的腦袋。」 余斷情雙手捧著雁翎刀,恭敬的奉上,道:「謝謝師父。」 金玄白接過雁翎刀,向著朱天壽笑了下,道:「大哥,你也看好了,九刀!不多也不少。」 朱天壽激動的點點頭。 金玄白大步跨出,倒拎著雁翎刀,走出三步之後,停了下來,道:「井六月,退下。」 井六月道:「師父,我退不下來。」 金玄白斜舉雁翎刀,向右跨出一步,目光落在聶人遠的身上。 說也奇怪,他距離聶人遠還有二丈多遠,可是隨著他刀刃一斜,聶人遠劍式一轉,已不敢纏住井六月,面對著金玄白,擺出個橫劍當空之式。 井六月趁機退了下來,閃出八尺之外。 這時,聶人遠帶來的四十二名錦衣衛,全都死傷殆盡。 那五十多名魔門女子全都退到了懷信樓門口。 至於隨同風漫雲姐妹從山東而來的玄陰教十二女弟子,則按照劍陣的排列,擋住了街口。 金玄白沉聲道:「聶人遠,我讓你休息一炷香,調息完了,你我再公平的一戰!」 聶人遠被他的刀氣鎖住,連開口都不能,只得凝神屏氣的仗劍調息起來。 夜,漸漸深了! 人,越聚越多! 街上開始淨空!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四章天羅地網 黃昏已盡,夜幕高張。 穹空裡一輪明月,散放出淡淡的銀輝,遍灑大地。 淮安城裡萬家燈火,正是該吃晚飯的時候,可是街上人頭攢動,不斷的有人向聚集在大街兩端的人堆裡擠去,全都爭著看熱鬧。 從古至今,任何一個熱鬧的場所,都是人聲鼎沸,嘈雜喧嘩,然而這條大街上卻是靜寂無聲,偶爾有從外圍擠進去的人開口說話,也都是輕聲輕語。 為什麼會這樣? 只因為他們看到空出來的一大片街面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首,令所有目睹者都為之驚凜不已。 而更令人震懾的畫面則是淮安城裡三十多個執法的差人,個個面無人色的跪在街上,全都在顫抖。 肅殺而凝重的氣氛,籠罩了數十丈的方圓,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最糟糕的則是吸氣時,會偶爾吸到隨風吹來的陣陣血腥味,令人幾乎作嘔。 儘管這樣仍然沒一個人肯從圍聚的人圈裡退出去。 那些擠進內圈的人們,每一個都感到驚心動魄,刺激無比,由於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讓他們都睜大著眼睛,死盯著場中,唯恐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的畫面。 不過也有不少人是扭著脖子,歪著頭仰望悅賓樓上癡癡的看著一群華服麗人斜靠欄杆的風姿。 明亮的燈火從樓中投射而出,襯得這些美女個個明艷照人,恍如仙子。 夜風拂過,衣帶飄飛,更讓那靠著欄杆的幾位美女,像是將要乘風而去的仙女,讓人看了疑似不在人間。 偶爾從樓上傳下的隱約笑聲,串串銀鈴似的,打破了這種肅殺和凝重,讓人緊繃的情緒稍稍和緩。 不過,很快的又回復如常。 懷信樓前,沿著牆邊而去,那一百名忍者排列成弧形,將半邊街都堵住。 他們沒有一個手持兵刃,全都是空著手的,可是從每一個人身上湧現的無形殺氣,卻讓街尾聚集而來的圍觀群眾,不敢靠近,雙方相距約有二丈。 在忍者和群眾之間,則是一群數十人的漕幫幫眾,個個都手持單刀,神情凝肅的往空出的一大片街面上翹首觀望。 就在這些忍者之前,三四十個淮安城裡的衙門差人,全都渾身顫抖的跪在街道的青石板路面上。 他們平常所持的鐵尺、單刀、鎖鏈,扔得一地都是,沒人敢再碰一下。 就在那些散落的刀械前不遠,有十幾具仍在流著血、死不瞑目的屍體,靜靜的躺著。 地上的鮮血染紅了石板路面,匯聚成河,向著跪在路上的差人們流去,讓跪在最前面的巡撫小李嚇了一跳。 他畏若蛇蠍的往後挪動了一下膝蓋,正好跪到了一塊尖石子,頓時痛徹心扉,忍不住齜了一下牙,卻不敢叫出聲來。 他那幾乎麻痺的腦袋,無意義的晃了晃,空洞的目光對了個方向,望出去的卻是一張猙獰的臉孔。 那張臉孔再難看,小李也認得出來,因為這人是名滿全城的仁義大爺樓八丈的大弟子利勝光。 巡捕小李打了個寒顫,似乎從利勝光圓睜的大眼裡看到了他的不甘和痛苦,於是趕緊閉上了眼睛。 小李不敢置信,那勇力無儔、外號破山拳的利勝光利大爺,帶著數十名武功高強、剽悍威猛的武館弟子,就這麼全都被殺死了。 他回憶起來,思緒仍是一片紊亂,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而他和同僚們又全都在利大爺所帶來的大群弟子們身後。 至於走在利大爺之前的那群錦衣大漢,則是個個趾高氣揚,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錦衣衛!」 這三個字一閃進小李的腦海,讓他又打了個哆嗦,這才記起那些看來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錦衣大漢,全都是錦衣衛人員。 而這些錦衣衛要員們,竟然一個個都死在原先坐在懷信樓二樓,嗑著瓜子、吃著糕餅的花衫美女手裡。 眼前彷彿出現一片刀光劍影,斷肢落地,血肉橫飛的駭人情景,小李臉肉抽搐了一下,抬起頭來,只見那群身穿各色羅衣綢衫的年輕美女,全都手持兵刃,沿著懷信樓和悅賓樓之間的牆邊站立。 在小李的心裡,這些美女原先個個都是天仙化人,可是現在望將過去,卻都成了奪命的羅剎。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腦海之中泛起了無數的疑惑,忖道:「頭兒說這些人都是被漕幫的張分舵主請來對付樓老太爺的黑道人物,可是,為何他們連來自北京的錦衣衛大人都敢殺?」 身為衙門差人,巡捕小李從來都認為黑道怕白道,白道怕官差,而官差見到了廠衛人員,更是像老鼠見到了貓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如今世道大變,黑道人物竟敢在大街之上,公然屠殺錦衣衛大員們,這簡直顛覆了他當差以來的全部觀念和見識。 一想到這裡,小李才發現自己身為維護治安的衙門差人,竟被逼得向暴力低頭,在剛才那種血腥的場面中,讓一群黑衣人威懾著棄械投降,簡直是一生之中的奇恥大辱。 他咬了咬牙,想要站起來,可是看到不遠處的屍體,就令他心寒膽顫,忖道:「當年,韓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我又算得了什麼?為了保命,就算跪在這裡一天一夜,也只有忍受了。」 隨著目光轉動,他見到一人仗劍而立,劍上寒光閃現,映著兩邊店舖投射而來的燈火,寒芒閃爍不定。 頓時,一股寒氣從他心底湧現,他依稀記得這個一身勁裝的魁偉漢子正是領著大批錦衣衛而來的劍豪聶人遠。 巡捕小李急驟的喘了兩口氣,片段的記憶似乎又回到腦海,讓他記起了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這兩個人。 剛才所見的劍魔井六月和劍豪聶人遠交手過招的片段,電光石火般的閃現出來,接著便是天刀余斷情手持大刀,橫空掠過,迎戰劍豪聶人遠的情景。 這些記憶有似浮光掠影般的閃過巡捕小李的腦海,他驚凜的發現,自己實在太過於孤陋寡聞,竟然完全不知道這擁有嚇煞人綽號的武林高手,是什麼來歷。 他心中暗忖道:「這三個人一定是頭兒所說的天下大豪,江湖名人,難怪連破山拳利大爺都毀在他們手裡,看來樓老太爺也擋不住這批人。」 他的眼珠亂轉,轉到了懷信樓前,只見方纔所瞧見的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全都神色凝肅的站在懷信樓門口,目光落在遠處。 巡捕小李抬起頭來,循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果真見到十幾丈外,一個頭戴英雄巾,身穿一襲深藍勁裝的大漢,手裡拎著柄雁翎刀,就那麼不丁不八的站著。 乍一看去,那個魁梧的大漢一身華服,腰繫一條玉帶,沒什麼特殊之處,可是再多看一眼,便發現他屹立如山,有股強大的氣勢,不斷的散發而出。 巡捕小李心跳加速,不敢多看,目光閃過那個高大藍衣人身上,發現就在悅賓樓的門階前,一排站著數人,其中竟然有個身穿杏黃八卦道袍的中年道人。 剎那間,他記起了不久之前,漕幫分舵主張立夫說的那番話,差點沒跳起來,莫非這個道士便是國師?那麼……真的有侯爺來此?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一陣急驟的鑼聲。 巡捕小李心神一震,知道是裡正或廂長敲鑼示警,不久衙門便會派出大批人馬趕到。 鑼聲未歇,劍豪聶人遠突然向左走了兩步,往懷信樓靠去。 天刀余斷情冷冷的看著聶人遠,手中大刀緩緩提起,站在他身邊的劍魔井六月大笑道: 「姓聶的,你別打什麼歪主意了,今天你是插翅也難飛了!」 聶人遠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隨即自左向右又走了五步,這才揚聲道:「金大俠,你說,九刀之內,便可砍下我的頭顱,如果辦不到呢?」 金玄白道:「如果你能擋住我的必殺九刀,我立刻放你離去,可是……你若想逃走,莫怪我另施手段。」 聶人遠沉聲道:「好!我就領教你神槍霸王的刀法,看看你有什麼了不起的高招。」 這時,鑼聲一陣陣的響起,從近而遠,又由遠而近,顯然敲鑼的人越來越多了。 圍觀的群眾開始起了一陣騷動,言論紛紛,嘈雜的聲音也越來越是響亮。 但是卻沒有人願意離開,每一個旁觀者的情緒更加的高昂,就像聚集在菜市口看劊子手砍殺犯人一樣,讓他們有種莫名的興奮。 這充份顯示出人性中黑暗、嗜血的一面。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諸葛兄,請你派幾個人到衙門去照會一下,順便把跪在地上的那些差人帶走!」 諸葛明就站在朱天壽的身後,聽到吩咐,把長白雙鶴喚來,命令他們帶著東廠的番子們,處理這樁事。 長白雙鶴把手下的番子點齊了,走到那些差人之前,李承泰掏出腰牌在他們面前亮了亮,道:「你們全都站起來,帶我們到衙門去,找你們縣老爺說話。」 那些跪倒一地的衙門差人,看到了李承泰手裡的那塊腰牌,個個魂飛魄散,嚇得拚命的磕頭。 巡捕小李這才知道為何錦衣衛碰到了這些人,個個都遭到誅殺,一個人都沒能活下來,敢情是碰到了東廠的人員。 他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知道漕幫的張分舵主並沒有騙人,果真是國師和金侯爺領著大批的東廠番子蒞臨了這座古城。 一想到東廠的威名,巡捕小李幾乎嚇得尿濕褲子,磕頭之際,不住的喊著:「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李承中本來想要親眼目睹金侯爺和劍豪之戰,卻被派了這麼個任務,正是一肚子氣之際。 他眼看這些差人沒一個站起來,怒喝一聲,《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伸手一把抓住巡捕小李的衣領,像拎小雞樣的拎了起來,兩眼盯住他,道:「你們若不帶路,老子立刻砍了你們!」 巡捕小李一個哆嗦,縮著脖子道:「大人請放手,小的這就帶路,陪各位大人回衙門。」 李承中冷哼一聲,把巡捕小李往地上一擲,道:「快走!」 那些巡捕和差人眼看這些東廠的人員,個個有似凶神惡煞,沒有一個敢再賴在地上,紛紛爬了起來,撿起各自帶來的鐵尺、單刀、鎖鏈等器械。 堵住半邊街道的忍者,向兩邊讓開,留出了一條通道,那些將旁觀百姓隔離的漕幫幫眾也紛紛讓出路來。 巡捕小李領著三十多名差人,畏縮的走了過去,眼看站在外圍的旁觀百姓仍然萬頭攢動的向裡面瞧,忍不住揮了下手中單刀,擺了擺官威,揚聲喝道:「東廠大人們在此辦案,各位鄉親們讓讓!」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話一出口,引來一陣極大的騷動,頓時像是倒翻了一鍋熱粥樣,圍觀的群眾開始四下奔逃,呼老喚幼、爭先恐後的離開現場。 李氏兄弟也沒料到有這種情形發生,兩人面面相覷了一下,才知道東廠的威名震懾天下,越是這種四通八達的城市,居民越清楚東廠的厲害。 街道這邊的人群四散逃竄,也引起另一端圍觀者的不安,隨著雜亂的耳語聲傳了開去,那些圍觀的百姓也紛紛逃竄開去。 悅賓樓對面的店舖原先看到人群聚集,還開著店指望做些生意,這時眼見人群逃散,再一聽到是東廠的大人們在此辦案,全都怕受到拖累,紛紛把店門關了。 甚至還有人上起了門板,熄了燈,躲在樓上或門縫後窺視,提心吊膽的繼續看熱鬧。 就在這陣騷亂剛起的時候,聶人遠已趁著金玄白分神顧盼的剎那,引劍斜飛,喝道:「金大俠,請賜教!」 喝聲剛出口,浩瀚的劍影已幻化百條,人影迷離中,嗤嗤的劍氣縱橫兩丈之內,射向金玄白而去。 天刀余斷情忍不住喝彩道:「好一招星羅棋布!」 站在他身邊的劍魔井六月也附和道:「這招不愧是羅天劍法中的三大絕招之一……」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只見金玄白大步跨出,就那麼一刀斜劈而去,完全沒有任何花招。 然而,隨著他舉刀劈出,刀身熠熠發光,刀尖迸射出一條長約一尺的刀芒,刀嘯之聲由低而高,有似湧潮不斷的擴散開去。 這種追魂懾魄的刀嘯之聲乍然響起,聶人遠的長劍立刻便發出嗡嗡的聲響。 緊隨著強大無匹的刀勢劈下,聶人遠腳下小幅度的移動,手中劍刃轉動,已從星羅棋布的一式變為大羅劍法的一招三式。 他這驟然變式,任誰都看出他的後路劍式被封,無法使出,再加上金玄白的刀勢太過凌厲,難以力敵。 江湖上有所謂的「劍走輕靈,刀走偏鋒」之境,聶人遠仗著一柄長劍,到處向人挑戰,毀在他劍下的高手,沒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人之多。 故此,他完全遵守著「劍走輕靈」的劍理,變換著兩種不同的劍法出招。 可是金玄白的刀法是他自創,其中不僅有少林刀法、鬼斧的斧法,還有九陽門的劍法精神在內。 因而他的刀法詭變奇幻,既有大開大闔的招式,也有繁複錯雜的招式,加上他的功力遠遠超過聶人遠,是以僅是一刀劈出,強大的刀勢,已逼得對方非要換招不可。 隨著聶人遠移身變式,金玄白一刀劈空,他朗笑一聲,刀柄一擰,刀刃稍轉,雁翎刀彷彿化為開屏孔雀,閃現出一片刀芒,將他全身罩住。 聶人遠連攻十二劍,劍劍相連,卻都是僅僅使出一半,便已變招,顯然金玄白刀式變幻,已將他後式全部都封住,逼得他無法使全。 可是就因為如此,他的劍路變化如電,招式華麗,劍氣縱橫,更顯得他高深的劍上造詣,使得旁觀者都看得眼花繚亂,讚歎不已。 只有少數的一流高手,像余斷情、井六月、成洛君之流,才看出劍豪聶人遠每一招都受制於人,故此劍出六分,便逼得換招改式。 井胭脂擠在三樓的窗邊角落,一邊緊靠著井凝碧和曹雨珊,另一邊則靠在白髮道姑流雲和何玉馥身旁。 她聽到曹雨珊和何玉馥不時發出驚歎聲,眼看劍光滾動,似乎已將金玄白圍在劍幕裡,忍不住問道:「乾娘,這個姓聶的劍法真高,好像比我三叔還要厲害,禰看,金大哥會不會打贏?」 白髮道姑流雲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驚凜之色,道:「此人劍法博大精深,變幻莫測,堪稱武林中劍道高手,不過碰上金賢侄,還差了一籌。」 她轉首望向何玉馥,問道:「馥兒,金賢侄也太托大了,怎麼可以揚言在九招之內將他斬於刀下?」 何玉馥正和身邊的秋詩鳳談論著聶人遠劍法之奇奧,遠遠超過了她們所認識的武當三英之上。 她一聽到母親之言,道:「娘,禰放心好了,大哥一身修為已至天人之境,他既敢說出這句話,一定可以做得到。」 秋詩鳳也附和道:「伯母,禰放心啦!」 齊冰兒就靠在她的身邊,也插嘴道:「伯母,我大哥的武功修為絕對可以和劍神一拼,這傢伙的劍法固然高強,卻遠非大哥之敵!」 風漫雲和風漫雪就倚在齊冰兒身邊的欄杆上,她們聽了這句話,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風漫雲說道:「冰兒,不過剛才聽到劍魔井大俠大聲嚷嚷,說這聶人遠外號劍豪,須知此人名聲震動北京,被公認是北方第一劍法高手,禰金大哥固然武功非凡,可是要說在九招之內擊敗他,也未免太小視劍豪了!」 齊冰兒道:「師父,禰放心好了,我大哥自創的必殺九刀,有鬼神莫測之能,劍豪縱然劍法高強,也不是對手!」 風漫雪笑道:「冰兒,禰這是盲目的崇拜,呵!連我都看花了眼,我才不相信禰看得清楚。」 靠在她身邊的服部玉子笑道:「風阿姨,我們對相公都有強大的信心,認為他一定可以說到做到……」 這些女子在三樓窗邊議論紛紛之際,樓下傳來一陣轟聲大響,仔細聽去,正是有許多人喊道:「迎風一刀斬!」 服部玉子和站在旁邊的松島麗子探首俯望,只見那些黑衣忍者全都像是瘋了似的,高聲吶喊起來。 她們的目光一轉,果真看到金玄白斜舉大刀,擺出了迎風一刀斬的架勢。 這招刀法是忍者們所學的第一招必殺九刀,對他們來說,最少揮刀斬出超過三千次以上,故此每一個人都非常熟悉。 可是金玄白右手高舉大刀,左手撫在刀柄,姿勢雖然一樣,氣勢卻完全不同,招式要發未發之際,便有一種泰山即將傾倒的強大感覺浮現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劍豪聶人遠斜身而站,左手劍指一立,長劍直指金玄白,爍亮的劍刃微微顫動,泛起層層劍光。 隨著劍刃振動的幅度加大,他的腳下左右移走,眼中寒芒畢露,緊盯著對方,不敢眨動一下。 他身在局中,更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壓力,這才要藉著移動腳步減輕壓力。 此刻,他的腦海中,無數的劍式流瀉而過,希望能從裡面找出一招有用的劍式出來,抵擋這招迎風一刀斬。 在經過和金玄白比拚過五招之後,他才深深的感受到對方縱然年紀和自己相仿,可是一身的內功修為,已遠遠超過自己十五年以上的努力。 尤其那刀法之變幻神奧莫測,隨著刀式運行,時而拙重,時而輕靈,時而又變為奇詭,讓人完全捉摸不定,無法預測刀勢落下的角度和方向。 聶人遠從來不知道有人手持大刀,竟會產生如此多的變化,在印象中,拼過的那五招,金玄白的刀有時不是刀,而是劍、槍、棍、矛、戟、鉤、鉞……他不敢置信,天下竟會有這種刀法,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完全不容他懷疑。 他心中駭然忖道:「莫非這便是刀法中的極至,是師父以前所說的無上刀道嗎?」 心中意念電閃而過,只見金玄白斜跨一步,大喝一聲,揮刀劈了下去,剎那間異嘯陡起,有如晴空裡起了一聲霹靂。 霹靂聲炸響而散,大刀湧現一重重弧形的紅光,從刀刃滑至刀尖,迸射而出。 瞬息之間,一股股旋風從金玄白身邊出現,似把方圓丈許的空氣都推擠出去,連站在悅賓樓前觀戰的朱天壽、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等人,都站立不住,紛紛向後退去。 那些靠牆而立的魔門女弟子全都花容失色,滿臉驚愕,望著那宛如從虛空裡突然出現的一柄魔刀,個個熱血沸騰,心跳加速。 一百多名忍者吶喊之餘,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著興奮和崇敬之色,他們這時才真正的親眼目睹迎風一刀斬的無比威力。 天刀余斷情練刀二十年以上,更能體會這一刀的威勢,也終於領悟到其中的一些精髓。 他喃喃自語道:「這才是無上的刀道!」 劍魔井六月看到這彷彿可以一刀劈開虛空的迎風一刀斬,兩眼圓睜,手舞足蹈,喃喃的道:「萬法歸一,一歸於無,原來就是這個道理!」 只見金玄白一刀劈出,聶人遠勃然色變,手中長劍宛如捲起千堆雪,布起了十幾層璀璨的劍幕,正是羅天劍法中最嚴密的一招守式「天羅地網」。 記憶瞬間抽離,井六月想起當年父親和自己兄弟們談論天下劍法的優劣,便曾提過這招劍法。 三十年前,天下群雄在泰山之巔比武,決定天下十大高手排序時,漱石子施出驚天十二神劍和高天行交手。 三百招之內,兩人不分高下,漱石子完全攻不進對方布出的十七層劍幕,以致雙方在劍法的比試上,以平手結束。 漱石子曾說,這招守式比起槍神楚風神那三路「守神」之九招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可說是天下最嚴密的兩種守式,施展出來,滴水不漏。 劍魔井六月意念有似電光般的一閃而沒,他立刻抱著期待的心理,想要看看到底這招天羅地網能不能擋住金玄白那至剛至強的一刀。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五章追日劍法 金玄白的刀勢強大雄渾,有似滾滾江水,一瀉千里而去,刀氣捲起一地的碎石灰塵。 劍豪聶人遠距離他雖有丈許之遙,仍可感受到那股傾天覆地而來的無匹刀勢。 他在瞬息之間,便已認清,自己若是以攻搶攻,絕對無法抵擋得了那強大的刀勢,是以立刻採取守勢。 一招天羅地網使出,聶人遠立起了十四層重重劍網,隨著他腳下快速的移動,看似劍網擴大,實則凝縮內聚。 在無數的目光注視之下,弧形的刀罡層層疊疊的凝合起來,閃現出璀璨亮麗的光芒,就那麼結結實實的落在矗立的劍山之上。 大街之上突然閃現起一道道燦眼的光芒,在飛沙走石裡,更顯瑰麗而又詭異。 接著便聽到雷吟一般的低鳴聲響起,重重的劍網瞬間崩裂,聶人遠連退八步,才站穩身軀。 他被這一刀劈出一丈多遠,任誰都看出金玄白顯然是佔了上風,尤其是練過這迎風一刀斬的忍者們,眼看這一刀竟有如此懾人的威勢,屏息之後,立刻發出一聲歡呼喝叫。 歡聲雷動中,井六月喃喃的道:「什麼天下第一守式?果真經不起這平實拙樸的一刀!」 天刀余斷情瞄了他一眼,道:「笨蛋,這叫做以拙破巧!功深者勝,哪有什麼天下第一的守式可言?」 他這句話說得井六月默然無語,頻頻點頭,忖道:「他這一刀之威,恐怕天下之大,還找不出五個人能抵擋得了!」 目光閃處,只見聶人遠隨著飛沙的落下,所顯現出的身影,臉上神情充滿著驚駭之色,英俊的臉頰,兩邊肌肉不住的抽搐,嘴角竟然還出現一絲血跡。 天刀余斷情看到這種情形,忍不住道:「這小子已經受傷了!」 他想起自己和金玄白在天香樓前交手的經過,仍然餘悸猶存,這時才明白金玄白當時並沒有全力以赴。 就在他們兩個各有想法之際,陡然見到金玄白刀刃一轉,換了個架勢,擺出的竟是忍者們所練習的破岳一刀斬! 金玄白側移三步,手中大刀斜舉之際,那些伊賀流忍者已認出了這一招,於是發出了轟雷似的大喝:「破岳一刀斬!」 然而話一出口,他們卻見到金玄白一條身影乍然分開,眼前似乎出現十幾個金玄白,僅是每一個人影的舉刀姿勢稍有差異而已。 這種詭異的情形又再度出現,包括忍者們在內的所有的人,都感到萬分的震撼。 站在悅賓樓左翼,幫著漕幫之眾圍住街頭的東海四大龍使和上百名海盜,眼看這種情景,個個如在幻夢之中無不瞠目結舌。 這些人縱然凶悍,卻因武功低微,從未見過這種超級高手過招,更不明白金玄白的輕功修為已至化境。 就是因為速度太快,以致產生這種身外分身的奇異景象,以致讓這些來自東瀛的海盜們,都誤以為金玄白施出了幻術。 成洛君和風漫天就立在二樓的窗邊,他們從上俯望而下,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全局。 以成洛君一身的武功修為,眼見這種奇幻的情形出現,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啞聲道: 「啊!這是什麼輕功身法?」 他在大船之上,曾見過金玄白施出武當失傳的梯雲縱輕功,此時又看到這位好友的徒兒施出如此神奧的身法,竟然產生分身的怪異現象,也不由大驚失色。 風漫天更是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嘴唇嚅動了一下,完全說不出一句話。 金玄白人隨刀走,有似流光閃電,向著剛站穩腳步的聶人遠躍去,身後留下串串殘影。 忍者們的呼聲未落,他已到了聶人遠身前九尺之處,沉聲喝道:「第七招,破岳一刀斬!」 刀光閃爍,光弧如虹,斜劈而去。 聶人遠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急施手中長劍,運起全身功力,使出了劍神高天行嫡傳的「追日劍法」。 這追日劍法是昔年明教日宗宗主獨傳的劍法,招招凶險,式式毒辣,完全和中原的劍法不同,是遠從唐代以來傳下的。 明教傳自波斯一帶,早年有各種名稱,如牟尼教、襖教、拜火教等等,這種追日劍法源自波斯,經歷代長老和教主的修改和訂正,視為鎮教的劍法。 故此,當聶人遠使出了追日劍法,立刻引起在場的魔門弟子的注意,開始議論起來。 金玄白勇往直前,毫無反顧的一招破岳一刀斬攻出,面對著追日劍法的詭異多變,僅是小幅度的修正了一下落刀的角度,便已封鎖住對方長劍所有的變式。 劍刃和刀鋒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碰觸了七次,隨著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起,聶人遠怪叫一聲,整個人已倒飛出丈外。 這時的他,已經沒有原來的風采和驕傲,頭上的紗帽和髮髻被刀氣削過,亂髮披散而下,手中的長劍也斷去一截,只剩下尺許長。 他那種狼狽的樣子,任誰見了,也知道在這一招的拚搏下,完全落入下風。 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互望一眼,井六月忍不住道:「這小子果然厲害,竟然還可在這種凌厲的刀勢下逃過一命,讓老子也不得不佩服!」 天刀余斷情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冷哼一聲道:「他若不是施出當年明教的鎮教劍法,這一刀下去,就不是髮髻,而是腦袋了!」 劍魔井六月訝道:「余兄,你沒弄錯吧?這是劍神高天行的大羅神劍,哪是什麼明教的劍法?」 天刀余斷情嗤之以鼻,道:「臭小子,枉你自稱劍魔,連昔年明教的追日劍法都認不出來,嘿嘿!這明明是追日劍法中的兩招……」 他正想要把這兩招的名稱說出來,嘲諷井六月的無知,陡然見到靠在牆邊的蒼龍七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口中吟唱道:「漫漫長夜,久陷黑暗。蒼天垂憐,天降明王。」 蒼龍七女才一吟唱出口,那些明教女弟子也紛紛走來,跟著吟唱出聲。 聶人遠正在狼狽不堪,驚駭無比之際,聽到了蒼龍七女的吟唱聲,全身一震,揚聲道: 「賜我光明,普照人間……」 他手從囊中掏出一塊晶光閃閃的令牌,向著那些明教女弟子一亮,道:「聖教日宗宗主麾下,掌令使聶人遠在此,見過諸位兄弟姐妹!」 蒼龍七女由云云發言,抱拳道:「聖門星宗宗主麾下蒼龍七女,見過日宗掌令使!」 聶人遠抱拳還了一禮,正待開口說話,卻是氣血一陣上湧,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他知道自己此刻已是內腑受傷,再也經不起金玄白一刀之力,強自忍住傷痛,道:「本令使護教蒙難,請各位星宗姐妹們施出援手,共禦強敵。」 蒼龍七女以及四十多位魔門女弟子全都傻眼了,看了看狼狽不堪的聶人遠和站在二丈開外的金玄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種轉折變化,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連金玄白都在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置。 他始料不及,聶人遠竟然是明教日宗的掌令使,在這個緊要關頭,拿出一塊令牌來,以致讓蒼龍七女等魔門女弟子全都受到迷惑。 他在稍一猶豫之後,意念一轉,立刻便想清楚這件事的關鍵所在,知道從蓬萊遷移到大明境內的魔門弟子,這次由星宗宗主謝凱帶領著要到徐州鴻福大酒樓去見的人,便是劍豪聶人遠。 也就是說,劍豪聶人遠就是當年明教留在中原一批教徒中的後人。 這批人和遭到各大門派追剿,逃到崑崙山另築所謂的「魔宮」的那批人不同,他們隱匿身份,藏身於官府和宮廷中,沒有引起各大門派弟子的注意。 就因為這個原因,當各大門派聯合起來,三度追殺明教教徒,一直追到崑崙山下的魔宮,這批人才沒受到波及。 當年,被認為穢亂宮廷的妖人李子龍,結交太監韋捨和汪直,成立了西廠這個特務機構。 後來太監韋捨被殺,受到株連的不計其數,由此可以推斷出韋捨和其黨羽便是明教昔年留下的另一批人。 推算起來,聶人遠便是韋捨這批明教弟子的後人,否則他不會自稱是明教日宗掌令使……金玄白想到這裡,目光一閃,忖道:「怪不得聶人遠自稱聖教日宗宗主的令使,而來自海外的蒼龍七女都稱明教為聖門,由這兩種稱呼的不同,便可以分別了。」 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蒼龍七女,禰們全都退下!」 那五十多名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自蓬萊的女弟子,稍一猶豫,全都遵令退回原先站立之處。 聶人遠一陣錯愕,只見金玄白拿出一塊巴掌大的令牌,緩緩走了過來,道:「聶人遠,你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聶人遠一見到金玄白手上的令牌,全身一震,簡直不敢置信,因為那塊令牌正是他見過的日宗宗主之令。 他一直以為那塊令牌都在師父身邊,如今突然看到金玄白也有著這樣的一塊,雖未近看,也立刻便認定金玄白手裡的這塊令牌是偽造的。 金玄白才走出三步,聶人遠已大聲道:「你這塊令牌是假的!」 他急喘口氣,道:「聖教弟子們,你們都受騙了,他手裡的令牌是假的,真的令牌在我師父那裡,我師父才是聖教日宗宗主……」 那些來自蓬萊的魔門弟子,全都一臉驚詫看了看聶人遠手裡的日宗令使的令牌,又看了看金玄白手裡的令牌,無人能夠分出真偽。 在現場數百人中,幾乎大多數都不知金玄白手裡的這塊令牌,是何來歷,有什麼作用。 他們發現聶人遠七招落敗之後,拿出了令牌,自認是明教日宗掌令令使,而金玄白竟也拿出一塊令牌,聽聶人遠的口氣,這塊令牌竟是日宗宗主之令。 這種曲折的變化,不禁使得他們都是一頭霧水。 漕幫幫主喬英和身邊的李副幫主低聲道:「英奇,神槍霸王金大俠不是朝廷敕封的武威侯爺嗎?又怎會是魔教日宗宗主?」 李英奇滿臉錯愕,看了看身邊的林榮祖,只見他也是一臉茫然。 喬英無法從他們嘴裡得到解答,側首望向站在窗戶另一端的成洛君和風漫天,但見他們也是滿臉疑惑和驚愕。 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記起在五湖鏢局的大廳裡,聽過翻天鷂子提起,武當掌門發出掌門金令,廣邀各大門派聚會武當,會商聲討神槍霸王之事,頓時恍然大悟。 他把這件事提了出來,李英奇和林榮祖不住點頭,認為他言之有理,判斷正確。 成洛君和風漫天聽到了他們的低聲細語,不禁面面相覷。 他們知道武林各大門派和明教爭鬥了百年之久,前後三次圍剿,幾乎使得明教灰飛煙滅。 明教教徒被視為魔教的魔子魔孫,只要在江湖上一出現,便會受到各大門派弟子的圍攻戮殺,毫不留情。 他們不明白,金玄白既是沈玉璞的弟子,又怎會和明教扯上關係? 成洛君凜然忖道:「莫非沈大哥就是明教的日宗宗主,這才會受到四大高手千里追殺?」 他在忖思之際,只聽金玄白敞聲大笑道:「聶人遠,照你的說法,令師劍神高天行才是真正的明教日宗宗主羅?」 聶人遠一愣,發現自己似乎掉進一個深淵裡,再也無法脫身。 數十年來,劍神高天行隱匿身份,潛藏在司禮太監劉瑾的身邊,一方面保護劉瑾的安全,另一方面則藉助劉瑾的權力和財力,發展明教的勢力。 多年下來,明教徒眾已達數千人之眾,可是高天行仍然謹慎從事,不敢公開。 這次是因為海外蓬萊島上的明教旁支,有數千徒眾飄洋過海而來,散居中原各地,和高天行的手下取得聯繫,雙方有意合併,重建明教,恢復昔日光輝的大業。 於是聶人遠才奉命帶著四十多名明教徒眾,趕往徐州一行,準備要和蓬萊魔門的星宗宗主謝凱見面,會商大事,並且順便要往蘇州走一趟,會會新近崛起的神槍霸王,較量一番。 就因為他出發得過早,到達徐州時,距離和謝凱會面的時間有三天,這才碰到了破山拳利勝光,被邀到淮安來過幾天荒唐放縱的生活。 他就算做夢也沒想到,好好的在青樓裡,恣意花叢,放縱情慾之際,卻被利勝光請出來對付要搶樓八丈地盤的過江龍。 原先,按照他的盤算,只要亮出了錦衣衛的招牌,任何江湖豪客都會望風披靡,逃之夭夭,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漕幫? 豈知順利的懾服了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一群好漢之後,竟會在攻進悅賓樓時,遭到如此強烈的反抗,不僅利勝光的手下武館弟子全都被殺,連自己帶來的四十餘名徒眾都無一倖免,悉數罹難。 而更讓他萬萬料想不到的,卻是遇到了金玄白,而且還看到了朱天壽。 他在豹房裡見過正德皇帝數次,就在一個半月前,還參與一次秘密會議,商討正德皇帝是否已易容離開豹房,將要如何處理。 是以,當他乍見朱天壽時,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正德皇帝如果離京,一定會易容變化,豈能毫不掩飾的帶著一大群殺手和江湖人物,公然出現在淮安城裡? 他當時便將金玄白視為生平大敵,卻由於自信滿滿,不願意相信自己會敗在對方之手,這才挺劍而出。 尤其金玄白大發狂語,要在九招之內,取他項上頭顱,更讓聶人遠感到暴怒不已。 他認為來自七龍山莊的什麼無敵神槍一聽到錦衣衛上門,便束手就擒,縱然門下弟子取槍反抗,也禁不住自己二劍便予以制服,區區的一個神槍霸王又算得了什麼? 誰知神槍霸王以槍法揚名武林,結果卻僅持著一柄雁翎刀便揚言要在九招之內,取得勝利。 而他一個堂堂的劍豪,被視為北京城裡第一的劍道高手,卻果真只擋住了對方七刀,便劍折人傷……聶人遠想到這裡,臉上泛起了苦笑,不知要如何回答金玄白那句話,才能不會暴露師父的真正身份。 金玄白見他默然無語,臉上神色卻是變幻不定,冷笑一聲,揚聲道:「聶人遠,你說為日宗掌令令使,見到了本宗宗主令牌,豈敢不下跪?莫非想要受那萬劍穿心之刑嗎?」 聶人遠這下看得清楚,金玄白手中持的那塊令牌,和師父所有的那塊宗主令牌,完全一模一樣。 他到現在還認為高天行手中的那塊令牌是真的,金玄白手裡的這一塊一定是偽造無疑。 因為縱然金玄白武功已至化境,聶人遠自認不是對手,也以為金玄白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神通,能夠從劍神高天行的身上,把這塊令牌偷走。 他怒目瞪著金玄白,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偽造聖教令牌,冒充是日宗宗主?」 他這句話幾乎代表了大部份人的心聲,東海四大龍使更是渴求答案,因為他們和蓬萊一地的聖門有千絲萬縷的牽連。 他們都知道明教弟子自稱是聖教弟子,而來自蓬萊的明教,早已改名為聖門,如今蒼龍七女等數十名女弟子自稱聖門星宗門下弟子,而聶人遠又自稱是聖教日宗掌令使。 陡然之間,他們才剛認識的神槍霸王,被視為是昔年海外三仙中,火神大將的唯一傳人,搖身一變,竟會從朝廷的侯爺,變成了明教的日宗宗主。 這種奇詭莫測的變化,是這些來自東海的海盜們,從來都未遇見過的,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是以,這一群人全都如墜雲霧之中,每一個人都糊里糊塗,摸不清真相。 劍魔井六月幾乎目瞪口呆,愕然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師父何時又成了魔教日宗宗主。」 天刀余斷情知道金玄白手裡的那塊令牌,是經由自己之手,交出去的,可是也不清楚金玄白為何公然冒認是明教的日宗宗主?」 他喃喃的道:「像這種天下大不韙之事,師父怎麼會做?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愕然之際,只見金玄白把雁翎刀往地上一插,伸手拔出腰際的短劍,高高舉起,道:「聶人遠,你說我偽造令牌,那麼這支寶劍,你總認得吧?」 聶人遠揚目望去,看到金玄白手裡的短劍形式古樸,劍刃閃出淡淡紅光,劍尖吐出尺許鋒芒。 頓時,他全身大震,失聲道:「追日神劍!」 由於心情過份激動,話一脫口,胸中氣血一陣翻騰,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 他兩眼圓睜,顫聲道:「你……你從哪裡拿來這柄劍?」 金玄白還未來得及回答,只聽朱天壽在身後道:「聶人遠,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手裡的這柄劍!」 聶人遠目光一凝,落在朱天壽手中的那支短劍上,又失聲道:「射星神劍!」 他如遇雷殛,連退數步,兩眼死盯在朱天壽的臉上,急驟的喘了幾口氣,顫聲道:「你……你到底是誰?」 朱天壽走到了金玄白身邊,得意的顧盼了一下,道:「吾乃明教星宗宗主是也!」 聶人遠看到他的臉孔在追日劍熠熠的劍芒映照下,明暗閃現,端正的五官雖不十分清晰,卻很容易的辨認出,正是自己在豹房中見過的皇帝。 皇帝又怎會悄無聲息的出了宮? 而更荒謬的則是,正德皇帝怎會成了明教星宗宗主? 聶人遠一時無法想清楚其中的蹊蹺,立刻便萌生出退意,因為他必須要把這種情形,盡快的回去稟報師父和劉公公。 與此相比,和來自蓬萊的魔門星宗宗主謝凱會面之事,已變得不值一提了。 可是,他此時面對強敵,四下又被包圍,怎樣才能安然撤退? 剎那間,他的腦子一陣亂轉,終於決定要不顧一切的設法逃走,立刻氣沉丹田,逆行經脈起來。 由於真氣逆行,造成他極大的痛苦,全身一陣抽搐,連續吐出了三口鮮血。 這三口鮮血一吐出來,他的四肢關節發出一陣輕響,體形似乎拉高了數寸。 天刀余斷情一見這種怪異的情景,立刻記起了一樁事,大聲喝道:「師父,小心!他使出了天魔大法!」 天魔大法? 金玄白微微一愣,卻又聽到劍魔井六月大聲道:「師父,這是昔年明教教主的獨門功夫,叫做乾坤大逆轉,可以讓人受傷之後,功力陡增一倍的奇功!」 金玄白心頭一凜,真氣流轉全身,準備應戰。 那些聖門女弟子發出一陣驚呼,全都望著聶人遠,猜疑不定,都不清楚他為何會這種失傳的功法。 聶人遠一臉猙獰的看了金玄白一眼,又看了看天刀和劍魔兩人,突然長嘯一聲。 嘯聲嘹亮清徹,傳揚出去,有似陣陣密雷,充份顯示出他雄渾的真力,哪還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天刀和劍魔兩人面色一變,還當他要再度和金玄白交手,一想到那九招之約已過了七招,聶人遠憑著天魔大法的奇功,一定可以抵擋住剩下的二招。 到時候,金玄白無法砍下對方人頭,豈不是只能眼睜睜的放聶人遠就此離去? 他們兩人互望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要一起出手,接下聶人遠的攻勢,以免金玄白的聲譽受損。 就在此時,嘯聲未斷,聶人遠竟然大出他們意料之外,轉身朝街尾飛奔而去。 由於他的速度極快,也同樣的產生殘影的情形,瞬間便已從伊賀流忍者肩上掠過,遠達七丈開外。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六章投鼠忌器 聶人遠不戰而逃,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那些伊賀流忍者不會輕功,眼看他從頭上掠過,無人攔阻,甚至連站在門邊的天刀和劍魔二人,也一時之間忘了追去。 只有金玄白反應夠快,一見聶人遠轉身逃走,立刻提氣急追過去。 可是因為他原先距離聶人遠便有二丈多遠,這下聶人遠猝然逃跑,又奔出五丈之外,雙方的差距已多達七丈,一時之間,也難以追及。 是以金玄白身形一起,手中追日劍已發出一聲劍吟,化為一條流光急射而去。 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胸中熱血沸騰,不由自主的飛身而起,向著那條大矯如龍,亮如電的追日劍躍去,想要看一看聶人遠如何應付這御劍飛空之術。 朱天壽心中焦急,大叫道:「快!快點帶我去看看金賢弟的御劍之術。」 邵元節和諸葛明快步向前,一人托住朱天壽一邊脅下,帶著他飛奔過去,蔣弘武和紅黑雙煞也趕忙追隨於後。 站在二樓窗邊觀戰的成洛君、風漫天、喬英等人,不想錯過這種精彩的情景,一見包括蒼龍七女等魔門女弟子、東海的四大龍使和麾下海盜、伊賀流的忍者全都紛紛追了過去,於是也不約而同的跳下樓,放足朝街尾奔去。 倚著欄杆,站在三樓窗邊觀戰的眾女齊冰兒首先便沉不住氣,一拉風漫雲,道:「師父,我們快過去看看!」 不等風漫雲答應,齊冰兒已身躍出了三樓,斜飛而去,轉眼便已落在三丈之外。 風漫雲和風漫雪對望一眼,駭然道:「冰兒的輕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 她們僅說了一句話,便見到曹雨珊、秋詩鳳、井凝碧三人也飛身從三樓躍下,於是不再猶豫,立刻一起躍下。 服部玉子看到眾女紛紛躍下高樓,一把抓住何玉馥,道:「玉馥妹妹,我不會輕功,禰帶我下去吧!」 何玉馥看了看街上一片密密麻麻奔行的人群,雖知拖了一個服部玉子,是個累贅,卻因她已開口相求,無法拒絕,只得勉強把她帶上。 白髮道姑流雲道:「馥兒,禰的輕功修為尚不到家,讓為娘的照顧傅小姐吧!」 她一手把服部玉子摟住,大袖一拂,已斜飛數丈,落在街邊的樹叢上,再一起落,又越過了二丈。 何玉馥不再猶豫,道:「胭脂妹妹,我們一起走吧!」 井胭脂應了一聲,拉著何玉馥的手,兩人相偕躍出了悅賓樓,向著街尾奔去。 此時樓中僅剩下松島麗子、田中春子以及詩音、琴韻等人。松島麗子見到詩音站上欄杆,也似準備要躍下,連忙把她拉住,道:「詩音妹妹,禰們別走,陪姐姐在這裡等著吧!」 詩音回頭笑道:「宋小姐,像這種場面,千古難得一見,我們怎麼可以錯過呢?」 松島麗子一臉失望,田中春子道:「詩音妹妹,禰們何必去湊熱鬧?我們正可趁這個機會,摸幾圈麻雀牌,反正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琴韻也開口道:「詩音姐,田姐姐說得對,我們趕去,也看不到什麼,反正再是高手,也擋不住我們姑爺的飛劍!」 詩音心動,道:「好吧!我們就玩一會牌,等小姐她們回來吧!」 她躍下了欄杆,卻是臉色一變,道:「糟糕,我身上只有幾兩碎銀,恐怕輸了不夠錢付帳。」 松島麗子忙道:「沒關係,我們玩推倒胡,禰們胡了牌,我們給一錢銀子,我們胡了,禰們只要給半弔錢就行了。」 琴韻拍手道:「宋姐姐真好,這不是明著要給我們賞錢嗎?詩音姐姐,快!我們快上桌。」 松島麗子見到詩音和琴韻興沖沖的向廂房行去,相視一笑,也趕忙上桌,玩起麻雀牌。 這種麻雀牌極好上手,就算不識字的粗人,只要在桌邊看上半個時辰,便可以學會。 詩音和琴韻看了多次,一直沒機會上桌,如今上了桌,纖手觸摸著冰涼的麻雀牌,耳邊聽到嘩啦啦的洗牌聲,只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興奮。 那些待在樓中侍候諸位老爺小姐們用膳的店中夥計,一聽到麻雀牌的聲響,紛紛聚攏過來,圍在桌邊四周,觀看這種新奇的牌戲。 在一連串洗牌、砌牌、打骰子、拿牌、理牌的過程中,屋裡的人都對街上的陣陣嘈雜的鼎沸人聲聽若未聞,全神貫注在一張張的牌上。 大街上,隨著人潮的移動,白髮道姑流雲一手挽著服部玉子,飛身騰掠在樹梢,很快便追上了最早下樓的風氏姐妹和齊冰兒。 她站在一株樹梢,回頭望了望,只見何玉馥和井胭脂攜手踏著樹叢,飛身奔掠而至,距離自己僅有三丈多遠,心中不禁頗覺安慰。 想起自己坎坷的一生,幾乎沒有一天快樂過,守著三從四德的古訓,辛苦的做一個乖巧的女兒,順從的妻子,賢淑的媳婦,面對這個唯一的愛女,顯然自己是一個失職的母親。 如今女兒長大,將有歸宿,卻愛上一個有許多妻室的人,讓她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對於金玄白的武功修為和出身來歷、人品長相,流雲感到百分之百的滿意,唯一讓她不滿的是女兒太委屈了,只能排行金玄白眾妻中的第四或第五位。 男人有三妻四妾,是當時社會的風俗,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尤其是越有辦法的男人,妻室越多,更是世間稱羨的對象。 金玄白身為朝廷的侯爺,就算娶上二十個妻子,也不足為奇,更不會讓人視為異類。 流雲在乎的是女兒排名太后,何玉馥無論是相貌或武功,都不見得比其他姐妹優秀,唯恐她以後會受到冷落,甚至成為棄婦。 尤其是現在,流雲聽到金玄白承認是魔教日宗宗主,更讓她多擔了一份心,不知道女兒將來的命運會如何演變?是否可以享受到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抬頭向遠處,只見十丈外,一條爍亮的紅色流光,在空中盤桓飛舞,聶人遠手持那支僅長尺許的斷劍,神色緊張的仰望空際的那柄飛劍,橫劍於胸,蓄勢未發。 在他的腳下,跺著一人的臉頰,另有一人則靜臥不動,恍如死了一般。 除此之外,他的左手還扣住一個翠裳女子的脖子,看來只要一用力便可將那女子的頸骨扭斷。 流雲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也看不清那落入聶人遠手中的二男一女容貌,眼見金玄白以氣御劍,不離聶人遠左右,卻沒攻出去,顯然是投鼠忌器。 她暗忖道:「莫非那個年輕綠衣女子,也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不成?否則他為什麼會手下留情?」 一方面,她為金玄白那種神奇的御劍法所驚,另一方面則更為女兒感到委屈和不平。 服部玉子被流雲摟在懷裡,扭動了一下,道:「流阿姨,冰兒就在下面,禰能不能帶我去和她會合?」 流雲聽她這麼一說,才記起手裡摟的也是一位金夫人,剎那間,一個意念浮現腦海:「據馥兒說,這位傅小姐是出身官宦之家,又是金玄白從小定的親,不僅家財萬貫,能幹得很,也極得未婚夫婿的寵信,算是排名第一的正妻,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殺了,復兒豈不是少了個競爭對手?」 這個想法有如電光石火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但見她眼中閃現一絲狠毒的神色,左手輕移,已悄無聲息的虛按在服部玉子的後腦。 此時,她只要內勁一發,服部玉子輕則終身殘廢,重則永遠神智喪失,成為一個毫無知覺的廢人。 可是她一生從未害過一個人,這種邪惡的意念剛一湧現,立刻便又被壓制下來,手掌蓄勢,卻無法發出內力。 何玉馥和井胭脂聯袂奔了過來,見到流雲停止不前,道:「娘,禰怎麼不帶傅姐姐下去呢?站在這裡做什麼?」 流雲卸去內勁,在服部玉子的衣領上拈起一片樹葉,若無其事的道:「馥兒,我在等禰們。」 她滿心羞愧,深吸口氣,道:「我們下去吧!」 大袖一拂,摟著服部玉子掠出兩丈開外,輕盈的落在齊冰兒和風氏姐妹的身邊。 齊冰兒聽到風聲,回頭一看,見到白髮道姑流雲帶著服部玉子從樹上躍下,笑著走了過來,拉住了玉子的手,道:「傅姐姐,禰怎麼也來了?」 服部玉子不知道自己剛才已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微微一笑,道:「這都是靠流阿姨的幫忙,不然,我一點輕功都不會,怎能在樹頂上飛?」 何玉馥和井胭脂趕了過來,服部玉子拉住了她手,道:「玉馥妹妹,令堂的武功真高,看來禰得要跟她老人家多學點功夫才行!」 何玉馥笑道:「傅姐姐,禰這麼推崇我娘,乾脆就拜她為師好了!」 服部玉子道:「我現在開始學武功,已經太晚了,不如拜在她老人家膝下,做她的義女好了?」 何玉馥還沒答話,井胭脂已搶著拍手道:「好啊!這麼一來,我又多了個大姐姐。」 話剛說完,秋詩鳳、曹雨珊和井凝碧三人也從奔走的人群中擠了過來,和服部玉子、何玉馥、齊冰兒會合一起。 井凝碧吁了口氣,道:「胭脂姐姐,禰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哇!人擠人的,就像是元宵看燈火一樣。」 秋詩鳳抬頭望了望遠處,問道:「傅姐姐,禰們聚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過去看相公抓人?」 服部玉子答道:「我也是剛到,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啦。」 白髮道姑流雲打從放下服部玉子後,便退出數尺之外,不斷的省思自己為何會產生如此歹毒的念頭。 她眼見齊冰兒、服部玉子等人,像是姐妹相聚一樣,吱吱喳喳的談笑不已,而站在前面的風漫雲和風漫雪更是含笑望著這群年輕女子,臉上顯現出一股慈母的光輝,不禁心中更加自責。 她輕歎了口氣,忖道:「枉我修行多年,還比不上這兩個玄陰教的妖女,真是慚愧!」 一時之間,她不敢面對服部玉子,悄然移步,往前掠去。 大約奔行了丈許,只見那些黑衣的忍者紛紛拿出身上攜帶的風燈,點燃了起來。 上百盞風燈放出的火光,瞬間照亮一整條大街,這時很清楚的可以看到來自東海的四大龍使帶著一群海盜聚集在左邊一角。 而漕幫幫眾則是聚集在右邊一角,中間隔著魔門的五十餘名手持兵刃的年輕女子。 流雲目光一閃,看到追日劍已被金玄白收了回去,而聶人遠則保持原先的姿勢,雙方僵持著,沒有任何變化,顯然一邊兵持人質,另一邊則投鼠忌器,暫時之間,誰都不願出手。 流雲仔細的看了看,依稀記得聶人遠左手抓住的那個綠衣女子,曾出現在悅賓樓裡,卻想不起她是服部玉子的丫環,還是齊冰兒的朋友。 至於被聶人遠跺在腳下的那兩個年輕漢子,流雲根本沒有見過,不知道金玄白如何會如此在乎他們? 她罕得出門,也沒有什麼江湖經驗,只是覺得以聶人遠的武功修為,竟要用人質來保全自己的性命,未免太過於卑劣。 她暗忖道:「此人身為錦衣衛的官員,又是魔門弟子,果真毫無人格,卑鄙無恥!」 意念剛起,她已聽到不遠處傳來井六月的罵聲《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姓聶的兔崽子!枉你是劍神高天行的徒兒,如今卻要靠著挾持人質求活命,真是丟盡你師父的臉,甚至丟掉你祖宗八代的臉……」 流雲循聲望去,只見天刀余斷情一手抓著個紅衣女子,另一手持著柄繡春刀,冷冷的望著聶人遠,緊抿著雙唇,沒有吭聲。 而劍魔井六月則站在天刀余斷情之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聶人遠在大罵,罵得口沫橫飛,張牙舞爪,那種姿勢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聶人遠寒著臉,沉聲道:「姓井的匹夫,有種你過來,別在那裡學狗叫。」 井六月吐了口痰,罵道:「呸,老子會怕你這狗娘養的?有種的話,你把挾持的人質放了,老子就跟你打個三五十招!」 聶人遠看了金玄白一眼,突然狂笑道:「這三個人質算得了什麼?你大爺手裡還有幾十個人質呢!」 井六月罵道:「放狗屁!」 聶人遠冷冷的道:「神槍霸王金大俠,在下就等你一句話,只要你今天放過我,我不但放了這三個小輩,並且還把所擒下的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起毫髮無傷的還給你!」 金玄白右手倒拎雁翎刀,左手托著追日劍,兩眼看天,默然無語,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聶人遠沒有聽到他說話,冷哼一聲,又道:「金大俠,你可別說七龍山莊的楚莊主和你沒有關係!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槍神之徒,也就是楚莊主的師弟,如今他全家有難,你豈能不理?」 金玄白就像是一尊雕刻的石像,默然佇立,沒有任何動作。 四週一片寂靜,數百人的臉上都是浮現鄙視的神色,看看那披散頭髮,胸前血漬斑斑,形同鬼魅的聶人遠,幾乎想法都是同樣的。 東海四大龍使聽過劍豪的威名,總以為這人縱然手段毒辣,卻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 如今看到他挾人質自重,不敢接招,堂堂正正的和神槍霸王對敵,全都大失所望。 若非是四週一片鴉雀無聲,沒人敢插嘴,只怕他們早已破口大罵了! 來自蓬萊一地,定居於蘇州的魔門弟子,多年以來,在那海島上,經歷過藍、青兩派的鬥爭,看了許多光怪陸離,荒謬至極的情形。 故此,她們對於聶人遠挾持人質的劣行,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只是聶人遠的表現,太過於貪生怕死,才讓她們感到有些不屑。 流雲到了劍魔井六月的身旁,低聲問道:「師弟,這是怎麼回事?那聶人遠手中兵持的是誰?」 井六月側首看了她一眼,道:「那小子腳下跺的是來自巨斧山莊的歐陽兄弟,手裡抓的是四川唐門的唐凰。」 這時,唐鳳從天刀余斷情身邊閃了出來,道:「何伯母,求求禰把我妹妹救下來。」 流雲秀眉一蹙,問道:「禰妹妹和歐陽兄弟又為何會落入姓聶的手裡?」 唐鳳臉頰一紅,道:「都是歐陽朝日的錯,我們要去見念玨姐和花鈴姐,於是我們就趁長白雙鶴趕差人回衙門的時候,偷偷的溜了出來,結果碰上了那個姓聶的大壞蛋,歐陽兄弟逞強,以為他受了傷,很好對付,於是便聯手將他堵住……」 流雲聽完,才知歐陽兄弟不自量力,攔住了聶人遠,以為他受傷之後,無力反抗,豈知聶人遠雖被金玄白七刀便落得個劍斷人傷的局面,卻在使出天魔大法之後,一身功力已經回復如常。 歐陽兄弟聯袂而上,兩柄斧頭舞得如飛花一般,卻禁不起聶人遠三劍,便已將他們制住。 唐鳳和唐凰姐妹眼看情況不對,於是連手急攻而去,結果被聶人遠雷震天劍便破去交織的劍網。 當下,金玄白飛掠而至,追日劍破空急嘯,聶人遠一腳踹開唐鳳,順手一把抓住唐凰的脖子,用她抵擋急射而至的追日劍。 金玄白看到歐陽兄弟被跺在腳下,聶人遠又用唐凰當擋箭牌,抵擋飛劍的攻擊。 為了避免他們受傷,只得轉移劍行的方向,繞著聶人遠打轉,這才造成雙方僵持的局面。 流雲恍然大悟之際,卻又有些疑惑,不知道金玄白又和這兩個唐門女子有何牽連?為何怕她們受到傷害?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問道:「唐姑娘,禰們也是金大俠的未婚妻子?」 唐鳳嬌嗔道:「才不是呢!念玨姐和花鈴姐才是金大哥早已定的未婚妻子!」 流雲有些茫然,問道:「這念玨姐和花鈴姐又是誰?」 唐鳳剛要開口,只見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等一群十來個人,走了過來。 她趕忙道:「玉馥姐,禰來告訴伯母,念玨姐和花鈴姐到底是誰?」 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一看到這群美麗女子趕來,兩人互望一眼,不禁向前奔去,鑽進高舉風燈的忍者堆裡。 井六月回頭看看那群美女,只見她們已把唐鳳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 而何玉馥則和服部玉子向白髮道姑流雲解釋,歐陽念玨、楚花鈴和金玄白之間的關係。 井六月縮了縮脖子,低聲道:「一看到這批娘子軍,我就全身冒汗,不知所措。」 他解下腰際的大紅葫蘆,猛灌下去,喝了兩口酒,繼續道:「我幾個兄弟,一共生了七八個女兒,大大小小的聚在一起,整日裡耳邊不得安寧,所以我才終年在外,如今師父又娶了七八個老婆,叫我面對這些小師母,真是更加難過。」 天刀余斷情冷冷的道:「你後悔了?」 劍魔井六月一瞪眼,道:「我後悔什麼?又不是跟師娘學藝,我少跟她們碰面就行了。」 天刀余斷情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我看你跟那些魔門的女子相處得倒很融洽,還以為你轉了性子,喜歡在脂粉堆裡打滾!」 劍魔井六月道:「我是跟她們練劍,又沒有……」 他話聲一頓,呸了一聲,道:「廢話少說,您何不想個法子解除這個僵局?」 余斷情搖頭道:「我有什麼法子?遇到這種不要臉的傢伙,若是依我的脾氣,早就不顧一切的砍了他。」 他抬頭看了聶人遠一眼,不屑的道:「高天行枉稱是劍神,一世英名就被他這個孬種的徒弟糟蹋完了,若我也有這種徒弟,只怕非得一頭撞死!」 說到這裡,他想起自己從黃山帶來的八名手下,雖然因為他們資質不夠,自己一直沒有收他們為徒,僅是傳授了武功而已,可是多年相處,還是有幾分師徒之情。 這八人在天香樓前,英勇的對抗金玄白,明知不敵,卻仍然前仆後繼,無人退縮,終地全數死於金玄白的刀下。 比起這些人來,聶人遠武功高過他們十倍,可是無論勇氣、人格、品性等各方面,他們都遠超過聶人遠千百倍。 余斷情心裡有些刺痛,隨即警惕自己,絕不可在堅硬的心靈上留下一絲縫隙,以致軟化了自己追求刀道至高境界的意志。 他默然的看著倒拎雁翎刀的金玄白,心裡有著太多的疑惑,不知道這位全身都是神秘的侯爺,身邊圍繞著如此多的美女,究竟如何練成這一身絕藝? 他暗忖道:「難道斷情絕義,果真成了邁向刀道巔峰的阻礙嗎?我以往的作為都錯了?」 井六月又灌了兩口酒,這才把酒葫蘆掛回腰際,問道:「怎麼樣?你想了這麼久,到底有沒有想出什麼好主意?」 余斷情還未開口,只見金玄白轉身面對街頭,竟把背後對著聶人遠,也不知在做什麼。 井六月還以為金玄白故意如此,用來誘敵,興奮之下,緊了緊手中長劍,提起一身真氣,準備隨時接應救人。 聶人遠臉色陰沉的看著金玄白背對自己,卻認定對方將要施出什麼詭計,抱著以不變應萬變的心態,冷冷的看著金玄白。 金玄白突然道:「有一百多人騎馬來此。」 他目光一閃,只見那些黑衣忍者手舉風燈,竟然沒一個身帶刀刃,這才記起是自己下令他們把兵器收起來,好好的吃頓飯,以免引起漕幫徒眾畏懼。 此時,顯然有大批人馬來此,也不知是友是敵,這批忍者手無寸鐵,難以應付即將來的局面,豈不是讓他們任人宰割?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大聲道:「田敏郎,快帶著你們兄弟回去拿兵器,準備應敵!」 山田次郎應了一聲,和小林犬太郎打了個招呼,立刻帶走五十名忍者,快速的奔向懷信樓而去。 隨著五十盞風燈一去,大街之上一黯,遠遠傳來一陣密雷似的蹄聲,聚在大街上的所有群眾,都轉首望向遠處的街頭。 聶人遠揚目望向遠處,只見夜色茫茫,根本看不清來者是何人。 他心頭暗凜,臉上卻是又妒又恨之色,覺得不但武功比金玄白差,連視力和聽力都遠遠不及對方,是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他咬牙道:「我非得想法子除去這傢伙不可,否則將來武林中就沒有我的地位了。」 對於金玄白能拿出明教日宗宗主令牌一事,他直到此刻,仍然沒能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決定要在逃走之後,盡速趕回北京,召集一切能夠運用的力量,並且請師父出馬,非要把金玄白置於死地不可! 就在他思緒紊亂之際,突然覺得左手脈門似乎遭到蚊蟲叮咬,一陣輕微的刺痛感傳來,隨即一麻。 他還沒摸清怎麼回事,發現左手抓的綠衣女子伸出雙手,將扣在她脖子上的手指掰開,自己竟然眼睜睜的看著,無法再把左手握緊。 這種怪異的情形乍一出現,他立刻發現左手脈門上釘了根細如牛毛的長針,顯然是在失神之際,中了唐凰的暗算。 他怒吼一聲,以劍柄撞向左臂,封了幾處穴道,隨著腳下移動,飛出三腿,踢向倒翻而去的唐凰。 這三腿就算只有一腿踢實,唐凰便會立刻肚破腸流,死於非命。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七章東海龍王 就在唐凰即將命危之際,千鈞一髮中,嗤嗤的劍氣迸射,寒芒已罩住聶人遠半邊身子。 由於那迅捷如電的劍光自下而上,急襲而至,所取的角度極為刁鑽,聶人遠只要飛腿踢出,縱然踢中了唐凰,最少也會遭到斷腿之危。 甚至隨著劍勢的變異翻轉,很可能命根都會被犀利的劍氣割傷,或者割掉。 聶人遠豈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唐凰的一條命? 他怒罵一聲:「下流!」 飛踢的三腿在剎那間改變了角度,整個人趁著踢腿之勢,在空中翻了個觔斗,右手斷劍已順勢斜切而出,取敵之必救。 唐凰翻身落地,滾出七尺開外,站了起來,回頭一看,只見井六月和聶人遠已在飛快的交手中,兩人以快打快,瞬間便換了四招。 她心裡掛念著倒在地上的歐陽兄弟,叫道:「井老怪,他已中了我的毒針,支持不了多久,你只要纏住他就行了!」 井六月連封帶擋的截住了聶人遠的一劍三式,怒道:「禰這臭丫頭,老子好心救了禰一命,禰還敢胡說八道,老子不打了!」 他說到做到,一招劍幕灑出,立刻撤身而退,人在空中,一把抓住唐凰的手臂,像拎小雞似的拎著,躍回了天刀余斷情的身邊。 唐凰嚷道:「井老怪,你還不快把我放下?我得去救歐陽!」 井六月把唐凰往地上一丟,冷哼一聲道:「臭丫頭,禰那點本事,連自己都保不了,還想要救情郎啊?」 唐凰臉上一紅,想要繼續和井六月對罵,卻是擔心歐陽旭日的安危,憋住了怒氣,趕緊轉首往街心望去。 目光所及,只見聶人遠劍橫於胸,斷刃之上,光芒漾動如水,護住了半邊身子,臉色凝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她驚訝的問道:「他怎麼啦?」 天刀余斷情淡淡一笑道:「他已被師父的刀氣鎖住,無法分神。」 唐凰哦了一聲,正想開口求余斷情出去把歐陽兄弟救回來,已見到唐鳳一馬當先,領著齊冰兒、何玉馥、秋詩鳳等一大群人奔了過來。 唐鳳把唐凰一把抱住,焦急的問道:「妹妹,禰沒受傷吧?」 唐凰搖了搖頭,道:「何姐姐、傅姐姐,禰們幫幫忙,快把歐陽兄弟救回來好嗎?」 這時,遠處的蹄聲越來越近,距離大街已不足十丈之遙。 那些忍者也從酒樓裡拿出了雁翎刀,像流水般的奔了出來,人影穿梭之際,他們把手中的兵器交給了空手的同伴,在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的指揮下,迅捷的布起了兩層防衛網,成「八」字形擋在最前面。 這些忍者一刀在手,殺氣騰騰,讓聚在街上的東海海盜和漕幫幫眾全都驚凜不已,紛紛向後面兩邊街沿移動。 站在街中間的魔門眾女,全都是一片茫然,看看相距丈許,仍在對峙中的金玄白和聶人遠,有些束手無策。 朱天壽在邵元節、諸葛明、蔣弘武等人的簇擁下,靠在街邊,觀看著那些忍者們佈陣迎敵,可是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街心。 成洛君和風漫天看到東海四龍使交頭接耳,有些不安,顧不得繼續觀看這場幾乎一面倒的對敵,趕緊往他們身邊躍去。 風漫雲和風漫雪看到他們奔向東海四龍使那邊,互望一眼,緊緊的隨在齊冰兒身邊。 風漫雲拉著齊冰兒,低聲道:「冰兒,等一下如果有敵來犯,禰跟在我身邊,別離開太遠。」 齊冰兒應了一聲,笑道:「師父,禰們別擔心了,有大哥在這裡,就算有千軍萬馬來了,也不用煩惱。」 風漫雲和風漫雪互望一眼,還沒說話,已聽到流雲道:「齊小姐,禰對金大俠真是信心十足啊!」 何玉馥在旁道:「娘,本來就是嘛,禰沒看到大哥一刀在手,單憑那股氣勢便讓姓聶的不敢動彈?」 她說話之時,眼中一片迷離,看著左手持劍,右手擎刀的金玄白,滿臉都是崇拜之色。 這時,場中又起變化,金玄白突然舉步前行,踏著同樣間距的步伐,連走六步。 隨著他前進之勢,高擎的雁翎刀發出一片紅光,刀尖的光芒伸縮不定,長達尺許,恍如他持著柄三尺多的光刀一般,懾人心志。 聶人遠距離倒臥地上的歐陽兄弟,還不到五尺,他本想重施舊計,挾持他們作為人質。 可是被金玄白龐大的氣勢遙遙的鎖住,讓他根本無法分神,再加上左手中了唐凰的暗算,逼得他連運氣驅毒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此時毒性慢慢上竄,雖然已閉住了穴道,不會蔓延至全身,可是一條手臂漸有腫脹的情形出現,讓他心急如焚。 金玄白連走六步,那股強大的刀勢,逼得聶人遠只得連退六步,雙方保持等距,才能消滅那份壓力。 可是他心裡明白,等到金玄白再多走六步,蓄起的氣勢已不容自己再繼續躲避,只有奮戰至死,才能解除那浩瀚無邊,卻又不斷增強的刀氣。 不過,當這種情形發生時,聶人遠也知道自己縱然以天魔大法,逆轉真氣運行,也頂多只能接住對方三刀之威。 他如今只有希望那奔來的數百人,是友非敵,否則只能寄望金玄白會信守承諾,九刀不能擊敗對手,便不再出手。 金玄白六步跨出,到了歐陽兄弟倒臥之處,目光一閃,只見他們面如金紙,顯然身受重傷,揚聲道:「六月,你過來把這兩人帶走,速速給他們服藥療傷。」 井六月和余斷情站在服部玉子、秋詩鳳、曹雨珊等人的身邊,已感到全身不自在,卻又得聽她們商談要如何到太白樓去救人的事,更覺不舒服。 本來,依照井六月的想法,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兩位莊主,全都是他的朋友,只要他和余斷情趕去,很快便可把人救出。 可是服部玉子卻要讓白髮道姑流雲帶著何玉馥一起同行,偏偏流雲又忸怩作態,不肯前去,以致包括秋詩鳳、井胭脂、曹雨珊、齊冰兒等人,都紛紛開口勸說。 尤其是何玉馥,希望這一次的救援行動成功,能促使何康白和流雲就此復合,不僅他們夫妻破鏡重圓,並且還可憑著何康白的影響力,促使兩位莊主重新認識金玄白,以消弭各大門派和金玄白之間的誤會。 就因為這個目標太大了,出動的人選又必須選擇,以致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齊冰兒、井胭脂等人七嘴八舌,各有主張。 再加上唐鳳和唐凰兩人攪和在裡面,主張要先救下歐陽兄弟,才可以繼續下面的行動。 以至於圍聚在一起的這些女子,簡直形成了一座菜市場,根本沒人記得大街之上,已是劍拔弩張的局面。 井六月悄悄對余斷情道:「老余,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娶妻的原因,你瞭解吧?」 余斷情苦笑一下,低聲道:「這也是我為何要休妻的主要原因!」 他們兩個十多年來都是仇人兼對手,不料在如此奇怪的機緣下,為了追求武道的極至,而同時拜金玄白為師,成為同門師兄弟。 不過這幾天來,兩人表面上和氣,心結仍在,始終有些不對頭,雖未真刀真槍的交過手,卻不免有些口角。 但是,就在這片刻,他們突然找到了一個共同點,形成一種惺惺相惜的特殊感覺,相互諒解起來。 就在這種奇妙的心靈相通之際,井六月突然聽到了金玄白的呼喚之聲。 他向著余斷情一笑,道:「余師弟,我去救人了!」 話一出口,飛身掠進街心,一手一個,把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抱了起來。 余斷情皺了下眉,道:「喂!我應該算是你的師兄才對!」 看見井六月迅如電掣般的把歐陽兄弟抱了回來,唐鳳和唐凰已迫不及待的趕到,把他們抱好。 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齊冰兒等人圍了上來,看到唐鳳和唐凰從腰囊中取出藥丸,喂兩人服用,都是淚眼汪汪,泫然欲泣。 服部玉子把所攜帶的竹筒遞了過去,道:「兩位妹妹,這裡面裝的是清水,快拿去吧!」 流雲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服部玉子為何會隨身攜帶裝水的竹筒,風漫雲和風漫雪更是不解,因為江湖人士行走江湖時,都是攜帶乾糧、肉脯、水袋,從沒見人用竹筒的。 齊冰兒聽到余斷情和井六月在身旁爭執著誰是師兄,誰是師弟,不禁眉頭一皺,道: 「你們在爭什麼?還不快準備去救人?」 余斷情和井六月見到這位小師母開口,全都閉上了嘴。 服部玉子抬頭看了下他們,道:「冰兒妹妹說得對,你們兩人武功高強,應該充當救人的先鋒。」 她當下指定何玉馥、秋詩鳳、曹雨珊、齊《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冰兒四位武功不錯的女俠,隨同余斷情和井六月趕去太白樓救出兩位莊主和楚花鈴、歐陽念玨。 井六月怪叫一聲,道:「四位小師母,我們走吧!」 說著,他一拉余斷情,兩人已如夜鳥一般的騰飛而起,投向蒼漠。 齊冰兒啐了一口,卻見到何玉馥、秋詩鳳一臉笑容,倒是曹雨珊有些靦腆。 她一笑道:「師父、師叔,我們一起走吧!」 風漫雲和風漫雪互望一眼,隨著齊冰兒飛躍而去,秋詩鳳和曹雨珊緊接著也施出輕功,躍了過去。 何玉馥拉著流雲的手,道:「娘,我們也走吧!別讓爹被那兩個武癡救走了。」 流雲還在猶豫,井胭脂在她背後推了一把,道:「乾娘,快走吧!救了乾爹之後,禰好好的罵他一頓,不就行了嗎?」 流雲歎了口氣,不再多言,隨著何玉馥飛身往街尾而去。 井胭脂和井凝碧聚在一起,正想要說些悄悄話,卻聽到金玄白大喝一聲:「破天一刀斬!」 她們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燦爛無比的紅芒,宛如一條巨虹,劃著弧形,橫空而去。 她們根本看不清楚聶人遠有什麼動作,竟似一個呆子,伸長了脖子,任由他宰割,刀光一過,便已劍毀人亡。 金玄白一刀擊碎了聶人遠尚未布起的劍網,流光長瀉,泛起片片刀浪,刀氣割斷了聶人遠的喉管之後,在半空中閃現一個大弧,沒有落地,便倒飛而起,越過八丈多遠的空間,從伊賀流忍者的上空掠過,落在他們的前面街心。 他這一刀,去勢如閃電,回勢似驚鴻,充份顯現出人刀合一的武學精義,讓所有眼見者都感到震撼不已。 那一百名伊賀流忍者,個個心旌動搖,知道這「破天一刀斬」定是延續必殺九刀中「破岳一刀斬」之後的第四招刀法。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看到金玄白從頭頂化為刀虹躍過,現身在二丈開外,心神激動,跪了下來,不約而同的道:「請少主傳授我們破天一刀斬!」 那九十八名忍者看到二名中忍跪下,也跟著一起跪下,以致讓那些站在他們身後的魔門眾女,更顯凸出。 她們美麗的面容上,泛現起凜駭驚懼之色,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摸了下粉頸,心中浮現各種不同的意念,不過答案都只有一個:如果面對這招刀法,無人可以逃生。 她們沒一個人瞭解,為何日宗宗主會出現兩個?為何這兩個宗主要拚個你死我活? 只不過,她們經由蓬萊島上藍、青鬥爭,爾虞我詐,光怪陸離的種種情景,累積出來的經驗,讓她們明白不必多問,也不敢多問。 本來社會的法則就是「成王敗寇」,而江湖上更加凶險,弱肉強食,你死我活,是必然之事。 既然如此,死一個劍豪聶人遠又算得了什麼? 成洛君和風漫天站在東海四大龍使和一群海盜身邊,他們看到這些來自東海的海盜,個個面現驚容,不禁互望一眼。 成洛君發現風漫天也是滿臉驚駭,忍不住道:「金賢侄已經達到了人刀合一之境,並且還練成了御劍之術,比起沈大哥當年,超出甚多,看來放眼天下,罕能找到幾個對手了!」 風漫天縮了下脖子,道:「好在他是沈大哥的徒弟,跟我們是友非敵,否則……」 他看到金玄白佇立如山,左劍右刀,面對那越來越近的鐵騎,想到即將看到的悲慘畫面,不禁打了個寒顫,再也說不出話。 成洛君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陪著沈玉璞闖入甲賀流忍者聚集的城砦裡,代表服部半藏去談判,結果雙方一言不合,甲賀流忍者發動攻擊。 當時,九陽神君憑著一身武功,連殺十六名中忍,擊倒負傷的中忍還有二十一人,至於死傷的下忍,有一百餘人之多。 那種慘烈的戰況,此時回想起來,仍是歷歷在目,猶如昨日發生之事。 比起當年的九陽神君沈玉璞來,現在的金玄白,無論是功力、武技都要更勝數籌。 成洛君不敢想像那上百的鐵騎,若是將金玄白視為敵人,將會有什麼後果! 看著跪倒一地的伊賀流忍者,他忍不住暗忖道:「這些忍者若是練成了必殺九刀,回到東瀛,首先遭難的將是甲賀流忍者,除此之外,其他的忍者也難以在這種凌厲的刀法下繼續生存……」 他在胡思亂想之際,聽到金玄白沉聲道:「你們全都起來,趕快面對來敵。」 蹄聲有如密雷,已經到了三丈開外,可是金玄白的這句話清澈明朗,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百名忍者聽到命令,全都站了起來。 金玄白沒有回答這些忍者的要求,僅是冷冷的注視著那奔馳而來的數百名騎士。 眼前的情景,和他剛剛出師,路過小鎮的情形相似,那時他手持一桿七龍槍,站在街心之上,面對著神刀門的數十名弟子,騎著駿馬,奔馳而來。 可是情景縱然類似,心境已不相同。 那時,他抱著雀躍的心情,帶著齊冰兒,護著五湖鏢局的鏢師,剛剛踏出師門,然而此刻他似乎像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 人雖未老,可是心境已老! 由於心境的轉變,觀看事物的角度不同,感受自然又有不同,想法也因而有別。 金玄白深吸口氣,想到自己從初出茅屋時的欣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似乎幸運之神一直在照顧著他,其實打從十幾年前,自己便已陷入算計中。 而這個算計還是由槍神、鬼斧、大愚禪師、鐵冠道長四人設計出來的,怎不讓他不為之痛心? 想到這裡,一股鬱悶至極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仰天長嘯一聲,面對那急奔而來的上百鐵騎,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都殺死,才能一洩心頭之恨。 隨著嘯聲震盪空際,他運起了九陽神功,向前揮出兩刀,強大無匹的刀氣,彷彿化為有形的水波,層層疊疊,翻翻滾滾的向前湧去。 紅光閃爍,璀璨絢麗,他那龐大的身軀似乎籠罩在一蓬巨大的火球裡,宛如一尊火神。 龍吟似的嘯聲剛一揚空散開,那急馳而來的馬群立刻發出一陣嘶鳴,紛紛人立而起。 縱然那些騎士騎術高明,可是面對這種突然的狀況發生,仍有不少人跌落下馬。 至於那些勒住韁繩,控制住坐騎不再驚慌的騎士,由於馬匹原地打轉,亂成一團,頓時又有好些人被馬蹄踢中,發出一連串的慘叫聲。 就在這時,水波似的刀氣瀰散開去,四周的空氣瞬間降溫,隨著刀氣延伸,領先的五六匹人立而起的駿馬,立刻被刀氣所傷。 慘烈的馬嘶聲裡,數十道血箭從馬身迸射而出,當場便撲地不起,壓住了尚未站起的騎士。 金玄白大步向前,長刀一舉,高聲喝道:「你們全都給我下馬,不然一刀一個,斬殺無赦!」 那分列兩旁的一百名伊賀流忍者,眼看少主這種威勢,將之視為神人,個個精神抖擻,手持著雁翎刀,跟隨在金玄白身後,一步一趨的往前行去。 他們整齊的步伐,重重的跺在石板路上,發出擂鼓似的聲響,敲擊在每一個觀看者的心頭。 那些東海海盜和漕幫幫眾聽在耳裡,再一看到這種殺氣騰騰的樣子,個個心寒膽怯。 朱天壽儘管距離他們還有數丈之遠,也感到有些心驚膽跳,拉著邵元節的衣袖,低聲道:「邵道長,這些人練了必殺九刀之後,怎麼個個殺氣騰騰?如果朕的身邊,由這些人護衛,哪裡還怕劉賊派人暗算?」 邵元節臉色凜駭,點頭道:「這一百人比起錦衣衛一千人還抵用,看來以後內行廠的人員必須每個都修習必殺九刀,才能對付得了劉賊的手下。」 蔣弘武乾笑一聲,道:「國師說得極是!」 諸葛明附和道:「國師之言有理,內行廠只要有一千人練成了必殺九刀,便可將東、西二廠的反叛份子,全部壓制住,朱大爺的安全,定可保證毫無問題。」 他們才說了幾句話,陡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大喝,道:「老夫東海邊巨豪,來此拜訪碎碑手樓老爺子,因有急事在身,一時疏忽,縱騎大街,如有得罪,尚請尊駕原諒!」 諸葛明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七海龍王邊巨豪來了,難怪擺出這種陣勢!」 朱天壽不知七海龍王到底在江湖上是個什麼人物,一聽到此人名頭如此響亮,興奮的向前走去,道:「邵道長,你快跟我講講,這七海龍王是個什麼高手?能不能敵得過我金賢弟?」 邵元節見他完全是抱著好奇的心態想去看熱鬧,本想攔阻,可是一想到東海的四大龍使已在成洛君的約束下,帶著那些海盜們老老實實的聽從金玄白的指令行事。 此刻,縱然七海龍王來此,面對著金玄白那強大的武功,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他向蔣弘武和諸葛明使了個眼色,護著朱天壽往前行去。 金玄白挺刀前行之際,自己還未覺察出情緒起了變化,更不知自己身上所展現出的詭異現象,讓伊賀流忍者視之如神。 當年,九陽神君沈玉璞在甲賀流的城砦裡,施出他已經練至第五重的九陽神功,全身泛現紅光,被甲駕流忍者視為火神下凡,尊稱他為火神大將。 此時,金玄白的神功已臻至第七重,那種外放的氣勢和功力,更遠勝當年的沈玉璞。 故此所有目擊者都深深為之震懾,個個面現凜駭,連成洛君、風漫天這種高手,都毫不例外。 當馬群亂成一團的時候,那些馬上騎士一聽到金玄白的喝聲,再看到他全身似乎發出一層光罩,形象怪異之極,每個人都為之震懾住了。 他們紛紛跳下馬來,把馬匹趕向街旁,很快的便列出一個方陣。 緊隨著方陣成形,從散開的馬群後,又奔出了數十名花衣勁裝女子,分持刀劍,布出了一個半圓形的陣勢。 這些人動作迅捷,訓練有素,僅是頃刻之間,便已布好兩個陣勢,可是金玄白視若未見,仍然緩步向前。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方陣之前,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金玄白腳下一頓,舉目望去,只見七海龍王邊巨豪身高八尺開外,濃眉巨目,高鼻大口,正是師父沈玉璞以前對自己說過的那個樣子。 看來此人縱是雙鬢已白,頷下短髭已灰,身上的錦袍已舊,仍然不折不扣的,便是昔年縱橫東海海域的東海龍王邊巨豪。 金玄白想不到這位當年和師父結拜的小弟,竟會出現在淮安古城裡,而且還在這種怪異的情形下和他見面,一時之間,不知要怎麼開口說,又說些什麼。 心念一動,他收斂起外放的氣勢,頓時刀光一黯,護體的龐大氣罩陡然消失。 他還未開口說話,已聽到成洛君大聲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動手!」 話聲一起,人影飛躍而過,成洛君已掠到金玄白之前,擋住了他。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八章大擺酒宴 當成洛君飛身躍起,攔阻金玄白動刀之時,東海四大龍使和麾下數十名海盜,全都恍如大夢初醒,叫喊著朝七海龍王邊巨豪奔去。 那五十多名的魔門女子,看到了方陣之後閃現的一群勁裝花衣女子,也像瘋了一樣的叫喊著奔了過去。 金玄白感受到身後人群騷動,側目一看,發現這種情形,怒喝道:「不許亂來!」 可是儘管他的聲音有如洪鐘,震痛了每一個人的耳鼓,東海海盜們仍在略一停頓之後,繼續向前奔去。 金玄白眼看不僅東海四龍使等帶著手下繼續前奔,連蒼龍七女都不聽指揮,大怒之下,喝道:「田敏郎,快帶人攔住這些傢伙,誰若再繼續前衝,殺無赦!」 田敏郎大叫一聲,一轉手中雁翎刀,領著五十名忍者,瞬間轉身成扇形散開,擋在東海四龍使和蒼龍七女等人之前。 那些忍者,都擺出了迎風一刀斬的架勢,個個雙手舉刀,斜斜的置於右肩之上,雖然沒有刀氣發出,那種濃冽的殺氣已散發開來。 來自東海的海盜們和魔門女弟子眼看這種情形,立刻停住了腳步,錯愕的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眼中冷芒閃現,道:「你們全都給我退回原處,不可莽動,否則休怪我無情!」 東海四大龍使個個冷汗涔涔,這時才驚覺自己太過於忘形,未曾察覺此時雖被禮遇,實則應該算是金玄白手下的囚犯! 他們沒有一人敢違逆金玄白的話,四人一起抱拳向金玄白行了一禮,領著那群海盜們,退回原先站立之處。 那些來自魔門的女弟子,看到金玄白生氣,縱然看到宗主和其他的姐妹都在數丈之外,卻無人敢再越雷池一步,每一個人都頹然的退回原地,不敢反抗。 金玄白見到混亂的情勢受到了控制,這才臉色稍緩,把追日劍收回劍鞘,倒拎著雁翎刀向前行去。 從七海龍王邊巨豪現身說話,到成洛君飛躍過來,直到引起東海海盜和魔門女弟子一陣騷亂,尚不到兩個呼吸之間。 七海龍王邊巨豪乍一見到成洛君出現,便是一愣,再看到手下的四大龍使帶著一群海盜們吶喊著奔來,又是一驚。 當金玄白髮出命令,那些海盜們便退回原處,更讓七海龍王邊巨豪驚凜至極。 他一個箭步,躍到了成洛君面前,問道:「二哥,這是怎麼回事?他……他究竟是何人?怎麼能指揮得動四大龍使?」 成洛君見到五十名忍者逼退了那些騷動的人,心中稍定,道:「老三,你想想看,天下有誰能在運功之後,全身泛現紅光?」 七海龍王邊巨豪滿臉驚疑的望著金玄白高大的背影,顫聲道:「他……他莫非是大哥的弟子?」 成洛君頷首道:「他正是沈大哥的嫡傳弟子,一身神功遠勝大哥當年,可說已將到達天下無敵的境界。」 七海龍王邊巨豪瞠目結舌,臉上神色怪異,也不知是驚是喜。 成洛君低聲道:「他便是最近崛起武林的神槍霸王,姓金名玄白,不僅一身神功傳自大哥,並且還是槍神、鬼斧、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長的傳人。」 七海龍王邊巨豪全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成洛君所說的話,愣愣的望著他,一臉錯愕。 成洛君道:「這是事實,你不必詫異。」 他頓了下,又道:「除此之外,他也是朝廷敕封的武威侯,並且又是明教的日宗宗主。」 縱然七海龍王邊巨豪見多識廣,也無法相信這種荒謬的事。 他嚥了口唾沫,失聲道:「天下哪有這種怪事?你沒弄錯吧?」 成洛君苦笑一下,我本來也跟你一樣,覺得這種事太過於荒謬,難以令人置信,不過,確實是真的。」 他吁了一口氣,繼續道:「不僅如此,他還是朝廷新近成立的內行廠指揮使。」 七海龍王邊巨豪兩眼圓瞪,有些口吃道:「什麼?內行廠?這……又是個什麼組織?怎麼我從來都沒聽過?」 成洛君道:「以前我也沒聽過,據說這個內行廠權力凌駕在東西二廠,以及錦衣衛之上,不久之前,北京第一劍客聶人遠,帶著四十多個錦衣衛來此,全都被金賢侄殺了……」 七海龍王邊巨豪如遭雷殛,全身一震,退了一步,顫聲道:「什麼?劍豪聶大俠已經死了?」 他抬頭望去,只見上百名的黑衣刀客,背靠背的站立,手中高舉著雁翎刀,殺氣騰騰,自己手下的四大龍使領著數十名手下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心中不覺一陣茫然。 成洛君看他神色不對,訝道:「老三,你怎麼啦?面色如此難看!」 七海龍王邊巨豪定了定神,道:「二哥,不瞞你說,我們在徐州城外,和來自蓬萊的聖門星宗宗主碰面,不知為何,消息外洩,以致引來東廠的大小檔頭,帶著三百多名番子追殺,另外還調來了徐州衛所的軍士圍住……」 他喘了口大氣,又道:「我們本來要和劍豪聶大俠見面,結果沒看到他,反而惹來這種麻煩,於是衝出重圍,趕來淮安,要找聶大使擺平此事,卻不料……」 成洛君拍了拍邊巨豪的肩膀,道:「老三,鎮定一點,別讓金賢侄看了笑話!」 邊巨豪看到金玄白拎著雁翎刀走了過來,定了定神,打量著眼前不遠的這個年輕人,卻發現他除了身軀魁偉,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高之外,也沒什麼特殊之處。 邊巨豪目光一閃,看到了金玄白那條嵌著寶石的玉帶,才有些相信眼前這人可能是朝廷的官員。 至於是不是武威侯,還兼任內行廠的指揮使,邊巨豪就不敢揣測了。 不過成洛君既然如此推崇金玄白,縱使邊巨豪看不到這位神槍霸王露出武林高手所特具的炯亮眼神,也沒發現他太陽穴高高凸起,仍舊相信金玄白的武功不會低於昔年的沈玉璞,否則剛才不會出現那種凜異的情形。 成洛君看到了邊巨豪神色稍定,面對著緩步行來的金玄白,道:「金賢侄,容老叔替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令師當年結拜的三弟,名揚東海海域的邊巨豪邊大俠!」 東海龍王邊巨豪橫行東海二十多年的海盜頭子,實在不能稱為大俠,不過金玄白也沒計較這些,躬身抱拳道:「金玄白,拜見邊三叔!」 邊巨豪上前一步,道:「金賢侄,不需客氣,三叔我……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他凝目望著金玄白,道:「沈大哥從江湖失蹤,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為了找尋他的下落,我和你二叔的頭髮都急白了,也不知花費多少的精神力氣,可是一直都沒有消息。」 成洛君見他情緒激動,忙道:「三弟,慢慢說,別激動。」 邊巨豪眼中泛現淚光,道:「賢侄,我大哥如今人在何處?能不能讓我和他見個面,不然,我會連覺都睡不著!」 金玄白道:「家師如今閉關未出,要想和他老人家見面,恐怕一時之間做不到,而且也不必急在一時。」 成洛君也道:「反正大哥安然無恙,也不用急在一時,倒是你的事情……」 邊巨豪哦了一聲,把目前的困境說了出來。 金玄白淡然的笑了笑,道:「三叔,你不必擔心,東廠追殺你們的事,由侄兒處理就是了。」 他目光一閃,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倒想要認識一下來自蓬萊的星宗宗主謝凱。」 邊巨豪揚目望了下站在忍者之後的那群魔門女弟子,問道:「賢侄,剛才二哥說,你如今是明教日宗宗主,可是……」 他看了看成洛君,繼續道:「據老朽所知,留在中原的明教,除了一個分支之外,其他的都已覆滅,你怎會是明教宗主?難道當年沈大哥向我們隱瞞了身份?」 金玄白知道他誤解沈玉璞,不過並未當場解釋,僅淡淡的笑了笑,道:「三叔,你所說的分支,莫非指的是聶人遠?」 邊巨豪點了點頭。 這時,一個身穿銀白綢衫,頭戴英雄巾的俊俏青年,從刀陣後躍了過來,衝著金玄白抱拳道:「在下謝凱,見過金大俠!」 金玄白打量了一下謝凱,只見他長身玉立,五官細緻而秀氣,絲毫沒有武人的粗狼味,反倒像是個文人。 他抱了抱拳,還了個禮,還未說話,便看到邊巨豪濃眉一皺,不悅的道:「沒叫你說話,你出來做什麼?」 謝凱臉色微變,應了一聲,又退了回去。 金玄白看到這種情形,想起蒼龍七女之言,心知蓬萊魔門和邊巨豪有糾纏不清的關係,而這批逃到中原,定居蘇州的星宗女弟子們,似乎還受到了七海龍王的節制,否則不可能這麼聽話。 他忙道:「三叔,不妨,我正要和謝宗主見面談些事情。」 邊巨豪略一沉吟,道:「愷兒,你過來吧!金賢侄要和你說幾句話。」 謝凱聽到召喚,這才又走了過來。 邊巨豪道:「愷兒,這位金大俠是三叔當年結拜的大哥,海外三仙中的火神大將之徒,你可以稱他為大哥!」 謝凱恭敬的抱拳躬身行了一禮,道:「小弟拜見金大哥。」 金玄白還了一禮,道:「不敢!」 他抬起頭來,看到邊巨豪和謝凱目光望向自己身後,側目一顧,只見朱天壽在邵元節、諸葛明、蔣弘武等人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朱天壽到了金玄白身邊,笑道:「金賢弟,怎麼不替為兄介紹一下這位老英雄?盡顧著就在這裡聊起來了。」 金玄白將七海龍王邊巨豪和謝凱介紹給朱天壽等人認識,當他們得知朱天壽是朝廷敕封的逍遙侯、內行廠的左指揮使,臉色全都一變。 等他們再聽到金玄白提及邵元節身為國師,蔣弘武和諸葛明,還有褚山、褚石等人都是內行廠高官,更是肅然起敬。 雙方見禮之後,朱天壽笑道:「謝少俠,你是來自蓬萊的聖門星宗宗主,而我也是明教星宗的宗主,你說,這筆帳該怎麼算?」 邊巨豪和謝凱大驚,成洛君雖是狀況稍好,卻也為之一愣。 朱天壽看到他們的神態,《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又掀開外袍,露出佩帶的射星劍,道:「這塊令牌和射星寶劍便可證明我的身份,你呢?」 謝凱神情一滯,不知如何回答。金玄白有些哭笑不得,弄不清楚朱天壽這麼做有何意義。 他看了看邵元節等人,發現他們每個人都臉上現出詭異之色,更覺得不解了。 七海龍王邊巨豪輕咳一聲,道:「朱侯爺,你既然身為明教星宗宗主,該知道這一百多年來明教的歷史,明教受到朝廷和武林各派的不斷打壓,如今幾乎名存實亡,流亡海外的一支,只得另起爐灶……」 朱天壽道:「這個我知道,所以才要和謝宗主好好的算算這筆帳,看看是他該當宗主,還是我該坐這個位置?」 謝凱面泛苦笑,道:「自然該朱侯爺做星宗宗主,在下沒有任何意見。」 朱天壽眉飛色舞,道:「好,這可是你說的。」 謝凱點頭道:「不僅如此,今後光大聖教,尚要看金大哥和朱侯爺了,在下正好趁此機會卸此重擔……」 邊巨豪有些不悅,瞪著謝凱道:「愷兒,你怎可未和老夫商量,便驟然做此決定?」 謝凱道:「義父,你難道還沒看清楚眼前的局勢嗎?聖門如今面臨崩解的局面,我們這批人來到中原,幾年下來,一事無成,好不容易搭上劍豪聶人遠這條線,可是……」 他換了口氣,繼續道:「此人好大喜功,自負不凡,卻又見色如命,否則也不會把正事擱著不管,受到利勝光那種小丑的蠱惑,趕來淮安尋花問柳,我看那什麼樓八丈樓二公子此刻恐怕也不保了,你還指望這種人能為聖門盡什麼力?」 他說了一長串話,讓邊巨豪聽了臉色變幻不已,越來越難看。 朱天壽鼓掌道:「謝老弟,說得好!愚兄該為你這番話干一大杯。」 他瞄了一下那些勁裝女子,道:「你們遠道而來,想必還未用過晚膳吧?不如我們坐下來喝幾杯酒,吃頓飯再慢慢的詳談如何?」 謝凱躬身道:「謝謝朱侯爺,不過東廠的大小檔頭有數百人在後追緝,恐怕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趕到,尚請侯爺和金大哥替我們解此危難。」 朱天壽呵呵一笑,道:「這都是小事一樁,管它什麼東廠西廠,唯我內行廠獨大!」 他側首道:「褚山、褚石,你們過來。」 褚山和褚石兄弟從諸葛明身後走了過來,一起向朱天壽躬身行禮,褚山道:「屬下在此,請問侯爺有何吩咐?」 朱天壽道:「你們到悅賓樓和懷信樓去,找掌櫃的,吩咐他們速速叫店夥計在這大街上擺上五十桌酒席……」 他頓了一下,問道:「謝小弟,你和邊大俠這回來了多少人?」 謝凱看了邊巨豪一眼,道:「我們原來一共有三百多人,在徐州城外遭到狙擊,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朱天壽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加上蒼龍七女和邊大俠的屬下,最少得擺七十桌才夠。」 他頓了一下,對紅黑雙煞道:「你們記住了,要擺上七十桌酒,嗯!還有……你吩咐店夥計趕快在街道兩旁掛個三四百盞燈籠,還得找人盡快把屍體拖走,路上掩上細沙,以免血腥味擾了我們喝酒的雅興。」 褚山面有難色,道:「稟告侯爺,店夥計恐怕人手不夠……」 朱天壽道:「笨蛋,難道拖屍體,蓄細沙的事,不能找漕幫的喬幫主想法子?他手下那麼多人,又不全都是飯桶。」 褚山和褚石兩人不敢多言,躬身行了個禮,飛快的奔了開去。 朱天壽看著他們的背影,皺了下眉,道:「諸葛明,你這兩個手下腦袋有點不管用,是不是練功練壞了?」 諸葛明苦笑一下,躬身道:「侯爺說得極是。」 朱天壽拉著諸葛明的衣袖,對謝凱道:「謝小弟,這位諸葛明大人,原先是東廠的理刑官,現在是內行廠的超級大檔頭……」 他側身指了指站在邵元節身旁的蔣弘武道:「那位蔣弘武蔣大人,原來是錦衣衛的同知,現在也是內行廠的超級大檔頭,嘿嘿,有他們二人在此,東廠西廠都成了破廠!」 他說到這裡,覺得自己這句話講得太有趣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邵元節和蔣弘武、諸葛明也陪著一陣好笑,反倒是成洛君、邊巨豪和謝凱三人都面面相覷,浮現訝異之色。 金玄白等他笑完,低聲道:「大哥,把七十桌酒席擺在路中間,有些不妥吧?」 朱天壽笑道:「有何不妥?如今清風徐來,夜色正美,經過一場殺戮之後,正該狂歡一番。」 他目光一閃,瞥了謝凱一眼,繼續道:「就當替為兄的慶賀,當了實至名歸的明教星宗宗主,也該好好吃一頓,何況還結識了像邊大俠這種武林奇人、江湖豪傑,更該慶祝一番。」 金玄白見到自己無法勸阻朱天壽,望向邵元節,道:「邵道長,能否請你勸一下朱大哥?」 邵元節明白朱天壽的個性,也瞭解他這麼做的動機,知道此刻除非颳風下雨,否則天王老子來了,也無法改變他要擺酒席在大街上的主意。 他笑了笑,走過來道:「金侯爺,朱侯爺這麼做另有深意,是要親眼看看東廠來了些什麼人,又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要追殺邊大俠和謝小……小哥!」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忖道:「這也用不著如此誇張吧?在大街上大擺宴席,還一擺就是七十桌……」 朱天壽看到他這樣子,大笑道:「賢弟,不需煩惱,你的幾位夫人和手下,仍然可以在悅賓樓裡用膳,至於漕幫的那些人,我就不應付他們了。」 就在這時,長白雙鶴領著數十名東廠番子,飛身躍了過來,卻被那些手持雁翎刀的忍者們擋住。 他們眼看朱天壽等人聚在一起說話,遠處馬嘶陣陣,還有上百人布出了方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互望一眼,不敢冒昧的衝撞伊賀流忍者擺出的兩層刀網,於是李承泰高聲喊道:「諸葛大人,諸葛大人!」 諸葛明聽到呼喚,見到長白雙鶴受到忍者的阻擋,忙對金玄白道:「侯爺,長白雙鶴辦完了事,要不要讓他們過來?」 金玄白道:「當然要讓他們過來。」 他使了個眼色,朝伊賀流忍者行去,諸葛明快步跟了過去,低聲問道:「侯爺,什麼事?」 金玄白問道:「諸葛大人,你可知道朱大哥為何要在大街上擺出七十桌?如此大費周章做什麼?」 諸葛明笑道:「朱侯爺是在擺威風給那姓謝的小姑娘看,難道你還不明白?」 金玄白一愣,訝道:「什麼?那謝凱竟是一個女子?」 諸葛明點了點頭,揶揄道:「金侯爺,你怎麼絲毫沒有長進?枉你有幾房妻室,又在女人堆裡打滾了好久,怎麼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金玄白訕訕一笑,想到自己果真有些遲鈍,初遇齊冰兒時,將她誤以為是齊大公子,之後在集寶齋裡看到了楚花鈴穿著儒服,作文士打扮,也沒能認出來。 而初逢朱宣宣時,也是經過了諸葛明的提醒,才知道她是一位郡主,並非什麼舉人。 回想起來,真是覺得丟人! 他抬頭望著聚集一堆,全都神魂不定的蒼龍七女等魔門星宗女弟子,覺得自己認錯人,都是受到她們的誤導,心想:「這些丫頭真該打屁股!」 不過,無論朱天壽會不會打她的主意,金玄白認為自己總算做對一件事,否則這些遠渡重洋,回到中原的魔門女子,還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他在忖思之際,走到了忍者布下的防線之前,找到了山田次郎,揚聲道:「田敏郎,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過來!」 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聽到吩咐,不敢怠慢,趕緊指揮忍者讓開一條通道。 長白雙鶴一起抱拳朝他們行了一禮,領著身後的番子,越過通道,走了過來。 諸葛明問道:「承泰,承中,事情辦妥了?」 長白雙鶴跪下來,給金玄白和諸葛明磕了個頭,李承泰道:「稟告侯爺和大人,屬下等把那一班衙役押回衙門,本想把知府趙俊抓來,不過據推官說,他們夫婦已過河到了蘇州,說是要和親戚見面,此刻不在府裡……」 諸葛明揮了下手,道:「你們起來說話。」 長白雙鶴等人站了起來,諸葛明仔細的詢問了一下東廠駐紮在徐州的負責人姓名,李承泰道:「稟告大人,駐在徐州的檔頭叫胡定德,三年以前在鞠湖,後來才調到徐州。」 諸葛明恍然道:「哦!原來是小德,那小子機靈得很,難怪會查得出魔門女弟子的事……」他壓低了聲音,湊在李承泰耳邊道:「等一會酒席擺出來,你們兄弟就帶著手下,坐在前面幾桌,如果胡定德來了,讓他們全都跪在大街上,給朱侯爺看個清楚。」 李承泰訝道:「為什麼要這樣?」 諸葛明敲了他一下腦袋,道:「我這是保他的性命,知道嗎?」 長白雙鶴互望一眼,不敢多言,領著手下數十名番子,束手站立在一邊。 這時,從懷信樓裡湧出大批的店夥計,有些拿燈籠,有些搬梯子,還有一些漕幫幫眾也被張立夫支使著幫忙搬桌椅,一時之間,人聲嘈雜。 金玄白看到這些人忙碌的動起來,揚聲道:「田敏郎,你帶五十個弟兄去幫漕幫弟兄們處理屍體。」 諸葛明加了一句,道:「記住,那聶人遠的屍體務必找具上好的棺木保存下來,我要派人送回北京,讓高天行看看。」 田敏郎領命帶人趕去。 那些魔門女弟子和東海海盜們遠遠望著店夥計忙著搭起梯子,把一盞盞燈籠掛在樹上,又有大批漕幫幫眾當街架設桌椅,全都感到不解,好奇的四下觀望。 金玄白這時才記起了沒有見到服部玉子等人,於是叫過小林犬太郎,吩咐他派人去找服部玉子過來,和邊巨豪見面。 小林犬太郎剛轉身走開,朱天壽已陪著謝凱走了過來,他笑著道:「金賢弟,謝小弟說,要謝謝你沒有殺了蒼龍七女,還收留她們。」 金玄白聽他還是口稱「謝小弟」,也不知他有什麼用意,笑了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謝凱又鄭重的道謝了一番,把帶來的手下弟子喚來,一一拜見日宗宗主,反倒弄得金玄白有些手足無措。 謝凱表示想要和蒼龍七女等人碰面,金玄白趕緊下令忍者們撤了那二層防衛圈,支使他們去幫忙搬桌椅,擺宴席。 忍者們潮水似的退了開去,謝凱還沒說話,隨他前來的眾女已歡呼一聲,向著蒼龍七女等人蜂擁而去。 謝凱不好意思的朝金玄白笑了笑,道了個歉,也快步奔了過去。 朱天壽滿臉含笑的望著這群魔門女子,對金玄白道:「老弟,這些女子個個武功不錯,我把她們收歸身邊,作為私人護衛,倒也比那些錦衣衛要強得多。」 金玄白苦笑道:「大哥,隨你的意思,不過這些人都想要復興明教,放在身邊,總有些不妥。」 朱天壽笑道:「有什麼不妥?她們要復興明教,我們就讓明教復興,把這些人放在內行廠裡,以後也可以用來對付江湖人。」 他拍了下金玄白的肩膀,道:「賢弟,本來我們這趟到徐州是辦這樁事,既然聶人遠已經死了,你看該到北京去,還是往武當山走一趟?」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大哥,那是我的私事,該由我自己去處理,我看你還是回蘇州等著,等我從武當回來之後,再陪你回北京如何?」 朱天壽搖頭道:「賢弟,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況武當等各大門派不安於份,想要找你的麻煩,就等於找朝廷的麻煩,不給他們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他的目光一閃,正色道:「賢弟,你的事情,邵道長都跟我說了,無論以前槍神等人有何打算,都要看你決定,如果你決定要把幾位妻子娶回來,我們就努力爭取,尤其是青城派的那個薛婷婷更不能讓她跟人跑了,不然豈不是人生的奇恥大辱?」 金玄白默然不語,看魔門眾女聚在一堆,吱吱喳喳的,有說有笑,再見到七海龍王領著大群手下和四大龍使見面,只覺心中雜思如潮,此起彼落。 諸葛明見他默然無語,道:「金侯爺,你快拿定主意,我們在這裡住一宿,再決定明天回北京還是到武當。」 金玄白輕歎了口氣,道:「讓我想一想吧!」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七九章緊急密報 淮安城裡家家閉戶,戶戶掩門,彷彿所有的居民都受到警告,沒有一個人敢上街。 可是在悅賓樓前的整條街上,卻有二里多長,街道兩旁高懸著上千盞的燈籠,照亮得整條街上宛如白晝。 大街上人聲鼎沸,七十桌酒席盛開,店夥計托盤端菜,川流不息的從悅賓樓和懷信樓進出,忙碌的替在大街上暢飲的客官們服務。 他們每一個都戰戰兢兢的,唯恐一不小心便會得罪這些客人,落得個身首異處。 穿行在酒宴裡的夥計,沒一個弄清楚剛才的一場殺戮是怎麼回事,他們只知道兩間酒樓的酒席,原先是漕幫的張分舵主所訂,為的是宴請佳賓。 可是酒席才開,便引來一陣殺戮,不僅本地的巨豪樓老爺子牽涉在內,連衙門差人和錦衣衛都來了。 後來,錦衣衛的人員全被殺死,衙門的差人都被逼下跪,才知道漕幫宴請的貴賓竟是朝廷的兩位侯爺。 等到這些衙門差人走了,張分舵主傳令下來,大街上要另外擺出七十桌酒席,逼得兩間酒樓的掌櫃簡直要上吊。 他們不僅急著向其他的酒樓飯館調運蔬菜魚肉,還得借板凳桌椅,加買燈籠蠟燭,一時之間,忙得不可開交。 所幸漕幫的張立夫分舵主人緣不錯,再加上有侯爺的人隨行,這才調齊了所有材料,準時開席,也讓兩位掌櫃的放下心來。 悅賓樓的劉掌櫃看到酒席開出,街上的屍體都被拖走,收拾得乾乾淨淨,青石板上被鋪上細沙碎石,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準備和貴客打個招呼,敬他們幾杯酒。 可是他剛上街,便看到府衙裡的七八名大小官員,身穿官服,領著三百多名衙門差人,氣急敗壞的從街尾的府衙走了過來。 劉掌櫃嚇了一跳,還以為這些官差是來找麻煩的,誰知這些人老遠的就跪了下來。 說也奇怪,那些守在街上的漕幫幫眾,沒有一個人理會這些官差,也無人替這些大小官員們傳話,以致這些官員連同三百多名差役,全都長跪不起。 劉掌櫃猶豫了一下,看到大街上酒香四溢,賓客如雲,杯觥交錯之際,竟無人理會那些跪倒一地的官差。 他雖然心裡害怕,卻渴望著想要見見兩位侯爺,敬他們一杯酒,那麼,此後的日子便可以對親朋好友吹噓一番,也為自己家中的門楣爭光不少。 所以在一陣猶豫之後,立刻便向著街心行去,一路堆著笑臉,見人便打呼喚,拚命的記住賓客的容貌。 可是,他才走過了八九桌的酒席,便見到從遠處奔來了一群身穿官服,頭戴官帽,披著大紅披風的大漢,像是潮水一般的湧了過來。 劉掌櫃看到那些大漢的穿著,立刻記起了這種打扮的人便是東廠的人員。 他嚇了一跳,快步走到一株大樹邊躲著,唯恐不久之後會發生殺戮之事,波及自己。 就在這時,他見到坐在最前面四桌上的兩個青衣大漢站了起來,向著來勢洶洶的東廠人員走去。 劉掌櫃嚥了口唾沫,緊張的望著遠處,耳邊卻突然聽到有人朗聲笑道:「邊大俠,謝小弟,你們不用擔心,這些混帳東西,有長白雙鶴去應付,我們別理他們,儘管放心喝酒就是了。」 劉掌櫃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月白色長衫的年輕人,和一個錦衣魁梧老者,坐在一群花衣少女堆裡,滿臉春風的舉杯相邀。 劉掌櫃駭然的望著這個白衣文士,覺得他口氣太大,竟然把東廠的番子都不放在眼裡,叱為混帳東西。 仔細的端詳一下,劉掌櫃依然沒有看出這個年輕文士的尊貴之處,依他多年做掌櫃的經驗,那些像花朵似的年輕美女,個個身穿勁裝,佩帶兵器,顯然都是行走江湖的俠女之流。 而那魁梧的錦衣人,也不像是朝廷官員,而是江湖豪客,可是,憑著這些人,怎麼會不怕東廠的番子? 劉掌櫃的目光閃爍,掠過朱天壽和邊巨豪身上,落在另外一桌坐著的蔣弘武、諸葛明身上,看來看去,覺得這兩人倒像是侯爺。 他心裡一定,準備要找個機會去向兩位侯爺敬杯酒,抬頭望去,只見那一大片有如潮水般奔來的東廠人員,在見到長白雙鶴站在街心之後,全都在瞬間停下了腳步,沒人敢再向前行走。 李承泰和李承中站在街心,兩手叉腰,望著那密密麻麻的東廠人員,全都停在丈外,不再繼續前進。 他們互望一眼,李承泰高聲道:「本官李承泰在此,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街燈通明,四周有如白晝,李承泰和李承中喝了點酒,兩人臉孔浮現紅暈之色,看得清清楚楚。 那三百多名東廠人員起了一陣騷動,領先的一個官員,急奔而出,到了長白雙鶴身前七尺處,跪了下來,恭聲道:「屬下胡定德,拜見兩位大人!」 他這一跪下,後面三百多名的東廠番子,全都跪了下來,可是每一個人都是心中疑惑,不知兩位檔頭,怎會突然出現在淮安城裡? 尤其是大街上燈籠高懸,擺了數十桌酒席,像是有什麼婚禮喜慶,更讓這群番子們不解。 胡定德也是滿頭霧水,莫名其妙,見到長白雙鶴一臉紅暈,顯然喝了不少酒,更不敢多問,只得規規矩矩的磕頭行禮。 李承泰向前走了兩步,問道:「胡定德,你好好的待在徐州,如今帶這麼多人,趕來淮安幹什麼?」 胡定德恭聲道:「稟報大人,屬下接獲消息,有東海海盜要和來自太湖的湖匪碰面,購買竊自泉州造船廠的造船圖紙,所以召集屬下,一路圍剿,結果殲匪百人,追來淮安。」 李承泰冷哼一聲,道:「這麼說來,你們都有大功勞羅?」 胡定德聽出李承泰語氣不對,謹慎的道:「不敢,屬下只是盡職而已,並無任何功勞!」 李承泰雖然知道胡定德所查出的情報略有不實,並非什麼湖匪要出賣造船圖紙給東海海盜,而是邊巨豪要和魔門的星宗弟子會合,約了劍豪聶人遠見面。 這其中有許多玄虛,李承泰完全不明白,更不瞭解為何諸葛明要讓胡定德等人下跪。 他只是記住了諸葛明之言,說這麼做是為了保全胡定德一條性命,可是究竟為什麼胡定德盡職捉拿叛逆,倒會丟了性命,李承泰就完全想不通了! 他看著這個昔年的屬下,正忖思著該不該把諸葛明的話轉告胡定德,已見到李承中走了過來,問道:「小德,你帶了這些手下,就這麼一路奔來,難道連馬匹都沒準備嗎?」 胡定德聽到了李承中對自己的稱呼,記起了多年以前,初進東廠時受到這兩位長官的照顧之情,想到若是沒有他們的提攜,自己恐怕至今仍是一名番子,怎能做到統領數百人的檔頭?並且還可以雄踞徐州,威風八面? 他雖然想不出這兩位長官為何要以這種面貌對待自己,可是卻清楚他們這麼做,必然另有原因。 心念急轉之際,他恭聲道:「稟報兩位大人,馬匹已交給驛站看管,屬下原準備入城之後,會同府衙人員,封城搜索,務必找出叛逆行蹤……」 李承中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個巴掌扇了出去,把胡定德打得跌倒於地,好一會才爬了起來。 他愕然望著李承中,緊咬牙關,任由血水從嘴角流了出來,也不擦拭一下。 李承中罵道:「誰叫你自作主張,帶著大批人馬趕來淮安?你可知道你接獲的消息,完全不確實,根本沒什麼東海海盜,也沒有湖匪,你所追趕的人全是諸葛大人的好友!」 胡定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訝道:「哪位諸葛大人?」 李承中道:「你何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那坐在酒席上的是誰?」 胡定德仰首一看,首先便見到自己要捉拿的東海海盜和一個年輕白衣文士就坐在一堆花衣女子之間,而那些花衣女子則是自己帶領部下追殺的太湖湖匪。 他的目光在那白衣文士身上停留了一下,只見此人一臉笑容,正和身邊的一名女子談話,還不時伸手指向這邊,表情頗為輕佻。 胡定德想了一下,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然後目光移轉,落在另外一桌上面。 這一看可不得了,因為他不僅看到了東廠有名的理刑官、外號一筆勾銷的諸葛明大人坐在席上,在旁邊還坐著赫赫有名的錦衣衛同知大人蔣弘武。 除了這兩人之外,身穿一襲道袍,頭戴道冠的中年道士更讓他看了眼熟,略為一想,便知此人是國師邵元節。 胡定德滿臉錯愕,不敢想像這幾位大人物,怎會和湖匪、海盜們坐在一起飲酒言歡? 李承泰冷哼一聲,道:「胡定德,你看清楚了吧?」 胡定德面如死灰,茫然的點了點頭。 李承泰道:「你得罪了諸葛大人的朋友倒還罷了,千不該,萬不該,連本朝的逍遙侯爺都一併得罪了,便罪該萬死!」 「逍遙侯爺?」 胡定德想來想去,卻想不出本朝有什麼逍遙侯爺。事實上,以東廠之跋扈,就算得罪一個無權無勢的侯爺,又有什麼關係? 為何李承泰會如此重視這位逍遙侯爺? 胡定德意念急轉,一直想不出其中蹊蹺,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稟告大人,屬下昨日收到廠裡發出的密報,要求各省所有的駐地同仁,找到諸葛大人的行蹤,然後呈交上去,請諸葛大人親鑒。」 長白雙鶴互望一眼,李承中道:「哦!有這種事?你還不快些呈上來?」 胡定德從懷裡取出一個長約半尺的圓形銅管,雙手捧著,垂首交出。 李承中接過銅管,轉身往諸葛明行去。 他即將走到朱天壽旁邊,看到這位逍遙侯爺瀟灑之極的做了個手勢,向著身邊的美男子道:「謝小弟,讓他們跪半個時辰,禰覺得夠不夠啊?」 一聽到這句話,李承中才恍然大悟,為何諸葛明會說出那句話來,敢情他知道朱天壽要討好謝凱,才準備用這些東廠番子來博取美人一笑。 李承中瞥了謝凱一眼,只見他玉面朱唇,黑眸明亮,嘴角含春,的確是個經過裝扮的美女。 他心裡暗罵一聲,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朱宣宣,覺得這兩個女子竟有幾分相似之處,難怪會讓朱天壽如此喜歡。 李承中垂著頭,小心翼翼的走過這一桌,到了諸葛明身邊,低聲道:「大人,廠裡發出的密報,請大人親覽。」 諸葛明接過銅管,問道:「是胡定德呈上的嗎?」 李承中點了點頭,道:「此密報發交各省駐地同仁,務必在見到大人時呈上。」 諸葛明道:「你把承泰叫回來吧!繼續喝酒吃飯,那幫傢伙就讓他們跪著……」 他看了一眼談笑中的朱天壽,道:「等到侯爺高興之後,自然會叫他們起來。」 李承中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走開。 諸葛明先仔細的看了看銅管接合處的蠟封,見到蠟上印痕秘記仍然完整,未被破壞,這才剝去蠟封,打開了銅管,從裡面取出一卷紙柬。 這種傳達秘訊的紙張,是特製的磁青蠟箋,和一般朝廷王公大臣所用的磁青紙有所不同。 東廠採用這種紙箋,一來防偽,二來則是確定其重要性,有別於其他單位所用之雲紙和羅紋紙。 諸葛明就著燈光,看了看紙上所寫的蠅頭小字,然後交給坐在身邊的蔣弘武。 蔣弘武看了看,臉色一沉,交給邵元節,低聲道:「邵道長,這封密報得盡快交給朱侯爺才行。」 邵元節展開紙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個字:「寧夏安化王即將舉兵謀反,速速定策。」 他捲起了紙箋,低聲問道:「是不是上回金侯爺交出來的那些信函傳到了馬公公手裡,引出來的效應?」 蔣弘武道:「那些信函是由諸葛大人以專人送回京師,大概馬公公看了之後,派出大批人馬趕往寧夏監視,以致引起安化王爺不滿吧!」 邵元節道:「我們別擾了朱侯爺的酒興,等到喝完酒再和他商量一下。」 蔣弘武點點頭,邵元節不動聲色的把紙箋揣回懷裡。 諸葛明把銅管放進囊中,低聲問道:「蔣兄,道長怎麼說?」 蔣弘武答道:「酒後再談。」 諸葛明低聲道:「蔣兄,我剛才聽成大俠說起,他們見過仇鉞那小子,一再讚揚他槍法高強,治軍嚴謹如今已升為千戶,我看派他到那裡去一趟,也好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並且也賣金侯爺一個面子,你看如何?」 蔣弘武點頭道:「嗯!這個主意不錯,等一下你跟侯爺提一提吧!」 他們交頭接耳的說了幾句話,聽到朱天壽笑道:「哈哈哈!禰擁戴我當教主,禰還是可以當禰的星宗宗主,真是個好主意。」 諸葛明皺了下眉,覺得朱天壽玩過頭了,竟被鼓著要當明教的教主,如此一來,豈不天下大亂? 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金玄白為何要冒充是明教的日宗宗主,難道只是為了引蛇出洞?還是他另有打算? 他正想把心中的疑惑和蔣弘武談一談,可是見到四周全是坐著魔門的女子,唯恐漏了口風,讓這些人察覺,引起什麼意外,於是只好舉杯作勢向蔣弘武敬酒。 剛把一杯酒喝完,他便見到井六月一手捧著罈酒,一手拉著天刀余斷情搖搖晃晃的從悅賓樓裡走了出來。 井六月邊走邊嚷嚷道:「我跟邊老三十多年前就認識了,我們是打出來的交情,敬他兩杯酒有什麼關係?」 余斷情冷冷的道:「你在船上宰了他的乾兒子,人家心裡恨你都恨死了,你還爭著跟他喝什麼酒?」 井六月道:「他敢不跟我喝酒,我就再找他大戰五十回合,看看他這些年來,有沒有長進。」 他們走到一株大樹旁,見到劉掌櫃躲在樹後,井六月身形一動,躍了過去。 劉掌櫃嚇了一跳,已被井六月一把扣住了脈門,道:「你這傢伙,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劉掌櫃根本無法反抗,任由井六月拖著往前行去,口中不住辯解道:「官爺,小的是悅賓樓的掌櫃,到這裡來,是要看看各位官爺還有什麼欠缺的東西……」 井六月齜了下牙,道:「還有什麼欠缺?當然是缺酒羅!回去告訴你的夥計,每桌再上兩罈酒。」 劉掌櫃不住的點頭,只聽井六月伸手指著邊巨豪所坐的那一桌,道:「尤其是那一桌,該上四罈酒才行,知道嗎?」 劉掌櫃抬起頭來,只見自己如同身處花叢,四周全是一堆年輕美女,粉香混合著酒香,撲鼻而來,熏得他頭都暈了。 他定了定神,道:「是!小的這就去。」 井六月放開了手,劉掌櫃轉過身子,看到坐在一起的蔣弘武和諸葛明,壯著膽子問道: 「請問官爺,兩位侯爺的桌上,是不是也該多上兩罈酒?」 蔣弘武和諸葛明被劉掌櫃稱作侯爺,一起大笑。 諸葛明指著朱天壽,道:「掌櫃的,你弄錯了,那位才是我們英明神武的逍遙侯爺。」 劉掌櫃一震,轉身看了看幾乎靠到謝凱懷裡的朱天壽,發現他怎麼看都像是地方上的花花子弟,怎會是英明神武的侯爺? 他心中存疑,動作卻不慢,雙膝一軟,朝朱天壽跪下,重重的磕了個頭,道:「賤民劉天賜,拜見英明神武的逍遙侯爺。」 朱天壽非常高興,尤其對那「英明神武」四個字,更感到十分受用,揮了下手,道:「起來吧!」 劉天賜掌櫃磕滿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朱天壽目光一閃,道:「諸葛大人,這場酒宴,他辦得很好,你賞他十兩銀子吧!」 諸葛明應了一聲,從囊中掏出一錠銀子,道:「劉天賜,侯爺賞賜,你還不趕快謝恩?」 劉天賜沒想到有這種好事,愣了一下,接過銀子,又跪了下來,連磕三個響頭,道:「謝謝英明神武的逍遙侯爺賞賜,小的感激不盡。」 朱天壽心中舒坦,對諸葛明道:「諸葛大人,那些混帳東西從徐州趕路而來,大概都沒用過晚飯吧?這麼著,你吩咐劉掌櫃另加三十桌,什麼時候擺好酒席,就什麼時候讓他們站起來。」 諸葛明聽到這句話,總算鬆了口氣,可是劉天賜卻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哭喪著臉對諸葛明道:「諸葛大人,小的店裡所有的蔬菜瓜果、雞魚牛肉,全都用光了,這下再開三十桌,別說材料不夠,就是桌椅板凳也不夠擺……」 諸葛明皺了下眉,也覺得此事難辦,陡然聽到井六月笑道:「劉掌櫃,這事好辦,前面半里,有間太白樓,裡面桌椅板凳,瓜果肉類,什麼都有。」 劉掌櫃嚇了一跳,道:「稟告官爺,那太白樓是樓八丈樓老爺子開的,裡面……」 井六月笑道:「現在裡面什麼人都沒有,那什麼狗屁的樓八丈,已被我打折了兩條腿押進衙門大牢裡了。」 他捧著酒罈,灌了口酒,對諸葛明道:「諸葛大人,你叫幾個手下,到衙門大牢去找到樓八丈那廝,別說是瓜果蔬菜,就是要他把整座樓送給你,他都會答應。」 諸葛明眼睛一亮,抓著劉掌櫃道:「掌櫃的,你現在就去找夥計們到太白樓去搬東西,我帶人趕去衙門提人,要樓八丈畫押簽同意書。」 劉掌櫃手裡緊緊的握著那錠銀子,不住的點頭,一等諸葛明說完話,立刻便跌跌撞撞的奔回悅賓樓去,心裡一直想著,今後可有事情向親朋好友炫耀了。 諸葛明站了起來,見到長白雙鶴正好走回來,趕忙叫過他們,隨自己往衙門走一趟。 蔣弘武見到這種小事竟要煩勞諸葛明親身走一趟,一定其中另有蹊蹺,追了過去,低聲問道:「諸葛兄,你是不是打什麼主意?可別忘了小弟也有一份!」 諸葛明笑道:「這什麼樓八丈,被井六月這個瘋子打折了雙腿,還送進衙門,太奇怪了,所以我去關注關注,一定可以從中撈到好處。」 他拍了拍蔣弘武的肩膀,道:「蔣兄,你放心啦!無論能撈到多少,我們兄弟是二一添作五……」 蔣弘武低聲道:「不!你手下還有這麼多人,你我各佔四成,另外拿出兩成分給長白雙鶴他們。」 諸葛明回頭看了隨在身後的長白雙鶴一眼,道:「就這麼辦,蔣兄你說了算。」 他們邊說邊行,走到漕幫幫眾守衛之處,忽然見到前面街上跪了一大群人,都是身穿官服,戴官帽的小官。 兩人一怔,走了過去,抓過名漕幫弟子,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官員帶著近三百人的衙門差人,在半個時辰之前,便已趕到,要求見侯爺,懇請恕罪。 可是這些漕幫幫眾稟報上去,卻被張分舵主罵了一頓,因此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官差跪在街上,無人敢再聞問,也不敢轉報其他人。 諸葛明和蔣弘武相視一笑。 蔣弘武道:「他媽的!這小小的一個分舵主,也懂得狐假虎威,也不知哪個差人得罪了他,竟敢讓這府衙裡的官員和差人全都跪在這裡喝風!」 諸葛明看到衙門官員跪倒一地,覺得這樣一來,行事更加方便,推開擋路的漕幫幫眾,走了過去,揚聲道:「本官乃東廠理刑官諸葛明,這位是錦衣衛同知大人。」 那跪在地上的七八位官員和三百名差人,一聽他們兩人報出的官銜,全都嚇得拚命磕頭。 諸葛明道:「府台大人在不在?請過來說話。」 一個蓄著鼠鬚,臉孔瘦削的七品官員,膝行向前,道:「稟報兩位大人,知府趙大人今天上午過河到蘇州去了,此時不在衙內,下官等不知大人們……」諸葛明揮了下手,道: 「你們全都給我站起來,跪在街上像什麼樣子?豈不是有損官威?」 那些官員和差人如遇大赦,又磕了個頭,這才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不過有人跪了太久,兩腿酸麻,站起來時,搖搖晃晃,差點又跌倒於地。 諸葛明和顏悅色的走了過去,一一的問明了那八位官員的職銜和姓名,這才道:「二位侯爺和我們路經此地,乃是極其機密之事,你們不可把機密洩漏出去,知道嗎?」 那八位官員點頭如搗蒜,而站在後面的衙門差人則個個低垂著頭,束手而立。 諸葛明交待下去,兩位侯爺可能夜宿淮安,連同所率手下,一共約五百人,要八位官員一起設法準備宿處,絕不可怠慢了侯爺和夫人,至少要準備幽雅清淨的莊院,才不會惹惱兩位侯爺。 至於東廠和內行廠的官員們住宿之處,男女必須分開,最少得準備四間客棧,才夠使用。 最後,諸葛明道:「你們若是辦妥了這樁事,所有的事,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然問你們一個勾結地方豪強,行刺兩位侯爺之罪,你們每一個人都得掉腦袋,知道嗎?」 那些官員最大的不過是六品官位,一聽到諸葛明這句話,全都嚇得面無人色,手腳發軟。 諸葛明抓過推官,道:「宋推官,你帶十位差人隨我往衙門去一趟,我要偵訊犯人樓八丈。」 那個推官被諸葛明一把抓住手腕,嚇得全身哆嗦,差點沒尿濕褲子,後來一聽東廠理刑官諸葛大人要親自偵訊犯人,這才稍為定下心來,不住的點頭。 諸葛明看到那些大小官員全都呆若木雞,道:「除了宋推官和十名差役留下之外,其他人不快快離去,還等什麼?」 宋推官挑了十名親信留下,其他的人又跪下磕了個頭,這才散了開去,忙著執行諸葛明所下的命令。 蔣弘武看到諸葛明大發官威,嚇得那些地方官員面無人色,笑了笑,道:「諸葛大人,我不陪你到衙門去了,我得回去陪國師和侯爺多喝兩杯酒。」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蔣大人請回。」 宋推官聽到這回除了兩位侯爺帶領東廠官員光臨這個小城之外,甚至連國師都一併隨行,不禁小腿直打哆嗦,頭冒冷汗。 他心裡叫苦連天,痛罵樓八丈眼睛瞎了,竟會把東廠的官員們當成了過江猛龍,要搶他的地盤,以致惹來如此多的禍事。 縱然平時府衙裡上上下下,收了樓八丈不少的好處,可是面臨生死關頭,宋推官也只得把樓八丈推在前面,讓這位地方大豪頂下所有的罪。 宋推官拿定了主意,諂笑道:「啟稟大人,那樓八丈平時欺壓百姓,霸佔他人產業,他如今有兩座莊院,都佔地有百畝之大,不知大人認為那裡能不能作為兩位侯爺的住宿之處?」 諸葛明心中大慰道,道:「嗯!地方大小不重要,主要的是幽雅高潔,才不會讓侯爺和夫人們感到不適……」 他和宋推官邊行邊談,長白雙鶴臉無表情的隨在其後,那十名衙門差人束手而立,等到他們行過身前,這才遠遠的跟了過去。 蔣弘武目送他們遠去,這才微笑轉身,心知以諸葛明的手段,這回非得把樓八丈搾乾不可。 他心中盤算,宋推官既然說出那番話,可見這樓八丈多年以來所斂取之財物地產等,一定不在少數,吞了下來,自己所得的那一份,最少也值個一萬兩銀子。 再加上在蘇州城裡,曹大成允諾他的宅院和小妾,這一趟南下,最少也賺了二萬兩銀子以上,可說是不虛此行! 他愉快的向前行去,剛走到懷信樓之前,只見一大堆人從悅賓樓裡走了出來,領先的一個紫衣大漢,手持一桿長槍,滿臉怒容。 蔣弘武看到此人手裡的那桿長槍,覺得十分眼熟,略一忖思,才記得正是金玄白以前所用的七龍槍。 他當下微微一愣,暗忖道:「金侯爺的七龍槍怎麼會到了這傢伙的手裡?」 腳下一頓之際,已見楚慎之、楚仙勇、楚仙壯三人,也都是手裡拎著長槍,緊隨那人之後,大步走出了悅賓樓。 而隨在他們之後的則是金玄白,他扛著一桿鐵槍,臉色凝肅的緩步而行,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蔣弘武心念一轉,記起了這人是七龍山莊的莊主楚天雲。看到他們四人的樣子,似是準備要和金玄白切磋槍法。 可是他們的神色不對,倒像是仇人碰面一樣,倒令人猜疑不定,難以明白其中蹊蹺。 蔣弘武沿著街邊走了回去,只見井六月和邊巨豪正在拼酒,而余斷情則坐在成洛君和風漫天身邊,也不知說些什麼。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問道:「邵道長,這是怎麼回事?」 邵元節笑了笑,還沒說話,井六月已轉身過來,道:「這件事我最清楚了,讓我告訴你。」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章女扮男裝 井六月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道:「想當年,槍神、鬼斧、武當鐵冠道長、少林大愚禪師都是我父親的好友,他們誤以為九陽神君是明教烈火旗主,於是一路追殺,從泰山追到了江南……」 他大略的敘述了當年之事,然後話鋒一轉,轉到了金玄白自幼所定的幾樁親事。 這件舊事以前被視為江湖上最懸疑的一件事,為了五大高手的失蹤,各大門派也不知耗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結果依然徒勞無功。 而成洛君和邊巨豪為了追查沈玉璞的消息,也幾乎花費了二十年的工夫,還是在見到金玄白之後,才稍稍獲得端倪,瞭解少許的情況,於是聚精會神的聽他敘述……至於那些魔門女子則因井六月一句「明教烈火旗主」,便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裡面,聆聽著井六月的敘述,反倒無人望向金玄白等人。 井六月道:「當年四大高手原本是怕我師父又成為一個九陽神君,將來為害江湖,這才個個搶著授以絕藝,其實都是不安好心。」 風漫天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道:「井大俠,怎麼那四大高手盡心授藝會不安好心呢? 這我可想不通了。」 井六月瞪了他一眼,道:「你有見過天下之中,誰能佛道同修?」 他冷笑了一下,道:「嘿嘿!大概除了武當的祖師爺張三瘋子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這麼做吧?」 風漫天想了一下,默然無語。 成洛君點頭道:「井大俠說得不錯,的確就是這種情況!」 井六月道:「少林心法和武當心法不同,很難兼容並蓄,所以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便想藉此毀了我師父的道基。」 他停了一下,解釋道:「我師父就是神槍霸王金玄白,這點各位都很清楚了!」 邊巨豪敞聲笑道:「井老三,你這個傢伙一向瘋瘋癲癲,就算你拜在我金賢侄門下為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老夫絲毫不覺驚訝!」 井六月冷笑道:「邊老三,你別倚老賣老,你是我師父的長輩,和我井老三沒有什麼關連,咱們是各交各的,互不牽扯,不然,我豈不是吃大虧?」 謝凱見到他們鬥起嘴來,連忙加以阻止,道:「井前輩,你別把話題岔開了,繼續說下去嘛,我們都在等著聽呢!」 井六月道:「禰叫邊老三別插嘴,我就繼續說下去。」 邊巨豪還待說話,見到所有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只得乾咳一聲,做了個手勢,道:「井老三,你繼續說下去,老夫答應你絕不插嘴就是了。」 井六月道:「當年那四大高手,誤以為九陽神君是練的明教烈火魔功,只是改了個名稱而已,是以看到他要收徒,唯恐我師父將來會危害江湖,於是便授以兩派心法……」 他冷笑了一下,道:「他們原以為天下無人能夠佛、道、魔同修,我師父必然會走火入魔,誰知後來卻發現情況不對,我師父並沒因此走火入魔……」 天刀余斷情冷冷的道:「他們一向偏見極深,把明教視同仇寇,視為魔教,多方追殺,自然會有這種反應,也怪不了他們。」 井六月望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發現情況不對之後,於是便另生歹念,決定將孫女或外甥女許配給我師父,希望將來他沉溺於女色之中,功力無法精進……」 成洛君一拍桌子,罵道:「他媽的,這幾個老傢伙真是歹毒,太可惡了。」 朱天壽卻大笑道:「他們的盤算雖然不差,可是卻不知我金賢弟身具異稟,御女越多,精神越旺,反倒助他修成了道家元嬰,天下無敵。」 成洛君和邊巨豪、風漫天全都一震。邊巨豪已迫不及待的問道:「朱侯爺,真有這種事?」 朱天壽看到不僅他們滿臉驚詫,連坐在旁邊的謝凱都圓睜雙眼,一臉錯愕,在他看來,別有一番風情。 他笑了笑,道:「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問邵道長,他可證明此事絕非虛假!」 邵元節頷首道:「貧道可以保證,金侯爺已經到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他的元嬰已成,再繼續修練下去,便可白日飛昇。」 話未說完,四週一片喧嘩,那些魔門女弟子個個面泛異彩,而成洛君、邊巨豪以及東海八位龍使,全都瞠目結舌。 井六月得意的道:「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何要和余斷情一起拜在我師父門下的原因了吧!」 他灌了口酒,側目望向懷信樓前的那塊空地,發現何康白、歐陽悟明、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等人都已現身。 他們把楚天雲和楚慎之、楚仙勇、楚仙壯四人和金玄白隔了開來,正在七嘴八舌的勸說。 至於流雲、風氏姐妹、齊冰兒、曹雨珊、井胭脂和井凝碧等人則不在勸架之列,看來仍在悅賓樓裡。 井六月冷笑一聲,道:「那楚天雲雖有無敵神槍的綽號,其實武功差到極點,槍法上的造詣比起當年的槍神來,還不到七成,他卻厚顏無恥的要找我師父比試槍法,明知不敵,還想四打一,真是無恥到了極點!」 天刀余斷情也冷哼一聲,道:「他們雖是練的同樣一種槍法,可是無論功力、造詣都相差甚遠,別說四打一,就算來十個楚天雲,也不是師父的對手。」 井六月罵道:「這個不知好歹的混球,早知道他是個混蛋,我衝進太白樓的時候,首先便把他一刀砍了,還救他出來做什麼?」 說著,他歎了口氣,道:「唉!我真是後悔啊!」 天刀余斷情嗤之以鼻,道:「虧你還說,跟他是多年世交,十幾歲便已認識他,結果呢?人家當你是狗屁,根本不賣你的面子……」 井六月臉色一變,道:「余斷情,你再跟我囉嗦,小心我跟你翻臉哦。」 余斷情眼中射出兩道鋒芒,道:「翻臉就翻臉,誰怕誰啊?」 眾人見他們說著,便又吵了起來,都怕他們會就此動手,到時候打了桌子,大家都不用再吃下去了,於是紛紛勸說。 謝凱道:「井前輩,你如果要動手,何不去找楚大俠打一架,在這裡鬧什麼?」 井六月兩眼一翻,道:「我師父說,那是他的家務事,叫我們別管,不然我早就狠狠揍那混球一頓了!」 他握著拳頭揚了揚,道:「這傢伙從小就笨,練功又不用心,所以從十幾歲開始,直到前兩年,我跟他比試過五六十次,他沒一次贏我,現在更不是我的對手,大概用不著二十招,便會敗在我劍下。」 謝凱道:「既是如此,前輩你何不坐著喝酒說故事?還氣什麼?」 井六月瞇著眼看了看謝凱,道:「丫頭,禰長得還不錯,何必要女扮男裝,若是穿回女裝,也不會比我幾位師母差!」 謝凱臉色一紅,看了朱天壽一眼,道:「井前輩,你怎麼看出我是女扮男裝?」 井六月呵呵笑道:「這裡誰不知道禰是個女孩?大概只有我師父還以為禰是個男子!」 朱天壽伸出大拇指,道:「井護法,你真是目光如炬,本宗主不得不佩服!」 他側首望著謝凱,含笑問道:「請問謝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謝凱道:「奴家名叫愷兒……」 她伸出玉蔥似的手指,在酒杯裡沾了些酒,就在桌上寫了個「愷」字。 朱天壽見她寫的字秀麗纖長,類似瘦金體,不禁讚道:「愷兒姑娘,禰不僅人長得美,連寫出來的字也是如此秀麗,真是令人佩服。」 邵元節和蔣弘武知道朱天壽的脾氣,知道他風流成性,喜新厭舊,豹房裡有數百美女,不到半年就被他換了,另一批進來,也是未過半年,出了京城之後,更是長駐青樓,每日置身花叢之中,沒有一日得閒,如今,顯然又看上了這個魔門星宗宗主,所以也都不以為奇。 可是此刻四周有上百名星宗女弟子,每一雙眼睛都望著謝凱和朱天壽。 邵元節唯恐謝愷兒臉皮薄,嗔怒之下,引出什麼意外,難以收拾,趕忙道:「井施主,你的故事才說到一半,何不繼續再說下去,我們大家都急著要聽。」 井六月本想調侃朱天壽幾句,聽到邵元節此言,抓了抓頷下短髭,問道:「咦,我說到哪裡了?」 蔣弘武道:「你剛剛說到楚天雲槍法沒練好,從小就不是你的對手。」 井六月點了點頭,道:「這傢伙還真以為他一桿神槍,天下無敵,依我看來,只是沾了他老子的光而已,其實真正的本事並沒什麼了不起。」 他把楚天雲數落了一頓,接著跳到和天刀余斷情衝進太白樓的經過,又夾雜了過去的事,顛顛倒倒的說了出來。 原來這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兩位莊主,是在接到何康白的飛鴿傳書之後,得知槍神所收的徒弟,已出現江湖,外號神槍霸王。 他們因為父親失蹤了二十年之久,縱然花費了無數的人力和財力,結果始終找尋不到槍神和鬼斧的下落,以致一直耿耿於懷。 如今一得到何康白的飛鴿傳書,喜出望外,當下便把夫人留在莊裡,兩人帶著數十名莊丁,一路趕往江南而來,準備和何康白等人會合。 豈知他們才進入河北境內,便遇到了兩個傳遞掌門金令的武當道人,呈上了黃葉道長的親筆手書。 黃葉道長把當年鐵冠道長留下的遺書,摘要寫了出來,闡明了金玄白雖是四大高手之徒,卻也是九陽神君嫡傳弟子。 以金玄白的武功修為來說,目前已非武當一門一派能夠對付,必須要聯合各門派的力量,才能除去此人。 否則數年之後,金玄白武功更加高深,魔性更強,武林各派將會遭到極大的傷害,江湖劫難必然再起。 楚天雲和歐陽悟明兩人看了黃葉道人的親筆手書後,大驚失色,心中責怪何康白受到蒙蔽,把魔頭視為大俠,唯恐子女受害,於是以飛鴿傳書,請求何康白立刻把楚氏兄弟、歐陽兄弟及兩位閨女帶到徐州和他們會合。 由于飛鴿傳書無法寫太多的字,加上兩位莊主害怕消息外漏,被金玄白獲知,而在一怒之下,對兩家子弟下手。 所以他們故意說遭到伏擊,兩人身受重傷,逼使何康白等不及向金玄白告別,便帶著女兒何玉馥,以及楚氏兄弟和歐陽兄弟、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在趙守財的安排下,乘船離開蘇州。 他們一路趕到徐州,和兩位莊主會面之後,楚天雲便取出武當掌門黃葉道長的手書,交給何康白觀看。 何康白起初還不敢相信有這種事情,堅持金玄白一身武功已兼兩派之長,毫無魔門邪氣。 可是當他把槍神和鬼斧留下的兩封遺書,交給兩位莊主之後,相互對證,雖有些許差異,卻霍然發現二人的意見大致相同,都擔心金玄白將來會成為武林大害。 而唯一意見不同的,便是楚風神主張剛性手段,聯合各大門派,趁早除去金玄白,縱然為此而失去孫女,也在所不惜。 至於鬼斧歐陽玨則認為金玄白既受到佛、道兩門之薰陶,縱然受到九陽神君的教誨,可能偏入魔道,也一定良知未泯。 針對這一點,歐陽玨主張柔性手段,希望未來孫女能憑著一片柔情,導正金玄白的行為,改正他的心性,如此一來,武林幸甚,江湖幸甚! 就由於這點差異,讓楚天雲、何康白、歐陽悟明三人為之爭辯不已,結果決定到武當去,聽聽各派掌門的意見,再作最後決定。 不料,他們爭執之際,讓何玉馥聽到了其中原因,以致引起父女爭辯,何康白一怒之下,摑了何玉馥一掌。 當天夜裡,何玉馥便翻牆而出,不告而別,等到天亮之後,何康白髮現愛女失蹤,估計她會趕回蘇州,和金玄白碰面,於是和兩位莊主商議之下,決定拐往蘇州。 他們到了淮安,依照江湖規矩,拜訪當地的大豪樓八丈,結果受到樓大爺熱烈歡迎,堅持請他們留下,住在莊院裡,兩天之後再親送他們往蘇州去。 楚天雲情面難卻,於是留在淮安接受樓八丈的款待,不料才住了一夜,次日便遇到漕幫大批人馬趕到淮安,在悅賓樓宴客。 樓八丈受到弟子黃彪的誤導,誤以為漕幫帶《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人要搶自己的地盤,更懷疑何康白等人來得湊巧,恐有陰謀,於是準備在太白樓中,使用二弟子黃彪之計,在酒菜中放置迷藥,將眾人拿下,作為可能談判的人質。 豈知黃彪準備的迷藥還未送到,樓八丈的大弟子破山拳利勝光已領著劍豪聶人遠,帶著四十多名錦衣衛以及數十名武館弟子,衝進太白樓裡。 何康白等人,面對樓八丈的指控,百口莫辯,加上懾於錦衣衛的勢力和聶人遠的一手劍法,無人敢反抗,便在短短的時間內,全都成為樓八丈的階下囚。 當劍豪聶人遠帶領手下錦衣衛隨著利勝光殺往悅賓樓而去時,樓八丈再三逼問楚天雲和歐陽悟明,為何要應漕幫幫主之請,趕來淮安搶奪地盤?幕後的主使者是誰?究竟他們拿了多少好處?可是這兩人一概否認樓八丈的指控。 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衝進太白樓之際,正是樓八丈施出分筋錯骨手逼供之時。 當時楚天雲痛得冷汗涔涔,歐陽悟明雙手反綁,被兩個壯漢壓住了,眼看黃彪要當著他們的面,污辱歐陽念玨,卻無法動彈。 井六月和余斷情殺了進去,有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刀一個,二劍成雙,瞬間便把數十個武館漢子殺死。 當何玉馥、秋詩鳳等人趕到時,黃彪咽喉中刀,已死在余斷情手下,而樓八丈施出一身本領,和井六月交手,也僅支持了十招,便已被長劍指住咽喉。 若非是楚天雲想要問出真相,當場喝止,只怕樓八丈立刻便會死於井六月的劍下。 何康白等人問清楚情況之後,啼笑皆非,本想放了樓八丈,可是歐陽悟明氣他放任徒弟要污辱愛女,堅持廢了他一身功力。 井六月見到為這點小事爭吵,於是自作主張,打折了樓八丈的兩條腿。 至於把樓八丈送進衙門大牢關著的主意,則是秋詩鳳出的,她拿出了一塊東廠的令牌,交給井六月,要他冒充東廠番子,押著土豪樓八丈入獄……井六月有些顛顛倒倒的,把金玄白和四大高手的陳年往事,以及衝進太白樓的經過,說了出來。 不過他雖然說得有些顛三倒四,跳來跳去,可是眾人聽了,也大致明白其中的情節,至於不連貫之處,加上各人的想像力,自然就可組合一起了。 他說到這裡,長長的吁了口氣,灌了口酒,道:「由此可見,人與人之間的許多紛爭,其實都是由於誤會而引起來的,樓八丈的事如此,我師父和各大門派的恩怨也是如此……」 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明教和武林各派的恩怨糾結,何嘗不是因為誤解而引起的?」 謝愷兒道:「前輩,你前面的那句話說得有理,後面這段話就說錯了,我們聖門百年以來,都被中原各大門派視為異端魔教,不斷的打壓欺凌,就算逃到海外,也……」 她說到這裡,有些哽咽,無法再說下去。 朱天壽輕輕的抓住了她的玉手,道:「謝姑娘,禰放心,有我在此,今後任何人都不能欺負我們聖門。」 他見到謝愷兒羞怯的抽回玉手,笑了笑,道:「我跟禰說的是真話,禰別以為我會騙禰,不相信的話,禰可以問邵道長或者我金賢弟。」 他一提到金玄白,才記起聽井六月說故事,聽得入神,倒忘了金玄白和楚天雲父子比試槍法之事。 轉首一看,只見許多漕幫幫眾和店夥計忙著搬桌椅,架板凳,還有一些人在劉天賜掌櫃的指揮下,扛著十幾個竹簍走進悅賓樓,顯然簍中裝的便是蔬果肉類。 而金玄白和楚天雲等人則走得乾乾淨淨,也不知是回到悅賓樓去,還是另找場地交手。 朱天壽微微一愣,問道:「邵道長,你可看見我金賢弟到哪裡去了?」 邵元節一笑,道:「勸架的人那麼多,又怎麼能打起來,他們當然散了。」 他稍稍一頓,道:「雖然楚莊主在井施主口中是個笨蛋,其實他並不笨,知道以金侯爺的一身武功,就算他十個楚天雲來此,也無法力敵,所以他找個台階就下去了,還能幹什麼?」 朱天壽搖頭道:「道長說得固然不錯,可是他是死腦筋,恐怕會設法借助武當、少林之力,對付金賢弟!」 邵元節笑道:「侯爺,誠如你方纔之言,有你在此,豈能讓少林和武當勾結一起來對付金侯爺?」 朱天壽點了點頭,心裡有了主意,決定要讓謝愷兒對自己刮目相看,笑道:「道長說得不錯,我們就帶著這些人,陪金賢弟走一趟武當,順便也把他的婚事辦了,事情就可告一段落。」 邵元節問道:「侯爺,你的意思是……」 朱天壽道:「等一下告訴你詳情。」 他笑咪咪的對謝愷兒道:「謝姑娘,禰還沒見過我金賢弟的幾位夫人吧?來!我帶禰去見見她們,順便也可以讓禰學著如何玩麻雀牌。」 謝愷兒望了望邊巨豪,見他點頭,這才微笑道:「宗主大人,請問什麼是麻雀牌?」 朱天壽道:「那是天下最好玩的一種……賭具,禰看了就會,很快就能上手。」 他站了起來,得意的四下顧盼,這才發現那三百名東廠番子仍舊跪著,於是吩咐蔣弘武去把那些人叫起來,準備入席用晚飯。 JZ※※※朱天壽陪著謝愷兒往悅賓樓而去,邵元節和蔣弘武二人緊隨在後。 他們穿行在桌椅之間,引起所有魔門星宗弟子的注視,可是謝愷兒神色如常。 而朱天壽則是瀟灑的不斷點頭微笑,眼神飄浮不定,就像是步行在花間草叢,一路賞花而去。 這些魔門女子,個個婀娜多姿,相貌都在水準以上,朱天壽挑了幾個特優的美女,忖思道:「我把這些人帶往湖北,最少也得走上二三個月,到時候夜夜春宵,豈不比我在青樓嫖妓要來得強?」 在花叢裡挑選名花,眼睛越挑越花,朱天壽一路看過八九十名魔門女子,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疲憊。 他眨了眨眼睛,暗想得要向金玄白學幾手房中秘技,才能應付這一百多名女子。 忖思之際,已來到悅賓樓前,走進屋裡,只見裡面坐滿了黑衣忍者,都是腰桿挺得筆直的端著碗,在慢慢的吃飯。 這些忍者出動時,動作敏捷,交戰時,剽悍勇猛,可是吃起飯時,卻是端正凝肅。 面對著香噴噴的白米飯,他們每一個人都視若珍寶,就算有一粒飯掉落在桌上,也都立刻撿起來放在嘴裡,慢慢的咀嚼。 謝愷兒看到他們那個樣子,警覺的多望了幾眼,低聲問道:「朱侯爺,這些人都是你的屬下?」 朱天壽得意的道:「他們都是我金賢弟訓練出來的勇士,每一個人都能以一當十,勇猛善戰!」 他的目光在室內瀏覽一遍,繼續道:「他們既可算是明教弟子,也可說是內行廠的屬下。」 謝愷兒訝道:「內行廠?」 朱天壽傲然道:「內行廠凌駕東西二廠之上,是天下一等一的機構,這些勇士就是第一批的猛士,也可以說,個個都是殺手!」 謝愷兒有些恍然,她原來覺得這些人就像南蠻流的忍者,可是他們比東瀛的忍者更多添了一份剽悍和殺氣,讓人看了心寒。 如今聽到朱天壽如此解釋,心裡的疙瘩反倒解了開來。 他們三人登階而上,到了二樓,只見漕幫幫主喬英、副幫主李英奇、瓊花幫幫主林榮祖等人,帶著手下的兩位分舵主,陪著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莊主和門人子弟們一起喝酒,席開四桌。 朱天壽聽到喬英一味的讚賞金玄白飛越大運河,輕功天下第一,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們這兩個老匹夫,簡直是有眼無珠,竟會把金賢弟視為什麼魔門的弟子,我看你們才是入魔已深,還不如一個平時瘋瘋癲癲的井六月,眼光比較獨到。」 他看到金玄白不在席上,也懶得和楚天雲、歐陽悟明打招呼,於是便陪著謝愷兒上了三樓。 樓上的廂房,一片鬧哄哄的,麻雀牌的聲響不時傳來,再夾雜著陣陣的嬉笑聲,讓朱天壽聽了不由心頭一顫,忖道:「這麻雀牌的推廣出去,可能會讓更多的女子沉湎其中,而無法自拔,男人也自此不得安寧……」 一念掠過,他已看到站在廂房門口的田中春子和詩音、琴韻等人迎了過來,恭身行禮。 朱天壽問道:「禰們侯爺呢?」 田中春子恭聲道:「稟告朱大爺,我們少主此刻正在後面廂房裡,和何姑娘、秋姑娘一起勸架。」 朱天壽訝道:「勸架?勸什麼架?」 田中春子抿唇一笑,道:「何大俠對不起他的夫人,任她飄泊在外十多年,都不聞不問,所以何夫人一直不願理他……」 房門一開,服部玉子走了出來,瞪了田中春子一眼,道:「田春,禰在這裡嚼什麼舌頭?還不快去請少主過來?」 田中春子臉色一整,趕緊往後行去。 謝愷兒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直忖思看她所說的「少主」,越看越覺得她是來自東瀛的女忍者。 服部玉子的目光在謝愷兒臉上一轉,隨即落在朱天壽身上,襝衽行了一禮,道:「妾身見過朱侯爺。」 朱天壽作了一揖,道:「弟妹不需多禮。」 他指著謝愷兒道:「這位是來自蓬萊的聖門星宗宗主謝愷兒謝姑娘!她已讓出宗主之位,如今也算是我的屬下。」 謝愷兒習慣性的抱拳,道:「屬下叩請宗主夫人安好。」 服部玉子含笑還了一禮,道:「侯爺,可惜朱郡主不在,否則二人站在一起,倒是有趣。」 朱天壽笑道:「我看禰還惦念著那個野丫頭,不過她雖然奉旨回了湖廣,可能不久之後會和禰成一家人,到時候,禰可別驚訝哦!」 服部玉子聽出他話中的意思,愕然的看了看謝愷兒,道:「侯爺,你的意思,這位謝姑娘也……」 朱天壽搖手道:「弟妹,禰別弄錯了,謝姑娘是我星宗弟子,怎可隨便……」 他笑了一下,道:「再說金賢弟撈了這麼多的好處,我也不能虧待自己啊!對不對?」 服部玉子笑道:「既然侯爺這麼說,妾身就祝你早日成功。」 朱天壽笑嘻嘻的道:「弟妹,禰把謝姑娘帶進去,介紹給其他的弟妹們認識一下,並且也教她玩玩麻雀牌,如此一來,我們往武當之行,也不至於太寂寞了,是不是?」 服部玉子抿嘴一笑,拉著謝愷兒的手,道:「愷兒妹妹,我們走吧!姐姐替禰介紹幾位姐妹……」 朱天壽忙道:「且慢!」 他回過頭去,對蔣弘武道:「蔣大人,你拿張千兩銀票出來,我要給謝姑娘作學費,學習如何玩麻雀牌!」 蔣弘武知道朱天壽身上從來都不帶錢,以前是由隨身的張永支付,如今張永還留在蘇州,陪著臧賢一起,演另一齣戲,這付帳的人,只有自己了。 他不敢怠慢,從懷中掏出一大疊銀票,抽出了其中一半,遞了過去,朱天壽看都不看,順手就塞在謝愷兒手裡,道:「好好的玩,別怕輸錢,一切有我呢!」 謝愷兒接過一疊銀票,手都在發抖,嘴唇嚅動了一下,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這時,最後一間廂房的木門被推開,金玄白大步走了出來。 他看到服部玉子拉著謝愷兒走進第一間廂房裡,皺了皺眉,道:「朱大哥,你怎麼……」 朱天壽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關係,她只要賭上了癮,就離不開我了!」 金玄白一怔,覺得他言之有理,淡淡一笑,道:「大哥,你在外面好好的喝酒,找我做什麼?」 朱天壽目光一閃,問道:「田春,這裡還有哪間廂房空著?我要和禰們少主談些事情。」 田中春子拉開第三間廂房的木門,道:「前面三間廂房都擺著麻雀牌,只有這間房是空的。」 朱天壽道:「田春,禰站在門口看著,別讓任何人進來!知道嗎?」 田中春子點了點頭。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一章遭人暗襲 朱天壽拉著金玄白走進屋裡,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道:「賢弟,你坐下來,我們慢慢的談。」 金玄白謙讓道:「邵道長、蔣大哥,你們也請坐。」 邵元節從懷裡掏出東廠的秘箋,道:「侯爺,你看一看,這是馬提督從京城送來的秘函。」 朱天壽展箋一看,頓時臉色一變。 他沉著臉問道:「馬永成可有附帶什麼口信?」 邵元節搖了搖頭,道:「這種秘函由專人送出,也不知發了多少封,目的可能是催你回京。」 朱天壽沉吟了下,搖頭道:「我此時不想回京,想要先走一趟武當,準備看金賢弟如何對付那些假仁假義的老傢伙。」 邵元節道:「可是……」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金玄白有些過意不去,道:「朱大哥,你如果家裡有事,不如先回去一趟,用不著隨小弟到武當去。」 朱天壽道:「賢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武當、少林等派,合計著要對付你,我豈能不管?」 金玄白也摸不清楚秘箋上寫些什麼,事情到底有什麼重要性,聽到朱天壽這麼說,只有默然不語。 邵元節輕咳一聲,道:「侯爺,剛才貧道和蔣大人、諸葛大人商量了一下,不知你認為如此行事是否可行?」 朱天壽道:「你說說看。」 邵元節於是把仇鉞提了出來,表示要讓他有立功的機會,以他的武功韜略,定可平定叛亂。 朱天壽點頭道:「此計甚好,你設法聯絡馬永成,叫他設法聯絡涇陽伯神英和右都御使楊一清,務必把仇鉞先行調往四川或寧夏一帶……」 他沉吟一下,又道:「去叫兵部升他的官,讓他做游擊將軍,萬一事發,便把楊一清派往寧夏、延綏、甘涼一帶,總制軍務,而由神英充當總兵官,仇鉞為副。」 蔣弘武問道:「侯爺,監軍一職,你認為該由何人擔任,才比較妥當?」 朱天壽沉吟一下,道:「還是找張永吧!」 蔣弘武問道:「侯爺,如此一來,張大人那裡的事,得早些結束,否則就抽不出空了。」 朱天壽問道:「諸葛明呢?」 蔣弘武道:「他到大牢裡去。」 朱天壽臉色一沉,道:「他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玩什麼花樣?」 蔣弘武替諸葛明辯白,聲稱他帶著長白雙鶴去安排住宿之事。 朱天壽一想,這麼一大群人,如果把邊巨豪帶來的屬下一起計算在內,恐怕就算把淮安城裡所有的客棧包下來,都不夠住。 他臉色稍緩,道:「你下去找人催催看,務必叫他把住宿之事辦妥,不得有誤。」 蔣弘武站了起來,準備出去,木門一開,田中春子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四盞香茗,緩緩的走了進來。 田中春子看到他要離去,微微一愣,道:「蔣大人,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蔣弘武笑道:「侯爺派我出去辦事,喝不到田姑娘泡的茶,真是遺憾。」 朱天壽輕叱道:「弘武,還不快走?在這裡扯什麼?」 蔣弘武一想到即將要分到的巨額金錢,立刻興高采烈的走了出去。 田中春子把四杯茶放在桌上,襝衽行了一禮,便悄悄的開了門走出去,然後又輕輕的把門帶上。 朱天壽看到金玄白一臉疑惑,本想把實情告訴他,可是回心一想,現在還不是時候,於是把手裡的那張秘箋遞給邵元節。 他略一沉吟,道:「賢弟,那涇陽伯神英,是我多年好友,他托東廠馬提督傳導,說是京裡有事……」 頓了頓,他繼續道:「不過我估計著,你的事比較重要,所以決定陪你先走一趟武當。」 金玄白根本不知道涇陽伯是誰,聽他說得誠懇,心中極為感激。 他沉聲道:「大哥,其實各大門派對我的誤解,我想一定可以解說清楚……」 他吸了口氣,繼續道:「萬一黃葉道長仍然懷有偏見,視我如仇,我也不會束手就擒,一定會全力以赴對付他們。」 朱天壽點頭道:「我知道,你到時候出手,武當山一定血流成河,不過,事情也不必一定要到這種地步。」 邵元節道:「金侯爺,朱侯爺的意思是武當、少林都是武林中的支柱,如非萬不得已,不必毀了他們,否則未免太……」 他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似乎看到金玄白一怒之下,毀了武當上百年的根基。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種情形,也一定會有所節制。」 朱天壽目光一閃,道:「邵道長,你記得等一下通知諸葛大人,讓他派人趕往湖廣,通知朱郡主,讓這丫頭也知道我們這一趟武當之行。」 邵元節笑道:「若是讓她知道這件事,豈不是把事情鬧大了?」 朱天壽道:「沒關係,有她在內,恐怕事情更容易解決。」 邵元節哦了一聲,滿臉疑惑。 朱天壽笑道:「邵道長,你忘了,湖廣是她的地盤,武當山縱有弟子上千,也不敢對安陸王怎麼樣吧,是不是?」 邵元節撫掌笑道:「侯爺英明,貧道就沒有想到這一層上。」 朱天壽拍了拍掌,道:「好了!這件事也解決了,賢弟,你要陪我下去喝酒,還是繼續留在這裡?」 金玄白苦笑了下,道:「我現在心裡發愁,若是再喝酒,恐怕今天大醉,唉!」 朱天壽笑道:「賢弟,這有什麼好煩惱的?」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你岳父和岳母之間的事,自有他們自己解決,你摻和進去,反而不妥,到時候難做人!」 金玄白默然忖思一下,點頭道:「大哥說的有理,剛才我不知好歹,被玉馥拉著去勸架,真的有種兩邊不是人的感覺。」 他站了起來,道:「走!我陪大哥去喝酒,管他什麼上一代的糾紛,一概不干我的事。」 邵元節笑道:「侯爺能這麼想,就海闊天空,沒有心結了。」 他們三人出了廂房,只見何玉馥從後面的房裡衝了出來。 她一見金玄白,立刻便道:「相公,你再幫幫忙,勸一勸兩位老人家嘛!他們越吵越凶了!」 金玄白道:「讓他們去吵,反正打起架來,禰爹也不是對手,而禰娘也不會下狠心動手傷他,否則十幾年前就下毒手了!」 何玉馥恍然大悟,笑道:「相公,誰告訴你這個道理?真的就是這樣。」 金玄白大笑,道:「除了朱大哥和邵道長之外,還有誰會如此睿智英明?」 何玉馥點了點頭,道:「相公,你去忙吧!我得進去和冰兒妹妹較量一下牌技了!」 朱天壽見到她打開門,走了進去,他探首向內一看,只見謝愷兒已把頭巾除去,脫去外袍,正在聚精會神的摸著麻雀牌。 她臉上的那種神采,讓朱天壽看了心動不已,暗忖道:「別的不談,就憑著這副麻雀牌,就可以把什麼女俠、宗主全都陷進去,到時候,金賢弟面對著這麼多的妻子,都伸手向他要錢,他還不乖乖的聽我之命?」 想到這裡,他不禁手舞足蹈起來,輕飄飄的下了樓,走進街心,準備暢飲一番。 正所謂:國家大事管他娘,喝喝老酒,搓搓麻雀……JZ※※※清冷的月色,俯照在淮安古城。 大地一片靜寂,屋宇房舍似乎融化在淡淡的月色銀輝裡。 倏然,遠處傳來兩響更聲,更夫拉長了嗓音,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沙啞的聲音,在冷寂的街道上迴盪著,有股說不出的淒涼。 更夫緩緩的走來,重複著敲擊著手裡的木梆子,喊著同樣的話。這兩句老詞,他已經喊了二十年,早已厭倦得不得了,心靈上的疲憊,更讓他難以忍受。 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因為他一路行來,已碰到了七批手持兵刃的兵卒,默默的站立在街旁,各自守衛著一段街面。 這些士兵一身戎裝,一看就知是衛所來的軍人,每一批人就是一個小旗,有士兵十名。 更夫心中有些驚疑,也有些興奮,不知道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把衛所的軍士都調來了。 莫非真的有戰事發生了?否則為什麼要調來大批衛所軍人把個古城守得密似鐵桶。 可是,守城的人還是那麼幾個,並沒有加派人手,顯然不是防止流寇攻城。 那麼究竟為了什麼,會讓大批的衛所士兵進入淮安城裡? 原先那些巡邏守夜,防止宵小的衙門差人和雜役,又到哪裡去了? 更夫滿臉子的疑惑,行走之際,不時左右張望,快要走到靠近碼頭,又遇到了三批軍士,默然守護著一段街面,算起來,已有一個百戶所的兵力了。 更夫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遠遠看到幾家客棧,燈火通明,連續的幾間客棧都有軍士出入。 尤其是那間最大的高昇客棧,門口兩排軍士,挺胸而立,有人持槍,有人扛旗,顯得戒備極為森嚴。 更夫心裡打了個突,不知怎會把千戶所搬到了這幾間客棧,難道真的要打仗了嗎? 他敲了兩下手中的梆子,又扯著嗓子喊著同樣的老詞:「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走過高昇客棧,他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行去,那些守衛的軍士,也沒人過來問話,更無人干涉他的行動。 因為任何一個城裡,都有更夫執行他的職責,負起每天打更的任務,絕不會由於衙門官員的更迭而改變。 這個更夫走到碼頭,往右邊拐去,過了十幾間貨棧,便沿著一條小徑,彎彎曲曲的朝綠林深處行去。 他手裡拎著那盞昏黃的燈籠,照亮了行徑的黃土小徑,不一會便進入綠林裡。 那整片綠林都是沿河而植的柳樹,垂柳依依,一邊在河旁,一邊在土牆內,中間留了一條三尺寬的黃土路,顯得幽遠深邃,陰氣森森。 更夫高一腳低一腳的在柳林裡走了十多丈遠,一盞燈籠搖搖晃晃的,終於走到了一處用青石板鋪成的小碼頭前,碼頭的青石板延伸上去,則是一道黑漆漆的鐵門。 他看了看碼頭邊石樁上拴著的四艘小船,自言自語道:「咦!怎麼船都還在?莫非小虎子還未出去報訊?」 更夫舉起燈籠看了看四周,然後在一座石樁上坐了下來,把燈籠擱在腳邊,取下插在腰際的一根旱煙桿,從煙袋裡捏了些煙絲塞在煙鍋裡,再慢條斯理的拿出火摺子吹了吹。 一蓬火光亮起,他點燃了煙絲,吸了幾口,這才舒坦的吐了口煙,收起火折子。 他瞇著眼睛,望著悠悠流去的河水,看著長長的柳絲在水面低拂,似乎在想著心事。 才抽了幾口煙,他似乎警覺到了什麼,抬《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頭望去,只見柳蔭深處,出現一條人影,於是開口問道:「小虎子,是你來了嗎?」 那人尚在七八丈遠,聽到了話聲,並沒有回應,仍然繼續前行。 更夫抓起擱在腳邊的燈籠站了起來,藉著燈光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高大漢子,緩緩的從林蔭深處走了出來,面孔十分陌生,以前從未見過。 更夫狐疑的看了幾眼,這才發現那人是穿著一襲深藍色的錦袍,映著燈光,閃現著水波似的花紋。 更夫試探的道:「天黑地寒,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個高大錦衣漢子沒有吭聲,更夫又問了一句:「小虎子呢?你莫非不是……」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見到那錦衣大漢身後出現一個披著披風,頭梳著雙鬟的年輕女子。 那個女子面目如畫,肌膚雪白,兩顆烏黑的眼珠在燈光的反映下,就如同兩顆明星,閃亮奪目。 更夫一呆,只覺自己這一生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少女,還以為是幻覺,眨了眨眼,再仔細一看,伊人巧笑倩麗,冉冉而來,如同仙子一般,真的是個美女。 他退了一步,道:「萬柳園沒有你們這種人,你們是誰?」 那個錦衣大漢見到更夫一臉驚容,微微一笑,道:「我姓金,叫金玄白,是萬柳園的客人。」 更夫定了定神,道:「哦!原來你們是來這裡幽會的!怪不得……」 他臉色又是一變,道:「不對呀!聽說樓八丈已經被押進衙門大獄,萬柳園都已經被抄了,你們……」 他吸了口涼氣,把手裡的燈籠往前一扔,轉身便往來路飛奔而去。 然而他的動作雖快,那個錦衣大漢卻比他更快,更夫才奔出一丈多遠,耳邊風聲一響,眼前燈光一亮,他已見到金玄白手提燈籠,站在前面二丈開外。 更夫腳下一頓,回頭望去,只見那個美麗的少女似是腳不點地的緩步行來,姿態輕盈,宛如御風而行。 更夫大驚,知道碰到了高手,失聲道:「你們是來自東廠的大檔頭?」 金玄白覺得這件事太有趣了,沒想到住進萬柳園才三個多時辰,楚花鈴因為煩惱兩位莊主爭論不休,再加上楚氏兄弟意見不一,七嘴八舌的,讓她不知如何是好,這才約了他出來傾訴衷情。 由於這座萬柳園傍河而建,堤上遍植柳樹,以致讓金玄白想起故居河邊的那片柳林,這才帶著楚花鈴從園後的小門走了出來,沿著河邊,相偕緩步而行。 可是卻萬萬料想不到,來至這柳林深處,竟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更夫,坐在石樁上吸著旱煙。 他們原先不想讓人打擾了這個幽會,破壞了兩人之間環繞的那種特殊的感覺,正準備轉身,卻被這更夫幾句話給改變了主意。 什麼天黑地寒?明明這是六月份的天氣,夜裡清涼,氣溫適當,哪來的地寒? 金玄白當時微微一笑,忖道:「這個更夫是個練家子,和趙守財的功夫差不了多少,他卻只做一名更夫,可見其中必有蹊蹺。」 等他再一走近,聽到更夫之言,立刻便發現自己的想法沒錯,這個更夫本來的身份絕非是更夫,而是藉此掩飾他的出身來歷。 金玄白舉著燈籠,仔細的打量了那個更夫一眼,道:「你從哪裡看出我是東廠的大檔頭?」 更夫眼珠子轉動了一下,還沒回答,已聽到身後那個美女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道:「金大哥,這個更夫可能是西廠派駐在此地的人員,他用更夫的身份加以掩護……」 更夫沒等她把話說完,身形一動,便要往大河裡躍去。 豈知他才跳起三尺,便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勁,有如一座大山似的壓了下來,立刻將他逼得落下地來。 急忙之中,這個更夫吐氣開聲,連揮兩拳,右手持的煙桿連出數招,想要卸去這股勁道。 他怎樣都料想不到,拳力一發,如同撞上了鐵壁,立刻震了回來,煙桿平時使得極為得心應手,此時連出數招,卻是把槍、橛、鉞的招數全數使出,反倒如陷泥潭,招式受到滯礙,越來越慢。 他心中大駭,不明白那個藍衣大漢仍然手提燈籠站在丈許開外,為何自己會遇到這股無形的氣勁,根本無法掙脫? 他認為天下沒有這種武功,想必自己是中了對方什麼秘法,才會有這種幻覺產生,於是提起全身功力,對著虛空又攻了兩招。 他這兩招不發還好,才一攻出,那無形的氣勁一緊,反彈的勁道更大,震得他左臂臂骨斷為三截,一根煙桿也從中折斷,內腑受到衝擊,立刻便吐出兩口鮮血。 他在這時才知道自己碰到的人,是傳說中的武林高人,雙方之間的武功差距,有天地之別,完全不能相比。 丹田受損,內腑受傷,使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他驚駭的道:「你……你到底是誰? 東廠怎會有你這種人?不可能的!」 金玄白道:「我剛剛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姓金,叫金玄白,你既是西廠的人,又怎會不知道我?」 更夫臉肉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金玄白見他似在思考之中,道:「聽你的話,好像對東廠的人極為瞭解,看來你在西廠也不是個平常的番子,我得把你交給諸葛大人去處置。」 他收斂起外放的氣勁,向著更夫行去。 那個更夫雙腳一軟,跌倒於地,卻趁勢在地上一滾,擲去了手中的半截煙桿,探手入囊,取出兩枚扁圓形的暗器,鼓起剩下的氣力,向著金玄白擲去。 兩枚暗器一脫手,發出嗚嗚的低響,一左一右射向金玄白,這時雙方距離不足一丈,以金玄白的眼光看去,很清楚的可以看到那兩枚暗器有似兩朵蓮花,花瓣和花蕊分明,張開的花瓣覆疊一起,有十幾片之多,蕊心則有數十根。 不過由於那更夫受了內傷,發出暗器的勁道不大,是以那兩枚蓮花形的暗器轉動的速度不很快,以致金玄白根本不以為意。 可是暗器距離他七尺之遠時,卻發出叮的一聲,兩朵蓮花突然裂散開來,花瓣片片,蕊針有如牛毛似的四射,把他全身一起罩住。 金玄白沒料到有這種變化,急促之間,心念一動,護身氣勁已佈了起來,就如同在身前立下一座鐵壁。 他的功力深湛,此時氣壁層疊而起,就算是刀砍劍刺,也無法及身,可是那片片花瓣形的暗器,以各種不同角度飛旋切入,力道的源頭是由機簧擊發,比起刀劍自有不同,竟然一舉突破他的護身氣壁。 尤其是那些牛毛似的根根花蕊,全是精鋼所鑄,疾射而來的勁道更強,轉瞬便射到了金玄白身前。 金玄白自從被唐門的龍鬚針暗算過,對於這種針形暗器便格外提防,這下一發現對方暗器之中另有玄機,蓮瓣裂開,花蕊勁射,竟可突破本身的護體氣壁,不由也為之一凜。 他沉喝一聲,錦袍鼓起,整個龐大的身軀快速如電的後移八尺,可是那些花瓣和蕊針仍然急追而來,其勢未衰。 金玄白就憑著挪開的這段差距,右手一抖一轉,施出了他收取暗器的萬流歸宗手法,捲起一道道的怪異氣流,把滿空而來的鐵花瓣、鋼蕊針一起收在手裡。 從那更夫發出暗器,直到金玄白將之一起收下,僅僅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可是對金玄白來說,又是一趟從鬼門關前打了個轉。 因為若非像他這樣,內力充盈,不虛匱乏,加上具有絕頂的輕功身法和練成了萬流歸宗的手法,換了任何一人,也不可能在如此歹毒凌厲的暗器下逃得一條性命——就算天刀、魔劍來此,也只有死路一條。 若是比起這種暗器,秋詩鳳的飛霜、何玉馥的逸電,簡直就像小孩子手裡的石塊一樣。 至於忍者所用的什麼十字鏢、萬字鏢、三光鏢、六方鏢等等,比較起來,更加粗糙,等級相差得太遠了。 金玄白手裡一觸及蓮瓣細薄的刃面,立刻想起了一個名詞:「鐵蓮花!」 他眼中神光一射,脫口道:「原來你是嶺南霹靂堂的弟子。」 那個更夫本以為雙方相距不滿八尺,自己猝然發出暗器,定可奏功,是以拖著傷痛之軀,慢慢爬向河邊,目光一直注視著鐵蓮花激射出去的情形。 他本以為暗器一發,必能殺死對方,豈知結果卻被金玄白以怪異的手法,把所有的鋼針和瓣片全都收了起來。 這種事情是鐵蓮花問世以來,從未發生過的,根本讓人無法想像,尤其像他這種來自霹靂堂的嫡傳弟子,更是難以置信。 剎那之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駭然望著金玄白,都忘了要逃走,一直等到金玄白點破了他的出身來歷,才讓他一震之下,清醒過來。 他不敢再有絲毫遲疑,拚命的往河邊滾去。 然而他才滾出三尺,眼前燈光一閃,看到了一雙閃著柔和絲光的長靴出現眼前,然後後頸一震,全身已經癱軟無力。 眼珠一轉,看到河邊只有一尺之距,卻如同萬丈之遙,再也無法爬到河裡逃命,他只得暗歎口氣,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接著一陣暈眩傳來,很快便失去知覺。 金玄白剛把更夫的穴道封住,已看到楚花鈴躍了過來,她關心的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沒事!」 他張開大手,道:「這是天下排名第二的暗器鐵蓮花,威力比起唐門的龍鬚針更大,若非是我,換了任何一個人來此,恐怕就會栽在此地。」 楚花鈴駭然的看著他手裡的片片花瓣和花蕊,道:「據我娘說,這種暗器在武林中傳說了已有幾十年,卻是誰都沒見過,還以為是霹靂堂用來唬人的,想不到能夠親眼目睹。」 她伸出纖纖玉指,準備拈起一片花蕊,卻被金玄白喝止,道:「小心一點,這蓮瓣的邊緣刃片,極為鋒利,別割傷了手。」 楚花鈴把手縮了回去,仔細的就著燈籠的燭光,又看了看攤放在金玄白手掌上的花瓣,禁不住嘖嘖稱奇,道:「大哥,這種暗器精工打造,每一片花瓣都紋絡分明,栩栩如生,比起詩鳳姐的飛霜來,更加精緻,真是了不起的傑作。」 金玄白點頭道:「這種暗器厲害的是,裡面有機簧控制,發射出去,可以爆裂開來,殺傷力極大。」 他稍稍一頓,道:「花鈴,禰有帶手帕吧?快拿出來把這些花瓣和蕊針包起來。」 楚花鈴拿出手帕,問道:「大哥,你留下這些東西做什麼?你又用不著暗器。」 金玄白把手裡的花瓣和蕊針全都倒在張開的手帕上,笑道:「我雖然不使用暗器,可是四川唐門卻是以暗器聞名的門派,這兩枚鐵蓮花若是落在別人手裡,有如廢物,可是對唐門高手來說,恐怕視若至寶。」 楚花鈴笑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我準備把這包東西送給歐陽兄弟,作為向唐門下聘的重禮。」 楚花鈴一邊用手帕包著鐵蓮花,一邊道:「大哥,你的想法固然不錯,可是歐陽叔叔認為唐門是小門小派,金銀鳳凰都是妖女,不許旭日和朝日兩位弟弟和她們來往,更不會答應和唐門結親,你這番心意恐怕是白費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像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我金某人絕對做不出來,萬一歐陽悟明仍然不肯改變主意,我絕對挺身而出,替歐陽兄弟做主,成全這兩對美眷!」 楚花鈴神情一滯,道:「大哥,你千萬別莽撞啊!」 金玄白取過手帕,放入囊中,默默的注視了楚花鈴一下,柔聲道:「花鈴,我剛才跟禰說過,無論當初師父是在什麼心情之下,把禰許配給我,我都會對他只有感恩,沒有記恨……」 他伸手抓住了楚花鈴冰涼的小手,繼續道:「上一代的恩怨,就由他們了結,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當初他們誤解了九陽門是魔門魔教,我就儘管讓他們誤解,不僅如此,我還要以魔教日宗宗主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看他們能怎樣對我!」 楚花鈴恍然道:「大哥,你這麼做,是要掀起江湖萬丈波濤,鎮壓武林各派?」 金玄白道:「也不全是這樣,我讓他們選擇,如果武當、少林、華山等派仍然視我為魔,我就藉此機會整頓一下,正好替朝廷樹威,否則就放過他們。」 楚花鈴心裡一寒,道:「可是我爹和歐陽叔叔他們……」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這兩個老古板,腦袋裡面也不知裝了些什麼,就是勸不聽,講不通……」 楚花鈴跺了下腳,嗔道:「大哥,不許你這麼說我爹!」 金玄白癡癡的看了下她臉上的神情,只覺另有一番動人的美感,忍不住道:「花鈴,禰放心好了,不論我使出什麼手段,我都不會傷害禰和禰的家人。」 他猶豫了一下,道:「禰剛才說過,禰爹和歐陽莊主想要保全家業,不願就此毀在他們手裡,所以最怕官方朝廷的力量干涉,希望我由這方面下手,這樣對嗎?」 楚花鈴點頭道:「應該是這樣才能攻破他老人家的心防,讓他回心轉意,不然,他抱著爺爺的遺書,堅持什麼正邪之分,完全要用武林道義、江湖規矩來解決,恐怕永遠都不會低頭。」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禰確定禰的想法沒錯?」 楚花鈴點頭道:「不錯,否則樓八丈那老匹夫勾結劍豪聶人遠,帶著幾十名錦衣衛打進太白樓時,我爹和歐陽叔叔不會那麼驚惶失措,w-α-f.$1~6~κ.g-Ν連反抗都不敢反抗,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憑著我們的實力,聶人遠縱然武功高強,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可以把我們上下二十多人一起拿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可是他明知我如今已是朝廷的官員,為何又要逼我和他比槍?」 楚花鈴微微一笑,道:「那是他和歐陽叔叔都知道你不會傷害他們,所以才故作姿態。」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他真是打的好主意,明知不敵,還把慎之、仙壯、仙勇一起拖下來,要跟我比槍法,真是老奸巨猾。」 楚花鈴給了他一個白眼,道:「不許你這麼說我爹,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金玄白伸了下舌頭,故作害怕狀,逗得楚花鈴回眸一笑,頓時有如牡丹綻放,炫人眼目。 他握緊了楚花鈴的玉手,感受到一股甜蜜和幸福,忖道:「在我這麼幾房妻室裡,大概只有詩鳳能和花鈴一較長短,屬於國色天香的一等美女,至於玉馥、冰兒、玉子還差了一些,我金某人何德何能,能夠擁有如此美妻,就算吃點虧,忍受一些委屈,又有何不可?」 心念轉動,眼中露出無限深情,連那有如石雕的臉上線條,都顯得柔和許多。 楚花鈴全身一顫,緩緩偎入他的懷裡。 溫香暖玉一入懷中,金玄白只覺心裡一陣迷糊,揚手一擲,那盞燈籠已飛出丈外,落在河裡,在河面上載浮載沉而去,很快的燭火熄滅下來。 一陣夜風拂過,萬縷柳絲搖曳,發出陣陣輕響,宛如情人的低吟絮語,是那樣的輕柔。 夜,更深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二章怪異組合 金玄白緩緩的走在柳蔭曲徑中。 他的手裡拎著那個更夫,一縷神識已隨著楚花鈴飛躍的身影,往西院大宅而去。 這座萬柳園,佔地一百多畝,是淮安大豪樓八丈辛苦二十多年,所累積下來的一處產業。 萬柳園內外遍植柳樹,植株雖未成萬,卻也至少有二千株以上,如今綠柳成蔭,襯以假山流水,小塘曲徑,縱然不如蘇州園林,也另有一番風情。 尤其是清風徐來之際,但見柳絲飄拂,搖曳生姿,柳濤如潮,更是感受不同,彷彿不似俗世。 樓八丈改名之後,在園裡深處,築下了一座雕樑畫棟的八丈高樓,裡面有大小房間,共達二百多間,若是和天香樓相比,不僅毫不遜色,反而更勝一籌。 然而他一念之差,聽信了徒弟黃彪之言,誤以為漕幫喬幫主大宴賓客數百人於悅賓樓和懷信樓,是為了耍陰謀奪取他的地盤。 於是,他在震怒之下,仗著有劍豪壯膽,再加上帶來的四十餘名錦衣衛,個個都是高手,決定一舉摧毀來敵。 甚至由於多疑的性格,讓他把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的一干人都算計進去,準備樹立他地方巨豪的威信,並可藉此邁向天下大豪的地位。 他做夢都沒想到,憑著兩間武館的門人弟子四百多人,連同北方第一劍客和四十多位錦衣衛高手,竟然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內,遭到敵手趕盡殺絕,自己也落得個雙腿被打斷的下場。 直到他被囚進衙門大牢裡,他還沒完全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還以為憑著劍豪聶人遠的身份,以及自己平時打下的基礎,頂多半個時辰便可出獄。 可是,當諸葛明帶著長白雙鶴,統領著二三十名東廠番子,在推官大人陪同下,將他提到大堂時,樓八丈整個人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惹上的竟是東廠的理刑官、大檔頭。 而以劍豪聶人遠的武功之高,劍法之強,竟然在神槍霸王的刀下,還沒能走過十招! 這種荒謬而又難以置信的消息,從諸葛明的口中說出,讓樓八丈聽了,當場便差點暈過去。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失察,把路過的神槍霸王等一行人,當成了要搶奪自己基業的江湖豪強,竟想憑著錦衣衛的勢力,把這批人一網打盡。 然而根本不容他有檢討改進的機會,更沒讓他懺悔自己太過狂妄,太依賴劍豪聶人遠和平常結交衙門官吏的複雜關係,結果造此大禍。 當諸葛明坐在大堂,長白雙鶴分立兩旁,衙門的官吏和差人全都跪在堂下時,樓八丈終於覺悟了。 望著那些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子,樓八丈縱有萬分不願,也不得不清楚的交待他在淮安城內外的產業和多年的積蓄。 不但這樣,有些他記不起的,推官大人和衙門師爺帶著諸葛大人一筆一筆的記下帳來。 終於到了最後,以販賣私鹽,強佔土地之罪,畫押成招,留下手印,接著,便把名下所有的產業一起拱手讓出,甚至連放出去的印子錢,還有巧取豪奪而來的小妾和奴僕都分條列項的讓給了諸葛大人。 最後,諸葛明一掌把樓八丈的心脈震斷,然後帶著衙門師爺和推官大人,領著手下番子和二百名差役,進入樓八丈所有的產業,進行盤點和接收。 僅僅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之內,樓八丈在淮安城內外的所有產業,包括酒樓、客棧、武館、賭場、油坊、青樓、雜貨棧房、店舖、錢莊、綢緞莊,全都易了主,他的老妻和二名子女全都被押進衙門,至於小妾和奴僕,還有青樓裡的姑娘、店舖裡的夥計,則留在原處,由東廠番子就地看管,擇日再任由新主人另行發落。 當諸葛明帶著長白雙鶴趕回悅賓樓前,大街上的酒宴已近尾聲,所有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反倒是蔣弘武和邵元節在煩惱來了這麼多人,不知今夜宿於何處。 諸葛明一到,正好解決了這些問題,於是除了漕幫幫眾一起告辭,由本地分舵另行安排住宿之外,隨同金玄白而來的人,全都住進了萬柳園。 甚至連邊巨豪統領的八大龍使,以及帶領的數百名海盜,都被長白雙鶴安頓在西院住下。 至於東院裡,則由金玄白領著未婚妻子們,在忍者的保護下,安頓下來,當然,兩位莊主和子女都算是他的親戚,便住在後進的兩座院舍,前面的十多間房舍才留給包括風氏兄妹、成洛君等一干人,便於和齊冰兒相聚。 白髮道姑流雲堅持和女兒住在一室,隔壁房便是井胭脂和井凝碧兩人,至於曹雨珊則迷於新學會的麻雀牌,才住進來,便纏著服部玉子、秋詩鳳、松島麗子,擺起桌子,開始打起牌來。 由於朱天壽喜歡住高樓,雄踞於後園的八丈樓就由他領著星宗百餘名女弟子以及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住下。 而從徐州趕來的小檔頭胡定德,則在處理好徐州衛接應的衛所軍士之後,便率領手下番子住進了八丈樓四方的四座小樓裡,擔任護衛主樓之責。 就因為諸葛明的這番安排,以致把整座萬柳園劃分了幾個不同的區塊和領域,形成一種怪異的組合,就算是樓八丈復活,恐怕也不會想到自己辛苦一生,汲汲營營的投下大筆資金,費了二十年的心血,蓋下了這座萬柳園,有一天會駐進東廠人員、明教徒眾、東海海盜,還有以金玄白為首的忍者們。 假使把玄陰教聖女風漫雲帶來的手下教徒和七龍山莊、巨斧山莊兩位莊主帶來的門人子弟計算在內,這種組合就更複雜了。 金玄白的思想沒這麼複雜,根本沒把這種瑣碎事情放在心上,他甚至連為何會住進萬柳園,都沒有細想。 對於諸葛明和長白雙鶴的安排,他覺得萬分的滿意,尤其住進這種遍地植滿柳樹的園林,更讓他有種親切感,因為久住多年的故居,也是遍植柳樹。 固然故居僅是茅屋三間,菜園數畦,和萬柳園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可是柳影婆娑,柳濤陣陣,卻有相同的感受。 此刻,他手裡拎著更夫緩緩漫步在曲折的小徑上,耳邊聽著柳林間的陣陣低吟,心神沉靜在一片寧靜裡,一縷神識,隨著楚花鈴的身影,往東院而去。 東院裡,有三十多名忍者潛伏在暗處,默默的守護著,他們看到楚花鈴沿著碎石小徑而來,進了迴廊,穿過月洞門,回到後進的庭院,沒人有任何動作。 兩名忍者一上一下的藉著一株粗大柳樹作為掩護,一個踞坐在樹上濃蔭深處,一個蹲在樹幹草叢裡,他們看到金玄白拎著個人出現在小徑,凝目望著楚花鈴身影消失之處,全都會心的一笑。 蹲在草叢裡的忍者雙手掩唇,發出了一個暗號。 「咕——咕咕——咕——」 有似夜鳥的啼聲傳了出去,遠處柳林深處又傳來同樣的啼聲,混雜在風聲柳濤裡,顯得有些淒涼。 金玄白似乎沒有聽到夜鳥啼聲,他走到小徑岔路上,找了塊大石,就把手裡的更夫放在地上,默默坐在石上,仰首望天,好像陷入沉思中。 事實上,他的一縷靈識已隨楚花鈴進了月洞門,然後到了斜倚假山築起的一座竹樓裡。 他很清楚的「看到」楚花鈴抱住了從小樓幽室出來的歐陽念玨,然後兩人牽手坐在竹凳上,悄悄的說著話。 直到此刻,他的神識外放,可達十里之外,瞬間來去,可攝萬物,然而依舊無法聽到聲音,這是一件極為遺憾的事。 他記起當年大愚禪師說過,佛門高僧若是修行圓滿,可具六大神通,其中包含著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等。 如果大愚禪師所言不假,那麼他目前僅練成了天眼通和神足通兩種,至於天耳通和他心通則根本沒練成,更別說什麼漏書通了。 然而,依據邵元節之言,他已練成了金丹,元嬰已成,為何神識出竅,卻只看到畫面而聽不到聲音? 究竟其中出了什麼問題? 金玄白想了想,突然有些迷惘,發現自己都不清楚如今所具有的這種神識外游的功夫,究竟是歸類在佛門神通,還是道家神功? 他正在疑惑之際,看到了楚花鈴不知說些什麼,便見到歐陽念玨笑了起來,然後像是發瘋樣的抱著楚花鈴,不住的跳著笑著。 金玄白心想,歐陽念玨心裡有結,可能被楚花鈴一語解開,這才有那種情形出現,只可惜自己無法聽到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正在感到遺憾之際,他看到這兩個早在十多年前,便已被定為自己妻子的美女,相互攜手出了竹樓,往前院而去。 他的神識相隨,望著兩個窈窕淑女裊裊而行,突發奇想,就那麼從她們身邊繞過,並且還伸出手去輕撫著她們的面頰。 楚花鈴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腳下一頓,四下顧盼一下,拉住了歐陽念玨,說了句話:「念玨,禰有沒有覺得一股怪風,在我們身邊轉個不停?」 歐陽念玨四下一望,搖頭道:「沒有啊!」 金玄白很清楚的聽到了這兩句話,陡然之間,心神一陣激盪,不由興奮的大叫:「啊!我可以聽到了!」 話一出口,他霍然發現自己的神識已退回體內,睜眼看去,夜空冰晶仍在,淡淡銀輝猶自遍灑大地。 幽靜的園林裡,蟲鳴之聲混雜著柳濤、風吟,不絕於耳,卻是另有一番感受在心頭。 那種感受幽玄深邃,難以言喻,雖是同樣的一個軀殼,卻有脫殼飛昇的感應,可說介於神人之間。 金玄白吁了口長氣,從幽冥的深邃意境裡回過神來,認為自己一身俗務,既有數房妻室,又有多名妾侍,都需要自己照顧。 再加上名韁利索套在身上,肩負起如此大的責任,豈可為了追求這種玄奧的意境,而放下一切? 修行之路如此漫長,而人生之路更加長遠而坎坷,置身在紅塵俗世,波瀾江湖,豈可逃避? 他甩了下手,彷彿要把這些玄異的感受甩掉,這才緩緩站了起來,拎著那名更夫,往後園行去。 走出數丈,遠處的八丈高樓,宛如一座龐大的怪獸,盤踞在園裡,從窗戶投射而出的明亮燈光,就像數十隻巨眼,露著炯炯的眼神,盯著這片園林。 金玄白看了看高樓四方的四座小樓,發現在夜色下,這四座小樓就像巨獸的四肢,心想:「邵道長曾說過風水之學,看到這座高樓的建築,好似一隻巨獸,四肢齊備,想必也符合地理風水,看來那樓八丈當初蓋此高樓,定有某種野心……」 他不知道樓八丈已經在衙門大堂上,被諸葛明一掌震斷了心脈,接收下所有的產業,僅是看了這龐然巨物而產生一些感受。 忖思之際,見到一隊東廠番子巡行而來,於是立定了腳步,不再繼續前行。 那十名番子都是由檔頭胡定德從徐州帶來的手下,他們被長白雙鶴罰跪在大街上,長達半個多時辰之久,一直都不知原因所在。 直到住進了萬柳園之後,胡定德領著褚山和褚石兩位小檔頭跟他們溝通,每人並且發了五兩銀子的慰問金之後,這些人才知道全都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 根據褚山之言,大檔頭諸葛明大人奉命辦案,隨侍在兩位侯爺身邊,這兩位侯爺的武功之高,已至天人之境,他們收服明教的教徒,是用來對付江湖上反叛朝廷的勢力。 除此之外,皇上還頒下密令,交由國師邵元節攜出宮廷,要成立一個凌駕於錦衣衛以及東西二廠之上的內行廠。 這內行廠的任務,除了對付江湖勢力之外,尚要翦除東西二廠和錦衣衛之中的不肖之徒,故此要胡定德嚴加約束屬下,萬萬不可洩漏此一機密,否則一經發現,當場格殺,絕不留情。 經過紅黑雙煞這一番解說之後,這批由胡定德從徐州帶來的東廠番子,個個心生驚惕。 縱然他們看到隨同朱天壽、邵元節等人住進萬柳園的一干明教徒眾行徑怪異,而東海海盜和忍者們更是兩種奇怪的組合,也無人敢於聞問,僅是聽命行事,每人都兢兢業業的執行上級交付的任務。 是以當這一批負責守夜巡邏的東廠番子,倏然見到金玄白手裡拎著個人,緩步走在碎石小徑,全都警覺的手按刀柄,瞬間散開如扇,擋住了金玄白的去路。 領頭的一名番子上前走了兩步,喝道:「來者何人?請通報姓名。」 金玄白沉聲道:「在下金玄白,來此要找諸葛明大人相談。」 那個番子又走了兩步,這才看清楚金玄白的容貌,立刻跪下行禮,恭聲道:「小人羅標,拜見金侯爺。」 金玄白揮了一下手,道:「你起來吧!」 羅標磕了個頭,道:「謝侯爺!」這才站了起來。 金玄白把手裡拎著的更夫,往羅標面前一扔,道:「羅標,這是我在側門外碼頭上抓住的一名奸細,你帶回去好好看管,等一下我會請諸葛大人過來仔細偵訊。」 羅標吃了一驚,趕緊叫過兩名屬下,抓住了昏迷不醒的更夫,速速押回去。 金玄白看了那些番子一眼,問道:「羅標,你可知道諸葛大人住在哪一層樓裡?」 羅標猶豫了一下,道:「小的不知,得要問過胡檔頭才清楚。」 他頓了頓,隨即躬身道:「小人斗膽,能否替大人領路一行?」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走吧!」 羅標欠身讓路,等到金玄白走過之後,這才領著其他七名番子,隨在他身後,往高樓行去。 他們才走出數丈,距離高樓還有七八丈遠之際,兩側的小樓,已奔出數十人,排列成左右各三行,迅速而又整齊的形成隊伍。 胡定德快步奔出,到達隊伍之前,高聲喝道:「大家跪下,叩見武威侯爺。」 口令一出,兩列番子全都跑了下來,嚇得羅標和身後的七名番子也一起跪下,喊道:「叩見武威侯爺。」 這種場面金玄白已見過不少,沒料到在萬柳園裡,又碰上了一回,身前六七十人一起大喊「叩見武威侯爺」,反倒讓他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一揮大袖,發出一股氣勁,把胡定德虛虛托了起來,道:「各位免禮,都起來吧。」 那六七十名番子喊聲響亮,直達雲霄,可是金玄白這一開口,卻是聲如龍吟,頓時把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胡定德被那股雄渾而柔和的氣勁托了起來,耳邊再繚繞著龍吟似的清音,頓時覺察出眼前這個年輕的武威侯爺,果真如紅黑雙煞之言,武功深不可測。 他的心裡凜駭之極,恭聲道:「卑職不察,竟有奸細窺伺,有失職守,罪該萬死,請侯爺嚴懲!」 金玄白見他把責任攬在身上,也弄不清楚這是什麼規矩,笑了笑,道:「胡檔頭,你不必怪罪自己,這跟你沒有關係……」 說到這裡,只見兩條人影有似夜鷹般的飛掠而來,瞬息便越過數丈空間,一看便知是長白雙鶴到了。 長白雙鶴現身在金玄白面前,一起跪下,恭聲道:「屬下拜見金侯爺。」 金玄白道:「兩位請起來說話。」 長白雙鶴站了起來,金玄白走了過去,把自己擒下更夫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下,然後道:「此人化裝為更夫,到萬柳園外要和園裡的同夥會面,你們得仔細的盤問一下,追出他的黨羽。」 長白雙鶴臉色凝重的互望一眼。 金玄白又道:「據我所知,此人出身嶺南霹靂堂,武功還可以,算得上是三流武人,不過他的暗器手法比較好,在江湖上一定是知名人物,你們可從這裡著手。」 李承泰知道金玄白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在他眼中的江湖三流武人,也算得上武林高手,尤其他特別提到此人出身嶺南霹靂堂,暗器手法不錯,可見這人一定不是簡單的人物《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於是點頭道:「侯爺放心,屬下一定會讓他把祖宗十八代都交待清楚。」 金玄白滿意的道:「既是這樣,這個人就交給你和胡檔頭一起偵訊,不必再煩勞諸葛大人了。」 李承中一愣,道:「侯爺,你把功勞都給了大哥和胡檔頭,小人呢?豈不是只有晾在一邊?」 金玄白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是嫌自己太過悠閒,那麼就帶幾個人把在萬柳園裡的工匠或花匠扣起來,仔細的找出一個渾名叫小虎子的年輕人,這個人就是和這化裝為更夫的人聯絡,他們雙方還有暗號和口令……」 他頓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你還可以到衙門去查一查這更夫的來歷和平常交往的朋友等等。」 李承中恭聲道:「多謝侯爺點撥,屬下敬領訓示,一定努力去查案,務必追查出個水落石出。」 長白雙鶴出身錦衣衛,又在東廠待了多年,豈會不知道如何追查奸佞?如何辦案? 李承中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拍馬阿諛之詞,純粹是官場上的習慣所致,金玄白這些日子聽多了,倒也不覺如何刺耳。 他笑了笑,正想要出言詢問諸葛明所住之處,已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領著紅黑雙煞匆匆的走過來。 李承泰飛奔過去,把金玄白擒下一名來自嶺南霹靂堂的高手之事,詳細的稟報了一番。 諸葛明點頭道:「既然侯爺交待過,你們立刻分批去辦案,還有,巡邏網要擴大,包含整個園子的內外。」 他稍一頓,又道:「到衙門去查更夫來歷之事,你讓承中帶著紅黑雙煞一起去辦吧!記住,多帶些人,千萬不能有漏網之魚。」 李承泰應命而去,很快的分派了任務,胡定德領人去查留在園中的男丁工匠、花匠、雜役等,務必全數拘提起來偵訊。 而李承中則由紅黑雙煞陪同,領著四十名番子,到衙門去搜查有關於更夫的所有線索。 至於李承泰就奉命坐鎮園裡,偵訊那名更夫的出身來歷。 金玄白看到他們效率極高,很快的便帶隊執行任務而去,而巡行的人員亦陸續的一批批出來,有的往外,有的繼續在園內巡邏。 諸葛明走到金玄白身邊,看著手下的番子動作迅捷,也不禁讚賞道:「這胡定德的確是個人材,帶的這批人還有模有樣的,比起江西、四川一帶的番子好多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大人說得極是。」 諸葛明一笑,道:「話雖這麼說,可是比起侯爺你訓練的那批人,相差太遠了。」 他頓了一下,道:「請問侯爺,令師當年培訓的這批人,究竟有多少?能不能全都放到內行廠裡來?」 金玄白略一猶豫,道:「詳細的數目,我也不清楚,大概有八九百人吧!」 諸葛明興奮的道:「如果八九百人都有這種素質和功夫,一定可以作為內行廠的中堅份子。」 他搓著手道:「朱侯爺、蔣大人和我剛才商量了一下,希望我們能兵分數路,一路由侯爺你和朱侯爺、邵道長領著諸位夫人帶著那些魔教女弟子往武當而去,處理你和各大門派之間的私事……」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這個沒問題。」 諸葛明見他點頭,高興的又道:「至於我和蔣大人,則分別統率承泰、承中等人,用徐州這批人和侯爺你手下的衛士合編成軍,再加上留在蘇州的大部份錦衣衛為班底,準備用三到四個月的時間,把分駐各省的東西二廠中的叛徒和敗類揪出來,予以徹底的清除。」 金玄白有些愕然,道:「內行廠才成立,這麼快就要行動了?嗯!這件事你知會了張大人嗎?」 諸葛明道:「不瞞侯爺,是張大人和朱壽朱大爺商議之後,傳來的消息,他們得到一份情報,已查出各地東西二廠偏向劉賊,或被他收買的檔頭和番子的名單,準備就著這份名單抓人。」 金玄白沉吟片刻道:「事情也不必這麼急吧!我師父昔年訓練的這批人,有些正在練必殺九刀,有些還沒開始練,恐怕實力不夠……」 諸葛明問道:「依你之見呢?該要多久的時間?」 金玄白道:「最少也得一個月,他們的刀法才可以發生效用,不至於拖累大家。」 諸葛明點頭道:「好!組隊編組之事,就等一個月好了,反正也不太急。」 他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低聲道:「侯爺,聽說兩位令岳大人誤認為你是魔教弟子,不準備把楚姑娘和歐陽姑娘按照當年的約定,嫁給你為妻,對不對?」 一提起這樁事,金玄白心裡便感到不舒服,雖沒有乍聞此事的痛心疾首,失望透頂,也是頗感難受,頓時便沉下了臉色,濃眉微微皺起。 諸葛明道:「收攏魔教人士的原意,本來便是為了削滅劉賊的力量,同時也是為了朝廷欲立威江湖,震懾各大門派所需,這點無論兩位令岳大人諒解與否,都是事在必行,不過,你並非出身魔教之事,也得事先和兩位老大人詳談一番,才可消除雙方歧見。」 他把手裡的一疊銀票塞了過去,低聲道:「這裡總共是三萬兩銀子,侯爺你留下二萬兩,其餘的一萬兩,每位岳丈各送五千,定然可以讓僵持的局面軟化下來,也便於溝通。」 金玄白一怔,道:「諸葛大人,這些銀子我可不能收……」 「怎麼不能收?」 諸葛明道:「這都是樓八丈那廝,為了脫罪,所捐獻出來的,他得罪了兩位令岳大人和侯爺的兩位夫人及諸位舅爺,知道鑄成大錯,才誠心誠意捐出來的。」 他得意的一笑,道:「嘿嘿!除此之外,他為了表示歉意,還把這座萬柳園也拱手讓了出來給侯爺你,作為贖罪消災的條件。」 金玄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手裡拿著大疊銀票,四下望了望龐大的萬柳園,感到好似做夢一樣。 諸葛明見他發呆,於是又從懷裡掏出一疊棉紙,道:「侯爺,你不必感到訝異,這裡是萬柳園的房地契,經過衙門師爺和推官大人作證,已經折價三千兩銀子轉賣給侯爺了,如今侯爺就是此園之主……」 他笑道:「呵呵!這座園子佔地五百七十六畝多,三千兩銀子當然買不下來,不過樓八丈那廝為了表示懺悔,完全是半買半送的賣給了侯爺,所以你不必懷疑。」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有些半信半疑,隱隱覺得事情不會如此單純,可能諸葛明用東廠的勢力壓著樓八丈,才會逼他如此讓步。 但他回心一想,楚天雲和歐陽悟明兩位莊主把樓八丈當成好友,被留在淮安城裡數日,樓八丈一直將他們奉為上賓,熱心招待。 可是卻在一夕之間,由於劍豪聶人遠的出現,使得兩位莊主和莊裡的門人子女都從座上賓變成階下囚。 而讓金玄白感到更加氣憤的則是樓八丈翻臉之際,劍豪聶人遠帶領著統率而來的四十餘名錦衣衛仗著錦衣衛的勢力,將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所有的人都一起擒下。 由於當時楚花鈴扮成一介書生,混在楚氏兄弟之中,並未引起聶人遠的注意,而歐陽念玨則沒有易容,以致被聶人遠口頭輕落了幾句。 而樓八丈為了巴結聶人遠,竟當場答應將歐陽念玨送給他,作為奴僕,以致歐陽念玨當場痛哭,兩位莊主也氣得破口大罵……金玄白一想到楚花鈴告訴自己的這件事,便覺得收下這座園子是理所應當之事,於是不再多言,立刻將那份房地契放入懷中。 這時,遠處傳來巡邏的番子喝叫之聲,接著又聽到有人沉喝道:「在下華山何康白,有事求見金玄白金侯爺,煩請官爺通報一聲。」 諸葛明抬頭望了一眼,笑道:「侯爺,你另一位岳丈找來了,看來又有些麻煩。」 金玄白苦笑一下,抱了抱拳,匆匆和諸葛明分手,轉身飛奔而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三章煥然一新 當金玄白再度見到何康白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因為此時的白虹劍客身穿一襲錦袍,足登軟靴,臉上的亂須經過一番修整,襯著他清尷滬戛e,煥然一新,完全不像他以往那種落泊道人的打扮,好似換了個人一樣。 何康白被巡邏的東廠番子攔住,臉色從容,一看到金玄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眼前,立刻浮現喜色,抱了抱拳,道:「金賢侄,貧……老夫總算找到你了。」 金玄白見他伸手之際,左手戴了一枚玉戒,右手則是一枚鑲著火紅寶石的戒指,映著番子們手裡持的燈火,閃閃發光,不像個大俠,倒似一個富紳。 那些番子聽到何康白之言,回過頭來,看到金玄白有如幽靈般出現在身後,全都嚇了一跳,紛紛下跪行禮。 金玄白把他們叫了起來,逕自和何康白往東院行去,走出數尺,才開口問道:「何大叔,你找小侄,有什麼事嗎?」 何康白捋了捋頷下短鬚,道:「賢侄,老夫找你,是為了向你道謝和致歉,若非你殺了劍豪聶人遠,救出了我們,只怕後果難以預料……」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真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和樓八丈那廝也認識十多年了,他一向急公好義,對江湖朋友都奉若上賓,凡是來找他的人,不僅熱心招待,臨行之際還贈送豐厚的盤纏,所以風評一直都很好,視為江湖上的仁義大爺,可是卻不料這一回,他……」 金玄白聽他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知道他心裡的確難受,不過自己也不知要如何勸解才好,只得沉默以待。 何康白幽幽的歎了口氣,繼續道:「我這輩子做錯了許多事,錯過了許多擁有的幸福,所以這二十多年來,始終都不快樂……」 他搖了搖頭,望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繼續道:「直到再度看見雲兒出現,看到她滿頭白髮,才知道我一直活在過去的一個夢裡,空自蹉跎了許多歲月,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的淒楚和心酸,忍不住問道:「何大叔,流……嬸嬸還不諒解你? 還在跟你生氣啊?」 何康白道:「我傷她太深,這十多年來,她以死來避我,豈會如此輕易的原諒我?唉! 沒那麼容易哦!」 金玄白想要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到了師父沈玉璞和柳月娘的那段情緣,更覺得人生的際遇,難以掌控,隨著心境的變化,又有種種不同的變幻,無法揣測。 白髮道姑流雲謹守祖訓,絕不顯露武功,行走江湖。她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何家,守著三從四德,侍奉翁姑,卻又要容忍丈夫的輕視和不屑。 其實,當時的白虹劍客何康白,縱然在江湖上頗負盛名,但他一身武功出自華山,修為尚淺,遠非出身太清門,精修十多年道家玄功的流雲之敵。 若是換了個性子剛烈的女子,擁有玄門罡氣的一身絕學,遇到丈夫日思夜想的戀著另一個已嫁作他人婦的情人,對自己始終不屑一顧,百般刁難,恐怕早就一掌劈了這個無情的丈夫了。 可是流雲遵從三從四德的古訓,不僅要忍受夫婿的無情,還要聽從公婆的冷嘲熱諷,尤其是何康白見她生下女兒之後,便翩然離家,負劍行走江湖,做他行俠仗義的大俠,她在家裡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那時,公婆的冷嘲熱諷已變成了怒罵和羞辱,每一句不堪的話都像刀子樣的插在她的心裡,讓她認清自己只是一個從未得到丈夫疼愛的棄婦。 這種度日如年的歲月,過了幾年,終於兩位老人家由於思念兒子而先後撒手人寰,留下了這個怨婦獨自守著莊院,守著幼小的女兒,一天過一天的盼著丈夫回來。 在那個痛心而又孤寂的日子裡,流雲本可守著家園,把女兒撫養長大,或者把女兒丟給親戚,然後仗劍江湖,找尋那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一掌將他了結。 然而對世間千絲萬縷的掛牽,僅繫於一個終日吵鬧著要找父親的幼女身上,讓流雲的心碎了一片又一片。 她終於在守滿了孝之後,安排好了一切,裝死避開這所有的煩惱,住進了尼庵之中,本想就此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卻又因道家心法和佛門苦修格格不入,以致出了尼庵,進入道觀……金玄白望著身邊的這位華山白虹劍客,想起了何玉馥對自己所敘述的那些發生在何康白和流雲之間的往事,也不知是悲還是憂,感到心情頗為沉重。 他輕輕歎了口氣,問道:「何叔,你有什麼打算?」 何康白道:「我目前最大的願望是看到玉馥有個好的歸宿,然後偕同雲兒歸隱江湖,用我以後的所有日子來補償她。」 他們走到一個小池邊,何康白道:「賢侄,我們到那裡去坐一會,再談些未來的打算。」 金玄白默默的隨著他走向小池,兩人各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相距不足五尺。 何康白望著他道:「賢侄,我知道世人都誤會你了。當年槍神、鬼斧等四大高人更是錯得離譜,把出身道家的九陽神君視為魔門餘孽,千里追殺,以致鑄成大錯,甚至還禍及你的身上。」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何叔,你總算明白了。」 何康白點頭道:「我本來也是糊塗的,還是玉馥她娘點醒了我,因為她跟你交過《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手,試出你一身武功出自九陽門,而九陽門則是在數百年前和太清門系出同源,與魔教的烈火旗毫無關係。」 他頓了一下,道:「所以我決定明天天一亮就動身趕回華山,準備找到掌門人,一同共赴武當,向天下群雄剖明此事,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金玄白問道:「何叔,你認為這樣有用嗎?」 何康白道:「不管會不會發生作用,我只是為武林盡一份力,我其實也不願見到玉石全焚。」 他深吸口氣,又道:「不過,在我動身之前,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以明教日宗宗主自居?並且統率著那批魔門女弟子行走江湖,你的打算又是什麼?」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緒,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道:「依朱大哥的意思,與其把明教的這一批人趕盡殺絕,不如留為己用,正是所謂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她們來對付守護在劉閹身邊的那批魔門弟子。」 何康白聽得驚心動魄,沉思良久才道:「此事涉及宮廷鬥爭,朝中大事,我也不宜介入,只是……」 他眼中神光閃現,道:「武當、少林等派成立多年,對你又是有恩,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利用朝廷和明教的力量,對付各大門派,賢侄,你能答應我嗎?」 金玄白點頭道:「何叔,我做人的原則,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各大門派不因誤解而與我為敵,我一定放過他們,不過峨嵋一派就難說了!」 他一想到薛婷婷之事,立刻記起了峨嵋歐定邦哄騙青城掌門薛逢春及夫人盛旬,將昔年鬼影俠丐用來定親之事加以扭曲,以致薛掌門不察,誤以為真,口頭答應薛婷婷和歐定邦的婚事……這件事令他始終耿耿於懷,再加上峨嵋的門人狂妄無禮,使他對峨嵋一派的印象極壞,這才脫口說出這番話來。 何康白一驚,忙問端詳,金玄白把鐵冠道長昔年所定的親事,以及遇見薛婷婷姐弟的經過說了一遍。 何康白越聽越是心驚,由於涉及當年的戀人盛旬,讓他的臉色更加凝重起來。 他很清楚金玄白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號令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為他效命。 除此之外,單憑金玄白的一身修為,就算峨嵋派傾一派之力出手,也會在他怒極之下,化為飛灰,到時候其他各大門派不能坐視,一定會加以支援,終究形成了武林大劫……何康白一想到這裡,不覺冷汗涔涔,然而思前顧後《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自己若是涉入,首先便得面對盛旬,反倒更會引起誤會,說不定會越幫越忙,把事情處理得更加難以收拾。 他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我不宜介入,因為雲兒她這麼多年來,最恨的便是盛旬,我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別又為她引起更大的風波!」 金玄白點頭道:「何叔,你不必管這檔子事,這是我的私事,我會設法解決。」 他想起諸葛明適才交待之事,於是從懷裡掏出那疊銀票,點出了一萬兩,交給何康白,道:「這裡是一萬兩銀票,麻煩大叔你轉交給兩位莊主,各五千兩,請他們別介入武當和我之間的爭端,免得我到時候為難。」 何康白愣愣的接過了銀票,道:「你上回給我的錢,我一直沒機會交給他們,這回你又……」 金玄白道:「上回那些錢,你就留著自己用好了,此去華山,路途遙遠,也得身上多帶些錢才行。」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是怕兩位莊主,我是怕花鈴傷心而已,我不願意讓她為難,請你轉告兩位莊主,我們不提上一代的恩怨,任由花鈴自己選擇,她若願意跟我,就請兩位莊主不要攔阻便行了。」 何康白點頭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金玄白道:「假使他們到時候還一再相逼,就別怪我狠心了!因為井六月早就看不慣這樁事,認為他們太過於矯情,想要跟兩位莊主翻臉,只是被我壓著。」 何康白行走江湖十多年,雖是聽說過劍魔之大名,卻從未在遼闊的江湖上碰過面。 直到他深陷太白樓,成為樓八丈的階下囚,然後被劍魔和天刀兩人救下之後,才發現這兩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武林高手,竟是金玄白新收的徒兒。 武林中帶藝投師的人也不少,卻從沒有一個例子像劍魔和天刀這樣,本身的修為已是一流,仍不顧顏面和尊嚴的拜在一個年齡比他們小了一截,入道比他們晚了十多年的金玄白門下……何康白知道自己遇到金玄白之後,對劍術的修為,已進步了一大截,隱然已有當年華山老人的成就,比起兩位莊主來,他已穩居首位。 然而比起劍魔和天刀那一身雜駁而又精純的修為,他自知還差了一大段距離,若是交起手來,大概頂多能擋住五十招。 是以他聽到了金玄白這句話,立刻替楚天雲和歐陽悟明操起心來,手裡抓著那一大疊銀票,沉吟了一下,道:「這些年來,兩位莊主的財務有些吃緊,莊裡開支緊縮,頗為困窘,有了這些錢,他們可能會不去武當……」 他的臉上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道:「可是,慎之、仙勇和仙壯三人,原先非常崇拜你,如今卻視你如眼中釘,恐怕他們三人不好打發。」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 何康白把楚慎之、楚仙勇和楚仙壯三人對曹雨珊一見鍾情之事說了出來,道:「他們心裡怨恨你,已經有了那麼多房的妻室,卻還要跟他們搶一個曹雨珊,太不夠意思了。」 金玄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愣了下,道:「我什麼時候跟他們搶這個曹姑娘?都是因為她和井凝碧好賭,把自己都輸給了傅姑娘,說是賣身為妾……」 何康白訝道:「賢侄,你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難道你不知道那位曹雨珊姑娘的父親,是蘇州有名的曹百萬嗎?她怎會輸了錢,把自己賣身給你?這真是太荒謬,太難令人相信!」 金玄白一怔,覺得他所言有理,因為以曹大成的財力來說,獨女就算輸了十萬兩銀子,也用不著賣身為妾,更何況曹雨珊才輸掉一萬多兩銀子而已,不單把自己賣了,還把一個冒充為婢女的井凝碧也給賣了! 由此可見,其中必有蹊蹺。 何康白見他默然無語,歎了口氣,道:「這樁事分明是曹百萬的主謀,他存心要搭上你這層關係,這才故意的把女兒送給你,嘿嘿!恐怕將來陪嫁的嫁妝,絕不低於十萬兩,他還會在乎這區區的銀錢嗎?」 他這句話剛說完,遠處便傳來一聲大喝,道:「何康白,你別在那裡妖言惑眾好不好? 小心我給你一巴掌打掉你的蠢氣!」 何康白臉色一變,循聲望去,只見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足不點地的掠行而來,在他們的身後,則隨著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鳳凰。 他趕緊把手裡的那疊銀票揣進懷裡,望著金玄白,看著這位未來的賢婿要如何打發劍魔和天刀這兩個怪人。 因為他已從流雲口中得知,她和井六月同樣的出身太清門,祖父蒼松子當年便是漱石子的師父,故此算起來,井六月和她實有同門之誼。 別說井六月的武功遠遠超出何康白,就算他的武功低微,何康白因為內疚,決意要和流雲破鏡重圓之際,也不能和井六月計較,只得把對方這句話當成耳邊風,有什麼氣也只能硬生生的吞下去。 井六月似是喝了不少酒,臉色一片酡紅,眼神卻越來越亮,他偕同余斷情遠遠行來,顯然已施出一身的功力,不過兩人並非比快,而是比慢。 因而金玄白望去,這兩人寬袍大袖,浮空飄行,離地二尺,就那麼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行走,以致隨行在他們身後的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也被逼著慢步而行。 金玄白聽到井六月出言不遜,心裡也有幾分惱怒,然而看到他們那個樣子,也忍不住暗笑,忖道:「這兩個傢伙,大概看到我所施展的梯雲縱輕功身法,覺得瀟灑好看,這才故意傚法,豈知心法不同,弄成這個樣子,反倒不倫不類。」 井六月到了金玄白身前八尺之處,停了下來,躬身作了個揖,道:「弟子井六月,拜見師父。」 余斷情身穿寬袍,沒有佩帶兵刃,看來一副斯文,卻掩不住他那股冷肅凌厲的氣勢,就像一柄剛拔出刀鞘的名刀,鋒銳立見。 他倣傚井六月一樣,躬身作揖道:「弟子拜見師父!」 金玄白斷然一喝道:「刀要藏鋒,劍要入鞘,方能出鞘之際,展其鋒銳,兩位為何還未覺悟?」 此言一出,余斷情首先全身一震,接著便聽到井六月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兩人互望一眼,伸出雙手,把臂相交,顯得異常的親暱。 何康白腦袋裡轟然一聲,如同響起了一個霹靂,耳裡儘是繚繞著金玄白的那句話。 看到了天刀和劍魔二人如此歡喜,他忽然有所覺悟,頓時也心生歡喜,放聲大笑出來。 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四人望著這三人瘋瘋癲癲的樣子,全都面面相覷,驚愕不已。 何康白站了起來,躬身抱拳,道:「謝謝賢婿,真是強我良多,老夫總算開竅了!」 金玄白趕忙站起,扶住了何康白,道:「何叔,請別如此客氣,免得讓人笑話。」 何康白含笑點頭,坐回大石,顧目四盼,只覺星辰大地、柳樹池塘全收入眼,連隱藏在草叢石後的忍者們的形蹤以及園林中爬行的蟲蟻,也都未能逃脫自己的神識觸及,一一瞭若指掌。 至此,他發現自己的武學修為,果真向前大大的邁行了一步,神智顯得特別的清明,略一思忖,華山寒梅劍法,連同金玄白拿來的補餘數招,都鮮活的出現在眼前,其中的優劣分析得清清楚楚。 他悲喜交集,眼中含著淚,抬頭望去,只見天刀和劍魔兩人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向金玄白磕了三個頭,眼中這兩人,如今鋒芒盡去,完全就像兩個不會武功的讀書人,竟有些飄逸出塵的雅士氣質,讓人心生敬佩。 何康白明白,自己的境界縱然提升,這兩人也同樣的提升到了另一個更高的境界,他們眼中神光盡斂,身上毫無鋒銳,果真如藏鋒之刀劍,高深莫測。 何康白相信,直到這個時候,余斷情才夠資格稱為天刀,而井六月縱然是魔,也是了不起的天魔,以他們如今的武功修為來說,足可堪稱為一代宗師而不愧。 他記起了當年少林上一代掌門空性大師,曾提起過禪宗頓悟之說,自己當時不知其理,如今總算有些明白,這種頓悟就是觸機旁及的一種玄異的感受。 就因為這種感受,讓他領悟出心劍合一之理,自此之後,他相信自己終能把華山絕藝發揚光大。 金玄白沒有攔阻天刀和劍魔兩人的跪拜,默然看著他們磕完了頭,《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站起身來,問道:「你們喝酒喝得好好的,趕過來幹什麼?難道只為了奚落何大叔幾句話嗎?」 井六月笑嘻嘻的朝何康白道了個歉,道:「何大俠,在下無禮,在此向你老人家賠禮了!」 何康白不敢怠慢,趕緊回了一禮。 余斷情一臉和善,躬身道:「稟告師父,歐陽少俠和兩位唐姑娘準備私奔,結果被在下碰到了,他們不敢見歐陽莊主,所以弟子帶他們來此。」 說著,他閃過一邊,道:「兩位,你們要求見我師父,還不快過去,等什麼呢?」 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雙鳳都曾落入余斷情手裡,對他有種畏懼之感,此時縱然見到余斷情表情和靄,好似變了個人似的,仍然有些畏縮。 他們拉著唐鳳和唐凰的手,上前走了幾步,見到何康白默然投射過來的眼神,竟然含有淚光,不禁心中忐忑,還以為他是替自己難過。 歐陽旭日拉著唐凰跪了下來,顫聲道:「何大叔,我們……」 歐陽朝日也拉著唐鳳跪在一旁,卻是向著金玄白道:「金大哥,請你替我們做主。」 金玄白望了何康白一眼,問道:「大叔,你說該怎麼辦?」 何康白心情特別的好,笑道:「歐陽悟明這個老混球,總認為自己出身武林世家,身份地位與眾不同,根本不把唐門這種川西小派放在眼裡,覺得和唐門結親是件極為羞恥之事,老夫這回偏不如他的意。」 他頓了一下,道:「旭日、朝日,你們都給我起來,今天老夫就替你們做個主。」 歐陽兄弟大喜,拉著唐鳳和唐凰一起向何康白致謝,然後站了起來。 何康白道:「賢婿,老夫這就帶著他們去找歐陽悟明,挑明了這件事,如果他還要橫加攔阻,破壞這段良緣,老夫就準備和他翻臉,然後明天一早就帶著他們一起回蘇州,找到唐三爺,代表巨斧山莊向他求親。」 金玄白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已聽到井六月道:「何大俠,你這番話說得真是好極了,果然不愧是華山一代大俠,直到這個時候,老子才有些佩服你。」 何康白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望著金玄白道:「賢婿,你這兩位徒弟,武功實在太高了,不然我真的想跟他打一架,打掉這傢伙的一身蠢氣!」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何大叔,你若想要打贏井六月,恐怕還得苦修三年才行,何況你就算能贏他,傷了太清門的顏面,嬸嬸會跟你善罷甘休嗎?」 何康白縮了縮脖子,笑道:「賢婿,你說得極是,我還是別跟他們動手的好!」 金玄白從囊中取出用羅帕包好的鐵蓮花暗器,交給了何康白,道:「何大叔,這裡面包的是嶺南霹靂堂的暗器鐵蓮花,你可用來給旭日和朝日二人下聘,想必唐三爺會格外歡喜。」 何康白愕然的望著手中的羅帕,不知道金玄白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種江湖上名列前茅的鐵蓮花暗器,幾乎有種衝動,想要把羅帕解開來看個端詳。 就在他猶豫之際,唐鳳和唐凰已放開了歐陽兄弟的手,躍了過來,滿臉驚訝之色。 唐凰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問道:「金大哥,是真的嗎?這裡面真是霹靂堂的鐵蓮子?」 唐鳳接著道:「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看?」 金玄白看著這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妹,也分不清誰是唐鳳,誰是唐凰。 他再看了看傻傻站在她們身後不遠的歐陽兄弟,想起這段姻緣從頭到尾都是由自己促成,眼看四人如此要好,竟然準備私奔,不覺有種特殊的感受,更有一種成就感湧上心頭。 他又端詳了一下,仍然分不清四人中誰是兄姐,誰是弟妹,只得放棄,不再繼續辨認下去,笑道:「你們真的能夠分辨彼此?不會弄錯人?」 唐鳳和唐凰眨了眨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唐凰道:「金大哥,你的眼力這麼好,怎麼到現在都還分不清我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有些尷尬的對天刀和劍魔道:「你們兩個呢?能不能分辨出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天刀和劍魔面面相覷一下,然後一起搖頭。 何康白得意的笑道:「哈哈,老夫的武功雖然不如你們,這眼光卻比你們要強,我就是能夠分出誰是誰。」 他當著井六月和余斷情面,把唐門金銀鳳凰和歐陽兄弟的名字叫了一遍,果真沒有出錯。 金玄白倒也佩服何康白,記起了服部玉子的話,對天刀和劍魔道:「這兩對雙胞胎也真好玩,哥哥愛上了唐家妹妹,歐陽弟弟卻喜歡上姐姐,以後成了親,也不知他們要如何稱呼,生下的子女又該如何稱呼才好?」 何康白哈哈大笑,把手中羅帕包著的暗器鐵蓮花放進囊中,道:「他們要找這種麻煩,你能管著嗎?」 天刀和劍魔仔細的思量了一下,仍然弄不清以後這四人要如何稱呼?將來生下的子女又是如何互稱,不禁覺得趣味無窮。 余斷情自認本身已經斷情絕義,為了追求武道之究極,而不問世間俗事,此刻覺得一顆堅強剛硬的心變得柔軟了,竟會思索這種奇異的倫理關係,不覺有些吃驚。 他看著井六月滿臉的困擾,更覺有趣,笑道:「何大俠,就衝著這一點,我也要作你的後盾,盡力促成這段婚姻,為的便是想要看到他們這兩對夫婦生下的子女如何相處。」 井六月重重的伸手在余斷情背上拍了一下,道:「師弟,你總算有些人味了,哥哥我喜歡你!」 余斷情兩眼一翻,道:「算起來我比你大兩個月又七天,我該是你的哥哥才對!」 井六月大笑,道:「誰叫我拜師比你要早,應該說我是師兄才對!不然你問師父吧!」 金玄白見他們又在夾纏不清,連忙揮了揮手,道:「去!去!快去喝你們的酒,別在這裡扯了!再胡扯下去,我把你們兩個都逐出師門,免得麻煩。」 井六月大笑,躍了過來,親切的拉著何康白,道:「何大俠,我們快走,去找兩位糊塗莊主說媒。」 何康白被井六月拉著,半推半就的向前行去。 余斷情揮了揮大袖,道:「你們兩個渾小子,小丫頭,還不快走?等什麼?」 他抓住了金銀鳳凰,像拎小雞樣的拎著飛身而行,歐陽兄弟看了看坐在大石上的金玄白,趕忙轉身追了過去。 金玄白凝神望去,聽到井六月在跟何康白道:「何老兄,你剛剛說七龍山莊的那些個渾小子怪我師父搶了他們的意中人,我出個主意,你看如何?」 何康白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井六月道:「我大哥井三月生了三個女兒,二哥也有兩個女兒,加上我弟弟井八月膝下的兩個女兒,連同外室生的胭脂,我們家下一代總共有八個女兒,全都是綺年玉貌,待字閨中,如果姓楚的那三個小子成材,我就把他們帶到虎丘去,讓他們結識我的侄女們,說不定有什麼好事會發生,你看如何?」 何康白笑道:「楚大哥如果能高攀,一定非常高興,只怕令侄女會看不上我那幾個不成材的侄兒。」 井六月道:「看緣份吧!」 金玄白聽到這裡,閉上了眼睛,不再繼續聽下去,因為他不願意去揣測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他聽到後方兩丈多遠的一處草叢,發出了一陣輕響,於是微微一笑,揚聲道:「玉子,禰躲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人影一閃,服部玉子身穿忍者服,有如魅影似的出現《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在小池塘邊,揭開蒙面的黑布巾,嫣然一笑道:「相公,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金玄白將她一把摟入懷中,凝目望著她那宜嗔宜喜的玉容,只覺幸福滿懷。他嗅著從她身上和髮際散發出的縷縷幽香,不禁感慨的忖道:「人生真是太有趣了!活著真好!」 夜,更加溫柔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四章濃情蜜意 才剛破曉天,天邊還留著曙光,金玄白便已被窗外的鳥聲吵醒,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立刻就見到服部玉子領著手裡端著銅盆的田中春子走了進來。 她已經穿戴整齊,梳洗乾淨,玉面薄施脂粉,顯得容光煥發,一臉的端莊,讓金玄白分不清這個女子是不是昨夜在懷裡婉轉嬌啼的那個玉子。 服部玉子向金玄白請了個安,然後親自服侍他穿上中衣和勁裝,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他下了床,穿好軟靴,田中春子已擰好手巾把遞了過來。 盥洗之際,服部玉子向他稟報,不久之前,她已遵照昨夜在小池邊的指示,派出山田次郎帶著二十名忍者,陪同井六月、何康白、兩位莊主等一行五十餘人離開萬柳園,往蘇州而去。 山田次郎此行,是奉行命令,要把留在蘇州和南京的忍者們,除了照顧生意的重要負責人外,全數召來淮安,接受訓練和差遣。 至於七龍莊主楚天雲則是帶著楚慎之、楚仙勇和楚仙壯及莊丁隨井六月到虎丘去,拜見井氏兄弟。 而歐陽悟明則由何康白陪同,領著兩個兒子和唐門金銀鳳凰趕往太湖去找唐三爺求親。 金玄白不知楚天雲是被五千兩銀子所打動,還是被井六月說服,想要和井家結親,這才不吵不鬧的走了。 至於歐陽悟明改變了主意,金玄白認為可能是經過何康白的勸說,才會奏效。 一想到這兩位莊主和他們的後人,金玄白頗為感歎,覺得他們比起槍神和鬼斧來,簡直相差甚遠,可說是一代不如一代。 服部玉子見他放下面巾,有些怔忡,還以為他在想念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抿唇笑道:「相公,你不用擔心,花鈴妹妹和念玨妹妹已經留了下來,她們此刻在院裡和玉馥、冰兒、詩鳳,還有雨珊幾位切磋武功……」 她一邊替金玄白圍上玉帶,穿上錦袍,一邊道:「除此之外,胭脂、凝碧,還有兩位風姨都到了。」 金玄白笑道:「她們的精神真好,昨夜玩麻雀牌玩到半夜,今天這麼早就起床了,還有體力練功,真不容易。」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道:「相公,你如果不喜歡她們玩牌,妾身轉告她們,今後別再玩了。」 金玄白連忙加以制止,道:「只要她們開心,怎麼玩都可以,不然豈不是會悶死?」 服部玉子笑道:「這幾位妹妹開心極了,嫌一副麻雀牌不夠,便要我派人到蘇州去找曹東家多要幾副牌,尤其是何嬸,被玉馥妹妹拉著上牌桌,起先還一直不肯,等到玩了幾把,就捨不得下桌,真是好笑。」 金玄白想到流雲身穿道袍,坐在麻雀牌上,捲起袖子搓牌的樣子,便覺得極其有趣。 他隨口問道:「玉子,依禰看來,何嬸和何叔兩人會不會破鏡重圓?」 服部玉子道:「應該會吧!有我們這些人在旁拉攏,再加上何叔一直低聲下氣,懺悔以往所做錯的事,他們夫妻必定很快就會和好。」 她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一件事,得要跟相公稟報一下,早上邊二叔派人過來,說是他已把手下四大龍使遣返東海,如今他身邊只留著另外四位龍使以及區區的十二位隨身侍衛。」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禰有沒有派人去監視那些人?看看他們是的確返回東海,或是另有所圖?至低限度別讓他們進入太湖。」 服部玉子點頭道:「這個不用夫君交待,妾身已派出一組人馬追蹤而去。」 金玄白把自己出師時,沈玉璞所交待的話說了出來,道:「這樁事我已經和成大叔提過,他保證邊二叔沒有野心,事情都是他的義子所惹出來的,故此嚴令屬下,不得在中原興風作浪,否則他會不等我下手,親自對付邊二叔……」 他停了下,又道:「我不大放心邊二叔,所以才把余斷情派去,跟他們混在一起,希望收監視之效,唉!這也是不得已之事。」 他們交談至此,相偕往天井而去。 由於昨天夜裡住進來時,天色已晚,金玄白又被楚花鈴拉出去談心,一直沒有仔細的觀察萬柳園的環境。 因而在此時,當他和服部玉子出了臥室,走過重重疊疊的院落,快要到達天井時,才發現這座萬柳園果真大得驚人,單是東院便比新月園還要來得大。 由此可見諸葛明所說,這座萬柳園佔地超過五百畝之事,絕非虛假,別的不說,僅看這青瓦白牆,鱗次櫛比的建築,有六七進之深,便知規模之龐大,絕非半月園或新月園所能比擬。 他從懷袋之中掏出那疊契約,交給服部玉子道:「玉子,昨天夜裡我沒告訴禰,這整座萬柳園,諸葛大人都替我買下來了,這裡便是契約,禰給我收好。」 服部玉子有些驚訝,接過房地契,道:「這座園林,大概佔地有六百畝吧?樓八丈怎麼捨得賣?」 她轉身把手裡的契約交給了隨在身後的田中春子,又道:「相公,諸葛大人有沒有說過,花了多少錢?」 金玄白道:「好像是三千兩銀子。」 服部玉子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四周,道:「三萬兩銀子還差不多,三千兩怎麼夠?大概樓八丈被逼著脫手,不然性命堪憂。」 金玄白點頭道:「嗯!很可能就是這麼回事,不然不會把西廠也牽扯進去。」 兩人邊說邊行,過了月洞門,走進了大天井,只見人影閃動,刀光劍影,十多人分成數批正在交手中,連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人都親自下場,正聯手合攻一個齊冰兒,拳掌齊飛,打得虎虎生風。 寬闊整潔的走廊上,只有詩音和琴韻兩個丫環,陪著一個梳著高髻,滿頭珠翠的婦人含笑望著天井裡捉對廝殺的十幾位美女,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金玄白一怔,側首問道:「玉子,那是何嬸嗎?」 服部玉子笑臉盈盈,點頭道:「昨夜我和玉馥妹妹幫她染了發,然後換上了麗子帶來的新衣裳,裝扮起來,顯得年輕了十歲,就像玉馥妹的姐姐一樣,她好高興。」 金玄白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發現她原先是滿頭白髮,僅是簡單的梳了個道髻,插根木簪,如今一頭烏黑的長髮盤起,滿頭玉簪珠翠身著華服,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他暗忖道:「果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一打扮起來,何嬸就像一個綺年**,真的比玉馥大不了幾歲,由此可見她內功的修為深湛,紅顏始終未老。」 至於流雲為何會滿頭白髮,金玄白則就不太瞭解了,也不敢再多加追問,只得心中存疑。 服部玉子興沖沖的向他解說,流雲的髮型叫墜馬髻,梳頭時不用分發,蝶鬢髻皆往後垂,髻旁插著金玉梅花二對,前用金絞絲籠簪,兩邊兩番蓮俏簪,插二三對。 至於發股中間用二段犀玉大簪橫貫,後用綠寶石點翠卷荷一朵,旁邊一朵掌大的翠花,裝綴明珠數顆,稱之謂鬢邊花插,雙耳綴以珠嵌金玉丁香,更襯耳形之美,顯得雍容華貴。 金玄白聽她提起這些頭飾和耳環都是在蘇州由宋知府所送,每位姑娘僅是拿出一件,便裝綴得流雲有似貴婦,不禁對宋登高有些懷念起來。 流雲聽到有人站在月洞門邊說話,轉過頭來,見到金玄白偕同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站在一起,含笑點了下頭,頓時珠光耀日生輝,燦人眼目。 金玄白大步走了過去,抱拳行了一禮,恭聲道:「小侄向何嬸請安來了。」 流雲笑靨之上微觀羞赧之色,襝衽一福,還了個禮,低聲道:「賢侄多禮了。」 她眼前這副樣子,哪裡像個身懷絕學的武林高手,倒像是久處深院的**,罕得見到外人,這才面現羞色,有些不安。 金玄白從她的模樣看來,知道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女,可能比何玉馥還要更勝三分。 不知道為何何康白當年娶得這麼一個美女為妻,還不感到滿足,卻仍舊對舊情念念不忘,冷落了嬌妻,以致釀成大錯,蹉跎了十多年的黃金歲月。 他暗忖道:「難道盛旬年輕時比流雲還要美嗎?或者是何叔情有獨鍾,無法忘情所致? 唉!真不明白何大叔是怎麼想的?」 意念從他腦海一閃而過,隨即含笑問道:「何嬸,聽說禰昨夜也上了桌,不知勝負如何?」 流雲輕笑道:「都是馥兒拖著我上桌,說是玩個四圈,害我輸了一百多兩銀子……」 站在她身後的詩音接著道:「老夫人輸了錢,也不知道有多心疼,姑爺,依奴婢之見,你應該作老夫人的後盾才對,讓她可以開心的多玩玩麻雀牌!」 金玄白聽她說話時,擠了擠眼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正想表示一下,已見到白影一閃,秋詩鳳拎著秋水劍從天井躍了過來。 她的額際微現汗跡,雙頰一片嫣紅,朝詩音瞪了下眼,輕叱道:「詩音,禰這個丫頭怎麼貧起嘴來了?小心掌嘴!」 詩音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金玄白笑道:「詩鳳,禰別怪她們了,詩音說得對,我是該作何嬸的後盾,讓她開心一些。」 他從懷裡掏出昨夜諸葛明交給他的那疊銀票,數也沒數的抽出七八張,躬身奉上,道: 「何嬸,小侄作禰的後盾,禰放心的玩,好好的殺她們個片甲不留,教訓一下這些晚輩!」 流雲還待推辭,何玉馥已躍上走廊,一把接過那些銀票放到母親的手裡,道:「娘!這是禰女婿孝敬禰的,禰有什麼好推辭的?」 流雲笑叱道:「不害臊的丫頭,還沒嫁過去呢!怎麼可以……」 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手中的銀票,發現每張面額都是五百兩,不禁嚇了一跳,顫聲道:「賢……婿,玩個小牌,也用不著這麼多錢吧?」 何玉馥看到流雲一臉驚容,接過銀票一點查,發現足足有四千兩之多,也不由吸了口涼氣,道:「大哥,你……你真的發財了?」 金玄白笑道:「官是當了,財可沒發,我還有一大筆的保鏢費沒拿到呢!到時候才算發了財!」 這時,齊冰兒也停止了和風漫雲、風漫雪的切磋,飛身從天井躍了過來。 她見到金玄白把銀票交給流雲,柳眉一挑,道:「大哥,你可別偏心哦!送何嬸禮,怎可忘了我師父和師姨?」 金玄白見她嘟著紅唇,想起她對自己的恩情,笑道:「當然,見面禮總該給的,不然豈不是被禰怨死了?」 他一步跨下天井,到了風漫雲和風漫雪身邊,躬身行了一禮,道:「兩位風姨,昨日小侄失禮,請二位原諒。」 風漫雲和風漫雪含笑還禮,只見金玄白抽出十幾張手中銀票,遞了過來,不禁全都一怔。 齊冰兒躍了過來,像旋風似的搶過那十幾張銀票,笑道:「師父,師姨,禰們就收下吧!這都是大哥的一片孝心,存心要讓禰們玩得高興。」 風漫雲接過齊冰兒塞來的一疊銀票,憐愛的道:「禰這孩子,真是的……唉!像什麼樣子。」 風漫雪好像把金玄白當成女婿一樣看待,越看越是滿意,道:「冰兒,想不到禰這個野丫頭,有這麼好的福氣,竟能認識像金大俠這種絕世高手,真是太令人羨慕啊!」 她說話之際,想起了當年初遇沈玉璞的情景,宛如昨日,可是深藏心底的一縷少女情懷,卻已如從未萌芽的相思豆,就此萎縮下去。 比起齊冰兒的幸運,她認為自己太不幸了,如今陪伴身邊的只有落寞和思念而已,令人惆悵。 齊冰兒聽到師父和師姨誇獎金玄白,覺得比誇獎自己更讓她覺得高興。 剛才她和風漫雲、風漫雪二人比試本門武功,才發現這些日子來,自己的功力突飛猛進,竟然凌駕師父之上,才會逼得她們聯手而上。 以她目前的武功修為來說,已經超過了何玉馥和秋詩鳳,足可和楚花鈴相提並論。 至於服部玉子、歐陽念玨、井凝碧和井胭脂比起她來,還相差一大截,唯一會成為她勁敵的,大概只有曹雨珊一個人了。 所以齊冰兒心中的那種興奮,簡直莫可言喻,直覺得這都是金玄白的功勞。 她喜滋滋的摟住了金玄白的手臂,卻假作嗔怒,道:「雪姨,禰人還沒老,怎麼倒糊塗起來了?什麼金大俠?禰該叫他玄白,或者賢婿才對!」 風漫雪瞪了她一眼,笑著道:「厚臉皮的丫頭!真是不害臊。」 齊冰兒抬了下頭,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秋詩鳳翹了翹嘴,道:「冰兒姐姐,禰這下可得意了,早知道,我就把我娘也帶來……」 齊冰兒感受到她話裡那股酸溜溜的味道,笑得更大聲了,氣得秋詩鳳把回鞘的秋水劍又拔了出來,道:「冰兒姐,我們來比劃幾招如何?」 金玄白也不知她是真的生氣,還是吃醋,連忙拉住秋詩鳳,道:「詩鳳,禰跟冰兒比什麼?來!我教禰幾招劍法,練好之後,再跟她比。」 秋詩鳳破顏一笑,把秋水劍插回鞘中,道:「大哥,你說了要算數,別賴皮啊!」 金玄白苦笑了下,只見這時在天井裡切磋武功的楚花鈴、歐陽念玨、井胭脂、井凝碧和曹雨珊等人都停止了動作,一起往這邊望來。 他似乎從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眼中看出那份哀怨,心裡一動,道:「花鈴、念玨,禰們都過來,我有話要說。」 楚花鈴拉著歐陽念玨走了過來。 井胭脂搶著奔了過來,道:「金大哥,你怎麼不叫我們?」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想起井八月畏妻如虎,結果卻在外金屋藏嬌,和小妾生下了這麼一個女兒,一直無法讓她回到莊裡,只能偷偷照顧。 由此可見井胭脂在成長的過程裡,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但她從未表露在外,依然如此活潑熱情,才會在結識流雲之後,受到她如此寵愛,當成女兒的替身……心念一轉,金玄白含笑道:「當然有禰們,呵呵!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曹雨珊被井凝碧拉著走了過來,紅著臉道:「金大哥,你說錯了,眾位姐姐跟你是一家人,我只是一個外人!」 金玄白看到她那個樣子,想到何康白之言,心中另有一番滋味,覺得她對自己果真有些情意,不然豈會在麻雀牌桌上,把自己給輸出去,賣身給服部玉子? 一時之間,真不知是高興,還是得意? 總之,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已經得到充份的滿足,隨著自信心的提升,他早已不是那個每月賺不到二兩銀子的樵夫了! 一想到他如今已是朝廷下旨敕封的神槍武威侯,又是內行廠的右指揮使,他便更覺興奮。 他沒有理會曹雨珊說的那番話,笑著道:「各位夫人小姐,我們在這裡可能會住上一陣子,在這幾天裡,禰們早上練武功,下午練牌技,日子就會過得很充實……」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牌技我是比不過禰們,可是武功方面,就可以做禰們的名師,無論是輕功、拳法、劍法,只要有人想學,我就教她。」 此言一出,一陣鬧哄哄的,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全都搶著說話,讓金玄白一時難以招架。 服部玉子拍了拍手,高聲道:「各位妹妹,別搶著說話,一個一個來,不然相公就不教了。」 齊冰兒伸了伸舌頭,秋詩鳳和何玉馥相視一笑,一起都閉上了嘴,曹雨珊看了看她們的神態,笑道:「傅姐姐,禰真厲害。」 服部玉子瞪了她一眼,道:「丫頭片子,少說話,不然罰禰幫金大哥洗澡搓背!」 曹雨珊滿臉通紅,跺了下腳,嗔道:「傅姐,禰……禰真是……」 服部玉子見她滿臉羞色,笑道:「怎麼?禰還不願意啊?禰問問田春看,她想得要命呢!」 田中春子沒料到服部玉子會說出這番話來,感到羞愧,看到齊冰兒在嬌笑,忙道:「五夫人,禰也想得要命,對不對?」 齊冰兒嗔道:「死丫頭,死田春,別扯到我身上來!」說著,向田中春子撲了過來。 田中春子見她伸出玉手,作勢要打人,趕緊躲在服部玉子身後。 流雲和風漫雲、風漫雪三人,看到她們調笑之際,說出如此大膽的話,全都為之咋舌。 尤其是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人,一直是小姑獨處,從未嫁人,聽到這番話,更覺刺耳,尷尬的轉過身去,裝作沒有聽見。 服部玉子攔住了齊冰兒,道:「冰兒妹妹,別忙著打人,先聽相公說些話。」 齊冰兒摟住服部玉子的手臂,果真放過了田中春子,不再動手。 金玄白輕咳一聲,道:「各位夫人小姐,我昨天發了一筆小財,為了犒賞禰們,我決定每人發給一千兩,然後依禰們的願望,每人傳授一門武功。」 井胭脂首先跳了起來,伸出小手,甜甜的笑道:「謝謝金大哥!真是太好了,我也有錢可以上桌玩牌了。」 井凝碧迫不及待的奔了過來,笑道:「大哥,我也要。」 金玄白每人發了兩張銀票,她們高興地揚著手中的銀票,眼中閃出異彩,因為她們有生以來,從未看過這麼大額的寶泉局銀票,更別說擁有了。 金玄白不分彼此的每個未婚妻子都發了一千兩面額的銀票,連田中春子和詩音、琴韻都各自拿到了五百兩的銀票,讓兩個小丫頭樂得嘴都合不攏,田中春子更是眼中含著淚水,看著她們,不由想起私奔逃走的田中美黛子來……金玄白塞給了曹雨珊兩張銀票之後,手裡還剩下好幾張,當他見到歐陽念玨手中緊捏兩張銀票,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忍不住走了過去,低聲問道:「歐陽……禰怎麼啦?」 歐陽念玨突然哭了出來,道:「大哥,我對不起你!」 金玄白一怔,問道:「花鈴,她怎麼啦?」 楚花鈴低聲道:「念玨妹妹在太白樓被那姓聶的摸了下手,親了下臉,認為失了貞操,我昨夜勸過她,她依然悶悶不樂,極為介意……」 歐陽念玨聽到她這番話,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金玄白看到這個自己從小便定下來的未婚妻子,覺得心有虧欠,太疏忽她了,眼見她哭得有如雨打梨花,心中更是憐惜,伸手把她摟入懷裡,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何玉馥和秋詩鳳首先奔了過來,都被楚花鈴攔住,不讓她們靠近。 何玉馥問道:「楚姐姐,怎麼回事?」 楚花鈴把聶人遠闖進太白樓,輕薄歐陽念玨的事說了一遍。 何玉馥訝道:「這樣就算是失了貞操嗎?」 服部玉子和齊冰兒一起走了過來,聽到歐陽念玨就為了這件事,便哭成那副樣子,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兩人互望一眼,禁不住搖頭。 服部玉子走了過去,把歐陽念玨摟在懷中,對金玄白道:「相公,都是妾身的錯,沒能好好的教一教念玨妹妹,以致鬧出這場笑話。」 曹雨珊、井胭脂和井凝碧好奇的圍了過來,全都望著服部玉子,想要聽她說話。 服部玉子眼珠一轉,道:「禰們這幾個不懂事的丫頭,全都隨大姐過來,我們到屋裡去,讓姐姐我教禰們一些功夫!」 她摟著歐陽念玨,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止住了她的哭聲,然後轉身往屋裡而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互望一眼,緊隨而去,曹雨珊、井胭脂、井凝碧三人紅著臉,也垂著頭隨行而去。 齊冰兒猶豫了一下,見到風漫雲和風漫雪望著自己,心裡一虛,也趕忙追了過去。 金玄白鬆了口氣,看到楚花鈴仍自站在原地,不禁好奇的問道:「花鈴,禰為何不去?」 楚花鈴兩頰浮現紅暈,道:「我才不像你呢!連春宮畫都分不清楚,還要……」 金玄白想起自己在集寶齋裡初遇楚花鈴的情景,腦海之中浮現起仇十洲所繪的那卷四季行樂圖,不覺心中一蕩,伸出手去,抓住她的玉手,低聲道:「花鈴,禰老實招來,以前做千里無影的時候,看過多少對夫妻行房?」 楚花鈴眼中一陣迷離,望著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羞紅著臉,低聲道:「以後再告訴你。」 金玄白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把她柔滑的玉手合在掌中,才發現手裡還拿著幾張銀票。 他把那幾張銀票一起交給楚花鈴,憐惜的道:「花鈴,以前讓禰受罪,今後我一定會讓禰幸福快樂。」 楚花鈴點了點頭,眼中已充盈著滿眶的淚水,想起那段做賊的日子,真是恍如南柯一夢。 金玄白看她熱淚盈眶,忙道:「花鈴,別哭,記住,禰以後便是侯爺夫人,怎麼可以隨便就掉眼淚?豈不是讓人笑話?」 他不這麼說還好,話一出口,反倒讓楚花鈴忍不住盈眶熱淚,開始啜泣起來,一時之間,讓他又慌了手足,不知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他張目四望,發現偌大的天井裡,除了流雲和風氏姐妹之外,其他的人都隨著服部玉子**了。 流雲癡癡的望著金玄白和楚花鈴,感懷身世,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全身微微顫抖。 這個時候,她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只是一個被丈夫忽視的怨婦,看到這對幸福的人兒,怎不叫她觸景傷情? 至於風漫雲和風漫雪則是另有一番感受在心頭,想著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歲月,更覺心中空虛寂寥……這時,松島麗子領著兩個婢女穿過月洞門,叫道:「老夫人,少主,夫人,早飯好了,請你們進屋用餐。」 流雲抽出一條羅帕,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微笑道:「兩位妹妹,我們走吧!」 她這時突然領悟到一件事:人生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日子總是要過的。 以前所經歷的那些,都已過去,如今她要過另外一種日子,就從這個早晨開始吧!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五章收購青樓 盛暑已至。 朱天壽鑒於天氣太熱,加上新成立的內行廠,需要訓練人員,擬定章程,製造符令等雜事,於是留在萬柳園裡,一直都沒有動身。 於是金玄白逼不得已,也只得留在萬柳園,住了下去,時間長達半個多月之久。 這段期間裡,曹大成先後來了三趟,除了帶來四名丫環供曹雨珊使喚之外,還帶來了三十副的麻雀牌,被服部玉子留下十副,其餘的都被朱天壽拿去了,故此八丈樓裡,整日都傳出嘩啦啦的洗牌聲。 張永結清了天香樓的帳,找來巡撫蔡大人支付了十二萬兩銀子,然後陪著臧賢所易容的朱壽,帶領一批法王、道長以及四百餘名錦衣衛,往北京而去。 他們這一行人在徐州停留了一夜,張永拿了封密令,欲回北京總領神機營,主要的目的是排除西廠的勢力,牢靠的掌握神機營。 金玄白並沒有參與他們的密令,其實就算參加,也摸不清楚朝廷裡的狀況。 他依據自己的承諾,上午督導諸位妻子練武,下午則任由她們連開數桌,搓牌娛樂。 而他則在下午,負責訓練從蘇州撤來的忍者們,其間應諸葛明的要求,順便把胡定德等一批東廠番子編入隊中,一起練習他所傳授的必殺九刀。 由於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中忍所統領的風、林兩組忍者,以及黑田健二、寶田明月所帶領的山、火兩組忍者共有四百多人,萬柳園已住不下,於是諸葛明便讓出兩間原先樓八丈所開的武館,給他們居住。 這兩批忍者不比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所統領的精銳,都沒有學過必殺九刀,是以都從第一招開始學起。 這些人都是殺手,冷靜而凝肅,練起必殺九刀來,得心應手,很快便掌握要領,拿著忍者刀在武館裡,一天砍個五六百刀,都沒一個人喊累。 可是胡定德所帶來的那批東廠小檔頭和番子,看起來個個身強體壯,也有一些根底,練了一天下來,卻有差不多一百人差點癱了,讓這位領頭的大檔頭氣得差點吐血,只得連夜編組,淘汰一些人,派回萬柳園負責巡邏守夜。 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所統率的一百名忍者,負責東園的警戒守衛任務之外,每個人開始苦練金玄白傳授的第四招刀法——破天一刀斬。 他們有天刀陪練,個個精神抖擻,每天下午在萬柳園西北角的廣場土坪上,喊聲震天。 這種雄壯威武的喊聲,傳進萬丈樓裡,襯著唰唰的洗牌聲,另有一番風味。 謝愷兒如今和朱天壽耳鬢廝磨,打得火熱,每天陪著他和邵元節、蔣弘武等人搓麻雀牌。 有時邊巨豪過來探訪,往往也被應邀上桌,甚至把成洛君和風漫天也拉了進來,陪著朱天壽打牌。 這位現今的明教星宗宗主本來樂不思蜀,可是聽到了西北角土坪上的練刀喊聲,往往會心血來潮,拉著謝愷兒,統率著她原先帶來的蒼龍、朱雀、白虎、玄武等二十八宿,組成刀劍混合陣勢,和小林犬太郎等忍者們交手搏擊。 在這個時候,天刀余斷情便是雙方的裁判,並且負責有人會殺紅了眼,不知道進退,和加以制止。 很明顯的,他從出世又轉為入世,把忍者和星宗弟子們,都當成了自己提升武學的道場。 而劍魔井六月則反其道行之,從虎丘而來後,除了喝酒之外,整天便見他坐在小池塘邊沉思和冥想,有時呆呆的望著池裡的金鱗,可以一看就是兩個時辰,動也不動一下。 以前,他到處找人比武,現在聽到了喊殺聲,都懶得動一下,儘管太陽再烈,曬得他臉孔通紅,他依然盤坐如鐘,毫無反應。 可是金玄白知道,他經過這番潛修,會更進一層境界,這種境界無法言傳,只能由他自己體會。 流雲和風氏姐妹這幾天過得安逸,每天一起床,便陪著女兒和徒弟練功,吃完午飯後,就上了桌,搓起麻雀牌來。 桌上無師徒,殺得天昏地暗,絕不留情,銀子在桌上搬來搬去,就像石頭一樣,沒一個人在意,反正有輸有贏,輸了有金玄白這個後盾,贏了就放進自己口袋,於是每個人都歡歡喜喜,融融洽洽。 她們悠悠閒閒的過日子,反倒讓服部玉子忙得不可開交,她既要顧裡面,又要顧外面,忙進忙出的,還得靠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幫助,才能全盤瞭解蘇州和南京二地的事業。 伊籐美妙留在蘇州天香樓裡,總管蘇州所有的產業,每隔一天便派出一明一暗的兩名忍者,來往蘇州和淮安之間,負責傳遞訊息。 而小島芳子則被派往南京,主持那裡的業務,也是每隔一天便派出忍者到萬柳園來向服部玉子匯報消息。 這些負責傳訊的忍者,每人都領有一塊內行廠番子的精鐵腰牌,穿州過府,憑著腰牌便可由驛站供應車船,那些駐在驛站的東廠番子和驛官、驛卒,全都畏之如虎,不敢有絲毫怠慢。 內行廠的腰牌是由邵元節親自設計,繪圖之後,再由朱天壽敲定,這才交給長白雙鶴到蘇州找來工匠,花了三天的工夫,才打造完成。 腰牌分為四等,材質分金、銀、銅、鐵四種,金牌僅有兩枚,一枚朱天壽帶著,另一枚則在金玄白手裡。 銀牌則給了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五人,紅黑雙煞只能和胡定德一樣,帶上銅牌。 除此之外,謝愷兒也拿了一面銀牌,做了內行廠的大檔頭,而服部玉子為了行事方便,也向金玄白爭取到了一面銀牌,成為內行廠的大檔頭。 不過她才一拿出來亮相,便被齊冰兒、楚花鈴、何玉馥、秋詩鳳等人在牌桌上傳來傳去,於是爭著也要弄一塊上面鑄有虎形圖案,綴以兩顆紅寶石作虎眼的銀牌玩玩。 金玄白沒有辦法,只得向諸葛明又要了十五面銀牌,除了給天刀和劍魔各一面外,其他的則分給幾位嬌妻,連曹雨珊、井胭脂都撈到一面,不過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被服部玉子認定不夠資格帶銀牌,只得各領一塊銅牌,跟大橋平八郎、高橋五十四、黑田健二、寶田明月、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人同一級。 齊冰兒見到金玄白還有剩下的銀牌,於是又替風漫雲和風漫雪各要了一塊,方便她們以後穿州過府,行走天下。 內行廠的組織漸漸成形,各地趕來的東廠忠貞人員,經過篩選之後,陸續抵達淮安,然後住進諸葛明掌控的三間客棧裡,再分批報到,進入武館接受必殺三刀的訓練。 諸葛明和蔣弘武狼狽為奸,吞下了樓八丈所有的財產,除了分給金玄白三萬兩銀票和一座萬柳園之外,連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都撈到了不少好處,每人實得五千兩銀票。 為了堵邵元節的嘴,連這位國師都分了一萬兩的髒銀,樂得每天陪朱天壽玩麻雀牌。 至於樓八丈的其他產業,都由蔣弘武和諸葛明瓜分了,甚至連利勝光經營的萬花樓和二家賭坊都落在他們手裡。 蔣弘武這一輩子嫖過的妓院青樓,最少也有一百多家,可是他從沒經營過青樓,把萬花樓佔到手後,也不知要如何處理,反倒不如諸葛明分到的幾間店舖和貨棧、客棧管用。 他在萬花樓裡,領著紅黑雙煞和三十多名番子停頓了一夜,翻了下老鴇和總管呈上來的十幾本帳薄和名冊,便覺得頭大如斗。 由於無法處理,加上他顧及官箴,於是就把留在身邊的於八郎派到蘇州去,要他找天香樓的東家,洽談轉讓萬花樓之事。 於八郎本來要隨張永進京,進入神機,結果和張忠、張雄兩個太監一起被蔣弘武留了下來。他領了塊銅牌,做了內行廠的檔頭,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能和兩個太監隨侍在朱天壽身邊,倒是讓他極為高興,認為自己跟對了長官,必會高昇。 他怎樣都料想不到,第一樁任務便被派往蘇州天香樓,接上轉讓萬花樓的事,只好帶著幾個手下,趕回蘇州找尋天香樓的東家。 這個消息由伊籐美妙派忍者傳回萬柳園,服部玉子派出忍者連夜進入推官和師爺家中,偵訊之後,才得知蔣弘武和諸葛明連夜取得樓八丈所有產業的經過。 她的心裡有了底之後,僅用了兩萬八千兩的低價,便取得了萬花樓產權以及樓中一百多位姑娘的賣身契,全盤交給松島麗子經營。 這樣一來,原先匿居在太湖邊小漁村裡的忍者們,全都用不著打漁為生,除了部份留在太湖經營石材生意之外,其他的人都分派在天香樓和萬花樓裡做事,幾乎每一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金玄白偶爾問起柳月娘之事,消息都是由服部玉《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子提供,才知道集賢堡被燒了之後,程堡主不知去向,她又找來工匠,重建集賢堡。 再加上她依據和齊北嶽的約定,把沿湖一帶的所有產業都收為己有,正和程嬋娟忙著經營,每天奔波各處,幾乎找不到人影。 太湖畫舫的業務也越做越大,伊籐美妙摻進一股,和柳月娘一起擴充規模,把原先的二十多艘畫舫,增加為五十艘,預計的目標,將來是一百艘,務必把這個行業整個壟斷下來。 至於齊北嶽則繼續做他的太湖王,水寨裡極為平靜,投效《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他的那些人,如關東四豪等已定居下來,全都成為分舵主,他們的手下,一半在水寨,一半在採石場,負責養太湖石,以及開採石材的事務。 那一半留在水寨的綠林好漢,如今每人都擁有一處果園,種植果樹,成為墾山開土的農人,個個都很高興,因為他們經歷了顛沛流離、刀頭舐血的歲月,如今總算安定下來了。 唐玉峰帶著唐麒和唐麟二人,忙著料理藥鋪生意,由於帶來的唐門子弟,在松鶴樓一役裡死傷太多,人手不夠使喚,於是他一邊派人回四川唐門召募人手,一邊找齊北嶽幫忙,調來數十名湖勇協助他在蘇州、湖州、無錫等一帶整修房舍,開設藥鋪。 關於歐陽兄弟向唐門求親之事,極為順利,也不知唐玉峰看在金玄白和何康白二人的面子,或是鑒於巨斧山莊的威名,滿口便答應了下來。 他本人無法親自出馬,為了表示慎重起見,特別命令唐麒領著歐陽悟明父子等一行人,陪著唐鳳和唐凰返回四川,晉見掌門人,商談結親的瑣碎事項。 金玄白得知這件事後,感到十分欣慰,覺得自己總算報了當年鬼斧歐陽玨授藝之恩。 他相信歐陽兄弟用嶺南霹靂堂的鐵蓮花暗器作為聘禮,這件婚事準成,也不由頗為得意自己的靈敏和機智,有些沾沾自喜。 是以他的情緒始終非常好,也受到了楚花鈴、歐陽念玨、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等人的誇獎。 這天中午,他剛把「追風二十九斧」招式中的變化和整套斧法中的精髓,邊說邊練的教給了歐陽念玨,只見蔣弘武帶著於八郎在井六月的領路下,來到了東院。 隨著他們而來的,還有十名番子,每人手裡捧著一大罈酒,好像捧著一壇黃金那樣的慎重其事。 本來官捨有內外之分,外人來訪,絕對不可以登堂入室,必須坐在廳內等候主人,如今的東院,就像侯爺官捨一樣,也有一定的規矩。 可是井六月這人,根本不管這些俗禮,看到蔣弘武領人捧著十罈美酒,要送給金玄白,早就眼睛都直了,逕自帶著這些人穿堂走室,到了大天井裡。 蔣弘武對金玄白這幾位嬌妻美妾,都已見過好幾次面,已然知道這些女子個個都有來頭,都是武功高強的武林俠女。故此,看到她們飛高掠低,操槍掄斧,舞刀弄劍,殺得不可開交,倒也不覺意外。 反倒是於八郎和那十位捧酒的內行廠番子,乍見天井裡如此多的美女,個個身手矯健,武功高強,剎那間全都看呆了。 於八郎被刀光劍影燦花了眼,這時才知自己的武功低微,不但比不過那些剽悍的忍者,連金侯爺的家眷都遠遠不如。 至於那十名內行廠番子,在眼花繚亂之後,更覺心驚膽跳,被刀劍上散發出來的寒凜之氣,逼得步步後退,差點立足不住。 他們臉上駭懼的神態,惹得站在走廊上拿著手巾等候的詩音、琴韻,以及從曹府送來的春蘭、夏荷、秋蓮、冬雪等四個丫環全都抿唇偷笑。 金玄白看到蔣弘武,跟他點了下頭,然後揚聲道:「各位小姐,今天練到這裡為止,請各位擦把臉,準備用餐了。」 正在練功的眾女俠,聽到了他的話,全都笑著收起了兵刃,她們看見了蔣弘武來此,也不覺得詫異,紛紛過來行禮,然後取過六位丫環遞來的毛巾,擦拭香汗,這才三三兩兩的進入內室。 曹雨珊和井凝碧心裡有鬼,雖然見到蔣弘武手臂已經痊癒,仍然不敢直視他,垂著頭,襝衽行了一禮,便匆匆隨在齊冰兒身後,走進內室。 蔣弘武見到這些美女,個個綺年玉貌,燕瘦環肥,難分軒輊,不禁拿來跟前幾天在萬花樓裡所見的名妓作比較,立刻便在腦海裡分了高低。 他豎起大拇指,笑道:「侯爺,你真是了不起,除了原先的幾位夫人之外,又多了這幾位美女,不知她們是不是侯爺的新寵?」 金玄白道:「什麼新寵舊寵?楚姑娘和歐陽姑娘都是我幼時定下的未婚妻子,至於其他三位,除了曹姑娘之外,兩位井姑娘都是六月的侄女。」 蔣弘武吃了一驚,望了望井六月,想要說兩句俏皮話,卻怕他生氣,反而惹來麻煩,只得笑了笑道:「井大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漂亮的二位侄女。」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是一陣狐疑,忖道:「這井六月瘋瘋癲癲的,是個武癡,莫非他為了要投入金侯爺的門下,把兩個漂亮的侄女都雙手奉上?萬一侯爺真把她們納為妻妾,豈不是亂了套?那時該怎麼稱呼?」 井六月見他臉色古怪,還當他說反話,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蔣大人,你可不要惹我,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錦衣衛的大官,照樣揍你一頓!」 蔣弘武臉上的刀疤**一下,堆著笑道:「在下哪敢惹大俠不快?喏!這十罈美酒,其中有四壇是專程送給你和余大俠的。」 井六月原先坐在庭院練氣,就是見到這些番子們手裡捧著十罈美酒往東院而來,這才充當領路人。 否則蔣弘武要找金玄白談話,哪裡還用得著他來領路? 這時,他聽到蔣弘武之言,立刻回嗔作喜,咧著嘴笑道:「這是紹興的女兒紅吧!看樣子好像窖藏已有三十年了。」 蔣弘武笑道:「井大俠好眼力,這正是紹興的女兒紅,不過窖藏已有三十六年之久。」 井六月一聽,差點口水都流出來了,嚥了口唾沫,道:「師父,我先把四罈酒帶回房裡去放著,你們有話慢慢談。」 金玄白知道他的脾氣,笑了笑,道:「你去吧!不過別把蔣大人送給余斷情的兩罈酒也喝了,免得又吵起架來。」 井六月應了一聲,高興的走到那些番子面前,一手抱著兩罈酒,就那麼輕快的拿著四罈女兒紅,飛身奔進內室。 於八郎見識過井六月的武功,知道他劍法精湛,可是看他懷抱四罈美酒,手掌上如有吸力,緊緊粘住那麼大的一罈酒,也不禁有些駭然。 蔣弘武出身全真派,眼力自是不同凡響,看到井六月這種功力,不由讚歎道:「金侯爺,令徒的武功造詣,只怕已至凝神返虛之境,本派一百多年來,大概只有丘處機祖師爺的武學修為才能堪堪與他相比。」 金玄白道:「蔣大人,你太褒獎他了,其實他距離此一境界還有一線之差。」 他笑了笑,又道:「不過他曾說,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你送他四罈美酒,或許能讓他突破這一線之距也不一定。」 蔣弘武一怔,道:「哦!有這種事?」 他思索了一下,實在想不出為何能從酒中悟道,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難以令人置信。 金玄白見他默然不語,問道:「蔣大人,你親自帶著人送十罈美酒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在下效力?」 蔣弘武連忙搖手道:「沒事,沒事,只不過三天沒過來和侯爺請安,這才過來看看侯爺。」 他笑了笑,道:「這十罈美酒,是我在萬花樓的酒窖裡找到的,原來總共有四十二壇,當天我和諸葛兄,還有長白雙鶴他們喝了六壇,剩下的六壇,我們自己留下,二十壇送給朱侯爺,這十壇就拿來孝敬侯爺你了。」 「萬花樓?」 金玄白訝道:「聽起來跟花滿樓、天香樓一樣,好像是青樓?」 蔣弘武笑道:「侯爺說得不錯,這正是淮安最大的青樓,裡面的姑娘有一百多個,嘿嘿!原先是樓八丈暗中經營的行業,後來他為了保命,轉讓給了我。」 金玄白心中訝異,一來覺得樓八丈真是根基雄厚,名下產業如此之多,二來感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也實在太過於心狠手辣,竟然逼得他把如此龐大的產業都奉獻出來,作為保命之用。 由此可見這一回樓八丈借助劍豪聶人遠之勢力,對付楚天雲和歐陽悟明兩位莊主,實在是有失考慮。 他斜眼睨了蔣弘武一眼,問道:「蔣大人,你身為內行廠的官員,豈有餘暇經營青樓? 要那萬花樓,有什麼用?」 蔣弘武看到他臉上的揶揄之色,笑道:「侯爺說得極是,這經營青樓本來就不是我拿手之事,所以我已經把它脫手,賣給了天香樓。」 「天香樓?是哪一個天香樓?」 金玄白愣了一下,問道:「不是蘇州那座天香樓吧?」 蔣弘武點頭道:「正是蘇州天香樓的尹老闆,足足賣了兩萬八千兩紋銀。」 他頓了下,又道:「這個價錢是賣低了些,不過放在我手裡,既沒空,也沒這本事經營,還不如賣了比較好!」 金玄白看到他有些捨不得,想起他以前說起江南青樓養瘦馬的經過,說得頭頭是道,不禁揶揄道:「蔣大人不是曾經走馬章台,多達數百處,怎會不懂得如何經營青樓?」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嫖妓女是一回事,開妓院又是另一回事,就像在下出身全真,偏重清靜無為,養氣修身,可是讓我做道士,那是萬萬不能,嘿嘿!這都是同樣一個道理。」 他抓了下臉上的刀疤,繼續道:「我本來以為我夠狠,誰知天香樓那姓尹的娘們比我還狠,八郎開價五萬兩,她一口氣殺成兩萬五千兩,真是他娘的厲害……」 說到這裡,他見到服部玉子領著田中春子從月洞門走了出來,連忙住口不言。 服部玉子老遠就聽到蔣弘武扯開嗓門,大談轉讓萬花樓之事,見他大發牢騷,也頗為得意自己出價準確,佔了不少便宜。 金玄白看到她含笑盈盈,笑容燦爛,問道:「禰有什麼事這麼開心,笑成那個樣子?」 服部玉子收斂起笑容,道:「夫君,廳裡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請你陪蔣大人、於大人入席。」 蔣弘武趕忙躬身道:「夫人不必客氣,下官是奉朱侯爺之命,特別來此送上美酒十壇,並且邀金侯爺至太白樓一敘,順便洽談一些公事。」 服部玉子道:「哦!原來有公事要談,既是如此,妾身告退了。」 蔣弘武道:「請問夫人,這六罈酒是否要放入酒窖?」 服部玉子目光一閃,道:「不用麻煩諸位了,就把六罈酒擱下,等一會妾身會叫人藏好。」 她躬身襝衽行了個禮,帶著田中春子就此轉回內室而去。 蔣弘武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臉上的刀疤,道:「金侯爺,你這位夫人排行第幾位?怎麼我看著有些眼熟,又覺得頗為陌生?」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多說,因為服部玉子擅長易容化裝之術,每天的裝扮都會有些小變化,絕無一日類似之處。 她這麼做是實現她的承諾,要給金玄白一種新鮮感,讓他永遠不覺厭倦。 不過眉目之間的神態,仍是保有原來的風韻,故此蔣弘武才會有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蔣弘武話一出口,立刻便發現自己失言,竟然議論起長官的內眷,所幸他見到金玄白臉上沒有慍怒之色,這才定下心來。 他輕咳一聲,吩咐那六名番子把酒罈就放在廊上,才道:「侯爺,我們走吧!」 金玄白道:「真的要去太白樓啊?呵呵!我還當你是為了掩飾說粗話,這才藉口把朱大哥抬出來呢!」 蔣弘武道:「這兩天從各地傳來不少消息,經過諸葛大人匯整之後,決定這一二天內就派人出去,所以朱侯爺要和侯爺你商量一下人手如何分配。」 他稍稍一頓,又道:「至於在太白樓設宴,是為了京裡來了幾位官員,朱侯爺想讓你見一見他們。」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們這就動身。」 他和蔣弘武穿過月洞門,進入內廳,迎面碰到井六月提著個酒葫蘆,跺著輕快的步伐而來。 蔣弘武招呼了一聲,井六月眉開眼笑的隨在金玄白身後,準備到太白樓去大吃一頓。 這一行人出了東院,遠遠便見到天刀余斷情陪著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大步而來。 金玄白覺得自己這幾天早上忙著督促諸位嬌妻練武,下午又要趕往武館教大橋平八郎等忍者們練刀法,著實疏遠了他們,於是趕緊趨前,向三位長輩行了個禮,邀請他們同往太白樓用餐。 成洛君等人欣然同意,於是一行十多人邊說邊行,緩緩而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六章高官聚頭 金玄白等一行十八人,悠閒的出了萬柳園,緩步走在兩旁柳蔭夾道的麻石路上,往大街而去。 他們還沒步出那條小路,便聽到大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響,接著便見到二十幾匹駿馬踏著碎步,轉進了小路。 此時雖然將近中午,不過小路兩旁柳蔭蔽日,只有斑駁細碎的日光從輕輕搖曳的柳林間隙灑落下來。 是以雙方相距約有八九丈遠,馬上騎士根本看不清金玄白等一行人的面貌。 但是金玄白的目光銳利,略一瀏覽便看清楚那些人的長相,發現前面幾匹馬上的騎士胖瘦不一,全都已過壯年,只有後面的十幾個騎士都是年輕人。 這些人風塵僕僕,一臉風霜,看來是趕了長途而來,臉上都有些倦態,不過後面的十幾位騎士仍然目光炯炯,腰幹挺得筆直,身穿一襲勁裝,打起精神,顯然都是些護衛人員。 金玄白不認得前面的那些中年士紳,目光閃處,倒認出了後面十多位勁裝騎士中的一人。 他訝道:「仇鉞?」 仔細一看,那個騎士英姿勃發,皮膚黝黑,果真便是相別兩個多月的仇鉞。 他難以置信的揚聲道:「仇鉞,是你嗎?」 仇鉞全身一震,高興的大叫道:「師父!」 他這一喊出來,在他前面的幾位中年士紳全都一驚,一人回頭問道:「仇將軍,你說前面的那人是神槍武威侯金侯爺?」 仇鉞興奮的道:「稟報洪大人,那位正是下官的師父,天下聞名的武威侯爺。」 洪大人一勒韁繩,側首對身旁的短鬚白面士紳道:「楊大人,我們得下馬拜見侯爺。」 那個楊大人慌忙勒馬,跳了下來,接著二十多人全都紛紛下馬,束手站在旁邊,等候金玄白等人。 蔣弘武揚聲大笑,道:「仇鉞,你這個臭小子,眼裡只有金侯爺,莫非忘了本官?」 仇鉞一聽到蔣弘武的聲音,便打了個哆嗦,再一看清他那張有道刀疤的馬臉,立刻嚇了一跳。 兩個多月以前,他送周瑛華回家,在鷺飛橋邊碰到了蔣弘武率人押著周大富找尋金玄白的下落。 當時,蔣弘武官威赫赫,盛氣凌人,嚇得他幾乎全身發軟,心驚膽跳,不能行走。 此刻,當他再度見到蔣弘武,雖然自己武功精進,也有了個將軍的頭銜,可是面對這個錦衣衛的同知大人,他知道自己仍然跟一隻螞蟻樣,只要蔣弘武一出手,自己立刻就得斃命。 他吸了口涼氣,當場雙膝一軟,跪倒於地,恭聲道:「下官仇鉞,叩見神槍武威侯爺,拜見蔣同知大人。」 在他身後的那些年輕騎士,也紛紛跪倒,叩首行大禮,而在前面的七八人,則拱手為禮。 蔣弘武顯然都認得那些官員,抱拳行禮之後,替金玄白一一介紹,其中包括右都御使楊一清、刑部侍郎洪鐘、駙馬都尉蔡震、涇陽伯神英、兵部郎中黃鞏等人。 至於隨在仇鉞之後的十幾名年輕騎士,則是一些千戶和駙馬都尉蔡震的貼身護衛人員,雖經他一一慎重介紹,蔣弘武僅是點頭了事。 那些人見到金玄白除了體形魁偉,臉上輪廓突出之外,一如常人,完全沒有一點武林高手的特徵,竟然全都詫異不已。 尤其他的年紀如此之輕,更讓那些千戶和護衛都浮現一種「見面不如聞名」之慨。 涇陽伯神英身高七尺有餘,長得虎背熊腰,一身橫練功夫已達刀槍難入之境。 他跨前一步,口稱「久仰大人威名,今日一見,不勝榮幸」,雙手已搭了上來,要和金玄白較量手勁。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涇陽伯,十數日前,劍豪聶人遠在金侯爺刀下,僅撐過九招,便命喪黃泉,你覺得比起劍豪來,武功有何超出之處?」 涇陽伯神英全身一震,可是仍然不予置認,一雙大手緊握住金玄白的雙手,力道緩緩逼出,運出全身七成功力,握了下去。 金玄白微微一笑,也順口道:「久仰!久仰!」 神英連催三股勁道,已提聚了九成的功力,就算一塊頑鐵也會被捏扁,可是握住了金玄白的手,卻發現其軟如棉,攻出的力道有如泥牛入海,完全消失不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碰到了內家高手,果真蔣弘武沒有騙他,臉紅耳赤之際,趕緊撤去全身勁道,鬆開了手。 他肅然道:「侯爺一身功力浩瀚如海,下官不自量力,效螻蟻撼樹,冒犯大人,敬請恕罪。」 井六月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好一個螻蟻撼樹,果然有自知之明。」 神英臉色一變,道:「尊駕是……」 井六月原先是隨在金玄白身後,此時橫跨一步,出了行列,凝目望著神英,沉聲道:「老夫井六月,武林中外號劍魔!」 他和神英相距還有一丈多遠,可是隨著一步跨出,整個人就如一支出鞘的寶劍,鋒利的氣勢湧出,立刻把神英逼得連退兩步,連他身邊的駿馬也都感受到強烈的威脅,頓時驚嘶一聲,人立而起。 金玄白沉聲喝道:「六月,不得無禮。」 他一揮大袖,柔軟的勁風發出,把雙蹄騰空,即將往駙馬都尉蔡震頭上踏去的那匹駿馬虛虛托起,騰空橫移三尺。 這飛馬騰空而起的情況一發生,在場的人,除了楊一清之外,其他稍涉武學的人,全都面現驚駭之色。 駿馬發出長嘶,緩緩落下,貼在粗壯的柳樹樹幹邊,無法挪動,四蹄空自踢動,不能移前半步,終於安靜下來。 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像是變戲法一樣,把對面的那些大小官員看得目瞪口呆,一臉驚愕。 須知一匹駿馬佩上馬鞍之後,最少重達七八百斤,金玄白僅憑一拂之力,將之攝起,騰空移開,那種雄渾的氣勁,已經超出練武人所能想像的範圍。 縱然在場的成洛君、邊巨豪、天刀余斷情、劍魔井六月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也不由為之駭然,更遑論那些官員和護衛了。 右都御使楊一清雖是文人,卻精於韜略,並擅弓馬之技,眼看這種異術出現,知是金玄白使的手法,縱是不明其中奧秘,也知道這是了不起的功力。 他躬身深深一揖道:「金侯爺真乃神人也!令下官眼界頓開,深感震撼!」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這右都御使是個什麼職位,聽到對方自稱「下官」,頗覺過意不去,大袖一轉,氣功湧出,又把他托了起來。 這時,楊一清很明顯的感受到那股圍繞在身外的無形氣勁,完全讓自己無法長揖下去,不由深感佩服。 蔣弘武看到金玄白露出這一手深湛的氣功,讓那些年輕的將軍、千戶和護衛們極度震撼,彷彿就像自己出手一樣,感到非常得意。 他笑嘻嘻的道:「各位遠道而來,是要晉見朱侯爺吧?他老人家此刻正在街上的太白樓等候,不知各位大人是要先入園盥洗,還是到酒樓之後再稍事梳洗?」 駙馬都尉蔡震道:「原來皇兄……」 他說到這裡,見到蔣弘武眼中露出凌厲的眼光凝視自己,於是趕緊把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蔣弘武趕緊接下去道:「這位黃兄就在你身邊,另一位黃兄還沒來,倒是邵國師和諸葛大人都在酒樓裡相候!」 他回頭道:「於千戶,你帶人把諸位大人的坐騎牽進園裡拴好,隨後再來吧!」 於八郎躬身應了一聲,帶著十名番子,走過去牽馬。 那些官員們不敢怠慢,紛紛向於八郎等人致謝,有拱手作揖的,也有抱拳行禮的,尤其那些年輕騎士,更是個個一臉惶恐,唯恐得罪了於八郎。 他們知道,同樣一個千戶,不過於八郎出身錦衣衛,權力就是比他們大,縱是皇親國戚也不敢貿然得罪。 蔣弘武看到於八郎神色自若的領著十名番子牽馬回去萬柳園,點了點頭,道:「各位大人,既是如此,我們大家安步當車,慢慢走過去吧!」 楊一清拱手道:「蔣大人,這幾位大人,除了金侯爺之外,下官等以前尚未見過,能否請蔣大人介紹一下,以免失禮。」 蔣弘武哦了一聲,道:「看來是我太大意了,倒忘了向各位大人介紹這幾位絕世高人。」 他把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的大名和綽號報了出來,眾位官員紛紛行禮,齊道: 「久仰。」 當蔣弘武介紹到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時,特別強調道:「余大俠外號天刀,井大俠外號劍魔,都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俠客、高人,如今他們都拜在金侯爺門下,也同時是我們內行廠的大檔頭,和本官同級。」 什麼天刀、劍魔,什麼武林大俠,倒沒放在楊一清、洪鐘、蔡震等官員眼中,只是神英和那些千戶、將軍們稍稍動容而已。 可是蔣弘武一提到他們是金侯爺的徒弟,又是內行廠的大檔頭,這些朝中官員全都霍然色變,個個都擺出一臉恭敬惶恐之態。 這剛剛成立的內行廠,名義上雖是由司禮太監劉瑾統領,實則是正德皇帝所親御。 這個機構的權力,凌駕於錦衣衛、東廠、西廠之上,可以逮捕這三個機構的任何一名檔頭或番子,怎不使這些朝官們不為之驚凜。 縱然神英早已世襲涇陽伯,身有勳爵,都不敢得罪東廠人員,遑論是內行廠的大檔頭? 他抱拳道:「井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人,尚請恕罪。」 井六月一生快意恩仇,無拘無束,為了追求武道的極至,而闖蕩天下,哪裡還在乎什麼官位?更怕官場裡的那套虛假文章。 他見到神英那個樣子,不由皺了皺眉,抱了抱拳道:「不用客氣。」 側過臉去,只見天刀余斷情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不禁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拿起繫在腰上的酒葫蘆,拔出木塞,仰首灌了兩口酒,這才覺得舒服多了。 他這種動作,讓楊一清等官員全都一臉錯愕,可是無人敢多說一句話,紛紛垂下頭來。 金玄白等人更是看慣了他這種行為,完全沒放在眼裡,依舊神色自若的繼續前行。 仇鉞好奇的望了望天刀和劍魔二人,不知他們的年紀比起金玄白來,足足大了十多歲,為何師父要收他們二人為徒? 他站在路邊,向著井六月和余斷情躬身抱拳道:「小弟仇鉞,拜見二位師兄。」 井六月瞇著一雙似醉非醉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是師父的徒兒,怎麼武功這麼差?」 仇鉞一愣,只得苦笑,想不到自己在舅舅的懇求下,被金玄白勉強收為記名徒弟,除了傳授了幾套槍法之外,其他的武功根本一種都沒有教,要如何才會成為武林高手? 金玄白笑道:「六月,他是我收的記名弟子,並沒正式入門,只傳了他幾套槍法而已,你就代師傳藝,有空就教他幾路劍法。」 井六月雙眼一睜,眼中神光外露,一觸及金玄白的笑容,又收斂起來,無奈的道:「師父,你又給我找苦差事了!」 金玄白笑了笑,又道:「斷情,你也不可以偷懶,找個時間也傳仇鉞幾路刀法,希望他能夠在戰場上保命。」 余斷情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道:「師父,他毫無內功基礎,除了必殺九刀適合他之外,其他的刀法對他沒什麼用。」 金玄白道:「那你就把本門的內功心法,一起傳給他吧!」 他目光一閃,問道:「仇鉞,你這次是回來探親,還是要到別處敘職?」 仇鉞恭聲道:「稟報師父,徒兒此次有半個月的假期,之後便要到四川就任。」 金玄白點頭道:「好!你吃完飯後,就隨我在萬柳園住個一兩天,然後再返回木瀆鎮去探視你娘和大舅吧!」 仇鉞喜形於色,讓那幾個隨行的將軍和千戶們看了,羨慕不已,知道單憑金玄白這幾句話,無論仇鉞的武功練不練得成,以後任何長官都會對他刮目相看。 古話說「朝中無人莫做官」,仇鉞有了如此雄厚的背景,以後還怕沒有前途功名嗎? 蔣弘武和楊一清等官員走在一塊,邊說邊談,講的都是朝中大臣之事,其中提到了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焦芳,說他納一美妾,結果卻被兒子搶了過去,無可奈何之下,父子反目成仇等等情事。 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三人,跟隨在這些大官身後,聽到他們談及各部官員們的一些醜聞趣事,聽得津津有味,也因而更加鄙視這些大官。 邊巨豪低聲道:「二哥,朝廷裡的這些官員,貪污腐化,卑鄙無恥,再這麼下去,天下的百姓如何是好?」 成洛君搖了搖頭,道:「你管這麼多做什麼?你做你的海上霸主,我做我的海外散人,這種事是無能為力,只等看完了大哥,我們就一起歸隱山林,做個真正的海外三仙。」 眾人邊說邊行,一路往太白樓而去,此時街上十分平靜,一切如常,徐州衛的衛軍早已撤走,衙門的差役不敢隨便上街,唯恐遇上來自東廠的番子,惹來一身麻煩,由於少了他們的干涉,反而讓市面更加繁華。 這十多天來,金玄白是第一次上街,眼看街上行人如織,個個都臉上帶著笑容,不明其中之理,卻也沒有深究下去。 其實這另一個原因在於雄踞淮安多年的樓八丈被誅,他手下的徒子徒孫盤踞下的地盤,全被諸葛明派出去的番子接收清算,以致使得下層社會裡的城狐社鼠嚇得竄逃別處,無人敢欺壓良善,這才形成這種景象。 過了悅賓樓那段街面,遠遠望見太白樓,蔣弘武只見幾座大轎抬了過去,臉上刀疤一陣**,罵道:「他媽的,是哪個混帳東西,敢如此招搖過市?」 楊一清和洪鐘、蔡震等官員,見到那六七座大轎,分明是官轎,不過前後的隨從並沒擺出大陣仗來,舉牌敲鑼,揚聲開道,顯然已是頗為低調。 可是蔣弘武仍然如此不悅,由此可見這一次聚會,極為私密,絕對不能張揚。 楊一清道:「蔣大人,可能是本省的巡撫蔡大人和三司大人到了,他已經盡量低調,就請大人不必苛責了。」 蔡震有些不滿,道:「楊大人此言差矣,我們奉詔而來,從未驚動任何人,一路上穿州過府,有沒有找過任何地方官員?這蔡巡撫……」 洪鐘笑道:「駙馬爺,對於令同宗,你就少發點牢騷吧!等一下朱侯爺自會罰他,與我們無關!」 他們談說之間,已經快到太白樓,只見官轎在酒樓之前停了下來,數位身著錦袍,頭戴唐巾的中年人,出了大轎。 蔣弘武看得清楚,只見那些作富商裝扮的人,就是蔡子馨巡撫以及浙江布政使何庭禮、按察使洪亮,還有一個都指揮使王凱旋。 他笑道:「這幾個傢伙,為了掩人耳目,換了官服,卻捨不得官轎,真是欲蓋彌彰,讓人看了笑話。」 神英跟著眾官員一起大笑,隨著便咦了一聲,側首道:「仇將軍,你看,現在下轎的便是你未來的長官林俊林大人。」 仇鉞上前兩步,凝目望去,只見那人作文士裝扮,體形中等,還沒看清楚面貌,便已轉身走進太白樓裡。 蔣弘武點了點頭,道:「四川巡撫林俊也到了,可見事情迫在眉睫,用不了三個月,就會發生了。」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另有玄虛,插嘴問道:「蔣兄,什麼事三個月就會發生?」 蔣弘武道:「還不是侯爺你上回拿來的那些秘柬?這件事早晚都會發生,只是發生得太快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有所保留。 金玄白想了一下,才記起所謂的秘柬,正是楚花鈴交給自己的那幾封寧夏安化王爺朱真幡所寫的信函。 他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安化王果真要造反,這批官員秘密來此,就是為了應付此事,看起來仇鉞受到重視,特別把他調往四川,為的便是給他立功的機會。」 他不再多言,隨著眾人前行,走到太白樓前,只見胡定德領著四十多名番子,守護著太白樓,那幾座官轎也被抬走,只留下這些番子三五成群的像是聚在門口閒聊,卻把整座酒樓前後四周都圍住了。 蔣弘武領著一干官員們到了樓前,胡定德帶著四名番子上前行禮,就在門口檢查那些官員,搜索他們全身上下,看看有沒有攜帶兵器。 這些官員們甘之如飴的接受檢查,沒有一人發出怨言,視為理所當然之事。 至於包括仇鉞在內的那些千戶和護衛們,則一個個默不吭聲的摘下了身上佩帶的兵器,交由番子們保管,這才隨著官員們進入樓中。 快輪到成洛君等一行人時,蔣弘武揮了揮手,道:「胡檔頭,這幾位都是侯爺的尊長,不需解械。」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正想問一下,太白樓裡到底來了什麼重要的人物,怎麼用得著如此慎重其事。 他還沒開口,只聽井六月道:「蔣大人,算你知趣,不然要老夫和余師弟繳兵器,我就跟你翻臉。」 蔣弘武雖是位高權重,可是對付像井六月這種人,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堆著笑道:「井大俠,這普天之下,除了令師之外,還有誰能繳得了你的兵器?」 井六月得意的昂首,四下顧盼,道:「這話說得也對!」 他的目光觸及金玄白,突然發現對方臉色凝肅起來,朝其注視的方向望去,只見五騎快馬遠遠奔了過來,雙方相差有十多丈遠。 井六月問道:「師父,怎麼啦?」 金玄白道:「蔣兄,請你帶他們先進去,我立刻就回來!」 他沒等蔣弘武答應,龐大的身軀已斜飛而起,迅若電掣般向著遠處急奔而來的五騎快馬躍去。 井六月跟余斷情打了個招呼,也騰空躍起七八尺,宛如一隻大鳥般的飛掠出去。 余斷情大袖一拂,腳下有如行雲流水,也不見如何作勢,便到了三丈開外。 他們這三人所施的輕功身法各有不同,讓那些番子們看了驚歎不已,正在翹首仰望,耳邊風聲一響,三條人影蔽空而過,像是三隻大鶴從他們的頭頂急掠而去,正是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 蔣弘武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施展輕功,發現這三位武林前輩果真修為不差,比起長白雙鶴來,絲毫不遜色。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交待胡定德道:「定德,你領諸位大人上樓,席次的安排,自有諸葛大人照顧,我去去就來。」 說完了話,他也跨開大步,飛奔過去。才奔出數丈,便已見到那五騎快馬被攔了下來,全都靠在路邊。 馬上的五名騎士已經全數下馬,正恭敬的和金玄白說著話,其中一個獨臂大漢更是聲音高亢,充滿了悲憤之情,引得路人不斷回首,更有人慢慢圍聚起來,充滿了好奇心。 蔣弘武躍了過去,沉聲道:「大家都走開,有什麼好看的?」 那些圍觀的路人,見到蔣弘武一臉凶相,眼中露出殺氣,全都散了開來,不敢再圍聚過去。 金玄白回頭望了他一眼,繼續聽那個獨臂人說話。 蔣弘武默默的站在一旁,聽了兩句,便知道這個獨臂大漢是五湖鏢局的鏢師,這回前來是要找金玄白。 他湊了過去,道:「侯爺,有什麼話,到酒樓裡再說吧!站在大街上,實在不方便。」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彭兄,蔣大人說得極是,有話到酒樓去慢慢談吧!」 蔣弘武這一走近,才認出和那個鏢師有一面之緣,訝道:「原來是彭浩彭鏢頭,鏢局裡發生了什麼事?」 彭浩認清楚蔣弘武,躬身單拳行了個禮,道:「前天,鏢局的鏢車被劫,家父和二位師弟被殺……」 他哽咽了一下,繼續道:「劫鏢的人是衝著副總鏢頭而來,揚言要燒了鏢局,除去神槍霸王……」 蔣弘武冷笑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挑戰神槍霸王?」 彭浩道:「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手下所為,他們說是執行盟約,要除掉金大俠。」 金玄白修為已深,並沒被這件事激起怒氣,冷哼一聲,道:「這件事還用不著我親自出馬,井六月、余斷情,你們明天把田敏郎帶著,統率五十個人,跟彭鏢師到五湖鏢局和鄧總鏢頭會合……」 他說到這裡,目中神光熠熠,龐大的氣勢散發開來,如同滾滾江潮一般,逼得所有的人都站立不住。 井六月和余斷情各自退了一步,只見金玄白凝目注視著他們,沉聲道:「凡是北六省綠林盟的瓢把子,殺無赦!我相信自此江湖上會變得更加乾淨!」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七章整肅行動 仇鉞在淮安僅僅停留了半天一夜,可是這段時光卻是他人生中所經歷過的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快樂的是,他在太白樓中得到了逍遙侯朱天壽的誇獎,並且當面托四川巡撫林俊好好的照顧他,使得他顏面有光。 另一樁快樂的事,則是金玄白明明吩咐天刀余斷情傳授他內功心法,結果宴後回到了萬柳園,金玄白卻單獨把他留在靜室,傳授他九陽門的內功心法,並且容許他列入門牆,成為正式的弟子。 而讓他感到痛苦的事,則是金玄白授功完畢之後,把他帶到了萬柳園西北的廣場上,把他交給小林犬太郎,開始學習必殺九刀的四招刀法。 這四招刀法看似簡單,其實招式變化極為繁複,必須配合身、手、步、眼、意,才能把刀法中的精華完全發揮出來,也才能產生威力。 比起金玄白在湖邊水莊所傳授的楊家槍法、岳家槍法和羅家槍法,這必殺九刀更是變幻無窮,威力之大,也更是難以想像。 仇鉞從申時開始練刀,一直練到了二更時分,揮刀近六千下,才把四招刀法的雛形變化完全記住。 小林犬太郎極為盡責,聽到了金玄白的命令,便切實的執行,除了吃晚飯時休息半個時辰之外,其他的時間都督促仇鉞練刀法。 開始的時候,其他的忍者們也都陪練,到了後來,忍者們得要負責巡邏守夜的工作,全都散去,輪班休息,而小林犬太郎還在逼著仇鉞在燭光下揮刀。 他一絲不苟的精神,讓仇鉞敬佩不已,可是那種認真的態度,也讓仇鉞為之痛恨之極。 到了二更時分,仇鉞全身酸痛,連一把繡春刀都拿不起來,這才被小林犬太郎帶往武館,交給大橋平八郎,讓他派人替仇鉞按摩推拿,並且全身塗上藥油,再泡進木桶裡洗浴。 仇鉞記得自己初進軍營時,也經過一番沒日沒夜的操練,當時叫苦連天,每天帶著一身酸痛,躺在土炕上,覺得生不如死,終夜輾轉難眠,痛苦不堪。 可是那種折磨和訓練,比起這半天一夜來,簡直是太簡單了,兩者完全不能相較。 當他泡進浴桶裡,看著那些精赤的大漢,一身肌肉虯結,胸肌賁起,才知道這些像是鋼鐵鑄就的壯漢,個個都是這麼經歷過來的。 小林犬太郎把仇鉞帶來時,曾對大橋平八郎說過,他是金玄白新收的徒弟。 所以仇鉞在那風林山火四組忍者的眼中,身份有所不同,對他極為尊敬。 故此,當仇鉞在接受推拿時,曾有意無意的問起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的來歷和如今的身份。 大橋平八郎不敢相瞞,表示原先是金玄白的家中護衛,如今全都成為內行廠的檔頭。 而金玄白如今的身份則除了是神槍武威侯之外,還是內行廠的都指揮使,和逍遙侯爺一起統領整個內行廠。 這讓仇鉞嚇了一跳,才知道自己運氣太好了,竟會認了這麼一個貴師,除了可以練成絕世武功之外,還可以在事業上有一番作為。 洗浴之後,他稍感疲憊,於是鼓起勇氣和大橋平八郎及高橋五十四二人又練了兩個時辰的刀法,直到天色破曉才停了下來。 忍者們吃的早飯全是干飯,一種裡面摻雜糧,另一種則加了紅薯,任人選擇。 而菜餚也很豐盛,除了紅燒肉、清蒸魚之外,還有醬瓜、醬菜、鹹蛋、豆腐乳,份量更是足夠。 仇鉞辛苦了一天,胃口大開,連吃了三大碗飯,才發現那些忍者們食量更大,每人最少都吃了五碗,令他咋舌不已。 吃完早飯不久,小林犬太郎便趕了過來,通知他們往萬柳園去集合,這時,胡定德所率領的二百名番子也到齊,於是一行六百餘人,浩浩蕩蕩的往萬柳園而去。 這一行人走到萬柳園時,朝陽才剛剛升起,仇鉞在門口碰到了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帶著精神奕奕的五十一名勁裝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隨同五湖鏢局的五名鏢師整裝待發。 仇鉞恭敬的向他們二人抱拳行禮,換來的是親切的招呼和笑容,讓他感到心中一陣溫暖。 進了萬柳園之後,小林犬太郎領著那六百餘人到後院歸隊,等候分配任務,仇鉞則被一名等候的丫環,帶到了東院的大廳。 大廳之中,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邵元節,還有長白雙鶴等人聚在一起,正商討著如何分別行動,怎樣對東西二廠打擊,從點到線,然後擴及全面,務必一次整肅,把叛徒全部揪出來,予以剷除。 圓桌之上放著十幾張繪有圖案的白紙,上面記載著每一省各州各府裡東西二廠據點以及人員名單。 諸葛明一一的講解,最後說:「南七省這一路,由我帶著承泰、褚山、褚石率領喬平八他們四百名檔頭和番子,按圖進行清掃。」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而北六省這一路,則由蔣大人帶著承中、定德以及二百名番子及檔頭,先到五湖鏢局,會合天刀和劍魔等人,聯同鏢局的鏢師,先行掃蕩綠林盟二百一十三處幫派,再進行整肅任務,不知國師和侯爺以為如何?」 金玄白道:「這個計劃非常詳盡,不過時間上能不能完全配合?」 諸葛明道:「有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兩個月後的初七,正是武當派掌門大會各派掌門商量要如何對付侯爺的日子,到時候,我們幾路兵馬一起匯聚武當,一定可以把高天行一舉除去。」 他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各派所得的結論是要對付侯爺,那麼我們正好趁機翦除各派勢力,如此江湖上才能得到長期的平靜。」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邵道長,你認為如何?」 邵元節道:「嗯!這個計劃非常周密,也面面顧到,只要時間能控制好,便可成功。」 諸葛明道:「邵道長,你和朱侯爺帶著林泰山等五十人以及謝姑娘等一百多人,打著明教的旗號,往武當而去,走一天歇一天,務必和金侯爺這批人保持十里路的差距,如此一來,如果高天行帶人提前出手,也可有個照應,隨時可以支援。」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樣一來,就算高天行中途來襲,也能在最短時間趕到,不會有什麼傷亡。」 諸葛明道:「侯爺,你領著諸位夫人以及成大俠、邊大俠和風大俠他們,可以走一路,也可分成二路,趕往武當而去,同樣的走一天歇一天,盡量保持固定的速度,不要離開官道,還可以到驛站換馬,或者住宿,如此一來,消息一定傳到北京。」 他停了一下,繼續道:「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探查出來,高天行如今在不在劉賊的府中。不過既然聶人遠的棺木送回北京,想必他一定會採取行動。」 蔣弘武冷笑一聲,道:「我們計劃了這麼久,就是等他採取行動,他若不離開北京,我們真還拿他沒法子!嘿嘿!這下可好了,無論他是半路攔截,還是直接趕到武當,要當著各大門派掌門面前對付金侯爺,我們都能逮住他!」 諸葛明點頭道:「蔣兄說得不錯,我們這麼做,就是等這一天。」 邵元節微笑的問道:「侯爺,依你之見,這個計劃可行嗎?」 金玄白思忖了一下,覺得這個計劃毫無破綻,點了點頭,問道:「諸葛大人,你看什麼時候該行動?」 諸葛明道:「蔣大人先走,我過了中午就動身,至於侯爺你最好明天動身。」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要明天動身?」 諸葛明笑道:「這是朱侯爺的意思,他昨天下午把蔡巡撫、林巡撫,還有楊御使、洪大人他們帶來八丈樓,喝茶聊天,談到了他改良的麻雀牌,諸位大人一時心喜,搶著要學,於是開了二桌。」 他頓了一下,望向邵元節道:「邵道長昨天也被拉上牌桌,搓了八圈才下桌。」 邵元節笑道:「貧道是被拉著充當教師,傳授他們如何玩牌,所以才被逼上桌,其實我跟金侯爺一樣,對這種玩意,沒多大的興趣。」 蔣弘武咧開大嘴笑道:「邵道長大概贏了不少吧?」 邵元節道:「也沒多少,只有一千多兩銀子而已,可把我累壞了。」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朱大哥他們現在還在玩啊?」 邵元節道:「侯爺玩到天亮,這才結束戰局,幾位大人輸了不少,可是每人得到侯爺贈送的一副麻雀牌,全都非常高興,我過來時,他們已經全部告辭,回到客棧去了。」 金玄白笑道:「弄了半天,原來朱大哥要明天動身,是為了熬了一夜,怪不得!」 諸葛明一邊收拾桌上的圖紙,一邊道:「侯爺,你已瞭解全盤的狀況,那麼我們就散會了,兩個月後,我們在武當見。」 蔣弘武也收起六張圖紙,道:「侯爺,還請你去跟林泰山、喬平八他們訓個話,交待一下。」 諸葛明點頭道:「對了,侯爺在訓話之時,順便提一提,他們出這趟任務,除了薪俸之外,另外每人每月多加十兩銀子的勤務津貼,務必讓他們盡心盡力的為朝廷辦事。」 金玄白點頭道:「好!我跟仇鉞說幾句話,隨後就來。」 邵元節等人向金玄白告別離去,仇鉞知道這個中年道人是當今的國師,當下立刻跪了下來,恭敬的磕了個頭,道:「下官仇鉞,拜見國師邵道長。」 邵元節微笑的把他扶了起來,道:「貧道聽諸葛大人說,你很有出息,這回調到四川去做游擊將軍,一定要好好的為國效忠。」 仇鉞躬身道:「下官一定敬領國師教誨,盡忠報國。」 邵元節極為歡喜,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珮,遞了過去,道:「此佩已加上本門神符淨化,仇將軍可佩戴身上,保證鬼靈勿侵,百邪避走。」 仇鉞雙手接過玉珮,感激的道:「謝謝國師賞賜!」 邵元節含笑點了點頭,飄然而去。 蔣弘武走過仇鉞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仇鉞,好好幹!別辜負了你師父和邵道長的期望。」 仇鉞欲待跪下,卻被諸葛明攔了下來。 他笑著抓住仇鉞的手臂,道:「仇賢侄,軍旅生活過得還好吧?我昨天還聽洪鐘洪大人一直誇獎你,說你驍勇善戰,屢立奇功,所以陞遷特快。」 仇鉞非常感激諸葛明的推薦,讓自己有機會投入洪鐘的麾下,然後不次拔擢,從百戶做到千戶,三個月便已調升到四川做游擊將軍,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當然,除了諸葛明之外,最大的功勞還是金玄白,若非這位高人翩然來到湖邊水莊,那麼自己被周瑛華逼著要私奔,第一個後果是被周大富派人抓到,打入大牢,成為囚犯。 而第二個後果則是出獄之後,周瑛華可能另嫁他人或投湖自盡,從此他帶著一顆殘缺的心,跟著舅舅做流氓,甚至成為亡命之徒。 假使當時自己不能和周瑛華私奔,那麼也有不同的後果,一是和她相偕殉情,留下老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二是哄著她回家,自此勞燕分飛,或者任由她自殺……總之,無論是怎樣的結局,都是悲慘而不幸,成為人生的遺憾。 唯有金玄白的出現,才讓自己扭轉了命運,改變了命運,得到幸福美滿的結果。 所以說,金玄白不僅是他的師父,還是他的大恩人,若不是金玄白的出面,周大富怎肯把女兒許配給他? 若不是金玄白的授藝,諸葛明又怎會破例寫下私函,讓他投入洪鐘大人門下,獲得破格錄用? 仇鉞在剎那間,思潮泉湧,想起師父和諸葛明的恩情,不禁眼眶紅了起來,語聲哽咽的道:「這都是大人的栽培,小侄才能有此寸進,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侄沒齒難忘。」 諸葛明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背,道:「別謝我,要謝得謝你的師父,我走了,你和師父好好說幾句話。」 仇鉞點了點頭,跪了下來,誠誠懇懇的磕了個頭,諸葛明把他扶起來,突然想起那天在湖邊水莊發生的事,問道:「仇賢侄,你還記得那天在水莊裡,有位長得很漂亮的薛姑娘嗎?」 仇鉞略一思忖,點頭道:「侄兒記得有二位姑娘帶著一位頑皮的童子前來,一位姑娘叫薛婷婷,另一位好像是江鳳鳳。」 諸葛明道:「你的記性很好嘛!難怪槍法會如此精進。」 金玄白不知諸葛明提起薛婷婷和江鳳鳳究竟為了什麼,連忙問道:「諸葛大人,你提這個做什麼?」 諸葛明道:「侯爺,你別問,我自有打算。」 他稍稍一頓,對仇鉞道:「這兩位姑娘是表姐妹,薛《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姑娘是金侯爺從小定下來的妻子,她是四川青城派掌門之女,上回蔣大人派了錦衣衛將軍趙定基,帶人護送他們姐弟返回青城,匆匆兩個多月過去,始終沒有消息,我的意思是你這回調往四川,如果有空,到青城去走一趟,看看情形如何。」 仇鉞望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似乎陷入深思之中,面色卻有著一絲淒楚和蕭索。 他也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更不敢多問,只得點頭道:「小侄此去四川就任,一定首先查明此事,請大人放心。」 諸葛明點頭道:「你查到結果之後,可捎信託人送往任何一個驛站,只要在信封上寫著我的姓名,就一定可以傳到我的手裡。」 說到這裡,他看了金玄白一眼,然後向仇鉞道:「賢侄,祝你一路順風,我走了!」 仇鉞恭身相送,直到諸葛明背影消失不見,才站直了身子,轉眼一看,只見金玄白已站在窗口,負手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仇鉞走了過去,叫了一聲。 金玄白轉過身來,道:「仇鉞,你不用上青城山了,因為那是件沒有意義的事。」 他輕歎了口氣,道:「薛姑娘雖是自幼和我定有婚約,可是這樁事不僅她本人不知,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故此,她愛上了他人,不願承認這件婚事,也有正當的理由,我已經想開了,絕不強求……」 仇鉞沒想到有這種事情,憤憤不平的道:「師父,你的武功這麼強,官位又這麼高,怎會有不長眼的女子會不喜歡你,反而愛上別人?」 金玄白笑道:「你這麼說薛姑娘是不長眼的女子羅?」 仇鉞囁嚅道:「弟……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金玄白大笑,道:「你這麼說,豈不表示周瑛華姑娘也是不長眼的女子?否則你既沒錢,出身又不怎麼樣,她一個富家千金小姐,怎會看上你這窮小子?」 仇鉞尷尬的笑了笑,也不知要如何回話。 金玄白心情覺得稍稍舒暢,道:「好了,不跟你閒扯,你回去之後,代我向你舅問好,然後見到你岳父,順便提一提我。」 他稍稍一頓,道:「他是個生意人,嫌貧愛富也是應該的,你莫怪他,免得以後壞了翁婿的感情,知道嗎?」 仇鉞拚命點頭,以仰慕的眼光望著這位武功強,官位高的年輕師父,心想自己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成他那樣的武功。 至於侯爺是朝廷的勳爵官位,仇鉞是連想都不敢想,只希望能有朝一日做到總兵官,就心滿意足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你如今衣錦還鄉,周大富應該對你刮目相看,不過若是提一下我,他會更把你捧上天,周瑛華也就更受寵愛,這個道理你懂吧?」 仇鉞又是一陣拚命點頭,反倒讓金玄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自己也頗為吃驚,為何會說出這番話? 顯然這些日子和這些官員們相處,讓自己變得圓滑而世故,也更通曉人性的變化。 廳中一陣靜寂,金玄白正想開口送仇鉞離去,聽到服部玉子在門口道:「相公,妾身有話要跟你說,請你出來一下。」 金玄白揚聲道:「仇鉞不是外人,禰進來吧!」 服部玉子輕笑一聲,帶著田中春子走進廳來。 金玄白見仇鉞束手而立,雙眼下垂,不敢斜視,笑了笑,道:「仇鉞,這位是你的師母,你上前見禮吧!」 仇鉞抬頭一看,只見服部玉子長得清麗出塵,有如天仙,卻偏偏身穿華服,滿頭珠翠,更顯高貴華麗,不禁呆了一下。 他趕緊收攝心神,跪了下來,道:「徒兒仇鉞,叩見師母。」 服部玉子看到仇鉞跪在面前,只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過,輕聲道:「你起來吧!」 仇鉞老老實實的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少主,諸位妹妹聽說仇鉞返家省親,所以湊了份禮物,要我送來,請你交給他的未婚妻子周姑娘。」 她說到這裡,使了個眼色,田中春子走了過去,把手中捧著的銅匣奉上。 金玄白接了過來,發現那個銅匣頗為沉重,也不知裡面裝些什麼,喚過仇鉞,道:「這是你的師娘們送給周姑娘的禮物,你收下吧!」 田中春子道:「仇公子,你把盒蓋打開來看看,包準周姑娘喜歡。」 仇鉞不加思索的掀開了匣蓋,立時珠光寶氣,映入眼中,燦得他的眼睛都花了。 他眨了下眼睛,仔細一看,才發現裡面盛著珠花、金釵、玉簪、翠玉耳環,幾乎一滿匣。 他這一輩子,別說擁有了,就是連看都沒有看見過這種珍貴的珠寶,知道價值不菲,頓時好像拿著千斤重物,手都發起抖來。 金玄白看到他那樣子,皺了下眉,道:「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師母們送給周瑛華姑娘的,你緊張什麼?」 仇鉞合上匣蓋,顫聲道:「師父,師母,這份禮太貴重了,弟子不敢承受。」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快收起來,廢話什麼?」 仇鉞眼中含著淚水,捧著銅匣,道:「徒兒的包袱還在馬鞍上,這……盒珠寶放在懷裡不方便……」 金玄白一笑,道:「走吧,我陪你去牽馬,順便要去跟喬平八他們訓個話。」 他拉起服部玉子的手,道:「玉子,我們一起走吧!在路上我再告訴禰經過。」 服部玉子瞄了仇鉞一眼,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斜視,手裡捧著銅匣,緊緊抱在胸口,神情緊張無比,頓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忖道:「這真是個樸實的鄉下人,莊稼漢,縱然做了官,也改不了那種拘謹習氣。」 她的玉手放在金玄白粗糙的大手裡,感到格外的滿足,只覺人生至此,死而無憾,縱然金玄白有六七房妻子,她仍然是他最珍愛、最重視的一個。 愛,只是一種感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服部玉子此時沉醉在濃濃的情愫裡,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而仇鉞看到他們這種親暱的樣子,想起家鄉的周瑛華,真恨不得生出雙翼,插翅而飛……,第三十四卷第一章第四十一冊第二八八章御筆題字 燠熱的氣候已連續半個多月了,天空仍然沒有降雨的徵兆。 淮安古城的居民,每天起床之後,便期待今天會遇上一場甘霖,可以抒解壓在心頭的煩躁,可是每一次都帶著失望的心情,直到入夜都盼不到一滴雨水。 這一天午後,遠處似乎傳來陣陣悶雷似的聲響,又給人帶來了一絲希望,總以為已經打雷,就快要下雨了,於是許多人都從屋裡跑出來,仰首望天。 但是他們卻發現晴空一碧如洗,只有幾片白雲浮在上面,哪有降雨的前兆? 這些人們循聲望去,只見從通往萬柳園的小路,馳出了數十騎高大駿馬,密集的鐵蹄,踩在石板路上,產生一種悶雷似的聲響,不斷的迴響在城裡,才會使人產生錯覺。 半個多月來,樓八丈老太爺銷聲匿跡,門下的弟子也再無一人出現在城裡的事,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雖然大多數的百姓們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可都在耳語的傳播下,知道代表樓老太爺的那股勢力,已經從淮安城裡被人連根拔起了。 故此,當古城裡的百姓,乍一見到這數十匹高大的駿馬出現大街,立刻便警覺到有大事要發生,全都退縮到簷下屋邊,畏懼的看著這批騎士,再無一人敢在街上逗留。 整條大街很快的便形成了淨空狀態,眾人只見那數十騎駿馬從小路轉到了大街上,馬上騎士精神抖擻的操控著韁繩,昂然駁馬而行,還以為是衛所的軍士,又再度的蒞臨了古城。 誰知他們揚目望去,卻見到這批騎士全都穿五色勁裝,外罩一件黑色披風,竟然沒一個是身穿甲冑的軍士裝扮。 而最奇怪的還是他們領頭的幾人,一手控韁,另一手則扶著一根掛好旗幟的竹竿,五顏六色的旗子隨風飄動,上面竟還寫著一些斗大的字。 頓時,有那好奇的士子探首仰望,想要看清旗幟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卻是看過之後,都覺得莫名其妙,立刻便紛紛議論起來。 敢情那些五顏六色的大旗上,有的寫著「替天行道」,有的則是什麼「日月神教」、「日月麗天」、「縱橫天下」、「掃平妖孽」,總之每一幅旗幟的標語都不相同,以致讓那些自認是滿腹經綸的士子們看了,不知道這批人到底是代表什麼組合,而日月神教又是個什麼教派和組織? 這些人沒有一個看過當今皇上的御筆題字,故此竟無一人識得,這些斗大的楷書,都是正德皇帝花費了一個時辰的思索,又經過半個時辰的工夫,才親筆寫下來的。 此時,若是當今大學士來此,就能認出這些尚算工整的楷書大字,每一筆一畫都是皇上的御筆親題,立刻便會跪下來……只可惜這些凡夫俗子沒有這份眼力和榮幸,竟在看了御筆親書之後,仍自議論紛紛,盡在談著這些旗子所代表的意義,真是愚鈍! 數十騎駿馬過後,便是二十幾輛馬車緩緩而行,緊接在馬車之後的則是分成三列,衣著一色的百人大隊。 身穿綠色衣裳的大隊過後,便是一批穿著紅色勁裝的壯漢,也是大約百人一隊,之後是身穿白色衣服的大隊,再來則是藍衣大隊,最後則是褐衣壯漢壓後。 這些人衣著顏色分明,五種不同顏色,組成五組隊形,領隊之人也都手持大旗,只不過這些大旗都是三角形的,三邊都滾著銀色的花紋,中間有火焰五朵。 而在火紅的火焰裡則很清楚的寫著「金、木、水、火、土五個大字。 道家所謂的五行相生相剋,可以代表方位,如「木」代表東方,「火」代表南方,「金」代表西方,「水」代表北方,至於「土」則代表中央。 而五行也有其不同的代表顏色:例如金——以白色、杏色為代表;木——青色、綠色;水——藍色、灰色;火——紅色、紫色;土——黃色、褐色。 由於黃色是代表中土,是以大明皇朝將黃色定位為皇族之色,除了皇帝之外,其他文武百官、平民百姓都不能穿黃色衣服,否則便是叛逆,便是大逆不道。 故此,道家在佈陣之時,都以褐色代表中土,不敢用正黃色,至於衣著則以杏色、褐色、綠色、紅色為主,綴以八卦圖形,以示分別。 此時,淮安城裡的江湖人,無論是城狐社鼠或是地方的黑道、牛鬼蛇神們,在經過官方差人和東廠人員的一再掃蕩之後,全都逃得乾乾淨淨,再無一人敢留在城裡,以致沒人認出這個龐大的陣仗,正是代表著明教的勢力。 在一百多年之前,當明教的勢力到達巔峰之時,教中徒眾多達十數萬人,分佈全國各地,實力凌駕於少林之上,而當時的張三豐未創立武當一派,那時的明教教主出巡江湖,便有如此大的陣仗。 可是這一百多年來,明教幾乎面臨垂死的境地,卻突然又出現這種場面,果真是件極為奇怪之事,恐怕只要一出淮安,立刻便會引起江湖上的大震動。 明教死灰復燃,對所謂的名門正派來說,該是件多麼恐怖的事,恐怕各大門派絕對不會容許這種情形發生。 至於各地的官署衙門,早在太祖皇帝在世之時,便將明教、彌陀教、白蓮教等視為邪教,再三下令,嚴加管束,如有跡象,立即逮捕,治以重罪。 是以這批騎士公然打著昔年明教的旗號,如此張揚的出了萬柳園,著實冒了極大的險。 朱天壽從第一輛馬車的車窗裡探首而出,前後看了一陣,眼見如此壯觀的局面,不禁臉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尤其是見到大旗招展,上面所寫的一些大字,更是極為高興。 他回到了車裡,跪坐在他身邊的張忠、張雄兩位太監,立刻一人遞上了濕手巾,另一人則忙著倒酒。 朱天壽接過濕手巾,擦了把臉,笑著對坐在對面的邵元節道:「邵道長,你該出去看看,這個陣仗真是壯觀,讓人一看之下,便會產生震懾作用,保證永生難忘。」 邵元節笑了笑,道:「聖上的主意還會有錯嗎?當然讓人一見之下,驚駭莫名!」 他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是還有些擔憂,因為朱天壽在聽了魔門星宗宗主謝愷兒說出昔年明教教主縱橫天下時的盛況後,突然大發奇想,決定讓歷史重演一次。 於是在昨日午後,派出蒼龍七女,領著三十多名女弟子返回蘇州,把已被金玄白困居在城西的魔門徒眾,招來五百多人,按照昔年五令令主率徒眾隨教主出巡江湖的陣勢,重新裝扮,佈置一番。 當時諸葛明、蔣弘武兩人未率眾出擊,曾經加以勸阻,不過朱天壽認為此行既是要引蛇出洞,把劍神高天行引出北京,就一定要鬧得越大越好,才會在江湖上掀起大波瀾來。 至於各地官府的干涉,朱天壽認為只要派出先行人員,知會各地衙門,絕對無人敢加以干預這次行動。 而江湖上的組合或各派門人,縱然眼看明教復出,面對如此盛大的陣容,也一定不敢現身挑釁。 當然,除了一百多名東廠番子和星宗弟子之外,朱天壽最大的一張王牌還是隨在這撥隊伍之後而來的金玄白一行人,認為有著神槍霸王的保護,就算各大門派會聚一起,也無法撼動這支大軍。 是以,他這一趟江湖游,完全是毫無凶險,並且可以一路暢通的到達湖廣。 只不過他的盤算雖然如意,可是邵元節和諸葛明仍是放心不下,於是商議之下,又派人到徐州衛所,調來一批千人隊伍,命令這批人在易裝之後,充當先行前導,這才安下心來。 邵元節看著朱天壽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一臉歡愉之色,於是又仔細的盤算了一下,覺得此行縱然招搖,已無凶險,這才接過張忠遞來的酒杯,淺淺的啜了一口酒。 酸中帶甜的酒液一入口,立刻溫潤的滑落咽喉,邵元節舔了下嘴唇,問道:「皇上,這是什麼酒?怎麼和貧道以前所喝的完全不同?」 朱天壽微笑道:「古人說,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便是來自塞外西域的葡萄酒,唉!只可惜如今沒有夜光杯,也只好將就將就了!」 他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什麼,又道:「邵道長,我跟你說過,不可以稱我為皇上或聖上,該稱我為侯爺或朱大爺,你怎麼又忘了?」 邵元節伸手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訕訕道:「呵!貧道這個記性,真是的,說著說著就忘了,對不起,罰貧道一杯,保證從此之後,絕不再犯。」 他舉杯一揚,然後仰首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口便喝光了,還向朱天壽照了照杯子。 朱天壽也微笑著喝光了杯中的美酒,然後把空杯交給身邊跪坐的張忠,道:「邵道長,你可放心的喝,這回我從萬柳園的酒窖裡,搜出了四桶葡萄美酒,全都帶上了車,預備一路之上慢慢喝,一準可到湖廣,都已足夠。」 邵元節道:「想不到這樓八丈僅是地方的豪強,便如此奢華,酒窖中的藏酒多達萬壇之數,種類幾乎包括各省的名酒在內,真是該死!」 朱天壽抖了抖綢衫,張雄趕緊拿起擱在身邊的羽扇,用力的扇風,唯恐他會因為太熱而生起氣來,因為在記憶中,朱天壽曾經為了天氣太熱,出了一身的汗,而在豹房裡,一天之內處死了三個侍候不周的小太監,故此張雄不得不謹慎,小心翼翼的侍候起這位皇帝老子。 朱天壽抿了口酒,道:「我那天和成大俠搓麻雀牌時,曾聽他說過,江湖上豪強盤踞,魚肉鄉民,以致引起不少民怨,所以我這回才會打著替天行道的大旗,行走江湖,目的便是趁機剷除這些惡霸豪強。」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感天憫人,關懷百姓,走這麼一趟下來,只怕江湖上最少平靜二十年,再也不會有任何豪強惡霸敢霸佔土地,欺壓百姓了。」 朱天壽瞇著眼睛,得意的搖頭晃腦,彷彿自己真的成為掃平妖孽的武林大俠,一時之間,沉醉在幻想之中,感到極大的滿足。 邵元節見他默然無語,試探的問道:「侯爺,你跟貧道喝酒,會不會覺得無聊?要不要把謝愷兒姑娘叫過來陪你?」 朱天壽睜開眼睛,道:「不用了,我昨天晚上在弘武的陪伴下,跑了一趟萬花樓,連御三女,至今腰還有點酸,若是讓她見著了,只怕又會埋怨起我來。」 他淺啜一口美酒,又道:「說起來也奇怪,我當時人在萬花樓裡,心卻還留在凱兒身邊,總覺得那些鶯鶯燕燕遠不如凱兒,甚至連她手下的什麼蒼龍七女都不如,這是什麼道理?」 邵元節笑道:「侯爺,青樓的女子,怎麼能和練過武功的女俠相較?別的不說,單講她們那兩條結實有勁的長腿,就遠非青樓紅妓能望其項背,更遑論其他了!」 朱天壽大笑道:「道長說的極為有理,這也是我為何對愷兒念念不忘的理由之一……」 他一拍大腿,道:「真可恨這個小妮子,儘管讓我手腳溫存,卻一直不肯讓我暢所欲為,還說什麼一定要洞房花燭之後,才可以越雷池一步,真他娘的讓人心癢難熬。」 邵元節看到他那樣子,心中竊笑不已,想到豹房之中,住了五六百名從各地搜集而來的美女,都沒有一個讓朱天壽放在心裡的,如今卻對謝愷兒念念不忘起來,可見古人所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話,果真有幾番道理。 他的心中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笑道:「侯爺,這事極為簡單,謝姑娘既然想要紅燭高燒再進入洞房,我們就給她一場婚禮,又有何妨?」 朱天壽兩眼發光,坐正了身子,道:「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想要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我給她就是,呵呵呵,那可太簡單了。」 他仰首喝乾杯中美酒,又道:「今晚我們在徐州歇一夜,就辦一場婚禮,反正她的乾爹邊大俠也在此,正好見證這場婚禮。」 邵元節道:「侯爺,婚事辦得匆促,再加上準備不夠,恐怕謝姑娘會不願意。」 朱天壽問道:「依你之見呢?」 邵元節道:「還是先找邊大俠商量一下,然後擇一黃道吉日,隆重的舉行一場婚禮,比較妥當。」 朱天壽略一沉吟,點頭道:「邵道長,到了徐州,你替我擬一份旨意,交給張忠,連夜趕往湖廣,務必通知我王叔,讓他準備妥當。」 邵元節一愣,道:「侯爺的意思是要在興王王府之內和謝姑娘成婚?」 朱天壽笑道:「當然不僅如此,我要讓四叔好好的把那野丫頭嫁出去。」 邵元節恍然道:「侯爺,你的意思是要讓宣宣郡主和金侯爺成親?而你也一併……」 朱天壽大笑道:「就是如此,皇上下旨賜婚,讓宣宣那個野丫頭嫁給金賢弟,和他隨行的幾位未婚妻子一起成婚,豈不是大大的盛事?」 他得意的搖頭晃腦,道:「而我這逍遙侯爺沾了武威侯的福氣,也同時和謝愷兒成婚,正所謂好事成雙,人間佳話,想那凱兒再是矜持,也一定會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這個主意甚好,等到金侯爺成婚,做了興王爺的俯賓之後,再也無法脫身了!」 朱天壽啜了口酒,道:「邵道長,你找個機會去問問金賢弟,看他幾位未婚妻子的姓氏如何稱呼,到時候頒下聖旨,每一個人都給封個一品夫人的頭銜,各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要她們都心向著朝廷,就不怕金賢弟再有貳心了。」 邵元節還未答話,只聽朱天壽又道:「不過你要記住,在我四叔王府之中成婚,得要替他們準備一下,也好讓桃花帳可以早日完成。」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請放心,桃花帳此刻就在車裡,貧道絕對不敢遺忘,一定會趁早完成。」 朱天壽瞇起眼睛,自言自語道:「愷兒屬下有二十八宿女,再加上其他的女弟子,我想,這梅花帳大概一年之內就可以做好了。」 他睜開眼睛,興奮的道:「邵道長,這桃花帳果真有水火不侵,諸邪莫近的功效?」 邵元節道:「這個當然,桃花帳乃仙家寶物,練成之後,不但諸邪難以近身,連山精海怪、鬼魅妖物都無法靠近,甚至連修為稍淺的散仙都不敢接近十尺之內,威力之大,超乎想像。」 他說話之時,兩眼精光閃閃,不斷的敘述著道家的各種降魔利器,把什麼渾天稜、日月梭、乾坤圈、降魔杵等道家法器都提了出來,證明己言不虛。 朱天壽聽得暈暈忽忽的,再加上馬車有些搖晃,兩眼漸漸睜不開來,道:「道長,你替我去看看金賢弟,我想要睡一下。」 邵元節知道朱天壽昨晚在萬花樓裡風流了一夜,凌晨返回萬柳園,只睡了三個時辰不到,再經過校閱五旗兵馬,垂詢星宗諸女等事,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此刻定然不支。 於是他不再多言,吩咐張忠、張雄兩個太監,把錦墊綢被鋪好,扶著昏昏欲睡的朱天壽舒服的睡下,這才起身道:「你們好好伺候皇上,我去見見金侯爺,很快就會回來,記住,無論任何事都不可驚擾了他老人家。」 張忠和張雄兩個小太監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邵元節出了車門,又交待了控韁的田三郎幾句,這才放心的躍身到了路邊。 這時,車馬早已出了淮安城,行走在寬敞的官道之上,前行的馬隊揚旗而去,遠在十里之外,而後面的車隊和五色繽紛的明教五旗弟子還迤邐在半里之外,一眼望去,只見旗幟飄揚,看不到盡頭。 巡行在車隊兩旁的護衛人員,全都是昔日的東廠番子,如今都是內行廠的基層護衛,他們充當明教弟子,騎著駿馬守衛著這列長達二十多輛的馬車,沒有一人敢怠忽職守。 當邵元節從車中躍出,這些番子全都在馬上躬身行禮,卻無人下馬詢問,顯然統率這批人的胡定德早已有了交待。 邵元節也沒和他們交談,站在道旁望著從馬車的車窗裡露出的一張張秀靨,心想這些星宗的女弟子們,原本個個都要爭著騎馬,卻被朱天壽的憐花惜玉心理所逼,致使她們每一個都無法遂願,只得乘坐在馬車裡。 想必這些女子都會覺得氣悶,這才個個搶著掀起輕紗所掩的車窗,爭著往外觀看街景。 由於官道上的行旅客商早就被先行的人員趕離,是以此刻寬敞的官道上,除了明教的隊伍之外,再無一個外人,故而邵元節一人獨站道旁,反而成為行進中隊伍的注目對象。 他臉上帶著微笑,望著那一輛輛馬車緩緩馳過眼前,無數的笑靨從面前閃過,倒也有一種特殊的感受。 連綿的車隊過去,接著而來的則是明教五旗弟子,隊容整齊的隨後而行,彩旗飛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那些明教弟子格外的精神抖擻。 這些人以前都憑藉著各種不同的身份,隱藏在蘇州城裡,不敢見到天日,如今卻公然的持著明教的大旗,昂然闊步的行走在官道之上,是以每一個人都興奮無比,臉上的神采都有些不同了。 不過邵元節卻明白,這批人訓練不夠,武功修為極淺,縱然分成五旗,實則失去昔年明教五旗的戰力,只能跟一般的江湖幫派裡的徒眾相比。 是以總結起來,這批人僅是靠著盛大的陣容唬人,完全是為了滿足朱天壽的虛榮心態所擺出的陣仗,絕對經不起一場實戰。 然而這七八百人的隊伍,放眼江湖,也的確沒人敢小視,就算是各大門派,眼看這龐大的陣容,也絕不敢輕易挑釁。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八九章艷福齊天 邵元節默默的站在官道之旁,眼望著明教五旗弟子陸續的在面前走過,接著便看到殿後的數十騎馬隊,發現其中竟有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 剛剛過去的明教五令弟子,沒有一個認識他,他也不認得一個人,是以無人跟他打招呼。 這混雜在內行廠番子馬隊中,竟然有邊巨豪和風漫天帶來的屬下人員,而這三位武林高手充當殿後之責,倒使邵元節頗為訝異。 他揮了一下手,揚聲道:「成前輩,邊大俠,風大俠,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三人見到邵元節伸手相招,紛紛控韁從馬隊中走了出來。 成洛君首先馳到邵元節身邊,躍下了馬,笑道:「這麼好玩的事,老夫怎能不來湊熱鬧?」 邊巨豪和風漫天二人,依序下了馬,朝邵元節抱拳行了個禮。 邵元節單掌打了個稽首,口宣一聲道號,算是回了禮,然後笑道:「你們三位武林高人,應該跟金侯爺走在一起才對,這下混在明教的隊伍中,豈不貶低了身份?」 邊巨豪笑道:「我們哪有什麼身份?跟國師比起來,我們是天差地遠,什麼都不是!」 風漫天點頭道:「邊老哥說得對,我們只不過是山野之人,怎能和當朝國師相比?」 邵元節皺了下眉,道:「二位前輩是在消遣貧道,對吧?」 成洛君打了個哈哈,道:「他們哪有這個膽子?只是認為邵道長都能混進明教裡,我們理該傚法道長,也充當一回明教的弟子,好好的玩一場遊戲!」 邊巨豪頷首道:「成兄說得不錯,我們都是見獵心喜,決定要參與這場遊戲,才捨不得跟金賢侄他們一道。」 風漫天附和道:「邵道長,你想想看,要我們充當五湖鏢局的鏢師,像什麼樣?若是被江湖上的熟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窮途末路,混不下去了!」 他說到這裡,成洛君和邊巨豪一起大笑,連邵元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捋了捋頜下的短鬚,道:「難道三位大俠加入我日月神教,不怕失了身份?」 邊巨豪笑道:「老夫又沒要求做明教的護法或使者,有什麼關係,若是遇到熟人詢問,還可故作神秘的表示,僅是為了要充當臥底,豈不簡單?」 邵元節點頭道:「邊大俠說得極是,這個說法,毫無破綻,將來足以向任何人交待。」 他嘴裡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暗罵邊巨豪等人老奸巨猾。 因為原本的計劃,是要讓這三人隨同蔣弘武和諸葛明二人就此北上,到了山東便分道揚鑣,各走東西,不讓他們涉入此次清理東、西二廠門戶,以及剷除北六省綠林盟勢力的整個行動裡。 可是這三人眼看他們擺出這種陣仗,兵分四路而行,一路打上明教的旗幟,一路打出五湖鏢局的名號,另二路則變裝潛行,感到極大的好奇,於是又纏著金玄白,繼續留了下來。 邵元節也摸不清楚他們的企圖,曾和金玄白、諸葛明、蔣弘武商量了好久,終於無法趕他們離去,只得任由他們留了下來。 只不過邊巨豪帶來的手下人員太多,這才把四位龍使和一干屬下遣走,只留下另外四位龍使和五十名東海海盜中的矯健人員隨行。 臨出發前,金玄白還跟邵元節談起,留下風漫天等人,實是受到了齊冰兒的要求,因為她和二位師長多年不見,思念得緊,如今好不容易會面,想要多聚一些時日,多說一些話。 金玄白憐惜齊冰兒坎坷的身世,始終懷疑她並非柳月娘親生之女,只是被利用為向齊北嶽報復的工具,是以不願違逆她的要求,這才把風氏兄妹也一併留下。 邵元節聽到了金玄白所說出的苦衷,自然不能拒絕邊巨豪和風氏兄妹相隨。 只不過他心裡明白,此行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希望可以把劍神高天行引出劉瑾的府中,並且還可把他多年培育的那股勢力,一併引出來,加以消滅。 依據他和諸葛明、蔣弘武等人的判斷,高天行和當年的妖人李子龍一樣,正是明教留在中原的殘餘份子。 高天行之所以多年以來,依附在司禮太監劉瑾的身邊,保護劉瑾的安全,很可能是相互利用,就是雙方各取所需,劉瑾以權力和財力支持高天行吸納弟子,暗中發展明教勢力。 而高天行則憑藉著這股龐大的力量,保護劉瑾的人身安全,讓他不斷的誅殺異己,逐漸邁向權力的高峰。 這個推論並非沒有根據,從這些年來,許多反對劉瑾的內監或外官,明的暗的遭受殺害,最少達到千人以上,便可以知其一斑。 甚至於諸葛明還大膽的推斷,劉瑾很可能本身便是昔年明教餘孽,他之所以進入宮廷作為小太監,便是一項陰謀,目的便是振興明教。 不過,邵元節帶著勞公秉等一干錦衣衛人員,前往陝西興平縣,破壞劉瑾的祖墳時,曾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清查此事,一直查到劉瑾前五代,都無法得到結論。 是以劉瑾的先人,是否就是昔年明教弟子,而他之所以被選入宮中作為太監,到底是不是一樁原先就計劃好的陰謀,也是存疑。 縱然如此,高天行的弟子聶人遠自稱是明教日宗宗主,也證實了劍神的確是明教餘孽,很可能便是昔年明教教主留下的子嗣或弟子。 就因為這個原因,朱天壽才會大張旗鼓,大搖大擺的豎起明教的大旗,帶著留在蘇州的星宗弟子,一路招搖的往湖廣而去,目的便是為了激怒高天行。 邵元節的思緒有如電閃一般掠過腦海,明白這三人很可能純粹是由於好奇心的驅使,這才加入行列,對於整體行動,並無妨礙。 就算邊巨豪有什麼野心,有金玄白在此,也足以壓制他,讓他無法進行各種陰謀,留在身邊,反而無害。 他想到這裡,放下心來,只聽邊巨豪笑道:「國師之言,深得我心,就是這麼個說法。」 風漫天問道:「邵道長,你站在路邊做什麼?」 邵元節道:「貧道要去找金侯爺,問一問他幾位未婚妻室的姓氏,因為不久之後,皇上要頒下聖旨,敕封她們為誥命一品夫人,若是連姓氏都沒弄清楚,鬧出笑話,可就犯了欺君大罪,貧道也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此言一出,成洛君等三人全都一臉詫異之色,彷彿看見一個怪物出現在面前。 成洛君首先撚鬚笑道:「邵道長,你和金賢侄相處了這麼久,怎麼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幾位未婚妻子的姓氏呢?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邵元節尷尬的道:「說老實話,貧道至今都沒摸清楚他到底有幾位正妻,幾位小妾。」 成洛君和邊巨豪、風漫天面面相覷一下,風漫天忍不住笑道:「國師果真是國師,像這種小事,自然不放在你的心上了!」 邵元節聽出他的語氣之中帶有揶揄之味,淡然一笑,道:「莫非風堡主知道金侯爺有幾位正妻,和每一位妻子的姓名確實為何?」 風漫天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只知道冰兒,還有一位何姑娘以及秋姑娘,嗯!另外還有一位能幹的傅姑娘,至於其他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成洛君接著道:「風老弟,這點老哥哥我就比你強了,我還記得另一位美若天仙的楚姑娘,她就是楚天雲那個固執的傢伙唯一的獨生女兒。」 邊巨豪咧著大嘴笑道:「成老哥,你忘了,還有巨斧山莊的歐陽姑娘呢!」 他頓了一下,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曹姑娘、井姑娘、宋姑娘、尹姑娘,她們也應該算是金賢侄的女人吧!」 邵元節見他們三人說著說著,全都是一臉欣羨之色,笑道:「金侯爺艷福齊天,是天下盡知的事,不用多說,只不過,在他的心裡,確認的正妻到底有幾個,還得問過他本人才行。」 風漫天點頭道:「國師說得是,詳細情形的確要問過金賢侄才能作數,否則犯下欺君大罪,誰都無法擔當。」 成洛君伸手往後指了指,道:「喏!五湖鏢局的行列就快到了,我們也不打擾邵道長,這就別過,等到打尖時,再和道長好好的喝幾杯。」 邵元節抬頭左右顧盼一下,只見就這麼說話的一會兒工夫,那長達一里的明教隊伍,已經走得沒影沒蹤,回顧來頭路,遠遠的可以看到兩支大旗高高挑起,顯然是由金玄白押鏢的五湖鏢局隊伍已經慢慢的跟了過來。 他躬身打了個稽首,道:「成老哥,這麼說定了,晚上打尖時,就我們四個人,好好的喝幾杯,然後擺上牌局,搓個四圈麻雀牌……」 邊巨豪大笑道:「麻雀牌只搓四圈怎麼夠?最少也得要十六圈才過癮,哈哈!這回我要讓風堡主輸得當褲子才行。」 風漫天瞪了邊巨豪一眼,道:「誰要當褲子還不知道呢,吹大牛有什麼用?」 在一陣大笑之中,邵元節望著成洛君等三人跨馬揚鞭而去,拂了拂道袍,腳下有如行雲流水般的轉身朝遠處緩緩而來的鏢局行列奔去。 走了大約十多丈遠,已見到二十幾騎駿馬迎面緩步而來,領頭的兩名粗壯黝黑的大漢,正是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伊賀流中忍。 可是在邵元節的記憶裡,這兩個前些日子才進入武館,學習必殺九刀的壯漢,一人叫喬平八,另一人則是高五四。 這兩人全身肌肉如鐵,一塊一塊的賁起,邵元節記得自己到過兩次武館,都見到他們精赤著上身,揮汗如雨的苦練刀法,往往要比旁人更加賣力,是以留下頗深的印象。 尤其是高五四此人,在樸實憨厚之中,又帶著濃郁的殺氣和鬥志,更讓邵元節印象深刻。 他一看到這兩人,立刻記起高五四說的那番話,忖道:「以高五四這種旺盛的精力,強壯的體魄,恐怕到了六十歲還能生下一子半女的,也不一定。」 他瞇著眼睛,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這二人,心想,若是朱天壽能有他們這種體格,必然可以活到七十歲以上,也不會為沒有子嗣而操心。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記起今日凌晨,朱天壽在蔣弘武等人陪同下,返回萬柳園時,自己曾埋怨蔣弘武帶著皇上出去嫖妓之事。 猶記當時蔣弘武被斥,滿臉通紅,而朱天壽在張忠和張雄兩位太監扶入房中休息時,曾屏退左右,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此時回憶起來,其中頗有幾分玄機。 他怔怔的忖道:「莫非皇上的意思是,他在五年多前,當太子的時候,便已和興王王妃蔣氏有過一段情?而那五歲的朱厚聰便是他的血脈?」 想到這裡,他不禁嚇了一跳,覺得自己太過於胡思亂想了,這種事涉及皇家隱私,絕對不可以說出來,甚至再多想一下,也犯了忌諱。 興王朱佑杭,是憲宗皇帝的第四子,被封於湖廣安陸,而明孝宗朱佑樘則是憲宗皇帝的三子。 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是孝宗之子,算起來是安陸藩王的侄兒,他若是曾經染指興王的王妃蔣氏,那麼該算是**。 雖然自古以來,皇室**之事層出不窮,可是這種事仍然不能宣之於口,尤其是當世之際,更不能有一點風聲洩漏出來,否則必會滿門抄斬。 邵元節想到這裡,嚇出了一身冷汗,卻又忍不住繼續想下去,忖道:「蔣王妃如今大概三十三四歲的光景,六年前也只有二十七八歲,那時太子十六歲,嗯!這種事倒也頗有可能,不然宣宣郡主那麼胡作非為,他不會如此包容,顯然頗有愛屋及烏的意味在裡面。」 忖思之際,年方五歲的朱厚聰整個面貌似乎浮現在眼前,仔細的比較一下,真的和朱天壽有幾分神似。 他再一想到朱天壽常常稱興王為興獻王,而興王朱佑杭從三十歲之後,便要藉助藥石才能行房之事,覺得其中頗有關連之處,不由恍然大悟。 他暗忖道:「難怪這回皇上要到安陸興王府去替金侯爺完婚,而他自己也趁此機會要和謝愷兒洞房,顯然另有一番用意,至於他平常老稱興王為興獻王,也是言有所指,加這麼一個獻字,便是事先替興王準備的謚號了……」 JZ※※※果真他這個想法沒錯,興王朱佑杭在正德十四年逝世,朝廷給予他的謚號,正是一個「獻」字,故此歷史上關於興王的稱呼,便是興獻王。 武宗皇帝在正德十六年三月駕崩,死於豹房,享年三十一歲,因膝下無子,復無兄弟,皇太后張氏和太臣楊庭和商議,太監谷大用、張永等進言,終於選定興獻王長子為繼承人,是為嘉靖皇帝。 當時內閣首輔楊庭和援「皇明祖訓」,提出所謂的「兄終弟及,誰能瀆焉。興獻王長子,憲宗之孫,孝宗之從子,大行皇帝之從弟,序當立」。 當時的大學士蔣冕、梁諸、毛紀等都贊同此事,朱厚聰才能成為皇位的第一繼承人。 在當年四月,朱厚聰自安陸(今湖北鍾祥)至京師即位,是為世宗皇帝,次年即為嘉靖元年。 JZ※※※且說邵元節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喬平八高聲吆喝了下,有如耳邊響起了一個霹靂,把他從幻想中震醒了過來。 他定了定神,抬頭望去,只見整列鏢局的隊伍都停了下來,那些騎在馬上的鏢師們,全都隨著喬平八和高五四一起勒住韁繩,躍下了馬。 邵元節個人行走江湖的日子並不多,尤其是進入朝廷,被封為國師之後,更是出入都有大批隨從和龍虎山道士跟著,難得露面。 不過他倒是見過幾次鏢局走鏢的樣子,知道一般鏢行護鏢時擺的是什麼陣仗,最低限度也得要有趟子手走前面喊鏢,報出鏢局的名號。 而金玄白這趟行程,雖是掛著五湖鏢局的招牌,擎起他神槍霸王的大旗,卻連個趟子手都沒有。 而前後護車的鏢師,多達數十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比起北方最負盛名的中州鏢局走鏢時,陣容還要盛大壯觀。 別的不談,光是出動這數十名鏢師,擺出這種龐大陣仗來,任何一家鏢局都承受不起,恐怕鏢局至少得收萬兩銀子以上的酬金,才能出這一趟鏢。 而能付得起萬兩銀子酬金的顧客,恐怕隨身攜帶的紅貨或金銀珠寶,最少也得值十萬兩以上,才會花費這筆酬金,僱請鏢局護鏢。 由此可見,這個隊伍裡,從金玄白以下,沒有一個人走過鏢,也完全不明白鏢局的規矩。 他們這種情形,若是落在綠林好漢或江湖豪強的眼裡,只怕會當成一個笑話來說。 因為這件事太荒謬了! 邵元節笑了笑,忖道:「或許金侯爺這麼做,就是要讓人看不透,否則他又怎會把神槍霸王的旗號打出來?」 其實金玄白自從被金刀鎮八方鄧公超安了個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頭銜之後,連一趟鏢都沒走過,更沒有支領過五湖鏢局的一分銀子酬勞。 他在這些日子裡,全部充當的是朱天壽的保鏢,按日計酬之外,還另有來自錦衣衛和東廠的破案獎金拿。 除此之外,他還收了許多的賄賂和贈與,這些饋贈除了黃金白銀之外,還有珠寶首飾,總數之多,讓他根本無法計算。 以前,他賣柴所得,就那麼一兩幾分銀子,每一弔錢都計算著花用,如今成千上萬銀子的進帳,反倒使他變得麻木了,幾乎全部都交給服部玉子去處理。 所以,當蔣弘武和諸葛明提出了整個計劃時,金玄白首先便贊同,認為這麼做可以過一過副總鏢頭的癮。 按照計劃,七八百名忍者,分為兩組,交由蔣弘武、諸葛明帶隊,一路北上,進行著清理東、西二廠敗類以及消滅北六省綠林盟的行動。 是以金玄白的身邊僅僅留下不足百人,全是原先留在南京血影盟裡的風、林二組人員。 昔日,這些人明裡以夥計、商人、販夫、走卒等各種職業掩護身份,暗地裡執行著殺手的行業,幾乎跟鏢行沒有什麼牽連,自然也不明白鏢行的規矩。 因此,金玄白下令以鏢局的名義前往湖北時,沒有一人敢反對,也無人能提出意見,於是就以這種雜牌軍的方式,高擎著鏢局的大旗和神槍霸王的三角形鏢旗,浩浩蕩蕩的走在官道上。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是風、林二組的組長,原先的實力遠在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之上,是伊賀流裡的中忍。 不過他們跟隨金玄白的日子太短,未能獲得必殺九刀的傳授,等到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練成了必殺九刀中的三刀,升為中忍之後,他們已遠遠不是這二人的對手。 就因為有了這份親身的體會,讓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才會在武館中苦練刀法,並且透過田中春子的幫忙,讓他們二人能隨在金玄白身邊,希望能夠有機會練成第四招刀法。 在過去的歲月裡,他們使用過多種的變裝,來掩飾自己的身份,是以對於一變為內行廠的番子,再變為五湖鏢局的鏢師,全都極為自然,視為理所當然之事。 身份的轉換,對於這些伊賀流的忍者來說,絲毫不覺得突兀和不自然,只不過他們從未扮演過鏢師,這才看起來破綻百出。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見到邵元節單身奔行而來,認出他是金玄白的好友,當朝的國師,連忙停住馬,躍了下來,躬身抱拳向邵元節行禮致敬。 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還了一禮,笑道:「各位鏢頭不用客氣,貧道有件事要找你們副總鏢頭相商,所以才走過來看看他。」 大橋平八郎恭聲道:「我們副總鏢頭在後壓陣,請道長上馬,由在下相陪前去如何?」 邵元節道:「這倒不用了,貧道一人前往便可以了。」 他朝眾人點了點頭,瀟灑的飄身而去,耳邊還聽到高橋五十四道:「邵道長一副神仙模樣,果真不愧是當朝國師,令人景仰。」 這番話入耳之後,讓他覺得全身飄飄然的,步履更覺輕快起來。 走出數丈之外,遠遠望去,十多輛馬車之後,數騎快馬奔了過來,其中領先一人正是金玄白。 顯然前進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引起金玄白的注意,這才帶人過來查看究竟。 邵元節伸起右手,正準備和金玄白打個招呼,卻見到身邊一輛馬車的車窗窗紗被掀起,露出了一張清麗的笑靨,道:「邵道長,有什麼事嗎?」 邵元節側首一看,只見那個女子正是服部玉子,連忙打了個稽首,道:「原來是傅姑娘,貧道是要找金侯爺問一樁事……」 此時陽光斜照,服部玉子薄施脂粉,笑靨如花,襯著鑲著碧玉的耳環,更顯美麗高貴,讓邵元節覺得她,跟前些日子所見時,容貌又有一些變化,似乎變得更是美得攝人心魄。 他暗暗嚥了口唾沫,道:「不過這件事和傅姑娘說,反而更為恰當,因為禰也是當事人之一。」 服部玉子黑眸一亮,道:「哦!有什麼事和小女子有關?」 她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事,就請道長上車一談。」 邵元節笑道:「上車倒不必,貧道就坐在車轅上請教傅姑娘吧!」 他跨步上了車轅,側坐在駕車的車伕身邊,田中春子立刻掀起了車簾,讓服部玉子可以近距離和邵元節交談。 邵元節一眼望去,只見寬大華麗的車廂裡,除了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之外,還有曹雨珊、井凝碧和松島麗子三人,她們全都注視著邵元節,烏黑的眼眸裡,充滿著好奇的眼神。 邵元節見到這三人都是貌美如花,一個比一個年輕,也不禁再度的暗暗羨慕金玄白艷福齊天。 他點了下頭,道:「各位姑娘,打擾了。」 松島麗子大方的欠身作勢,算是襝衽行禮,曹雨珊跟著她欠身點頭,而井凝碧則羞澀的笑了笑。 服部玉子就坐在車門邊,湊首向前,低聲問道:「邵道長,有什麼話要交待,請說吧!」 邵元節的鼻端飄過縷縷幽香,令他精神一振,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說道:「貧道剛才聽朱侯爺說起,皇上準備頒下聖旨,讓安陸興王爺替金侯爺和諸位夫人完婚……」 服部玉子沒等他說完話,已驚訝的叫出聲來,車廂中的其他四女也都發出驚愕之聲。 這時,金玄白已縱馬馳到了大車之旁,聽到車裡的驚叫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勒住韁繩,探身查看。 當他見到邵元節側坐車轅,一臉笑容,連忙問道:「邵道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服部玉子沒等邵元節開口,便道:「相公,沒你的事,你還是回去壓陣,或者到前面去領隊,免得耽擱了行程,和朱大爺他們距離太遠,少了照應。」 金玄白有些狐疑的望了望邵元節,見他擠了擠眼睛,於是笑了笑,調轉馬頭,轉身回去。 隨在他身後的黑田窮十一等人,也默然的控馬轉身,金玄白吩咐道:「你們先走,在後壓陣,我立即就來。」 黑田窮十一和寶田明月二人應了一聲,領著三名忍者,縱馬急馳而去。 隨即從第三輛車廂裡,齊冰兒探首出來,問道:「大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井胭脂也從車窗露出了一張瓜子小臉,瑤鼻朱唇,容顏如玉,竟比齊冰兒還要美上三分,心想冰兒怎會和井胭脂如此要好?兩人還會坐在同一輛馬車裡?再一觀察,發現她們手裡抓著一些零嘴小吃,鮮果糕餅,不禁莞爾一笑。 他憐惜的伸手在齊冰兒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道:「冰兒,禰這麼愛吃,小心以後變成一個大胖子!」 齊冰兒嘟了下小嘴,道:「才不會呢!」 她抓住金玄白的大手,又問了一句:「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車隊要停下來?」 說話之際,領頭的隊伍已經開始前進,排在前面的兩輛馬車也開始緩緩移動。 金玄白分出一縷神識往前探去,正好聽到邵元節說道:「這次婚禮極為隆重,皇上頒下聖旨,要封各位為一品夫人,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接著便聽到曹雨珊、松島麗子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以及服部玉子的禁止聲。 金玄白似乎也沉浸在她們的興奮裡,臉上泛起笑容,低聲問道:「冰兒,什麼叫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齊冰兒一愣,回頭問道:「師父,什麼叫黃金百鎰、鳳冠霞帔,禰知道嗎?」 風漫雲答道:「一鎰是二十四兩,黃金百鎰就是二百四十兩鑄好的金錠,這個禰怎麼都不知道?」 齊冰兒眨了眨眼睛,道:「那麼,鳳冠霞帔又是什麼?」 風漫雲支吾了一下,道:「嗯,這個師父我就不知道了,顧名思義,鳳冠就是鑲著鳳凰珠飾的金冠,霞帔嘛,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知道她也不清楚什麼是鳳冠霞帔,笑了笑,低聲對齊冰兒道:「冰兒,邵道長找禰傅姐姐,是說皇上要頒下聖旨,替我們完婚,要封禰為當朝一品夫人,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話未說完,齊冰兒已驚叫一聲,扔下了手裡的橘子和糕餅,飛身出了車廂,跳到金玄白所騎的栗色駿馬上,緊緊的將他摟住。 她也不知是太過於高興還是激動,眼中熱淚盈眶,長長的黑睫稍一眨動,大顆的淚珠已奪眶而出,滑過面頰,落在金玄白的藍色錦袍上,然後顆顆滾落下去。 金玄白摟住她的腰,在她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慨。 從柳林裡目睹江百韜和楊小鵑偷情密會開始,遇到了忍者偷襲五湖鏢局的激烈場面,然後再從忍者手中救下了他身為齊大公子的齊冰兒,然後替她祛毒,兩人經歷一番風雨,直到現在,將她緊緊摟住。 那一連串的畫面,如此鮮活的出現在腦海,才兩個多月的光景,卻有如數十年那麼悠久。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齊冰兒才是自己心裡最珍愛的人,縱然她比不上秋詩鳳和楚花鈴美貌,比不上服部玉子的聰慧、歐陽念玨的清純,她有些刁蠻,有些意氣,有些放縱,然而,她依舊是自己的最愛。 在這瞬間,金玄白看著那些馬車車窗裡探出來的幾張朱顏玉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因為他的愛有如長江大河,可以容納那麼多的麗人,那麼多投射而來的關愛和情愫。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章過境蝗蟲 當天夜裡,隨同金玄白走鏢的五湖鏢局車隊,投宿在徐州最大的一間群英客棧。 而朱天壽所領軍的八百多名明教徒眾,以及隨後趕來接應的一百多名衛軍兵士,分別包下了三間客棧,雙方相距不到一里,互不干擾。 徐州城裡從這兩支隊伍進城不久,便實施宵禁,街上佈滿著明暗崗哨,知府衙門出動了五六百名差役守夜,只容許身穿五色服飾的明教教徒在街上走動,其他人一律查驗身份,沒有腰牌,立刻進行逮捕下獄。 執行命令的衙門人員,上上下下,從大捕頭開始,直到徭役為止,沒一個知道為何要如此,對於那些明教徒眾更是充滿著好奇。 徐州城裡的城狐社鼠、牛鬼蛇神,從朱天壽等大隊人馬進城之後,便嚇得躲了起來。 至於平時活躍於鬧市,雄踞各方的地方豪強,則在看到明教徒眾的龐大陣容,以及來自官府衙門的警告之後,都紛紛在酉時出城,躲到鄉下去避難了。 從出動衙役進行宵禁巡夜,到包下旅店客棧,打理明教教眾和五湖鏢局鏢師們的住店、飲食等等,都是由胡定德和趕來支援的徐州衛千戶江彬處理一切瑣事。 那個江彬出身軍戶,原先是駐守宣化、大同的邊軍,為人極為圓滑,在軍中以驍勇善戰出名,臉上留下傷疤,常以此炫耀於人。 他是太湖船戶花三的外甥,錢寧娶了船娘花牡丹之後,應老岳丈花三之托,把江彬設法調到了徐州衛,不僅如此,連與他結拜的兄弟李泰和李琮也一併來到了徐州。 這一回,錢寧雖然隨著張永等人,陪著臧能假扮的武宗皇帝返回北京,可是臨行之際,卻拜託蔣弘武加以照應。 於是,當蔣弘武和諸葛明等人擬下計策,決定要調大批衛軍冒充明教中人,隨行保護朱天壽時,立刻便派出胡定德到徐州衛去把千戶江彬調來,以供差遣。 江彬雖然長相粗野,臉上又有傷疤,卻是心眼玲瓏,發現被徵調來保護的人是位侯爺,縱是不知朱天壽等人為何要高舉明教的大旗,張揚而行,仍然盡心盡力,領著兩名任職百戶的拜弟李泰和李琮,忙裡忙外的張羅一切,在東廠檔頭胡定德的協助下,把一切住宿飲食等瑣事,都料理得十分妥當。 因此朱天壽領著謝愷兒等眾女住進安逸的客棧,享用完了豐盛的晚餐之後,極為滿意,還因而召見江彬,嘉獎了幾句。 尤其江彬臉上留下的傷痕,讓朱天壽留下極深的印象,特別加以垂詢,江彬加油添醋的述說一番,讓朱天壽更覺此人為國犯難,是不可多得的一名勇士,並且當場叫他到群英客棧去晉見金玄白,要求金副總鏢頭傳他幾招刀法,供他以後在沙場上能英勇殺敵。 江彬誠誠懇懇的領著李泰和李琮二位拜弟,到群英客棧拜見金副總鏢頭,當時,他根本不知道為何逍遙侯爺要叫自己去拜訪一位鏢局的副總鏢頭,學什麼刀法,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直到他在群英客棧碰了個大釘子,遭到金玄白當面拒絕之後,見到胡定德,發了頓牢騷,才被告知這位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便是新近成立的內行廠指揮使,當今皇上敕封的武威侯爺,這才把他和兩位拜弟嚇出一身冷汗。 江彬等三人直到那個時候,才發現他們冒了極大的險,所幸沒有在金侯爺面前露出不滿之態。 而在離去之前,見到了多位國色天香的美女,也沒有露出醜態,出現任何失禮或變態的言行,否則他們很可能當場便被那些剽悍的鏢師們,斬殺於客棧之中。 江彬不知道兩位侯爺為何帶領大批人馬,一個扮明教宗主,一個扮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公然張揚而行。 然而心眼靈活的他,卻知道這種事絕非自己能聞問的,至於內行廠是個什麼機構,他也不瞭解,可是看到胡定德以東廠檔頭之尊,仍要低聲下氣的領著屬下,供人差遣,便明白二位侯爺這回的行動,必是有極深的用意。 他一個小小的千戶,靠著表妹夫錢寧的關係,從邊鎮大同街調到了徐州衛,如今得到了這種機會,讓他可以靠近二位侯爺身邊,供人差遣,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機運,若能好好的把握,定能扶搖直上,他日昇為將軍也絕非難事。 是以他縱是心裡遺憾沒能得到武威侯爺的關愛,得傳絕世武功,仍舊打起精神,兢兢業業的執行本身的職責,希望能給兩位侯爺留下深刻的印象,為他日登龍做準備,才不致辜負娘舅的期望。 其實金玄白也不是因為江彬面貌兇惡而拒絕傳以刀法,只因他當時受到身邊眾女的包圍,根本抽不出空來做這種事。 自從邵元節跟服部玉子要名單開始,包括齊冰兒在內的七八名女子幾乎全都陷入興奮,甚至於瘋狂的狀態中。 那當朝一品夫人的頭銜,以及皇上頒旨完婚,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的允諾,讓這幾位來自江湖的美女們,幾乎全都受到了震懾。 服部玉子為了表示慎重,當時並沒有把金玄白未婚妻子的姓名提供給邵元節,而是到了徐州,住進群英客棧之後,才召集了隨同而來的諸位美女開了個會,經過一番討論才擬好了名單。 參與這場密會的人,包括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楚花鈴、歐陽念玨等人,可是最後列入的人,除了她們之外,還有薛婷婷、曹雨珊、井凝碧三人。 這三人裡,薛婷婷是早年鐵冠道長替金玄白定下的未婚妻室,無人反對,而曹雨珊則得到眾女的喜愛,被公認是輸錢輸得最多,付錢最爽快的財神婆,才被列名在內,無人願意把她除名。 至於井凝碧之所以能被列入名單中,完全是服部玉子的一番話,才說服了其他人。 那番話便是金玄白常跟服部玉子提起,出師時沈玉璞所說的一句戲言,便是要金玄白挑戰漱石子,將他擊敗之後,把漱石子的孫女娶為小妾。 服部玉子認為以金玄白目前的武功修為,足以和漱石子一拼,至於能不能將之擊敗,是一回事,而娶他孫女為妾,又是另一回事。 井凝碧隨在曹雨珊身邊,迷迷糊糊的進了半月園,冒充丫環,結果在一場牌局的輸贏上,被曹雨珊莫名其妙的押給了服部玉子。 雖然後來曹大成帶來萬兩銀子替她贖了身,井凝碧仍然跟曹雨珊一起,依戀在服部玉子的身邊,不願就此離去,返回家中。 再加上井胭脂的出現,讓這一群年齡相近,背景類似的美女們,全都相處得油裡調蜜一樣,更捨不得離開服部玉子了。 井凝碧的身世背景,比起楚花鈴、齊冰兒等人,還要高得多,但她聰明慧黠、秀麗可愛,一點也不以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孫女自傲,以致奪得眾位大姐姐的憐愛,終於經服部玉子的遊說,而被列入金玄白正妻的名單中。 其實服部玉子之所以這麼做,是有一番私心,她之所以籠絡曹雨珊、井凝碧,是為了樹立她大姐姐的威望,增加她在金玄白心中的份量。 以她的觀察,金玄白最鍾愛的還是齊冰兒,原因在於她是金玄白第一個情人,縱然齊冰兒的美貌比不上秋詩鳳、楚花鈴以及自己,她仍然佔有優勢。 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是一起長大的姐妹,二人交情自然匪淺,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同一陣線。 至於何玉馥則是和秋詩鳳為多年好友,兩人的意見一致,想必發生事情,也一定立場相同。 故此,算來算去,也只有她服部玉子是一個遠自異鄉來此的女子,雖然手下握有龐大的忍者兵團,可是面對閨房爭寵之時,她仍是孤單一人。 面對未來數十年的歲月,她認為自己縱是精通易容術,也難保不會在人老色衰之際,遭到金玄白的遺棄,或者被其他姐妹排斥。 就因為她是異國女子,再加上年齡比金玄白要大了幾歲,成為她心底的陰影,她才要拉攏曹雨珊進入這個家庭,甚至把井凝碧也給扯了進來。 她的目的便是要增加自己的威望,爭取最多的發言權,讓自己不至於成為怨婦。 而在一場會商的結果後,她終於達成了自己的願望,把曹雨珊和井凝碧二人列名其中。 當這份名單交給田中春子,派出大橋平八郎帶領十名忍者,從群英客棧送交邵元節後,皆大歡喜,群英客棧裡大擺宴席,歡慶此事。 樓下擺了十多桌,供那些五湖鏢局的「鏢師」們盡情的吃喝,而樓上則擺了兩桌,供金玄白和諸位妻子們共同享用,當然,何玉馥是帶著母親出席,井胭脂也隨在身邊,而齊冰兒則陪著師父風漫雪和師叔風漫雲一起列席,其他的人包括松島麗子、田中春子都在內,甚至連秋詩鳳的二位貼身丫環詩音和琴韻也被請上了席。 金玄白作為唯一的男人,在眾位未來妻子的勸酒下,喝得酩酊大醉,才被田中春子和松島麗子二人服侍著去就寢。 至於在場的諸位女子,等到撤席之後,擺起了兩桌麻雀牌局,開始展開廝殺,娘子軍輪番上陣,戰得天昏地暗,牌局的輸贏,多達萬兩銀子。 不過那些銀票在桌上轉來轉去,遠遠不如真金實銀來得過癮,牌局到了一半,金錠、元寶全部上桌,讓在牌桌邊端茶奉果的詩音和琴韻兩位丫環都領了不少吃紅的賞銀,足足有二百兩之多。 群英客棧裡熱鬧非凡,而朱天壽所住的聚德客棧更是幾乎鬧翻天了,因為住在這間客棧裡的人,全都是謝愷兒屬下的明教女弟子。 這些女子眼看明教復興有望,每一個人都興奮無比,開席之後,鬧起酒來不比別人差。 尤其是星宿眾女,更是鬱悶已久,眼看光明在望,有朱天壽這位侯《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爺帶著她們大搖大擺的擎起明教的大旗,暢行無阻的行在官道上,無人敢犯,使她們個個情緒亢奮,把朱天壽視為救星,紛紛上樓向他敬酒。 朱天壽置身於萬花叢中,恍如在豹房一樣,快樂無比,左擁右抱之際,縱有張忠、張雄二位小太監擋酒,也喝了個八成醉意。 酒宴之後,聚德客棧裡擺出了十桌麻雀牌桌,由朱天壽先和謝愷兒講解麻雀牌的玩法,然後又從樓下把邊巨豪、成洛君、風漫天三人請來,開出第一桌。 朱天壽酒後,興致極高,命令張忠和張雄二位太監,取來大金匣,在場的每一位女弟子,都給三百兩銀子的銀票作為本錢,然後展開一場十桌麻雀牌大賭。 嘩啦、嘩啦的搓牌聲響起,夾雜著陣陣的嬌笑和輕呼聲裡,讓朱天壽樂不可支,覺得比起坐金鑾殿的時候,要快樂百倍。 這場牌局打到半夜,朱天壽體力不支,這才由張忠和張雄兩個太監扶著上床睡覺。 此後,連續三日,明教徒眾們都留在徐州城裡,沒有任何動靜,朱天壽過著荒誕不堪的日子,除了醇酒美人之外,便是嬉戲於雀戲之中。 邵元節奉命擬好了兩道聖旨,交給朱天壽御鑒之後用印,然後再派出張忠領著李泰統率百名軍士,攜帶聖旨先行趕往湖廣而去。 這件事便是朱天壽三天裡唯一做的一樁有意義的事,其他的時間便是在鬼混,縱然徐州官府的大小官員,每日晨昏都來請安一次,他都一概不見。 邵元節看他這樣,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在樓下接見了一次知府大人,只是說了幾句慰勉的話,便獲贈三萬兩銀票,說是為侯爺壯行的。 由於客棧門外,插滿了明教的旗幟,那些知府、知縣們原本都還心頭忐忑,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經過胡定德和江彬的訓斥之後,全都瞭解逍遙侯爺如今的職銜是內行廠指揮使,帶領手下巡行天下,一方面是體察民隱,另一方面則是要揪出官府中的敗類,甚至連東、西二廠駐在各地的人員,都要受到檢驗。 這種朝廷機密由江彬和胡定德口中說出,頗具公信力,再加上邵元節國師的身份,讓那些大小官員全都嚇得心驚膽跳,加意巴結,唯恐內行廠的大人們會查出自己任上的不法和污行,因此丟官送命,於是胡定德和江彬也收了不少的賄賂,累積起來,比邵元節收下的還要多。 他們二人不敢獨吞,除了自己留下小部份之外,其他的便發下去給屬下人員,於是皆大歡喜,每一個隨行的內行廠番子和衛所軍士都是荷包滿滿,精神百倍。 第四天的早上,五湖鏢局的車隊,終於離開了徐州,沿著官道,一路往西而去。 江彬依照指示,派出李琮,帶領二百名軍士先行,沿途封鎖官道,清除旅客,布樁二十里之遠,務必讓五湖鏢局的行列暢行無阻。 依照諸葛明的計劃,由朱天壽率領的明教隊伍,隔了半個時辰才動身,務必和金玄白的行列保持十里的距離,可以相互呼應。 本來,依據諸葛明和蔣弘武的推斷,他們一路招搖往湖廣而去,途中必然會招致以高天行為首的原明教人馬的襲擊。 可是這兩隊人馬一路西去,穿州過府,走兩天停三天的,根本沒有碰到任何人干擾。 他們所經的城鎮,根本看不到一個江湖人,只有川流不息而來的各地官府人員,絡繹不絕的上門拜訪,不過朱天壽仍是一概不見,全都交給邵元節領著胡定德去應付,始終保持一份神秘感。 就因為這樣,各州各府的官員更加謹慎小心,不僅派出大批衙門的差役布建站崗,保護侯爺入駐時的安全,並且送出大批的賄賂和贈禮。 他們始終不明白,為何二位侯爺要帶領手下番子,假扮鏢局的鏢師以及朝廷明令禁止的明教人員,如此大張旗鼓的穿州過府? 越是想不透,這些官員們就越想弄明白,於是有的人從胡定德和江彬身上旁敲側擊,有的人則跟驛站的驛丞打聽消息,當然,這又花了他們不少銀子。 於是,這兩支隊伍幾乎成了過境蝗蟲一樣,沿路而去,幾乎把各大城市的官員們多年搜刮而來的財物一掃而空,讓這些平日作威作福,吸慣民脂民膏的官員們,個個都叫苦連天。 金玄白渾然不覺此事,他領著五湖鏢局的鏢隊,一路西行,走了半個多月,都沒碰到一個要劫鏢的匪寇,也沒碰到任何地方豪強過來拜訪,以致讓他覺得頗為悠閒。 他從未走過鏢,還以為鏢行走鏢便是如此簡單,心想難怪有點本領的武林正派人物,都想要開間鏢局。 其實他忘了五湖鏢局所經歷的一些凶險,若非有他出現,這間鏢局早就毀了! 而他此行如此悠閒,是因為有江彬和胡定德派人在前面開道,把官道都淨空,不容其他旅客行走。 再加上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頒下了命令,讓麾下的一百七十多個門派幫會全都停止活動,務必潛伏三個月,才能繼續原先的生涯。 這個命令讓這些旗壇幫派叫苦連天,可是隨著消息傳來,北六省的綠林幫派,在連續十天之內,已被挑了五十多座跺子窯和山寨,死傷人員多達千人,所有的首領人物無一倖免,全都一刀割喉。 這些消息在江湖上流傳開來,造成極大的轟動,而領著一批刀法精良的刀客到處行兇的兩股勢力,更被江湖上渲染得沸沸揚揚,可是卻沒人知道這兩批刀客為何要和北六省綠林盟作對。 各種謠言不脛而走,傳揚開來,把李亮三也扯了進去,到了最後,傳言出這兩批人都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所蓄的死士,目的便是為了除去鞏大成,造成黑道元氣大傷,這才能一統天下綠林。 許多不同的消息,經由北方而來的商旅們傳了開去,然而沒一個人能說出領隊之人,只因那些跺子窯的綠林人物,幾乎全都被趕盡殺絕,無人能逃出生路。 這些事情金玄白一概不知,他住店之時,都和朱天壽的明教眾人們保持一里之遙的距離,彷彿互不相干,可是每天都會碰上一次面,談些旅途見聞,有時還會陪朱天壽喝幾杯酒。 至於搓麻雀牌的事,他始終沒學會,也懶得把腦筋花在這上面,認為這只是消遣之物,不必為此浪費生命。 不過他並不反對齊冰兒等人以此消遣,因為她們每個人輪番上陣,坐上牌桌之後,全都特別快樂,而他就喜歡她們那種愉悅歡樂的神情。 當他陪朱天壽和邵元節小酌幾杯後,看到星宗諸女在謝愷兒的指揮下,擺起十張方桌,拿出麻雀牌,然後依序入座,熟練的玩起牌來,不由頗為訝異。 因為這些女子打牌時眉飛色舞,出手快捷,比起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等人還要熟練,好像她們早就學會了打牌之術。 這時,他不禁暗忖:「明教恐怕總有一天會從江湖上消失無蹤,而這種雀戲,很可能會永遠流傳下去!」 他從星宗女弟子想到了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覺得這種雀戲之戰,他日隨著忍者們的返回東瀛,也很可能會傳入扶桑倭國,就此永遠流傳下去。 一時之間,他怔怔的望著那些沉迷於牌局的星宗諸女,幾乎失了神。 朱天壽見他有些恍神,笑道:「金賢弟,你的酒量還是沒有進步啊!怎麼才喝了幾杯,就有些恍神了?」 金玄白回過神來,道:「小弟並非不勝酒力,而是看到謝姑娘她們,才幾天工夫,就學會了玩麻雀牌,並且玩得如此熟練,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你當天下人都跟你一樣,除了武功練得天下第一之外,其他各方面就不涉獵了?」 他瞇著眼睛,得意的看著那些熟練的摸牌、打牌的星宗諸女,低聲道:「我算過,這些人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人,一桌四人,可擺三十桌,我如今輪番訓練,每天換一批,每人提供六百兩銀子,如果誰先輸了,誰就陪我,你說好不好玩?」 金玄白覺得朱天壽真是異想天開,笑道:「大哥,你這麼做,謝姑娘肯嗎?」 朱天壽道:「這是我跟她的默契,洞房花燭之前,我不碰她,她也不干涉我,成親之後,無論我喜歡哪個,都可收為侍妾……」 他說到這裡,見到謝愷兒站了起來,招手道:「朱大哥,請你過來評評理,我明明是胡了三番,乾爹卻算成了兩番,還說我算錯了。」 朱天壽揚聲道:「好!我立刻就來。」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來,道:「賢弟,我不陪你了,讓邵道長跟你多聊聊。」 金玄白見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問道:「邵道長,朱大哥是不是喝醉了?」 邵元節笑道:「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到這些美女,他已醉了一半,其他的……」 他搖了搖頭,道:「不過這些日子,倒是侯爺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時候,這都是因為碰到了你,讓他找到了希望。」 金玄白不解的望著他,道:「邵道長,你為何要這樣說?其實應該講,是我碰到了朱大哥之後,才找到了人生的希望和快樂才對。」 他真誠的道:「我以前只是個鄉下孩子,可以說是井底之蛙,沒有見過世面,就因為碰到了朱大哥,才讓我可以過這種悠閒快樂的日子。」 邵元節道:「侯爺,表面上看起來悠閒,其實暗地裡危機四伏,因為直到此刻都還沒查出高天行是否已經帶人出京。」 他從懷中取出三封書柬,放在金玄白面前的桌上,道:「這是驛站剛剛傳來的密件,其中一封是劉賊府裡傳出,另外兩封則是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傳來的。」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終於覺得自己若不展信一讀,會讓邵元節難堪,於是取出一封秘函,仔細的看了起來。 第一封信具名是一個「武」字,想必是蔣弘武發出,信中表示,一路前去,已整頓八處西廠據點,斬首二百十七人,隨行之天刀余斷情經七日之追殺,連破三十一處綠林山寨。 信上沒有提到殺了多少綠林豪強,死了多少山寨嘍囉,但是金玄白明白,以余斷情那種手段,再加上隨同他前往的忍者們,每人都是剽悍凶狠,刀下亡魂必定不少。 那些江湖草寇,為非作歹多年,遇到了天刀,也算他們的江湖路該走到盡頭了。 金玄白折好了信,放回桌上,然後面色平靜的拿起第二封信,只見這封信具名的人是「諸葛」,於是笑了笑,忖道:「諸葛老哥真還以為他是當年的諸葛孔明,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不過這回他領著井六月那個武癡出去除奸鋤賊,也夠他累的了!」 果然,他心念剛動,便看到諸葛明提到了井六月聽到北六省綠林盟主大會諸位瓢把子於太行山綠林總寨,揚言誅殺神槍霸王金玄白,於是一怒之下,領著三百名手下一路殺上太行山。 而諸葛明為了要清除東廠在河南境內的據點,無法管束,只得托林泰山派人連絡,此後發出秘函將分由二處,務必統合計算。 金玄白摺起了信,抬頭道:「道長請放心,井六月看起來鹵莽,其實心思也很縝密,有林泰山那些人在他身邊,就算綠林總寨有三千人在裡面,也擋不住他必殺九刀。」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說得是,井施主武功高強,劍法精湛,絕非粗鹵之人,貧道倒不怕他出事,只是怕他們大開殺戒,把盟主鞏大成給殺了,會引起丁重三出面,最後會引來少林的干涉。」 金玄白想了一下,道:「井六月有漱石子作靠山少林派無奈他何,道長請放心。」 邵元節點了點頭,默然無語。 金玄白取過第三封密件,展開一讀,只見上面只寫了「無動靜」三個字,而且沒有任何具名。 邵元節道:「劉賊宅中,我們在兩年裡,前後安排了十七個人進去,已經死了十五個,如今只有兩個人還留在裡面,其中一人是在廚房裡的二廚,他在九個多月前,被撥入後院居住的高天行小廚房中工作,專門提供他的私人飲食……」 他頓了一下道:「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才知道高天行的確是潛居在劉宅裡。」 金玄白慢慢的折好了信函,放回桌上,邵元節收了起來,又放回懷裡,繼續道:「高天行的武功造詣,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十丈之內,一片落葉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是以潛伏在他身邊的人,務須要極為精明,而又極為謹慎的人,所以這九個月裡,那人只傳出七封秘函。」 他捋了捋頜下的短鬚,道:「他說沒動靜,便表示高天行仍在宅中,每日飲食正常,可見高天行並未因聶人遠之死,採取任何行動。」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聶人遠如果的確是他唯一的愛徒,他乍聞耗訊,一定會採取行動……」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武功高強如他,一定個性內斂,沉穩異常,他飲食如常,也並不表示沒有行動,可能暗地裡有一些動作,而在廚房的人,難以靠近,以致無法察覺也不一定。」 邵元節頷首道:「侯爺說得極是,貧道會特別注意。」 他們二人慢慢的喝完了酒,然後侍女端上熱茶,兩人又談了近半個時辰,金玄白才告別而去。 他臨行之際,本想和朱天壽打個招呼,只見這位逍遙侯爺手扶謝愷兒的香肩,整張臉湊在她的腮邊,不知在說些什麼,逗得謝愷兒不斷輕笑。 而同坐在牌桌上的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各踞一方,正用心的整理各自面前的牌,那種全神貫注的樣子,根本對朱天壽輕薄的動作視若無睹。 金玄白輕輕的搖了搖頭,弄不清楚這種小方塊的麻雀牌,到底有何迷人之處,竟使得這些江湖豪傑、武林大俠都迷成這個樣子。 邵元節陪他下樓,一直送到門口,才轉身返回客棧裡。 金玄白走出客棧,只見街上一片燈火通明,巡行的灰衣人手裡都掌著燈籠,十人一隊,遠近巡邏,直到二十多丈之外,仍然看到移動的燈火。 他回頭看了看客棧的巨大牌匾,只見寫著「悅來老棧」四個大字,心想這幾天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走走停停,一切的行程都有人安排,如今到底是歇在哪一座城鎮都還沒弄清楚,不過這悅來老棧倒跟自己所住的雲聚客棧有些類似的含意,只是前者通俗,後者稍有詩意。 他正想找個人問問,今夜所歇之處,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已見到一列隊伍走了過來,那領頭之人,距離他尚有一丈多遠,便加快速度奔了數步,然後跪了下來,恭聲道:「屬下江彬拜見金副總鏢頭。」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那領頭之人面容黝黑,長相頗為端正,不過一道傷疤出現在臉頰,使得他看起來顯得有些猙獰,頓時記起此人曾隨東廠小檔頭胡定德求見過自己。 他哦了一聲,道:「你是江彬江千戶是吧?」 江彬才一跪下,隨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灰衣人,也全都跟著跪了下來,可是每一個人都面現詫異之色,顯見都不知道千戶大人為何要跪拜一位鏢局的副總鏢頭。 不過江彬心裡明白金玄白的來歷,眼看武威侯爺竟然單身從雲聚客棧趕來探視朱侯爺,機會難得,立刻恭敬的跪下,叩首行了個大禮,道:「敬稟副總鏢頭,屬下正是徐州衛千戶江彬。」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一章河邊激鬥 徐州衛千戶江彬報出了自己的職銜,也覺得有些荒謬,不過他自稱「屬下」,沒稱「下官」,顯然是和金玄白套近乎,也表示他是內行廠人員。 金玄白的確也不知道江彬的來歷,見他態度恭謹,揮了下手,道:「江千戶,起來吧!」 江彬恭敬的又磕了個頭,道:「謝副總鏢頭。」這才爬了起來。 隨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軍士,跟著站了起來,卻每人都錯愕的望著金玄白,不知這個高大魁偉的年輕鏢頭,為何會受到江千戶如此尊崇? 金玄白看到他們的神態,微微一笑,道:「江千戶,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江彬上前幾步,躬著身子道:「這是屬下們應盡的職責,談不上辛苦,倒是副總鏢頭為國操勞,才是真正的辛勞。」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想到自己帶著一百多名忍者,陪著妻小「走鏢」,一路上吃喝玩樂,何來的為國操勞? 而江彬口口聲聲的稱他為副總鏢頭,卻自稱屬下,更讓他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道: 「江千戶,你的口才不錯,做一個千戶,委屈你了。」 江彬心中暗喜,表面上卻更加的恭敬,道:「謝謝副總鏢頭的嘉獎,屬下一向忠心為國,誠心做人,口才也是極為拙鈍,所說之言,全是由衷而發。」 金玄白聽出他的口音和江南人不同,隨口問了一下,才知江彬是邊鎮的軍戶,而他的舅舅竟是太湖邊的船戶花三。 眼前一浮現船戶花三的模樣,他頓時記起那位黑妞花牡丹,笑了笑道:「如此說來,花牡丹便是你的表妹羅?」 江彬吃了一驚,訝道:「副總鏢頭也見過屬下的表妹啊?」 金玄白點頭道:「她煮的粥和河鮮極是美味,不過……」 他稍稍一頓,恍然道:「這麼說,錢寧就是你的表妹夫羅?」 江彬見到金侯爺認識錢寧,只覺雙方的關係又拉近了一層,興奮的道:「不瞞副總鏢頭,承蒙錢大人和蔣大人的照顧,屬下不久之前才從大同衛調來徐州,這才有榮幸,能夠親領副總鏢頭的教誨……」 他說到這裡,聽到遠處傳來呼叫之聲:「千戶大人,有三名奸細闖進警戒區,已被我們拿下,可是他們卻說是五湖鏢局金副總鏢頭的朋友……」 江彬抬頭望去,只見三丈開外,一隊巡邏的人員,押著三名壯漢,一路急行而來。 他不敢得罪金玄白,忙道:「副總鏢頭,請問……」 金玄白的目光銳利,早在那些灰衣士卒喊叫之時,便看到他們所押之人是李亮三和他的兩名手下,立刻道:「江千戶,這三人的確是我江湖上的朋友。」 江彬一聽此言,趕忙奔了過去,叫道:「趕快把人放了,他們都是副總鏢頭的好朋友。」 那些身穿灰衣,手持鋼刀的徐州衛兵士,聽到江彬之言,手忙腳亂的替李亮三等人解開束縛的粗麻繩。 江彬見他們行動緩慢,氣得大聲斥罵,等到金玄白一走到身邊,更讓他慌張起來,趕緊上前,一邊替李亮三鬆綁,一邊不停的道歉。 金玄白看到李亮三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抱拳道:「李盟主,實在對不起,讓你們受到委屈了。」 李亮三抱拳還禮,道:「哪裡的話,是在下來得突兀,未經通告便冒昧來訪,怪不得金大俠。」 隨同他前來的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都曾經在五湖鏢局見過金玄白,也一起躬身抱拳行禮。 江彬見到他們的確是熟識,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滿臉惶恐的站立一旁,拚命的搓著手,不知要如何是好。 金玄白笑了笑道:「江千戶,你去忙你的,這裡有我照顧。」 江彬雖見金玄白並沒有責怪自己,依然一再的向李亮三等三人道歉,這才領著那些兵士離去。 李亮三看著江彬的身影,訝道:「金大俠,那位是衛所的軍士,為何會隨行護送?」 金玄白一時也無法解釋,含糊其辭道:「他們是被派來保護朝中官員,大家只是順路而已。」 他發現自己說了句謊話,也有些不好意思,問道:「三位有什麼要事找在下?請到前面的雲聚客棧一談,今夜我們就投宿在那裡,大家坐下,喝幾杯茶,再慢慢談。」 李亮三道:「如此打擾金大俠了。」 他們四人緩步往雲聚客棧行去,一路之上,李亮三等三人看到警衛森嚴,整條長達三里多長的大街全都封鎖,不禁浮現訝異之色。 李亮三終於忍不住問道:「請問金大俠,聽說明教復出江湖,這些軍士警衛森嚴,是否為了明教而來?」 金玄白不能說出朱天壽等人的圖謀,只得又扯了個謊話,道:「他們是在監控明教之人,不過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李亮三道:「這就奇怪了,本朝立國以來,嚴令禁止彌勒教、白蓮教、明教等邪教,再加上各大門派多次追殺,為何這些人還敢公然打著明教的旗號,行走於各地,而官府卻不予剷除?」 金玄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得苦笑了下,道:「李盟主,這件事我無法給你任何解答,你再問下去,我也不能告訴你什麼原因。」 李亮三歎了口氣,道:「明教復出,取得朝廷的支持,恐怕天下會大亂了。」 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紙條,揚了揚道:「金大俠,這是前天晚上我們收到的訊息,說是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領著局裡的鏢師八十餘人,挑了臥虎崗、毒龍領、連雲十六寨等跺子窯,不但取回了所失的鏢銀,並且還殺了三百餘名綠林好漢……」 他頓了下,又道:「隔了三個時辰之後,我們又收到了飛鴿傳書,說是神槍霸王金大俠帶領二百餘名鏢師,經過八天七夜的追殺,已破了三十三處綠林山寨,並且毀了十二座堂口,死於刀下的北方綠林好漢、黑道群雄,多達千人之眾,造成江湖的混亂。」 他所說的死傷人數和金玄白所看的秘柬又有不同,倒使得金玄白吃了一驚,訝道:「怎麼連鄧總鏢頭也親自出馬了?真的是……」 見到李亮三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金玄白立刻閉上了嘴,不想多說下去。 李亮三恍然大悟道:「果然這次是有計劃的行動,完全是針對鞏大成那廝而去。」 他臉色大變,道:「金大俠,你帶著數百名鏢師經徐州,過合肥,又彎到了江西,到底目的是什麼?會不會也是為了對付我們綠林盟?」 金玄白腳下一頓,道:「李盟主,你多慮了,我們這次是要往湖廣而去,至於行程為何如此緩慢迂迴,則是另有原因,不過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對貴盟有任何不利的行動,否則也不會這樣。」 李亮三面色稍緩,吁了口氣,道:「在下接到飛鴿傳書之後,心急如焚,還以為朝廷要下令整頓江湖,或者大俠採用聲東擊西之策,會對本盟不利,所以連趕了兩天的路,才從南昌折回,直到此刻,才整顆心定了下來。」 金玄白到現在還不知自己投宿何處,至於南昌踞離此處到底有多遠,他也沒有概念,只知李亮三之所以連夜趕路,為的便是證實自己並沒有對付南七省綠林盟。 他有些過意不去,道:「李兄辛苦了。」 李亮三道:「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麼,我只是怕……」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話聲一頓,道:「金大俠,你這趟果真是要去武當?」 金玄白頷首道:「武當掌門既然傳金令,要聯合各大掌門會商如何對付我,我豈能置之不理,當然要面對他們,把整件事說清楚。」 他冷哼一聲,道:「萬一他們還是一意孤行,認為我是什麼魔教弟子,那麼真正的明教徒眾也不會置身度外,一定會做我的後盾。」 李亮三臉色大變,道:「我就是怕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他皺起了雙眉,道:「金大俠,能否請你把行程再放慢一點?或者改變主意?」 金玄白搖頭道:「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事,至於行程慢一點,又有什麼意義?反正早晚都要上武當面對一切,早一天,晚一天,有何差別?」 李亮三道:「武當楊子威楊師兄和林英豪林師兄二人,曾經苦勸黃葉掌門,不要逞一時意氣,可是掌門人一意孤行,所以他們準備採用釜底抽薪之法,請求大俠你暫且別上武當,等到會商有了結果之後再做定奪。」 金玄白搖頭道:「他們這麼做是徒勞無功,勸我沒有用,只能阻止黃葉道長將我視同仇寇,不然,等我上了武當,恐怕會血流成河,什麼七大門派、九大門派,都無法置身事外。」 他深吸口氣,眼中精光迸射,全身突然散發出一股龐大的氣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你回去告訴楊大俠,黃葉道長若是犯上了我,他的末日就到了!」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距離他身邊僅有雙尺,被他身上迸散而出的龐大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連續退出八步之外,才能立得住腳跟。 李亮三趕緊運起一身真氣護住心脈,依舊感受到那股無形的氣勢有如潮水似的不斷衝擊而來。 他驚愕萬分,發現金玄白的一身修為,竟然比二十多天前,在五湖鏢局時所見,還要精進一層,顫聲道:「金大俠,請勿誤解,楊、林兩位師兄純粹出於善意,他們已經和少林監寺空證大師、達摩院主持空明大師取得聯繫,要在南昌會合,面見大俠詳談。」 他說到這裡,突然見到金玄白轉首望向遠處,連忙問道:「金大俠,有什麼事?」 金玄白道:「二十丈外,有兩名高手向此窺視,似乎不懷好意,你們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李亮三一怔,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遠方,只見到處一片蒼茫,視線最遠也只能看到七八丈遠,哪裡能看到二十丈之外? 他心中疑惑,轉過頭來,只見丈許開外的金玄白清晰的身形突然淡化,之後瞬間消失,他眨了下眼睛,已看到這位神槍霸王出現在七丈開外的屋頂上。 李亮三連考慮都沒有考慮一下,對著撲天雕和翻天鷂子道:「走!我們也過去看看。」 話一出口,整個人已如脫弦之箭,躍到了街邊的大樹之上,然後換了口氣,飛身越過三丈之遙,沿著屋脊,追了過去。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在江湖上成名,靠的便是一身奇詭的輕功身法和撲擊巧打之術。 他們兩人見到盟主追去,也提起一身功力,飛身而起,瞬間便已趕上李亮三。 可是他們三人循著金玄白消失的方向追去,一直到了五十多丈之外,眼看就要出了市區,來到郊外,仍舊沒有看到金玄白的身影。 李亮三腳下稍緩,望著燈火零落的村野,正躊躇著是不是追錯了方向,驀然間,見到一條匹練似的紅芒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大弧,射向蒼茫。 他回頭看了下兩名屬下,道:「就在那裡了!」 撲天雕駭然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劍氣!」 李亮三順口應了一句,飛身朝紅芒閃爍之處躍去,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不敢落後,也趕忙急追而去。 他們出了鎮外,過了兩座小丘,終於看到前面一條河流滾滾而去,在河邊的碎石草地上,三條黑影此起彼落的,正在激烈的交手中。 李亮三竄到了土坡旁的疏林裡,弓著身子,貓行而去,一直到了林邊,才蹲了下來,伏在草叢間。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見到盟主如此小心謹慎,更是不敢大意,屏住了氣息,伏在李亮三的身邊,探首從草叢中望出去,觀看那三人激戰。 李亮三藉著星光和河面反映的淡淡光影,凝聚著目力從草叢間望將出去,只見在河壩下的碎石地上,其中一人手持一支泛著火紅光芒的長劍,揮動間,人影迷離,似被一幢紅色光幕罩住。 而圍攻此人的兩個高手,一人手持一支松紋長劍,穿著一身灰衣,另一個則是身形高大的中年和尚,手中揮舞著一支七尺長的禪杖,恍如一條青龍,上下飛旋,靈活無比。 李亮三出身武當,是上代掌門青木道長的嫡傳弟子,後來雖然受到污蔑,被逐出山去,改投崑崙門下,曾有終身不再使用武當派武功之誓。 可是他對於武當派的武功,無論是劍法、拳法或者刀法,都熟悉無比,此刻,當他的目光一投入戰局中,立即便認出那手持長劍,能從劍上逼出一條火紅劍芒的人,正是金玄白,因為他此刻使的便是武當劍法。 而令他更感詫異的,則是那一個身穿灰衣,頭上攏了個髮髻,臉上蒙了塊黑巾的蒙面人。 因為此人手持一支松紋古劍,身形飄忽如電,劍法輕靈,揮動之際,卻隱含風雷之聲,所有的招式,全都是武當劍法。 僅僅就這麼一會光景,他已把武當的太乙劍法、一字慧劍、七星劍法、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交錯間雜的使出來,一招比一招快,似乎已經打出火氣來了,劍出之際,芒影吞吐,忽長忽短,所攻之處,全是金玄白的要害之處,完全不似同門之人。 而那身形高大壯碩的中年僧人,更是氣勢壯闊,手中一支禪杖看來最少有四十斤重,可是由他使出,卻似一根燈草樣的,揮動之間,輕巧無比。 李亮三看了幾招,只聽到撲天雕在他耳邊低聲道:「盟主,這神槍霸王的武功也真是出神入化,他以槍法成名,卻不知劍法也如此厲害,那一僧一道武功修為已至化境,聯手而攻,卻沒佔半點上風,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這句話就像一個悶雷似的,在李亮三的腦海裡炸了開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確認,那個以黑巾蒙面的灰衣人,正是已經歸隱多年的武當上代掌門青木道長。 一時之間,他望著纏鬥中的三人,也不知心中泛起了什麼滋味,暗忖道:「掌門師父一生自負,在武當派中,除了上一代的盛長老之外,連其他的幾位長老,都沒放在他的眼裡,想不到他老人家卸下掌門之職後,一身功力精進如斯,卻要和人聯手,才能抵得過金大俠,難怪他要以布巾蒙面了。」 他在感慨之際,又聽到翻天鷂子低聲道:「盟主,那個大和尚是來自少林的高僧,他使的杖法,我以前見過,好像叫伏魔杖法……」 李亮三渾身一震,驚忖道:「莫非這個大和尚是上代少林掌門空性大師?」 他凝聚目光望去,看了好一會,都被閃爍的劍光和杖影燦花了眼,看不清那個中年和尚的面貌。 可是縱然沒能看清和尚的相貌,李亮三反而更加驚凜,因為這個和尚功力無儔,修為極深,放眼天下,已難得找到幾個對手。 但他和武當青木道長聯合起來,分進合擊,各施絕藝,仍然不是金玄白一人之敵,竟是越戰越落入下風,顯然可見金玄白的劍法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 李亮三凜然忖道:「不知劍神來此,有沒有這種威勢?」 眼看三人又交手了數招,火紅色的劍氣嗤嗤直響,已蓋過杖風劍芒,陡然之間,一道暗紅的圓弧從金玄白手中的長劍劍尖彈出,奔向大和尚而去。 那個和尚迅中電掣的退了八尺,手中禪杖立起幢幢青光,竟然發出嗡嗡的聲響。 然而隨著劍上紅色的弧光飛去,落在杖影所聚的光幢上,發出一陣刺耳的尖銳聲音,爆裂出的火花,有如元宵時放的煙火,璀璨美麗。 那個大和尚騰身倒飛而起,人在空中發出一聲大笑,道:「好小子,你把老衲用了三十年的禪杖都毀了,這筆帳找誰去算?」 他這一開口,李亮三立刻認出這個大和尚正是少林上代掌門人空性大師,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空性大師右手持著杖首,左手則是二尺多長的杖尾,騰空躍起了一丈多高,笑聲未落,突然像塊頑鐵一樣,從空中跌落下來。 李亮三幾乎驚叫出聲,趕緊摀住了自己的嘴。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金玄白剛才發出的那道弧光,正是武林中傳說的劍罡,而以空性大師如此深厚的內功修為,竟在劍罡一擊之下,杖毀人傷,可見這種劍道上的絕學,的確威力無儔。 青木道長眼看空性大師似乎受了傷,大驚之下,想要飛身前去馳援,卻被金玄白布起的一蓬劍山所阻。 飛射的劍芒交錯而出,長短不一,可是劍招的源頭卻仍是一招武當的太乙劍法,竟逼得青木道長無法脫身。 空性大師身形落下數尺之際,把手中二截斷了的禪杖擲了出去,然後翻了個觔斗,頭下腳上,大袍揮拍,瞬間連拍七掌。 雄勁的掌風落在河面上,激起一片水花,湍湍的激流幾乎為之而斷,水波飛激中,空性大師已藉著反彈之力急速的換口氣,躍回了河邊碎石佈滿的沙地上。 金玄白一招逼退青木道長,側首望著空性大師,沉聲道:「我們前後交手了十七招,你們還是不敢報出名號嗎?」 青木道長連退五步,問道:「大和尚,你還好吧?」 空性大師道:「沒關係,只是一時大意,真氣稍受震盪而已。」 金玄白見到他們根本沒有理會自己,不禁有些怒意,冷哼一聲,道:「依照你們的修為來說,必然是武當、少林兩派中的翹楚,為何藏頭露尾,不敢報出名號?」 他橫劍於胸,運起了九陽神功,頓時氣波泛起一片紅光,如同有形的光圈,快速的往外擴散。 青木道長眼中精芒一現,急呼道:「和尚快躲,這是九陽神功!」 空性大師雙掌一翻,提起一身功力,瞬間連劈六掌,隨著身影移動,掌力湧出,有如滾滾河水,瀰漫開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二章寒梅劍法 空性大師所使的掌法,正是少林派的十八路羅漢掌,但他運起的功法,卻是少林達摩神功,威力之大,不同凡響。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大和尚,我也讓你看看少林掌法!」 話聲方落,他手中的那支追日神劍立即燦起縷縷寒芒,脫手飛了出去,射向青木道長,身形倏然淡化,形成了七個淡淡的影子,在紅芒的映照下,向著空性大師撲了過去。 空性大師眼前一花,發現七個金玄白繞著自己轉了個圈,每人使出了一招,其中包括般若掌、大悲掌、菩提指在內,全都是少林的絕藝。 剎那之間,強大的壓力來自四面八方,指掌所及之處,全是羅漢掌法招式銜接處的細微破綻,逼得空性大師每一招都出了一半,便立刻變招。 他有如一隻陀螺,急速的轉著圈,施出一生的絕藝,時掌時拳,連續變換了五種功夫,才擋住了那有如驟風暴雨的綿密攻勢,但是整個人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兩人電光石火的交手了數招,青木道長那邊,卻出現一種更詭異的狀況。 敢情他見到金玄白擲出了手中長劍,飛身撲向空性大師而去,還以為對方的目的是要攔阻自己合擊之勢。 豈知那支追日劍電掣般的射出之後,沒等青木道長撩劍前攻,已陡然如神龍擺尾,劃出一條弧形的軌跡,繞向他背後而去。 青木道長一個大旋身,提聚一身功力,使了招「臥看巧雲」之式,向著追日劍攻去。 雙劍交擊,瞬間發出叮叮四聲輕響,青木道長以為必能震落那支長劍。 誰知那條紅龍似的劍光受到青木道長利刃相加,不落反升,昂首直上,然後化為數條幻影,直攻他的頭顱而來。 青木道長直到此刻才知金玄白不是擲劍出手,而是使的武林中久已失傳的御劍術。 他驚凜的失聲呼道:「御劍飛空!」 眼中劍影淒迷,不知所擊何處,青木道長只得身形一挫,布起兩道劍幕,護住了上三路,腳下急轉,滑出丈許之外。 那支長劍有如長河直瀉,落了下來,卻被金玄白在遠處伸手一抄,貼地而行,快速的落在他的手裡。 這時,空性大師已堪堪轉到了河邊,河水已沾濕了他腳下的草鞋,而青木道長也退到兩丈開外,只見金玄白手中的追日劍依舊有如活物,閃爍的紅芒仍在不斷伸縮跳動。 滾滾的河水,嘩啦啦的不斷流去,躲在林邊草叢裡觀戰的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心中卻似湧起萬丈波濤,激動無比。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只知和金玄白交手的一僧一道是少林和武當的頂尖高手,為他們這兔起鶻落的一場激鬥,感到興奮異常,認為是看了場好戲。 然而李亮三昔日身為武當的傳人,曾經面對青木道長的教誨,達數年之久,如今眼看二位掌門人聯手攻擊金玄白,都是一個敗局,心裡更不是滋味。 這其中令他心潮鼓動,難以平復的另一個原因,則是金玄白竟然以武當派的劍法擊敗青木道長,用少林派的拳掌對付空性大師,簡直是存心讓這二位退隱的昔日掌門難堪。 青木道長臉上蒙著布巾,看不出表情,可是空性大師已變得一臉凝肅,有些灰白的濃眉皺了起來。 他抬起雙腳,向前走了幾步,沉聲道:「金施主,江湖上傳言,你一身絕藝得自槍神嫡傳,如今看來,你的少林功夫也獲得了真傳,老衲見了,也不知是喜是悲。」 金玄白聽他莫名其妙的說了這番話,正在捉摸其中的含義,已聽到青木道長道:「金施主,貧道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施主。」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的道號如何稱呼?在武當派身居何位?為何要蒙面而來?這三個問題若不回答我,我絕不和你多說什麼!」 青木道長一振手中長劍,劍刃在夜風裡發出一陣輕吟,厲聲道:「你從何處學來這御劍飛空之術?是本門的鐵冠道長還是九陽神君?」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青木道長一眼,道:「我對你的手下留情,難道你還感受不到?莫非你真要我下殺手不成?」 他側過臉去,指著空性大師,道:「還有你,這位少林的大和尚,連名號都不敢報,真是丟了少林的臉!」 空性大師一愣,不怒反笑,拍掌道:「施主說得好!貧道練了三十年的少林武功,竟然不如尊駕,的確是替少林丟臉……」 他往前走了一步,繼續道:「只是不知昔年大愚師伯傳授你的少林武功,你學會了幾樣,竟敢出此狂言?」 金玄白看他一臉氣鼓鼓的,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故意道:「也不多啦!學了十五種,目前只精通其中十二種而已。」 空性大師如被巨雷所殛,全身一震,難以置信的道:「什麼?我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你竟然精通其中的十二種?」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答話,已聽到大河對岸傳來一聲長笑,道:「大和尚,你別被這小朋友唬住了!」 笑聲隨風而逝,一條青影宛如御風而來,橫越過八丈多寬的大河上空,瞬間出現在空性大師的身邊。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頭戴高冠,身穿青袍,背上背了支黑鞘長劍,面容清瘦,五柳灰髯及胸飄拂,望去宛如神仙中人。 陡然之間,金玄白心頭一震,覺得此人的面貌極為熟悉,自己好像曾經見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個青衣老者笑著對空性大師道:「大和尚,你不是曾經說過,少林絕藝博大精深,淵遠流長嗎?百年以來,從未有人精通七種以上絕技,如今怎麼被一個小輩幾句話就唬住了?」 空性大師苦笑道:「盛兄,你不知道,這位小施主邪門得很,他……」 他的話才說了半句,已被金玄白打斷:「你姓盛?莫非老丈是華山掌門盛大俠?」 青衣老者又打量了金玄白一眼,頷首道:「不錯,老夫正是盛琦,尊駕可是江湖上傳言的殺神,外號神槍霸王的金少俠?」 金玄白一愣,道:「在下外號神槍霸王,可沒聽說有什麼殺神的稱號,盛大俠言過其實了吧!」 他剛剛覺得盛琦的容貌極為眼熟,一直在思忖之中,直到聽見空性大師提到了盛琦的姓氏,才記起眼前這個老人和鐵冠道長長得極為相似。 鐵冠道長本名盛瑜,正是華山老人盛琦的親弟弟,兄弟之間相差僅有三歲,感情極為融洽。 鐵冠道長昔年和金玄白相聚時,幾乎每一次都會提到他幼時和兄長相處的一些點點滴滴,讓金玄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是以當他發現眼前這個青衣老者,正是鐵冠道長的兄長,便覺得有種特殊的親切感。 尤其盛琦又是白虹劍客何康白的師父,而何康白則是金玄白的未來岳父,論起關係來,又親近了一層。 是以,他的態度和緩了許多,不然若是盛琦指他是殺神,恐怕會惹起他更多的不快。 華山老人盛琦見他有些不悅,淡然一笑,道:「老夫偕同大和尚和臭道士一路從長白南下,見到江湖上一片紛亂,到處血腥,全都是流傳著你率領著鏢師追殺各地綠林黑道人物的事跡,北方的江湖人物,無論黑白二道,都視神槍霸王為殺神……」 他說了一長串話,看了身旁的空性大師一眼,繼續道:「當時我們三人鑒於鏢行失鏢,為了取回鏢銀,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故此未加干涉,而另一個原因則是聽到江湖傳言,已從江湖上消失多年的魔教,又重整旗鼓,再出江湖,所以才日夜趕路南下……」 空性大師哼了一聲,道:「我們連趕了五天四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卻發現傳聞中的殺神竟然不在江北,真是……」 盛琦見他搖著一個光禿禿的大腦袋,像是撥浪鼓一樣,不由笑道:「由此可見,江湖傳言,不能當真。」 青木道長自從盛琦出現之後,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突然開口道:「盛施主,這也未必,眼前這位神槍霸王名不符實,並未施出昔年槍神楚老施主的神槍絕藝,倒是露出一手武當絕藝和少林神功。」 盛琦一笑道:「臭道士,他在你們二人面前賣弄這兩派武功,豈不是孔夫子門前賣三字經?」 金玄白道:「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空性大師臉色大變,浮起羞赧之色,而青木道長的眼中凶芒連閃,顯然已被他這句話所激怒。 盛琦臉色一沉,道:「金小友,你這句話傷人太甚,簡直是欺師滅祖,完全沒把少林、武當二派放在眼裡!」 他向前行了一步,道:「你既然得到鐵冠道長的真傳,想必也學過本門的寒梅劍法,老夫就領教你的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說話之際,他已拔出背上長劍,腳下一滑,到了金玄白身前,瞬間連攻三劍。 陡然,劍光燦爛,無數的劍花綻起,如同灑出滿天花雨,罩住了金玄白全身上下。 金玄白見他使出了寒梅劍法,每一劍都能發出十朵劍花,縱橫的劍氣有如梅枝,封住了所有的空間,功力之深,遠勝青木道長,不禁暗暗喝了個彩。 「好!」 舌綻春雷,劍花彈射,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金玄白也同樣施出了寒梅劍法,只不過隨著招式的運轉,寒凜的劍氣使得四周的溫度降得更低。 而從他劍上綻化出的朵朵梅花,幻化成形,竟然全是紅梅,有些含苞待放,有的迎風怒放,令人看了眼花繚亂,心神暈眩。 比起盛琦來,他的功力超出甚多,一劍出手,便是十四朵劍花,兩招攻出,共有二十四朵紅梅飛起,然後一閃即滅。 青木道長、空性大師覺得自己宛如置身梅園之中,看著滿園盛開的梅花,鐵骨虯枝,花卉蓓蕾,怡人心志,鼻端彷彿有幽幽的花香傳來,沁入心肺。 他們到底是修為深湛的武林高手,才一入幻境,立刻便清醒過來,可是那躲在草叢後觀戰的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則全都看得如癡如醉,心眩神迷,渾然不覺其中的凶險。 盛琦連攻七劍,幻出滿天花雨,都被金玄白破去,這七劍下來,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退出了一丈之外,而四周的溫度也降下不少,寒氣不斷湧現,讓他握劍的手都變得有些僵硬。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深刻的體認,金玄白不但劍法熟練,內力之深尤在自己之上。 因為他練劍多年,到如今才能從劍上發出十朵劍花,而金玄白卻能一劍燦放出十四朵劍花,可見功力之深,遠非自己所能比擬。 需知這種寒梅劍法是盛琦和盛瑜二兄弟合創的,每一朵劍花都是由劍氣所凝聚,落在對手身上,立刻便可置人於死命。 可是盛琦連攻七劍,卻被金玄白以同樣的四招劍法破去,叫他情何以堪? 他深吸口氣,壓下了紊亂的情緒,道:「快說!我二弟《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如今人在何處?是生是死?」 金玄白訝道:「難道老丈至今仍未見過道長師父的遺書?」 盛琦全身一震,搖了搖頭,眼中突然流出淚水,哽咽道:「如此說來,我二弟果真已經走了!」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在十二年前,便已仙逝,不過……」 他看了空性大師一眼,繼續道:「他曾經和在下一起,精研寒梅劍法,後來又補了三招。」 言談之間,他已把那三招寒梅劍法使了出來,在電光石火之間,寒芒飛射,《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萬花放蕊,河邊碎石草地似乎變成一片梅林。 花姿梅干,忽橫忽斜,疏影搖曳,萬梅含笑,竟是遠勝適才所幻化的美景,如此奇玄,看得三大門派的老掌門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尤其是盛琦心中的激動,更是非話語所能言喻,想起已經逝世的鐵冠道長盛瑜,更加悲傷。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劍法,手捧追日劍,神情凝肅的道:「寒梅劍法原創時為三十三招,加上這三招之後,方至完美圓融之境,華山弟子,無論功力深淺,只要使出這寒梅劍法,碰上了任何高手,也得要等到這三十六招劍法使完之後,才有出招的機會。」 他這麼一說,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都在仔細思忖。 青木道長曾經身為武當掌門,武當劍法上的造詣極深,立刻便知道他這番話極有道理,果真遇到如此繁複的劍法,難以破解。 而盛琦身為寒梅劍法的創始者之一,研究這套劍法已達三十年之久,更是深知其中奧秘,立刻便把這三招連接一起,也更加體會出其中玄異之處,確認金玄白之言非虛。 一時之間,他的心中悲喜交集,喉中似乎堵住了什麼異物,怎樣都說不出話來,淚水不斷的從眼角滑落,沾濕了衣襟而不自覺。 他心裡感念的是二弟,其實不知這三招劍法實是金玄白所創,當年曾得到鐵冠道長的激賞,視之為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可是他這麼做,反倒讓青木道長感到十分鬱悶,想起鐵冠道長是本門長老,不把心思放在武當各路劍法上,竟會在臨終前,創出這三招玄奧莫測的三招寒梅劍法,真是愧對武當歷代祖先。 他有些氣憤的道:「你說這三招劍法都是鐵冠師叔臨終前所創,請問你,他有沒有為武當創出什麼絕學?」 金玄白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空性大師趁機問道:「當年大愚師伯和武當鐵冠道長一起失蹤,這麼說,他老人家也已經圓寂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和尚師父和道士師父同年去世,相隔約有半年,一在初春,一在深秋,他們走時,都很安詳。」 此時,他對於二位先師,已無一絲恨意,所記得的僅是他們的關愛和仁慈,不願意計較他們的權謀和計算。 隨著鐵冠道長不斷出現在腦海,他對於青木道長蒙面的行為,也漸漸加以寬恕,認為這個武當老道可能是為了掌門人黃葉道長傳出掌門金令,召集各大門派掌門來對付自己,以致羞於面對斯人……空性大師臉色變幻了一下,問道:「你剛才說,精通本門十二種絕藝,可是真實之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又何必騙你?」 他吁了口氣,道:「大愚師父首先傳我少林易筋經、羅漢拳,我在七歲的時候,便已練成了四種功夫,十一歲時練成了七種,十二歲時練成了八種,到十六歲時,練成了十一種,如今,我把金剛不動心法都已融會貫通,應該算是精通了十二種功夫。」 空性大師雖然剛剛聽他說過,覺得難以置信,此時聽他再度提起,反倒認為所言非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忖道:「天才,此人真是武學上的奇才。」 青木道長心裡也有同樣的想法,驚道:「你一邊學少林武功,還要學本門功夫,此外還得練槍神的槍法,怎麼抽出時間的?」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還是沒理他。 空性大師道:「你既然已經身兼兩派之長,為何還要去學九陽神君的武功?為何要加入魔門?」 金玄白道:「大師,你直到現在還沒弄清楚,九陽門並非魔門,和所謂的魔教毫無瓜葛。」 他四肢微一抖動,渾身關節一陣輕響,手中捧的追日劍陡然射出長達二尺的紅色劍芒,沉聲道:「九陽門是道家的旁支,和漱石子的太清門一樣,九陽神功跟玄門太清罡氣系出同源,無分軒輊,與明教的烈火神功看似相同,實則有異,你們明白嗎?」 青木道長叱道:「胡說八道,難道漱石子道兄會說錯嗎?」 金玄白道:「他就是看錯了!」 他冷哼一聲,道:「若非是那個老糊塗看錯,當年槍神、鬼斧、大愚、鐵冠四大高手,怎會千里追殺九陽神君,以致釀成那場悲劇……」 說到當年的那一樁悲劇,金玄白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一個意念,忖道:「莫非漱石子當年看到比他年輕十多歲的九陽神君,有如此高的武功修為,唯恐五年或十年之後,自己在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地位會遭到摧毀,這才故意放出這種消息,以致引起槍神等人恐慌,這才千里追殺,否則以他的修為,和師父交手了七八百招,怎會不清楚九陽神功並非魔教邪功?」 這個嶄新的想法,以前從未出現在腦際,縱然他已跟親近的的人說了好幾次當年的那樁悲劇,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從沒往這方面去深思。 以致此時腦海掠過這個意念,竟使他心跳加速起來,因為這個想法若是成立,那麼一切都是因漱石子而起,都是出於他的妒才和私心。 就是這種心理,導致漱石子不惜污蔑沈玉璞出身魔教,他日神功若成,必會為害天下,這才造成四大高手聯袂下了泰山,千里追殺九陽神君的事實……金玄白從這一個想法為立基點,然後往外推想開去,把天下十大高手的名號,在腦海中一一過濾,果真發現漱石子的話,有極大的破綻。 其中主要的原因在於昔年參與泰山武林大會,評定天下十大高手,排名第二的是劍神高天行,排名第八的是無名氏。 依據金玄白所知,劍神高天行是劍豪聶人遠之師,他的一身修為全是明教上百年流傳下來的武功。 這些武功如羅天劍法、大羅神劍、追日劍法等,莫不是明教的宗主嫡傳之劍法。 而排名第八的無名氏,乃是昔年被朝廷指稱穢亂內宮的妖人李子龍,他更是所謂的魔教餘孽! 以漱石子的一身道家玄功修為,怎會辨認不出高天行和李子龍都是出身魔教?當年他未發現此二人,後來又怎會認為沈玉璞是出身魔教? 由此可見,他若不是存有私心,妒忌英才,便是別有居心,想要把槍神等四大高手一起坑了! 這個想法極為大膽和荒謬,讓金玄白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運起九陽神功,全身似乎罩起了一層氣罩,映著追日劍上閃爍不定的紅芒,泛起一片紅光。 華山大俠、青木道長、空性大師三人都是前代三大門派的掌門人,眼看金玄白護身氣圈廣達四尺,劍芒閃爍,耀眼生輝,全都為之驚心動魄。 金玄白揚聲道:「當年,漱石子說,九陽神功乃魔門邪功,是至陽至剛之氣,練到第七重時,任何人都會面臨陽火焚身,灰飛煙滅之險,到時候一定會屍骨無存!」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可是我如今已練到了第七重,怎麼不見我陽火焚身,灰飛煙滅?由此可見漱石子在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他這番話有如巨錘一般,敲擊在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的心頭,他們全都為之一震。 盛琦失聲道:「什麼?你……你已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 金玄白哼了一聲,左掌揮出,氣勁狂飆,轟然一聲巨響,灰塵瀰漫,沙塵碎粉滾滾飛騰,嚇得三位老掌門人,全都退了一步。 等到塵灰落定之後,眾人只見河邊出現一個黝黑的大坑,長寬約有六尺,深達尺許,在這個範圍之內的一切石塊雜草,全都化為齏粉。 《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 空性大師吸了口涼氣,看到盛琦滿臉驚駭,而青木道長持劍《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的手,竟然微微顫抖,由此可見他心中的震撼,絕對超過自己。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道:「這是九陽神功第六重的功力,正所謂至陽至剛,可摧破一切有形之物,將之化為碎粉。」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至於第七重的功夫,則已從極陽化為極陰,陰極復又轉陽,和武當無極生太極之理,有些近似。」 話一說完,他的身軀左旋,望向丈許之外,突出於河面的一塊大石,深吸口氣,然後輕飄飄的往外一拍。 剎那之間,他的護身氣圈一陣波動,身外出現漾動曲扭的光影,接著便見到那塊巨石所阻的激流,飛濺出一丈多高的串串水珠,然後巨石消失於無形,水珠自空落下,流水繼續流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三章展露絕藝 金玄白所顯露出的這手功夫,有似幻術,讓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全都看呆了。 他們都是武林巨擘,武功修為極深,雖知這的確是真正的武功,然而親眼目睹之下,依舊以為自己是置身於幻夢之中。 那藏匿在河灘數丈外林邊草叢裡的李亮三等人,由於位居高處,看起來更是清晰,故此他們所受的震撼更甚於三位前代老掌門人。 李亮三感受到身邊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全身都在顫抖,驚凜的忖道:「以這一掌之威,放眼天下,恐怕無人能擋!當之者一定會粉身碎骨,血肉無存。」 他打了個哆嗦,不知金玄白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顯露出這種威力無儔的神功。 難道他是為了立威?還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一時之間,李亮三想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卻知金玄白憑著這身鬼神莫測的武功,若是率領那些剽悍的手下,殺上武當,恐怕真武大殿前流出的鮮血,會匯成河渠,一直淌流到武當山腳。 一想到這裡,李亮三隻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汗水已把身上的衣裳全都濕透。 突然,河灘上傳來青木道長尖銳的話聲:「你……你莫非已把祖師爺所創的太極心法,融入九陽神功之中?你怎麼可以這樣?」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青木道長一眼,道:「臭道士,你一直蒙著臉,不敢見人,本來我不必回答你的話,不過此刻我的心情極好,所以就回答你這個問題。」 他頓了一下,道:「大約兩個多月之前,在下曾經在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唐解元面前,演練過增補的寒梅三式劍法……」 華山大俠盛琦驚凜的情緒稍稍平復,聽他這麼一說,立即想到本門秘學將會外洩,連忙問道:「且慢,你為何要在唐解元面前,使出寒梅劍法?莫非你要將本門劍法繪成畫冊,流傳出去嗎?」 金玄白道:「寒梅劍法的補遺三式,我早已繪成,交給了岳丈白虹劍客何大俠,我之所以在唐解元面前演練此三招劍法,是為了給我未婚妻子何女俠看,目的是讓她習練,並非要流傳出去,老丈你多慮了!」 盛琦臉肉抽搐了一下,道:「對不起,老夫失言了!」 他皺了一下眉,問道:「請問你,這些年來,康白可好?他……」 青木道長打斷了他的問話,道:「盛老頭,你們的家務事,以後再談,且聽聽這小子先說一說太極心法如何能融入九陽神功的道理。」 盛琦瞪了他一眼,道:「臭道士,你還不把臉上的遮羞布拿下來,蒙著幹什麼?」 青木道長沒有理他,道:「金大俠,請繼續說下去,別跟這個老傢伙胡扯。」 金玄白見他突然稱自己為「大俠」,知道自己露了那一手,果真震住了這個狂妄自大的武當高手。 他淡淡一笑,道:「當日,我使完了三招劍法之後,唐解元據此當場繪了一幅寒梅傲雪圖,點點梅花,風姿各異,鐵骨虯枝,糾結盤錯,或橫或斜,墨色濃淡不同,更顯疏影遠近有所迥異,真是栩栩如生。」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都聽得入神,似乎覺得親眼看到了那幅寒梅傲雪圖。 至於盛琦則是另有一番感受,想到了昔年和二弟把臂而行,步行在華山梅谷之中,迎著片片白雪,觀看谷中萬梅綻放的盛景。 可是如今二人陰陽相隔,自己也垂垂老矣,多年未回華山,只是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值得嗎? 想著想著,他的淚水又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金玄白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態,雙眼望著遙遠的蒼茫,繼續道:「唐解元放下畫筆時,曾對在下深深一揖,表示他能以寒梅劍法的劍理和劍意,融入畫中,是因我啟發他的靈思,使他突破限制,到達無礙無滯的境界。」 他深深吸了口氣,身外護身的氣壁一陣波動,繼續道:「由此可見,劍法的真義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劍意可通畫意,畫意亦可通劍意……」 青木道長渾身一震,喃喃的道:「劍意可通畫意,畫意亦可通劍意……」 金玄白轉過頭來,喝道:「武當道士,你練劍多年,仍然拘於形式,何時可達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之境?」 青木道長全身顫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松紋古劍,長劍掉落地上,發出一聲輕響,立刻斜斜的插進土中。 金玄白默然的凝視著青木道長的眼睛,道:「太極陰陽之理,只要練過幾天武功的人都知道,孤陽不生,獨陰不長,必須陰陽調和,也是淺顯之理,什麼太極心法融入九陽神功,全是狗屁,你知道嗎?」 青木道長覺得自己彷彿是初入師門的小道士,正聽著本門師長訓話,不禁點了點頭。 金玄白沉聲道:「張三豐祖師手創武當,至今延續了一百多年,據說派中弟子已達數千人之眾,可是如果繼續抱殘守缺下去,武當絕藝將會不斷的失去,終有一天會沒落下去,這都是你們的責任!」 青木道長垂下頭來,不敢觸及金玄白那炯炯有如明星的眼睛,只覺耳中嗡嗡直響,腦袋似乎遭到鐵錘不斷的重擊。 金玄白手肘一抬,追日劍發出一聲輕吟,瞬間離手而去,隨著他劍指揮動,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影,投向蒼茫,繞空三匝。 接著便見到他騰空而起,躍升五丈之後,在虛空中緩緩跨步而行,越走越高。 而那支熠熠發光的追日劍在他身外,穿梭往返,迂迴轉折,已化為一抹虹光,又似一條紅龍,靈活的遨遊於天際。 青木道長失聲道:「上天梯!御劍術!」 他躍到空性大師身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興奮的道:「大和尚,你看到沒有? 這是本門失傳的上天梯輕功身法和御劍術。」 空性大師仰望穹空,但見金玄白身外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光,那條匹練繞著他的身外飛翔旋行,不斷的繪出美麗璀璨的光影,使得金玄白宛如神仙凌空御風而去。 他喃喃自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渾然不覺青木道長在拉扯著他的衣袖。 華山大俠盛琦仰首眺望,臉色凝肅,喃喃的道:「御劍飛空!該是本門失傳的絕藝才對。二弟呀,二弟,莫非你在臨終前,已領悟出以氣御劍之理,傳給了金玄白,目的便是為了光大我華山……」 他似乎覺得胸口遭到巨錘一擊,疼痛之中,熱血奔騰,激起了另一種從所未有的雄心壯志。 望著那有如劍仙的金玄白,忖道:「如此看來,我不能配合那個人的計劃,把光大華山的契機就此親手掐斷,他既稱康白為岳丈,便是我華山的人,今後……」 想到這裡,他聽到了空性大師傳音過來,道:「盛老,此子已得四家之長,武功之高,超乎想像,須得趕緊稟告大哥,另謀對策不可,否則天下無人可制。」 接著便聽到青木道長說道:「盛老施主,此子一身修為已至天人之境,縱然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也攔不住他,不如今日就此收手,等大哥來後,再作打算。」 他們三人正以傳音入密的功法商議之際,金玄白已扶搖直上,連續跨出了三十八步。 此刻他身處三十多丈的高空之上,似乎伸手可以觸及浮在空中的朵朵殘雲,俯望下去,大河蜿蜒而流,河面銀光閃爍,有如一條巨大的蛟龍,翻滾向東而去。 河床上的大片樹林、田野、桑林,在夜色籠罩下,顯得格外的寧靜和安祥。 耳邊灌滿了風聲,衣袂飄拂間,似乎有些涼意。 他完全不知青木道長、華山大俠和空性大師心裡在想著什麼,只是認為自己把一身的絕藝全都掏出了,也絕對能夠對他們三人造成震撼。 想必如此定能讓他們認識到,糾結七大門派的高手,和自己為敵,是一件極為愚蠢,而且也完全不必要的事。 他認為自己所傳達的訊息,非常的清楚,那三位老人既是三大門派的長老級人物,定能體會出自己的苦心,所以直到在空中跨出四十步之後,便準備躍身落地,把自己的意思,明白告訴他們三人。 就在此時,隨著他的目光移動,竟然看到了河壩上的疏林邊,站著三個人,凝目望去,正是南六省綠林盟主李亮三和他的兩名屬下。 他吃了一驚,忖道:「這三人何時追來這裡的?他們若被三大門派的高手發現,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一念及此,他趕緊收起了追日劍,準備落下地去,掩護李亮三和撲天雕等三人,讓他們可以安全的離去。 可是隨著他目光的轉移,卻發現數里之外,閃起了熊熊的火光,黑煙沖天而起,似乎有許多房舍都在燃燒,而且火頭還不僅一處,很多地方都在起火之中。 他衡量了一下距離,認為失火之處,並非鎮上市區,可是離自己投宿的雲聚客棧也只有二三十丈遠而已,萬一火頭沒被撲滅,順風燒去,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便可以燒到市區,波及客棧。 所以,他一定要盡快趕回去,以免造成更大的災禍,殃及住在雲聚客棧裡的齊冰兒等人。 他的心緒一陣波動,再也無法躍出第四十一步,人在空中,換了口真氣,立刻飛撲而下。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在看到金玄白使出了相傳絕學梯雲縱後,一路登高而上,全都看得心旌搖晃,難以抑制。 尤其是李亮三,昔年為武當入門弟子,知道這是本門曾經失傳的功夫,再聽到青木道長親口證實之後,更是心情激動,看到金玄白越走越高,他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忘形的仰首翹望,完全忘記了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三大高手就站在十多丈外的河邊。 他一臉欣羨和景仰的神色,仰首觀望,渾然不知自己已暴露了形跡,至於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也隨著他,在不知不覺中跟著站起,並且開始指指點點的說起話來。 空性大師首先發現了他們的形蹤,揚聲喝道:「什麼人?」 盛琦從沉思中醒了過來,身形一動,立刻往河壩躍去,青木道長的輕功身法絲毫不遜於華山大俠,有如一縷輕煙,抄起插在沙土中的松紋古劍,斜飛而起,挾著一道劍光,直奔疏林而去。 至於空性大師,則是唯恐自己和青木道長聯手攻擊金玄白,結果仍然敗下陣來的醜事,被人看在眼裡,更是心中焦急,運起全身功力,大袖揮動,有如一隻大鳥,快速絕倫的撲向李亮三等人存身之處。 他們這三位老掌門人,功力相差不遠,動作雖有緩急之分,方向卻是一致,那十多丈遠的距離,僅是兩個起落,便已到達。 李亮三等三人,剛一警覺露了形跡,立刻便發現三位老掌門人飛身撲了過來。 李亮三唯恐自己的相貌被青木道長認出,趕緊以袖掩臉,沉聲道:「快走!」 話一出口,他已展開崑崙輕功身法,一式「龍游蒼溟」,穿林而入,而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則隨後飛躍而起,也跟著躥入林中。 青木道長等三大老掌門,剛越過壩堤,已發現原先站在草叢後的三人消失了蹤影,接著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出現在李亮三等人原先立身之處。 金玄白雙手一抖,氣旋波動,強大的勁道,凝聚起一層又一層的氣壁,有如一座銅牆鐵壁樣的擋住了三大老掌門人。 青木道長怒喝一聲,松紋古劍急劈而下,受到氣壁的反震,退了兩步,叮叮兩聲,劍尖前端一尺處,已斷了三截,使得原本長達三尺六寸的長劍,成了一柄二尺餘的斷刃短劍。 他吸了口涼氣,這才發現剛才力抗金玄白的御劍術,手中的這柄百年古劍已經被對方的利刃傷及,不禁心中一痛,又退了兩步,失魂落魄的望著金玄白。 空性大師比青木道長慢了須臾,他的腳跟剛一站穩,立刻見到青木道長揮劍出手,隨即便劍斷退開。 他看到那層宛如有形的氣壁,完全和金玄白剛才所使的不同,於是運功一指點出,正是少林菩提指法中的一招「直指靈山」。 然而指勁如錐攻去,僅進入氣壁寸許,立即便被彈了回來,那種感受,讓他熟悉無比,不由退了三尺,失聲道:「你……你這是使的金剛不動禪功?」 盛琦幾乎和青木道長同時到達壩堤上,他陡然見到金玄白出現眼前,相距八尺的空間,氣波一陣漾動,層層氣壁豎了起來,馬上警覺到了不能強攻,於是頓時腳下一旋,滴溜溜的轉了個圈,退出數尺。 他們三人從出現到後退,所有的動作都是迅捷如電,僅是眨眼的工夫,便已被金玄白逼退。 金玄白雙手如抱太極,沉聲道:「三位前輩,你們不必再追了,因為那三位朋友是怕在下有什麼閃失,這才隨在我的身後而來。」 他的眼中神光畢露,道:「有我在此,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們!」 青木道長怒道:「你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若是我們三人聯手,你能接得了幾招?」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看在鐵冠道長的情面上,我不與你計較,再容忍你一回,不過家師曾經一再教誨我,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如果你們厚顏無恥,想要聯手對付我,無論勝敗如何,我的報復將是你們永遠的噩夢。」 他深吸一口長氣,繼續道:「所以請你們不要做這種打算,也請你們盡快的趕到武當去阻止黃葉道長,讓他停止對我的不友善,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青木道長冷哼一聲,道:「金玄白,你是在威脅貧道嗎?」 金玄白也冷哼一聲,道:「就是威脅你,又怎樣?莫非你要把武當百年聲譽拿來孤注一擲嗎?」 他想起了至今為止,所遇到的武當門人,包括崩雷神劍楊子威以及武當三英在內,幾乎全都是仗著武當的名號,闖蕩江湖。 他們驕傲自大,目空四海,武當的絕藝未能完全領悟,僅通一些皮毛,便視天下英雄於無物。 不僅他們如此,眼前的這個蒙面老道也是一樣的心態,由此可見,百年以來,武當派繁枝茂葉,傳了上千弟子,便自認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變得驕傲自大起來。 這種風氣自上而下,多年累積,難怪會形成一種普遍的現象,由此可見黃葉道長發出掌門金令,並不完全是護短的心理,完全是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所致。 青木道長氣得渾身發抖,用手中的斷劍指著他,顫聲道:「你……你身受盛師叔的多年教誨,得傳本門絕藝應該也算是武當弟子,可是你不思報答武當,反而出言恐嚇貧道,你……你這是欺師滅祖,應受千刀萬剮之刑!」 金玄白舌綻春雷,斥道:「放屁!」 他意念一動,追日劍錚的一聲,已脫鞘而出,虛空懸在他的面前,劍尖顫動,遙指青木道長,嚇得這個老道退了一步,揮動斷劍,立起一座劍山護住身前。 金玄白看到他這樣子,真恨不得飛劍出手,當場把他殺了,可是一想到鎮上仍在失火,不知情況如何,若是繼續和這三派的高手糾纏下去,如有不測,那時便會抱憾終身了! 他壓下了一腔怒火,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在三人面前亮了下,道:「我很清楚的告訴你們,我的身份不僅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並且還是朝廷新近成立的內行廠右指揮使,可以調動天下十萬兵馬,武當若是對我不利,我一定會趕盡殺絕,讓武當從此滅派!」 說完了這句話,他收劍入鞘,再也不看青木道長一眼,轉身離去。 他說出這番話來,其實心裡也沒有底,什麼調動天下十萬兵馬,純是用來唬人,根本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有沒有這種大權。 不過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倒被唬住了,眼看他轉身而去,沒人敢加以攔阻。 直到金玄白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林中,空性大師才一摸光頭,道:「臭道士,和尚我只聽過朝廷有東廠、西廠,何時又有什麼內行廠?」 青木道長一愣,忙道:「這傢伙在說大話。」 盛琦沒有吭聲,撩起長袍,飛身急追而去,一直追出了二十多丈遠,都沒見到金玄白的背影。 可是他一出疏林,卻見到金玄白就站在一座草坡的上面,遙遙的望向自己,一臉的冷默。 盛琦加快速度,奔到了金玄白面前丈許之處,抱了抱拳,施出傳音入密之法,道:「老夫有難言之隱,不能當著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的面和你詳談,請你在明日此時來到此地,老夫準備和你單獨見面,細說端詳。」 金玄白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也同樣的以傳音入密之法和他交談,目光閃處,已見到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聯袂追了過來,距此不到二十丈遠。 就在此時,他又聽到了盛琦的傳音:「你快走,別和他們糾纏下去了!」 金玄白抱了抱拳,轉身飛躍而去,每一個起落都是七丈開外,轉眼便已消失了蹤影。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追了過來,被盛琦轉身攔住,青木道長埋怨道:「盛道兄,你怎麼不把他攔下來?」 盛琦雙手一攤,道:「憑我一人一劍,怎能攔得住他?臭道士,你是存心要我送命是不是?」 青木道長重重的哼了一聲,看了看手中的斷劍,無可奈何的插劍回鞘,歎道:「這支寶劍跟了我有三十多年,如今卻毀於一旦,真是愧對先師!」空性大師道:「臭道士,你一支長劍算得了什麼?老衲我的九環禪杖不是就毀在他的劍罡之下嗎?」 他感慨的道:「這傢伙也不知是什麼怪物,怎麼年紀輕輕的便有如此深的內功修為,比我們這些練了四十年以上功夫的老傢伙,還要內力深厚,真是不可思議!」 盛琦頷首道:「最難得的還是此子資質聰穎,竟把武當、少林二派的絕藝都練到巔峰之境,看來井老大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了!」 青木道長取下了蒙在臉上的布巾,臭著一張臉,道:「二十年前,井老大就說過,九陽神功只要練到第七重,玄門罡氣就不是對手,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們都追求什麼神仙之術,功力不進反退,更加不是此子的對手了!」 他無限感慨的長長歎了口氣,又道:「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練的,他的武功劍法比我還強,更別說御劍術如此神奧……」 空性大師也跟著長歎口氣,道:「老衲才應該深感慚愧,身受少林恩澤,苦練四十年禪功,埋首藏經閣十年之久,卻只學會了本門九種絕藝,而那從未到過少林的小子,只是經由大愚師伯的幾年點撥,便已精通了十幾種少林絕藝,想起來,真恨不得投崖跳河。」 華山大俠盛琦道:「好了!你們別再自怨自艾了,倒是想個主意,看要如何和大哥解說此事。」 他皺起了兩道灰眉,道:「還有,要不要通知高天行那廝?他心急愛徒之逝,已像瘋狗樣的帶領著他親手訓練的數百衛龍神甲兵,趕往河南追殺神槍霸王……」 「當然應該通知他!」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異口同聲的說了這句話,然後互望一眼,不禁相視一笑。 空性大師道:「依老衲之意,通知他是一定要的,因為他誤判形勢,認為金……施主領著五湖鏢局的鏢師往北方去找鞏大成的麻煩,卻不料金施主反而到了江西,要往武當而去……」 青木道長啊了一聲,道:「這個殺神絕對不能讓他趕到武當山,不然我門中弟子恐怕會有大劫,我們必須阻止才行。」 空性大師道:「怎麼阻止啊?我們三人真的不顧顏面,圍攻他一個人嗎?哼!就算你們肯,老衲還不願意呢!」 他見到盛琦似在沉思,忙道:「盛道兄,你得拿個主意才行啊,此事也跟你有關,聽說華山也接到了武當掌門金令,想必也會到武當去……」 盛琦道:「如今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盡快趕回武當,通知各派解散會盟,不和金玄白為敵。」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至於第二條路則是和他談條件,讓他放棄上武當金殿。」 青木道長兩眼一瞪,道:「談什麼條件?井老大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肯和神槍霸王談條件?他一定會盡全力把這小子毀了,不然未來的武林,還有我們武當、少林、華山的立足之地嗎?」 盛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無論怎樣,都該由井老大決定,他到衡山去找袁長老,托我們到江西來找百草生帶上十二味藥草去衡山煉丹,替九千歲祛病延壽,我看不如這樣吧……」 他稍稍一頓,道:「我們就此分道揚鑣,青木你先回武當,大和尚趕往衡山,老夫我則繼續留在此地找落英谷垂楊村,務必找到百草生,然後一個月內在武當會合,你們說,這樣妥當嗎?」 青木道長望著空性大師,問道:「大和尚,你說,盛道兄這樣安排,可不可以?」 空性大師沉吟一下,道:「這應該是上策,我們就這麼辦吧!等到碰見了井老大之後,看他怎麼決定,我們再作打算。」 他似是想到什麼,又說道:「鎮上打著明教旗號的那批人,不知目標是針對誰,你們看,要不要去探個底,摸清楚狀況?」 青木道長猶豫了一下,道:「就怕碰到神槍霸王那小子,他若是誤會我們,恐怕反而不妥。」 盛琦點頭道:「臭道士這句話倒是說得不錯,我們不必節外生枝了,反正這批人成不了氣候,等到把神槍霸王的事解決了,這批人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高天行的手掌心!」 空性大師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他頓了下,道:「盛兄,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請小心一點,別碰上神槍霸王了,免得惹來麻煩。」 盛琦道:「這個老夫知道,大和尚,你也得小心點!」 空性大師招呼了一聲,道:「臭道士,我們走吧!」 青木道長臨行之際,似是想到了什麼,道:「盛道兄,你記住了身上的禁制,只有兩個多月便已到期,無論找不找得到百草生,都要趕回衡山,和井老大會合。」 盛琦點了點頭,只見他們二人揮了揮手,便投入蒼茫的夜色中,很快的便已消失了蹤影。 他站在草坡之上,默然佇立,有如一尊石像,許久都沒離開,任由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袂和長長的灰髯,不停的飄動。 大約過了一盞茶光景,他才回過神來,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不進入山中,轉首朝金玄白消失之處,奔了過去。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四章血腥廝殺 夜風吹動,火仗風勢,燃燒得更加厲害了。 十幾處的火頭,到處竄起,捲著漫天的黑煙,遮天蔽地,熊熊的火光裡,人群逃竄,呼天喊地,卻是看不見人救火。 當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逃到了鎮外桑田,眼看鎮裡處處燃燒,烈火奔騰,不禁看傻了眼。 陣陣濃煙,隨風捲過來,逼得他們退出數丈。 撲天雕駭然道:「怎麼會這樣呢?」 李亮三飛身躍上一株大桑樹的樹帽,凝目向鎮中望去,只見鎮裡人影幢幢,有人忙著辟出火牆,有人推著水車救火,也有人在激戰之中。 閃爍的刀光劍影,映著沖天的火光,每一張臉都在扭曲著,猙獰萬分,隨著刀起頭落,鮮血飛濺,都看不清楚是誰在殺誰,只見到一具具的屍骸落地。 李亮三倒吸一口涼氣,躍了下來,不想繼續再觀看這種殘酷的畫面。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圍了過來,急著詢問狀況,李亮三搖了搖頭,道:「太慘了,鎮裡擠著數百上千人,在整條街上殺來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殺誰,真是血腥。」 撲天雕道:「莫非這些人是專門來對付明教徒眾的?」 李亮三還未說話,眼前人影一閃,金玄白已平空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像鬼魅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嚇得他們三人都退了一步。 李亮三看清楚是金玄白之後,定了下神,忙道:「金大俠,剛才那個蒙面老道是武當前任的掌門人青木道長,他是在下的啟蒙恩師。」 金玄白點頭道:「我知道,其他二人,一位是少林的前任掌門空性大師,另一位則是華山派昔日的老掌門人。」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早先便對金玄白敬畏有加,剛才又親眼看到他以一敵三,竟然把武當、少林二派的前任老掌門人都壓了下去,更是視他如神人,眼中充滿著崇敬之色,看得金玄白有些毛骨悚然。 他抓了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李盟主,謝謝你趕來通知,不過此事已非楊子威所能解決,請你轉告他和林大俠,我按照原定計劃,趕往湖北而去,就不和他們見面了,請他們就此返回武當。」 他看到李亮三恭敬的束手而立,淡淡一笑,道:「我剛才已經警告過了三位老掌門人,青木道長會把我的話轉告黃葉道長,想必武林各大門派也不會以我為敵,故此,這場武林紛爭,很快便會平息下來。」 李亮三心悅誠服的道:「如此一來,在下就放心了!不然師門遭劫,武林大亂,也非在下所願。」 金玄白凝目看了看遠處火光,道:「李盟主,在最近三個月之內,你務必嚴格的約束盟下所有的幫派,不可像往日一樣行走江湖,不然恐有不測,到那時,傷了我們之間的情面,就難以彌補了。」 李亮三頷首道:「這個在下省得,請大俠放心。」 金玄白看他一臉虔敬之色,覺得此人雖然投身綠林,倒也不愧是忠義之人,尤其他昔日被武當逐出門牆,多年之後,猶是不忘師恩,為武當和崑崙兩派的安危,千里奔波,希望能彌平禍端,的確難能可貴。 他沉吟一下,從囊中掏出一塊令牌,道:「李盟主,這是朝廷新近成立的內行廠番子們所佩帶的腰牌,你拿去帶在身上……」 他把腰牌交給李亮三之後,繼續說道:「如果你遇到官方人員或是東、西二廠的番子查詢,盡可取出此一腰牌,一定可以保你安然無恙。」 李亮三雙手接過令牌,顫聲道:「謝謝大俠!」 金玄白道:「內行廠的職權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你切勿隨便亮出此一腰牌,做出逾越之事,否則遭到大檔頭追捕,就別怪我了!」 李亮三躬身道:「是!在下敬領大俠教誨。」 金玄白笑了笑,又補了一句,道:「如果有人問起這塊腰牌之事,你就告訴他,此乃內行廠右指揮使金侯爺所發,有事叫他直接找我就行了。」 他稍稍一頓,揮了下手道:「你們快走吧!我要到鎮裡去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鎮上縱火行兇!」 李亮三還想問幾句話,眼前一花,金玄白的身形由濃而淡,瞬間便已消失了蹤影。 他望著濃煙幢幢、火光熊熊的遠處,只覺一陣毛骨悚然,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歎道:「這哪裡還是輕功?簡直是神行無影的仙術。」 撲天雕喃喃的道:「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難怪連少林派的空性大師都會說金大俠太可怕了。」 翻天鷂子縮了縮脖子,道:「幸好我們站對了一邊,沒有和他為敵,不然恐怕就跟北六省綠林盟一樣,數十個幫派就此滅了!」 李亮三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道:「原先我們的推算,果真沒錯,這一次朝廷用金大俠為指揮使,成立了內行廠,恐怕目的便是對付江湖人士。」他歎了口氣,道:「可惜那黃葉掌門,竟然不知大禍臨頭,還召開什麼掌門會,要對付神槍霸王,分明是自找死路,真是可歎又可憐!」 撲天雕道:「盟主,你為了報答師恩,這些日子也夠辛苦了,我們還是別涉入太深的好,免得惹火上身。」 李亮三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眼看他們陷入絕境,一定要盡力挽回,至於做不做得到,就非我能預料的。」 他看了看手裡緊握的那塊腰牌,只覺世事變幻,有時真的荒謬無比,自己出身武當,後來被逐出門牆,改投崑崙門下,應該算是正派門下弟子。 可是卻莫名其妙的成了南七省綠林盟的盟主,整日裡和那些黑道、綠林人物來往,儘管切實遵行著「盜亦有道」的江湖古訓,卻總難免做些見不得光的昧心事。 如今再度和神槍霸王相逢,被他如此看重,竟然把代表內行廠番子身份的腰牌賜給了自己,用來保身。 如此一來,整件事變得更加荒謬,自己從一個綠林魁首,竟然變成了朝廷爪牙,這種身份的轉換,幾乎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剎那之間,李亮三思潮泉湧,前塵往事,全上心頭,歎了口氣,道:「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盡力去做,管它成不成功,總之問心無愧就行了。」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明白他話中之意,全都以飲佩的眼光望著他。 突然,撲天雕發出一聲怪笑道:「盟主,你有沒有想過,身為綠林盟主,麾下有一百多個幫派、山寨、跺子窯,應該和所謂的名門正派是對頭,如今卻為這些人的安危,幾乎跑斷了腿,此事若是傳揚開去,豈不是笑掉他人的大牙?」 李亮三苦笑了一下,翻天鷂子卻道:「盟主,屬下支持你,無論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跟你一起走!」 李亮三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動的道:「好兄弟,謝謝你了。」 撲天雕道:「盟主,你雖然做的是傻事,可是我也支持你,無論火裡火去,水裡水去,我都陪你到底就是了!」 李亮三隻覺眼中有些濕潤,伸出另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了撲天雕的手,哽咽的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 撲天雕發現他手裡仍然握著內行廠的腰牌,接了過來,放在眼前一看,道:「盟主,如果這塊令牌果真如神槍霸王金大俠所言,這麼管用的話,我們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 他興奮的道:「說不定我們可以憑此調動湖北的衛所軍士,封住武當山,然後強制將各派趕至的掌門人和弟子一起驅離武當,豈不是可以消弭這場禍事?」 翻天鷂子兩眼放光,咧開大嘴笑道:「若是調不動衛所兵馬,我們可以號召千兒八百的各路幫派中的好手,冒充內行廠人員,上山強制驅離那些名門正派的傢伙。」 李亮三聽到他們如此大膽而又荒謬的建議,嚇了一跳,接過撲天雕手裡的腰牌,揣進了懷裡,沉吟片刻道:「此事太過荒唐,不可貿然為之,得要從長計議。」 撲天雕道:「盟主,你得盡快拿定了主意才行,你沒看到那一夥人,打著明教的大旗,公然穿州過府,分明是朝廷設下的陷阱,我看大概不是什麼真的明教教眾。」 翻天鷂子也點頭道:「北六省的跺子窯毀了數十所,江湖傳言,都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神槍霸王帶人所為,可是他本人卻在此,依屬下看,這是一個陰謀,完全是用來對付江湖上黑白二道,所以我們得趕快行動才行。」 李亮三聽他說得有理,不由打了個寒噤,道:「走!我們快去和插翅虎他們會合,大家商議一下,看看該怎麼做。」 他們三人沿著鎮外的田埂,飛掠而去。 他們身影剛剛消失在黑暗中,盛琦已從十丈開外的桑田旁現身而出。 他望著李亮三等人消失之處看了一眼,只覺心潮起伏,猶未平息,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唉!這是個什麼世道?怎麼江湖上黑白顛倒,人鬼難分起來?綠林賊寇抱著江湖道義,一腔熱血想要弭平危機,而所謂的正派人士卻為了一些私怨,竟罔顧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準備要對付一個手握大權的神槍霸王,真是自尋死路!」 他感慨了一下,往右望去,只見二十多丈之外,那些在燃燒中的民房,此時大火連成一氣,有些越燒越旺,有些外緣的房舍已化為灰燼,只有斷垣殘壁裡仍有些黑煙冒出來。 許多鎮民衣冠不整的從火區逃了出來,幾乎全都是只穿著中衣,光著雙腳,他們攜老扶幼的逃向鎮外的空地,每一個人都是面孔烏黑,衣衫凌亂。 那些人陸續的從鎮裡逃出,聚集在鎮外的空地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詛咒,加上小孩的哭鬧聲,吵成了一團。 盛琦心生惻隱,不忍再多看下去,向左繞了半圈,走進一間已化為灰燼的土屋,抹了兩把黑灰塗在臉上,然後解下背上的長劍,脫去外袍,捲好了劍,夾在腋下,朝鎮中心緩步走去。 連綿的屋舍,蜿蜒過去,一條長街幾乎燒掉了一半,盛琦過了兩條街面,只見前面的一排房屋已燒得只剩下整片斷垣殘壁,只有一些餘燼仍在冒煙。 他飛身穿越這排廢墟,才看到前面整齊的民房,混濁的空氣裡充滿著煙臭味,逼得他只能屏住呼吸,躍上了那排完好的房舍屋頂,才敢暢快的吸起氣來。 這裡算是鎮尾,全都是低矮的民房,罕得看見有二樓建築,可是迎風吹來一陣血腥的氣息,幾乎使得盛琦嘔吐起來。 他俯首望去,只見街上一片狼藉,除了有凌亂的傢俱、桌椅板凳之外,還有數十具屍體和散亂遍擲各處的兵刃。 盛琦翹首遠望,只見二十多丈之外,尚還傳來兵刃敲擊的聲響,此處十多丈遠,已無人跡。 他躍下了地,略一查看,發現那些死者上身完好,七成以上都是割喉一刀致命,其他的三成則是四肢中了暗器,流血而死。 盛琦從一個死者身上拔出兩枚暗器,發現一枚是星形,另一枚則是十字形,鏢身中間都有一個小孔,形狀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他放下暗器,撕開了一具屍體的染血外衣,發現裡面果真穿著銀鱗軟甲,不禁凜然忖道:「從這些人的穿著和他們丟下的鬼頭刀看來,顯然這批人便是高天行訓練的五行軍營中的衛龍神甲兵,可是他在半個月前還在河南,怎麼這麼快就帶人趕到了江西?」 大略的一看,整條街上橫七豎八的倒了最少有一百七八十具屍體,盛琦不能一一檢視,自然不知這些死者是不是都來自為了衛護劉瑾所設的五行軍營裡的衛龍神甲兵,或是還有鏢局裡的鏢師。 他飛身躍上了屋頂,沿著屋脊向前掠去,一直奔出七八丈遠,便看見對街一連數間二層高樓,樓前懸著一塊大匾,寫著「雲聚客棧」四個大字。 客棧門口掛著四盞燈籠,用竹竿高高挑起,樓前站著二三十名灰衣壯漢,他們每一個人都手持繡春刀,卻沒有一個出手,全都望著街上正在拚鬥的幾群人。 盛琦伏於屋脊往下望去,只見一百多個手持鬼頭刀,身穿藍色勁裝的大漢,正結成九個刀陣,圍住了九個女子,正在激烈的交手。 那些女子有老有少,手中揮舞著兵刃,動作迅捷如飛,劍上寒芒閃爍,雖被困在刀陣中,卻個個勇猛如虎,反而操縱著大半的攻勢。 她們顯然知道這些手持鬼頭刀的藍衣大漢,身上全都穿了軟甲,所以每一劍出手,攻的都是四肢和頭部,逼得那些藍衣大漢左支右絀,若非憑藉刀陣的運轉,佔了極大的優勢,早就喪命了。 盛琦認出這些藍衣大漢正是高天行過去幾年裡,在西山秘密基地所培訓的衛龍神甲兵,也深知這些人武功都頗具修為,每一個人放到江湖上,都可以成名於一方。 然而這些人面對那些身穿綢衣繡服,長得花容月貌的女子,卻非要結成刀陣,才能自保。 由此可見,那些年輕的美女,個個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就算自己的徒兒何康白來此,也不見得能夠取勝。 他一想到何康白,驀然見到一個身穿水藍勁裝、頭紮花布巾的美女,手中長劍一絞,砍下了一個衛龍神甲兵的一條右臂。 慘叫聲裡,鮮血飛濺,那個女子劍式一轉,劍光流動,竟然燦化出七八朵梅花。 隨著梅影乍起乍沒,又有兩名藍衣神甲兵喪命在她劍下,屍身跌落出去,頓時刀陣出現破綻。 盛琦兩眼放光,驚喜的忖道:「這不是本門的寒梅劍法嗎?她……她莫非就是小馥?」 凝神看了一下,發現那個年輕女子滿臉殺氣,杏眼圓睜,完全不似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綁著兩條小辮子,蹦蹦跳跳,哼著山歌,圍繞在身邊打轉的小女孩。 看著看著,盛琦倒是有些癡了,直到耳邊傳來五音齊響,才讓他從幻覺中清醒過來。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長得清麗可愛的年輕少女,手持一柄短劍,施出一路神奇玄奧的劍法,不時從劍上發出高低不同的樂音,就在眨眼的工夫,已殺了三個衛龍神甲兵,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盛琦越看越是覺得眼熟,略一思忖,才發現那個少女所施的劍法竟是漱石子的太清劍法。 他驚駭的忖道:「太清門何時又收了女徒?怎麼這個女娃兒看來才十七八歲,武功造詣竟有如此成就?並且心狠手辣,殺人毫不眨眼。」 隨著目光轉動,他看到還有其他兩個更年輕的少女,也都是使的同樣劍法,故此讓他深感不解。 他的目光閃爍,順序望去,發現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女子使的是玄陰劍法,而遠在十丈開外的兩名年輕女子,一人手持銀槍,另一人則揮舞著兩柄大斧,全都神勇無儔,驅使著刀陣團團亂轉,看來完全不似跟人搏命,純是好玩而已。 盛琦心中一凜,忖道:「這兩個女子所使的槍法和斧法,完全是當年槍神和鬼斧二位老哥的路數,莫非她們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可是,他們又為何跟金大俠在一起?這就更讓人不解了!」 他一時之間,找不出答案,揚首往遠處望去,只見十七八丈之外的一段街面,又是另一種狀況。 那裡有一百多個身穿各色花衣的年輕女子,結成了十幾個刀陣和劍陣,把大批的藍衣大漢圍在陣中,不斷的切割、研磨,死傷的人越來越多,簡直成了人間煉獄。 盛琦只覺一陣淒然,忖道:「高天行那廝,多年的苦心,也不過只訓練出了按照五行所排列的二千五百多名衛龍神甲兵,如今看來,最少在這裡要死掉五百人……」 他四下搜索,沒有看到金玄白的身影,只見到遠處街頭圍著密密麻麻的一堆灰衣人,高舉的燈籠最少也有四五百盞之多,照耀得一大片街面,有如白晝。 在那群人堆後面,還站立著另一群人,那些人手中除了擎著火把和燈籠之外,還高舉著十幾面大旗,不斷的搖動,口中並且吶喊著,似在替這些花衫女子們助威。 盛琦的眼力縱然不差,卻也看不清旗上的圖騰,他只是大略的計算了一下,那些觀戰的灰衣人以及持旗的黑衣人,合計起來,最少有千人之多。 這些人沒有參加戰局,全都在搖旗吶喊,圍觀戰況,顯然根本用不著他們加入,或者對那些花衫女子有著強烈的信心所致。 盛琦想起了剛才躲在桑林裡,聽到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二人所說的那番話,驚駭的忖道:「這批打著明教旗號的女子,也不知是什麼來歷?竟然練成了如此厲害的刀劍大陣,再加上那些手持繡春刀的灰衣人,個個身帶殺氣,必然是東廠的高手,看來那個姓李的什麼盟主之言不假,這完全是個布好的陷阱,目的便是要對付高天行或者各大門派……」 想到這裡,他覺得背後一陣冰涼,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沒有見到金玄白在場,更讓他認為朝廷新近成立內行廠之事,可能不假。 但是他計算了一下時間,認為高天行率一營衛龍神甲兵,從北京趕往河南、山東一帶去攔截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神槍霸王,按照行程,是絕不可能趕來此地。 由此可見,高天行這回派出的人,除了他本人自領一營之外,另一營可能由五行尊者其中的一人所統率,甚至可能還有一營衛龍神甲兵趕往其他地方,目的便是要堵住金玄白。 盛琦又搜索了一下,依然不見金玄白的蹤影,也沒發現自己認識的五行尊者中的任何一人。 他心裡明白,就算高天行把五名尊者一起帶來,統領著所有的衛龍神甲兵,一起殺到此地,恐怕也無法取勝,更何況這回只來了一營兵馬? 那些衛龍神甲兵分開數處應戰,完全不見統率之尊者,可見領頭之人已被除去,他們才會負隅頑抗。 以盛琦的所知,五行尊者中,任何一人的武功,都已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都不在劍豪聶人遠之下。 他們之所以在武林中毫無名氣,僅是因為高天行不讓他們行走江湖而已,說到底,訓練他們的目的,便是為了暗中保護九千歲劉瑾的人身安全,以及為他日圖謀大業做準備……如今這一營人眼看支持不久,那位領軍的五行尊者也不見蹤影,顯見不是死於金玄白的劍下,便是已被擒下,正在逼問口供,看來高天行的宏圖大業終將付諸流水。 盛琦在瞬息之間想了許多,當他把遠眺的目光收回之時,突然見到對街的雲聚客棧門口,走出一個滿頭白髮,卻是容顏如玉的女子。 那個女子滿頭珠翠,一身華服,光從她的頭髮看去,她最少也有六十歲,可是她的面孔清麗,膚色姣好,看上去只是二十至三十歲的光景,故而乍見之下,根本看不透她的年齡,也讓人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盛琦幾乎目瞪口呆,覺得那女子極為熟悉,差點就要脫口叫出她的名字,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徒兒的妻子,早在十多年之前,便已經死了,如何還會出現在眼前? 那個白髮女子剛走出客棧大門,臉上還含著微笑,觀看著街上的戰況,驀的似有所覺,笑容一斂,眼中射出兩道凌厲的光芒,投向四丈開外的屋頂。 盛琦見到她眼中神光炯炯,望向自己存身之處,知道此女的一身修為,不在自己之下,否則不會這麼快便發現自己的行蹤。 也就是因為這種情形,使得盛琦更加肯定自己認錯人了,因為他的印象中,徒兒的妻子只是一個可憐的弱女子,嫁進夫家之後,飽受凌虐,從來都是逆來順受,把一切委屈都往肚裡吞。 而眼前這個白髮紅顏,眼中冷芒畢露,如同兩道利刃,武功高強之極,絕對不是印象中的那個女子。 盛琦心神一凜,意念急轉,已見到那個白髮**騰空掠起,有如一支脫弦之箭,射了過來。 他不願自己的形跡敗露,提聚渾身功力,急撲而下,掠過四丈的空間,投入一間燒得殘破不堪的廢屋。 就在他雙腳落地的剎那,耳邊金風破空,疾響而起,竟是十幾枚暗器,分從兩邊交錯射到。 盛琦腳下一旋,斜身穿掠而起,人在半空,揮動手中的布棍,格飛了四枚暗器,至於其他十幾枚暗器,則全部從他腳下交錯而過,在一陣噗噗的聲響裡,射在燒燬的屋裡,激起一片黑灰。 廢屋裡光線黯淡,盛琦認不出那些暗器的形狀,身形被暗器稍稍一阻,已聽到凌厲的刀風,急劈而至。 他想不到那些人動作如此迅捷,並且根本不顧廢屋中的污穢,便隨著自己身後,鑽進屋來。 刀風一響,濃郁的殺氣疾撲而來,盛琦不敢怠慢,拔劍出鞘,一式「紅梅吐蕊」,劍上飛出八九朵劍花,擋住了近身的兩刀。 隨著劍式運行,劍花滿空幻起,鑽進屋中的三名灰衣大漢都被森寒的劍氣逼得退出了已剩斷壁的破屋。 這時,盛琦才發現那些大漢雖是刀法凌厲,卻都毫無內力修為,僅是仗著強壯的臂力揮刀而已,自己提起七成功力應戰,倒是小題大作了。 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已見到那個白髮女子到了屋外,似是躊躇著廢屋裡一片灰燼,不願弄髒一身華服,猶豫了一下。 盛琦不敢再逗留下去,立即轉身從半壁殘垣裡斜躍而出,掠起二丈多高,人在空中,側目後顧,那個白髮女子已提起雙臂,交互拍出。 瞬間,一陣密雷似的聲響,從她的掌風裡傳出,接著便看到廢屋的半堵殘壁化為灰粉,飛散開去。 雄渾的掌勁透屋而過,捲起漫天黑灰,接著便將另半堵廢垣擊破,聲勢極為驚人。 盛琦這時已落身三丈之外,眼看這種強大的氣勁,駭然驚忖道:「玄門罡氣!」 玄門罡氣的威力,他見過多次,不過都是在漱石子身上看見過的,如今卻是在一個白髮**的身上,再度重睹,使他更感意外。 他不敢留下問個端詳,提起了一身功力,使出華山派輕功身法,兩個起落,便已到了十丈開外,投入桑林之中,消失不見。 那個白髮**飛身躍過破屋,到達另一條小街時,已看不見盛琦的身影,消失於何處。 她左右顧盼了一下,自言自語這傢伙使出了華山派的輕功身法,莫非是那個死鬼回來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五章銀鱗軟甲 陽光普照大地,午後的氣溫頗高,沒有一絲涼風。 昨夜的一場大火,燒掉了鎮上一百多間民房,空氣裡仍然瀰漫著焦臭的氣味。 一個上午的時間,經過江彬的指揮,那些衛所軍士合力在街尾後面的空地上,挖了一個大坑,把昨夜被殺死的衛龍神甲兵,全都埋在裡面。 那些衛所軍士本來都是用布巾捂著口鼻,無可奈何的處理屍體,可是當他們發現這些死者每人身上都穿著銀鱗軟甲,囊中最少也有二三十兩銀子時,全都非常勤快而且樂意的搶著處理這些屍體。 當然,經過他們處理之後的屍體,每一具軟甲都已被脫卸下來,囊中的銀兩也都被掏了出來,樂得那些原先埋怨連連的軍士,全都一個個笑呵呵的。 四百多具屍體,身上攜帶的銀兩,包括碎銀和銀票在內,多達二萬兩之巨,全都堆在江彬的面前。 江彬等到全部的屍體都被掩埋好時,望著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銀鱗軟甲,吩咐軍士們到水井裡去挑來十幾桶井水,清洗乾淨。 他非常乾脆,凡是參與掩埋工作的軍士,每人可分十兩銀子,參與挑水清洗軟甲的人,則又可多分二兩碎銀,樂得那二百多個軍士全都笑聲不斷。 當時的一個衛所軍人,每個月的薪俸,還不到二兩銀子,如今參與掩埋工作的人,平空落得十兩銀子入袋,可說都是發了筆小財,怎不叫他們不歡喜萬分? 江彬等到軍士們清洗完了軟甲,領著這些部下,扛著軟甲,用兩個大木桶裝著銀子,回到了架設在街首鎮外的軍帳裡。 由於這個大鎮橫豎只有五條街,鎮上只有三間客棧,朱天壽隨行人馬多達千人,三間客棧都不夠住,還得留一間給金玄白家眷和所帶的五湖鏢局鏢師們,所以江彬帶著上千的衛所軍士們,便只能在鎮外空地搭起了一百多座軍帳,就地埋鍋做飯。 朱天壽原先住在客棧裡,夜裡外敵入侵,十幾處火頭從四處燒起,他便在邵元節和謝愷兒的陪伴下,經由胡定德帶著二百名原先的東廠番子護衛,躲到鎮外的軍帳裡去避難了。 邵元節顧到了朱天壽的安全,還把金玄白調撥過來的給他充當明教教眾的五十名忍者,全部派在軍帳四周警戒。 而真正的明教教眾,則全都在二十八星宿女的分配下,應付入侵的來敵。 朱天壽知道金玄白帶著女眷就住在街尾的雲聚客棧裡,所以對入侵之人,根本沒感到一絲畏懼,相信有這麼一個天下第一大鏢客在此,任何敵人都不可能殺進軍帳裡來。 只謝愷兒關心手下的星宿諸女,送他進入軍帳之後,便匆匆離去,否則他更心安了。 有生以來,朱天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瓊樓玉宇,就算出了北京,避禍江南,一路上也是前呼後擁,住的都是高樓華廈,何曾躲到軍帳裡過? 可是人性極為奇怪,住慣了華屋,進了陳設簡單的軍帳裡,倒讓他有種新鮮感,所以昨夜住了進來之後,一直不願意搬回客棧。 邵元節無可奈何,只得陪著他同住一帳,等到金玄白擒下一名尊者,趕來探視他時,也被逼著留在軍帳裡,蓄著錦被,喝著溫好的美酒,吃起宵夜來。 金玄白從河邊趕回之後,正好碰上衛龍神甲兵在金尊者率領之下,放火燒屋,分從五路殺進鎮裡。 雲聚客棧附近,有高橋五十四和大橋平八郎統率的一百多名忍者在警戒,他們首先便遭遇到了這些入侵的衛龍神甲兵。 經過一場激戰,忍者先是一輪暗器,再來又是狠辣的一輪急攻,在必殺九刀的強大威力之下,縱然那些身穿軟甲的所謂神甲兵,武功都在水平之上,卻擋不住三刀,一百多人全都死在一條短街上。 至於那些信心十足,勇猛無儔的忍者,則只是傷了八人,沒一個死於鬼頭刀下。 這八個傷者沒有受到褒揚,反而被高橋五十四痛罵了一頓,要他們傷好之後,每天揮刀三百次,磨練刀法,務必提升戰力。 金玄白趕回時,正好碰上高橋五十四在訓話,這個中忍一見到金玄白,立刻跪下來請罪,要求少主給予自己嚴厲的處分。 因為那八名受傷的忍者,全都是他帶領的林組下忍,而風組組長大橋平八郎的手下忍者,無一受傷,表示高橋五十四監督不周,訓練不足,必須自請處分。 金玄白眼看鎮中失火,交代這些忍者辟出防火牆,然後找水救火,自己則趕往前街探視朱天壽。 他一點都不擔心住在雲聚客棧裡的未婚妻子,因為那些美女們經過兩個多月的苦練,每人的武功都提升不少,比起過去,何止升高了一個層次,簡直是突飛猛進。 更何況裡面還有何玉馥的母親和風氏姐妹在內,以她們的武功修為來說,就算是像空性大師、青木道長那種絕世高手來此,也絲毫佔不到便宜。 所以金玄白見到五十多名忍者在客棧門口守著,立刻便想到了朱天壽的安危。 他一路奔去,正好遇到金尊者領著一百多名衛龍神甲兵殺入鎮中,被明教五旗人馬攔住,雙方展開激戰。 金玄白手持追日劍,劍芒射出,足足有一尺多長,凡是碰到他的神甲兵《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縱然身穿軟甲,尋常的刀槍無法穿透,卻是經不起金玄白一劍,便已透體身亡。 他連續殺了十多名神甲兵後,終被怒氣滿臉的金尊者截住,不過以他的修為,也只多支持了三招,便被金玄白一掌拍昏。 金玄白髮現所擒之人,儼然是這些藍衣大漢的首領,於是為了得到口供,這才留下他一條性命。 他拎著金尊者趕到了客棧門口,被告知朱侯爺已躲到軍帳裡去,於是又匆匆趕往鎮外。 胡定德領著內行廠的番子守在第一層,見到金玄白走來,趕緊上前行禮。 江彬帶著衛所軍士分散在四處,一見金玄白趕來,也加速搶去叩拜這位侯爺。 金玄白看到了胡定德,想起了東廠用刑的花樣極多,於是把昏迷的金尊者交給了他,要胡定德親自偵訊,務必問出口供。 胡定德認為自己受到了侯爺的重視,欣喜萬分的帶著十名親信去偵訊俘虜。 江彬看到這件美差落在胡定德手裡,心裡頗是鬱悶,不過外表上卻更加的恭敬,終於讓金玄白注意到他的慇勤。 於是他在江彬領著,走向朱天壽所住的軍帳時,特別交待這位千戶大人,務必在戰局結束之後,把所有的死者都掩埋妥當,免得曝屍街上,引起瘟疫。 江彬原先還極不樂意,只是上命難違,只得唯唯諾諾的答應了,並且還命伙夫就地生火,替侯爺們炒菜溫酒,親自端著食物進入帳中,伺候二位侯爺和國師。 他的細心獲得朱天壽當面誇獎,並且明確的告訴他,等到行程結束,就會升調他的官職,而且所調的任所由他選擇。 江彬高興得一夜未能安眠,次日一大早便叫了二百名軍士,親自領軍去抬屍體,洗大街。 此時,他昂首闊步的走在大街上,不時回頭看著手下的軍士們抬著銀鱗軟甲,扛著大桶白銀,再摸懷中的一疊銀票,只覺渾身舒暢,飄飄欲仙。 空氣裡瀰漫的一股焦臭味,此時嗅入鼻中,也不再有任何厭惡,比較起來,好像比大同府妓女的脂粉味,還要好聞。 他回到軍帳,已過了午時三刻,那些留守的數百名衛所軍士都還沒用餐,全都坐在臨時搭好的飯桌邊等著他。 江彬意氣風發,命令手下把銀鱗軟甲堆在大幾之前,然後自己提著兩大桶白銀,走進帳裡。 軍帳之中,此時已鋪上了三層厚厚的毛氈,加了五床錦被,兩張矮几拼在一起,上面擺著十道菜。 金玄白、朱天壽、邵元節三人坐在毛氈上,正在飲酒談話,而謝愷兒則帶著云云,一人一邊,替三人倒酒,帳中瀰漫著一片酒香。 江彬恭敬的稟報,從敵人身上取得軟甲四百三十七具,外帶白銀一萬六千二百兩,敬請兩位侯爺裁示,該如何處理。 邵元節當場吃了一驚,訝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每人身上都穿著軟甲?」 他昨夜護著朱天壽住進軍帳,始終沒和那些藍衣大漢接觸過,是以一聽此事,立刻便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在宮廷侍衛身上,也都每人穿著鎖子甲,這些甲冑和駐防邊疆的軍士們所穿的鐵甲不同,都是由巧匠以精工打造,只有十多斤重,不影響行動。 故此他一聽來犯之人都身穿軟甲,立刻便想到了宮中侍衛身上,沒等江彬回答,立刻又道:「江千戶,請你把一具軟甲拿進來,讓貧道看看。」 江彬應聲出了軍帳,朱天壽卻把目光放在那兩大木桶的銀子上面,訝道:「死了四百多人,搜出一萬六千多兩銀子,豈不是說,每人身上最少揣了二十兩銀子?」 他臉色微變,道:「這些叛逆來路十分可疑,不知有沒有查出來他們的身份?」 邵元節道:「胡千戶曾經來過一次,侯爺你正好在入睡,所以貧道不敢驚動,據他說,那個被金侯爺擒下的叛逆,極能熬刑,至今都未吐露出一句口供!」 朱天壽臉色一沉,斥道:「真是沒用的東西,連問個口供的小事都做不好,還能幹什麼?」 江彬這時提著一副銀鱗軟甲走了進來,雙手呈給邵元節。 朱天壽看了他一眼,道:「江彬,你先去吃飯,吃完飯去問口供,一定要查清這批叛逆的來歷。」 江彬聽到朱天壽把自己的官銜都免了,逕自直稱自己的姓名,知道已在侯爺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恭敬的應了一聲,退出軍帳。 邵元節看了看手裡的銀鱗軟甲,道:「侯爺,這種軟甲以精鋼打造成鱗片狀,然後用銅絲混合著絲線串結成甲,比起錦衣衛所穿的鎖子甲要貴重,可能不是民間一般的鐵匠鋪的師傅能夠鑄造出來的。」 朱天壽接過軟甲,放在手裡摩挲了一下,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這是……」 他警覺的看了謝愷兒和云云一眼,閉上了嘴,放下軟甲,才說道:「現在多想也沒用,吃完飯再說吧!」 金玄白一直沒有說話,默默的喝著酒,其實他的心裡卻是明亮如鏡,知道昨夜來犯的這批「叛逆」,便是盛琦口中所稱的衛龍神甲兵。 這批人都是在西山這個地方,接受高天行的訓練,目的便是保護九千歲劉瑾的安全。 一想到從三大掌門人口中說出「九千歲」這三個字,金玄白不禁毛骨悚然。 他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從盛琦口中問出個結果來,否則他們和高天行連成一氣,成為劉瑾的爪牙,豈不是為天下製造更大的災禍?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六章真實身份 明正德四年,己已,八月。 大太監劉瑾以邊儲日匱,遣官清理屯田,差官所至,處處掠民,於是引起遼東錦州、義州之戍卒高真等叛亂,糾結上千人,驅逐官吏,焚燒房舍,引起地方震動。 九月,四川保寧人廖惠、藍五、鄢本怒率領東北部之農民作亂,聚眾數萬人,在四川東北、陝西漢中、刑襄一帶,和官兵對抗,川陝鄂因而大為震動。 九月中,景德鎮一場大火,燒去民房二百餘間,死於火災中之居民多達千人,無家可歸者數千。 江彬帶屬下李泰、李琮領著五百餘名士卒,在鎮外搭建帳篷,清理廢墟,並且配合地方上的保甲人員,按照名冊,發放救濟金,忙得不可開交。 那些支出的救濟金、撫恤金、掩埋費,全都是從衛龍神甲兵身上搜出來的銀兩,沒有一分一厘需要朱天壽額外支出。 他在午後,由邵元節、金玄白二人陪同下,領著混雜忍者和原東廠的番子們,到災區巡視了一番。 眼看江彬等軍士忙碌的處理一些災後事宜,朱天壽慰勉有加,此時,由鄰近州縣趕來的地方官員,陸續趕到,朱天壽把邵元節留了下來和這些人周旋,逕自返回軍帳之中。 金玄白也返回雲聚客棧,和諸位未婚妻子相聚,談起災區之事,諸女大起惻隱之心,於是紛紛傾囊捐錢,救助災民。 總計下來,所捐出之銀錢,達八千餘兩之多,金玄白喚來大橋平八郎,吩咐他領著一百名手下,攜帶錢兩趕去大帳和千戶江彬會合,以五湖鏢局的名義,捐出這筆善款,提供災民食宿及重建家園之需。 這樁事處理完畢之後,等到金玄白回到樓中,又聽到了嘩啦啦的陣陣洗牌聲,上樓一看,總共擺了四桌,女將們分坐四方,忙著在桌上廝殺。 她們不僅雙手忙個不停,口中還忙著述說昨夜的一場激戰,其中何夫人作為評審,當下評說眾女的武技優劣,不過總是褒多於貶。 金玄白的武功雖比岳母大人還要高出數籌,卻對於諸位未來嬌妻的武功修為,不敢置喙,只是不斷的附和著老岳母的觀點。 何夫人這時才真正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對於金玄白更是視若乘龍快婿,見他坐在齊冰兒身邊看牌,唯恐他會覺得無聊,還親手遞了塊桂花糕給他食用。 她這一出手,讓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位感到不安,於是也暫時蓋起了牌,從鄰桌親手送上糕餅糖果,要他慢慢的吃。 金玄白自幼及長,都沒有受到母親的照顧,記憶中也沒有母親的身影,如今好似驟然多了三位母親,讓他感到格外的溫馨。 看到嬌妻們出手如飛,談笑風生,使他覺得人生至此無一絲遺憾,足以使他產生面對任何打擊的信心。 他緩緩的吃著糕餅,香甜直透心底,正在品嚐著各具風味的甜點,突然聽到岳母大人提起了昨夜有高手躲在對街屋上窺視之事。 何夫人打出了一張東西,道:「真是奇怪,那人分明使的是華山派的輕功身法,怎會遠遠看到我就逃之夭夭?玉馥,禰看會不會是禰爹回來了?」 何玉馥搖頭道:「不會吧,爹此時人在百里之外,怎會趕到這裡來?更何況他老人家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會怕見禰呢?」 她笑了一下,道:「娘,一定是禰看錯了!」 何夫人冷哼一聲,道:「華山派的輕功身法,我還會認不出嗎?不是禰爹,難道姜大哥會跑來這裡?」 金玄白知道她們所說之人,很可能是盛琦,不過華山大俠為何要尾隨自己之後,趕來鎮上,就非他能瞭解的,也有些耐人尋味。 他暗忖道:「盛老既然知道高天行暗中訓練什麼衛龍神甲兵之事,會不會他便是這次行動的領頭之人?」 他一邊嚼著糕餅,一邊把遇到三位前任掌門人之後的一切細節都仔細的回想了一遍,終於覺得盛琦之出現鎮上,可能純屬巧合。 而高天行派出衛龍神甲兵,南北分擊,好像也僅是為了替聶人遠報仇,所以他才趕往河南、山東一帶,去攔截五湖鏢局的索鏢隊伍。 至於出現在鎮上的這一批人,很可能便是用來對付明教大軍,只不過那領頭之人,沒料到鎮上還有五湖鏢局的龐大隊伍在後接應,這才導致全軍覆滅……他本想把盛琦的行蹤告訴何氏母女,也免得她們疑神疑鬼,但是想到了和盛琦之約,於是又把話吞進腹去,繼續吃他的糕餅。 楚花鈴怕他噎著,親手捧了杯茶,遞給他,柔聲道:「大哥,你光吃餅,不喝點茶,太干了。」 金玄白接過茶杯,輕輕的握了握她的玉手,說道:「花鈴,謝謝禰。」 楚花鈴羞澀的一笑,只見一桌上的人,全都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於是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自從服部玉子把寫好的名單交給邵元節之後,她和歐陽念玨二人,確定了自己的終身,卻反而跟金玄白顯得更疏遠了,看到了未婚夫婿,竟是不如以前那樣自然,反倒更是羞赧。 金玄白是個粗人,完全不明白待嫁女兒心,看到她羞紅著臉,更是美上加美,幾乎有種想要把她擁入懷中,恣意憐惜的感覺。 只可惜如今一室之內,擺了四桌的麻雀牌,打牌的女子,有大半都是他的未婚妻子,使他不敢任意而為,只得尷尬的放開了她的手。 秋詩鳳就坐在齊冰兒的下手,看到他的窘態,似嗔非嗔的看了他一眼,回頭道:「詩音,琴韻,禰們這兩個懶丫頭,明明看到姑爺在吃糕餅,怎麼不知道起身倒杯茶給他喝,還要勞動楚姐姐親自動手,禰們說,該不該打屁股?」 詩音和琴韻二人都是秋詩鳳的貼身丫環,相處宛如姐妹一般,她們此刻端了兩張板凳,就坐在秋詩鳳身後看牌,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際。 一聽到秋詩鳳的叱責,嚇得她們二人慌忙跳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垂著頭,襝衽深深一福,詩音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對不起,姑爺,是婢子錯了,請你責罰。」 金玄白連忙搖手道:「沒錯,沒錯,禰們都沒錯,用不著罰。」 何夫人笑道:「賢婿,你對這兩個丫頭太好了,難怪她們都不怕你。」 齊冰兒白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道:「秋妹妹,禰好威風啊,早知道,我就把留在太湖裡的四個丫環全都帶出來了!」 秋詩鳳知道她是在示威,笑了笑,道:「齊姐姐,禰別糗小妹了,好不好?我從小到大,身邊就這兩個丫環,怎麼能跟姐姐禰相比?」 坐在隔壁桌打牌的服部玉子,見到她要和齊冰兒抬槓,趕忙道:「詩鳳,禰膽子好大,坐在冰兒妹妹的下手,還敢跟她頂撞,莫非不想吃牌了嗎?小心她頂死禰,讓禰輸得再也不敢上桌了!」 秋詩鳳聽到服部玉子都開了口,吐了吐舌頭,笑道:「冰兒姐姐,對不起,是小妹失言,禰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多餵我吃幾張牌,可以吧?」 齊冰兒得意的昂了下頭,伸手打了張三筒,道:「請禰吃三顆鐵蓮子!」 秋詩鳳眉開眼笑,把那張三筒從海裡撿了起來,放在自己面前,然後把牌推倒,笑道: 「冰兒姐姐,謝謝禰,一條龍,清一色,一路發財,大滿貫。」 金玄白聽她嬌聲細語,說出一些麻雀牌術語,覺得極為悅耳,可是卻完全不懂她說的是什麼。 齊冰兒翻了下白眼,側首望著金玄白,道:「哥!都是你坐在這裡,讓我精神不集中,這才放了個大銃,我不管,你要賠!」 金玄白正好把糕餅吃完,於是把茶杯放在矮几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道:「好!我賠。」 他望向秋詩鳳,道:「鳳兒,禰這什麼大滿貫,冰兒該付禰多少錢?」 秋詩鳳道:「一番二兩,大滿貫是八番,嗯!算起來得要二百五十六兩銀子。」 金玄白吃了一驚,道:「玩這麼大啊?弄了半天,二兩銀子都翻成二百多兩。」 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挑了張三百兩面額的,放在齊冰兒面前,道:「冰兒,禰們慢慢玩,我先走了。」 齊冰兒斜眼睨了他一下,嬌嗔道:「哥!你怕跟在旁邊付錢啊?溜這麼快做什麼?」 金玄白笑著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背,道:「哪是這樣,我要去和朱大哥商量一下行程。」 他目光一閃,只見不但同桌上的何玉馥、秋詩鳳都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連隔壁三桌上的所有人都一個個停住了手,回頭往這邊望來。 乾咳一聲,他硬著頭皮,道:「這樣吧,玩牌的人,不論是誰,每人發給一千兩銀子作為本錢,若是輸光了,明天就不可以上桌。」 話一出口,室內一陣哄然大笑,坐在牌桌上的十二位女將們,七嘴八舌的紛紛向金玄白致謝,何夫人更是稱讚道:「玄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婿了!玉馥真是沒看錯人。」 何玉馥聽了,笑顏盛開如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金玄白一邊分發銀票,一邊接受諸位女將的褒語,心裡卻想起蔣弘武跟自己在蘇州說過的那段「錢是好漢」來:「世間人睜眼觀見,論英雄錢是好漢。有了它諸般趁意,沒了它寸步也難……」 他頗為感慨,忖道:「果真是錢做人,哪裡是人做人?我若還只是一個小野樵夫,恐怕丈母娘也不會對我如此青睞有加了。」 想到以前每月賺不到二兩銀子的日子,不禁暗暗打了個寒噤。 發放銀子之際,樓中一陣鬧哄哄的,初學會玩牌便大膽上桌參與牌局的井胭脂,更是熱情的抱著金玄白,大叫:「姐夫真好!」 她這種大膽作風,反而弄得金玄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望了望隔壁桌的井凝碧,只見她媚眼如絲,迷迷濛濛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此刻,縱然他曾經巫山,陷身在十女銷魂大陣裡,當著一屋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感覺,紅著臉推開了井胭脂,低聲道:「小丫頭,別亂來!」 井胭脂嘟著嘴,挺起了酥胸,道:「誰小了?凝碧姐只不過比我大半個多月而已。」 服部玉子笑道:「胭脂,禰這小姑娘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厚顏起來,竟敢跟凝碧比胸脯誰大?」 哄然大笑聲裡,井胭脂酡紅著臉,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服部玉子,把發燙的臉頰貼在她的秀靨邊,撒嬌的道:「傅姐姐,我不來了,連禰都在欺負我。」 服部玉子瞄了手足無措的金玄白一眼,低聲道:「胭脂,禰不《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來了,乾脆跟禰姐夫一起去吧!以後也把禰收了房,好不好?」 齊冰兒看到井胭脂雙頰暈紅,低垂著頭,雙眉一挑,嚷道:「傅姐姐,禰別再出餿主意了!大哥如今已有八九位夫人了,禰還要給他納妾啊?」 服部玉子扭過螓首,睨了齊冰兒一眼,笑道:「喲!冰兒妹妹又吃醋了?看看禰這樣子,真是逗人喜歡。」 齊冰兒輕啐一聲,道:「呸!誰吃醋了?我是怕大哥的身體吃不消!」 此言一出,轟堂大笑。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沒問題的,誰教他是神槍霸王了。」 她這句話語帶曖昧,脫口之際,想起那夜在天香樓的復壁中窺視的香艷情景,頓時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不由自主的端起矮几上的香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這才覺得舒服許多。 金玄白似乎也體會出她話中的雙關意味,一臉窘色,抓了抓後腦勺,匆匆的告別諸女,便逃下樓去。 下樓之際,又聽到樓中傳來陣陣嬌笑,接著便是楚花鈴在一片笑聲裡,提起了金玄白誤把仇十洲的春宮畫當成了武功秘笈的那段糗事。 金玄白不敢仔細聽下去,匆匆的出了雲聚客棧的大門,忖道:「花鈴這個丫頭怎麼啦? 明明是嬌羞可愛,怎麼如今也放肆起來?看來是跟玉子一起學壞的。」 他雖是這樣想,其實心裡倒也頗感甜蜜,因為樓上這些美麗的女子,除了幾個丫環之外,以後都是他的妻子,這些花容月貌的美女,相處如此融洽,沒有給他增添任何煩惱,真是讓他高興。 他彷彿有些失魂落魄的一路想著心事,大步往鎮前行去,對於客棧前守衛的忍者們,以及在街上見到他,紛紛下跪行禮的內行廠番子,全都視如不見,僅是點了下頭,便當作回禮。 一直快要走到鎮口,看到了那一百多座軍帳時,他才從串串甜蜜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定了定神,只見帳前數十名守衛的衛所軍士,全都跪滿一地。 他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起來吧!」 那些守衛人員站起之後,抬頭挺胸,全都以敬仰的目光望著他。 金玄白走了過去,問道:「朱侯爺在帳裡嗎?」 那個領頭的軍士,躬身道:「敬稟侯爺,朱侯爺在帳裡正和邵道長談論機密要事,請容小的進去稟報。」 金玄白也不知朱天壽和邵元節在談什麼機密大事,連自己過來,還要通報,點了點頭,道:「你通報一聲,就說我要求見逍遙侯爺。」 那個軍士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大帳之前,還沒開口,帳門已被掀了開來,邵元節剛一現身,便大聲呵叱:「混帳東西,連金侯爺都不認得了?他過來還要通報什麼?莫名其妙!」 嚇得那個軍士臉色大變,當場跪倒,磕頭有如搗蒜,驚駭萬分的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金玄白看了過意不去,趕忙道:「邵道長,你不用怪他了,這也是他的職責。」 邵元節餘怒未息,道:「什麼職責?真是瞎了狗眼的東西,貧道叮囑他們小心守在帳外,並不是要防自己人,怎可如此待你?」 金玄白見他神態有異平常,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得又勸說了兩句,邵元節才面色稍緩,拉著金玄白的手,走進大帳之中。 金玄白進入帳內,只見朱天壽身著白色綢衫,斜靠在錦被上,兩個年輕女子分列左右,各自持著一柄鵝毛羽扇,替他扇風,一個小太監,不知是張忠還是張雄,正盤腿坐在朱天壽腳前,抱著一條腿在捏腳。 朱天壽瞇著眼,一臉舒服樣,見到金玄白進來,笑了笑,睜開眼道:「云云、蕙蕙,禰們回去侍候愷兒,這裡暫時用不著禰們了。」 云云和蕙蕙二女,放下手中的羽扇,跟金玄白行了個禮,這才扭著細腰,裊裊走出大帳。 朱天壽坐了起來,道:「張忠,這裡也沒你的事,去洗個手,等會傳喚你再過來。」 張忠應了一聲,替朱天壽穿好鞋襪,又跟金玄白磕了個頭,這才離帳而去。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和邵元節仍是站著,忙道:「賢弟,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這裡坐著,愚兄正好有事和你相商。」 金玄白見他表情有些嚴肅,也不知他有什麼心事,走到朱天壽身邊,靠著矮几坐了下來。 朱天壽等到邵元節也盤膝坐下,這才一哼道:「賢弟,胡定德已經問出口供了,昨夜領著五百名叛逆,殺進鎮裡,又放火燒鎮的人,是劉賊秘密訓練的親兵。」 金玄白已知道大部份內情,並無驚訝之色,點了點頭,道:「果真如此,並無意外。」 朱天壽道:「這批人是直屬於劍神高天行的麾下,總共有二千五百人之多,分為金、木、水、火、土五隊,昨夜來犯的五百人,正是所謂的金隊,其領頭者,也就是被賢弟你親手擒下的那人,便是金尊者。」 他頓了下,又道:「這批人統稱衛龍神甲兵,每人身上都穿有銀鱗軟甲,刀槍難入,而且他們的武功駁雜,據那亂首金尊者所供,除了高天行之外,尚有四位護法長老傳授各種武功。」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口渴,端起矮几上的小茶壺,喝了幾口茶,繼續道:「這裡面最奇怪的是,連金尊者都不知道那四位護法長老是什麼來歷,甚至連他們的真正面目都不清楚,賢弟,你說奇不奇怪?」 金玄白道:「大哥,這裡面雖有些蹊蹺,卻並沒什麼難以想像的事,因為這批所謂的姨龍神甲兵,就是高天行為了振興明教的基本勢力。」 他頓了一下,道:「這五行尊者,就是早年明教的五令令主,只是換了個名稱而已。」 朱天壽哦了一聲,望向邵元節,道:「道長,胡定德怎麼沒把這樁事查出來?」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那個金尊者受過特殊的訓練,熬刑的本事極為了得,胡千《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只查出一些皮毛,還是貧道施出抽魂鎮魄的道法,才讓他招出這些事。」 他稍稍一停,望向金玄白道:「金侯爺,受到貧道法術抽魂之人,絕不會有絲毫隱瞞,他說不知道護法長老是誰,就一定不知道,否則他不會把聶人遠的真正身份都說了出來。」 金玄白哦了一聲,問道:「邵道長,聶人遠那廝,莫非還有什麼了不起的身份來歷?」 邵元節點頭道:「據金尊者劉豪說,聶人遠是高天行的私生子,也是他多年以來,蓄意栽培的傳人。」 他笑了笑,繼續道:「朝廷所設之錦衣衛,從太祖皇帝開始,便只有一位指揮使,這個職位,如今是由張永張大人執掌,除了指揮使之外,另有同知二人,僉事二人,鎮撫二人……」 金玄白聽他說著說著,又提到了錦衣衛的編制,記起了蔣弘武,道:「蔣大人不就是錦衣衛的同知嗎?」 邵元節頷首道:「不錯,除他之外,此次隨貧道去斷劉賊龍脈的勞公秉便是昔日南鎮撫司的鎮撫。」 他目光一閃,道:「侯爺可知道,那聶人遠去年已被劉賊任命為錦衣衛僉事,有四品官位。」 朱天壽突然一拍矮几,怒道:「錦衣衛的編制,乃太祖皇帝親手所定,劉賊竟敢壞我祖制,把聶人遠任命為僉事,其心可誅!」 金玄白聽他提到了「壞我祖制」這句話,心中一震,愕愕的望著朱天壽,忖道:「他這麼說,莫非以皇家人員自居,難道他以為他姓朱,也是一位王爺不成?」 他正覺自己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之際,朱天壽又道:「這也還是一件小事,最令人不可思議的還是,他把這批人命名為衛龍神甲兵,分明心存不軌,有叛逆之圖。」 金玄白輕歎了口氣,只聽邵元節道:「侯爺,你不用生氣,皇上英明,此事早有定見,你也不用多擔心了,有金侯爺在此,別說是只有二千多人的神甲兵,就算來二萬,又能如何?」 朱天壽聽出邵元節的弦外之音,是勸自己節制一下,別在一時盛怒之下,洩漏了身份,反倒不妙。 他點了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有金賢弟在此,還怕什麼衛龍神甲兵?」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大哥,據我所知,高天行所秘密訓練的這批人,可能並不是單純的為劉賊所用,而是他用來復興明教的基礎。」 朱天壽訝異的哦了一聲,望了望邵元節:「此話怎說?」 他欠了欠身子,道:「賢弟的意思是他們在互相利用而已?」 金玄白點了點頭,把昨夜遇見李亮三來訪,結果發現有人窺視,然後追到河邊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朱天壽和邵元節面面相覷了一陣,邵元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態,道:「金侯爺,你面對三大門派的前任掌門人,竟然還能全身以退,真是奇跡了!」 金玄白雖然證實了心中的想法也吃了一驚,問道:「邵道長,你的意思是,那個大和尚是少林前代的掌門,而蒙面的道士便是武當上代掌門青木道長?」 邵元節點頭道:「那青木道長最是崇拜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了,傳聞張道長不修邊幅,一身邋遢,外號張邋遢,故此青木道長亦倣傚張三豐,長年不洗澡,所以被少林空性掌門戲稱臭道士。」 他笑了笑,繼續道:「他們二人的交情已有三十多年之久,雙方戲謔相稱,卻是從未翻過臉。」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問道:「邵道長,可是他為何要蒙著臉呢?難道他們原先便準備聯手對付金賢弟嗎?」 邵元節道:「青木道長縱是不喜潔淨,卻生性極為高傲,想必蒙面而來,為的是不願被人認出他的身份,並非有意針對金侯爺。」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賢弟,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也免得我們多操心!」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已有埋怨之意,坦然道:「因為我今晚和華山大俠有約,看他要說些什麼,才能綜合所有的情況之後,再詳實的稟告大哥,所以才暫時沒有提起此事。」 「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笑道:「早知道這樣,我和邵道長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望向邵元節,道:「邵道長,請你把不久前收到的密報,跟金賢弟說一說,看他有什麼主意。」 邵元節點頭道:「金侯爺,半個時辰之前,從驛站傳來兩封密報,一封是由諸葛明大人所發,信中說,他已從東廠的秘站得到消息,大批西廠密諜出了北京,好像是針對他們而來,所以要請示侯爺,該戰還是該退。」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批人來歷不明,諸葛大人雖是手邊實力雄厚,卻也有些擔心,故此準備和蔣大人會合一起。」 朱天壽笑了笑,道:「原先我還在擔心這批人的來歷,如今終於確認他們就是高天行所率領的那批衛龍神甲兵!」 金玄白見他神情輕鬆,知道他已經放下心來,不復像剛才那樣緊張,也跟著他笑了笑。 朱天壽望著他真摯的笑容,覺得自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繼續道:「這些傢伙還真是狡猾,明明是劉賊手下密諜,卻混淆視聽,冒充西廠人員,顯然是要讓我們誤導方向。」 金玄白心想,朱天壽這一趟打著明教的旗號,公然的穿州過府,顯然也是混淆視聽,希望把明教暗中潛藏的力量,吸引出來,一舉殲滅。 如今這個計策果真有效,把金尊者率領的這批衛龍神甲兵引來,一夜之間,便殺了這五百餘人。 他在思忖之際,邵元節道:「如今我們既然知道他們的底細,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在江湖上把這批人逐一殲滅,就等於斬斷了劉賊的一條臂膀。」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邵道長,蔣大人傳來《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的密報,是不是也提到了這樁事?」 邵元節道:「蔣大人到目前為止,還沒碰到那批神甲兵,他只是傳來好消息……」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問道:「什麼好消息?」 邵元節道:「太行山綠林盟總寨已被攻破,盟主鞏大成已經死於刀下,隨他而亡的各幫各派瓢把子,約有一百四十餘人,匪徒更是不計其數。」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如今,我們可以全力的對付高天行所統領的神甲兵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七章神功驅毒 秋夜,風涼於水。 田野裡處處都有飛舞的螢火蟲,就像是高掛在穹空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使得秋夜的田野,更富色彩,增添浪漫。 金玄白御風而行,飛掠在大地,彷彿整個人都融入這一片夜色裡,化為田野的一部份。 耳邊充盈著各種聲音,奔騰的河水,唧唧的蟲鳴,夜風的低拂,樹葉的吟唱,小草的低誦,聲聲入耳,沁入心頭,組成一曲天籟。 這些聲音比起雲聚客棧裡嘈雜的人聲、牌聲,美妙多了,忽然之間,讓金玄白想起在太湖之濱,聽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合奏的那段樂曲。 他暗暗的歎了口氣,忖道:「怎麼她們二人自從跟著我之後,從未彈琴吹簫,為我演奏一曲?難道她們以為我是一個粗鄙的武夫,絲毫不懂音律樂器?」 思忖之際,他順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唇際,吹了一下,卻赫然發現,自己小時候可以用一片樹葉吹出幾首小調歌曲,如今已經完全吹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吹奏技巧,似乎完全從記憶中被抹掉了,這使得他有幾分惆悵,覺得好似喪失了什麼。 是童趣?或者是童年的一部份? 金玄白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只覺得自己這段日子,一直糾纏在江湖恩怨和宮廷鬥爭之中,似乎離樸實無華的單純歲月越來越遠。 雖然那些日子過得艱辛而又困苦,畢竟其中也有樂趣,如今縱是榮華富貴,妻妾如雲,生活卻變得更加複雜,樂趣似乎越來越少,責任反而越來越大。 遠遠看到一堆篝火燃起,凝目望去,只見盛琦坐在火堆旁,正在獨斟獨飲。 金玄白腳下一頓,放緩了腳步,把神識放了開去,延伸出一里之外,仔細的搜索了一遍。 果真在這廣大的範圍裡,除了盛琦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並非像邵元節所說,很可能這是一個圈套,會遭到三大門派的前任掌門人合擊。 他的神識繼續擴大範圍搜索,發現二里之內,毫無人嚎,僅發現樹叢裡停歇的一些夜鳥。 他收回神識,飛身躍上了河壩,已見到盛琦回過頭來,伸手舉了舉酒杯,朗聲道:「少俠既然已經來了,何不陪老夫乾一杯?」 金玄白長笑一聲,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這就來了。」 笑聲未了,他已掠過十多丈的空間,躍到了盛琦的身邊丈許之處,停了下來。 盛琦伸出大拇指,讚道:「金少俠,你這一身輕功身法,放眼天下,絕對是排名第一,連井老大也比不過你。」 金玄白放下左手挽著的一個大包袱,在火堆旁找了塊平坦的大石,坐了下來。 他笑了笑,道:「老丈所說的井老大,便是漱石子了,對不對?」 盛琦點頭道:「漱石子姓井,單名一個淼字,是太清門門主,祖籍山西太原府……」 金玄白一愣,道:「且慢,漱石子不是叫井無波嗎?怎麼變成了井淼?再說,他是地道的蘇州人,怎會又成了山西太原府人士?」 盛琦瞇著眼望了他一下,拿起面前的一隻空酒杯,道:「你先喝杯酒,我們再慢慢說。」 金玄白沒有接過酒杯,笑著解開包袱,道:「老丈,在下和你心念相通,也準備了一些酒菜。」 打開包袱,裡面除了一小罈酒之外,還有一個竹編的食盒,掀開盒蓋,裡面放著兩碟小菜和兩隻繪工精細的白釉酒杯。 這個食盒總共三層,每層可放兩碟菜,金玄白把六碟小菜都取了出來,放在平鋪的藍花布巾上,頓時一股香味發散開來。 盛琦眼睛一亮,笑道:「你帶來的菜色,可比老夫在鎮上買的醬牛肉、紅燒狗肉、鹵豆乾、黃豆芽、土豆精緻多了,嘿嘿,甚至連酒杯也是景德鎮的頂級出品。」 他看了看右手端的酒杯,仰首一飲而盡,然後連同左手拿著的那只空杯,一起擲了出去,丟到數丈開外的河裡,這才吁了口大氣。 金玄白這時才注意到盛琦買來的幾包小菜,是用干荷葉包著的,此時荷葉皺在一起,實在不好看到哪裡去,可是那水煮花生和黃豆芽,倒使他眼睛一亮。 這幾個月來,自從他出師開始,所過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好,尤其在遇見朱天壽後,更是整日裡珍饈美饌,幾乎都忘記了鹵豆乾、黃豆牙、煮花生是什麼滋味了。 他笑了笑,把幾包荷葉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又把藍布包袱移到盛琦面前,道:「好久沒有吃到黃豆芽了,真是懷念這種滋味。」 盛琦愕然的看著他,幾乎把他當成了怪物,見他忙著拍開酒罈的封泥,問道:「金少俠,你真的是朝廷的官員?」 金玄白把兩隻酒杯倒滿了酒,點頭道:「應該算是吧!」 他舉起酒杯,道:「老丈,先敬你一杯。」 盛琦默然舉杯,一乾而盡,抓起放在食盒裡的一雙銀筷,迫不及待的夾了菜,放在嘴裡,一陣狼吞虎嚥,才豎起大拇指道:「好菜!」 他舔了舔嘴唇,問道:「這些菜是你從客棧裡帶出來的?」 金玄白道:「客棧裡廚師的手藝不行,這是我們由蘇州得月樓帶來的二廚親手燒的菜。」 他夾起幾根黃豆芽放在口裡,慢慢的嚼了幾下,只覺得滋味無窮,以前住在茅屋裡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盛琦又吃了兩種不同的菜色,只覺得滋味鮮美,是以前自己從未享受過的,看到金玄白只夾豆乾、花生吃,不禁又是一愣。 他的臉上再度出現那種觀看怪物的神色,道:「金少俠,老夫心裡頗為不解,為何問你是不是朝廷官員,你回答應該是吧?那麼,你究竟是不是?」 金玄白見他一直繞著這件事打轉,笑了笑,把酒斟滿,道:「我是朝廷任命的內行廠右指揮使,還是皇上頒下旨意,敕封的武威侯,當然是個官。」 盛琦倒抽一口涼氣,這下真把他當怪物看待了,喝乾了杯中酒之後,才問道:「你既然是朝廷官,為何又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玄白道:「此事說來話長,而且其中有許多曲折之處,一時也不能細說,以後會跟老丈說清楚的。」 盛琦略一沉吟,道:「好,我不問你這個,可是你總可以說一說,當年為何會投入我二弟門下,並且還有幾個師父授藝的事。」 金玄白訝道:「老丈,這件事,何大叔非常清楚,難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沒有碰見過他嗎?」 盛琦問道:「你說的何大叔,可是康白?他……」 他頓了一下,又問道:「他的妻子,明明在十八年前便已死了,怎麼我昨夜好像又碰到了她?」 金玄白毫不隱瞞的把何康白夫婦當年的那段恩怨情仇說了出來,最後道:「她老人家吃了十幾年的苦,如今能和愛女團聚一起,總算心滿意足了。」 他夾了塊豆乾放在嘴裡嚼了幾下,繼續道:「何大叔也覺得這些年實在對不起妻子,所以試圖想要破鏡重圓,目前還沒有結果,可是,我看以後是有可能的。」 盛琦身為何康白的師父,對於愛徒當年的一段畸戀,可說知之甚詳,由於盛旬是他的幼妹,當他知道情形後,雖然二人已經分手,仍是大發雷霆,狠狠的責罰了何康白一次,逼著愛徒面壁半年,不得下山。 如今回想起來,往事歷歷在目,只是人事全非,當年那個美麗的**,如今已是滿頭白髮,而著兩條小辮子依偎在膝邊的小女孩,現在也已長成了婷婷玉立的美女,不久便將成為眼前這個神秘的神槍霸王的妻子。 回顧前塵往事,使人感慨萬千,心裡更是鬱悶之極,長歎一聲,連喝三杯,這才稍稍平復。 金玄白喝了杯酒,默然望了他一下,道:「鐵冠道長跟我相聚的那段日子,除了傳我武功之外,最常提到的便是他的幼妹,希望有朝一日能出得深谷,再見她一眼,可是到他臨終之前,這個願望始終沒有實現。」 他把鐵冠道長替自己定下親事,以及前兩個月在蘇州街上碰到薛婷婷和薛士傑的經過說了一遍。 最後,他有些感慨的道:「雖然他老人家好像誤會了我,並且替我定下親事的動機並不單純,可是我始終沒有怪他。」 他看了盛琦一眼,道:「我受到另一位師父九陽神君的影響比較大,他老人家一再的告誡我,要我在行走江湖之際,恩怨分明,抱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態,所以,武當只要不視我為仇寇,我一定不會傷害武當任何一個人。」 盛琦用大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金少俠,關於你和薛婷婷的那段婚事,既是二弟生前所定,老夫一定盡力促成,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就是三妹也不可以。」 他頓了下,又道:「至於武當黃葉道長發出金令之事,那是他們昏了頭,神智不清之下所做的決定,昨夜你已展現實力,青木那個臭道士急著趕回武當,處理此事,一定可以阻止他們這次莽撞的行為。」 他舉了舉杯,又跟金玄白喝盡杯中美酒,這才繼續道:「目前,最大的問題,可能便是井老大了,只要你能阻止他,就算高天行那廝……」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我殺了聶人遠,目的便是要出力對付高天行,他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就不能讓他活在世間,繼續為害下去。」 盛琦見他說話之際,殺氣騰騰,龐大的氣勢有如滾滾江潮,洶湧奔騰,瀰散開來,心旌一陣搖動,竟然暗暗打了個寒顫。 他暗忖道:「這是個殺星,昨夜他放過了臭道士,果真是看在二弟的顏面上,不然臭道士一再進逼,豈能全身以退?」 想到鎮上滿地的屍首,他更加替青木道長擔心,唯恐這個老弟沒把這樁事處理好,引來武林浩劫。 就在他運功抗拒那寒冰似的殺氣時,突然發現週遭又恢復平靜,那股強大的氣勢,在瞬間便消失於無形。 這時,金玄白問了一句話:「老丈,依你之見,我和漱石子交手,誰的勝算居多?」 盛琦毫不考慮的道:「你們交手的結果,很可能是兩敗俱傷,不過,你還是佔有優勢。」 他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你的年紀比他輕,九陽神功又有七重修為,武功復得五家之長,久戰之下,他必定落敗……」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我不會跟他久戰,兩百招之內,一定會斬下他的首級!」 「二百招之內?喝!未免太誇張了吧!」盛琦幾乎跳了起來,大聲道:「就算你練成了御劍之術,也不可能在二百招之內獲勝!」 他揮動了一下左手,好似這樣才能揮去一些什麼東西,道:「當年老夫和他切磋,也是戰到三百招之後,便中了他的射星指。」 「射星指?」金玄白眼中一亮,道:「這不是明教的武功嗎?漱石子是太清門主,怎麼也會明教的武功?」 盛琦一愣,苦笑了一下,道:「老實跟你說,他在十年之前,便已把魔教留下的幾種武功練成了!」 金玄白心頭微震,問道:「他從哪裡學來的魔教武功?是不是高天行傳授給他的?」 盛琦嘴角一撇,道:「高天行雖是出身魔教,算是昔年的餘孽,但他天資不夠,再加上魔教的許多典籍秘笈都深藏在崑崙山下的魔宮裡,所以他根本沒學全,當然比不過井老大。」 金玄白訝道:「哦!有這種事?願聞其詳。」 盛琦道:「這麼簡單的事,怎麼你還沒弄清楚?」 他一邊飲酒,一邊解說當年之事,金玄白才知昔年以武當、少林二派為首,號召了近兩千名各大門派的高手,追剿魔教教徒,一直殺到了西北的魔宮之中。 結果就如李子龍留下的手札中記載,魔教幾乎全部覆滅,逃出去的還不滿百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平時便極為收斂,隱姓埋名的教徒,沒有經歷這一場大屠殺。 高天行的祖先,便是屬於這一部份教徒,完全沒有參與這場殺戮,這樣才存活下來。 魔宮被燒之後,武當和少林二派的長老,繼續在殘垣斷壁下搜索,而其他各派掌門則帶著派中死傷弟子們,陸續離去。 經過半個多月的搜尋,終於被少林長老找到深藏於地底的一座秘窟,開啟之後,發現了大量的魔教經典和歷代教主及令主們留下的練武心得手記以及武功秘笈。 當時,兩派掌門經過密商,本來決定要全數燒燬,讓魔教武功自此永遠消失於江湖,從此不再出現魔教這個組織。 可是,到了最後,不知為何,當時的少林掌門慧圓大師改變了主意,認為這些魔教歷代留下來的典籍秘笈,畢竟是歷史的一部份,不應該全數予以銷毀。 於是在他力爭之下,便把那批文件、手記、典籍、秘笈,全數保留了下來,裝箱運回少林,放置在藏經閣裡的秘室中。 這間秘室有兩座鐵門,開啟鐵門的鑰匙分由掌門和藏經閣主持二人持有,非經掌門同意,不得開啟。 金玄白聽到這裡,冷笑一聲,道:「什麼歷史的一部份,值得保留下去,完全是胡說八道。」 他揮了下手中的銀箸,道:「當年,那慧圓大師完全抱的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態,才把所有的秘笈留了下來,因為他知道明教當時雖已衰敗,但不可能就此滅亡,很可能有不少的漏網之魚,未來一定要面對這些人,所以……」 說到這裡,他喝乾了杯中酒,道:「所以他才把那些典籍秘笈留下來,供作研究參考之用,老丈你說我這個推測對不對?」 盛琦喝了口酒,點頭道:「賢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個推測對極了,只是當時武當掌門沒你這麼聰明,不然最少有一半的秘笈留在真武大殿了!」 一陣晚風吹來,他竟然覺得有些涼意,想一想,似是由心底寒起來,搖搖頭,道:「不過,若非是慧圓那個老禿驢多事,這些魔教秘笈又怎會落入井老大手裡?老夫又怎會成了被害人?」 金玄白見他皺著眉頭,道:「老丈,你怎麼會是被害人呢?」 盛琦道:「我被井老大暗算,此刻體內仍留有五根天魔刺,每隔三個月,就必須經由他運功一次,才能壓制刺上的巨毒。」 「哦!有這種事?」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除了你之外,大概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也是受害者吧?」 盛琦苦笑了一下,點頭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還有一個長白掌門馮通。」 他把杯中殘酒一乾而盡,然後道:「這一次,我們在長白山上待了四個多月,目的便是把山裡的一株千年野參挖出來,用來替九千歲劉公公煉製丹藥,一路南下之際,才發現江湖上冒出了一個神槍霸王。」 金玄白見他話鋒一轉,提起了劉瑾,於是趁機問道:「劉瑾怎麼啦,莫非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嗯,還有一件事,請問漱石子又跟劉瑾有什麼關係,為何要千里迢迢的到長白山去找千年野參替他煉丹?」 盛琦見他一口氣問了這些問題,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他凝聚心神,四下觀望了一下,沒有察覺有人潛伏於十丈之內,這才放下心來。 他吁了口大氣,道:「賢侄,你身為朝廷敕封的侯爺,怎麼會不知道半年前,劉公公得了個奇難雜症,經常心悸,無法安眠?」 金玄白搖頭道:「我從沒進過京,也沒見過劉瑾此人,怎知道他得什麼奇難雜症?」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邵元節帶領勞公秉等錦衣衛,在半年多以前,偷偷的到了陝西興平縣,找到劉瑾的祖墳,施以禁製法術,並且挖斷了龍脈的那件事。 他心中一陣凜然,暗忖道:「難道風水之學,真的那麼靈驗嗎?否則為何劉瑾會突然得病?並且還是什麼疑難雜症?」 盛琦不解的望著他,不知道這個年輕的高手,根本沒有到過北京,又怎會得到皇帝的青睞,敕封為武威侯爺?這件事未免太奇怪了! 再一想到金玄白所說的那個「內行廠右指揮使」這個頭銜,更加迷惑了,忖道:「只聽說朝廷有個東廠和西廠,何時又成立了一個內行廠?這樁事得要問問井老大才知道。」 思索之際,聽到金玄白又問道:「老丈,劉瑾得病,難道沒有請醫生診治嗎?」 盛琦道:「九千歲乃國之干臣,是何等重要的人物!他有恙在身,自然驚動朝廷,不過一連三個月,經過十二位太醫會診,依然無法治癒,故此,井老大才會請來衡山老長老,親自替他診治,這才促成了我們的長白找尋野參之行。」 金玄白問道:「老丈,你還沒說,為何漱石子如此關心劉瑾的病症?竟然為他如此賣力?」 盛琦聽他提到了幾次劉瑾,這時才感覺到有些刺耳,瞪大著眼睛,訝道:「劉公公權傾一時,滿朝文武百官都尊稱他為九千歲,你……你怎敢直呼其名?」 金玄白傲然道:「我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至於為什麼這樣,你以後就知道了!」 他凝目注視著盛琦,沉聲道:「老丈,聽你這麼說,莫非你便是在西山秘密訓練衛龍神甲兵的四位教師之一?」 盛琦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金玄白道:「老丈,你別把我當成敵人,我們怎麼說都不應該成為敵人,對不對?」 盛琦臉上神色變幻了幾次,終於不敢出手襲擊金玄白,苦笑道:「賢侄,老夫是身不由己,受到了井老大的控制,其實……」 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再也說不下去,慢慢的倒了杯酒,仰首一乾而盡,道:「這酒是美酒,可惜越喝心越冷。」 金玄白見他一臉頹然,彷彿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老了好幾歲,笑了笑,道:「老丈,你想喝溫酒,也是件簡單的事。」 他捧起了酒罈,運功把真火之力透入壇中,僅是瞬息光景,壇口熱氣騰升,酒已煮沸,然後把兩隻空杯全都斟滿。 盛琦啊了一聲,重重的拍了下額頭,道:「我真是個老糊塗,竟然忘了你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看來老命有救了。」 金玄白放下酒罈,見他一臉喜色,連忙問道:「老丈,你這麼說,難道九陽神功可以克制天魔刺嗎?」 盛琦喜形於色,端起酒杯,道:「金大俠,金侯爺,請讓老夫敬你一杯,先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他把溫熱的美酒一口喝完,然後滿足的吁了口大氣,讚道:「這陳年花彫,就應該溫熱了才好喝!」 金玄白聽他稱自己為「大俠」、「侯爺」,整個神采都變了,不禁笑了笑,徐徐的喝了口酒,問道:「老丈,請問你,天魔刺既然深入你體內,我又如何能夠取出?」 盛琦一邊脫衣,一邊道:「天魔刺是當年魔教水令令主的拿手功夫,有些類似玄陰教秘傳的寒冰掌,只不過寒冰掌力道分散,天魔刺力道集中。」 金玄白聽他解釋之後,才知道這種天魔刺是一種指法,運功之際,可以指水成冰,若是擊中人體,可在瞬間凍結經脈中血液的運行,置人於死地。 當年,漱石子練成了魔教幾種至高絕學,配上了魔教獨門煉製的一種毒液,凝毒成刺,趁著盛琦不防之際,刺進他的脊椎骨縫隙中。 這種毒刺深入骨縫後,每隔三個月發作一次,毒性若不加以抑制,則漸漸擴散,讓人酸痛難熬,慢慢導致癱瘓,最終則是毒發身亡。 金玄白聆聽盛琦說到此處,已把外袍和中衣全都脫去,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他有些錯愕道:「老丈,這種天魔刺既是一種毒功,在下手邊沒有解藥,光憑著九陽神功,又如何能解此巨毒?」 盛琦道:「你自己也說過,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可以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天魔刺只是一種至寒之氣壓住巨毒,凝結成刺狀……」 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又道:「你既能以氣御劍,自然可以以氣攝物,只要你施出九陽神功透入老夫下刺之處,慢慢將熱力透入,包住那股已凝成刺狀之毒,然後發寒氣,再將神功轉陽為陰,裹住毒物抽出體外,便大功告成了。」 金玄白聽他解說了好一會,這才對天魔刺有些瞭解,見到這個老人赤著上半身,露出胸前根根肋骨,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似乎不停的打著哆嗦。 他心中不忍,道:「老丈,你先喝幾口酒御御寒,等在下詳細查視一回,再看看該怎麼辦。」 盛琦凝目注視著他,道:「你若是能幫老夫拔出這附骨之刺,你想要知道什麼,老夫只要知道的事,一定明確告知,絕不隱瞞。」 金玄白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盛琦見他答應,於是捧起酒罈,就著壇口灌了幾口酒,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了酒罈,大笑道:「來吧!老夫已經準備好了。」 金玄白走了過去,站在盛琦身後,一掌平貼他的背上,順著頸椎緩緩往下移去,一縷神識隨著手掌的移動,已透入對方體內。 以往,他神識外放,百丈之內的蟲鳴蟻走,都瞭若指掌,如今用神識進入人體,還是第一遭施為,故此抱著極為謹慎的態度。 他明白,只要能拔出盛琦身上之毒,以盛琦和自己的關係之密切,一定可以讓他完全傾向自己,把井無波和高天行的整個陰謀揭露出來。 由於這件事又牽扯到了劉瑾,所以對於整個拔牙計劃,也一定會起一種特別的效應,故此可說在整個行動中也是一種關鍵。 隨著神識的運行,盛琦整條背脊骨霍然清楚的出現在眼前,彷彿他的肌膚血肉都已瞬間消失。 金玄白立刻看到脊椎骨節相連之空隙,有五個墨綠色釘形的雜物,附著在上面。 他運起了九陽神功,緩緩的加高溫度,往那點異物攻去,隨著熱度漸漸提升,那附著在脊骨間的釘狀物也逐漸氣化,露出裡面一根魚刺似的東西。 金玄白按照盛琦方纔所說的方法,以熾熱的真氣包住整團灰濛濛的毒氣,隨之緩緩吸了出來。 那根毒刺被拔出骨節間縫,也跟著溶化,眼看就要擴散開去,九陽神功已在剎那間轉化為極陰,壓縮之際,終把那點液化的巨毒凝成一根比最小的繡花針還細的小針。 隨著真氣轉為「吸」字訣,那根小針已從盛琦的毛孔穿透而出,落在金玄白的手裡。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八章鐵臂神拳 軍帳裡面,擺著四座燭台,十六根蠟燭已被點燃,燭光照耀得帳中宛如白晝。 當金玄白走入帳中之際,只見裡面除了朱天壽和邵元節二人之外,還有一個身穿錦衣衛袍服的大漢,跪坐在他們面前不遠。 朱天壽麵對帳門,抬頭見到金玄白,立刻笑道:「賢弟,你來得正好,看看這人是誰?」 金玄白只見到那人的背影,便認出他是錦衣衛將軍趙定基,笑道:「原來是趙兄!」 趙定基轉過身來,磕了個頭,恭聲道:「下官趙定基,叩見武威侯爺。」 金玄白記起趙定基是奉了張永之命,一路護送薛婷婷和薛士傑、江鳳鳳返回四川青城派。 後來江鳳鳳為了不捨朱宣宣,認為她是個風流倜儻的青年俠少,於是剛到驛站,便留書給薛婷婷,一人獨奔而回,投入朱宣宣的懷抱裡,只有薛氏姐弟依照原定計劃,隨趙定基而行。 距離湖國水莊一別,至今已有三個月之久,終於再度見到了趙定基,倒讓金玄白有些「風雨故人來」的特殊感受。 他快步走了過去,扶住趙定基的肩膀,道:「趙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真是過意不去。」 趙定基受寵若驚,顫聲道:「下官蒙侯爺看重,就算肝腦塗地也是應該,哪有什麼辛苦可言?」 他瞄了朱天壽一眼,又道:「下官職位低下,不敢當得侯爺如此稱呼,請侯爺你直呼賤名就行了。」 金玄白見他一臉惶恐之色,不想讓他為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趙將軍,謝謝你了。」 趙定基垂首道:「能為侯爺效勞,是下官的榮幸和福氣,怎敢當得一個謝字。」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也不知要怎樣才能表達心中的感謝之意,只得抓住了他的肩膀,笑了笑。 朱天壽敞聲笑道:「賢弟,快過來坐下,聽趙定基說一說他此行的經過情形!」 金玄白走到朱天壽身邊坐下,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金侯爺滿臉紅光,一定已經把事情辦妥了吧!」 金玄白想到劉瑾祖墳被挖,引致怪症之事,也覺得邵元節果真有些不可思議的能力,不容小覷。 他點頭笑道:「謝謝道長關注,整件事都已弄清楚了。」 這時,小太監張忠拎著兩壺酒走進帳中,身後隨著四名年輕女子,各提一隻食盒,依序而入。 朱天壽道:「賢弟,你和盛老掌門見面之事,等一下再談,先喝點酒,吃個宵夜,聽趙定基講一講到青城的經過。」 金玄白剛和盛琦分手,最少也喝了十幾杯酒,此刻見到朱天壽又要自己陪吃宵夜,覺得有些為難。 可是見到他興致如此之高,也不願意掃興,笑了笑,道:「在軍帳之中喝酒聊天,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啊!」 朱天壽笑道:「賢弟說得極是,在軍帳裡毫無拘束,比起在皇宮裡喝酒,還要舒服自在。」 JZ※※※就是金玄白一句口頭話,讓朱天壽始終懷念軍帳中的逍遙自在,於是多年之後,他經常不在宮中,領著親信的官兵,由當時已升職為威武副將軍的江彬帶著,出居庸關,巡視宣化、薊州一帶。 他出巡之際,稱為北巡,攜帶著軍帳,沿途大搶各地民女,甚至公然淫辱各地文武百官的妻妾,之後把搶來的民女以大車載回京城皇店拍賣,荒唐到了極點,成為大明皇朝最荒謬的一個皇帝。 那時,他自稱為「威武大將軍朱壽」,所駐處稱「軍門」,還命令戶部發銀一百萬兩輸宣府,以備賞勞,後來雖被當時的戶部尚書石階力持不納,仍被逼著減半付出五十萬兩,犒賞自己和所謂的外四家邊軍。 在正德十四年二月時,正德皇帝的返京,自稱「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其荒謬性,已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 在他之後,古今中外似乎也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和他可以比擬,仔細的想一想,大概只有五百年後一個從未當過一天兵,受過一天軍訓的人,後來自稱三軍統帥,五星上將,可以和荒謬的明武宗相提並論。 JZ※※※且說小太監張忠和四名年輕女子,在軍帳之中擺好了酒菜,便圍坐在朱天壽、金玄白、邵元節身後,忙著替他們斟酒。 金玄白只見那四名年輕女子,正是蒼龍七女中的云云、燕燕、蕙蕙、楚楚四人。 她們薄施脂粉,秀靨含春,映著燭光,嬌艷欲滴,五色綵衣,更襯得她們出塵脫俗,比起在蘇州初見時,更是增添了幾分美色。 金玄白看出她們的變化,卻不知為何會變得如此嬌美,看了看朱天壽,只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若有所悟,已聽到這位逍遙侯爺拿起酒杯,道:「楚楚,禰坐到趙將軍身後,幫他斟酒。」 楚楚應聲而去,伸出纖纖玉手,捧著白釉青花酒壺,替趙定基把面前的酒杯斟滿。 趙定基見到美人如玉,芬芳撲鼻,還沒喝酒,便已醉了。 不過面對著朱天壽、金玄白二人,他根本不敢放肆,跪坐在矮几邊,雙手接過楚楚遞來的酒杯,連眼珠都不敢亂轉,恭聲道:「謝謝侯爺!」 金玄白見他那種拘謹的模樣,道:「趙將軍,放輕鬆些,不須如此拘束。」 他舉起手中的美酒,道:「來,這一杯先敬你,謝謝你這些日子為我的事,千里奔波。」 趙定基雙手捧著酒杯,看到金玄白一乾而盡,恭聲道:「謝侯爺賜酒,下官深感榮幸。」 朱天壽見到趙定基放下酒杯,道:「定基,你吃兩口菜,再跟我金賢弟把此行的經過,慢慢的道來。」 趙定基聽到朱天壽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樂得心花怒放,應了一聲,拿起銀箸,果真只夾了兩筷子的菜,放在口中慢慢細嚼。 楚楚見他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嘴角漾起一絲微笑,云云和燕燕卻以不屑的眼光看著他。 趙定基嚥下口中食物之後,按照朱天壽的指示,把護送薛婷婷和薛士傑的經過說了出來。 本來按照趙定基原來的打算,沿著官道一路往西而去,路上有驛站可以提供馬匹更換,就算一天走上六百里也不會覺得辛勞。 可是薛士傑原先便不願返回青城,再看到表姐江鳳鳳留書溜走,更是鬧著不願離開蘇州。 而他振振有詞的理由,則是金玄白已經收他為徒,他一定要留在師父的身邊,跟著神槍霸王學武。 薛婷婷勸說不了,當天晚上他就偷溜一次,結果被趙定基抓住,此後一路之上小心看管,仍然被他逃了三次,結果雖然被追了回來,卻已在鬧市之中惹出許多紛爭,還打傷了當地的一些地痞流氓,差點被逮進衙門。 幸好趙定基領著四名錦衣衛校尉趕到,才弭平紛爭,把薛士傑從差役手中要了回來。 趙定基自此之後,加派人手,嚴密看管,就算薛士傑藉口要上茅房,也有人在門口守著。 可是縱然防守嚴密,還是讓薛士傑溜了,不過他身上沒錢,大搖大擺的登上了衡陽城裡最有名的四季紅酒樓吃霸王飯,引起軒然大波。 當時,他把酒樓裡的夥計打傷了四五個,甚至連掌櫃也被打趴下了,以致招來開設酒樓的店東,帶著十幾名壯漢,把薛士傑圍在樓裡。 那個店東姓洪,單名一個五,外號鐵臂神拳,是衡陽城裡的一霸,平時交通黑白二道,勢力頗大,手下養著上百名打手,從來都沒人敢在他的地盤鬧事。 所以當他聽到有人在酒樓裡吃霸王飯,不僅未付分文,反而還出手打傷了掌櫃,大怒之下,便親自帶人趕到四季紅酒樓。 薛士傑膽大妄為,口氣極大,開口便是一堆江湖黑話,表明系神槍霸王之徒,由於身上盤纏遺失,這才要掌櫃掛在帳上,結果遭到拒絕,才迫不得已出手。 鐵臂神拳洪五根本沒有聽過神槍霸王的威名,眼看薛士傑僅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毛孩子,口氣卻是極大,再加上對方身上所佩的那柄寶劍,看來價值不菲,於是便耐心的要他把寶劍押在店裡,以後再拿錢來贖。 薛士傑哪裡肯把白虹劍留下,揚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誰若要留下寶劍,就和誰拚命。 鐵臂神拳眼看薛士傑不可理喻,自己顏面放不下,於是下令把人擒下再作打算。 豈知這樣一來,反倒壞事,薛士傑眼看來人要奪劍拿人,當場發起飆來,施展出劍法,傷了六個打手,然後跳窗逃走。 鐵臂神拳洪五緊追在後,終於在大街上攔下了薛士傑,雙方大打出手,雖是身上中了兩劍,卻也奮勇把這個渾小子擒住了。 朱天壽聽到這裡,敞聲大笑,道:「這小子膽大妄為,落在地方惡霸手裡,總該吃點苦頭了吧!」 金玄白卻是搖了搖頭,道:「薛士傑天不怕,地不怕,他落在那個姓洪的手裡,恐怕成了他的噩夢!」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賢弟,此話怎說?」 金玄白含笑不語,想起薛士傑鬼靈精怪,膽大包天,敢用身邊的五六兩銀子,和錢寧等錦衣衛校尉們推牌九,鬧得他們雞飛狗跳,還被罰跪在湖邊反省,便知道什麼鐵臂神拳根本不可能對付得了他! 朱天壽見他笑而不答,瞇著眼睛想了下,道:「我還真想不出來那小子落在地方惡霸手裡,會有法子脫困,嘿嘿!除非他腋生雙翅還差不多。」 金玄白道:「大哥,這傢伙連少林高僧、武當大俠都不放在眼裡,哪會在乎一個地方豪強?那姓洪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大概要大大的破費一番,才能送走這個瘟神惡鬼!」 朱天壽大笑,連云云、燕燕等四女都抿唇掩口而笑,顯然大家都對這個故事感到極大的興趣。 邵元節沒有見過薛士傑,聽到金玄白這麼一說,好奇的問道:「金侯爺,這個毛孩子只是青城派掌門的兒子,膽子怎會如此之大?」 金玄白把薛士傑的出身來歷簡單的敘說了一次,道:「青城派固然不怎麼樣,可是他的二位舅舅可是名頭極大,一位是華山大俠盛大掌門,另一位則是武當長老鐵冠道長……」 他頓了一下,道:「這二人在江湖上輩份極高,那姓洪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三個門派都一起得罪了,對不對?」 邵元節撫掌笑道:「難怪那小子會膽大包天,原來是仗著後台奇硬,不過那鐵臂神拳有眼不識泰山,沒把神槍霸王放在眼裡,以後一定會後悔莫及。」 金玄白臉色微微一沉,冷哼一聲,道:「這種小角色,還沒放在我的眼裡。」 趙定基笑著附和道:「侯爺說得不錯,那姓洪的渾球,後來聽到了你的名聲,果真嚇得魂飛膽破,不但在四季紅酒樓設宴向薛少俠賠罪,還親手奉送一千兩白銀,當時在場的陪客,除了衡陽當地的幾位幫派把子外,還有排教的二位長老和南六省綠林盟的三位寨主以及洞庭湖水寨的二位舵主,可說風光極了!」 朱天壽大為驚訝,道:「哦,有這種事?」 邵元節也不解的問道:「有這種戲劇性的變化?趙將軍,你趕快說出來聽聽!」 趙定基道:「這都是小的事後才獲得的消息,還是衡陽城裡的姜大捕頭告訴我,才知道其中的轉折。」 趙定基表示,當薛士傑再度失蹤後,薛婷婷焦急得不得了,立刻便要上街去找尋弟弟。 趙定基當時把守衛的《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兩名錦衣衛喚來,查問經過,發現他們都不知如何會讓薛士傑從眼底溜走,於是把兩名屬下校尉痛罵了一頓。 為了讓薛婷婷安心,他打了包票,要在十二個時辰內把薛士傑找到,請她留在客棧守候,以免薛士傑返回時,反而找不到人。 安頓好薛婷婷之後,趙定基唯恐還會有什麼意外,於是留下兩名校尉供她差遣,自己就帶著其他的八名校尉上了衙門。 當時知縣不在,只有推官在衙內,趙定基亮出了腰牌,嚇得縣衙裡跪倒了一地。 趙定基表明了來意之後,推官找來大捕頭、二捕頭商議此事,決定把衙門裡全《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部一百六十名差役都派出去,分成四路,去找薛士傑下落。 為了要讓差人們辨認出薛士傑的面貌,推官還找來畫匠,按照趙定基的描述,繪出薛士傑的畫像,讓每一位差人謹記在心。 而趙定基本人,則帶著八名錦衣衛校尉們,由匆忙趕回衙門的知縣和推官陪著,登上了衡陽城裡最有名的玉堂春大酒樓,一邊飲酒吃飯,一邊等候各路傳來的消息。 他們大約等了一個多時辰,便得到了姜大捕頭派人傳信,說是已經找到薛士傑,此刻正被本地士紳洪大爺奉為上賓,設宴款待中。 趙定基放下筷子,立刻動身,知縣和推官不敢怠慢,也陪著他和八名錦衣衛校尉,在二十名差人前呼後擁中,趕往四季紅酒樓而去。 這時,分散在城內找尋薛士傑下落的數十名差人,都得到訊息,紛紛往四季紅酒樓集中,一時之間,街上行人側目,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全都圍在附近觀看熱鬧。 至於那些陸續從城外四處趕來的一百多名官差,也從四面八方向四季紅酒樓集中,把半條街道,以酒樓為中心,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有如鐵桶似的。 當趙定基由知縣和推官,在姜大捕頭、陳二捕頭陪同下,走進了四季紅酒樓時,嚇得掌櫃、夥計以及用餐的客人,全都亂成一團。 那個掌櫃知道東家在樓上宴請的客人,都是些江湖豪客、黑道強人,還以為知縣大人如此大張旗鼓,為的是擒拿某一位江澤大盜,立刻便連爬帶滾的上樓通告鐵臂神拳洪大爺……一時之間,二樓上聚集的賓客都慌張失措,自認沒有案底的假裝鎮定,而有那認為自己曾犯下重案的,則衝到窗口,準備躍窗而逃。 可是當這一些不法之徒,眼看街上圍著一百多名衙門官差,知道就算跳下去,也根本無法殺出重圍,只得乖乖的就座,全都望著鐵臂神拳,希望他能擋住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 鐵臂神拳洪五在江湖上也算不上是黑道人物,只是一方豪霸而已,可是在衡陽城裡卻是地方士紳,富甲一方的良民,平時交結衙門,也常給一些差人們好處。 他和姜大捕頭、陳二捕頭可以說是多年好友了,此時發現酒樓外圍滿了差人,接著二位捕頭還帶著推官上樓,起先還很鎮定,後來見到知縣大人都親身來訪,也嚇得半死,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當場僵在樓梯口,呆若木雞。 這場紛亂中,最鎮定的還是薛士傑和排教的二位長老,以及當地的七個幫派把子,因為這些幫派人士都自認是身家清白,沒有犯下任何案子,而且都是一鄉一土的良民,不怕衙門差人。 而薛士傑則是把錦衣衛的高官都不放在眼裡,甚至連蔣弘武都被他罵了句「馬面客」,當然更不把這些衙門的捕頭當一回事。 他見到洪五從廂房裡衝了出去,隨後便跟隨而至,眼看這位鐵臂神拳僵立在樓梯口,手足無措之際,他已大搖大擺的推開洪五,雙手叉腰,神氣活現的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小爺們在喝酒,難道都犯了法不成?叫你們的頂頭上司過來說話。」 趙定基說到這裡,還模仿著薛士傑的神態,雙手叉著腰,兩眼圓瞪,鼓起了腮幫子,引得軍帳之中一陣哄堂大笑。 邵元節正好一口酒含在嘴裡,還沒來得及嚥下,當場便噴了出來,幸好他用大袖擋住,才沒噴在蕙蕙身上。 不過縱是如此,也把她嚇了一跳,趕忙取出身上帶著的絹帕替邵元節擦拭酒漬。 朱天壽大笑道:「這個小子真是太有趣了,早知道就不送回青城,讓他留在身邊,也不知有多好玩。」 金玄白搖了搖頭,笑道:「幸好把他送走了,不然都不知道他會闖出什麼樣的大禍來。」 他望著邵元節一臉尷尬,又道:「別的不說,至低限度,蔣大人會被他氣得半死!」 朱天壽此時也想到在湖邊水莊裡的那段往事,快樂的笑道:「還有一個錢寧和范銅,他們碰到這個小煞星,也是無可奈何,除了生氣之外,大概也沒別的法子。」 趙定基也跟著附和道:「何止是他們二人,誰都拿這小煞星沒辦法,連當地的盧知縣都被他當場斥責,只有乾瞪眼的份。」 朱天壽極感興趣,問道:「定基,你說說看,怎麼盧知縣也會被他痛罵?」 趙定基望了金玄白一眼,道:「這都怪小人,因為我心急薛士傑失蹤,恐怕找不回來,有負金侯爺所托,讓薛女俠不安,所以見到了縣衙之時,特別跟推官交待,迷失的薛士傑,是當今武威侯爺的小舅子,若是不能在三個時辰之內找到,包括縣官以下,都會遭到革職查辦的懲處,所以盧知縣急得要死。」 他頓了一下,沒有聽到朱天壽和金玄白責怪自己,這才繼續敘述下去,道:「當時是姜、陳二位捕頭領先上樓,推官和知縣隨後,而小人則因為吩咐校尉們守住門口,所以晚了一步。」 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當時所站的位置,表示薛士傑站在梯口大喝之後,不僅二位捕頭嚇了一跳,連樓上的人都驚駭無比。 鐵臂神拳洪五一把拉住薛士傑,哀求道:「我的小爺,上樓來的這二位差官,是本城的二位大捕頭,還有知縣大人和推官大人,求求你別給我再惹禍了,好不好?」 薛士傑把洪五的手甩開,道:「知縣和推官算得了什麼玩意?小爺我還和錦衣衛千戶推過牌九,跟馬臉同知大人一起吃飯喝酒呢!」 朱天壽聽到這裡,又是一陣狂笑,差點沒把眼淚笑出來,邵元節難得見他如此高興,也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小子的口氣真大,吹牛簡直吹過了頭,大概不會有人相信吧?」 趙定基望了金玄白一眼,道:「邵道長,薛少俠可沒吹牛,他的確和錢寧錢千戶他們推過牌九,就用五六兩銀子作本錢,贏了錢大人和范銅他們七百多兩,後來錢大人銀子輸光了,拿出銀票來,要跟他換白銀,他因為從沒見過銀票,所以不肯,於是雙方爭吵起來。」 他把薛士傑在湖邊水莊外和錢寧等人聚賭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引得在場的云云等人都笑得花枝招展,差點連腰都扭著了,小太監張忠更是捂著肚子,險些沒滾在地上。 邵元節不斷的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極了!」 他看到金玄白一臉似笑非笑的,問道:「金侯爺,貧道極為喜歡這位小頑童,你看,可不可以收他為徒?」 金玄白一愣,苦笑道:「道長,只怕這個主意行不通,因為這小子一心想要拜我為師,誰都不放在他的眼裡,恐怕正一派都不能讓他信服。」 邵元節哦了一聲,一臉失望之色。 朱天壽道:「道長,你別難過,嘿嘿,若是把這小煞星收在門下,只怕上清宮都會被他給拆了,你們龍虎山又得花大把銀子重建!」 他喝了口酒,道:「定基,你繼續說下去。」 趙定基略一思索,道:「這位薛少俠可說是語驚四座,不但二樓的那些賓客嚇呆了,連站在樓梯上的知縣、推官和二位捕頭都嚇得一愣,這時小人抬頭仰望,正好被薛少俠看見,他立刻指著小人道:你們不相信是吧?可以問一問上樓的這位趙大人,他就是錦衣衛的將軍,可以替小爺我作證。」 薛士傑拉開洪五,把趙定基等人召上樓去,要他亮出腰牌,向樓上的所有賓客證明他的身份,氣得趙定基直翻白眼,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低聲下氣的請薛士傑返回客棧。 盧知府眼看趙定基為難,只得出面打個圓場,間接的向洪五證明了他的身份,並且表明來意。 鐵臂神拳眼看官府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只是為的找尋薛士傑返回客棧辛辛苦苦,非針對他而來,於是堅邀知縣大人陪著趙定基等錦衣衛校尉們一同歡宴。 趙定基鑒於薛士傑一定要吃完飯再回去,不得已只好留了下來,而陳二捕頭則下樓去遣散圍在街上的一百多名差役,歡歡喜喜的隨在姜大捕頭身邊,陪著知縣和推官大人,和眾位錦衣衛大人們接受洪五的招待。 鐵臂神拳洪五眼看錦衣衛將軍都沒嫌棄自己,欣然入席,並且還有知縣大人相陪,感到極大的榮幸,於是下令撤去殘餚,重新擺上五桌酒席,款待這些要人。 當然,薛士傑的身份,在他們眼裡又翻了幾番,成為整個酒宴中的主客,而知縣和推官大人既從趙定基處知道了薛士傑是當朝的武威侯爺未來的小舅子,更是蓄意巴結,私底下請趙定基轉交一個紅包,裡面赫然是五百兩的銀票。 而趙定基本人也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收了盧知縣二千兩銀票,說是貼補錦衣衛校尉們的旅費。 酒過三巡,談起薛士傑為何會接受洪五招待之事,他當場再度向趙定基和薛士傑賠罪。 這時,趙定基才知道薛士傑身無分文,上了四季紅酒樓吃霸王餐,之後大鬧酒樓,打傷夥計的事。 鐵臂神拳表示,當時薛士傑並未表明身份,以致雙方發生誤會,已向薛少俠賠罪,並且贈送重禮,按照江湖規矩,請來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擺上三桌酒席,當著眾人之面罰酒三杯,向他致歉。 趙定基好奇之下,再三請問洪五,為何擒下薛士傑之後,態度會突然轉變。 鐵臂神拳私下表示,當雙方發生爭執時,薛士傑的確報了神槍霸王的名號,只是他孤陋寡聞,沒聽過武林中有這號人物,再加上覬覦薛士傑身上帶的白虹寶劍,這才動手將他擒下。 豈知他拎著寶劍,領著手下,高高興興的押著薛士傑回到城南的大宅後,正好碰到當地的四位幫派把子,陪著洞庭湖水寨的二位舵主,領著綠林盟的三位寨主來訪。 這種行為在江湖上視為「拜碼頭」,是一種最基本的禮節,以示對地方豪強的一種尊重和善意。 鐵臂神拳洪五非常高興,在大廳之中接待這些黑道群雄,卻被一名綠林盟的寨主眼尖,認出了他隨手放在几上的白虹劍。 那位牟寨主出身陝西,早年混跡黑道,碰到過白虹劍客何康白,認出這支寶劍是華山派的鎮山之寶,於是加以詢問。 由於牟寨主算是江湖前輩,又是綠林盟的中堅份子,洪五自是不敢隱瞞,坦誠告知得劍的經過。 當他提到薛士傑報出名號,自稱是神槍霸王之徒時,還加以揶揄,表示在江湖上從未聽過這人綽號,想必一定是吃白食的小毛孩胡扯一通。 豈知他話一出口,在場所有的訪客,全都面色大變,洞庭湖二位舵主首先提到了太湖水寨之亂,被神槍霸王帶人弭平之事。 接著牟寨主提起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傳出綠林箭,召集盟下二百餘位幫派把子,在太行山總盟聚會,研商如何對付神槍霸王。 然後,他又拿出了南六省綠林盟主李亮三所發出的令箭,表示盟主下令,禁止麾下所有幫派與神槍霸王為敵,目的便是避其鋒銳,以免引起滅寨之厄。 就因為收到了這支令箭,牟寨主不敢放任寨中弟兄出外犯案,眼看維持不久,所以才在未雨綢繆的情形下,同二位好友,找到了二位舵主,想要找一個營生之計。 由於鐵臂神拳洪五是衡陽的一方豪霸,資本雄厚,門路極廣,他們此次登門,便是為了洽談雙方合作,經營木材生意。 鐵臂神拳聽到一半,便覺情勢不對,到了後來,知道神槍霸王竟然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赫赫威名,連南七北六的二位綠林盟主都為了他發出綠林箭,當場嚇得瞠目結舌。 他只怪自己孤陋寡聞,盤踞在一縣一城之內,竟然不知江湖形勢,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這個煞星。 別說像神槍霸王這種震動天下的超級高手了,單單是一個華山派,他都招惹不起,還想巧取豪奪的從薛士傑身上,得到一支華山派的鎮派之劍? 鐵臂神拳在驚駭之下,不敢再生歹念,在和二位視為好友的當地幫派把子商議之下,決定委曲求全,務必讓此事圓滿解決。 他立刻派人到囚禁薛士傑的廚房暗室,把這個小煞星放了出來,請到了客廳,表示雙方只是誤會一場,不僅奉還白虹劍,還贈送千兩白銀作為致歉賠罪之禮,只求薛士傑能冰釋前嫌,不再計較洪五的過錯。 當時,在場的多位寨主,也不斷的在旁邊敲旁鼓,各種阿諛之詞把薛士傑幾乎捧上了天,終於把他安撫下來,高興的收下了一千兩銀子。 不過,為了找回面子,他還是要洪五在四季紅酒樓裡,擺下三桌酒宴,按照江湖規矩,親自當著諸位賓客面前,向他敬酒道歉。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二九九章青城風波 軍帳之中,酒香四溢,夾雜在淡淡的脂粉香裡,薰人欲醉。 朱天壽酡紅著面頰,笑道:「這小子,靠著賢弟你的名號,不僅有吃有喝,還撈了千兩白銀,真是走的狗屎運。」 趙定基看到金玄白搖頭苦笑,忙道:「侯爺,不過薛少俠這一千兩銀子只在身上裝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薛女俠發現,全部都沒收了,只讓他留下十兩碎銀。」 朱天壽大笑,道:「得而復失,只怕這小子更會不安份,恐怕還會再一次逃走吧?」 趙定基道:「這倒沒有,因為薛女俠唯恐他會再犯,一路上都封住了他的穴道,逼得他只能老老實實的留在身邊。」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經由這次的事件,薛少俠倒是得了個神劍小霸王的外號,湖廣、四川一帶的黑白二道,可說盡人皆知,尤其是李盟主再傳令要所有盟下幫派和山寨潛伏三個月,不許行走江湖,薛少俠更隨著金侯爺的名號,水漲船高,赫然成了江湖名人。」 朱天壽和邵元節互望一眼,全都敞聲大笑,只有金玄白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趙定基笑道:「我們沿著官道趕回四川,一路上許多地方豪霸、江湖好漢,都慕名而來,爭相要宴請神劍小霸王,都被我們擋下來。」 他頓了下,繼續道:「等到我們到了青城山腳下,算一算那些留下的拜帖,總共有三十多封,的確令人歎為觀止。」 就因為薛士傑的風頭太盛,鋒芒太露,以致上山之後,反而遭到青城掌門薛逢春的痛責,認為他未經自己同意,自作主張的投入神槍霸王門下為徒,根本就是欺師忘祖,蔑視父親不過等到薛婷婷詳細的稟明經過,並且出示鐵冠道長留給薛夫人盛旬的遺書之後,薛掌門才稍微釋懷。 那時候,趙定基和十名隨行的錦衣衛校尉們,都被安置在青城別院等候消息。 晚上,薛掌門夫婦偕同二位師弟,設宴款待趙定基等人,曾經詳細的詢問有關於金玄白之事。 尤其對於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神槍霸王一身武功造詣,更是一絲一毫都不錯過。 趙定基就自己所知,詳細的稟告,特別推崇他為武林中年輕一輩中的明星,武功造詣直追天下十大高手,他日成就未可限量。 至於他和朝廷的關係,趙定基僅說,他已被封為侯爺,未來可能會被任命為錦衣衛或東廠的高官,統率二廠的大小檔頭,整頓江湖。 其實趙定基不敢透露出「拔牙計劃」,關於金玄白被朝廷重用的原因,他也是以三分事實,七分臆想的方式,說了出來,自己也頗為心虛。 但是因為南七北六的二位綠林盟主,都針對神槍霸王,發出了綠林箭,所以薛逢春深信他所言非虛。 他們雙方相談甚歡,薛掌門當面向趙定基表示,一定會遵照鐵冠道長的遺命,把薛婷婷嫁給金玄白,就等他擇日下聘,再定迎娶之期便行了。 趙定基見到自己完成了使命,極為高興,酒喝了不少,宴席也拖了兩個多時辰之久。 就在宴席將散之際,薛士傑手持白虹劍,一身是血的奔進了飯廳,引起一陣騷動。 邵元節頗為關切這個頑童,首先驚問道:「趙將軍,發生了什麼事?這小子竟會全身是血的走了進來。」 趙定基看了金玄白一眼,只見這位侯爺雖是一臉的酒意,卻是面色平靜如常,沒有一絲異狀,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鎮定。 朱天壽笑道:「邵道長,你不用擔心,依朕的看法,那個小子多半是殺了人。」 此言一出,邵道長和趙定基臉色大變,連小太監張忠都呆住了,他們望著金玄白,不知他有沒有聽出朱天壽的語病。 可是金玄白根本不知道自古以來,皇帝稱孤道寡,自稱為「朕」,見到邵元節和趙定基都神色怪異的望著自己,不自禁的摸了摸臉,問道:「邵道長,怎麼啦?我是不是臉上沾了什麼?」 邵元節見他沒有發現朱天壽的語病,暗暗鬆了口氣,笑道:「侯爺臉上沒有沾上什麼污穢,只是貧道見到你如此鎮靜,感到驚奇而已。」 金玄白笑道:「道長是太操心了,想那薛士傑人在青城,怎會遭外敵入侵,而所有的大人都毫無所覺,他一身鮮血,大概是和婷婷生氣,所以胡亂殺了一條狗或一隻猴子,用來洩憤罷了!」 趙定基也鬆了口氣,笑道:「金侯爺判斷得不錯,可是只對了一半而已!」 朱天壽此時也警覺自己失言,把好久沒說的「朕」又掛上了嘴邊,見到金玄白毫無所覺,忙道:「定基,你賣什麼關子?怎麼不痛快的說出來?」 金玄白突然想起了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問道:「大哥,你剛剛說衣正的看法,這衣正又是誰?」 朱天壽略一沉吟,笑道:「衣正嘛!是張永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他和張忠、張雄極為要好,這傢伙看事情,都是看反方面,說話也是從另一面思考。」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見他又被自己蒙過去了,忖道:「我老是用這招欺瞞金賢弟,哪一天真相大白,他會不會生我的氣啊?」 看了看金玄白,暗想此人個性執著而淳厚樸實,如今受到敕封,許以爵位,賜以厚祿,加上他有那麼多的妻室羈絆,一定無法放下名利,就算以後他知道自己是皇帝,如此禮賢下士的和他結交,恐怕也不會生氣,反而對自己更加親近也不一定。 這個意念從腦海一閃而過,已聽到趙定基道:「金侯爺,那位衣正小公公的思考方法果然正確,薛少俠全身是血,是染的他人之血,而非自己負傷……」 他完全是替朱天壽圓謊,才厚著臉皮把「衣正小公公」扯了進來,可是話未說完,卻聽到小太監張忠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由一陣心虛,把話停了下來,愕然的望著張忠。 朱天壽側首瞪了張忠一眼,叱道:「笑什麼?沒有規矩的東西。」 張忠嚇得臉色發青,趕緊趴了下來,顫聲道:「小的是想起衣正平素胡說八道,常被叱責,如今總算判斷正確,還被誇獎,所以才忍不住笑了出來,請侯爺原諒小的放肆。」 朱天壽見他替自己圓謊,臉色稍緩,道:「既然知道自己放肆,就罰你從現在開始,不許說一句話。」 張忠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頭,終究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唯恐多言惹禍,被砍去腦袋。 他可知道武宗皇帝喜怒無常,往往莫名其妙的就下令砍太監或宮女的腦袋,在豹房裡因此而死的宮女和小太監,可說不計其數。 面對這種皇帝,他這一次能逃過一死,完全是因為金玄白在場,所以朱天壽才沒有下令把他推出去砍頭,如此輕易的便放過了他。 朱天壽完全不知張忠心裡的感受,暗暗吁口氣,忖道:「說一句謊話,要用那麼多的謊話來掩蓋,真是件痛苦的事,他媽的!老子再也不說謊了。」 本來按照他的個性,從來都是任性妄為,除了母親張太后之外,他從沒在乎任何人,就算夏皇后讓他討厭,他也不會掩飾自己的厭惡,說一句謊話哄哄她。 只有到了近年,劉瑾權傾一時,朱天壽發現了危機,才學會說謊,按照張永和邵元節的計劃,配合著「拔牙計劃」,留下分身在豹房,一路南下。 所以,除了劉瑾之外,金玄白是第二個讓他說謊的人,也讓他覺得說一個謊,要用更多的謊來掩蓋,的確是件痛苦的事。 自此之後,武宗皇帝任性妄為,無論是寵信伶人臧賢或是錢寧、江彬等佞臣,都不容朝中大臣有置喙的餘地,任何御史敢進諫,輕則廷杖數十,重則罷官,甚至遭到砍頭,使他成為明代排名前三位的昏君。 他之所以變得如此,可說是這一次在軍帳裡的一種覺悟,遠非金玄白所能料想得到的。 而金玄白此時想的是自己為何判斷的事,只對了一半,於是問道:「趙將軍,我哪裡錯了?」 趙定基道:「金侯爺,你說薛少俠是殺狗洩憤,其實他殺傷的對象是峨嵋派的歐定邦。」 原來歐定邦憑著一口白虹劍,取信了盛旬,讓她有意把女兒許配給這位新近崛起的峨嵋四秀之一的少俠。 再加上薛婷婷少女情懷,從未結識過任何青年俠少,所以對於歐定邦的熱烈追求,也沒有加以拒絕。 他們雙方僅是見了幾次面,歐定邦便以薛婷婷的未婚夫婿自居,若非他的武功尚未臻大成之境,而薛逢春也認為女兒才十七歲,成親太早,已替他們完婚了。 由於青城派立派不久,薛逢春稟承創派掌門師祖的遺命,門下弟子藝成之前,必須下山行走江湖一年半載,才能在返山之後,視為本門弟子。 故此,為了維持這個規矩,薛婷婷就和表妹江鳳鳳一起下山歷練,而薛士傑則是死纏活纏的鬧了近半個月,盛旬才不得已,放他隨姐姐和表姐下山。 按照薛逢春的原意,等到薛婷婷在江湖上歷練過了之後,再回山和歐定邦成親,而這件事也得到了峨嵋派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同意,只要歐定邦返家請示其父,就可以在未來的一二年內迎娶。 薛婷婷下山之後,歐定邦每隔兩個多月便會從峨嵋跑到青城來向薛掌門夫婦請安,並且探查薛婷婷的返山日期。 當薛婷婷回山之際,歐定邦正在四川灌縣家中,他在青城山麓的建福宮裡,所結識的清風小道士,就是他留下的一個眼線。 青城派的山門,位於山腰的常道觀後二里處,薛婷婷偕同趙定基等人上山時,曾在建福宮裡歇了半個時辰,喝了杯茶,才繼續往上走去,因此清風小道士便把歐定邦留下的信鴿放了出去。 那些信鴿共有十隻之多,五隻飛回峨嵋,五隻飛往歐家鴿捨,故此歐定邦只隔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得到了薛婷婷返回青城的消息,很快便趕路上了建福宮,見到了清風小道士。 那清風小道士和薛士傑的年紀相仿,兩人也算是好友,薛士傑見了故友,自然對於自己此次遊走江湖的事跡大吹大擂。 他一邊介紹沿路的所見所聞和各地風光勝景,並特別提到了自己已拜師神槍霸王門下,在江湖上有個神劍小霸王的響亮名號。 這些敘述讓從未遠離青城百里的清風小道士羨慕不已,而讓他更驚訝的則是薛士傑提起了武功蓋世的神槍霸王就是他未來的姐夫這件事。 無論是薛士傑吹噓著力敗武當派劍客或者大戰紅衣大喇嘛,都還沒讓清風小道士如此驚詫,唯獨薛婷婷將要嫁給金玄白這樁事,讓他覺得事態嚴重,非得要和歐定邦稟報不可,否則每個月收人三兩銀子的酬勞,沒有盡到責任,豈不愧對自己的良心? 所以當歐定邦進了建福宮,找到了清風小道士之際,這個眼線便善盡職守,加油添醋的把薛士傑所說的話,全盤告訴了歐定邦。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晴天起了一陣霹靂,震得歐定邦幾乎昏倒,他懷著滿腔的疑惑和憤怒,立刻趕往山腰的青城派山門而去。 那時天色剛晚,青城掌門薛逢春偕夫人,帶著師弟們設宴款待趙定基等錦衣衛。 由於他們談的是有關於薛婷婷的婚事,她不適宜在場,盛旬還特別把兒子留下來,陪著姐姐一起在後院的小廳吃飯。 歐定邦自從認識薛婷婷之後,前後總共進出青城薛府不下三十趟,對於路途極為熟悉。 當他摸到薛婷婷的閨房,撲了個空之後,立刻便在後院搜索,終於在花園小徑邊,碰到已經吃完晚飯,正要回房的薛婷婷。 歐定邦拉著薛婷婷在園裡花房小坐,談起別離之後的相思之情,卻被薛婷婷問到了有關於白虹劍之事。 歐定邦再三發誓,白虹劍是伯父歐峰所鑄,當年贈與其父歐岳,後來遇到了鐵冠道長,於是以此劍作為文定之物,交由鐵冠道長轉給幼妹盛旬。 薛婷婷看過鐵冠道長所留下的遺書,知道二舅不會把自己許配給兩個夫婿,其中必有一人說謊,於是和歐定邦起了爭執,要拉他到薛逢春面前說清楚。 就在這時,薛士傑吃完了晚飯,欲返回房中,聽到歐定邦要求薛婷婷和他私奔,當場大怒,拔劍出手,驅趕歐定邦離去。 歐定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對於清風小道士轉述的關於薛士傑下山後的英雄事跡,視同小孩子的吹噓,認為江湖上已有盛名的武當游龍劍客和飛龍劍客,絕不可能敗在他的劍下。 雙方言詞上發生爭吵,薛士傑不堪歐定邦的輕視,立刻出劍逼他下山,並且揚言,若是再看到歐定邦上山,一定斬斷他雙腿。 歐定邦急怒之下,立即挺劍還手,雙方激戰了十幾招,不分勝負,倒把薛婷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薛士傑仗著手中寶劍之利,再加上信心十足,而歐定邦則唯恐傷了他,更讓自己處境困難,出劍極有分寸。 於是就在這種此消彼長的情況下,身上連中數劍,血流如注,改採守勢也無法挽回頹局。 這時,薛婷婷加以攔阻,並勸歐定邦下山,更讓薛士傑怒火中燒,大罵姐姐不知羞恥,揚言他只認神槍霸王金玄白是姐夫,其他人一概不行。 薛婷婷受到辱罵,痛心疾首,掩面而哭,就此逃回閨房,不再過問此事。 而薛士傑則趁著歐定邦心神不定之際,砍傷了他一條腿,等到他倒地之後,還痛下殺手,讓他永遠不能人道,從此成為一個廢人。 趙定基說到這裡,云云等蒼龍四女全都發出驚叫,小太監張忠則伸了伸舌頭,縮起脖子不敢吭聲。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這小子有種,我很喜歡!」 邵元節皺起了眉頭,道:「有種是有種,未免太狠了一些。」 金玄白也皺起雙眉,道:「趙將軍,什麼叫不能人道?莫非薛士傑把歐定邦兩條腿都砍斷了不成?」 趙定基一愣,望著這位武功蓋世的侯爺,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朱天壽敞聲大笑,道:「哈哈哈!斷兩條腿,有些人還是可以人道,不過第三條腿若是斷了,可只能做一輩子的太監,永遠不能人道了!」 金玄白恍然大悟,喃喃的道:「這渾小子,也未免太狠了點,怎麼可以把歐定邦變成太監?」 趙定基忍住了笑,道:「金侯爺,薛少俠這麼做,也是為了你,他說,普天之下,只有侯爺你才夠資格做他的姐夫,其他的男人,只要打他姐姐主意的,他都會讓他們變成太監。」 金玄白眼前似乎浮現起薛士傑的模樣,心裡頗有幾分感動。 他歎了口氣,道:「只是他這麼一來,青城派無端端的和峨嵋派結了深仇大恨,那些和尚們怎會放過這個渾小子?」 他說到這裡,眼中神光熠熠閃動,道:「朱大哥,這件事因我而起,必須我來解決,我看,明天我就動身,趕往峨嵋而去,處理完這件事後,再趕到衡山和盛大俠會合。」 朱天壽伸手搖了搖,道:「別急,別急,定基既然當時在青城,眼看這種事發生,一定會想出保全青城之法,你冷靜下來,聽聽他怎麼說。」 金玄白望向趙定基,問道:「趙將軍,你當時人在現場,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趙定基恭聲道:「請金侯爺放心,這件事已經弭平,從此永無後患。」 他繼續敘述下去,金玄白才知事情的經過,不禁為趙定基處理事情的果斷和明快,感到佩服不已。 原來,當薛士傑一身是血的衝進飯廳裡,也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不過,他並不害怕,坦誠要阻止歐定邦帶薛婷婷私奔,才痛下殺手,請父親將他縛住,押往峨嵋向掌門人賠罪。 薛逢春唯恐歐定邦重傷不治,死在青城,反而惹來更大的禍害,於是一邊請師弟江宏福火速趕往前面的常道觀,去把精通醫術的觀主請來,一邊親自趕到後園探視重傷的歐定邦,根本沒工夫處置薛士傑。 至於盛旬則是害怕女兒心靈受創,會發生更大的悲劇,也趕去探視薛婷婷。 一時之間,偌大的飯廳裡,青城派的人,除了薛士傑之外,走得一乾二淨,趙定基和十名錦衣衛校尉們,坐在廳中,就像看一場鬧劇,而他們剛彷彿成了隱形人,完全被人忽視。 薛士傑這時才知道自己惹出了大禍,否則父親和師叔們不會如此慌亂,他茫然四顧,看到廳中只剩趙定基等人在場,頓時像抓到了救命的東西,趕緊向趙定基求救。 趙定基看到薛士傑滿身是血,於是命兩名校尉帶他去洗乾淨,換套衣服再來,並且保證一定親自處理此事,不會讓青城派為難。 所幸歐定邦在常道觀觀主精湛的醫術搶救下,撿回了一條性命,而薛婷婷也僅是受到驚嚇,鎮定下來之後,只為歐定邦的傷勢,感到深深的歉意。 經過連夜的商議,薛逢春體認出青城派勢力單薄,無法對抗峨嵋,於是只得聽從趙定基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青城派上下,除了廚師、花匠、兩名僕役留下之外,其他的十七個人,全都由錦衣衛護送下山,分成兩路行事。 一路是由薛逢春和趙定基為首,領著兩名錦衣衛,帶著受傷的歐定邦,雇了輛馬車,趕往位於成都府城裡的東廠秘站,找到了大檔頭成彪,請他派人陪同上峨嵋。 成彪以前也是錦衣衛千戶,跟隨蔣弘武多年,算得上親信,後來蔣弘武升任同知一職,他想外放,於是通過張永,引薦給掌東廠的馬永成,調任東廠大檔頭,主掌四川一省之東廠秘站,負責所有境內業務。 趙定基把來意說明之後,成彪鑒於薛逢春是武威侯的未來泰山,尊敬無比,熱情萬分的把他們三人安頓在府城最大的客棧裡,每日設宴款待。 而歐定邦則放在醫館之中,交給四川最有名的徐神醫親自診治,務必使他早日復原。 成彪心思縝密,唯恐另一路人馬,只有八名錦衣衛隨護,會遭到意外,於是派出一百名東廠番子,由一名檔頭帶領,循著薛婷婷等人行走的路徑,快馬追趕而至,務必全程護送他們,趕到蘇州和金玄白會合。 除此之外,他還派出九十名東廠番子,連夜趕往峨嵋縣,會合當地的五十名衙門差人,守住了峨嵋山,不許任何人上下。 十日之後,歐定邦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成彪親自領著五名小檔頭,帶領五百位東廠番子,全副武裝的陪著趙定基和薛逢春,由兩名挑夫扛著歐定邦一路往峨嵋而去。 他們到了峨嵋,會合了封山的九十名番子,由五十名峨嵋縣的差人開道,一路上山。 當時,峨嵋山的大小寺廟,有九十多座,成彪在每一間寺廟都留有五名東廠番子,執行封廟任務。 而峨嵋派的僧眾,分佈在萬年寺、伏虎寺、報國寺裡,尼眾則散居各小寺庵,不過以清音寺為主。 總共約六百名東廠番子,由當地衙門差人陪同,封住了整個峨嵋,造成極大的轟動,那些僧人都嚇得不知所措,驚惶不已。 成彪陪著趙定基、薛逢春二人,領著百名番子,進了報國寺,找到了峨嵋派掌門無因大師,敲起大鐘,把所有峨嵋派重要人物都聚集一起。 成彪恭請薛逢春坐在大殿首席,然後把歐定邦放在殿中,當著峨嵋派上下數十名高僧尼眾之面,數落他的罪行,最嚴重的一條是,他要誘拐當朝武威侯爺未婚妻,加以逼姦。 無因大師算得上是有道高僧,縱然從未面臨這種狀況,也力持鎮靜,並且據理力爭,要求給予歐定邦辯白的機會。 而且他還在言詞之間擠著薛逢春,怪薛掌門不該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封山閉寺,就為了一名弟子,而驚擾了全山上千人。 薛逢春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場面,怔忡之下,僅表示此來僅是求個公道,不願未出嫁的女兒受到污名所染,未來無法向女婿神槍霸王交代。 當他一提出神槍霸王這個名號時,滿寺皆驚,峨嵋上下才知道成大檔頭口中所說的武威侯爺,便是那位毀了雙劍盟,打傷無法、無果、無明等諸位峨嵋派高僧的金玄白。 剎那之間,大殿之中一陣嘩然,面對著新仇舊恨,峨嵋弟子群情激憤,都被掌門壓了下來。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一個處理不當,峨嵋就會因此滅派,別說眼前有六百名東廠番子帶著五十名當地衙門的捕快守著,就算東廠只來了六個人,他們也不能動手,否則就是叛亂之罪,所以他首先必須冷靜下來。 經過詢問之後,歐定邦原原本本的把經過說了出來,他雖然強調白虹劍是當年歐岳用來定親之物,可是薛逢春加以否認,並且說清了白虹劍的來歷,把鐵冠道長的遺書交給無因大師檢驗,證實歐定邦之言不實。 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歐定邦的立場就無法站穩。 而薛婷婷也根本不是和他兩情相悅,他更沒理由單方面逼著一個未婚女子和他私奔。 基於這兩個理由,縱然薛士傑太過狠毒,斷了歐定邦的宗祠,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薛士傑護姐心切。 所以,最後的結論是峨嵋派教徒不嚴,才會惹出這個大禍,可說丟盡峨嵋派的顏面。 無因大師滿臉羞慚的向薛逢春致歉,表示等歐定邦痊癒之後,必定按照門規,處以重責,然後逐出峨嵋。 金玄白聽到這裡,感慨不已,覺得為了這件事,勞師動眾,實在有些小題大作。 可是朱天壽卻鼓掌叫好,說道:「定基,這件事你辦得很漂亮,等到蔣大人回來,我會叫他升你的官。」 他頓了一下,望向邵元節道:「道長,別忘了,明天發給定基三百兩銀子獎賞,跟隨他的十名校尉,每人發給一百兩銀子,全都官升一級。」 邵元節笑了笑,道:「侯爺,依貧道之見,趙將軍也不用回京城去向張大人覆命,就留在身邊好了。」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定基,你就留在這裡,別走了。」 趙定基聽到官升一級,賞銀三百兩,已是高興得發呆,再聽到朱天壽這麼一說,當場趴下,磕了個頭,道:「謝謝侯爺恩賜,小的無以為報,只有肝腦塗地,才……」 朱天壽罵了聲道:「呸,誰要你肝腦塗地了?你只要好好效力,就行了。」 趙定基抬起頭來,一臉的傻笑,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金玄白問道:「趙將軍,你這一路處置妥當了,可是薛夫人那一路人,是不是已經到了蘇州?怎麼沒見到她們隨你而來呢?」 趙定基恭聲道:「稟告侯爺,薛夫人一行十幾人,在路經湖北之際,受到當地驛官招待,正好碰上了朱少俠和江姑娘等一行人,也到了驛站,由於江大俠夫婦在其中,他們父女見面,極為高興,於是臨時改變主意,接受朱少俠的邀請,到他家裡小住一陣。」 朱天壽笑道:「定基,你別再扯什麼朱少俠了,我賢弟已知道她便是湖廣安陸的朱郡主。」 趙定基臉色怪異的看了金玄白一眼。 金玄白也覺得好笑,道:「她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來歷,其實在蘇州街上,我第一次見到她時,蔣大人已跟我拆穿了她的真面目。」 他笑了笑,又道:「她一直以風流俠少自居,還給自己取了個玉扇神劍的綽號,把江鳳鳳迷得團團轉,這下碰到了江大俠他們,我看這位風流俠少可慘了,偏偏她還有膽子邀人家到她家裡去住?真是不要命了。」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宣宣自有打算,你替她急什麼?」 他隱約可以猜得出朱宣宣的打算,暗想等到成親之際,金玄白髮現多了兩位新娘,只怕更會大吃一驚。 他瞇著眼,斜睨著金玄白,暗中替他計算著未婚妻子的數目,結果剛好十隻手指用完。 趙定基順著朱天壽的話,道:「侯爺說得不錯,朱郡主自然有她的盤算,可是說也奇怪,不僅江大俠夫婦沒有看出來她是女兒身,連後來趕到的薛掌門也男女不分,一直替他妹夫師弟高興,認為江鳳鳳姑娘能嫁給這位文武雙全的少年俠客,是最大的幸福!」 軍帳之中,一陣轟然大笑,久久未歇。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三章兵分兩路 秋陽遍灑大地,和煦的陽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絲毫不顯得熾熱。 一列長長的車隊,緩緩行走在通往南昌的官道上,前後綿延,約有二里長。 這列車隊由三十多匹駿馬開道,領先的數名騎士,都是扛著大旗,旗子隨風招展,露出上面的圖案。 路上的商旅一看便知,那幾面旗子是屬於五湖鏢局的鏢旗,因為上面繡的一桿金光閃閃的長槍,正是五湖鏢局的代表人物,目前江湖上最負盛名的神槍霸王。 關於神槍霸王的事跡,江湖上傳聞極多,最駭人聽聞的有幾樁,第一樁是北六省綠林盟總部被挑,盟主鞏大成偕同一百多位各路趕來聚會的把子,全數被殺。 據說鮮血從山上流下,到了山底已經匯聚成了一條血河,一個月都沒有乾涸,可見死亡的人,最少有數千。 而這樁震動整個江湖的大事,發生的原因在於五湖鏢局失了次鏢,所以才會採取如此激烈的報復手段。 第二樁是鞏大成的表哥,被稱為神力天生的大開碑手丁重三,在獲知表弟死於神槍霸王之手後,於是號召北方的三十多位武師和名劍客,欲替鞏大成討個公道,結果全軍盡沒,無一生還。 由於丁重三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他死於非命的消息傳出之後,嵩山少林寺派出達摩院主持空明大師,率十八羅漢查明真相。 結果是十八羅漢死了四人,重傷七人,連空明大師都受了輕傷,狼狽的逃回嵩山。 而第三樁則是南七省綠林盟主為了躲避神槍霸王的鋒銳,已下令盟下所有的幫派和山寨,全都潛伏起來,為期三個月,不許進行打劫掠奪之事。 第四樁是峨嵋派封山一年,所有門下弟子都不許下山,已經下山的則必須在一個月內回山。 據江湖傳說,是因為有峨嵋弟子,調戲了神槍霸王的未婚妻,他才帶著鏢局的高手,上了峨嵋報國寺,尋求掌門無因大師給個交待。 結果無因大師落敗,連三位師弟也同時身受重傷,這才逼得訂了城下之盟,處死那名惹禍的弟子,封山一年,懺悔罪行。 至於第五樁大事,則是武當掌門召集各大門派掌門赴會,為的是要對付神槍霸王,結果只到了少林掌門空無大師,並且也只帶了監寺空證大師和七位弟子。 除了少林之外,華山、峨嵋、崑崙、崆峒、長白等派都沒有人赴會,以致逼得黃葉道長只能順延兩個月,再發一次掌門金令。 無數的謠言,在江湖上散播著,越傳越廣,也越傳越無稽,由於事涉黑白二道,都受到影響,所以把神槍霸王的聲望抬得越來越高,已經超越昔年的天下十大高手,隱然成為當今武林第一高手。 因為這樣,五湖鏢局的聲望也扶搖直上,早就壓過了北方最大的中州鏢局,成為天下第一大鏢局。 鏢局聲望的急劇膨脹,導致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在江湖上的名望也水漲船高,已經超越天刀之上。 隨之而來,鏢局的生意根本接不完,不僅在蘇州的鏢局擴大營運,連觸角都延伸開去,在短短的三個月內,多開了十八所分局,還是業務應接不暇。 因為各地的綠林好漢都不敢露臉,更不敢張揚,所以往來於各州各縣的小行商也受益不少,談起神槍霸王來,更是將他視為萬家神佛。 誰都沒有指出江湖上發生的這些事,其實非常荒謬,因為這些事情幾乎都在兩個月內發生的,所涵蓋的範圍,達到八個省之多。 就算是神槍霸王腋生雙翼,恐怕也不可能在這短短兩個月裡,做出這麼多的事。 除非神槍霸王有分身,可以化身數十,遍佈各省,才能做出那麼多的大事。 其實金玄白聽到這些傳聞之後,也感到很好笑,因為大部份是余斷情、井六月、蔣弘武和諸葛明帶領東廠人員和忍者們所做的。 他們打著金玄白的名號,一邊清除北六省東、西二廠在各地的秘站裡的不忠份子,一邊則掃除各地黑道跺子窯和綠林山寨。 至於峨嵋派封山之事,則是成彪和趙定基,運用東廠的勢力,配合峨嵋縣當地衙門捕快施壓的結果。 而無明、無果、無法等幾位峨嵋派高僧受傷之事不假,可是並非發生在峨嵋而是在蘇州,也被江湖傳言連接在一起了。 金玄白坐在馬車裡,和朱天壽談及這些每日由驛站傳來的消息時,忍不住苦笑道:「謠言不長腳,卻能滿天飛,真是越來越離譜了,真是荒唐。」 朱天壽斜靠車壁,笑道:「荒唐的事何止這一樁?可說到處都是,難以計數。」 他想起劉瑾自稱九千歲,把持朝政,任用私人,坐收各地進京官員的賄賂,便不由心中一痛。 尤其是劉瑾利用高天行,替他培訓衛龍神甲兵,高天行卻又利用他付出大量的財力物力,藉此重建明教班底,準備復興明教,更是荒唐。 他那清瘦的臉肉抽搐了一下,道:「別的不談,就拿漱石子井淼來說,他出身江南富豪之家,祖上留下的財產,足可讓他快快樂樂的過一世,但他卻因根骨太好,而被武林高人收為徒弟,練成了絕世武功。」 他稍頓繼續道:「功成之後,他為了繼承宗祠,延續後代,不得不娶妻生子,成為武林第一高手後,既想永遠保持天下第一的聲譽,又想修行成仙。」 金玄白看到他臉上有種揶揄嘲諷的表情,眼前一陣恍惚,彷彿和那天晚上在河邊時,盛琦臉上的神情疊合在一起。 當他身上所留下的天魔刺,全都被金玄白以九陽神功溶解吸出之後,他立刻應金玄白的要求,答覆所有提出的問題。 而金玄白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漱石子為何要和少林上代掌門空性大師聯合起來,從藏經閣秘庫中取出當年收繳的明教武功秘笈。 盛琦表示,漱石子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之後,志得意滿,在前十年裡,著實替各大正派做了不少事,不僅行俠各處,鋤強扶弱,彰顯武林公義。 並且還以他的聲望和武功,成為江湖最高的仲裁者,所以武當、少林等七大門派,才不會壓制其他門的成立,武林中也維持近十年的平靜。 可是自從九陽神功橫空出世之後,挑戰了這種權威,也無形中破壞了漱石子的聲譽,所以才有泰山一戰。 這場激戰的結果,雖然九陽神君沈玉璞大敗而去,但他能力戰漱石子八百多招,讓這位天下第一高手心生警惕。 表面上他雖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裡非常在乎九陽神君的崛起,想要趁他在神功大成之前,予以剷除,免得將來會危害到他天下第一人的地位。 正好那時槍神楚風神趕到泰山之巔,於是漱石子在分析九陽神君的武功時,暗指出他可能是昔年魔教的傳人,以後功成,可能為害武林。 槍神楚風神震駭之下,找到了隨後上山的大愚禪師、鐵冠道長和鬼斧歐陽玨三人,一路追殺九陽神君,準備在他神功練到第七重之前,將他除去,以免七大門派的弟子受害。 他們離去之前,大愚禪師曾留下口訊,讓隨行的武僧轉告少林掌門空性大師。 當時,仍然留在玉皇觀的漱石子、空性大師和青木道長三人,聽到了這個口訊之後,大為驚訝,立刻便下山追趕,結果毫無所獲。 自此之後,這四大高手,連同九陽神君都消失在江湖,屢經搜索,一無所得,彷彿他們已自人間蒸發。 漱石子極為憂心四位好友的生死,於是在和空性大師密商之後,決定打開藏經閣秘庫,取出昔年從魔教地窖得到的典籍秘笈,從裡面找尋克制九陽神功之絕學。 空性大師也同意漱石子的想法,唯恐他日沈玉璞神功大成,天下將無人可制,於是會同空無、空明、空證等師弟,打開了藏經閣秘庫,讓漱石子可以任意取閱其中的典籍,不限時間。 漱石子留在藏經閣達一年之久,把當年魔教的武功秘笈幾乎翻遍,終於有所獲,出庫之後,向空性大師表示,他已找到一條途徑,可以修練成仙。 那時,四大高手已失蹤了兩年多,武當和少林兩派,在這段期間派出去的弟子,多達二千人次,依然找不到槍神等人的下落,全都失望而歸。 也只有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仍未放棄希望,派出莊中門人弟子,大搜天下,足跡遍及邊關和南疆。 除此之外,盛琦還沒放棄,仍舊派弟子何康白配合七龍山莊,找尋二弟的下落。 當漱石子出了藏經閣秘庫之時,武當掌門青木道長和華山掌門盛琦都在少林寺中,等候他出關,準備聽到他提出克制九陽神功的方法。 而漱石子卻說已從魔教經典之中,找到了修仙的途徑,更使這三位掌門為此驚喜交集,反而把九陽神君和四大高手失蹤之事,拋在腦後了。 於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三位掌門人先後放棄了掌門之位,追隨漱石子修練仙術,長途跋涉,到了長白山。 豈知十年修練下來,仙業沒有修成,反而連同長白掌門馮通也被牽連進去,成為漱石子後來所控制的對象。 由於浪費了十年的時光,都一無所得,四位掌門都極為失望,而漱石子更加沮喪,在檢討了半個月之後,他把三位掌門都留在山上,獨自一人到了北京,說是要找劍神高天行研商一下其中的環節,看看哪裡出了錯。 漱石子一去半年,把高天行帶回了長白山,幾個人又繼續修練下去,可是仙業無憑,他們又一次失望了。 這次,漱石子和高天行先後離去,而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仍然留在長白山上繼續練功。 也不知漱石子受到什麼刺激,或者是受到了高天行的影響,他在修仙無望之後,突然熱衷於功名富貴,成為劉瑾的客卿,保護他的安全。 後來,高天行提議訓練衛龍軍,也獲得劉瑾全力支持,於是請漱石子把四大掌門找來,作為教師,在西山開闢秘密基地。 漱石子也就是那一次,把天魔刺打入前任四大掌門的體內,逼使他們替劉瑾效勞。 金玄白耳邊似乎聽到盛琦的聲音,略一凝神,發現是朱天壽一臉嘲諷之色,道:「他修仙不成,又熱衷於人間的榮華富貴,竟被劉瑾所用,授以錦衣衛大漢將軍之職,真是笑死人了。」 朱天壽發出一陣怪笑,道:「賢弟,你可知道,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名額有一千八百人,官品由四品至六品,漱石子被封為五品的大漢將軍,分明是受到劉賊的愚弄,他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官位,替劉瑾賣命,天下哪裡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 金玄白也有些唏噓,感慨的道:「這也怪不得他,一來他不知道朝廷官位的高低,才會受騙,二來他出身富豪之家,世代為商,又是武林人物,可能極為羨慕官威,想要嘗嘗這個滋味,才會莫名其妙的上了當。」 他頓了下,道:「而第三個原因則是他可能修仙無望之後,心性大變,更加熱衷於功名,唉!他已經年過花甲,怎麼會突然轉性,真是令人難解。」 朱天壽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道:「人性非常奇怪,時刻在變化之中,就拿愚兄來說吧! 我以前熱衷於女色、美食和佳餚,如今口味變了,喜歡吃些清淡的飲食。」 他笑了笑,又道:「至於女色方面來說,溫馴可愛的美女,就算脫光了躺在我的面前,反倒引不起興趣,一定要她反抗,讓我採取半強迫的手段,才會感到滿足。」 金玄白訝異的望著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朱天壽點頭道:「不錯,越是粗暴,越是半**似的得到,我就越開心,越滿足!」 他摸了摸臉頰,道:「這種心理上的轉變,我告訴過了邵道長,他說這是正常,沒有關係。」 金玄白訝道:「這還是正常啊!」 朱天壽揮了揮手,笑道:「賢弟,我們不談這個了,你還是沒改變主意,準備讓你的未婚妻子陪著盛大俠一起到衡山去找漱石子,而你則去對付高天行?」 金玄白點頭道:「只有這樣才是兩全之策,我會合了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先把高天行統率的衛龍神甲兵擊潰,殺了他之後,再轉而對付漱石子。」 那天晚上,當趙定基離去之後,朱天壽把云云等蒼龍四女遣走,只留下小太監張忠在軍帳裡侍候奉茶。 金玄白把和盛琦碰面的經過說了一次,由於盛琦非常詳盡的把關於漱石子目前的情況,以及最近的目的說了出來,所以金玄白知道他在衡山偕同藥師袁長老等候盛琦把十二味草藥帶去,開爐煉丹,替劉瑾治病。 當時邵元節曾疑惑的問金玄白,以劉瑾之財力和權勢,只要放出風聲,便可以買到產於長白山的千年野參,何用漱石子千里奔波。 就算買不到真正的千年野參,以張太后對他的信任,也會命令御醫在宮中庫藏的參藥中,撿出所需藥材,何需外求? 金玄白說,關於這個問題,《小說網手機訪問http://wapcn》盛琦當時已經講明,因為根據袁長老的診斷,劉瑾難以安眠,時被噩夢驚醒,必須陸續服下安魂定魄的丹藥,並且還得服用半年以上,才能奏效。 而這種安魂丹藥的煉製,需要用新挖出土的千年野參做主藥,珍珠粉為藥引,另外配以十二味草藥,才能完成。 這十二味草藥,在京城裡的藥鋪可以買到八種,另外四種罕見藥材,只有百草生的藥圃裡才有栽種,不然就要到雲貴一帶深山去採取了。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漱石子才會千里迢迢的在長白山挖出了千年野參之後,又帶著三大掌門人往南而行。 他為了慎重起見,一人單身前往衡山,負責帶著那株參王,親手交給袁長老。 至於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三人,則負責到景德鎮外的落英谷垂楊村裡去找到百草生,取得十二味草藥。 本來,按照他們的原定計劃,高天行領著二千餘名衛龍神甲兵守衛著劉瑾,一定固若金湯,無人敢犯。 誰知聶人遠在淮安被金玄白所殺,消息傳回北京,高天行震怒不已,留下了水、火兩名尊者,領著一千人,守衛劉府,自己則和金、木、土三位尊者,統領一千五百名衛龍神甲兵,分成三路出京,誓將金玄白擒住,然後予以碎屍萬段。 當漱石子從長白山趕回京城,獲知此事後,本想暫時停止煉藥之行,留在劉瑾身邊,守衛他的安全。 但劉瑾深受難眠之苦,堅持要漱石子盡速帶著袁長老去煉藥,好早日解除痛苦,並當場取出一斛珍珠交給袁長老。 為了表示他的安全無虞,劉瑾還當著漱石子等人的面,令執掌西廠的谷大用,調來一千位西廠番子到劉宅來,加強防衛力量。 漱石子無奈之下,只能聽命辦事,火速南下,不過在臨行之前,還詢問高天行的行蹤,以作他日聯絡之用,好控制行程。 盛琦在河邊把高天行分兵三路的路線和企圖告訴了金玄白,表示自己這幾天便會趕到落英谷垂楊村去找百草生拿取藥草。 為了配合金玄白即將採取的行動,他們二人約好了三天後再在河邊會面,然後偕同趕往衡山。 可是金玄白把整個情形說了出來之後,邵元節認為金玄白孤身前往衡山,極為冒險,因為漱石子身邊還有空性大師以及衡山袁長老二位高手。 縱然盛琦心向金玄白,準備對抗漱石子,恐怕雙方實力相距過遠,一旦漱石子反目,金玄白很可能會無法全身以退。 所以,為了安全,他要去見漱石子之時,身邊最少要多帶三位高手,可以對付空性大師和袁長老的圍攻。 除此之外,還要帶著最少百名以上的忍者,才能把袁長老所住的地方予以封鎖,以防漱石子等人逃走。 金玄白覺得邵元節的說法沒錯,自己僅是面對一個漱石子都不知有何勝算,更何況還有空性大師,以及一位摸不清實力的袁長老在場。 萬一漱石子不守武林道義,命令空性大師助陣,則金玄白一定會重蹈以前九陽神君的覆轍。 所以他和邵元節商量了許久,還是覺得應該先對付高天行,然後再帶著天刀余斷情,領著四百名忍者趕往衡山。 他們在商議之際,朱天壽突發奇想,認為漱石子既然熱衷於功名,可以用官位來籠絡他,最好是弄個聖旨頒下,敕封漱石子為四品千戶,或許可以使他轉向支持朝廷。 金玄白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只是認為要派人到京城討取聖旨,來往費時,恐怕緩不濟急。 邵元節表示,可以先偽造一封聖旨頒下,加上軍帳之中尚有一名小太監張忠,由太監攜旨前去,毫無破綻,一定可以取得漱石子的信任,說不定可收奇效。 金玄白也不知道偽造聖旨,罪名極重,見到國師邵元節都肯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不會反對。 隨後而來的討論,便是護送聖旨之人,金玄白沉思之後,認為趙定基是最恰當的人選,由他帶著兩名錦衣衛校尉,再帶上一百名忍者同行,必然可以取信漱石子。 邵元節聽了金玄白的計劃之後,讚賞不已,提到了這是兩全之計,因為他娶了井凝碧為妾,總算和漱石子是親戚,若是兵戎相見,任何一人受傷,都會令井凝碧心裡難過。 朱天壽原先不知金玄白的妻妾中,尚有漱石子的孫女在內,如今發現此事,覺得以親情和官位雙重手段,必定可以完全軟化漱石子井淼的意志。 按他的想法,最好把劍魔井六月一起調去,才能收到最大的效果,不過此時劍魔尚在河南一帶,無法在數日內趕回,只得作罷。 關於邵元節的這個意見,金玄白無法做主,只得在回到雲聚客棧後,找到了井凝碧,說出這件事。 井凝碧沒有經過世面,當場嚇得花容失色,找來她最信賴的曹雨珊商量,而曹雨珊也拿不定主意,又把服部玉子找來提供意見。 就這麼一個牽一個,連井胭脂、何夫人、何玉馥、秋詩鳳等人都從牌桌上被拖了下來,共同替金玄白出主意,幫井凝碧拿對策。 一時之間,偏廳裡一陣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而何玉馥聽到已經十年不見的師祖,竟然在十年之後出現在鎮外,當場吵著要金玄白陪著她們母女倆去見盛琦,把金玄白鬧得一個頭兩個大,真怪自己多嘴。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商量,最後終於由何夫人拍板定案,要金玄白把盛琦找到,然後由她們母女,領著曹雨珊、井凝碧和井胭脂陪著老掌門一起往衡陽去。 她的理由是萬一漱石子不肯接受聖旨,也不顧親情,以她的武功修為,配合曹雨珊一起出擊,便可擋住漱石子五百招之久。 而以盛琦對付空性大師,另外井凝碧和井胭脂合攻袁長老,加上趙定基以及一百名隨行的忍者,就算袁長老有弟子相助,也落不到便宜。 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是為上全之策。 金玄白當時無可奈何,只得答應下來,誰知井凝碧口風不緊,第二天便把這件事告訴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 接著齊冰兒、秋詩鳳、風漫雲和風漫雪等人全都知道了,紛紛找金玄白算帳,說他太過於偏心,鬧得他只得答應讓娘子軍全數出動,追隨何母和華山老掌門去衡山對付漱石子。 金玄白回憶起幾天前的這件事,苦笑了下,道:「如今不這麼做也不行了,我那未來岳母決定的事,連盛老掌門都不能反對,他對於這個徒媳,如今是百般聽從,好像是要替我岳父贖罪。」 朱天壽大笑道:「這樣很好啊,有盛老在旁湊合,你的未來岳丈和岳母早晚會破鏡重圓,何況你為了她們的安危,還特別請成老、邊老和風大俠一起隨行,如此浩大的陣容,絕非漱石子料想所及,到時候,無論他作何盤算,都只能投降。」 他的笑聲剛歇,聽到江彬在車外道:「稟報侯爺,還有三十里便進入南昌境內,請問侯爺是要過城不入,還是宿於城內?」 朱天壽探首窗口問道:「邵道長的意思呢?」 江彬道:「邵道長說,寧王受封於南昌,擁有五衛兵馬,怕他和劉賊勾結,還是不進城的好。」 朱天壽略一沉吟,道:「你轉告邵道長,行程由他決定,嗯!前面找個空地停下,金侯爺等一下就要帶人動身先行北上。」 江彬應聲而去,朱天壽放下窗簾道:「賢弟,你上回搜到的信件,證明安化王真有謀反之意,不過目前未見他採取行動,所以朝廷未發大軍,只能把仇鉞調往四川,預作綢繆之計。」 他稍稍一頓,又道:「邵道長大概是怕寧王也勾結在裡面,為了我們的安危,所以才不進城,準備沿著官道往湖南而去,你等一下先行動身,到了長沙,再勞駕諸位尊夫人了!」 金玄白點頭道:「既然原先的計劃便是如此,那麼我去和冰兒她們告別,等一下就動身了。」 朱天壽抓住了他的手,道:「賢弟,祝你此去馬到成功,把衛龍神甲兵全部殲滅,砍了高天行的腦袋,我們再到安陸會合,共飲美酒。」 金玄白緊緊的握住了朱天壽的手,道:「大哥,我一定達成你的願望,你放心好了。」 朱天壽點了點頭,難忍離情依別,道:「好兄弟,我在安陸等你,你要盡快回來!」 金玄白也點了點頭,笑道:「大哥,雖然我不在你身邊,這保鏢費還是得算的,不可以少一文錢。」 朱天壽大笑,道:「當然,一天一百兩金子嘛!回到京城,我統統還你,一文錢也不欠。」 金玄白放開了他的手,掀起門簾,躍了出去。 這時,官道上有七八個四方小行商,背著籮筐,挽著行囊和包袱,聚在一起,往南昌城而去。 他們見到金玄白從五湖鏢局的馬車裡躍了出來,全都嚇了一跳,對他側目而視。 金玄白和氣的看了看他們,點頭道:「各位辛苦了!生意不好做呵!」 一個膽大的小行商打量了金玄白的衣著,見他腰繫玉帶,佩著一支短劍,抱了抱拳,道:「請問尊駕是不是五湖鏢局的鏢師啊?」 金玄白微笑的抱拳,還了一禮,道:「老兄說得不錯,在下正是五湖鏢局的鏢師。」 那個小行商羨慕的望著金玄白,道:「五湖鏢局最近真是不得了,業務興盛,據說不到五千兩銀子的大生意都不接,是不是啊?」 金玄白微微一愣,道:「沒有這種事啦,都是以訛傳訛。」 那個小行商看著連綿的車隊在面前行過,車窗裡露出的一張張秀靨,恍然道:「本來小的聽說五湖鏢局無論保什麼貴重的紅貨,都只要在鏢車上插一桿鏢旗,派三五名鏢師就可以走遍天下。」 他嚥了口唾沫,繼續道:「剛剛我們還在奇怪,為什麼這次派出那麼多的鏢師,原來運的都是美女啊!」 另一個小行商見到金玄白和藹,也插嘴道:「請問,這幾十位美女,是不是運往寧王王府啊?」 金玄白雙眉一皺,回頭看了看,發現從車窗裡往外看的美女,都是星宿眾女。 她們見到金玄白回頭,竟有人伸出瑩潔如玉的手臂,嬌笑道:「副總鏢頭,請你不要把我們這群可憐的女孩子,送到寧王王府,求求你啦!」 接著,一陣陣銀鈴似的笑聲,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金玄白見到她們竟然跟自己開起玩笑來,無可奈何的道:「這些瘋丫頭,真是的。」 他的嘴角漾起笑容,轉過頭來,只見那七八個小行商全都呆若木雞,愕然而立。 他笑了笑,問道:「你們怎麼啦?」 那個小行商驀然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神槍霸王金副總鏢頭?」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說話,那幾個小行商已跪了下來,其中一人道:「金大俠,你真是我們的救星。」 另一人道:「金大俠,你鋤除綠林盜匪,替我們這些走單幫的小行商留了條生路,你是萬家神佛啊!」 隨之而來的是七嘴八舌的感謝之詞,弄得金玄白都不知如何回應才好。 這時,一陣急驟的蹄聲響起,遠處傳來服部玉子的聲音,道:「少主,你還在路邊等什麼?該上馬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服部玉子一馬當先,領著松島麗子、田中春子、大橋平八郎、高橋五十四等人,從長長的車隊後面,奔了過來。 他雙手微抬,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那幾位行商全都托了起來,道:「各位請起,在下實在沒有替各位做什麼事,不敢當得你們如此誇獎。」 那些小行商才感覺被一陣微風拂過,便已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齊都愣愣的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不過,今後在下一定會抱持著善念,替江湖除害,為百姓造福,謝謝你們啦!」 那些小行商聽他這麼一說,全都極為感動,搶著要和他說話,卻發現站在面前不遠的金大俠,身影忽然淡化,然後消失。 他們全都驚駭的向後退去,左右顧盼,發現金玄白已到了十丈開外,正站在那列急奔而來的馬隊之前。 那個小行商幾乎跳了起來,道:「哇,金大俠簡直是個活神仙,我們過去參拜一下。」 他背著籮筐,轉身往後追去,其他的人也隨在了身後,快步奔行而去。 金玄白站在服部玉子的馬前,問道:「玉子,現在就要動身嗎?我還沒和冰兒她們道別呢!」 服部玉子笑道:「我的少主,妹妹們都捨不得離開你,若是你回去道別,恐怕今天都不用走了。」 金玄白笑道:「說得也是。」 服部玉子揮了下手,田中春子已手牽一匹栗紅色的駿馬,駕馬自後奔來,道:「少主,請上馬!」 金玄白接過韁繩,飛身上馬,道:「走吧!」 他和服部玉子並騎而去,隨在他們身後的是整整一百名的忍者,鐵蹄揚處,灰塵飛散。 那幾個小行商退到官道邊,看著這些雄赳赳、氣昂昂,身上佩著長刀的壯漢絕塵而去,全都捂著口鼻,看呆了。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三一章斬殺劍神 秋高氣爽,蔚藍的天空上,只有幾朵白雲,悠閒的飄拂著。 和煦的秋陽灑落在大地上,田野裡的稻子似乎反映出一片黃澄澄的光芒。 飽滿而低垂的稻穗,隨風拂動,映出許多深淺不同的金光,顯示著收割的季節快要到了。 大道的盡頭,有一大片白楊樹林,沿著蜿蜒的道路兩側栽植著,高聳的樹幹幾乎直插遠山。 隨著微風吹過,樹葉蕭蕭而落,讓人感受到這也是肅殺的秋天。 一陣密雷似的蹄聲響起,二十多匹快馬沿著這條大道,急奔而去,捲起了漫天的灰塵。 騎在馬上的騎士全是一色打扮,都頭戴英雄巾,身著綠褐色的勁裝,背著柄長劍,腰桿挺得筆直。 他們奔到了白楊樹林邊時,放緩了去勢,拔出背上長劍,竟然縱馬入林而去。 這時,大隊的騎士,從岔道裡拐了過來,他們排成三行,保持固定的距離,緩緩控韁而馳,顯然平常訓練有素,都是騎術驚湛的馭者。 這批騎士也都是穿著同樣的綠褐色勁裝,腿上紮著墨綠色綁帶,看起來類似衙門的捕快,卻都全背著劍,與橫行於山東、遼東一帶的馬賊又有不同,著實費人猜疑。 一個頭戴金箍,披著長髮,打扮類似頭陀的壯漢,騎著快馬,從大隊騎士的後面趕了上來。 他揚鞭馭馬,馳到了領頭的三名騎士之前,問道:「斥候派出了沒有?」 右首的那名大漢道:「稟報木尊者,他們都已入林搜索。」 木尊者揚目望向遠方,又左右顧盼了一下,道:「小心一點,別又中了暗算。」 那名大漢道:「尊者請放心,只要發現埋伏,我們就縱火,燒死那些兔崽子。」 說話之際,二十多丈外的白楊樹林邊,重新又出現了剛才縱馬入林的騎士。 他們舉起右手,在頭上搖動了一下,便繼續往前馳去。 木尊者道:「看來樹林裡並沒有埋伏,不過還是得小心,過了這條路,前面是渡口,我們就可以和土尊者他們會合在一起了。」 他說完這句話,巧妙的控著韁繩,讓坐騎踩著碎步,轉了個圈,轉身過來,道:「劉勳,你小心帶隊,我到後面陪長上去了!」 那個叫劉勳的大漢挺起了胸膛,道:「尊者放心,小的會帶好隊伍。」 木尊者一抖韁繩,從狹窄的路旁,縱馬疾掠而去,絲毫沒有干擾大隊前進的速度。 長長的馬隊,繼續前進,一眨眼的工夫木尊者已急馳過了二十多丈,才放緩了去勢,到達兩條路的分岔口停了下來。 這時,馬隊的最後一排三名騎士才從岔道轉了過來,接著便是一輛由車伕駕馭的大型馬車,也轉進這條大道。 木尊者在馬上彎了彎腰,道:「稟報長上,前面已到張家渡,路上並無敵蹤。」 馬車裡傳出一個清越的聲音,道:「木二,還是謹慎一點好,尤其是渡口,更要小心那些狡猾的賊子埋伏起來,使出偷襲的手段。」 木尊者恭聲道:「請長上放心。」 車窗上的布簾一掀,露出一張清瘦的臉孔,炯炯有神的眼神,有似電光一般,直射進木尊者的心底。 木尊者心頭一顫,暗忖道:「長上不愧是劍神,連眼神都銳利如劍,一接觸就讓人心寒。」 意念急閃過腦海,已聽到高天行沉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要記住狗急跳牆,神甲兵雖然重創他們,殺了一百多個兔崽子,也得小心他們反撲,不可以大意。」 木尊者點頭應道:「是!小的敬領長上教誨。」 高天行放下窗簾道:「你去吧,到了渡口再叫我。」 木尊者道:「請長上好好的休息。」 高天行不再說話,馬車開始緩緩的向前行去。 木尊者控馬轉了個小圈,掉轉方向,在來時的那些岔道口左右查視了一下,沒有發現異狀,這才放心的跟了上去。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陣陣淒厲的叫聲,木尊者臉色一變,飛快的控馬急馳前去。 他才奔出數丈,便見到長達數十丈的馬隊已亂了起來,許多弟兄掉下了馬,還有人則縱馬進了稻田里。 木尊者拔出長劍,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眼角已瞥見路旁不遠的田埂像是波浪似的連續凸起,一個個滿身黃土的怪人,手裡拿著一根長約尺許的竹管放在嘴邊。 「啊,是吹箭!」 木尊者失聲驚呼,已看到數根長針射出。 他反應極快,劍鋒一繞,把射向自己的吹箭擋在劍幕之外,隨即整個人已飛掠而起,騰空兩丈。 人在空中,視力更遠,清楚的看到道路兩邊的田埂,全都消失不見,變成了許多全身都是黃土和雜草的怪人,一直延伸到白楊樹林邊,最少也有三四百人之多。 木尊者這時才知,敵人並沒有埋伏在樹林裡,而是埋伏在稻田邊,化為田埂,連結一起。 他記得自己剛才馳馬而過時,也曾把神識外放,仔細的搜查過稻田,怎會沒能發現這些敵人? 他駭然忖道:「什麼時候五湖鏢局的鏢師也學會了土遁之術?」 心念電轉,他振聲高呼道:「快!控馬下田,踩死他們!」 他的聲音傳出很遠,有些沒受到暗算的騎士,立刻控馬分別下田,果真往那些偽裝為田埂的敵人踩去。 不過,卻有更多的人跌落在地上,摀住頸部在爬著,由於坐騎受驚,揚蹄亂踢,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馬踩死,讓人看了驚心。 木尊者話一出口,立即便飛撲而下,恨不得把那些被污泥塗得像是泥人的鏢師們全數斬首。 但是他的劍鋒剛一揚起,那些人已一擲手中竹筒,滾進了稻田里,接著從整片金黃色的稻田中,像蝗蟲似的,飛出了難以計數的暗器。 木尊者身上穿著軟甲,不怕暗器,可是頭、手、四肢還是要防暗器,只得舞起一道道劍壁,擋住蜂擁而至的各種暗器。 一陣叮叮噹噹的急響,暗器全被擊飛,木尊者身形剛落入田中,接著又是一輪暗器射了過來。 他看得清楚,那些全身污泥的敵人,都是在邊滾邊射的情況下發出暗器,而那些被擊落在腳邊的暗器,種類極多,有些類似星形,有些則是十字形,完全不是江湖人士所用的暗器。 錯愕之下,他大聲喝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 話聲剛起,一聲穿雲裂帛的長嘯迴盪開來,只見馬車的車頂裂開,碎木粉塵四散,一個身穿雪白長衫的老者,從車裡飛掠而出。 他雙臂張開,大袖揮舞,一路凌空掠去,強勁的袖風有如奔騰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的往兩邊稻田瀰散開去,把無數的暗器都卷在半空中。 那一叢叢的稻稈被氣勁壓得垂貼田里,露出一個個滿身滿臉都是污泥的忍者,讓他們無法遁形。 而高天行一掠數丈,藉著留在路上的馬匹換氣,在眨眼之間,已掠了四十多丈,到達白楊樹林之前。 他落在地上,深吸口氣,只見衛龍神甲兵已抽出長劍,下馬追殺那些滿身污泥的忍者。 不過由於受到吹箭和暗器的攻擊,原先約五百名的衛龍神甲兵,只剩下三百多人,面對佔著人數優勢的忍者,一時之間,這些人並沒佔上風。 高天行一眼望去,立刻便發現那些偷襲的敵人個個剽悍無比,每人手持一柄長刀,使出的刀法凌厲之極,縱是久經訓練的神甲兵,劍法再是奧秘,也無法取得優勢。 他心中微凜,忖道:「這是什麼刀法?怎會如此霸道?像是少林所傳的無敵神刀,卻又似是而非。」 不過他才看了一下,便發現那些人使來使去,也只有三招而已,可是縱然如此,招式輪轉處,銜接得極為巧妙,根本抓不到破綻。 高天行頗為惱怒,揚目望去,終於發現木二已刺傷了一個敵人,至於其他的神兵們,仍在激戰之中。 他衡量了一下雙方的情勢,預估頂多二十多招,神甲兵便會佔上風,所以決定暫時不採取行動,仔細的觀察一下那些人所使的刀法。 就在他遲疑之際,身後傳來陣陣馬嘶,轉首望去,十幾匹空騎,奔了過來,正是原先派出去的斥候兵所騎的馬匹,無人控韁,驚慌亂奔。 高天行臉色微變,忖道:「難道在渡口另有埋伏不成?」 他飛身騰起,有如脫弦之箭,從急奔而來的亂馬上空掠過,落在四丈開外。 雙腳剛一著地,便見到數十匹快馬,急奔而來。 高天行拔出長劍,喝道:「咄!全都給我停下來!」 這句話宛如有形的鐵壁,一說出口,那些急馳中的灰衣騎士已全部緩了下來,接著便停在距離他約有八丈之處。 高天行只見一個疤臉大漢躍下馬來,抱拳道:「請問尊駕是誰?為何擋住我等去路?」 高天行道:「老夫高天行,率門下弟子在此辦事,任何人不得從此經過,不然……哼!」 那個疤臉大漢正是蔣弘武,他見到高天行擋在路上,遠處不斷傳來忍者們揮刀時發出的喝叫聲,知道總算把高天行攔截住了。 他敞笑一聲,道:「在下錦衣衛同知,兼內行廠大檔頭,高天行,你立刻率眾投降,可免你死罪。」 高天行一怔,道:「什麼?你們不是五湖鏢局的鏢師?」 他深吸口氣,道:「原來你們是故意施放煙幕,引我進入陷阱!」 蔣弘武道:「不錯!」 他本來還想揶揄高天行一番,突然發現一股強大的劍氣激盪而至,全身一陣寒凜,竟然說不出話來。 高天行上前一步,蔣弘武連退三步,道:「余大俠,交給你了!」 天刀余斷情一身白衣,從馬上跳了下來,落地時,繡春刀已拔了出來,刀氣一路穿射出去,封住了高天行強大的氣勢。 高天行緩緩平劍於胸,沉聲道:「你是誰?」 余斷情凌厲的眼神盯住了對方的眼睛,道:「天刀余斷情!」 高天行冷哼一聲道:「你不是老夫的對手!」 余斷情點頭道:「我知道。」 高天行道:「你想送死嗎?」 余斷情道:「未必!」 高天行道:「來吧!」 余斷情擺出了「迎風一刀斬」的起手式,緩緩的向前踏行了兩步,刀氣立刻暴漲,閃出爍亮的光輝。 他大喝一聲,連人帶刀挾著巨大無匹的刀氣劈了過來。 高天行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的刀氣,手腕一振,劍芒射出,立刻施展羅天劍法,和余斷情交起手來。 他們這一激戰,刀光劍影,虹劍千條,把整條大路都給封住了,使得蔣弘武領著那些人馬,無法通過。 他被燦爛翻騰的劍芒刀光耀花了眼,根本看不到稻田里廝殺的情況,心中一急,忙道: 「大伙都給我下馬,從兩邊樹林裡,往稻田那邊挺進!」 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內,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插手高天行和余斷情之間的激戰,只得趕去救援那些在稻田中交手的內行廠番子們。 只要余斷情能支持數十招,那麼便可以等到諸葛明一行人,到時候加上一個井六月,就不怕高天行了。 蔣弘武一下令,自己便躥進白楊樹林中,隨後,那些內行廠的番子也紛紛下馬,衝進林內。 高天行沒想到蔣弘武會使出這一招來,心中一急,下手更是狠辣,劍上芒尾長達尺許,涵蓋的範圍更大。 不過余斷情運用五種刀法,夾雜在必殺九刀的四招刀法中,撐開一片刀網,也堪堪抵住了高天行的攻勢,一時難分勝負。 蔣弘武出了樹林,進入稻田里,只見兩邊人馬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他大喝一聲,飛掠而去,找到了頭戴金箍的木尊者,便是一輪急攻。 而那些內行廠番子也各找對象,配合著全身污泥的忍者們,夾攻衛龍神甲兵。 震天的喊殺聲響裡,又傳來一陣急亂的蹄聲,蔣弘武抬頭一看,只見井六月一馬當先,從岔路急馳過來,接著便是諸葛明領著大群原先屬於東廠的番子們趕到。 他正在吃力難擋之際,見到諸葛明,大叫道:「諸葛兄,快來。」 諸葛明長嘯一聲,從馬上躍起,拔出兩支判官筆,便往木尊者攻去,免除了蔣弘武一劍之危。 井六月縱馬前馳,根本不理會在稻田里交手的眾人,兩眼放光,揚聲道:「余師弟,再支持兩招,師兄來了!」 高天行攻了三十二招,才把余斷情的刀圈壓縮下去,眼看只要再過五六招,便可制伏對方,卻聽到了井六月的喝聲。 他回頭一看,只見除了井六月單騎急馳而來之外,數百名手持繡春刀的灰衣大漢,紛紛下馬,奔進田里,投入戰局。 這樣一來,雙方人數大約達到了一比三的程度,也就是說一個衛龍神甲兵必須對付三個敵人,如此一來,必定凶多吉少。 到了這個時候,高天行才完全明白這批人都是用來對付自己的,不禁悔恨交集。 他大喝一聲,道:「神槍霸王在哪裡,叫他光明正大的和老夫一戰!」 井六月騰身從馬上躍起,大罵道:「呸!憑你這老賊,還不是我師父的對手!」 說話之際,他已連攻七劍,全是拿手的劍法。 高天行連守帶攻的擋了他幾劍,卻看到余斷情退了下去,顯然不願意聯手圍攻自己。 他認出了井六月劍法的來歷,問道:「你是井淼的什麼人?」 井六月罵道:「井淼是你爺爺,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 高天行怒道:「無知小子,老夫高天行。」 井六月哇哇怪叫道:「原來你就是劍神?他媽的,老子打不過你,余師弟,還不快來刀劍合璧?」 余斷情雙手抱著大刀,冷冷的道:「我剛才擋了他三十四招,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井六月受激,道:「老子是你師兄,最少也要擋四十招!」 他提起九成功力,變幻著劍式,一輪急攻而去,看起來像是不要命的打法。 高天行見他劍法精妙,連續變化著七八種不同的劍路,記起他是漱石子的後人,稍一猶豫,已被井六月逼得退了數尺。 他被尊稱為劍神,在劍法上的造詣,自然不是井六月所能比擬的,精神一凝,連揮三劍,已把井六月逼退八步之外。 這時,他猶有餘暇可以分神觀看稻田里的情形,發現原先躍入稻田的三百餘名衛龍神甲兵,此刻在多達八九百名敵人的攻擊下,只剩下了二百人左右,傷亡極為慘重。 他心中一痛,怒喝道:「我非殺了你們不可!」 劍勢大漲,芒尾過處,已挑飛了井六月的長劍,在對方身上留下三處劍痕。 井六月中劍之處,鮮血噴濺,急速往後一退,順勢滾進稻田里,高天行追了過去,余斷情大喝一聲,引刀成虹,一招「破岳一刀斬」劈向高天行。 劍網翻起,余斷情結結實實的一刀劈在網上,然後發出一陣劍鳴,劃網震動,竟在瞬間幻化成一圈劍罡,跳了出來。 余斷情變招為「圓月一刀斬」之勢,勉強擋住劍罡,卻已連退三步,坐倒於地,虎口已經裂開。 就在這剎那間,遠處傳來一聲鶴唳似的長嘯,一條火紅的長虹經天而來,劍嘯刺耳,令人驚心動魄。 高天行顧不得追殺余斷情,循聲望去,一個藍色的人影御風而來,在他面前,一條長達五尺的光影,有如夭矯的游龍,迅若電掣的射向自己。 他全身一震,失聲道:「御劍飛空!」 剎那之間,他凝聚起渾身的功力,舉劍斜引,連發三道劍罡,攻向那條急攻而來的紅色光芒。 「噗!噗!噗!」 連續三聲悶響,劍芒稍挫,卻繞了個大弧,往高天行身後游去。 高天行布起兩層劍網,封住全身,喝道:「來者何人?」 藍影一斂,金玄白站在他面前丈許之處,右手劍指斜飛,以氣御劍,不停的在高天行頭上盤旋。 余斷情滿臉羞慚的爬了起來,道:「師父,對不起,給你丟臉了。」 高天行發現來者身形高大,臉上泛起一層瑩光,年紀看來只有二十歲左右,便已吃了一驚,再聽到余斷情的話,更是難以置信。 他驚疑不定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 高天行叱道:「胡說八道,神槍霸王以槍法聞名,怎麼會御劍術?」 金玄白手腕一招,收回盤旋在空中的短劍,插回劍鞘,道:「高天行,以劍法而論,你可以擋得住我二十招,可是若以刀法來說,你只要在我的必殺九刀之下全身而退,我就留你一條性命!」 高天行氣得臉色發白,狂笑道:「好個狂妄的小子!不怕大話閃了你的舌頭?」 井六月怒道:「高天行,放你媽的屁,我師父已是一代大宗師,你這老王八蛋早就過氣了,還狂什麼?」 余斷情接著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高天行,你該退隱江湖了,何苦在此送命?」 高天行臉色陰沉的望著金玄白,問道:「神槍霸王,我徒兒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偏要將他殺死?」 金玄白道:「無關仇恨,只是為劉賊效命的人,都該處死!」 高天行冷笑道:「好!老夫就看看你的刀法,是不是比你的劍法強。」 金玄白伸手道:「斷情,刀來!」 余斷情剛把大刀擲出,高天行已快逾流星的出劍,劍式所演的正是大羅神劍中的三招。 迷離的劍影裡,異嘯連連,劍光分散,約有四十多條,已把金玄白罩住。 就在這一瞬間,金玄白已幻化無形,消失在原先的地方,高天行三劍一起落空,循著神識所及,一劍破空,仰首望去,果真見到金玄白已到了七丈之高的空中。 那把大刀剛一脫手,余斷情便見刀刃翻滾,騰空而起,他抬頭一看,只見金玄白已是握刀在手。 高天行長嘯一聲,也躍起四丈,揮出一蓬流星似的劍芒,攻向金玄白的下半身。 金玄白展開武當「上天梯」的身法,悠閒自在的在空中連跨數步,落下丈許,一刀劈下。 同樣的一刀,可是刀上匯聚的勁道和濃郁的殺氣,卻像一座大山樣的壓了下來。 高天行硬接一刀,被壓得長劍一彎,整個人像是鐵錘樣的掉落地上。 他吸了口氣,目光閃處,發現那些神甲兵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幾乎被屠殺乾淨,只剩下幾個人仍在作困獸之鬥。 他心中明白,今天這一劫難以逃避,想起前塵往事,不禁暗歎道:「真是天亡我也!」 既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必須奮力一戰,於是心念一轉,立刻急攻而去。 兩人這一交手,真是殺得日月無光,田野裡的遍地屍體,更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那數百名的忍者和內行廠番子,全都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兩大高手的決鬥,可是看到劍影翻飛,刀光閃爍,根本看不清他們所使出的招式。 只有井六月和余斷情,才能在如此激戰中,看出了雙方武功的修為和招式的變化。 他們手舞足蹈,時而高興,時而皺眉,比手劃腳,無非是必殺九刀,井六月甚至連身上的傷勢都忘了。 一陣秋風捲起,帶來濃濃的血腥味,讓人欲嘔。 隨著刀劍互擊之聲響起,高天行已怪叫一聲,躍出了兩丈開外。 他斜持長劍,默然的望著金玄白,白色的長袍已被刀氣割破了十幾處,絲絲鮮血從破處滲出。 急驟的喘了口氣,高天行道:「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道:「必殺九刀!」 高天行臉肉抽搐了一下,道:「是誰教你的?」 金玄白道:「自創的。」 高天行慘笑一聲,身形搖晃了一下,道:「哈哈!自創的,自創的。」 剎那之間,只見他胸前冒出大量的血水,很快的染紅了一身白衣。 終於,在無數的眼光注視下,他仰天仆倒於地,死時雙眼圓睜,手裡仍然緊緊的握著長劍。 愛書原創網【aishu.cc】 第三二章雙喜臨門 明正德五年,二月二日。 湖北安陸興王府。 王府的四周,懸燈結綵,牽紅掛綠,一連三座大牌樓,遠從大街便已豎了起來。 進了第一座牌樓,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到處都是賀客,以及接待的人員,每一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王府大開中門,庭院裡擺著四組樂隊,輪流演奏,鑼鼓喧天,一刻未停。 第二進大院裡,擺著數十張紫檀木的大交椅,左邊兩排,坐的是湖北境內的文武官員。 而右邊兩排大椅坐的則是漱石子和少林、武當、華山幾位前後任掌門,包括少林派的空性大師、空無大師,武當派的青木道長、黃葉道長,還有華山前掌門華山大俠盛琦、現任掌門西嶽劍聖姜文斌,另外二人則是青城派薛掌門和他師弟。 除此之外,還有井三月、井五月和井六月,他們坐在漱石子身後,都跟木頭似的,臉上毫無表情。 黃葉道長不時斜眼瞄了瞄身邊坐著的師父,不過青木道長眼觀鼻,鼻觀心的,毫無一絲表情。 一個多月之前,安陸興王府,派出了兩衛親衛軍,以及二百名護衛,由玉扇神劍朱少俠率領,封了整個武當山。 玉扇神劍不算什麼,可是王府的親衛軍可嚇死人,一衛有五千六百餘人,兩衛合起來共有一萬多人。 這一萬多親衛軍封了武當山,除非皇上下旨,才可以解除,武當派的所有道士,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而留在真武大殿的少林派弟子更不敢置喙。 玉扇神劍朱少俠大搖大擺的在二百名護衛人員簇擁之下,進了大殿,召來武當派重要的道長近百人之多,痛罵黃葉道長並揚言武當若敢再挑釁神槍霸王,則自即日起封山兩年,嚇得武當上下只得聽命,並且具結保證。 朱宣宣使的這一招,是從成彪帶著東廠番子封峨嵋山學來的,武當山在湖北境內,安陸王爺受封於湖廣,豈是武當派能招惹的?所以只有聽命行事,屈服於王權之下。 這回王府辦喜事,一張帖子送上山,黃葉道長只得陪著青木道長一起來赴宴,而且還得大方的送上五百兩禮金。 至於漱石子和空性大師之所以來此,則是歡歡喜喜的趕來參加喜宴,因為他接到了聖旨,被封為錦衣衛千戶,孫女要嫁給武威侯爺為妻,可說是光宗耀祖之事。 當然,劉瑾的失眠之病,已經和他無關了,他現在是皇上封的官員,還在乎九千歲嗎? 除此之外,他最渴望能見到孫女婿金玄白,向他討教修仙之法,因為國師邵元節在信函中寫得很清楚,金玄白已練成金丹大道,元嬰可以出竅,若求仙術,應請金玄白傳授。 不過,他隨著井凝碧、井胭脂等人,到了興王府,至今還沒見過孫女婿,反倒見到了三個兒子。 漱石子左右顧盼了一下,看到對面坐的身穿全套官服的文武官員,只覺得人生真是美滿極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見到孫女婿長得什麼樣子。 他回過頭,望著井六月,低聲問道:「老三,你怎麼也這麼巧,趕到這裡來了?」 井六月低聲道:「孩兒是隨師父一起來的。」 漱石子訝道:「你何時又找到了師父?胡說八道。」 井六月笑道:「老頭,你不知道,我師父可厲害呢!他最近把劍神高天行給宰了!」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不僅漱石子大驚,其他的各位掌門都當場嚇了一跳。 漱石子正要細問端詳,已聽到宮內有人大聲唱道:「吉時已到,婚禮開始,鳴炮,奏喜樂——」 井六月首先躍起,往宮門擠了過去,只見金玄白身穿紅袍,戴的大紅官帽上插著金花,手裡挽著結有繡球的紅色絹帶,牽著一長掛手捧繡球的新娘,往大殿而來。 井六月數了數,好像有十一個新娘,全都是頭戴鳳冠,身穿紅衫,帶著霞帔,頭上罩著塊大紅錦帕,看不見容顏。 他伸了伸舌頭,只見朱天壽也是一身新郎紅袍,手裡拿著紅絲絹帶,後面牽著長串的新娘,竟有二十人之多,每人捧著繡球,低垂著頭,覆著紅頭巾,根本不知誰是誰。 井六月暗忖道:「怎麼侯爺成起親來,會比較老婆誰比較多?」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際,突然聽到殿裡的新娘群中有人發出呻吟,接著便看到隨在新娘之後進殿的何夫人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要生了。」 殿中一陣大亂,主婚的興王還沒和王妃進殿,便發生這種事,簡直把所有的賓客都看傻眼了。 裡面有人喊著:「穩婆,穩婆呢?快請穩婆來!」 一陣雞飛狗跳,新娘全都不見了,只留下兩位新郎呆立在大殿中。 鑼鼓喧天,喜樂大作,真是雙喜臨門! 全書完 原創小說門戶網站,愛書原創網 www.aish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