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九界   作者:千朝一醉   傳說,現在的厚土界,是當初九界坍塌之後形成的。至於是何原因,竟然可以令分佈在九重天境內的,各不相干的九個世界,發生前所未有的變故,可能除了上天以外無人知曉。   但是,自九界坍塌以來,原本隸屬於不同世界的各種生靈,為了種種原因打得不可開交……      楔子 楔子      傳說,現在的厚土界,是當初九界坍塌之後形成的,至於是何原因,竟然可以令分佈在九重天境內的,各不相干的九個世界,發生前所未有的變故,可能除了上天以外無人知曉。   但是,自九界坍塌以來,原本隸屬於不同世界的各種生靈,為了種種原因打的不可開交。作為厚土界的原有生靈人族,因為實力最為強大,佔據了厚土界中洲、以及南洲兩塊大陸,遂成為眾矢之的,先後遭到幾大異族的數次圍攻。其後,人族皇朝大衍國,設法結交千靈族、棲綿族,與其他幾大異族相抗衡。   爭鬥愈發激烈,規模也越來越大,尤其是六百多年前的橫水血戰,慘烈無比,甚至連不問世事的修真界都傾巢而出,滿天的法寶令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這一戰,令修真界元氣大傷,也讓厚土界生靈塗炭。   百年之後,天降聖人,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橫空出世,一位以慈悲濟世,教化天下止息爭鬥;一位以武力征討天下,強行推行法度。玄元宗與重始宗攜手,一陽一陰,一張一馳,厚土界由此進入太平盛世,史稱玄明盛世。盛世綿延四百多年後,逐漸呈衰落之勢。   天歷928年,玄元宗第二任宗主拓山,隕命於南洲大陸的東陵道,此後引發連番變故,玄明盛世結束,厚土界再度陷入混亂之中。   天歷938年,浮雲城被重始宗統領的大軍攻陷,大衍王朝滅亡。此後,大衍國皇太子葉厚聰,得天機門相助,在南洲大陸太河源建南州國;皇六子葉厚襄,得千靈族丹鼎門相助,在北洲大陸懸空島建北州國,人族分裂。    第一章 驚變      七月初三。   烈日下,一匹快馬在山間疾馳,馬蹄聲在山谷間轟響,如迅雷般一掠而過。   馬上是一個渾身鮮血的武士,頭盔早已丟棄,頜下虯髯被血塊凝成一片,背上仍插著一把斷箭。當行到一個懸崖跟前,戰馬一聲悲鳴倒地,武士騰空而起頭也不回,衝到崖邊朝上大喊道:「快開門,有緊急軍情稟報!」   過了片刻,一圈光暈向四周擴散開來,空氣似乎被扭曲了一樣,慢慢呈現出不同的景象。懸崖前方的萬丈深淵,竟然變成了一片極大的平原,一座雄偉的城池逐漸顯現出來,城牆上刻著三個大字——東陵府。   城樓上的士卒一陣騷動,一面向上飛稟,一面同時升起閘門,急忙將武士迎進城內。   這名武士名叫裘杉,是東陵道紫壺關的一員偏將,幼年時曾經跟隨一名遊方術士學過幾年武技,多年苦練下來,在東陵道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氣。儘管離真正的名門弟子相差甚遠,還是被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看中,召到軍中效力,幾年下來屢立戰功,可謂是勇貫三軍。但是看到裘杉的模樣,兩旁圍觀的百姓眼中充滿了驚恐,一種不安的情緒瀰漫開來。   此時,一群人從長街的盡頭疾步走了過來,當先一人不過三十多歲年紀,身穿一襲蘭袍大袖飄飄,頗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裘杉一見此人,面露驚喜,一直強撐著身體的信念瞬時鬆動,身子一晃癱倒在地上,口中卻叫著:「歷天師,你居然趕回來了,東陵府這下有救了!」   那歷天師急趨上前,從懷中掏出一粒丹丸塞進裘杉口中,沉聲道:「先別著急,有話回王府再說。」回頭吩咐隨行弟子:「先扶裘將軍回府。」   回到王府後,歷天師將下人悉數摒退,只餘下兩個完全包裹在黑衣之下的神秘人,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裘杉已然緩過氣來,狐疑地望了兩個黑衣人一眼,向歷天師問道:「歷天師,這二位是?」   「是我請來的朋友,不用顧忌。」   裘杉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簡,遞了過去:「天師,蘊水族出動高手,於五日前丑時突然攻擊紫壺關,幸虧高帥早有防範,血戰後擊退強敵,但是自高少帥以下,戰死的將士有五百餘人。第二天,蘊水族大軍三萬人將紫壺關團團圍住,紫壺關守軍不過八千,高帥連派數人突圍求救,均被蘊水族高手擊殺。」   說到這裡,裘杉連聲長歎,繼道:「苦戰兩日後,連關內百姓都上了城牆,高帥眼看不敵,命我回東陵府報信,眼下只怕紫壺關已經危在旦夕了。」   「嗯,此次東陵道的變故,只不過是大亂的開始而已,其實早在十幾年前,盛世衰亡之際就已注定。」歷天師走到裘杉身旁,用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忍,「如今連大衍國都已覆滅,更何況是東陵道?你雖然勇武過人,逃過了蘊水族的追殺,可還不一樣要死?」   裘杉驟聞此話,一呆之下,猛然間感覺內心一痛,體內靈念被三根尖刺連環擊碎,心神頓時失守。裘杉一聲暴喝,座下木椅頃刻間粉碎,凝聚最後一口真氣一口鮮血如刀一般劈出,歷天師急退,左掌揮出擋在身前,指間一枚戒指忽然變成一面盾牌,將血箭擋在身外。而裘杉雙目圓睜,眼神中儘是不可思議,大叫一聲倒地而亡。   歷天師歎了口氣,走到裘杉屍身旁邊,從裘杉的心口起出一把小刀,低頭看了看衣襟上被血箭擊出的破洞,心中明白,既已出手再也無法回頭了。   那兩個黑衣人自始至終都未曾動過,裘杉一死,其中一人用極其怪異的語調說道:「歷山,好好準備一下,東陵王葉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說完兩人身影越來越淡,漸漸隱入虛空之中。   「這次重始宗謀劃良久,時機把握的如此精準,東陵道定然是保不住了。」厲山回憶起以前同葉帆的賓主相得,心裡默念著:「葉帆,你最好別回來,我實在是很難對你下手!」   就在裘杉死後的第二天,東陵府的百姓如同往日一般,忙著各自的事情,突然有人喊道:「快看天上!」   周圍的人紛紛仰頭,就見一團放出紅光的五彩雲霞,從西邊飄了過來,在朵朵白雲中間十分醒目。這朵雲彩形狀十分獨特,前面豎起一個高高的尖角,中間是橢圓形的紅暈,後面拖著幾條尾巴,就像一隻巨鳥一樣,速度極快。   人群中有人認得這團雲彩,大聲歡呼:「這是王爺的雁仙舟,是王爺回來了。」頃刻間,東陵王葉帆回到東陵府的消息傳遍全城,給了百姓極大的寬慰,因為葉帆的歸來,也就意味著東陵道不會再有危險了。   雁仙舟停在城東上空,只見金光一閃,這團雲彩變做一隻小小的紙雁,被一個身著紫袍的中年男子收入懷中,一群人緩緩落在地面上。   百姓紛紛圍了過去,一個年長老者向那個紫袍人深施一禮,欣喜問道:「王爺,你總算趕回來了。」跟著又向紫袍人身後的那十幾個面色冷竣、神情高傲的灰衣道士施了一禮,「這些想來就是天機門的眾位仙師了吧?」   這紫袍人正是東陵王葉帆!   南洲大陸的東陵道,與北洲大陸的簾川,以及赤炎洲大陸的鄢闕古國,並稱為大衍國的三大藩國,受封於大衍國建國之時,距今已達千年之久。鄢闕古國早已被毀,至今已有數百年了。自前年大衍國覆滅之後,一分為二,成為南州國和北州國,浮雲城、簾川的先後失守,使得東陵道成了人族的三大聚集地之一。   葉帆對於大衍國的覆滅,痛心之餘又十分擔心,害怕東陵道也被殃及。果然,在今年的五月十二,重始宗派人前來招降,葉帆嚴辭拒絕後,連夜動身前往太河源尋求天機門的幫助。經過一個月的周折,總算請來了修真者助陣,也算是多了一分把握。   當下葉帆對老者笑道:「不錯,這些正是天機門的仙師。」這一下,無論是官員士卒,還是平民百姓,都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在普通人眼裡,修真者都被傳的神乎其神,可以上天遁地、呼風喚雨、移山填海,是無所不能的。   彷彿是為了印證傳說,其中一個年輕的道士突然凌空而起,浮在空中,手捏法訣,口中唸唸有詞,不一會在城上空形成了一片極大的雲彩,將烈日隔開。跟著取出一面令旗,大喝一聲令旗隱入空中,一陣微風吹來,原本燥熱的東陵府登時倍感涼爽。百姓中不知是誰帶頭,大聲鼓掌叫好,士氣為之一振。   「哼,華而不實,不過是些彫蟲小技而已,比起咱們究意堂的三代弟子都頗為不如。」藏身在王府內的兩個黑衣人之一,看著在空中作法的天機門弟子,很不屑地說到。   「不然,久聞葉帆是人族內難得的人才,居然知道借天機門弟子的手,來鼓舞民心士氣,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出此人足智多謀。」另一個黑衣人端著酒杯,悠然說道:「要不是宗主有令,我倒有意結交此人。」   「別亂想了,老七!等會一旦動起手來,我負責解決天機門那幫小子,你盯著歷山對付葉帆,一旦不對勁,索性連歷山一起殺了。」   「放心吧,六哥,精鑄鬼工流雖然有些實力,但在我究意堂眼裡還算不得什麼。至於葉帆,今天是死定了!」   正說話間,歷山已經把葉帆等人迎進府內,葉帆絲毫沒有察覺出異樣,拉著歷山的手,一路有說有笑,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東陵王府很大,相傳最初修建時曾得到了天機門的指點,後世又不斷加以修葺,逐漸分成東、西兩大建築群。東邊以亭台樓閣為主,輔以九曲迴廊,錯落有致。尤其是王府正殿,以嶺南綠海的紫檀木所建,四周的簷角上,鑲嵌著千靈族贈送的月螢石,使大殿內冬暖夏涼,晚上則發出堪比月光的螢光。西邊是一個極大的花園,裡面種植著奇花異草,據說其中甚至還有幾株仙草,每年四季均散發出不同的香味。西邊的花園和東邊的宮殿,彷彿一陰一陽,契合的十分自然,俯看各處則隱隱暗含天象,可見當日佈局的巧妙。   東陵道世代都有一個傳言,說在王府地下也有一座宮殿,裡面不知有多少奇珍異寶。這個傳說曾引來了一些宵小的貪心,甚至不乏修真者的窺探,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也就僅僅成為了閒時的談資。   葉帆引著天機門的修真者來到正殿,將其中一個面容蒼老的道士奉為首座,然後吩咐下人奉上茶果,一番忙亂,轉頭為那位老道介紹歷山:「這位歷天師,乃精鑄鬼工流大師,製作的各式機關精巧無比,這次有他相助,勝算又要多出幾分。」   「精鑄鬼工?在我們天機門眼中,不過是旁門左道,不提也罷!」說話的這名老道,是這幫天機門弟子裡的主事,號權變真人,是天機門宗主權機真人的師弟,為人極其自負。如今的機關學幾大流派,均出自天機門,儘管已經過去了數百年,天機門仍然以宗師自居。所以,權變真人對歷山的天師稱號大為不屑。   葉帆一臉尷尬,看了歷山一眼,卻發現歷山有些神情恍惚,似乎對權變真人的話漠不在意,心中微微有些奇怪,於是換了一個話題問道:「歷天師,不知近來局勢如何?」   歷山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極大決心似的應道:「正要向王爺回稟,昨日裘杉回報,說蘊水族圍困紫壺關,一同還帶來了一樣東西,請王爺過目。」跟著衝門外的弟子喊道:「把盤子端上來!」   一名青衣男子,端著一個朱漆木盤,木盤上蓋著一個紅綢,走到歷山面前躬身將木盤遞給歷山。歷山接過來,慢慢走到葉帆面前,彎腰將木盤舉過頭頂:「王爺請看!」   葉帆暗自奇怪,怎麼歷山今天的行為如此古怪?   伸手揭開紅綢,木盤上擺著的,赫然是裘杉的人頭!    第二章 並肩      葉帆大叫一聲,突然感到胸口一涼,低頭一看,一把精緻的小刀釘在了心口上,刀柄驟然彈出一蓬鋼針,向上激射而出。雖遭突襲,葉帆臨危不亂,雙手一錯擋在臉前,一陣「叮叮噹噹」亂響,鋼針被悉數彈開,有些竟已折斷。葉帆緩緩站起身來,死死盯著已在十丈外的歷山,然後環顧四周,形勢已然大變。   在葉帆被偷襲的時候,權變真人已然出手,他的目標是飛身疾退的歷山。   權變真人的名字中有個「變」字,當然應變很快,瞬間就做出決斷,葉帆畢竟曾在天機門修行了二十年,足可自保;而眼前的這個什麼狗屁歷天師,非抓住不可。通常自負的人都是有些真本事的,權變真人自認為歷山肯定逃不過自己的凌空一抓,他雖然沒有錯,但是卻並沒有抓住歷山,因為那兩個黑衣人也同時出手。   一旁已經被驚呆了的天機門弟子,突然間有兩個人,被虛空中出現的觸鬚點中額頭,靈胎爆裂化成一陣血雨。隨後,跟隨歷山的那些青衣男子紛紛出手,天機門弟子瞬間死傷大半。   權變真人剛剛出手,就被一柄自虛空中劈出的血刀砍斷手臂,他沒有絲毫停頓,暴喝一聲,那截斷臂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跟著那柄血刀同時沒如虛空,跟著一聲巨響,一個黑色人影身形一陣搖晃,顯現出來。   那人全身躲在一件黑袍內,吐出一口墨綠色的液體,用怪異的聲調冷冷說道:「天機門,果然名不虛傳,你是權機真人?」   「六哥,他的天覺雲龍修為不夠,不像是權機真人。」另一個黑衣人觸鬚上抓著兩個天機門弟子,一步步走到葉帆面前,邊走邊說,頃刻間已將其靈胎吸乾,成了兩具乾屍。   權變真人看著帶出來的弟子,只有四個人驚恐地站在自己身側,知道今日無法倖免,點點頭一字一句說道:「我是天機門權變,你們是鳳羽族究意堂的什麼人?」   那兩個黑衣人慢慢揭去身上的黑袍,首先露出一張瘦長的臉,把葉帆身後的幾個貼身侍衛嚇了一跳。那張臉說不出的詭異,整個臉頰根本沒有五官,全被一隻碩大的眼睛佔據。包裹在眼睛周圍的,是一層長滿細小顆粒的淡青色鱗片,從眼睛兩側,是兩根細長柔軟的觸鬚,肩頭上豎著一對不大,宛如羽毛的肉質翅膀。兩個長滿鱗片的乾枯手臂上,幾條觸鬚緩緩浮動。   隨著黑袍一點點脫落,眾人才發現,這兩個黑衣人先前居然一直都是彎著腰,半蹲在地上。這時,兩人慢慢站了起來,身形越來越高,足足有接近兩丈的高度。纖細的腰身上,足足長了三對那種很像羽毛的肉質翅膀,越來越大往下延伸。   「他是我究意堂六長老,叫羽焚星。」站在葉帆面前的那個鳳羽族人,指著擊傷權變真人的那人說道,跟著又指了指自己,「我叫鳳勻閒,在究意堂長老中排名第七。」   葉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鳳勻閒一眼,盯著歷山森然道:「歷山,為什麼?」   歷山搖頭,目光中閃現出一絲憐憫,卻並不答話。   葉帆長歎一聲,充滿無限的痛心與悔恨:「當年我從焚天坑把你救起,帶回東陵府,一心信任你並委以重任,想不到到頭來竟然是養虎為患,好,好!」   「連大衍國都滅了,你小小的東陵道怎麼能與重始宗為敵?葉帆,不用問歷山,你自己清楚這是自取滅亡,還不明白?這次為了殺你,連我們究意堂的長老都親自出馬,也夠看得起你了。」鳳勻閒慢悠悠地說道,如果不是他手上還抓著的那兩具乾屍,光聽聲音,還以為是一個性情溫和之人在閒庭漫步。   葉帆不理,仰天長歎:「要殺我儘管來殺,為何要用這種手段?歷山!」葉帆突然繞過鳳勻閒,右手帶起一團烈焰,一拳打向歷山。那邊權變真人也突然祭出一道法咒,擊向羽焚星。   「咦,你居然會焰陽宗的怒焰奔雷?」鳳勻閒雖然有些詫異,手上卻無絲毫停留,一具乾屍劈頭砸向葉帆,另一隻手則一指點向葉帆的後背。   葉帆根本沒有回頭,避開落下的乾屍,完全不管鳳勻閒的那一指,出全力的一擊也到了歷山面前。   鳳勻閒的一指眼看就要擊中葉帆的背心,忽然一聲炸雷,一道電光直刺面門。鳳勻閒不慌不忙,抬手一指,一道光環迎著閃電擊了出去,「啪」的一聲巨響,一股灼熱的氣流湧來,將鳳勻閒逼退了兩步。一道人影還沒到身前,又一道閃電擊出,這一次,鳳勻閒只退了一步。那個人影毫不遲疑,再次出手,卻反被鳳勻閒一指擊出了數丈,猛然撞到一個柱子上,緩緩倒在地上。那根柱子突然碎裂成數塊,轟然倒塌,揚起漫天塵土,整個大殿一陣搖晃。   與此同時,歷山扯下蘭袍隨手一揮,蘭袍突然生出許多尖刺,如同有人在吹氣一般鼓了起來,變成一個氣團。「轟」的一聲,蘭袍被擊的粉碎,葉帆吐血倒地,右手血肉模糊。歷山同樣滿臉鮮血,十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緩緩說道:「為了對付你的怒焰奔雷,我專門設計了這件錦絲袍,你傷不了我的。」   但是葉帆絲毫沒有理會歷山,直接走到那根柱子前,伸手將來人扶了起來,嘴裡說道:「高帥,你回來了。」   那人的樣貌十分古怪,鬚髮一片銀白,但是面孔卻十分的年輕,年紀約有三十多歲。張嘴吐出一口鮮血,看著葉帆說道:「王爺,我把紫壺關給丟了。」   「這不怪你,東陵道遲早保不住,只是沒想到重始宗這麼快動手。」葉帆突然極其惋惜地說道:「你既然已經從蘊水族手中逃了出來,何苦又要陪我一起死呢?」   「如果換作是我,你會走嗎?」高庸涵笑道。   看著高庸涵真摯的笑容,葉帆心中一陣溫暖,被歷山背叛的那種痛心,瞬間減輕了許多,尚來不及說話,鳳勻閒森然問道:「你是高庸涵?」   「不錯,他就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歷山接口道。   「哈哈哈,想不到東陵道號稱雙傑的葉帆、高庸涵,居然同時出現,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功夫,六哥?」鳳勻閒轉頭向羽焚星說道。此刻羽焚星和權變真人正凝神相對,一動不動,甚至無暇回頭。   「歷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枉我還引你為知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高庸涵厲聲喝道。   「你們怎麼都愛問這種愚蠢的問題?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歷山,否則都受死吧!」鳳勻閒渾身的肉翅猛然膨脹,手臂上的觸鬚突然暴漲,帶著一層層光暈擊向葉帆和高庸涵。   葉帆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猛地一拍瓶底,一柄小劍激射而出急速飛舞,在兩人身前形成一道劍幕。鳳勻閒的觸鬚極其靈活,避開飛劍劍芒,與之遊鬥。但是那飛劍顯然是一件很不錯的法器,在葉帆的苦苦支撐下,竟然護住了身前三尺之地。而一旁的高庸涵也沒閒著,一揚手,又是一道閃電射出。   那邊權變真人和羽焚星也早已出手,打作一團,已經撞破大殿頂部,一路打了出去,不斷傳來亭台樓閣被毀的倒塌聲。而天機門剩餘的那四個弟子,則趁機將四桿令旗環插在地上,布下了一個簡易法陣,抵擋歷山及其屬下的攻擊。   鳳勻閒接連幾招都沒能擊退飛劍,心中大急,想不到自己堂堂究意堂七長老,居然連兩個低級的修真門徒都解決不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當下不再顧忌那麼多,收回觸鬚,一聲尖嘯:「凝魂絕望!」無數飄忽不定的鬼魂從鳳勻閒眼睛裡噴出,圍著葉帆、高庸涵二人不住遊走。隨著鬼魂越來越多,整個大殿內一片鬼氣森森。   歷山見勢不妙,掉頭就跑出大殿,一些青衣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在慘叫聲中,被遊走的鬼魂生生從體內扯出了魂魄。剩下的一些青衣人連滾帶爬逃出殿外,而那四名天機門弟子則拚命催動陣法,將鬼魂死死擋在陣外。   那些鬼魂似乎也頗為忌憚那柄飛劍,但是在鳳勻閒的催促聲中,全力攻擊飛劍。雖然斬殺了不少鬼魂,但是飛劍劍身上的劍芒越來越黯淡,葉帆面色愈發慘白,身子一陣搖晃坐倒在地上,飛劍也被鬼魂攜裹著飛進了鳳勻閒的眼中。飛劍和葉帆靈胎相連,被鳳勻閒收了之後,靈胎幾乎被抽取一空,葉帆心中一片慘然,靈胎不保,大限將至了。   高庸涵從旁閃出,面色凝重,雙手連續拍出十幾道靈符,劈劈啪啪猶如爆竹一般,幾十個鬼魂爆裂開來。但是鬼魂實在太多,高庸涵手中的靈符所剩無幾,於是將所有靈符統統祭出,跟著拔出一柄木劍,一式「畫地為牢」,將身前的三尺之地牢牢守住。   但他畢竟與鳳勻閒差距太大,不過片刻就被鳳勻閒攻了進來,鳳勻閒為了速戰速決,強行催動鬼魂,將高庸涵的護身法陣破開一條裂縫,隨後將一個煉製多年的鬼侍釋放出來,鬼侍化作一條黑煙,如絲一般層層纏在木劍上。   高庸涵接連拍出幾個靈訣,貫注到木劍劍身,但是黑煙只緩了一緩,跟著一發力,把木劍一寸一寸生生絞斷。木劍每斷一寸,高庸涵的靈胎便是一震,噴出數口鮮血,等到木劍只剩下一個劍柄,高庸涵的靈胎已經幾乎崩潰,整個人也軟軟倒在地上。而那股黑煙回復成鬼侍模樣,也是神情萎靡,哀鳴著鑽入鳳勻閒口中。   鳳勻閒總共就煉製了三個鬼侍,均是奪自異族修真者的靈胎,在曲堰谷的修羅絕殺陣中,花費了許多功夫才練出來的。如今為了擊殺葉帆和高庸涵,傷了其中一個,大感痛惜。一聲獰笑,收起鬼魂,一揚手將葉帆和高庸涵擊到大殿門口。   歷山一個箭步竄到跟前,從背後抽出一支鐵笛,「錚」的彈出一段藍汪汪的利刃,走到葉帆跟前,吐出一句話:「葉帆,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別怪我。」說完,猛刺下去。    第三章 秘道      葉帆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絲笑意,厲山心思敏捷無比,心知不妙,本能地往旁邊一閃,手中的鐵笛脫手而出,閃電般釘在葉帆的肩膀上。跟著一聲巨響,一團煙霧激射而出,葉帆躺倒的地方驟然裂開一個大縫,葉帆反手一拉高庸涵,兩人同時掉了進去,裂縫立刻合攏。   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鳳勻閒,眼見變故橫生,張口噴出一道血光,將煙霧盡數裹了進去,但是裂縫已然關閉。鳳勻閒大怒,葉帆二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脫身,令他感到顏面盡失,轉眼看見那四名天機門弟子仍苦力支撐法陣,不屑對其出手,冷哼一聲,出了大殿,一口惡氣悉數發洩到權變真人身上。   權變真人雖然斷了一臂,但是在羽焚星的連環攻擊下,仍在苦苦支撐。兩人均是修為高深的修真者,每一個法術施放出來都是威力巨大,已經把大殿周圍夷為平地。   鳳勻閒一加入戰團,權變真人頓感壓力倍增,猛地一跺腳,一道寒光射入地面,跟著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從地底傳出,一個小型機關傀儡從地下冒出,拿著一個鐵錘猶如陀螺一般掃向羽焚星和鳳勻閒。   二人一驚,側身閃開,權變真人趁機退回大殿,退入法陣之中。   羽焚星暴怒,右手一抖,一柄血刀出現在手中,一刀將那傀儡劈翻在地,和鳳勻閒追入殿內。那個傀儡挨了一刀,又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朝一旁的青衣人襲來,歷山蹂身而上,避開鐵錘,貼身將機關傀儡拆成幾塊,然後卡卡幾聲,重新將其變回一個小鋼球收入懷中。   鳳勻閒回頭看了歷山一眼,復又和羽焚星聯手攻擊法陣,幾次強擊都未奏效,羽焚星大怒:「老七,你先讓開,我就不信砸不開這個鐵旗陣!」說完,兩隻手臂合成一個怪異的法訣,幾條觸鬚也合在一起,結成一朵曇花模樣,幾句怪異的咒語過後,週身血光大盛。   明明是酷暑難當的日子,可是整個大殿裡卻給人陰氣森森的感覺,數道血光在空中遊走,圍著權變等人不住發出淒聲尖嘯。血光越來越盛,把整個大殿都映成一片血紅,而血光中似乎有無數血侍飛舞。歷山心知此中的厲害,帶著屬下遠遠避開,一直退出大殿十丈之外。   陣中的權變真人盤膝坐在中央,四名弟子坐在兩旁,口中唸唸有詞,四桿令旗上的符咒泛出金光,金光中隱隱有金龍盤旋。歷山看到此時,登時收起了對天機門的輕視,剛才收了那個機關傀儡,還以為天機門的機關之學不過如此,現在見識了鐵旗陣,才曉得自己太過小看天機門了。   隱約中,血侍圍繞著金龍不住地尖嘯,金龍則蓄勢待發。就在這時,羽焚星手上法訣翻飛,然後幾條觸鬚有如曇花開放,齊齊指向權變真人,大喝一聲:「幽魂斷岳,疾!」血光猛地拔起,然後狠狠砸向鐵旗陣。   宛如晴空霹靂,一聲炸雷過後,整個大殿四分五裂,轟然倒塌。四桿令旗有三桿已經被震碎,只餘一桿斜斜插在地上,那四名天機門弟子均被活活震死,權變真人七竅流血,顯然是不行了。   羽焚星這邊也不好過,「哇」地嘔出幾口墨綠色的液體。剛才那一記硬拚,他催動了全部法力才破了鐵旗陣,可是反過來,鐵旗陣的法力同樣傷及到他體內靈胎,而且受傷也不輕,沒有個幾年時間的調養,怕是很難復原。這一下硬拚,竟是兩敗俱傷。   「如果不是我佈陣的七名弟子,被你們偷襲殺了三個,我的鐵旗陣只發揮了不到平日一半的威力,憑你們兩個人根本破不了。單打獨鬥,我權變亦不懼你們!」雖然是重傷之下,但權變真人依舊顯得十分自負,他瞪著羽焚星和鳳勻閒切齒道。   羽焚星冷哼一聲,默不作聲。   鳳勻閒已經收起了調笑的態度,轉而是一種很莊重的神情,深深點頭道:「你修為的確很高,公平條件下,我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你別忘了,這不是虛彌山的論道盛典,我們各為其主,所以你命喪此地也沒的說了。」   權變真人轉過頭,大有深意地看了歷山一眼,歷山大聲說道:「道長,你放心,我們的目標只是你們,不會牽連無辜。」   權變真人看了看死去的這十幾名弟子,搖搖頭一聲長歎,雙目一閉,淡藍色的靈胎從頭頂裊裊冒出,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羽焚星突然欺到歷山身前,一把將歷山提了起來,厲聲問道:「你不是說對葉帆知根知底了麼,怎麼他還能借助機關逃命?要不是我們把整個王府都禁制了,還不讓他給跑了?不把他找出來,我就吸了你的靈胎!」   歷山絲毫不做反抗,苦笑道:「六長老,我和葉帆呆在一起的時間不過五、六年,這種救命的東西我哪裡探察的出來?」   「你不是精鑄鬼工的傳人麼,怎麼會看不出這些機關?」羽焚星怒火更盛。   「這些機關一看就是鴻鑄天工流的手筆,我們兩派所學相去甚遠,我已然盡力了!」歷山不卑不亢地回道,眼睛卻轉向了鳳勻閒。   「六哥,東陵府歷時已有千年,前後不知有多少高人巧手佈置,這點上不怪歷山。」鳳勻閒示意羽焚星放下歷山,跟著口氣一變:「不過,給你一天時間,把葉帆和高庸涵找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要是找不出來,就算當著你師父的面,我一樣撕了你!」   「二位長老放心,只要他們還在王府範圍以內,我一定能找出他們的藏身之地。」   「嗯,只要將葉帆除去,照先前的約定,我會向宗主回報,保你做東陵王。」鳳勻閒拍了拍歷山的肩膀,隨後扶著羽焚星走向後堂。   出了門,鳳勻閒用鳳羽族的語言低聲說道:「六哥,歷山不過是一個棋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到時東陵道還不是會落在咱們究意堂的手裡?只要佔了東陵道,紫竹潭就在咱們的控制之中,何愁大事不成?」   「我就是看不慣歷山那種不死不活的樣子,」羽焚星恨恨說道,轉而問鳳勻閒:「此間大事基本上已經了結,葉帆肯定逃不了。你趕緊去紫壺關和老四他們匯合吧,免得咱們一場辛苦,倒白白便宜了蘊水族那幫小子。」   「好的,我現在就走,你也要多加小心。」說完,鳳勻閒與羽焚星拱手作別,化作一團淡淡的血霧漸漸隱去。   高庸涵被葉帆拽進裂縫裡,落下大概三丈掉在地上,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高庸涵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怎麼樣?」葉帆此刻才鬆弛下來,從脖子上扯下一根鏈子,把上面的一個玉墜擦拭了幾下,亮起一抹淡淡的螢光。   「嘿嘿,死不了,就是靈胎全碎了。」高庸涵的語氣說不出的灑脫,彷彿渾然不知靈胎的可貴。   葉帆猛地坐起,失聲道:「什麼?」緩緩低下頭,顯得追悔莫及,「高帥,是我連累了你,不光害的你侄兒命喪紫壺關,還害的你修為盡失,我好恨!」   高庸涵一陣默然,痛聲道:「他是為了東陵道的百姓而死,死的不冤,其實何止他一個,可惜那八千子弟,沒有一個臨陣退縮的,都是我東陵道的好男兒!」跟著拍拍葉帆的肩膀,淡然說道:「至於我,這樣也好,師父當年就說我的靈胎太過古怪,不宜修行,現在靈胎沒了,大不了和常人一樣,反正我從來就沒想過能活他個三、五百年。」   葉帆猶在自責:「早知道是這麼一個結果,還不如當初就降了重始宗。」   「胡說!你難道就這樣沒了鬥志?原來那個豪氣干雲的葉帆到那裡去了?」高庸涵鬚髮皆張,顯得十分生氣。   「我的意思倒不是我要投降,而是該把東陵道讓給重始宗,這樣一來,也不至連累你,連累眾多將士,連累東陵道的百姓。至於我嘛,早就沒有活命的打算了,葉家沒有降敵的懦夫。」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你還是那麼迂腐。」高庸涵毫不客氣地指責葉帆。   葉帆苦笑,把高庸涵扶了起來,順著一個台階慢慢往深處走去。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傳說中的地宮?」高庸涵仔細打量四周,秘道雖然深埋地底,卻一點也不潮濕,隨著越走越深,走到台階的盡頭,是個極大的甬道。兩旁每隔一丈,就有一個全身鐵甲的機關傀儡,每到一個傀儡旁邊,葉帆就伸手在傀儡身上按一下。   「不錯,這裡是我祖上修建的避難之所,他們一時片刻還攻不進來。這些機關傀儡全是由鴻鑄天工的人打造,足以抵得上重甲武士的實力。」   兩人邊走邊聊,走了大約四、五里,葉帆一路上連續打開七座石門,才到了甬道盡頭。面前是一堵石牆,不過石牆所用的石料非常奇怪,非鐵非金,表面看起來彷彿塗了一層石蠟,石蠟下有一層類似水紋的波光流轉,而且隨著波光的流轉,石牆似乎活物一般,一張一縮。最奇怪的是,石牆裡面居然隱隱可見符咒的痕跡,符咒宛如游魚,在石牆內游動。一見有外人靠近,那些符咒游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彷彿要穿牆而出。   葉帆將高庸涵攙扶到旁邊靠牆坐下,走到一旁,在一個石筍前蹲了下去,輕輕拍了三下手掌,跟著做了一件讓高庸涵目瞪口呆的事情。葉帆竟然雙手倒撐在地上,頭下腳上對著石筍唱了起來,只是音調十分古怪,至於唱的是什麼,高庸涵一個字都沒聽懂。   高庸涵忍不住哈哈大笑,甚至笑得又咳出一口鮮血,葉帆也不理睬,直到唱完以後才轉過頭來,無奈地搖頭道:「這是開啟元門仙石的唯一方法,我還從來沒用過,不知道有沒有效。」   高庸涵一愣,有些口齒不清地問道:「你說什麼?這是,這是元門仙石?」   葉帆點點頭,十分肯定地答道:「正是元門仙石,而且絕對是出自一代宗師張道恆之手,如假包換!」    第四章 破門      元門仙石是天機門一代宗師張道恆所造,據說是取自天外的仙石,在其表面刻下的符咒法陣,共有八十一道之多,然後加以雕琢而成,流傳在世的不過僅僅三塊而已。相傳當年身為上仙的原界帝君,曾攻上天機閣,卻想盡辦法也破不了這元門仙石,所以被後世機關學稱之為奇跡。高庸涵當然聽說過這個傳說,心中大定。   這時,元門仙石蕩起一層毫光,彷彿漣漪一般慢慢擴散,裡面的符咒往兩邊游去,中間出現了一條類似水簾的通道。葉帆扶著高庸涵順著通道走了進去,約摸一柱香的功夫,進入了一個龐大的地宮。高庸涵也算是見多識廣,卻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按道理來說,地宮應該是漆黑一片,可是地宮頂上懸掛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加上地宮的材料均是玉石、金銀等構成,整個地宮金壁輝煌。通道出口,立著兩個高達五丈,手執金瓜的金甲巨人,巨大的石柱分列兩旁,向內延伸,石柱上雕刻著各種異獸,栩栩如生。沿著主路前行,是數座宮殿,中間夾雜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當真宛如人間仙境一般。   「想不到地宮的規模這麼大!」高庸涵大為驚訝,回頭才發現那支鐵笛仍舊插在葉帆的肩頭,急忙關切道:「王爺,你要不要緊?」   「什麼?」聽到高庸涵這一問,葉帆才發現了肩膀上的鐵笛,可奇怪的是,不但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反而被鳳勻閒擊傷的靈胎,也似乎順暢了許多。再仔細一看,這個鐵笛越來越眼熟,當下心中一動,也不把鐵笛拔出來,答道:「沒有大礙,先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兩人攙扶著走進了一個涼亭,葉帆將高庸涵斜靠著坐在一個柱子邊,說道:「你先坐一下,我四處看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填一下肚子。」   兩人畢竟算不得真正的修真者,遠遠談不上什麼辟榖,剛才的一番惡戰均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然後又走了幾里長的秘道,眼下都有些困乏飢渴。   高庸涵點點頭,葉帆往最近的那座大殿走去。推開朱漆大門,裡面空蕩蕩地,除了幾根粗大的柱子什麼都沒有,葉帆大感詫異。接連又察看了幾座大殿,每個大殿裡面都一樣,空無一物,著實令他費解。地宮修建的如此堂皇,殿內居然空著實在沒有道理?   葉帆低頭突然看到插在肩膀的那支鐵笛,一伸手拔了下來,肩膀上一點傷口都沒有,葉帆試著放出一絲靈念,細細探察鐵笛內部。果然,發現一個笛孔裡似乎有一個玉柬,那個玉柬一碰到靈念,一段話浮現在腦海裡,葉帆長出了一口氣,有了一個計較。   在迴廊上隨便找了一個花瓶,洗淨後裝了一些水,回到涼亭處,待高庸涵喝了幾口水,葉帆帶著高庸涵一直往裡面走去。一路上經過了至少十座正殿,二十多座偏殿,高庸涵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我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葉帆也不多說,高庸涵自然也不好再問。一路行來,葉帆心中已經有了定計,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最裡面一個正殿跟前,高庸涵抬頭一看,殿門上高高掛著一塊匾額,上書「晴空殿」三個大字。   晴空殿與先前葉帆進的那幾個大殿不太一樣,殿內總共分了三個閣檔,卻仍是空空蕩蕩。高庸涵不解地看了葉帆一眼,葉帆很平靜地說道:「高帥,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開啟機關,等會如果有什麼響動也別離開這裡,機關開啟之後,咱們一起逃出去。」   說完也不等高庸涵回答,逕自出了大殿,隨手把殿門關了。高庸涵沒有覺察到任何不妥,盤腿坐下,試著把被擊散的靈念收束起來,剛一用力,一股尖銳的疼痛襲來,高庸涵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外面隱隱傳來打鬥聲,高庸涵一翻身爬了起來,衝到門口,卻怎麼樣也拉不開大門。高庸涵雖然靈胎已碎,但是武技仍在,一抬腿,「光」的一下就踹了出去,這一腳下去,按平日來說,殿門肯定會被踹的飛了出去,可是現在竟然紋絲未動。高庸涵又拔出一柄軟劍一通亂砍,仍舊毫無效果,終於醒悟過來,原來自己被葉帆用一道靈符,給反鎖在晴空殿內!   就在鳳勻閒離開東陵府的同時,歷山已經開始尋找秘道的入口。   歷山帶著幾名屬下,將廢墟清理乾淨,然後祭出一隻紙鶴,放飛在空中。哪知紙鶴在半空中盤旋了半天,就是不落下來,歷山一陣暗讚:「鴻鑄天工好精妙的法陣,居然連尋信紙鶴都感應不出陣法的氣息。」一揚手,紙鶴飛回懷中,無奈之下,只得一寸一寸尋查。   一直到了這天深夜,才在一處毫不起眼的花壇下,發現了一個刻有符紋的木椎。歷山拿著木椎想了足有半個時辰,走到裂縫開啟的地方,將木椎往地下一插,符紋宛如活了過來,在地面上急速遊走,裂縫再度出現,歷山早有準備,取出一個機括往裂縫中一丟,那個機括彈出一對翅膀,輕盈地飛了進去,附著在機關按鍵上,裂縫嘎然停止,顯現出一條秘道。   羽焚星聞訊趕來,看了一眼秘道,拍了拍手:「不錯,精鑄鬼工果然有些門道。」一招手,率先走進秘道內。   感覺到秘道內隱隱滲出的殺氣,歷山對屬下吩咐道:「你們都在這裡等著,我和六長老一起進去就可以了。」   羽焚星走得極快,歷山剛進秘道不久,就聽見前面傳來羽焚星的暴喝,和一連竄的金鐵撞擊聲。   加緊腳步走了不遠,就看見地上散落著一些金屬碎片,再往裡面走去,碎片越來越多,轉過一個彎,就看見羽焚星正和十幾個鐵甲傀儡激鬥。   羽焚星渾身的觸鬚伸展到極致,每條觸鬚一揮就帶起一團血光,每個血光擊出,就有一個傀儡倒下,碎成數塊。但是抬眼望去,鐵甲傀儡似乎無窮無盡,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個甬道。   歷山另有所圖,躲在羽焚星身後兩丈開外,冷眼旁觀。其實歷山一看就知道,這些鐵甲傀儡應該是鴻鑄天工所造,雖然實力遠不及修真者,但是卻也遠勝常人。   往前推進了大約兩里,羽焚星擊碎了至少上百的鐵甲傀儡,但是觸鬚發出的血光卻黯淡了不少。這時,羽焚星擊碎的鐵甲傀儡,不再像開始時被擊成碎片,碎裂的金屬塊越來越大,歷山終於聽到前方傳來急促的喘息聲。   又擊倒了十幾個鐵甲傀儡,羽焚星的法力幾乎耗盡,於是收起觸鬚,手中突然多了兩柄血刀,純以武技硬拚。一些鐵甲傀儡繞過羽焚星,開始攻擊歷山。歷山掏出一根墨綠色的竹杖,祭出一個靈符,身形速度提高了近乎一倍,在鐵甲傀儡中間來回穿梭。   竹杖每揮出一下,便有一個鐵甲傀儡或被擊倒,或呆立不動,羽焚星的壓力大減。就這樣,兩人合作,一路又擊倒了數百個鐵甲傀儡,終於將鐵甲傀儡清除乾淨,到了一座石門跟前。   「小子,這下就看你的了。」羽焚星顯得十分勞累,不敢再逞強。其實,他要是不那麼著急,稍微等一下歷山,也不至於貿然引起鐵甲傀儡的攻擊,雖然歷山的修為不值一提,但是對於機關術數,羽焚星已經不敢有絲毫的輕視,畢竟剛才的那些鐵甲傀儡,已經令他本已受損的靈胎,傷勢更加嚴重。   歷山收起竹杖,走到石門前,仔細打量了片刻,在石門上畫了一道符紋,然後一掌拍出,符紋隱入石門內,然後傳來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石門慢慢打開。   羽焚星跟在身後,一路上歷山用同樣的方法,連續打開了七座石門,終於到了甬道的盡頭。看著元門仙石,歷山心裡十分緊張,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住,手上青筋鼓起。   羽焚星見狀很是奇怪:「小子,怎麼了?」   歷山一下子清醒過來,不過他應變很快,隨口應道:「長老,這下麻煩了,咱們眼前的這個是元門仙石。」   「哦?」羽焚星大感意外,緊接著說道:「那你有沒有辦法破解?」   「我先試試吧!」歷山小心翼翼地仔細探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看來葉帆已經看到了自己留在鐵笛內的玉柬,從裡面把元門仙石開啟了,當下抑不住的興奮,大喜道:「看來他們並不清楚元門仙石的開啟方法,形同虛設。」   羽焚星聽聞後,也是鬆了口氣,看著歷山連續掏出幾樣精緻的機括,不禁讚道:「好小子,身上的名堂不少啊,什麼時候也給老夫弄幾個。」   「這些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就怕長老看不上眼,回頭我再做幾個精巧的孝敬你老人家。」   「呵呵,小子,你放心,老夫不會白拿你的東西。」   說話間,石牆已被打開,兩人穿過元門仙石走進地宮,尚來不及察看周圍形勢,就被一座涼亭吸引,亭子裡面坐著的正是葉帆。   葉帆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半邊身子被血染的通紅,手裡把玩著那支鐵笛,冷冷地看著羽焚星和歷山。   「葉帆,這次你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讓老夫也好生看看,號稱一代人傑的東陵王,倒底還有些什麼本事。」羽焚星走進涼亭,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沒有見到高庸涵,也不在意,不無戲謔地對葉帆說道。   「我哪裡也不去,就是在這裡等你,等著殺你!」葉帆的口氣冷的象結了冰。   「哈哈哈哈!」羽焚星彷彿聽到了最可笑的事情,指著葉帆笑道:「就憑你?」   「以我的本事是殺不了你,但是有人能殺你。」葉帆搖頭,一字一頓。   「誰?」   「我!」    第五章 身死      話音剛落,站在羽焚星身後的歷山突然出手,一柄小刀帶著寒光,沒入羽焚星體內。   羽焚星驟遭偷襲,來不及回頭,幾條觸鬚向後擊出,一隻手帶著一片血光揮向葉帆,剩餘的一手按住胸前的傷口。   在歷山出手的同時,葉帆不避不讓,迎著那片血光,猛地倒轉鐵笛,一按機括,一道藍光激射而出,照在羽焚星那只碩大的眼睛上。   這一下交手宛如電光火石,三個人都來不及施放法術,純憑武技肉搏。三條人影一合即分,葉帆被血光掃中,倒飛出數丈倒在涼亭外面;歷山全力防備,卻還是沒有完全避開,被一條觸鬚點在胸口,噴出一口鮮血也倒飛出涼亭。   羽焚星低頭看了看被射穿的胸膛,氣急反笑:「我早就看出你這小子心懷二意,不過光憑一把破刀,就想暗算我麼?」   「一把小刀當然不能拿你怎麼樣,可是這柄刀上如果有天機門的普緣咒,就恰好能克制住你的靈胎,還有,」歷山咳出一口鮮血,指著葉帆手裡的鐵笛,續道:「那束金光,是千靈族的祭如靈光,你又能擋得住麼?」   羽焚星大驚,正待說話,突然感覺靈胎急速奔行,跟著那只可以吸收月光精華、奪人心魄的眼睛一陣刺痛,「砰」的一聲爆裂。羽焚星知道肉身已然難保,強行催動靈胎,意圖保住靈胎,還有望重塑肉身,但是普緣咒卻將靈胎牢牢困在體內,而且越收越緊,終於被完全擠碎。羽焚星修長的身軀如蛇一般,軟軟地癱倒在地,就此身亡。   歷山站起身來,走到羽焚星身前,拿出一個小鼎,一束火焰打在羽焚星的屍身上,羽焚星的屍身在火焰的灼燒下,縮成小小的一團。歷山將羽焚星的屍體裝進鼎內,然後轉身扶起葉帆問道:「王爺,你傷勢如何?」   「咳咳,我靈胎受損太多,撐不過去了。想不到你我二人聯手,居然將一個修真者給殺了,說出去只怕別人都不肯信。」   聽到葉帆這句話,歷山心中連呼僥倖,要不是羽焚星受傷在前,而且過於自負,傷勢沒好就硬拚鐵甲傀儡,以致傷勢加重,只怕自己和葉帆兩人都要喪命在此。歷山天生精於算計,而且膽子極大,在他的計劃裡,如果加上高庸涵,三個人一起出手就超過五成把握,沒想到自始至終,都沒看見高庸涵的身影,不過總算是賭對了。   葉帆忽然間變得神采奕奕,很欣慰地說道:「天師,要不是這支鐵笛,險些錯怪你了。看到你剛才拿出的那個寶鼎,我才曉得,你原來還是丹鼎門的弟子?」   歷山知道葉帆這是迴光返照,命不長久,並沒有回答葉帆的疑問,而是直言道:「王爺,我出手偷襲你是逼不得已,幸好你還記得以前的戲言,我們才能殺了羽焚星。」   「我當然記得,這支鐵笛還是我送給你的,你曾說日後一旦拿出鐵笛,便要我全力相信你。其實你一出手,我就奇怪,憑我根本擋不住你那把小刀,你大可一刀就取了我的性命。後來你的鐵笛一拿出來,我就明白了。」   「不過我本意是想用鐵笛裡儲存的祭如靈光,幫你護住靈胎,伺機逃脫,可是你卻沒用祭如靈光,而是留著用來對付羽焚星。我更沒想到你還另有退路,害的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入口。也幸好,你看到了我的玉柬。」如果葉帆沒有看到玉柬,那麼歷山是決不敢冒險向羽焚星出手的。   「是啊,」葉帆舉起鐵笛,不無感慨地說道:「我正是看到了你的玉柬,才決定留下來,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葉帆沒走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鳳勻閒那一擊令他傷的很重,他也無力逃出東陵府。   「我不是為了名利富貴、天材地寶,甚至是我個人的生死禍福,才這麼做的,至於原因我不便說,這一點要請王爺見諒!」歷山說得很艱難,但是卻很真誠。   「以我幾十年來閱人無數的眼光,我自信不會看走眼,我信你!」   葉帆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歷山大為感動,緊緊握著葉帆的雙手大聲說道:「王爺,我對天盟誓,決不辜負於你!」   「嗯,等會你幫我去把高帥放出來,想來,究意堂也一定不會放過他,再想辦法送他離開東陵府。」   歷山此時才想到高庸涵,急忙問道:「王爺,高大哥呢?」   「我看了你的玉柬之後,就已經決定和你一起對付來敵,但是高帥的靈胎完全被擊碎,變成了常人。我已經連累他侄子高少帥喪命,不能再讓他冒險,所以把他暫時困在最裡面的晴空殿。」這一段話說完,葉帆又接連吐了幾口血,顯然已經不行了。   「我一定設法讓高大哥平安離去,只是——」歷山彷彿有一個很棘手的難題,躊躇了一下,才萬分艱難地說道:「王爺,權變真人以下十幾名天機門弟子,已經全部隕命。既然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死了這麼多性命,所以有件事我不得不做。」   「我明白,葉帆這顆頭顱就是給你留的!」說到這裡,葉帆的豪邁終於變成了淒涼,「想來,我的家室性命也必然不保。只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保住東陵道的百姓,不要讓他們被我葉帆所拖累。」   聽到這話,歷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王爺請放心,我歷山以性命擔保,必定要保全這些百姓。日後,我必然將王爺風光大葬,使世人都知道,堂堂的東陵王,是何等了不起的大英雄!」   「英雄?嘿嘿,我配的上這兩個字麼?做一個英雄,值得麼?」喃喃聲中,葉帆的目光逐漸黯淡下去,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歷山跪在葉帆身前,良久,將鐵笛鄭重地放在屍身身邊,一狠心將葉帆的人頭割下,站起身來,準備往裡尋找晴空殿。   突然傳來一陣法力波動,跟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地宮劇烈搖晃起來,支撐地宮的數根石柱在爆裂聲中,紛紛倒塌。   歷山知道,地宮的機關總樞不知為何出現了異常,地宮只怕頃刻間就會傾覆。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先行退出,到了甬道出口,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遠處的宮殿,不禁流出兩行血淚,心裡默默念道:「高大哥,但求你能脫此大難,即便不幸葬身於此,他日我也定當會給你一個交代。」而想的最多的,還是葉帆臨終前的那一句話:「做一個英雄,值得麼?」   就在歷山剛剛踏回地面,地底不住傳來轟鳴聲,整個王府的地面往下一沉,接著出現了一個方園達數百丈的深坑,幸虧只往下塌陷了不過三、五丈。即便如此,王府內下人驚恐萬狀四散奔逃,而這一場地陷,也引起了東陵府百姓的恐慌,紛紛聚集在王府周圍,打探詳情。歷山一面封鎖消息,派人安撫百姓,一面思索地宮倒塌的原因。   高庸涵聽到的打鬥聲,恰好是葉帆等三人力拼的那陣,他不知道葉帆為什麼會把他關在殿內,但是,他可以肯定,外面的打鬥一定和葉帆有關。   高庸涵大急,在殿內四處搜尋,在最左邊的那個閣檔裡,他發現了一個突兀的地方。在一面牆角下,似乎隱隱有波光流轉,試著敲了一下,傳出空空的聲音,不管那麼多,挺劍就刺。這柄軟劍是當日在天機門時,他的師父權思真人所贈,劍名「斂眉」,是天機閣中的一件寶物,原是權思真人的佩劍,鋒利無比。   如切豆腐一般刺入牆內,跟著手腕一轉,削出一個窟窿,接連幾下,牆後的一個密室顯露出來。外面已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高庸涵心急葉帆的安危,所以對眼前的這個密室抱有很大的希望,直接闖了進去。   密室內只有三個光團浮在半空,每個光團內都包裹著一個玉牌,高庸涵急切間也不管這三個玉牌,是否能打開被封的大殿,走到最近的那一個光團跟前,一伸手就想去拿裡面的玉牌。可是手一觸到光團,卻不由自主地滑到了一邊。接連試了幾次,怎麼都抓不住那個光團,高庸涵舉起「斂眉」軟劍就砍了過去,劍身忽然扭曲成一個怪異的形狀,跟著發出一聲低吟,光團應聲破碎,玉牌掉到了地上。   其實,這間密室就是地宮的機關總樞所在,而操縱地宮內所有機關法陣的法器,便是這三塊玉牌。包裹著三塊玉牌的,是鴻鑄天工專門設計的,三個極其厲害的小型法陣,若沒有相應的法訣,是絕對不可能開啟的,而且還可能引起法陣的反噬。但是這柄「斂眉」,恰好是當年鴻鑄天工的一位大師所鑄,劍身裡面暗藏了這位大師的一些精闢見解,剛好能夠破解這個光團。誤打誤撞之下,居然被高庸涵破掉,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   高庸涵將玉牌握在手中,卻不知如何開啟,急火攻心,手上的力氣一大,竟然把玉牌給捏碎了。一團煙霧噴出,高庸涵一驚,一個人影漸漸顯現出來,那人也是身穿紫袍,眉目間和葉帆隱隱有些相像。那道人影往外飄去,高庸涵急忙跟了出去,人影所到之處,原本空空的大殿,案幾寶座、帷幔流蘇、銅雀金吾一一顯露出來。原來,所有的大殿並不是空的,而是被法術給遮了起來。   那人影速度極快,一晃而過,穿牆而出,高庸涵仍舊出不去,只得再換一個玉牌。結果這次一捏碎玉牌,地底突然裂出一條裂縫,高庸涵猝不及防下掉了進去,接著晴空殿轟然倒塌,整個地宮也搖搖欲墜。    第六章 異變      歷山覺察到的那股法力波動,正是這塊玉牌被捏碎時傳出來的,而那聲巨響,便是晴空殿倒塌的聲音。原來,高庸涵誤把地宮的總樞給毀掉了。   這一來,歷山以為高庸涵也喪身在地宮內,高庸涵則始終對歷山恨之入骨,兩人再也沒有機會說明,以至於後來生出了極大的誤會。   高庸涵掉進裂縫時,倒也不怎麼驚慌,一劍刺到石壁內,止住了下墜的身形。頭頂上不斷傳來轟鳴聲,隆隆不絕,大塊大塊的斷木殘椽從縫隙處墜下。高庸涵緊緊貼在石壁上,以防被砸中,下面隱隱傳來水花四濺聲,似乎是一條暗河。高庸涵此時儘管十分擔心葉帆的安危,但是眼下的處境實在是無能為力,只得先盡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待脫困後再去尋訪葉帆的下落。   足足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轟鳴聲才停息下來,也不見再有東西落下,高庸涵運足目力四處察看,可惜裂縫內一點光亮都沒有。無奈之下,只有貼在石壁上,慢慢向下移動。   向下移了沒多遠,發現腳下的石壁似乎往裡凹陷,心中一動,於是從旁邊繞下來,試著往凹陷的地方行去。果不其然,這處凹陷似乎是一個山洞,高庸涵提著「斂眉」,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往裡面走去。   走了大約半里不到,斂眉劍突然輕微地顫動,高庸涵心生警覺,幾乎下意識地隨手一揮,一團劍花擋在身前,跟著感覺到似乎砍中了一個什麼東西,那個東西掉在地上。高庸涵試著用腳碰了一下,發覺那個東西軟軟的,已然死去,俯身用手一摸,摸到一把羽毛,似乎像是一種飛鳥。   高庸涵一向膽大心細,心中尋思,既然有飛鳥,這處山洞想來是一條出路,也未可知。只是苦於無法看清周圍形勢,唯有打起精神,全神戒備。   果然,行不多遠,一陣風聲襲來,不知多少只飛鳥撲了過來,高庸涵把斂眉劍舞的風雨不透,連續斬殺了數十隻。但是卻沒有防備腳下,只覺得左腿一痛,一個東西竟似要鑽進自己體內。這一下,當真是吃驚不小,伸手掐住左腿,不讓那東西繼續往裡鑽,右手仍不停揮舞斂眉劍。   這麼一來,身形不免凝滯,一隻飛鳥躲過劍團,衝到面前張口就咬,高庸涵來不及躲閃,身子微微一側,脖子被死死咬住,左手抬起,一把將飛鳥扯下,狠狠摔倒地上,那飛鳥牙齒極為鋒利,從高庸涵脖子上撕下一塊血肉。   這還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腿上那個東西,徹底鑽進了體內。高庸涵當機立斷,舉劍就把左腿砍下,但是那東西行動十分迅捷,已經鑽到胸口,對著心臟一口咬下。一陣劇痛,高庸涵昏死過去。   沉沉醒來,高庸涵覺得身上全是飛鳥,渾身似乎被咬的支離破碎。想不到堂堂的東陵府雙傑之一,竟然要喪身在畜生嘴裡,高庸涵大怒,心神一動,已經消失殆盡的法力,此刻奇跡般地凝聚在胸口,大喝一聲,飛鳥被全部震飛出去。高庸涵騰身而起,驚喜地發現,明明已經斬斷的左腿,居然仍長在身上,儘管已是血肉模糊。   這下,高庸涵才發現,原本是漆黑一片的山洞,此刻如同白晝一般,往上瞧了瞧,也沒見到什麼光源。尚來不及細想,就發現那種長滿羽毛的東西,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怪鳥,渾身的羽毛色彩斑斕,一對翅膀又細又長,大小跟一隻鷹差不多,扁扁的身體長著幾對鰭一樣的鱗片,頭上一對極大的耳朵,尖尖的嘴裡長著密密的牙齒。   這種怪鳥的屍體撒了一地,尤其是站立的地方,破碎的血肉到處都是,在身前堆成了幾堆。高庸涵死裡逃生,不願再呆在這個山洞,舉足邁了出去。受傷的左腳一踏到血肉中,一股又麻又癢的感覺傳來,高庸涵低頭一看,那些血肉像是活物一般,彙集到左腿邊,紛紛流入體內。左腿的傷勢以可見的速度復原,跟著全身的傷口都一陣奇癢,不過片刻功夫,伸手再在脖子上一摸,被怪鳥撕下皮肉的地方已經完好無損,甚至連一點劃痕都沒有。所有的傷口,藉著滿地的血肉完全復原了。   高庸涵感到有些噁心,再試著運轉法力,卻怎麼也感覺不到,似乎已經在剛才全部施放完了一樣。不過,本來已經破碎的靈胎,隱隱有重新凝結的趨勢,這令高庸涵慶幸之餘,又有些奇怪。對於旁人來說,靈胎一旦破碎,性命鐵定不保,而自己在靈胎破碎之後,還能跑這麼遠的路,殺了這麼多的怪鳥,真正是師父說的那樣,興許自己本來就與常人大為不同吧。這麼想著,也就不以體內有這種怪鳥的血肉,感到難受了。   但是,倒底是什麼原因,才讓自己竟然變成了這樣,而且還可以視黑夜如白晝?莫非是鑽入體內的那個東西?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高庸涵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既然那個東西已經在身體裡面,而且給自己帶來諸多好處,也就不去管它了。   順著山洞往前,地勢逐漸降低,轉過一個彎,走進了一個空曠的大洞。入眼一看倒吸一口冷氣,洞頂和洞壁上,密密麻麻全是那種怪鳥,但是這些怪鳥似乎很懼怕高庸涵,紛紛往高處飛去。既然沒有受到攻擊,高庸涵當然不會去招惹這些怪鳥,正準備繞道,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其熟悉、極其親切的氣息,從一個角落傳來。   高庸涵忍不住往那個角落走去,兩旁的怪鳥紛紛躲避,閃出一條通道。在一塊巨石後面,有一具盤腿坐化的骸骨,這具骸骨有點像人,但是卻比普通人的身形大了一倍有餘,最令人矚目的是有一對寬達四、五丈的翅膀。高庸涵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它覺得這具骸骨,彷彿和自己有著莫大的關係,而且十分親近。   下意識地,高庸涵朝這具骸骨拜了幾拜,腦海中登時浮現出一段話:你既到此,份屬有緣,當承我衣缽,以償夙願。   跟著,一個烏黑的令牌「叮」的一聲,從虛空中落在高庸涵眼前,高庸涵伸手接住,那枚指環隨即沒入體內,接著右手的無名指上,憑空多了一枚指環。高庸涵仔細看了看,指環通體烏黑,樣式十分古樸,上刻著「藏鴉」二字,除此之外毫不起眼。但是高庸涵絲毫沒有輕視之意,因為藏鴉指環一戴到手上,他便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具骸骨是誰了。   大約六百年前,獸族的修真者中出了一個了不起的英雄——詭鵬,為了使獸族不再受到九大種族的欺壓,收攏了一幫同族的修真者,創立了詭門。適逢原界帝君統治厚土界,因為一己私慾掀起了滔天巨浪,幾乎所有的種族、修真門派都被捲入其中。詭鵬由此成為原界帝君手下的一員大將,聽從原界帝君的差遣,先後在簾川、熔海崖等地和天機門、焰陽宗等大打出手。詭門的忠心,換來了極大的回報,就在原界帝君準備幫獸族正名前,突然離奇失蹤,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原界帝君的離去,使得天下大亂,詭門因為得罪了太多的修真門派,事後遭到了聯手打壓。而詭門內部,因為派系太多,人心不齊,所以短短的興盛有如曇花一現,獸族依舊受到欺壓。至於詭鵬本人,更是遭到了天機門、拙木台等修真門派的追殺。詭鵬無意中得知,東陵王府地下有一座地宮,據說藏著一樣仙器,便悄悄潛入東陵府,意欲搶奪。不料卻被當時的東陵王發現,一番拚鬥,詭鵬擊傷東陵王后逃出王府,卻被聞訊趕來的天機門弟子一路追殺,誤打誤撞下逃到這個山洞裡,由於靈胎被擊傷,最終坐化於此。   不過,詭鵬坐化之前,仍盡力保住殘存的靈胎,希圖有人經過此處,便可強奪其身體借屍還魂。沒想到這裡太過隱蔽,數百年來都無人經過,靈胎也逐漸熄滅,不得已,寄生在一隻怪鳥體內。等到高庸涵和怪鳥拚鬥時,靈胎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等高庸涵一走近,便驅使怪鳥咬住高庸涵的左腿,趁機鑽了進去。本來想就此強佔了高庸涵的身體,可惜經過六百多年,靈胎虛弱不堪,不但沒能重生,反而因為高庸涵怪異的體質,被其完全吸收。而剛才那種借助他人的血肉,來彌和自身的傷口,正是詭鵬的獨特法門「血凝大法」,只要靈胎猶在,便可白骨生肌,重塑軀體。這麼一來,等於是不懼任何傷害了。   至於那枚藏鴉指環,實是一件極品法器,是詭鵬從一個垂死的妖仙那裡得來的,具有通天徹地的神通。這些內容,都被詭鵬用神識保存在藏鴉裡,高庸涵明瞭之後也是嚇了一跳,自己險些成為詭鵬重生的工具,變成受其操縱的行屍走肉。但是他卻並不怪詭鵬,反而對他心生幾分欽佩,因為詭鵬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自己的族人,即便是有些舉動欠妥,但仍稱得上英雄二字。   高庸涵不願再損及詭鵬的骸骨,於是用斂眉劍削了幾塊巨石,在詭鵬身邊搭起一座石窟,並刻下幾個大字:詭門宗主鵬公之墓。   此時,高庸涵已經知道,這些怪鳥名叫鰒鷹,全是詭鵬從地底招來,這麼多年一直守護著詭鵬的骸骨。念及於此,高庸涵對這些鰒鷹倒有些歉疚,當下不再打擾它們,悄悄從一側的山洞走了出去。   往下走了不到一里,山洞的通道和那條暗河合在一起,順著暗河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前面豁然開朗,高庸涵精神大振,終於又重見天日。    第七章 噩耗      「啊?都有十多天了?」東陵府的失守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沒想到自己昏迷的時間竟有十多天。   那個壯漢以為高庸涵不相信,又說道:「我騙你幹什麼?前幾天隔壁的二牛進城,回來說,王爺因為和一幫神仙修練,結果把整個王府都給弄塌了,王爺不幸遇難。現在,厲天師成了東陵府的新王爺,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幫異族,把東陵府全佔了。」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高庸涵眼前一黑,險些摔倒。那幾個百姓見狀連忙放下擔子,把高庸涵攙到路邊坐下。高庸涵來不及理會其餘幾人的關心,緊緊抓住那個壯漢追問道:「王爺真的死了?是聽誰說的?」   那個壯漢顯然被高庸涵的表情給嚇住了,結結巴巴說道:「二,二牛說的。」   「我是問他聽誰說的?」高庸涵手上爆出條條青筋,咬牙切齒道。   「哎喲,好疼啊!」那個壯漢捂著手臂,一屁股坐到地上,臉色都白了,「他說,是,是王府出的告,告示上面說的,下個月的初,初一,厲天師要為王爺舉辦葬禮。」   高庸涵手一鬆,腦子裡亂成一團。   那幾個百姓見狀,連忙拉著那個壯漢走了,遠遠還傳來老者的斥責:「叫你不要多事,就你嘴長。」   高庸涵充耳不聞,腦海裡全是葉帆的身影,儘管已經對葉帆的死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無法接受這個噩耗。良久,才清醒過來,心裡默默發誓:「歷山,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以祭王爺在天之靈!」   葉帆已死,那就沒有再回東陵府的必要,侄兒喪命在紫壺關,葉帆也難逃厄運,所以自己這條命更加寶貴,高庸涵不是那種熱血上湧,便不計後果的人,當下不再停留,往紫壺關方向急奔而去。   這麼一路向北,安步當車,二十多天後到了一個小鎮清溪鎮,清溪鎮因為流經此地的清溪河而得名。清溪鎮往西不過六十餘里,就是東陵道的西北門戶紫壺關,往東北八十餘里,就是赫赫有名的不歸峽。之所以叫不歸峽,是因此此去就是焚天坑,傳說被玄遠道尊以無上神通禁制的凶地。至於如何凶險,知情的人並不多,只是多年下來口耳相傳,說焚天坑內有怪獸、惡魔,凡是誤入的沒有一個可以活著出來的。以此之故,焚天坑成了厚土界有名的凶地,和北洲大陸的七殺迴廊同列為禁地。   東陵道和太河源的官道,只有一條,就是北出紫壺關,然後從焚天坑側面繞一個大圈子,從霜葉洲入天塹山脈,翻過天塹山脈就到了太河源。高庸涵長年駐守紫壺關,自然知道焚天坑的傳說,所以只能選擇官道。   如今,紫壺關被蘊水族佔據,高庸涵和蘊水族交手多年,早已為蘊水族人所熟知,當然不能從大路出關,幸好他還知道紫壺關旁的紫貢山,有條小路可以通行。   自戰事一起,這條官道就被封了,除了極少數人能得以通行外,許多人都被困在東陵府。直到幾天前,東陵府的城門才被打開,於是眾多商旅紛紛雲集在清溪鎮,等待紫壺關開關的消息。   清溪鎮雖小,卻因為地處衝要,所以成了過往客商必經之地。這裡有兩家客棧,一間專為達官貴人所設,名迎賓客棧;另一間為過往的商旅小販所設,名同福客棧。高庸涵因為擔心被人認出,不願多事,所以投宿在同福客棧。等到安頓好房間,已是日近黃昏,隨意叫了幾樣酒菜,自斟自飲。   剛坐下不久,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一大幫子武士亂哄哄地走了進來,樣子十分狼狽,許多人身上都帶著血跡,最後面進來的,是十多個擔架,每個擔架上都躺著一名傷者。一名年紀較長的武士急切喊道:「汪掌櫃,快些幫我準備幾間客房,另外再幫我找幾個大夫,急著救命,要快!」   高庸涵看了一眼,從這些武士的裝束可以看出,這些人是商會武士。商會和神工會、丹會並稱為三大行會,其中神工會就是機關行會,包括鴻鑄天工和精鑄鬼工兩大流派,而丹會則是丹鼎門的一個分支,聚集了天下大半丹士,專門煉製各種丹藥。這三個行會是游離於九大門派之外的組織,其影響力和潛在的實力十分可觀,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哪個種族、門派願意開罪三大行會。   而商會裡又分四大商家,這些武士的胸前繡了一個「陶」字,想來定是人族大商家陶氏的門下。按說,這些商會武士雖然不比九大門派弟子,但是實力也不弱,居然吃了這麼大虧,一定是有事發生。而自己此去正是紫壺關方向,所以高庸涵側耳傾聽。   客棧掌櫃見狀急忙迎了上去,連聲吩咐夥計幫忙的幫忙,找大夫的找大夫,然後拉著那個武士問道:「老程,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了?」   老程大聲答道:「去紫壺關的路被斷了,走不了了。」   這一下,其他商旅跟炸鍋了似的,紛紛拉著身邊的那些武士詢問,還有一些人直接衝到那個老程跟前,七嘴八舌地打聽消息。汪掌櫃一看情形太亂,連聲大呼:「各位,各位,大家不要慌,我們先聽這位程壯士把話說完。」   嘈雜的聲音逐漸平靜,門外又陸陸續續湧進一些人,本來就不算大的廳堂更加擁擠,但是沒人在乎,大家都想知道前頭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們一大早離開清溪鎮,前往紫壺關。誰承想才走了二十多里,我就感覺不太對勁了。為什麼呢,我的感覺一向很準的,憑著這感覺,我老程可是在給商行當護衛的二十多年裡,從來沒有受過什麼重傷。記得那次,我們護著十多車玉器,從星河嶼到倚剛山……」這個老程的話特別多,卻總是說不到正題上,人群中很快就有心急的人開始追問,但是老程依舊不慌不忙,自顧自地說得興高采烈。   汪掌櫃看看不是辦法,在旁扯了扯老程的衣袖:「老程,就說今天的事,其他的回頭閒聊時再慢慢講。」   老程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們過了清溪橋,入眼一看,你們猜怎麼著?」   人群中終於有個人忍不住了,大聲罵道:「你個漢子,說話這麼不痛快,就少賣關子了,趕緊說看見了什麼。」   「你別急啊,我這不是正說著呢嗎?」老程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接著說道:「本來這綠草坡是綠樹成蔭,可是現在,所有的樹都被連根拔起,倒了一片。當時——」   當時這些武士還沒在意,又往前走了不到十里,打頭的一個武士連人帶馬,被一條籐蔓捲入地下,眾人大驚,拔出刀劍想把同伴挖出來。慌亂中哪裡挖的出來,跟著一股鮮血噴射而出,驚恐未定間,又有一個武士被捲入地下。眾武士的頭目見勢不妙,急忙下令調轉馬頭後退,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數條籐蔓從地底冒出,一股股鮮血如同綻放的煙花,從地底噴湧而出。剩下的武士不敢再亂跑,大家把馬車聚成一個圈子,站在車上,一見有籐蔓冒出就刀劍齊施,接連斬斷數根,才算穩住了陣腳。   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從地底傳來沉悶的聲音,每響一下,大地便顫抖一下,聲音越來越近,每個人都嚇得臉色發白。隨著一聲低吼,地表龜裂開來,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一顆血紅的大樹從地下慢慢鑽了出來。這顆大樹高達數十丈,沒有一片樹葉,無數枝條緩緩浮動,所有的枝幹表面都流淌著鮮血,恐怖之極。    第八章 結交      通常來說,能當頭領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見狀不妙,趁著血樹猶自梳理枝條,從懷中取出一疊紙符,拿一桿箭矢全部穿了起來,引弓一箭射出,直直釘在血樹的主幹上,然後大喊一聲:「逃!」   紙符一貼到樹幹上,幾個黃色的符紋如同腐液一般,在血樹表面形成幾道黑色的疤痕,冒出濃烈的黑煙,並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腐臭。血樹發出刺耳的嚎叫,主幹往後一仰,跟著又一前傾,一股污穢的深色黏液從體內噴出,將箭矢連同紙符團團包裹,吞噬的一乾二淨,接著幾條血流迅速充滿疤痕,轉眼間便得以復原。   就這麼緩了一緩,那些武士已經奔出數丈,血樹憤怒之極,數根枝條突然斷落激射而出,又有幾人被擊翻在地。那血樹似乎恨極了武士頭領,一條粗大的枝幹將他活活釘在地上,其他人見狀,拚死將其救回。要不是那血樹移動的速度太慢,只怕所有人都會喪命,即便如此,本來兩百多人的隊伍,還是折損了將近半數。   聽了老程的這番經歷,所有的商旅都默不作聲,很快地,這個消息就傳了開來,一片愁雲慘霧籠罩在清溪鎮。突然一個人哆哆嗦嗦說道:「你們說,那個妖怪會跑過來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人本已嚇得半死,當即生出趕緊逃命的想法。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豹頭人說道:「我看不會!」他只是平平說話,但是聲音卻極大,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聲音都蓋住了。   眾人扭頭,看他模樣,就知道此人是獸族中人。野獸也能修行,但是苦於靈胎難以凝結,所以比起九大種族來說,獸族修行更為艱難,而一旦修行結出靈胎,就可以化成人形,但是仍會保留諸多原來的特徵。這個豹頭人顯然有一定的修為,所以他的話也就易為人所接受。   眾人中有住的時間稍長的,都知道此人七八天前就投宿在同福客棧,喜歡喝酒聊天,所以認得他,便問道:「魁豹,那妖怪為什麼不會跑過來?」   魁豹很自信地說道:「大家想啊,紫壺關一個多月前曾發生激戰,所以才斷了商道,之前從沒聽說過有妖怪吧。」   「對啊。」有人接口道。   「那麼,就是說這妖怪近期才出現的。」   「有道理,但是它從哪兒冒出來的呢?」又有人有了新的疑問。   「它從何而來,我不知道,但是根據這位程老兄的描述,既然清溪橋對岸的樹林都被毀了,那麼這妖怪至少也來了有十多天了吧。」   「說的是,那片林子好大規模,要是讓我們一根一根去砍,還不得砍個十年八年的?」有些人的思路已經順著魁豹的話往下走。   既然那個妖怪已經都出現十多天了,卻沒有往清溪鎮而來,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它把那片樹林毀完了以後再過來,要麼根本就不會過來。所以魁豹這麼一說,眾人中腦筋快一點的,已經沒那麼慌張了。   但是仍有人懷有疑問:「要是妖怪不止這一個呢?」   魁豹從老程的描述中,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妖怪的身份,所以十分有把握:「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妖怪就是傳說中的鬼哭籐了。不過據我所知,這鬼哭籐不喜群居,一般是雌雄一對出沒,所以即便是還有的話,也只剩下一個。而且,它們一般情況下不會主動攻擊他人,除非是認為你闖入了它的地盤。」   「鬼哭籐?不是說只有北方的大凶之地才有麼?怎麼會到了這裡的?」眾人中有幾個聽說過這種精怪,但是對它如何出現在此大感不解。   汪掌櫃不知道什麼是鬼哭籐,他關心的只是目前的處境是否安全,擠到魁豹身邊,抿了抿嘴澀聲問道:「這位先生,那妖怪當真不會過來?」   「大家都知道清溪河邊的那幾個石碑吧,那可是一座法陣,是當年玄元宗的修真者留下的,所以這些石碑肯定能鎮住那妖怪。不然的話,這十多天妖怪早就過來了。」   「只要清溪鎮能確保安全,我就放心了。」汪掌櫃說的,恰是很多人的心情寫照。   對魁豹的這番話,大家將信將疑,但不管怎麼說,還是給人極大的安慰,慌亂的氣氛稍微緩解了一些。於是人群漸漸散去,還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商量著自己的行程。   高庸涵對於眾人的恐慌不甚在意,因為他本就打算繞道而行,即便是遇到那血樹,既然這幫子武士都能脫身,那自己更加不會有問題了。   這時,魁豹走到高庸涵的桌子旁邊,打了聲招呼:「老弟,和你拚個桌子,不介意吧?」   「沒關係。」高庸涵淡淡說道。   魁豹笑笑坐下,叫了些酒菜,也不等菜上來,逕自拿起面前的酒壺,給高庸涵斟滿,然後拿著酒壺向高庸涵說道:「老弟,來,敬你一杯。」   「這人倒一點也不客氣?」高庸涵心下笑了笑,拿起杯子碰了一下。   魁豹眼角一瞥,看到高庸涵手上的那枚藏鴉指環,微微一愣,跟著端起酒壺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幾口喝的乾乾淨淨,也顧不得鬍鬚上的酒漬,伸出毛茸茸的一隻手掌,拿起當地的一種特產,半隻竹雞塞進嘴裡,嚼的嘎嘎作響,連骨頭一起吞進肚子。然後才衝著高庸涵略微有些歉意地笑道:「老弟莫怪,我這人吃東西就是這樣,多少年下來就是改不了。」   「無妨,我反正已經吃完了。」高庸涵長年在軍中,手下多是粗魯直率的漢子,所以對這個魁豹的行為不但不生氣,反而頗為欣賞,於是留了下來有意結交。   在魁豹的連聲催促中,酒菜很快置辦齊備。魁豹拉著高庸涵不住勸酒,高庸涵也是一副好酒量,沒有絲毫推辭,來者不拒。頃刻間,滿滿的一罈酒已見了底。   魁豹豎起大拇指讚道:「好酒量,痛快,痛快!」   「豹兄也不差,佩服,佩服!」   「哈哈哈,」魁豹大笑,然後皺眉道:「老弟,這裡太吵了,不如去我房間喝個痛快?」   「既然如此,連房間都不必去了,索性到鎮外的石山上,一邊吹著山風,一邊對月暢飲,來個不醉不歸如何?」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遭遇,令高庸涵十分憋悶,所以儘管對魁豹的邀請有些疑心,還是想大醉一場,以解胸中的這股悶氣。   「行!」魁豹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又叫小二抱來四罈好酒,包了一大包的竹雞,待要付帳時,高庸涵早已搶先一步,魁豹也不去爭,將四個酒罈往懷裡一抱,提著酒菜大步出門。   出了客棧,魁豹大步流星,越走越快,高庸涵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魁豹一聲低嚎,上身前傾,現出原形,原來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雲豹,快如閃電急速竄了出去。高庸涵一見,從懷裡掏出一個紙符,三兩下疊成一隻飛鳥,往腳下一丟,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竟然一點都不比魁豹來得慢。   到了鎮外的一處山崗,魁豹收起前身變回人形,看著施施然落地的高庸涵,笑道:「高帥果然好本事!」   高庸涵已經猜到魁豹是有意試探,但是他不屑隱藏身份,如果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那就不是號稱東陵府雙傑的高庸涵了。當下笑道:「閣下邀我,不是來考究我本事的吧?」   其實魁豹開始還有些不確定,因為眼前的高庸涵比起看到的畫像,要年輕了許多,但是眉目間卻又絲毫不差,所以才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他原本以為高庸涵會否認,卻沒想到會坦然相承,由衷讚道:「高帥好氣度,當真令人折服!」跟著哈哈一笑:「我是想考究高帥的本事,不過是喝酒的本事。」說著將酒罈一一打開,遞了一壇給高庸涵,兩人的話題逐漸轉到高庸涵身上。   魁豹戲言道:「傳言高帥鬚眉皆白,人稱銀髮將軍,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吶。」   高庸涵微微一笑,答道:「我由於幼時在天機門學藝,不慎損傷靈胎,所以自弱冠之年起就是滿頭銀髮,三十以後更是鬚眉全白,絕非傳言。」   「哦?難道是——」魁豹的的尾音拖的很長,言下之意十分明顯,是想問高庸涵是否特意染成了黑髮。   「哪裡,哪裡,我之所以如此,實是另有緣故。」   既然高庸涵不願再往下說,魁豹也就不便再問,轉而問了一個在他十分好奇的問題:「高帥,能否借你的那枚指環瞧一下?」   高庸涵一聽,兩眼一翻看了魁豹一眼,搖搖頭道:「不是我小氣不給你看,只是這枚指環跟長在手上一樣,取不下來,所以不太方便。」   「哦,」魁豹臉上並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是那種又驚又喜的表情,「是我冒昧了,不過,敢問這指環叫什麼名字?」   「藏鴉!」   「果然不錯!」魁豹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高帥可是見過我們老宗主了?」   「原來豹兄是詭門中人,失敬了!」接著,高庸涵極其惋惜地說道:「想來豹兄口中的老宗主,就是詭鵬先生了,不過他已經坐化多年,我也是無意中才發現了他的骸骨。」說著,將如何遇到詭鵬,以及如何獲得「藏鴉」等事簡單說了一遍,不過對於地宮地下的那個山洞卻沒有細說。   「唉,老宗主失蹤多年,仙逝也是意料之中的。」魁豹一聲長歎,默然無語。   高庸涵對詭門知之甚少,所以不便開口勸慰,只有不停地和魁豹舉杯。   魁豹連喝了幾口,突然放下酒罈,翻身拜倒在地,叩頭道:「高帥,你既是老宗主的傳人,而且身懷藏鴉指環,便是我詭門的貴客,且有望成為門中長老,請受魁豹一拜。」   高庸涵急忙拉起魁豹,連聲謙讓:「不敢,不敢!」   可是魁豹卻不理會,逕自說道:「高帥,既然你和我詭門大有淵源,魁豹不敢相瞞,有人出高價,請十二疊鼓樓的人出手,要劫殺高帥,不死不休!」    第九章 惡鬥      十二疊鼓樓是近幾年才興起的一個殺手組織,神秘之極,傳說幕後之人籠絡了一批修真者,實力深不可測,至今還從未失手。這樣一個組織,收費當然也高的離譜,因為他們不收金錢珠寶,只收各種極其難得的天材地寶,所以一旦被十二疊鼓樓盯上,就和死人差不多了。   高庸涵一聽大吃一驚,凝神細想:「歷山定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屍骨,判斷自己仍然在世,所以才不惜重金聘請十二疊鼓樓出面,務求斬草除根,此外恐怕沒有什麼人對自己這般記恨了吧。只是魁豹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十二疊鼓樓的秘密豈能輕易就被外人探知?」幾個疑問接連閃現,高庸涵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向魁豹和盤托出。   「因為我就是十二疊鼓樓的人!」魁豹一自指,繼而很欣慰地說道:「這次幸虧有我,也幸虧由我留守在清溪鎮,否則只怕就會釀成大錯。」   高庸涵知道,魁豹的這番好意不是言語所能感謝的,所以並不答話,只是頻頻頜首。   「我是為了還一筆人情債,才進了十二疊鼓樓,早就想退出了,這次剛好遇到高帥,索性趁這個機會不幹了。」   「這麼一來,豹兄豈不是比我還要危險?」背叛十二疊鼓樓這樣的組織,可以想見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高庸涵根本不去想自己,反過來十分擔心魁豹的安危。   「急公好義,果然了不起!」魁豹一挑大拇指,讚道,「我雖然不是十二疊鼓樓的對手,但自保的能力總是有的。高帥,前路尚有埋伏,還是回頭走海路比較安全,我便護著你出海吧,只要能逃脫十二疊鼓樓的追殺,到時設法和虎風宗主取得聯繫,便不懼了。」   高庸涵正待說話,突然間,一群蝙蝠不知從何而來,密佈在山崗周圍。這些蝙蝠的模樣非常古怪,從頭到腳長著三對歷爪,寬大的蝠翼倒懸在背上,遍佈尖刺。蝙蝠在二人頭頂不停地飛舞,將月光都給遮住了。   「屍螟蝠,快走!」魁豹一把拉起高庸涵,就準備離開此地。   兩人身形未動,蝙蝠突然向兩側分開,一個巨大的蝙蝠懸浮在空中,頭上長滿白毛,額頭正中一個血紅的肉瘤,身上的歷爪多達六對,蝠翼展開幾達十丈,上面的尖刺已經變成了細長柔軟的肉須,在月光下顯得無比的詭異猙獰。   看著魁豹和高庸涵,那蝙蝠得意地笑道:「魁豹,我早就看出你心懷二意,果然不出所料,幸虧我早有防備,不然豈不被你給騙了。」眼睛一轉,看著高庸涵說道:「你也在這裡,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今天正好一併將你們殺了。」   「屍頭蝠王,念在大家相交一場,我不想殺你,你還是走吧。」魁豹的語氣冷竣地象結了冰一樣。   「哈哈哈哈!」屍頭蝠王渾身一陣抖動,發出一陣極怪異的笑聲,額頭上的肉瘤吐出一根肉刺,指著魁豹說道:「你那點本事也能殺我?」   「還有我!」高庸涵往前站了一步,昂首道:「你不過是一個蝙蝠精而已,連頭都還沒長好,也配在此大呼小叫?」   「你找死!」屍頭蝠王勃然大怒。   屍螟蝠和御風族一樣,均是源自虛風界。屍頭蝠王因為無意中吃了一顆瞑屍果,凝結出靈胎,體形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隨後拜在一個苦修者門下修行,後來貪圖那個修真者手中的一件法器,暗算了自己的師父,被人得知後躲進了十二疊鼓樓。由於瞑屍果附帶的毒性,屍頭蝠王始終無法修出人形,這也成了他的大忌,高庸涵的一番嘲弄剛好觸及他的痛處,當下一振蝠翼直撲高庸涵。   高庸涵說話時就已經暗中全神戒備,看見屍頭蝠王撲來,知道這一擊非同小可,拔出斂眉劍蓄勢待發。此時,在地宮山洞中的那種感覺再次出現,法力再度凝聚,毫不遲疑地揚手一道閃電從半空中劈下。   屍頭蝠王長嘯聲中不停不顧,瞬間飛到高庸涵頭頂,一對歷爪當頭抓下。與此同時,閃電也已到了屍頭蝠王身後,週遭飛舞的屍螟蝠迎著閃電衝了過來,擋在屍頭蝠王頭頂。   高庸涵想不到屍頭蝠王來勢如此迅猛,來不及躲閃,大喝一聲,將僅剩的幾張靈符急速拍出,然後橫劍硬扛。倒不是他托大,而是外套底下穿有天機門所制的重甲。高庸涵身上的重甲名叫迴紋犀甲,是權思真人按照當年張道恆留下的筆錄,結合自己的一些見解,以靈犀寒鐵打製而成,比起通常意義上的重甲,好的實在是太多了,足以抵禦普通修真者的重擊。不過此甲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對於任何法術都起不到絲毫的作用,這就是當日無法抵擋鳳勻閒血侍的原因所在。   旁邊的魁豹早已取出一把小巧的玉錘,一番咒語催動,玉錘變成一個巨大的石錘,從旁向屍頭蝠王砸去,帶起一片狂風。   這幾下交手電光火石,幾聲巨響,屍頭蝠王倒飛出去,一隻蝠翼似乎被折斷,垂在身側,六對歷爪也折了一對,血紅的肉瘤兀自粘著半截靈符,裂開了幾條大口子,裡面的肉刺似乎極其痛苦,來回扭動。   屍頭蝠王的凌空一擊,魁豹擋去了大半,所以傷的也不輕。頭上多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裂痕,從耳旁一直斜劃到嘴邊,一隻眼睛變成了一個血窟窿。   高庸涵被一對歷爪劃過胸前,幸虧有迴紋犀甲,才避免開膛破肚的厄運,但卻被幾條肉須擊中,體內靈胎遭受重創,口鼻同時滲出鮮血。   直到這時,被閃電擊中的屍螟蝠冒著熱氣才掉落下來,砸到地上發出「蓬蓬」悶響。慘白的月光下,整個場面顯得異常血腥、詭異。   「你的子孫都已經被烤熟了,你也飛不動了吧。」高庸涵吐出一口鮮血笑道,這麼說的目的,就是為了激怒屍頭蝠王,使其心浮氣躁。   屍頭蝠王看著滿地燒焦的屍螟蝠,加上斷翼後的疼痛,再一聽高庸涵的嘲笑,徹底陷入狂暴之中。月光下,額頭肉瘤中的那根肉刺緩緩祭出一個綠色的珠子,散發出陣陣慘綠的光霧,迅速佈滿全身,整個人都成了慘綠色。   魁豹神情凝重,低聲對高庸涵說道:「我來擋住他,你把那些屍螟蝠清理乾淨。」   高庸涵點點頭,退後幾步,又疊了一隻飛鳥丟到腳下,悄然飛到半空。   魁豹知道屍頭蝠王這一下,定然非同小可,當下把手中的石錘往地下使勁一砸,整個山崗被震的四分五裂,無數的碎石彈到空中。魁豹仰天對著屍頭蝠王一聲厲嚎,變回雲豹的模樣,石錘隱入體內,一道藍光從嘴裡噴出,整個體形驟然間大了一倍多。   不待屍頭蝠王發動,魁豹已經出手。彈到空中的碎石隨著那聲厲嚎,猶如流星一般射向屍頭蝠王,魁豹雙腿一蹬,張開滿是厲牙的大嘴飛了出去。   屍頭蝠王剩下的一隻蝠翼在面前一揮,劃出一片慘綠色的光霧擋在身前,跟著渾身上下的肉須暴漲,一根根張開,宛如盛開的妖花。   魁豹一頭撞到光霧上,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一圈肉眼可見的波紋蕩了開來,將正在和屍螟蝠纏鬥的高庸涵,震的險些從空中掉下來。那些屍螟蝠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全都東倒西歪。   等到高庸涵將殘餘的屍螟蝠殺的乾乾淨淨,回頭看時,魁豹已是險象環生。   此時魁豹已被無數的肉須緊緊包裹住,惟有不停地撕咬掙扎。屍頭蝠王額上的肉瘤已經漲到了極限,先前的口子裂的更大,而那顆綠色珠子更是精光大盛,時不時發出一陣顫音。   魁豹深知這樣下去,必然會送命,狠性一發,拼著靈胎爆裂的危險,使出了最後一招。只見他體形猛然間恢復到正常模樣,那個石錘也縮回起初大小,直飛上了雲霄。   屍頭蝠王大喜,明白魁豹已然撐不住了,當下不敢怠慢,極力催動法力,試圖將魁豹一舉擊殺。忽然間感覺到危險,仰頭看時,又一個魁豹從天而降,快如閃電,唯一不同的是,這個魁豹只是個淡淡的影子。屍頭蝠王心知不妙,魁豹竟不惜將靈胎作為法器,要和自己以命搏命。待要閃開已經來不及了,魁豹的靈胎沒有受到絲毫阻攔,一下子鑽進肉瘤之中。   「啊!」屍頭蝠王慘叫一聲,肉須突然一鬆,魁豹的身體重重地掉了下來,被適時趕到的高庸涵抱在懷裡。屍頭蝠王的幾對歷爪不住地在肉瘤上撕扯,似乎要把魁豹從體內扯出來,與此同時,那顆綠珠一道道的綠光射進肉瘤之中,每射進一道綠光,屍頭蝠王似乎就振作一分。   高庸涵見勢不妙,來不及放下魁豹,脫手將斂眉劍彈出,釘在屍頭蝠王的蝠翼上,衝到跟前,一伸手就要搶奪綠珠。屍頭蝠王雖然難以忍受靈胎被擊的痛苦,但是仍舊十分清楚週遭的形勢,勉強分出幾分法力,催動一條肉須刺向高庸涵的面門。高庸涵只有右手能動,只得將頭一偏,任憑那根肉須刺入肩頭,右手一把抓住綠珠。   這顆綠珠實是屍頭蝠王的內丹,豈能讓人奪走?驚怒之下,三對歷爪一起絞住高庸涵,死命的拉扯。同時,肉瘤中的那根肉刺也伸了出來,纏繞在綠珠上拚命回奪。   高庸涵感覺迴紋犀甲似乎已經不起作用,整個身體都快被撕成幾段,手一鬆,綠珠脫手而出。高庸涵心中一陣黯然,知道已經沒有任何機會,與魁豹一起將要命喪於此了。    第十章 膽寒      哪知就在綠珠行將脫手之際,無意中碰到了那枚藏鴉指環,指環猛然間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力,將綠珠吸了進去。   屍頭蝠王本能地發力,想奪回綠珠,結果體內的法力順著肉刺,也被指環吸了過去。屍頭蝠王連聲暴喝,想甩掉藏鴉指環,可是無論他怎麼使勁,指環都緊緊吸住不放,高庸涵也被甩的天旋地轉,連手中抱著的魁豹都扔了出去。   屍頭蝠王終於不再掙扎,從半空中重重地摔到地上,高庸涵總算穩住了身形,突然聽到魁豹虛弱的聲音:「快把藏鴉指環停下來,我也快被吸進去了。」   高庸涵急忙甩手,可是藏鴉依然緊緊連著那條肉刺,急切間,高庸涵以手作刀,想要砍斷肉刺,可是肉刺堅韌無比。高庸涵心急如焚,仔細看了看手上的指環,一張嘴將藏鴉含在口中,誤打誤撞之下,肉刺終於脫落。魁豹的靈胎無比虛弱地從屍頭蝠王體內爬出,高庸涵見狀想伸手扶起魁豹,可是卻什麼都抓不著。   「沒用了,我的靈胎一離開軀體,就已經注定要身亡,高帥,我不能護你出海了。」魁豹斷斷續續說道。   高庸涵急得滿頭大汗,不知該如何是好,急忙將魁豹的軀體抱過來,跪到其靈胎旁邊,口中不住地喊道:「豹兄!豹兄!是我連累了你!」   魁豹的靈胎艱難說道:「高帥,我命該遭此劫難,死便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高庸涵聽到這話,眼淚忍不住就下來了,哽咽道:「豹兄,大恩不言謝,你有什麼遺願儘管交代下來,我一力承擔。」   「我救你不單為了你和詭門的淵源,其實,我更看重你是個了不起的英雄!」魁豹淡然一笑,「高帥,你另有重任在肩,我一個人慣了,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只是,日後高帥大展身手之時,能善待獸族即可,我也就——」魁豹的聲音越來越小,靈胎的影子也漸漸淡去,終於消失的無影無蹤。   高庸涵抱著魁豹的屍身,呆呆跪在原地,良久之後才慢慢站起身來,仰天長嘯,嘯聲中說不出的悲涼。跟著長歎一聲,將魁豹埋在了山崗向陽的山坡上,用軟劍削出一塊石碑,準備書寫碑銘時突然想到,對於魁豹的背叛,十二疊鼓樓定然恨之入骨。由於擔心魁豹屍身受辱,高庸涵無奈之下將石碑拋掉,移了一顆小樹過來,權作墓碑。   高庸涵跪在魁豹墓前,撮土成堆,插下三根青草,心裡默默念道:「豹兄,高某何幸與你相識,雖只有短短不到兩個時辰,卻肝膽相照,生死與共。你儘管放心,我定然不會辜負你的高義!」   高庸涵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仔細檢點了一下魁豹的遺物,由於不知道魁豹尚有何親人,所以只能由自己暫時保管。在遺物中,除了幾樣不太重要的物件,只有一個泛著點點藍光的墜子,因為式樣十分古樸,引起了高庸涵的注意。拿在手中,可以感覺到上面有細微的法力波動,高庸涵從屍頭蝠王的那條肉刺中抽出一條筋,把墜子掛在自己的胸前。   經過這一場惡鬥,高庸涵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修為實在是太低了,只要是個修真者,自己連自保的機會都沒有。不過他是愈有挫折愈堅韌的性格,也不氣餒,只是對如何提升修為頗感頭疼。   這次要不是有魁豹的捨命相救,靠著藏鴉指環關鍵時刻的發動,只怕自己已是一縷亡魂了。想到指環,高庸涵精神為之一振,仔細看了半天都不得要領,於是試著輸入一點法力進去,指環仍舊沒有動靜,接連試了幾次之後不得不停了下來。雖然還不明瞭藏鴉指環倒底怎麼用,有何功效,但是高庸涵十分清楚,這枚指環無疑是一件難得的法寶,心中對詭鵬的感激更加強烈。   高庸涵把屍頭蝠王的屍體翻了個遍,找到幾瓶丹藥,一股腦全部塞進懷裡。記起魁豹曾說過前路還有埋伏,只得掉頭往東而去。   就在高庸涵離去不久,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山崗上,看到屍頭蝠王的屍體和一地的狼藉,均大感意外。   在仔細察看了屍頭蝠王的屍體,以及打鬥的痕跡後,一個身高三丈,頭戴高冠,腳底隱隱有水流湧動,整個身體似乎都隱藏在一團水霧之中的人開口道:「公羊兄,看情形好像是蝠王和魁豹遇到了強敵,蝠王身死,魁豹卻不知所蹤。」   「嗯,從山崗的碎裂程度來看,定然是魁豹使盡全力,不惜與法器藍縷玉斧合而為一的結果。」另一個人族老者翻看了一眼屍頭蝠王的屍身,皺眉續道:「而蝠王竟然使出了屏月大法,可見來人之強,不過——」   「不過什麼?」   「你看,」公羊老者指著屍頭蝠王被咬碎、撕裂的肉須說道:「這些傷口,好像是魁豹的『豹喉』造成的。」   「難道說兩人之間發生了極大的衝突,以致以命相搏?應該不至於吧?況且,以魁豹的修為,比起蝠王還是要差了一些。」   「可是如果有人從旁相助,兩人夾擊之下呢?」   不待那人接話,公羊老者撿起地上的一塊屍螟蝠碎塊說道:「這些屍螟蝠絕不是『豹喉』撕裂的,倒像是劍氣所為。」   「世上用劍用的最好的,就是御風族的天翔閣,莫非是天翔閣的人?」   「不是的,天翔閣擅用飛劍,而且多以直刺為主,哪裡會像這樣胡亂砍削?」公羊老者對同伴的淺薄頗為不耐,再探察到屍頭蝠王的靈胎居然都被吸的乾乾淨淨,倒吸一口涼氣,不禁有些後悔不該為了一顆履祀石,接這一趟差事。   十二疊鼓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買賣一來,由樓內管事根據實際情況,選出數名修真者,然後在這些被選中的人裡面,再挑選出真正的人選。這次因為高庸涵雖然名氣夠大,但是修為在十二疊鼓樓看來不值一提,所以決定派出四名修真者出馬。作為回報,就是每人一顆履祀石。   履祀石雖然在修真者眼裡不算什麼寶貝,但是對於初學修真的人來說,卻是築基時必不可少的。公羊老者名叫公羊獲,本來輪不到他,由於他剛剛老來得子,一心想把兒子培養成修真者,所以急缺履祀石。由於十二疊鼓樓的人內部之間幾乎從不往來,所以很難開口向人討要,公羊獲以此之故,極力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這筆買賣,領頭的正是屍頭蝠王,同行的還有一個蘊水族的修真者,就是和公羊獲一道的水愚期,還有一個就是魁豹。屍頭蝠王修為高深,但是脾氣很壞,自己守著紫壺關這條路,命公羊獲和水愚期把守另一條北上的通路。公羊獲當然求之不得,因為他心裡還是不願殺高庸涵的,因為畢竟自己也是人族出來的修真者,能避開總歸是好事。   可是,身邊的這個水愚期真的有如他的名字一樣,愚笨之極,公羊獲時常在想,也不知道樓內管事是否看走了眼,這麼一個沒有的頭腦的人,就算是修真者,也不見得能勝任殺手一職。公羊獲老於世故,心裡這麼想,卻從不流露半點,安安心心地守在靠近焚天坑的那個路口。   十多天下來,別說是高庸涵,就是商旅都不曾看到半個。水愚期的性子很急,整天磨著公羊獲,詢問高庸涵會不會從這條路北上,公羊獲被他纏的沒有辦法,拼著挨屍頭蝠王的臭罵,也要趕到清溪鎮。誰知,剛剛走來鎮外的這個山崗,就發現了打鬥的痕跡,進而看到屍頭蝠王的屍體。屍頭蝠王的修為,他不是不清楚,居然連靈胎都未能保住。對於修真者而言,除非遇到了絕頂高手,否則定會極力保住靈胎,因為即便是肉身被毀,只要靈胎尚存,還能重塑肉身,再次修行。   「如果真是高庸涵所為,那麼高庸涵的實力當真了得,憑自己的修為肯定不是對手。」公羊獲暗暗心驚,慶幸的同時打定主意,如果真的遇到高庸涵,就讓水愚期先上,一旦勢頭不妙就腳底摸油,溜之大吉。   這個想法當然不能讓人知道,又不能流露出半點畏懼,免得被水愚期笑話,所以想了一下,找到一個十分合理的說法:「想來蝠王一定是遇到高庸涵了,不管魁豹下落如何,高庸涵必然以為紫壺關還有埋伏,定然不敢再往前走,所以他一定會選焚天坑那條路。況且,蝠王本來就要我們守在那邊,定然有他的道理,我們還是回焚天坑路口守著。」   公羊獲判斷,高庸涵既然能殺了屍頭蝠王,想必一定是從紫壺關北上,焚天坑那邊自然無比的安全,自己也不用冒險了。至於水愚期,本就沒什麼見識,當然是聽從公羊獲的安排。當下,兩人也不進清溪鎮,逕自原路返回。   世事本就是這麼出乎意料,公羊獲自以為得計的打算,本想避開高庸涵,卻不料真的在路上與他不期而遇。   從清溪鎮往東不過三十餘里,有一條岔路,往南沿著清溪河順流而下是燕尾山,在燕尾山山腳下,清溪河流入徉江,渡過徉江,再穿過牧馬原就是東陵府。岔路往北,地勢逐漸起伏,一條廢棄的官道幾乎全被野草覆蓋,官道盡頭就是焚天坑了。   高庸涵離開那座山崗後,感覺到靈胎隱隱有重新凝結的趨勢,如果靈胎復原,便有望繼續修真,於是在路旁的一處樹林裡停了下來,試著按照天機門的入門功法運轉靈胎。良久才終於有了一點反應,運轉了一個周天後,靈胎有了幾分起色,雖然離未受傷之前差了很多,但總算是有了復原的跡象。   也正是這個時候,高庸涵與公羊獲、水愚期擦肩而過,否則很有可能會遭到二人的聯手攻擊。等到高庸涵運功完畢,繼續前行時,剛剛走到岔路口,便被折回焚天坑的公羊獲二人追上,再次面臨危機。    第十一章 退敵      公羊獲二人其實走的並不快,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在岔路口看到了高庸涵。藉著晨光,從高庸涵的衣服上可以看到大片綠色的磷光,公羊獲知道,這些綠色磷光是屍頭蝠王的鮮血凝固以後發出的,於是心中更加謹慎。   「小子,你就是高庸涵麼?」水愚期可沒有想那麼多,脫口而出。   「我是不是高庸涵,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高庸涵仰頭看著形容古怪的水愚期,從他體內的氣息流動,就知道此人是蘊水族的修真者,另一個矮小的人族老者,想來也是一名修真者,這兩個人十有八九也是十二疊鼓樓的殺手。當下全神戒備,但是面容卻是波瀾不驚。   「如果不是倒也罷了,如果是的話,就算你倒霉了。」   「哼哼,好大的口氣!」高庸涵心知這次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骨子裡的那股傲氣一下子升騰起來,整個人氣勢一振,冷冷回道。   「這麼說來,你就是高庸涵了?接招吧!」水愚期雙手一挽,捏了個法訣,一朵小水花慢悠悠地飄向高庸涵。水愚期雖然腦子不太聰明,但是對高庸涵也心存忌憚,所以一出手就是最得意的法術——水花飄零。   公羊獲儘管不怎麼瞧得起水愚期,但是一見這朵小巧的水花,卻不禁心中暗讚。這朵水花看似輕巧,實則暗藏殺機,一旦觸到任何東西,水花便會爆裂開來,跟著在其表面形成一層玄冰,將人活活凍住。與此同時,水花內蘊涵的法力會將人裂成一片片冰花,四散飄零。公羊獲拿自己做了個比較,比較的結果令他有些灰心,除非有能克制水花的法器或法術,否則只有避讓;水花飛行如此緩慢,當然另有妙用,只怕躲也不是那麼好躲的。   公羊獲還在想如何躲避,高庸涵那邊卻壓根都沒有想過要躲,他知道,就算躲也不可能在兩個修真者面前留住性命。此刻他想的最多的,還是屈死的魁豹,如果早知道怎麼都是難逃一死,那麼大可不必連累他人。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所以不退反進,抽出斂眉劍,迎著水花一劍刺出。   在劍尖接觸到水花的一瞬間,水花突然碎開,一朵朵如同花瓣的水滴將劍尖包裹起來,跟著一道寒氣凝結的玄冰,順著劍身迅速往前伸展。斂眉劍被玄冰包裹的劍身處,已然如殘花一樣凋零,似乎要斷裂開來,斂眉劍發出「嗡嗡」的聲音,劇烈抖動起來。高庸涵覺得渾身宛如掉在冰窖一般,整個人都結出一層白霜,氣血運行越來越緩慢,急速催動靈胎,希望能像前次一樣,將法力凝聚起來,但是靈胎卻絲毫沒有動靜。   水愚期見狀大喜,沒想到高庸涵如此不堪一擊,暗自高興之際,突然頓住,呆呆地看著高庸涵,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道玄冰寒氣堪堪到達劍柄,從高庸涵手中突然放出一道淡淡的綠色光芒,將玄冰逼退,跟著一股更為強烈的法力波動蔓延過來。   水愚期知道這道綠光必然凌厲無比,心中大懼,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深知已經被法力鎖定,一旦後退,勢必再也無法佔得先機。連續祭出幾個法訣,疊加在一起,厲喝一聲:「去!」一朵更大的水花,如同波浪一般湧向高庸涵。   高庸涵此時也為異變所迷惑,因為這道綠光,和昨晚屍頭蝠王的綠珠所發出的光霧十分接近。但此刻不容他多想,那道綠光已經發動,夾雜著屍腐的氣味,淡綠變成了慘綠,在高庸涵面前形成一個透明的法盾,法盾中央一個綠色的屍螟蝠尖叫著飛了出去。   如果說水愚期的寒氣,是瞬間將人全身冰凍的話,那麼這道綠色的陰寒之氣,就像是附骨之蛆,吸取人的靈胎、魂魄。所以,在水愚期第二次出手之前,公羊獲就遠遠地躲開了,在沒有弄清楚對手之前,他是決不會輕舉妄動的,正是多年來的謹慎,才使他成為十二疊鼓樓十多年來,活的最久的一名殺手。   慘綠色的屍螟蝠一口把水花吞進嘴裡,跟著無數的玄冰碎片噴出,水愚期急忙施法,伸手向空中一抓,一道水幕憑空豎起。但是玄冰碎片來得太快,還是有幾片打到他身上,水愚期急退,才退出幾丈,猛然感覺體內似乎有無數的蝙蝠,在撕咬自己的靈胎,慘叫聲中,翻到在地,頭上的高冠也掉在地上。   公羊獲看見水愚期的慘狀,剛準備上前相助,卻見那綠色的屍螟蝠宛如活物一般,扭頭看著自己,跟著尖嘯聲中朝自己撲來。公羊獲大驚,顧不得水愚期,轉身便往清溪鎮的方向逃去。   趁著那只屍螟蝠分神的當口,水愚期掙扎著爬進路旁的清溪河裡,河水立刻變得渾濁不堪,一些游魚翻著肚子浮出水面。不過片刻功夫,一股寒氣倏地冒了出來,盛夏時節,河水竟然結出了一層薄冰。   屍螟蝠沒了目標,縮回到藏鴉指環內,高庸涵不敢停留,不得已往北退卻。能夠死裡逃生,而且擊傷一個修真者,大大出乎意料,高庸涵邊走邊想,這半天發生的兩場惡戰,均得益於詭鵬的這枚藏鴉指環。   從吸取屍頭蝠王的綠珠,到吞噬水愚期的水花,經過反覆思量,高庸涵總算對藏鴉的功效有了一些基本的認識。這個指環看來對武技沒有什麼效果,但是對法術的反應卻十分敏銳,兩次發作均來源於對手的法力波動;而且,這個指環似乎可以吸取法術、法器,想來剛才放出的那個屍螟蝠,便是那顆綠珠蘊涵的法力吧。不過高庸涵很清醒,當然不會因此就認為自己可以和修真者一較長短,在沒有徹底掌握藏鴉的用法之前,還是要避免與人爭鬥。   擊退水愚期,嚇跑公羊獲,只是一時僥倖,而以十二疊鼓樓的作法來看,定然會不死不休,更何況屍頭蝠王這筆賬,肯定是算到自己頭上了。既然行蹤已被十二疊鼓樓的殺手發現,東陵道自然難覓藏身之處,可是紫壺關又出不去,那麼只有走焚天坑了。   焚天坑凶險無比,即便是十二疊鼓樓的人,也不敢貿然深入;況且,焚天坑即使再凶險,總有安身之地。這麼想著,高庸涵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朝焚天坑而來。   雖然官道荒廢了多年,早已被雜草掩蓋,但是順著一條山谷,高庸涵還是很順利地到了兩地交界處。此處地勢陡然降低,入眼是連綿的山脈,根本看不見傳說中的焚天坑,不過一片翠綠在夕陽的照耀下,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高庸涵看了看豎在路邊的界碑,上面寫著五個血紅的大字:焚天坑,慎入。   從這裡進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已經別無選擇,看著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邊,高庸涵決然踏進了焚天坑。這一去,將遭遇數不盡的艱險,經歷數不盡的坎坷,但是也將造就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高庸涵不敢過於深入,藉著月光行走在密林中,走了約摸幾里,來到一座小山腳下。此時終於明白,為什麼這裡看上去那麼古怪,因為在這片密林中,除了草木之外,居然沒有任何生靈,甚至連一隻小蟲都沒有。不僅如此,自從踏進焚天坑後,再也感覺不到有空氣流動,草木一動不動,周圍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高庸涵在決定進焚天坑之前,就已經想的很清楚,所以對這種詭異也不在意,隨便找了一顆樹,就在樹下盤腿一坐。坐了沒多久,忽然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仔細聽了聽,裡面夾雜著無數的哀嚎和怒吼,跟著是傳來「彭彭」的悶響。高庸涵仔細辨認了一下,發出聲音的地方,至少離自己有數十里,心下稍安;想了想,騰身而起,在樹頂找了個樹枝分岔的地方,靜觀其變。   坐了大概兩三個時辰,就聽見樹下發出「絲絲」的聲音,悄悄探出頭往下觀望,一條黑影一閃沒入地下。高庸涵不敢怠慢,凝神觀望,只見樹下的土層一點點分開,跟著一個白白的東西慢慢鑽了出來,準確地說是一條肉蟲一樣的怪物,說它是怪物,實在是這個蟲子太過古怪。   鑽出來的這個蟲子大約有水桶粗細,但是卻很短,只有兩三尺長,頭部還好,雖然看不到眼睛、嘴巴,但勉強可以認為是頭,因為另一端全是猩紅的肉塊,就像是被人用劍攔腰斬斷一樣。渾身除了一些皺褶以外,沒有任何肢體,就像是一個大肉團。這個肉團行動很慢,彷彿很吃力地從地下在拔什麼東西,慢慢地,又拔出一截肉團。這個肉團更加離譜,兩頭都是肉塊,接著,兩個肉團緊緊地粘合在一起,長度也增加到五、六尺。兩塊肉團力氣也要大了許多,接連用同樣的方法拔出十幾塊肉團,等到這些肉團全部粘合好以後,一條十多丈長的白色大蟲子出現在樹下。   高庸涵大開眼界,從來沒有聽說過身子斷成十幾截,還能自行再接上的。等那個蟲子轉過身來,高庸涵更加驚奇,這個蟲子縮成一團,表皮不斷裂開脫落,裡面猩紅的肉塊也不斷脫落,但是奇怪的是卻沒有血液流出。那些掉在地上的肉塊,似乎有極強的腐蝕性,將附近的草木全部融化。肉蟲越來越細,也越來越短,隨著肉塊的脫落,裡面逐漸顯現出一個褐色的硬殼,肉蟲急速顫動,跟著「啪」的一下,一蓬肉塊向四周彈開。   高庸涵側頭躲過一個飛濺而來的肉塊,再往下看時,地上躺著一個身長兩丈開外,身上佈滿黏液,通體被一層褐色硬殼包裹的「蟲人」。之所以稱之為「蟲人」,是因為這個蟲子最起碼已經有了一個頭,有了勉強可以稱為四肢的部位。   那個「蟲人」直起身子,把身上的黏液抖掉,然後仰頭朝樹上發出一陣怪笑,高庸涵不敢怠慢,全身戒備紋絲不動。那個蟲人拍拍自己的肚子,生澀地吐出厚土界通行語言,再次喊道:「樹上面的那位,下來吧。」    第十二章 遇險      高庸涵天生一副好膽子,加上連番經歷生死,早已不知懼怕是何物,聞言跳下樹來,衝著那「蟲人」一拱手,說道:「在下只是路過,並無他意。」   那「蟲人」把高庸涵仔細打量了幾眼,依舊用那種怪異的腔調接著問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在下只是借道而已,如果驚擾了閣下,那麼就此退出焚天坑。」   高庸涵剛一說完,不料那「蟲人」一晃,欺到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提了起來大聲問道:「什麼?這裡仍是焚天坑?」   肩膀一陣劇痛襲來,高庸涵渾身酸軟,在這個「蟲人」跟前彷彿嬰兒一般,絲毫沒有反抗之力,面對那張長滿觸鬚,硬殼上仍掛著一些碎肉塊的蟲臉,感覺說不出的恐怖噁心,尚來不及答話,便被那「蟲人」提著往來路奔去。   那「蟲人」上半身直立,下半身如同蛇一樣扭動著奔行,數對蟲足踩在地上「沙沙」作響,速度極快,所過之處樹木順著倒了一地。不過片刻,就望見了那條廢棄官道的入口處,突然聽得一聲巨響,那「蟲人」似乎撞到了什麼,倒飛出去,高庸涵也被拋了出去。   等到高庸涵從地上爬起來,看見那「蟲人」重新直立起身子,身後被撞斷的大樹足足有幾十棵。那「蟲人」還不死心,雙手急揮,連捏了幾個法訣,無論是手法還是姿勢,竟然是極為正宗的玄元宗修真手印,而且氣度凝重,隱隱有一派宗師的風範。   一連竄令人眼花繚亂的法訣,伴隨著一聲怒吼向前擊出,雖然週遭的草木紋絲不動,可是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流湧出,彷彿空間都被扭曲。高庸涵至此才明白,自己所遇到的幾個修真者,即便是鳳勻閒、屍頭蝠王等,修為比起這個「蟲人」也是相去甚遠,更別說水愚期、公羊獲等人了。   可是這驚天動地的一擊,撞在前方的虛空處,卻像是以卵擊石一般,只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法力波動。接著,高庸涵又看見那「蟲人」突然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大的土坑,激起一陣塵土。高庸涵見狀一言不發,靜靜地站在一旁。   那「蟲人」無事一般爬起來,慢慢地走上前,走了大約十幾丈停了下來,用手虛虛按了一下,跟著點點頭,「嘿」的一聲,身上發出一道血光,幾個淡淡的血色人影從口裡噴出。血影似乎想鑽出去,卻始終被一個無形的東西擋在面前,那「蟲人」連番催動都沒有效果,變得更加惱怒。   高庸涵看到血影,猛然想起鳳勻閒放出的血侍,心中暗自凜然:「莫非這人和究意堂有關係?」於是慢慢往後退,離那「蟲人」越來越遠。   便在此時,那「蟲人」終於發瘋一般,死命地狠擊,全身的硬殼都蒙上了一層血光,顯得更加可怖。一聲聲巨響遠遠傳出,就像打雷一樣,連地面都隨之震動,附近的大樹都被一一震倒,聲勢駭人之極。   這時,一道霹靂從天而降,狠狠砸到那「蟲人」身上,把血影擊的粉碎,把那「蟲人」生生擊到地下,只剩了個頭在外面。   高庸涵不再走遠,小心翼翼地察看。突然,那「蟲人」的頭動了幾下,掙扎了一番,慢慢從土裡鑽了出來,顯然他身上的硬殼極其堅硬,在天雷之下也只是裂開幾條口子而已。不過,那「蟲人」看來神情有些沮喪,但是似乎清醒了不少,沖高庸涵招招手道:「小子,別怕,我只是一時情急,過來扶我一把。」   高庸涵不做聲,走到那「蟲人」身邊,扶著他坐到旁邊的一塊山石上,然後站到一旁。那「蟲人」一陣苦笑,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原以為從那蟲窟裡面脫身出來,就可以自由自在,沒想到,卻也只是回到地面而已,仍舊出不了焚天坑。」跟著低頭看了看自己,黯然道:「這樣也就罷了,可是還弄得自己人不像人,蟲不像蟲,老天當真是要棄我而去嗎?」最後一句話充滿了淒涼之意。   高庸涵不禁也被感染,於是斟酌了一番,小心問道:「聽閣下口氣,似乎不是焚天坑內的蟲人?」   那「蟲人」仰天大笑,笑聲中說不盡的滄桑:「我被困蟲窟許久,連肉身都毀了,要不是靈胎還在,豈能奪了蟲人的軀體,重新活轉過來?」   高庸涵「哦」了一聲,正待接口,就聽見遠處傳來陣陣吼聲,正感愕然的時候,就聽那「蟲人」急切間說到:「不好,剛才一通折騰,把那些蟲窟裡的蟲人驚動了,咱們得找個地方躲一下。」   高庸涵心中一凜,看此人如此高深的修為,尚且對那些蟲人如此忌憚,可見焚天坑的凶名不是虛傳。當下扶起那人,四處張望,卻沒有什麼合適的躲藏處,此時,那些吼聲已經越來越近,離此處不過幾里之遙。   那人衝著一處高約三四十丈的山崖一指,說道:「先上去再說!」   兩人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上了山崖,就見遠處的草木不斷倒下,樹木倒下發出陣陣巨響,中間夾雜著「沙沙」的聲音,聲勢極盛。此時高庸涵已經視黑夜如白晝,極目眺望,就見無數的蟲人湧來,大多都和那人的模樣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體形要小了差不多一半,而且全身都是那種很鮮艷的花紋,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在蟲人最前方的,是一個和那人一般大小的蟲人,通體也是褐色,似乎是一個頭領。   那人一見,不由得一呆,跟著問高庸涵:「小子,你身上有沒有令牌、令旗,或者靈符一類的法器,我要佈一個法陣。」   高庸涵從那人的語氣中聽出,只怕形勢危急,可惜身上的靈符早已用盡,也沒有什麼令旗在身上,當真是無可奈何。忽然念及在地宮下的山洞內,曾經從詭鵬那裡得到了一塊令牌,可是那令牌已然沒入自己體內,而且根本感覺不到,也只得作罷,當下搖了搖頭。   那人苦笑一聲,說道:「是我連累了你,等會趴著別動,他們的目標是我,實在不行,你就瞅準機會從來路跑出去,這些蟲人出不去的。」   高庸涵此刻對那人已生好感,緊緊貼在地上,將身形藏好,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卻暗暗有了計較,打算能盡一分力是一分力。   就在這時,那些蟲人已經來到二人適才立足之處,那帶頭的蟲人停了下來,四處看了看。那些體形較小的蟲人圍在他身邊,發出嘈雜的叫聲。那頭蟲仔細看了看那人留下的深坑,發出一陣刺耳的啼聲,如同一隻烏鴉被人捏住嗓子時掙扎的聲音,跟著無數的小蟲人四下散開,尋找那人的蹤跡。   高庸涵雖然看不見山崖下的情景,但是從那人急促的呼吸聲就能知道,那人也是十分緊張。高庸涵轉過頭,順著山崖的縫隙遠遠望去,看著無數的蟲人無邊無盡,心下也自惴惴,再一看天色,約摸估計了一下,大概再有半個時辰就天亮了,卻不知能不能脫險。正胡思亂想,猛然看見眼前,一個色彩斑斕的鉗嘴露了出來,倒底還是被這些蟲人給發現了。   高庸涵正要出手,就覺得耳邊一股疾風吹過,那個剛剛露頭的蟲人,腦袋一下子碎裂開來,回頭一看,那人已經直起了身子,傲然看著山崖下的蟲人。   沒了腦袋的蟲人跌落下去,砸翻了好幾個同伴,蟲人一陣騷動,跟著將山崖團團圍住。那個頭蟲抬眼一望,又是一陣啼叫,那些蟲人便不要命地朝上衝來。   高庸涵見狀,抽出斂眉劍,站在那人身旁。那人回頭看了看高庸涵,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賞,跟著再看見他手中的斂眉劍,微微一愣,然後轉身一拳轟出。   這個山崖雖不算很高,但是卻十分險要,最主要的是,這座山崖全是由巨石組成,不怕那些蟲人鑽到土裡,然後再冒上來。山崖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那人扼守住緊要處,當真是易守難攻。   那一拳威力極大,將最近的十幾個蟲人全部砸的粉碎,碎肉、黏液、斷殼滿天飛舞,濺了高庸涵一身。但是那些蟲人恍如不見,依舊衝了上來。那人不斷的揮拳,漸漸的,每一拳出去,都湧出一道金光,而且金光越來越刺眼。高庸涵系出名門,知道此人用的是玄元宗的正宗法術,喚作聚象金元大法,不過金光愈來愈盛,顯示出那人的法力已經催動到極致。   所謂盈不可久,柔不可持,這麼下去,那人的法力耗盡之時,二人便面臨生死搏殺。但是那人的法術施展開來,高庸涵卻根本無法近身,只能在後面乾著急。不過短短一注香的時間,山崖下的蟲人屍體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所幸那些蟲人不會法術,但是隨著那人的法力不斷消耗,蟲人已經衝到身前,只靠鋼鉗歷爪撕咬。那人身上的硬殼,本就在剛才的天雷轟擊下,多處受損,現在被蟲人一陣撕咬,一片硬殼被生生扯掉,露出猩紅的肌肉,顯得更加可怖。已經有少量的蟲人衝上山崖,高庸涵揮動斂眉劍,和那些蟲人廝殺在一起。   那人的一條蟲足被一個蟲人咬掉,劇痛之下暴喝一聲,從口中吐出幾條血影。那些血影在蟲人中間瘋狂穿梭,不斷吸食蟲人的血液,每吸食一個蟲人,血影便加深一分,片刻功夫,血影竟然漸漸凝出實體。而高庸涵仗著斂眉劍的鋒利,也斬殺了十幾個蟲人,但是蟲人的硬殼無比堅硬,震的高庸涵都有些握不住劍柄了。   那頭蟲見久攻不下,急躁下仰天長啼,幾下子衝到山崖之下,也不管擋在路上的蟲人,直接一道烈焰噴了出來,朝山崖上擊出。    第十三章 驚喜      幾個血影躲避不及,和數十個蟲人一併被烈焰席捲,血影似乎很怕烈焰,哀鳴了幾聲化為飛灰,那人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才堪堪擋住烈焰。   一股焦臭襲來,高庸涵險些被熏的喘不過氣來,亂戰中回首瞧見那人身影一晃,似乎不支,瞬間被十幾個蟲人撲到在地。心中焦急萬分,勉強催動隱隱成形的靈胎,揮劍拚命殺向蜂擁而至的蟲人。   高庸涵本來還可以在蟲人中游鬥,仗著武技高超,斂眉劍鋒利無比,斬殺蟲人。但是那人一旦倒下,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整個山崖全部堆滿了蟲人,稱得上是寸步難行。此時已經談不上什麼招式,高庸涵只知不停地舉劍亂砍,身上被蟲人撕咬的遍體鱗傷。   才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高庸涵感覺廝殺如同沒有盡頭一般,心神不定中動作慢了下來,一個蟲人歷爪上的鐵鉤一下子穿過他的右腿,刺了個對穿。高庸涵回手一劍,將那蟲人的歷爪砍下,跟著左手一拍,將那蟲人的腦袋拍裂成了兩半。   高庸涵微微一愣,沒想到蟲人的弱點居然在頭頂,於是專門往蟲人頭上招呼。但是右腿畢竟受了重傷,雖然不知為何沒有感覺到多少疼痛,身形倒底還是顯得凝滯了許多。剛剛一劍刺穿了一個蟲人的腦袋,卻被另一個蟲人趁虛而入,一口咬在左臂上,嘴上的鋼鉗還來不及嚙合咬落,高庸涵一發狠,趁勢將左手往蟲嘴裡一插,一股熟悉的感覺突然湧現,充沛的法力貫穿整個手臂,一道電光擊出,竟然將這個蟲人的腦袋轟的粉碎。   這時一聲啼叫,蟲人紛紛退到一旁,騰出一條通道來,那個頭蟲緩緩走上山崖。高庸涵看了一眼那個不知名的同伴,彷彿死去了一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的硬殼被那些蟲人幾乎全部咬掉,猩紅的肉塊遍地都是。而高庸涵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右腿上兀自插著半截厲爪鐵鉤,左手仍舊提著半截蟲人屍體,身上滿是傷痕,尤其是右肩上的一道傷口,深可見骨,肌肉翻在兩邊,唯獨奇怪的是卻不怎麼流血。   高庸涵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那個頭蟲。那個頭蟲目光中透露出幾分興奮,跟著「呱呱」叫了幾聲,似乎在嘲笑高庸涵的不自量力。高庸涵甩掉左手的蟲人屍體,然後彎腰,一把將插在右腿上的鐵鉤拔了下來,拋在地上。想起在地宮山洞的遭遇,慢慢走到一個蟲人的屍身旁邊,一腳踩進血肉中,從腿上傳來一陣麻癢,高庸涵知道傷勢無大礙了。   隨著那頭蟲一步步逼近,高庸涵趕到一股莫大的壓力,於是將斂眉劍平平抬起,指著那頭蟲人。那個蟲人一搖三晃,到了高庸涵面前兩丈處,突然動若脫兔欺到高庸涵面前,三對歷爪張開狠狠劈了下來。高庸涵不退反進,撞入那頭蟲懷裡,一劍直刺下顎,左手一揚,一道閃電直擊那頭蟲頭頂。   頭蟲上半身突然後仰,高庸涵一劍刺空,而那道閃電則砸在頭蟲的腹部,只激起一連竄的火星,而那三對歷爪往懷裡一收,順勢將高庸涵圈在方寸之地。高庸涵臨危不亂,劍交左手,在身後舞起一團劍花,右手握拳,將藏鴉指環重重砸到頭蟲的肚子上。   不過想像中的,吸取這個蟲人靈胎的情景,卻並未出現,這一擊如同砸到一堵石牆上,沒有什麼效果。倒是高庸涵自己,來不及躲閃三對厲爪,反而再填了幾道傷口。高庸涵臨危不亂,仗著貼身的重甲和特殊的體質,硬生生騰空而起,順勢往前一竄。   頭蟲的厲爪似乎含有劇毒,高庸涵剛剛躍到半空,就感覺渾身一軟,從空中摔落下來,恰好砸到那名同伴的身邊。   那頭蟲十分得意,直起身子晃到高庸涵身邊,張嘴一笑,吐出一個紅色的內丹,懸浮在高庸涵的面前。高庸涵隱約猜到,這個頭蟲是要吸取自己的靈胎,本想施展藏鴉指環的奇妙,可是全身無力,怎麼用力都無法抬起右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顆冒出烈焰的內丹,離自己越來越近。   此時,從天邊飛過一道白光,四下裡無數的蟲人突然變得躁動起來,紛紛奪路而逃。那個頭蟲似乎也緊張起來,一口烈焰噴到內丹上,內丹光華大盛縮成一粒毫光,鑽入高庸涵的額頭。   高庸涵感覺到靈胎似乎被一團烈焰灼燒,那種疼痛是從未經歷過的,疼的整個魂魄都近乎扭曲了,而那團烈焰似乎想等火候一到,就要將其吞噬。高庸涵苦苦掙扎,默唸咒語守護靈胎,就在行將失守之際,體內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一個靈胎,一起抵禦那團烈焰。   那頭蟲顯得十分焦急,極力催動內丹,卻不料烈焰越強,那個多出來的靈胎也隨之加強,竟然和內丹相持不下。那頭蟲本想吸食高庸涵的靈胎,不想遇到如此古怪的事情,眼下情勢緊急,只得忍痛捨棄到手的靈胎,當即一對歷爪揮下,準備將高庸涵就地斬殺。   眼見精光閃閃的鐵鉤當頭劈下,高庸涵慘然一笑,惟有等死。卻不料,趴在旁邊一直沒有動靜的那個同伴,突然雙目一睜,從嘴裡吐出一道血光,迅捷無比地射入那個頭蟲的腦袋,一對歷爪一頓,停在半空。頭蟲如同發瘋一般,猛擊自己的頭部,卻掙扎了沒幾下,轟然倒地。   見此出乎意料的結果,高庸涵大感詫異,來不及細想,就感覺體內的內丹死命想逃出來,卻被那個多出來的靈胎死死纏住,反倒是高庸涵自身的靈胎被彈到一邊。兩團靈胎不住地拚鬥,高庸涵苦不堪言,覺得身體如同爆裂開來一樣,那個內丹愈加暴躁,不斷放出烈焰,而那個神秘靈胎則不依不饒,以硬碰硬不退半步。最後,兩團靈胎猛烈撞擊在一起,高庸涵只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良久之後,高庸涵悠悠醒來,因為恰好是逆著陽光,眼睛猛然間還有些不適應,瞇著眼隱隱見到身旁不遠處有個巨大的黑影,再定睛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那個頭蟲就守在旁邊。高庸涵往外滾了幾圈,將遺失的斂眉劍握在手裡,突然生出一種可敵千軍的豪邁,一躍而起,就想上前廝殺。   那個頭蟲點點頭,沖高庸涵笑道:「小子,是我!」   高庸涵一聽聲音,卻是昨晚一起並肩作戰的那人,這才鬆了口氣,跟著往四周看了看,沒有見到一個蟲人的屍體,而整個山崖也似乎和昨夜一樣,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高庸涵大奇,衝到山崖邊往下望去,昨夜被蟲人蕩為平地的樹林,依舊鬱鬱蔥蔥,透露著那麼一股子詭異,原本在山崖下堆積如山的蟲人屍體,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跡。再往身上一看,只有已經破碎不堪的長袍,和已經碎裂的重甲,才表明昨夜的苦戰不是做夢。   高庸涵心中滿是疑問,知道要想真正瞭解這其中的緣由,還得問那個古怪的蟲人。於是走到那人跟前,待要張嘴詢問,卻見那人的姿勢十分彆扭,半坐著紋絲不動。那人的身子本就長達兩丈,上身斜斜後仰,腹部下數十對蟲足七扭八拐,尾巴高高翹起,和頭上的觸鬚纏在一起,看上去如同麻花一樣。   高庸涵不知就裡,但是勉強能猜出,此人定是在運用一種古怪的修真法門恢復元氣,也不去打擾,逕自走到一處蔭涼下,盤腿坐定後,慢慢去探察自己的靈胎。   靈念順著紫府,一路上了靈台方寸之地,高庸涵驚奇地發現,裡面竟然坐著一個淡淡的人影,而且對這個人影有種說不出的親近。再定睛看時,卻又怎麼樣也看不清楚,想要上前抓住那個人影,也是徒勞無功,當下不再強求。靈念將紫府尋了個遍,始終都找不到昨晚突然出現的那個靈胎,還有那顆蟲人內丹,而那道人影則一直悄悄跟在靈念之後。   高庸涵心神一動,靈念試著向那道人影笑了一笑,那人影也是一笑,高庸涵不禁想到:「這個人影,莫非就是那多出的靈胎?」   那道人影彷彿感知到了高庸涵的疑惑,通過靈念說道:「不是,我是你的靈胎。」   高庸涵一呆,跟著大喜。早在天機門學藝時,就曾聽師父談及,厚土界九大種族,除了七蟲族之外,人人均有靈胎而根器不同,不過絕大多數人的靈胎都被凡塵所蒙蔽,是為常人。   通過修行簡單的法門,可以使人靈胎恢復清明,進而神清氣爽益壽延年。再往下修煉,靈胎漸漸結出紫府有了居所,這時算起來,便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修真大門了,而此時的靈胎對於一些邪派修真者來說,也勉強算的上是一種補品了。再往下修煉,紫府內結出方寸之地,足以護衛靈胎不受外界侵襲,此時從理論上來講,即便是肉身已毀,只要保住靈胎不滅,仍有機會借助天材地寶重塑法身。但是到了這種地步,仍舊算不得真正的修真者。   真正的修真者,是要靈胎結成本體的形態,此時,靈胎才真正能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才可以不斷修行直至升仙,等到靈胎完全實化,就可以拋棄掉現有的肉身,從此自由自在地修行。但是到此地步,也就意味著更加艱辛的開始,因為隨之而來的天劫,足以將靈胎擊成粉碎,再無轉世重修的機會。   高庸涵年幼時,上天機峰拜在權思真人門下,師父便屢屢感歎,他的靈胎與常人相比太過古怪,根本不適合修行。但是他不願服輸,竟然憑著超乎尋常的毅力,結出了靈台方寸之地,實屬難能可貴之極。結果,在東陵府被鳳勻閒悉數毀去,直到在清溪鎮外的樹林中,察覺道靈胎有恢復的跡象,卻不想才短短一天,便化成人形,怎不驚喜?   「嘿嘿,靈胎竟然結出了本體,運氣不錯。可惜,你如此的貪功冒進,卻不知埋下了多少隱患?」   高庸涵聞言一驚,回頭看時,那人已經收功,站在一旁搖頭歎息。    第十四章 義氣      此人修為很高,既然說有隱患,定然不假,但是高庸涵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修真之路艱難無比,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有沒有隱患倒也無所謂。」   那人聽了以後,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讚賞,一言不發,走到高庸涵面前當頭一拜,高庸涵頗為吃驚,急忙避到一邊,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   那人高出高庸涵一倍有餘,於是矮下身子對高庸涵說道:「要不是閣下昨夜力拒七蟲族人,我險些喪命,先前多有得罪,這一拜是為了昨夜的失禮。」   「你何時得罪我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救了你麼?好像是你救我在先?」先前和魁豹聯手惡戰屍頭蝠王,結果魁豹不幸隕命,這人是兩天來第二個並肩作戰的同伴,所以在高庸涵心裡,已經對此人有了極大的好感。   那人哈哈大笑,眼中的讚賞之意更盛,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咱們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不說那些虛禮。對了,老弟怎麼稱呼?」   「我姓高,名庸涵,敢問先生大名?」因為單從外表來看,實在很難猜出此人的年紀,但是此人是修真者卻是勿庸置疑的,所以高庸涵很客氣地稱其為「先生」。   那人擺擺手,略微有幾分黯然,緩緩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哪裡還敢提什麼名號?我姓鳳,排行第五。」   「原來是鳳五先生,那我就——」高庸涵話沒說完,就被鳳五打斷了。   「什麼先生不先生的,聽著彆扭!」   高庸涵也是性情灑脫之人,當下脫口而出:「五哥!」   「這就對了嘛!」鳳五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顯得十分高興,「老弟,昨天打了一夜,想來也餓了吧?我給你找幾樣好東西嘗嘗。」說完,不等高庸涵答話,鳳五直接奔到山崖邊,高高躍起,一頭衝向地面。   高庸涵一驚,幾步衝到崖邊向下張望,只見一條尾巴在地面上一閃而過,鳳五竟是鑽入地底了,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溫暖。   自從紫壺關遭到蘊水族攻擊以來,連番在生死邊緣徘徊,而內心深處的痛楚更是時時煎熬著自己。先是侄兒戰死沙場,接著是引為至交的歷山,居然背叛東陵府;繼而是相交二十餘年,引為知己的葉帆慘死;再後來遭到十二疊鼓樓的追殺,導致性情豪爽的魁豹送命,而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個月。幸虧高庸涵生來胸襟寬闊,是提的起、放的下的大丈夫,才沒有被擊垮,不但沒有就此沉淪頹廢,反而愈挫愈堅,心志堅韌無比。眼前的這個鳳五,以高庸涵的經驗判斷,顯見也是一個率直的漢子,而且兩人又有生死與共的經歷,心中已經把此人當作了朋友。   在高庸涵的心裡,把朋友分成了好幾類。一種是泛泛之交,在關鍵時刻不見得靠得住;再一種是志趣相投,很多時候都會帶給你快樂;還有一種是生死與共,非到生死關頭不能顯現出來;最後便是知己了,是真正能達到心靈默契的那種。無疑,葉帆是高庸涵的知己,所以得知葉帆死訊時,高庸涵心中的悲痛甚至超過了侄兒喪命之痛。這並非說高庸涵對親情十分淡漠,親情和友情對於一個人而言,同樣重要,只是之間的那種感受截然不同而已。   高庸涵把鳳五歸為好朋友,不單單是因為昨夜的生死與共,其實最主要的是,鳳五剛才聽到那聲「五哥」時,所流露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這便已經足夠了,朋友相交,可貴處就在於這種真性情。   等了一會,只見山崖下面迅速隆起一個極大的土堆,鳳五一冒頭從裡面鑽了出來,數十對蟲足交替前行,幾下上了山崖,手裡提著幾株籐蔓,籐蔓通體幽藍,色澤溫潤宛如翡翠,上面掛著幾個火紅的果子。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鳳五的步履有些蹣跚,再仔細一看,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急道:「五哥,怎麼了?」   「嘿嘿,我剛才去地底的一個洞穴內採果子,沒想到七蟲族的嗅覺當真靈敏,被他們發現了,給我殺了幾個才得以脫身。」   「啊?他們沒有追來?」高庸涵警惕地朝山崖下望了望。   「有鎮天羅的禁制,他們大白天不敢到地面上來。」鳳五似乎對焚天坑的情形十分瞭解,滿不在乎地說道:「先別管七蟲族,來,嘗嘗這個果子。」說著遞了一個給高庸涵。   這種果子通體火紅,晶瑩剔透,異香撲鼻,內裡隱隱有紅光流轉,表面看來就像是跳動的火珠一樣,可是入手卻是一片冰涼。高庸涵十分驚奇,試著咬了一口,那果子入口就化作一股瓊漿流入腹內,一種說不出的痛快遊走全身,連帶著靈胎都舒服了許多。高庸涵大喜,也不客氣,直接從鳳五手中搶過籐蔓,一口氣吃了四五個,鳳五也不說話,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高庸涵正自十分享受,忽然感覺臉上似乎濕濕的,用手一摸,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登時嚷道:「咦?五哥,這是為何?」   「哈哈哈,這個果子就是楚蘭紅淚,你怎麼能不流淚?」鳳五大笑道:「不過你比起我來好多了,我這蟲人的軀體,眼淚流出來粘乎乎的,而且一股子怪味。」   「你說什麼?這就是傳說的那個仙果?」高庸涵大為詫異,楚蘭紅淚的名字,可謂是家喻戶曉,但是從未有人見過,也就只當是傳說而已,想不到今日不但見到了,而且還一氣吃了好幾個,當真是意想不到。   傳說,遠古時曾有一位仙女,因為愛慕一位凡人而私自下凡,後被天帝得知禁制在九天之外。之後,一場天劫降臨,九天十地全部被毀,只留下了如今的厚土界,天庭也未能倖免,徹底崩塌。那位仙女趁機脫困,卻遍尋不著相思了千年的戀人,甚至不惜大鬧地府,最終失意而歸。傷心之極,哀慟而終,這楚蘭紅淚便是那仙女的相思淚所化。人們在同情、感慨的同時,也對楚蘭紅淚有了多種傳說。   既然是來自仙界的異果,當然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可惜一直沒人見過,反而更加印證了機緣難求的常理。多年以來的口口相傳,已經將其形容為與丹鼎門的至寶神符金丹,具有同樣神奇功效的兩大奇珍。   所以高庸涵的詫異與驚喜,也就不足為怪了,繼而有了一個想法,向鳳五興奮地說道:「五哥,剛才我還想勸你,何苦冒此大險,我怎麼說靈胎也結出本體了,就算幾天不吃不喝也沒什麼影響。現在看來,這個險倒是值得,不如等會我和你一道下去,再採些回來?」   鳳五面色一沉:「這楚蘭紅淚的確是有些功效,但是並不如世人所說的那樣神奇,此物殊為難得,但也不宜多吃,否則過猶不及,與你修行不利。」   鳳五這番話有勸誡在裡面,卻是金玉良言,高庸涵知道,這位剛剛結交的五哥,是真心關切自己,當下肅容道:「五哥說的是,我記下了。」   鳳五是直來直去的脾氣,見高庸涵聽勸,臉色一緩,頗感欣慰地說道:「你先運功化解藥性,我去四處走走,今晚不能再呆在這裡了,否則再來那麼一大堆蟲人,我們就不可能再有機會吃楚蘭紅淚了。」   高庸涵聞言初時一驚,想不到蟲人是夜間出動,昨天殺了那麼多蟲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只可惜鳳五不能出焚天坑,只能到時隨機應變了。當下不再多說,抬頭看看天日,此刻不過剛剛正午時分,時間還充裕的很,點點頭盤腿坐下,慢慢化解楚蘭紅淚的藥性。   過了一會,鳳五憂心忡忡地回來了,對高庸涵說出了一番令他頗有些感動的話:「老弟,鎮天羅的禁制只對七蟲族有用,咱們昨晚殺了他們一個修真者,今晚只怕很難過去了。」跟著又拿出幾株楚蘭紅淚,塞到高庸涵手裡,擺擺手示意高庸涵不要插嘴,繼續說道:「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沒必要陪著我一塊死,你還是自己先走吧,這些楚蘭紅淚你留著,每日最多服食五個,對你體內的隱患應該有些作用。」   「五哥,」高庸涵極懇切地說道:「這一個月來,我的親人和摯友全部遭逢不幸,而我卻獨自苟活。自我踏進焚天坑之時,我就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拋棄朋友,所以——」說到這裡,高庸涵很堅決地搖頭道:「你不走,我絕對不走。」   「我原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這般迂腐!」鳳五大怒,身子猛地立起來,居高臨下指著高庸涵的鼻子,厲聲罵道:「你既然遭逢大難,當有血海深仇,豈可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置身死地?你以為你這麼走了,我便認為你是小人麼?你以為你不走,便是成全了咱們二人的交情麼?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話,我就算是高看你了,你以為鳳五是那麼輕易與人稱兄道弟的麼?」   這一連竄的訐責,在高庸涵聽來,著實是責之愈切,愛之愈深,所以不得不有所解釋:「五哥,你錯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不知輕重的人。我現在的修為,在修真者眼裡只怕不值一提,所以即便出去也報不了仇,而且,外面還有一大幫子人追殺我,被他們追上是遲早的事,不然我怎麼會跑進焚天坑?」高庸涵神情漸漸激動起來,大聲道:「既然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和五哥這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起,痛痛快快地廝殺一場,就算是死了,也落得個痛快!」    第十五章 密聞      鳳五也是那種果敢的人物,聽了高庸涵的一番肺腑之言後,知道高庸涵已然做出了決定,神情緩和下來,便不再去考慮如何說服他離開焚天坑,轉而考慮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突然間,一個念頭閃現出來:「老弟,既然七蟲族晚上會到地面上來,我們乾脆就躲到地底下去,怎麼樣?」   高庸涵深知這是險之又險的決定,不過卻能出其不意,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可是心中還有幾個疑問:「五哥,我下去會不會被他們發現?」   鳳五除了靈胎以外,渾身上下都和七蟲族沒什麼區別,只要小心謹慎,自然不會輕易被發現。倒是高庸涵很有些麻煩,他擔心被發現以後連累到鳳五,到時候在地底下,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而在地面上的話,至少還有逃跑的機會。   鳳五沒有答話,反而冒出了答非所問的一句:「高老弟,你昨天也受了不少外傷,怎麼今天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幾天,我曾有過一番奇遇,之後,便似乎可以借用別人的血肉,來治療各種外傷。」接著把王府地宮下的驚險,簡略說了一遍,但是卻沒有提及詭鵬的名字。倒不是信不過鳳五,而是其中牽扯到詭門,自己尚且不清楚,所以將此有意忽略過去。   「嗯,這麼看來我的猜測沒錯,你定是無意中,吸取了這位詭門修真者的靈胎,因此身具詭門的嗜血邪術。你福大命大,險些被奪了肉身,卻也因禍得福,詭門之人算不得真正的修真者,以後要當心才是。」鳳五的這番話,顯見對詭門不甚瞧得起,高庸涵心想,幸虧沒有說出詭鵬的名字,否則又會引來鳳五的數落。   鳳五倒是對那枚藏鴉指環十分感興趣,仔細看了半天,有些遲疑地說道:「這枚指環好生奇怪,裡面似乎有一個法陣,厲害無比,剛才險些將我的靈念都吸了進去,回頭找個時間好生琢磨一下。」接著,把頭湊到高庸涵身前,嗅了嗅,很高興地說道:「你昨天肯定用到嗜血邪術了,身上的氣味和七蟲族十分接近,這下不用擔心了。」   高庸涵聽了鳳五的話之後,也放下心來,當下二人收拾停當,順著山崖下來,往焚天坑裡面走去。一路走來,高庸涵大致把自己的經歷都說了一遍,鳳五聽完以後竟然一言不發,緊鎖眉頭,似乎在有一個十分為難的問題,高庸涵自然不便去問,只跟在鳳五身後,細細觀察周圍的情況。   兩人行走的速度很快,在太陽落山前,穿過相遇時的那片森林,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個極大的湖泊。水光接天,萬頃茫然,只見到兩側斷岸千尺,怪石林立,其中摻雜著奇花異樹,在夕陽下,湖面閃現出五顏六色的波光,當真是美不勝收。任誰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焚天坑裡,竟然有如此美景,高庸涵對此大感詫異。   二人停了下來,鳳五看了看天色,長舒一口氣說道:「高老弟,我們先在這裡等一會,太陽一下山,就可以下去了。」   「五哥,焚天坑便是從這水裡下去麼?」   「不錯,這個湖古怪得很,裡面的陣法凶險之極,就沒必要再冒那個險了。」跟著悠悠說道:「十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樣,被人追殺一路逃進這裡,誤入此湖,結果被困在湖裡,連肉身都給毀了。要不是我見機的快,保住了靈胎,加上會還魂術,只怕早就葬身於此了。」   「想不到,以五哥的修為,也會被人追殺?」   「嘿嘿,我的修為高麼?」鳳五搖頭苦笑道:「這個世上,有多少高手不為人知?什麼九大門派,其實差的遠呢。」   「五哥?」高庸涵有個疑問,已經憋在心中半天了,現在索性提了出來:「你剛才提到還魂術,好像那是鳳羽族究意堂的修真秘法,向來不傳外人,莫非你是——」   「我是鳳羽族人沒錯,但卻不是究意堂的人,至於你說的,那兩個擊殺你和葉帆的究意堂長老,我雖然和他們認識,卻沒什麼來往。你如果日後要找他們報仇,我也不攔你,只希望你不要牽連無辜就是了。」鳳五的語氣略有一些無奈,搖頭續道:「我被困十多年,不想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一手開創的玄明盛世,已經蕩然無存,唉,真正是命數!」   說到這裡,鳳五話鋒一轉,對高庸涵正容道:「高老弟,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能答允。」   高庸涵一聽這話,就知道鳳五所要說的事情,定然十分重要,當下肅然說道:「五哥,你有什麼差遣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定會盡全力去辦好;如果辦不到,我也一定會說明白,免得誤了你的大事。」   鳳五點點頭說道:「只要你願意就一定辦得到,不過此中可能會令你遭受種種艱險,所以在告訴你之前,我要你歸在我門下,不是要你當我的弟子,而是我代我師父收你為徒,咱們依舊是兄弟。」   「這個麼?」高庸涵感到十分為難,遲疑地說道:「五哥,不是我不識好歹,只是我乃天機門弟子,實在是多有不便,還請你見諒。」   「嗯,那就先不著急,等我們過了今晚再說。」鳳五多少還是有些掩不住的失望,高庸涵也感到十分無奈,他是重情重義的人,一方面不願脫離師門,一方面卻也不願讓鳳五過於為難,只得將話題扯開。   「五哥,焚天坑的凶名傳了幾百年了,卻不知道其中的來歷是什麼?」   馬上就要深入焚天坑,絕對有必要給高庸涵說說內中的緣由,鳳五一拍腦門,是那種失策的表情,於是為高庸涵仔細介紹了一番。   七蟲族來自蜃沙界,身為九大種族之一,曾經出了不少的極道高手,相傳遠古時,曾有數位修真者渡過天劫,飛昇仙界。只是九界坍塌以來,不知為何,七蟲族人的靈胎似乎消失殆盡,逐漸沒落到和獸族為伍的地步。不過,七蟲族卻也因為靈胎的喪失,其繁衍能力大幅提升,日益增多的七蟲族人,如同蝗蟲一般,席捲整個厚土界,幾乎成為公敵。   為了控制日益氾濫的七蟲族,玄明盛世之前的一百多年,在修真者的介入下,七蟲族人被大肆屠殺。後來,玄元道尊慈悲為懷,和重始道尊一起,將大多數七蟲族人遷到焚天坑,為了使其不再危及其他種族,用無上神通,造了一處結界,並用鎮天羅將其禁制,隨後將這裡設為禁地。數百年下來,除了修真界還多少瞭解一些詳情外,民間以訛傳訛,將這裡形容為恐怖之極的地方。   「這麼說來,七蟲族的境遇倒也有些可悲。」高庸涵長吁一口氣,很有些感慨。   「但是,你也見識過他們的瘋狂了,一旦讓他們從焚天坑脫困,憑借他們令人瞠目的繁殖能力,只怕要不了幾十年,整個厚土界就成了第二個蜃沙界了。所以,當年玄元道尊苦心覓得這裡,在徹底解決了七蟲族這個難題之後,才開創了盛世。」鳳五對玄元道尊可謂推崇備至,言語間充滿了敬意。   高庸涵這下,總算是對焚天坑的來歷有了一個印象,但是對於即將進入的內部,仍舊十分好奇,接口問道:「五哥,你這麼多年在焚天坑,想必對裡面的情形有所瞭解吧?」   鳳五的眼光十分複雜,沉思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我自從肉身被毀之後——」   鳳五當年被困於湖中的法陣,由於算錯了生門的方位,結果觸動陣法,肉身被強大的水流擠的粉碎。幸虧,陣法設置的初衷,只是為了阻止七蟲族人逃逸,所以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招數,加上鳳五本人修為著實不低,總算是靈胎得以保存下來,但是靈胎雖在,卻始終無法踏出湖水半步。   要不是心中藏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鳳五早就準備坐化投胎了,萬般無奈只得呆在這裡。就在他越來越絕望的時候,大約是三年前,焚天坑似乎有人侵入,而且引發了鎮天羅的反擊,湖中的法陣全力迎戰,鳳五借此機會逃了出來。   由於來人的實力異常強悍,而鎮天羅乃是玄元道尊煉製的一等一的法器,兩方交手時的法力碰撞聲勢駭人之至,鳳五剛剛脫困,靈胎虛弱,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法力波動,只得拚命地往地下躲藏。後來才知道,來人最終敗退,但是鎮天羅也因此受損,用來禁制焚天坑的法陣功效大減,以至於夜晚的時候,已經無法阻止七蟲族踏到地面上了。   而鳳五依然是厄運連連,焚天坑自上而下共分了三層,鳳五為了躲避那些波動的法力,情急之下一路鑽進了第二層。原本以為七蟲族靈胎盡失,不會有什麼修真者了,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遇到了一種怪異的蟲人,就是鳳五現在寄身的這種大蟲子。   這種蟲人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本能,可以感知到異族靈胎的存在,於是又一場追殺,令鳳五疲於奔命。所幸鳳五身為鳳羽族人,抓住一個機會,憑借獨一無二的還魂術,奪了一個蟲人軀體,才暫時得到安全。   也怪他自己太過好奇,而且有些托大,因為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十分古怪的氣息,為了探察這股氣息的來歷,一路往下。結果才走了沒多遠,就被一種更為敏銳的蟲人發覺,再次陷入危險之中,不得已一路逃了出來,恰好遇到了高庸涵。   後面和七蟲族的打鬥中,鳳五本想借助煉製多年的血侍,卻被那頭蟲的至陽之火一把燒了個乾淨,以至於自己靈胎遭到重創。要不是那個頭蟲為了吸食高庸涵的靈胎,將內丹逼入高庸涵體內,恰好鳳五又醒轉過來,趁機奪了那頭蟲的軀體,只怕兩人都要喪命。   說到這裡,高庸涵被鳳五的經歷所震驚,鳳五同樣對七蟲族展現出的異變,心有餘悸,同時感到十分憂慮。所以一再告誡,等會進入焚天坑內,最多躲到第三層,萬萬不可再往下深入。   就這麼聊著,太陽終於落下。鳳五的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看著湖面說道:「等會你一定要跟緊我,千萬要小心,去焚天坑的通道快要開啟了!」    第十六章 入地      高庸涵聞言,不由得也緊張起來,全神貫注盯著湖面。   遠遠地,就見到湖心有一些冒著紅光,類似氣泡一樣的東西從湖底冒出,在水面下越集越多。那水泡十分巨大,隨著數量的增多,漸漸有擠出水面的趨勢,湖水也顯得暴躁起來,從四周形成數道高約十丈的水牆,狠狠砸到那些氣泡盤踞的地方,彷彿要將那些氣泡逼回湖底。氣泡不斷爆裂,激起一道道沖天而起的水柱,蔚為壯觀。   氣泡數量眾多,一步步逼近水面,水牆也愈發狂暴,拚命從四周提取湖水,無數的水牆前赴後繼,不停地轟擊氣泡。湖岸周圍的水位迅速下降,露出無數猙獰的礁石,跟著湖底傳出一聲沉悶的吼聲,紅光大盛,氣泡齊齊爆裂,將水牆擊的粉碎。紅光瞬間消失,湖水不再咆哮,轉而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漩渦,從漩渦中間再度冒出一團更妖艷的紅光。   高庸涵正看的出神,就聽見鳳五低喝道:「走!」於是不敢停留,疾步跟著鳳五往湖底跑去。順著湖邊低窪處,往下走了約摸半里路,就見鳳五高高躍起,頭下腳上猛地衝到土裡,鑽到地底下面。順著鳳五留下的一條通道,高庸涵也跟著爬了進去,爬進地道後,回頭望了望形同龍掛的沖天水柱,不禁生出一種人力遠不能及的無力之感。   就這麼頓了一下,就看見那條水柱突然分出一股,擬化成一柄利劍,直直刺來。在離自己尚有百丈之遙,高庸涵就已經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整個身子都被一股凌厲之極的煞氣刮的生痛,最令人心驚的是,體內的靈胎也在煞氣的逼迫下,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高庸涵大驚,拚命往裡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道水劍快如閃電,眨眼間就到了地道口。   這時,高庸涵就覺得被人一把甩進地道深處,一道褐色身影從旁閃出,揮拳擊向那道水劍。這一擊鳳五使出了全力,他曾被困湖中十幾年,自然知道水劍的厲害,此時已經顧不得會不會被七蟲族人發現,一出手就是苦練多年的聚象金元大法,威力最大的一招玄月橫煙,帶著一片迷濛的輕煙迎上了那道水劍。   高庸涵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把他死死擠在地道泥壁上,全身如同要被壓成肉餅一樣,接著鳳五龐大的身軀重重砸到身上,那股巨力仍舊繼續襲來,彷彿無窮無盡一般。高庸涵拚命運轉靈胎,極力保持神智清醒,就在快要承受不起時,整個地面一震,數條巨大的裂縫急速蔓延,接著在「轟隆」聲中坍塌了。   隨著湖底的坍塌,身後的壓力隨之消失,高庸涵和鳳五夾雜在石塊、泥土中一起往下墜落。高庸涵一咬舌尖,刺痛下神智恢復清明,由於他已可暗中視物,匆忙中反手提起已經昏迷的鳳五,一邊躲避著下墜的巨石,一邊在巨石中來回穿梭,足足下落了近乎百丈的高度,才落到一處高台上。   高庸涵急忙將鳳五放倒在地,從懷中取出剩餘的楚蘭紅淚,摘下幾顆捏碎了喂到鳳五嘴裡,然後在一旁小心護衛。過了片刻,鳳五悠悠醒轉過來,神情委頓之極,虛弱地問道:「你沒事吧?」   一聽這話,高庸涵大感愧疚,慚聲道:「五哥,是我不好,不該回頭張望,讓你再次受創!」   「不關你的事,我也沒想到那法陣反應如此迅捷,就算你不回頭,我們還是會被法陣攻擊的。」鳳五說著伸手扶在高庸涵的肩頭,吃力地坐了起來四下打量,跟著皺眉道:「這下麻煩了,咱們剛才這麼一折騰,焚天坑第一層被毀了,估計七蟲族這下快發狂了,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裡才是。」   高庸涵扶著鳳五躍下高台,看著寬闊的如同曠野的山洞,茫然不知往那邊去,鳳五雖說在焚天坑內呆了將近三年,但是焚天坑實在太大,也不知這裡是何處,只憑著記憶往東一指,說道:「我們往那邊走,找個山洞、地道什麼的先避一下。」   由於地下全是剛才坍塌的山石、泥土,加上鳳五受傷極重,二人的行進速度並不怎麼快。高庸涵驚奇地發現,這處山洞內的蟲人,和昨夜所見到的那些蟲人,在外表上有著極大的差異,可是時間太緊,來不及細看。一路行來,在廢墟下,不時可以見到被巨石砸死的七蟲族人屍體,還有一些沒死的,在死命地掙扎。儘管心中大為不忍,但是又無可奈何,只得硬著心腸往前走。   走了約摸兩三里路,來到一座石樑前,石樑寬約兩丈,長有四十多丈,與對面的一個山洞相連,兩側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忽然從深淵下傳來一連竄的吼叫聲,高庸涵雖然不明就裡,但是猜也能猜出來,七蟲族已經有所動作了,急忙四下張望。   這時鳳五的精神已經好了一些,對於周圍的地形似乎有了點印象,低聲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我們先過去,如果沒記錯的話,那邊好像有一個小坑道,可以藏身。」   二人快步走過石樑,繞過一塊巨石,進入到一個不算太大的山洞。洞頂不高,有一些如同石筍一樣的東西倒掛在石壁上,那些東西呈灰白色,表面光潔如玉,彷彿是活物一般微微顫動。高庸涵光顧著看頭頂,卻沒注意腳下,踩到一團黏液上險些滑倒,定睛一看不禁暗自吃驚,滿地都是墨綠色的黏液,一些低窪處形同水潭一樣。   鳳五長舒一口氣:「我們就藏在這裡吧,此處是七蟲族的卵房,一般除了產卵以外,沒人會來的。」   身後的吼叫聲越來越近,兩人不敢怠慢,順著石壁往裡面行進。才走出幾步,鳳五和高庸涵幾乎同時戒備,一股殺氣迎面逼來,高庸涵反手把斂眉劍拔了出來,橫在胸前。一個體形比鳳五還要大出一倍的肉蟲,從石壁裡鑽了出來,兩隻泛著綠光的銅鈴巨眼發出刺骨的殺意,一張鉗形大嘴緩緩張開。   此時已能聽見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音,情勢危急,高庸涵急速催動靈胎,感覺到體內的那個靈胎從紫府一躍而起,自己的身子也隨之凌空騰起,如同飛起來一般。按住不斷湧來的驚喜,一劍刺向那個蟲人,斂眉劍竟然吐出一道一尺多長的劍芒。那個蟲人似乎有些畏懼劍芒,但是卻不知為何並不躲避,張嘴「呱」的一聲,噴出一口猩紅的黏液。   這股黏液腥臭之極,高庸涵心知這黏液可能劇毒無比,不過他身懷詭鵬的血凝大法,夷然不懼,左手一揚擊出一道閃電迎向那股黏液,斂眉劍已然刺了過去。閃電將黏液擊飛了大半,但是仍有一些濺落到高庸涵的左臂上,那些黏液極具腐蝕性,瞬間將高庸涵的左臂皮肉化掉。高庸涵顧不得左臂的傷勢,身形沒有絲毫的停頓,直射向那蟲人。   那蟲人似乎沒有想到高庸涵如此拚命,顯得有些慌亂,此時要想躲避已然不及,當下把肥碩的身子微微一側,避過要害,張開鉗嘴朝高庸涵咬去。這一切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高庸涵的斂眉劍剛剛插進那蟲人的身體,蟲人吃痛發出一陣哀嚎,愈發暴躁起來,巨嘴兩側的利鉗幾乎同時插進高庸涵的腰間,將高庸涵死死釘在半空,跟著伸出一條長滿倒鉤的長舌,就要把高庸涵捲入嘴裡,活活生吞。   這時傳來幾聲怪叫,那蟲人突然停了下來,死死盯著鳳五。高庸涵勉力回頭,只見鳳五趴在洞頂,兩隻手按在兩個蟲卵上,顯然是以蟲卵相威脅。那個蟲人無奈,利鉗一鬆,將高庸涵扔在地上,高庸涵強忍住劇痛,絲毫不敢放鬆。鳳五又說了幾句話,那蟲人顯得十分憤怒,但是身子卻挪到一旁,閃現出一個洞口。   「高老弟,你先進洞。」鳳五也是全神戒備,盯著那個蟲人。   高庸涵從這個情形,很容易就判斷出,鳳五必然是以手中的蟲卵,換取了那蟲人的退讓。於是從蟲人身邊繞了過去,行將進洞之前,突然高高躍起,一把抱住一個蟲卵從洞頂扯了下來。那蟲人大怒,轉身就要朝高庸涵衝過來,高庸涵將斂眉劍對準蟲卵,一動不動,蟲人無奈頓住身形,嘴裡不住發出低吼。這時鳳五從洞頂跳了下來,跟著高庸涵進入那個洞口,又發出一連竄的怪叫,似乎向那蟲人又提出了幾個要求。   兩人進洞以後,那蟲人將身子移了過來,將洞口堵的嚴嚴實實,兩人這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無數的蟲人湧進卵房內,外面的吼聲此起彼伏,獨獨以剛才那個肥碩的蟲人吼聲最大。那個蟲人似乎地位很高,在他連續吼了幾聲之後,其餘蟲人全部退出了卵房。   鳳五身子貼著洞口一動不動,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知道那些蟲人全部退卻,才真正放下心來,轉頭對高庸涵說道:「這下總算安全了,我們可以在這裡呆上幾天,幾天之內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   高庸涵聽到這話,身子一軟倒在地上,甚至漸漸有些神智不清。他被那蟲人噴出的黏液灼傷,黏液裡的毒性已經遍佈全身血脈,再加上腰間被利鉗貫穿,留下兩個恐怖的血洞,血流不止。迷迷糊糊見到鳳五衝到身前,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還沒說出口就此昏迷過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雖然期間甦醒過幾次,但每次時間都極為短暫,令他欣慰的是,每次都能見到鳳五焦急地守在身邊。直到最後一次昏迷前,似乎聽到了鳳五的一句話:「兄弟,哥哥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不過哥哥能不能再生,就全靠你了。」高庸涵隱約覺得極為不妥,心中大急之下,再次昏迷過去。    第十七章 亂麻      高庸涵終於醒轉過來,彷彿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受盡了數不清的苦楚。一會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被人將血肉全部刮的乾乾淨淨,其中的慘痛難以形容;一會又感覺到白骨生肌,全身猶如被無數的蟲子嗜咬,說不出的酸癢難耐;一會又感覺到靈胎在紫府內,受盡烈焰毒火的煎熬,不住地翻滾哀嚎;一會又彷彿回到了幼時,在天機門跟著師父學藝。從小到大的種種經歷,一一再現,最後是葉帆關閉晴空殿時灑脫的一笑,是魁豹臨死前的怒目圓睜,是鳳五扶著自己時焦急的眼神。   一想到鳳五,高庸涵的思緒一下子清晰起來,神智一清翻身坐起,環顧四周。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幅觸目驚心的場景,但見鳳五的軀體就躺在自己身邊,卻只剩下了一具空殼,裡面的血肉幾乎不剩!   高庸涵大慟,一下子撲倒在鳳五的殘軀上放聲大哭,喊出的聲音都嘶啞了:「五哥?五哥?」   這時,一隻觸手輕輕搭在高庸涵的肩頭,拍了幾下,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聲說道:「高老弟,我沒死。」   高庸涵一聽急忙轉身,一臉的不可思議,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大肉蟲,張口結舌道:「你,你是五哥?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鳳五的聲音,從前幾日那個卵房裡遇到的蟲人嘴裡傳了出來,顯得十分安詳:「你難道忘了我有還魂術了嗎?只不過是再換一個軀體罷了。」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高庸涵指著地上的空殼,疑惑不解。   「想不到七蟲族靈胎盡失,還是這般厲害,自從你昏迷之後,我想盡辦法也無法解去你身中的劇毒,後來我想到了一個險招——」高庸涵能復原,在鳳五來說如釋重負,於是把這幾天所發生的變故娓娓道來。   原來,高庸涵昏迷之後,被蟲人毒液侵蝕的傷口逐漸擴大,漸漸蔓延到左胸,已經危及生命了。鳳五情急之下,想起了高庸涵身具血凝大法,於是逼著那個大肉蟲喚來一名手下,然後將其格殺,希望能借蟲人的血肉幫高庸涵復原。可是,那個大肉蟲噴出的毒液太過霸道,剛剛復原的軀體轉眼又被腐蝕掉,反覆幾次,即便是鳳五把所有腐肉全部刮掉,也無濟於事。   這麼折騰了兩天,鳳五心力交瘁,一邊要想辦法救治高庸涵,一邊還要緊緊看住那個蟲卵,提防那個大肉蟲的反撲。而那個大肉蟲則在一旁不斷地冷言冷語,對鳳五的解毒手段百般嘲諷,鳳五也不願逼迫那大肉蟲過甚,但是口舌上卻絕不含糊,兩個大蟲子就這麼相互辱罵,卻都投鼠忌器不敢有什麼過激的行為。   通過兩天的口舌之爭,鳳五總算明白了這個大肉蟲的身份。此人原來是七蟲族的一位貴族,算起來也是名門之後,是當年傳說中的上仙,七蟲大帝的後裔,名叫計蟲勻,是七蟲族紅絲蟄蟲部落的族長,難怪外面的蟲人對此人十分恭敬。因為焚天坑內的七蟲族人繁殖很快,以至於食用的一種苔蘚越來越希缺,尤其是近年,為了食物,幾個部落間發生了多次爭鬥。紅絲蟄蟲在爭鬥中敗退下來,被驅逐到焚天坑上層的夜痕洞,而先前和鳳五大打出手的,其實是身處下層墨石洞的褐甲蠕蟲部落。   而這處卵房,則是計蟲勻產卵的山洞,要不是第一層坍塌,將外面的守衛全部壓在廢墟下,二人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闖入卵房。而且,他們闖進來的時機很巧,恰恰是計蟲勻產卵的時候,身體虛弱之極,同時為了保護自己的蟲卵,才被二人相要挾。想通了這些前因後果,鳳五也自感到著實是巧到了極點,不過正是從計蟲勻的恥笑間,鳳五才知道高庸涵所中的劇毒,其實是紅絲蟄蟲一種極其歹毒的法術——蠶嗜冥毒,這種法術練出的毒液,腐蝕的竟然是靈胎。   明白了劇毒源自何處,相對來說就要好辦的多了。鳳五本就是鳳羽族人,對於靈胎的瞭解遠超於普通修真者,當下放出神識,一直遊遍了高庸涵的紫府靈台,才真正明白高庸涵曾經提及的,他的靈胎怪異之處了。   普通人的靈胎,絕對容不下外來的東西,否則肯定會引發靈胎的劇烈反噬。但是在高庸涵的紫府內,不僅有他自己的靈胎,還有他曾提到的那個詭門修真者的靈胎,甚至還有前幾夜那個蟲人的內丹。最令鳳五稱奇的是,整個紫府都被蠶嗜冥毒弄得毒氣瀰漫,高庸涵自身的靈胎躲在一邊,那個詭門修真者的靈胎,卻和那顆內丹聯手在清除毒霧,一待清理出乾淨的地方出來,兩團靈胎又反目成仇,鬥在一起,就這麼來回反覆著。   「嘿嘿!」鳳五從未見過這般離奇的事情,「一個人的紫府內,居然可以容納這麼多外來的東西,而且其本身還若無其事,當真是前無古人的怪事。」既然如此,為了救回高庸涵的性命,只有冒險一試,設法將這麼多的外來靈胎糅合在一起,至於能不能成功,只有聽天由命了。   鳳五的膽子很大,卻不代表他做事莽撞,經過仔細分析,他決定先從蠶嗜冥毒入手。為了不至於受到計蟲勻的偷襲,他把洞口給封了起來,由於沒有合適的材料,只能勉強布下一個低級法陣,同時警告計蟲勻,一旦她有所異動,便毀去手中的蟲卵,拚個兩敗俱傷。計蟲勻除了憤怒之外,只能呆在洞口之外。   可是這蠶嗜冥毒頑強之極,鳳五耗盡法力,也只能將其暫時逼退,一旦收手,毒霧很快就會恢復,始終無法根除。於是轉而另尋了一個法子,先試圖和高庸涵自身靈胎取得聯繫,這一步倒是很順利,因為高庸涵和鳳五的交情很深,靈胎自然早已感知。通過靈念間的交談,鳳五決定將法力,盡皆輸入到高庸涵靈胎內,然後選擇和詭鵬靈胎合作,先將那顆內丹清除掉,再想辦法除去蠶嗜冥毒。想法是不錯,可是這一步還是出錯了,錯的險些令高庸涵喪了命。   高庸涵自吸取了詭鵬靈胎之後,由於詭鵬靈胎虛弱的太多,所以不但沒能控制住高庸涵的軀體,反而被困在高庸涵紫府之內。並且自作主張,把高庸涵的紫府靈胎統統修理了一遍,居然使得高庸涵的靈胎重新凝聚。後來,那顆內丹的侵入,由於危及紫府,引起了詭鵬靈胎的反擊,鳳五強佔那蟲人軀體,這顆內丹也就留在了高庸涵體內。雙方的爭鬥,反而激發了高庸涵自身靈胎的成長,一舉凝出本體模樣。   經過鳳五加持的靈胎,一靠近那爭鬥的地方,立刻被吸了進去,成了三方混戰的局面,誰也奈何不了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蠶嗜冥毒。鳳五一下子頭大如斗,這樣下去,高庸涵遲早會送命,當下一咬牙,逼出自己的靈胎,強行闖入高庸涵的紫府,加入到戰團之中。兩人聯手,自然成了最強的一方,眼看就要把那多出來的兩團靈胎給滅掉,洞口的法陣卻意外地運轉起來,鳳五知道,計蟲勻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刻不容緩下,鳳五使出了全力,而那兩團靈胎也似乎知道大難將至,於是轉而聯合在一起,拚命反擊。這一來,形勢突變,劇鬥之中,鳳五的靈胎被彈出紫府,回到蟲人體內,而高庸涵雖然還是人事不醒,卻異狀連連。   從高庸涵雙眉之間,射出一片模糊的影像,只見兩道人影,一黑一青,和一個紅色光團絞在一起,不停地撞擊旋轉,而且越轉越快,漸漸混在一起形成一個大光團。不過片刻功夫,光團顏色由黑轉紅,由紅變青,跟著往外一漲一縮,漸漸歸於沉寂。   鳳五看的目瞪口呆,不料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怪笑,一個蟲人闖了進來,一口把高庸涵額間的那個光團吞了下去。鳳五大驚,回頭看時,卻是自己剛才心神耗盡,計蟲勻已經輕鬆破了法陣,衝了進來。   計蟲勻在外面等了足足三天,裡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想要奪回蟲卵,將脅迫自己的那兩個異族碎屍萬段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七蟲族原本就十分嗜血,而且在焚天坑內被困了數百年之久,早已沒了什麼耐性,計蟲勻的身體這幾天也恢復了不少,自信可以收拾掉鳳五和高庸涵,所以不再顧忌蟲卵,直接破開洞口。至於那個法陣,對於計蟲勻來說,勉強算個小小的障礙,沒花費多少功夫就給破掉了。   一進洞,計蟲勻就看見了高庸涵額間的靈胎,眼見這團靈胎靈氣四溢,而且渾厚無比,比起族中的一些修真者來說,都要好的多,當真是不可多得的補品。所以毫不猶豫地,張嘴就將其吞下,對於鳳五的奮力一擊,根本不看在眼裡,一揮手將鳳五打落在一旁。跟著對鳳五森然一笑:「等我消化了這個靈胎,回頭我要慢慢吃了你,連你的殼都要吞掉。」   鳳五自從遇到高庸涵以來,連番受傷,而且又換了一個軀體,現在已是無能為力。鳳羽族的還魂術雖然大有妙用,但是至多只能用三次,鳳五此時已經用過了兩次,眼下計蟲勻守在身旁,只怕自己的靈胎一旦逸出,就被她給生吞了。心中一聲長歎:「罷了,高老弟,哥哥陪你一起到黃泉路上走一遭。」這麼想著,就準備將自己的靈胎兵解。   哪知計蟲勻樂極生悲,偏偏低頭看見了高庸涵手上的藏鴉指環,她雖不識藏鴉,卻直覺地感知到這個指環絕非凡品,貪念大起,將高庸涵的右手舉到面前。藏鴉的法力,豈是計蟲勻所能抗拒?被吞在嘴裡的光團,借助藏鴉生生逃了出來,而且還把計蟲勻的靈胎也帶出了體外,結果被藏鴉活活給吸了進去。   至於那個光團,則趁機縮回高庸涵的紫府之內。    第十八章 重生      鳳五早就從藏鴉內的法陣中,感覺到了一股十分強烈的法力波動,卻還是被其顯現出的威力所震撼。半天才回過神來,急忙爬到高庸涵身邊,查看他的傷勢。高庸涵身上的傷口,仍然沒有一點好轉的趨勢,被毒液腐蝕的部位仍在蔓延,鳳五又試著將靈念伸入其紫府之內,結果被一股十分霸道的靈力給趕了出來。   鳳五隱約窺得,高庸涵紫府內蠶嗜冥毒似乎已然不見,總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剩下的就簡單多了,只要再把高庸涵傷口處的腐肉割下,利用血凝大法便可復原了。不過,此時鳳五又有了一個更為大膽的想法。   從剛才那三團靈胎相鬥的情形看來,高庸涵的靈胎已經完成了融合,而且適才的那一下之霸道,就算是鳳五沒受傷之前,只怕也會被彈出來。想不到高庸涵的靈胎如此古怪,古怪的令人稱奇,令人羨慕,其靈胎雖然仍舊不算清晰,但是靈力卻渾厚之極,只怕一些名門大派的修真弟子,也頗有不如。可是從厚土界的九大種族來看,就屬人族的身體最為脆弱,反正高庸涵的整個左肩和左胸都已經腐爛,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給他重塑一個肉身。   鳳五仔細查看了一下,躺在一旁的計蟲勻的軀體,結果令人大為失望。計蟲勻修為雖然夠高,但是肉身卻遠遠比不上褐甲蠕蟲,該怎麼辦呢?如果錯失這個機會的話,實在有些可惜,這麼想著,鳳五低頭看看自己,有了計較。   焚天坑輕易不會有人涉足,即便是有人闖了進來,也多是修真高手,憑鳳五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要想去奪別人的肉身,鳩佔鵲巢。眼下,靈胎寄身於七蟲族人體內,雖然在焚天坑內要安全了一些,但是要想踏出此地,無異於癡人說夢,除非鎮天羅被人破掉。可為難的是,還魂術最多只能用三次,到目前為之,已經用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借屍還魂,第二次是和高庸涵相識、聯手的那晚。如果再用一次的話,將意味著有可能終生被困在這裡,與蟲人為伍。而他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必須要離開焚天坑去處理,所以,這個決定委實難下。   鳳五猶豫再三,始終有些下不了決心。這時,從外面傳來一個蟲人的叫聲,鳳五悚然心驚,頓時有了決斷,當即施法,靈胎從現在的軀體內逸出,鑽進了計蟲勻的肉身,跟著對外面喊了幾嗓子。從外面的動靜來看,那些紅絲蟄蟲並沒有起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剛才傳來的那陣叫聲,使鳳五意識到眼下的情形,如果計蟲勻死了,外面那些紅絲蟄蟲必定和自己二人拚命,那麼一來,不要說二人的性命保不保得了,只怕心中的那個秘密也會湮滅。退一步講,即便能出去,以七蟲族的模樣,只怕也很難取信於人,倒不如全力提升高庸涵的修為,再拜託他全力查明真相。想通了這一節,鳳五反倒安心了,於是將高庸涵的靈胎,用一個小小的法陣護住,然後開始著手為其重塑肉身。這也就是高庸涵醒轉,聽到鳳五那句囑托的時候。   修真者在開始修行時,通常都已經具備了一些基礎,不需要再靠師門長輩幫著築基,所以各派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幫人築基的法術。而玄元宗卻恰恰就有這種法術,名叫築像術,由於沒多大用處,也沒人去學。當年,鳳五由於生性好學,所以學會了築像術,想不到今日終有一用。   靈胎通常具有陰陽二性,俗稱為陽火、陰火。築像術便是以法陣護住受者靈胎,用法力催動其陽火,將全身筋脈、骨骼煉化,把其中的俗念凡根去除,使筋脈、骨骼變得更加堅韌,以便能承受修真過程中的重重艱險。同時,又以法力催動其陰火,對其紫府靈台加以煉製,使其能更好地符合靈胎所需。   由於高庸涵此時的靈胎已然十分強大,所以鳳五不敢強行催動他體內的陰陽二火,而是試著用法力一點一點引導。在鳳五的引導下,高庸涵體內的陰火,很順利地被激發。通過靈念,可以很清楚看見,一團淡紫色的火焰從高庸涵紫府中生成,逐漸擴展開來,照得整個靈台紫氣大盛。高庸涵的嘴裡,也下意識地吐出陣陣呢喃,彷彿十分愜意。   鳳五微微一笑,仔細觀察高庸涵紫府的變化,靈台的顏色逐漸由淡紫色,轉為橙色,再而呈現出金黃色,最後耀出一團奪目的白光,跟著歸於沉寂。紫府旋即暗淡下來,雖然仍是淡紫色,但是卻隱隱有金黃色的流光飛舞,其中的靈力也不再那麼霸道,而顯得十分充盈平和。這次不但築基成功,而且看起來,高庸涵靈胎內的隱患,似乎也被一併去除了,可謂是順利之極。   接著,又用法力去催動其體內陽火,不料怎麼施法都沒動靜,鳳五大為意外,於是試著一點一點增加法力。突然間,高庸涵的靈胎陷入到一種狂暴中,一股霸道的烈焰從紫府內噴出,瞬間佈滿全身,灼燒著他的軀體。這一下變故橫生,鳳五大驚失色,手忙腳亂之下,連番施法卻無濟於事。高庸涵全身的皮肉很快被燒的乾乾淨淨,只餘下一具白骨,在烈焰中掙扎。   其實,高庸涵靈胎內的兩股外來力量,畢竟才剛剛被融合,如果假以時日,用玄門正宗法門慢慢加以煉化、鞏固,自然能水到渠成,被自身完全吸收。可是如今情勢所迫,鳳五不得已強行為之,便顯得有些倉促了。   剛才,在陰火煉製紫府時,靈胎內源自那蟲人內丹的極陽之火,便蠢蠢欲動,卻被源自詭鵬靈胎的那股陰氣鎮壓。等到鳳五欲激起高庸涵體內陽火之時,極陽之火便開始發作,而那股陰氣則死死相抗,終於在鳳五極力催動下,陽火勃然噴發,幾成失控之勢,幾下子就把高庸涵的皮肉化為灰燼。   這些情形,是鳳五所不知道的,但是他很明白,如果再不想辦法,高庸涵的這條命就送在自己手裡了。情急之下,忽然看到那具褐甲蠕蟲的軀體,鳳五猛然間想起那個蟲人的內丹,趁著高庸涵骨骼、筋脈還未被熔化之前,將那具軀體的硬殼生生砸開,蓋到高庸涵身上。   這一下誤打誤撞,卻剛好做對了。因為那股極陽之火已成強弩之勢,正準備做最後一次爆發,由於本出自於褐甲蠕蟲的內丹,所以甫一接觸到那蟲人的血肉,便迅速合而為一,反過來幫著高庸涵吸取那血肉,此時,那個內丹才算真正被高庸涵所吸取。由於有了內丹相助,血凝大法也運轉的十分順利,只見白骨之上的血肉,以可見的速度復原,等到堪堪將好之際,鳳五一把將那具空殼扔到一邊,仔細打量沉睡中的高庸涵。   但見他渾身依舊冒著烈焰,在烈焰下,全身的血肉呈現出赤紅色的透明,映照出裡面的骨骼、筋脈晶瑩剔透。跟著烈焰一張,再一收,隱於體內,順著筋脈自由流轉,體表血肉的顏色漸漸恢復正常。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終於大功告成,而鳳五由於心神、法力幾乎耗盡,困乏到了極點,欣慰之下酣然入睡,直到被高庸涵的痛哭驚醒。   聽完了鳳五的這一番話,高庸涵可謂是百感交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昏迷之後,竟然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而且一件比一件來得凶險。尤其是鳳五,為自己犧牲的太多了,當下納頭便拜:「五哥,你為了我,不惜性命,還要一輩子呆在焚天坑內,犧牲何其之大?你有什麼事情儘管交代下來,只要高庸涵一天不死,便一定盡力去辦好它!」   高庸涵的這番話發自肺腑,鳳五聽了很是高興,自己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於是扶起高庸涵笑道:「高老弟,我的事情肯定要請你幫忙,等會我慢慢跟你說。你的身體剛剛復原,最好先運功熟悉一下,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問我。」   「嗯!」高庸涵也對自己的新身體十分好奇,聞言當即放出靈念,內觀紫府。一進紫府就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爽快,整個紫府比起以前,可以說有天壤之別。打個不確切的比方,如果說以前的紫府是一間破茅屋的話,現在的紫府就像一座數百年的深宅大院,除了富貴以外,還多了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大氣。這種大氣,其實就是充盈的靈力,令高庸涵感到無比的舒適。   此時,靈胎翩然而至,高庸涵仔細看了看,這個和自己密切相關的另一個自己,卻生出了幾分陌生。靈胎比起前幾日的模樣,此刻已然清晰了許多,滿頭烏黑的長髮,全身上下流動著淡淡的金色流光,雖然面孔仍舊模糊,不過隱隱覺得,其眉目間和自己卻似乎有了一些差異。   從靈胎身上,散發出強烈的靈力波動,舉手投足間均生出一種非凡的氣勢。高庸涵試著詢問道:「你又有了一些變化,固然可喜,但是為何,我又對你生出了些許的陌生?」   「那是因為,你並沒體會到自身的變化,其實,我變了,你又何嘗沒變?」靈胎悠然回道。   「可是,我雖感覺到了不同,卻不知道倒底是哪裡不同。」高庸涵頗有些無奈。   「你隨我來,我帶你四處走走,你自己體會吧!」於是,靈念跟隨著靈胎,遊走於紫府靈台,每到一處,高庸涵便能清晰地感覺,身體對應的部分一陣舒暢。   靈胎越走越快,靈念隨之加速,那種舒暢令高庸涵情不自禁地放聲長嘯,長嘯聲中手舞足蹈,興起之下一拳擊出,擊到洞壁上,山洞頓時劇烈搖晃起來。    第十九章 往事      這一拳威力極大,險些將山洞給震塌了,洞頂不斷有石塊落下,高庸涵一下子驚醒過來,回頭看時,鳳五撫掌笑道:「高老弟,恭喜,恭喜!從今日起,你算是真正踏入修真界了!」   「這都是拜五哥所賜,請受小弟一拜!」說著高庸涵恭恭敬敬地,給鳳五施了一個大禮。   這次鳳五並沒有推辭,而是坦然受之,待高庸涵重新起身,神情肅穆地說道:「高老弟,我用玄元宗築像術為你築基,真正算起來,你也是我玄元宗弟子。」   鳳五擺擺手,止住高庸涵的張嘴欲言,續道:「你不要急,我不是要你退出天機門,玄元宗自創立之日起,就兼收並蓄,沒有那麼多規矩,只是後來逐漸流俗,才有了門戶之見。如今,我準備傳你玄元宗修真秘法,只是看出你絕非平庸之人,希望你能籍此有一番作為,像我玄元道尊一樣,做出一篇錦繡文章!」   玄元道尊是什麼人?那可是修真界高山仰止的絕代宗師,是九界坍塌以來,真正飛昇仙界的二位道尊之一,是傳說中神仙一般的人物。高庸涵聽到鳳五這番話,驚喜之餘又感到十分惶恐:「五哥,高庸涵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看重?我不過是一介尋常武夫,才剛剛踏入修真界,比起那些名門子弟相去太遠,何敢與玄元道尊相提並論?五哥,你的期許,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我實在很怕自己力所不及,有負你所望啊!」   「你不必過謙!」鳳五對高庸涵顯得十分有信心,語氣低沉而有力:「你重情重義,宅心仁厚,又有擔當,而且連番奇遇,可見受上蒼垂青。我始終推算不出你的前世,想來你前世也必定是大有來歷之人,自大固然不可,但是也不必妄自菲薄。」   高庸涵看得出,鳳五並非戲言,當下肅然道:「是,五哥的話我記下了。」   「嗯!」鳳五對高庸涵的這個態度很滿意,點點頭續道:「你還記得,在湖邊時,我曾對你言及一事嗎?」   在湖邊,鳳五所說的不情之請,高庸涵當然記得,從當時鳳五的神情來看,這事只怕十分棘手。現在鳳五舊事重提,顯然是因為當自己是玄元宗弟子,用不著再有所隱瞞。高庸涵笑道:「五哥,我已是玄元宗弟子,你就直說吧。」   鳳五搖頭苦笑:「高老弟,非是我逼你,實在是這件事太過重大,不如此我無法開口,不管你承認與否,總之我認為你是我門中弟子就行了。」   鳳五這下不再有任何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高庸涵聽了之後,才知道鳳五原來是大有來歷。   鳳五是玄元宗第二任宗主拓山的親傳弟子,算起來是玄元宗第三代弟子,輩分極高。玄元宗自玄元道尊之後,宗主一位傳於源石族拓山,源石族壽命很長,幾近千年,所以拓山在位有四百多年,一直到五十年前,才在垂暮之年將宗主之位傳於目桑。以此算來,只怕現今大多數修真者,都是鳳五的晚輩。   高庸涵聽到這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嘿嘿,想不到我竟然成了玄元宗第三代弟子,這麼算來,我師伯、師父、師叔不都成了我的晚輩了?這輩分可差的遠了。」   鳳五笑道:「咱們各人交各人的,反正不過是俗禮罷了,也不用太在意。」然後接著反問道:「你可知,綿延四百多年的玄明盛世,為何嘎然而止麼?」   關於這段歷史,除了一些修真者之外,大多數百姓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高庸涵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道:「莫非是和玄元宗有關?」   鳳五點點頭,沉聲道:「不錯,二十年前,焚天坑突然出現異象,修真界為之側目。不久之後,目桑宗主在離開虛彌山後,神秘失蹤,傳言他私吞了采自虛彌山的先天靈氣,老宗主當然不信,於是派我詳查此事——」   鳳五追查了許久,終於被他查出了一些端倪,但是令他大為震驚的是,目桑失蹤前曾和一位千靈族修真者同行,至於那位千靈族修真者是誰,卻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千靈族修真者是最後一個見到目桑的人。玄元道尊本身便有一半的千靈族血統,所以千靈族丹鼎門一向與玄元宗交好,這件事便有些詭異了。   鳳五不便擅作主張,於是返回倚剛山,打算向拓山回稟再作決定。可是,拓山卻因為東陵道傳出藏有仙器一事,已經離開了倚剛山,前往東陵道。鳳五馬不停蹄,趕到東陵道西南的焦壟山時,已是深夜,玄元宗的營帳有特殊的法陣護衛,極為好認,但是在營帳內除了十幾個四、五代弟子,拓山卻不見蹤影。   鳳五接連詢問了幾名弟子,始終不得要領,感覺到一絲不妙,情急之下,使出大耗心神的法術靈識歸舟,將方園數里之內搜尋了一遍。在焦壟山西邊的一處峽谷內,感覺到了極其微弱的法力波動,再搜尋時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鳳五祭出飛劍,御空而行,堪堪將至的時候,迎面碰上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衣內的修真者,那人一見鳳五,二話不說揚手就是一道金光打出。鳳五猝不及防下,被那道金光震落,而那人趁機遁去。   鳳五不及追趕,匆匆趕到峽谷,入目之際悲痛不已,拓山慘遭毒手,不光靈胎石魂不在,其屍身也被擊的粉碎,無數大小不一的靈石散落一地。拓山的死訊驚動了整個修真界,玄元宗弟子發誓要將兇手揪出來,碎屍萬段。至於拓山的族人,源石族巨擎閣宗主古玉,更是暴跳如雷,將手下的修真者悉數派出,全力追查兇手。隨後不久,再度傳出一個驚駭莫名的流言,說目桑欺師滅祖,投靠魔界,是真正的兇手,修真界一片嘩然。接著,又有數名修真者被襲殺,而兇手直指目桑,玄元宗因此處在一個十分尷尬的境界。   對於有關目桑的傳言,鳳五根本不信。目桑出自人族,自幼被拓山收為弟子,與拓山的感情極深,情如父子,而且為人溫文爾雅,從未與人發生過爭執。其天賦極高,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靈胎便凝成本體,被譽為玄元宗、也是人族三百年來最傑出的修真者。鳳五與這個小師弟的感情也非常深厚,他是看著目桑一步步長大成人,並接手玄元宗宗主之位的,他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性情如此溫和的小師弟,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所以他極力為目桑辯解。   但是隨著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目桑極有可能是兇手,這讓鳳五非常難以接受。他仔細回憶了那夜遇到的那個黑衣人,無論是身形,還是使用的法術,可以肯定絕對不是目桑。於是,鳳五又回到焦壟山的那處峽谷,花了七天時間,仔細搜索,終於被他找到了一條線索,在一處石縫中,發現了一個細小的金色丹丸。   當今世上,對煉丹一門最為精通的,莫過於丹鼎門。鳳五聯想到曾追查的那個千靈族修真者,兩廂一合,大致可以確定,玄元宗的連番變故,和千靈族丹鼎門有莫大的關係。   鳳五的性格不像一般鳳羽族那樣陰柔,反而因為在拓山身邊太久,變得率直甚至有些莽撞。由於他一心要為目桑洗刷冤屈,所以也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逕直趕赴懸空島,找到丹鼎門宗主丹泰常對質。   丹泰常一眼就認出了那顆丹丸,正是丹鼎門暗中煉製的潰囹丹,專門用來禁錮修真者的靈胎。聽說是在拓山喪身的地方發現的,丹泰常大為驚懼,拓山的死已經使修真界陷入到一片混亂之中,如果讓外界知道和丹鼎門有關,只怕不光是會為丹鼎門帶來麻煩,甚至還會牽連到千靈族普通百姓。有了這種顧慮之後,丹泰常當即搖頭否認,他的打算是,等鳳五走後悄悄暗查,一旦查明真相,再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向玄元宗表白。他這麼想也不能算不對,因為潰囹丹一直是丹鼎門的一個隱秘,從來不為外界所知,所以不怕鳳五不信。   鳳五見到丹泰常都不認識這種丹丸,自然十分失望,無奈之下,離開懸空島,仍舊打算回東陵道做最後的努力。結果在下山不久,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蹤,鳳五不驚反喜,故意裝做不知,趁機反過來暗查來人的身份以及目的。   不料來人也極其狡猾,一見勢頭不妙轉身就跑。於是兩人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不知不覺深入到焚天坑內。鳳五也是過於托大,自認為修為足以應付可能出現的凶險,所以毫不遲疑地追了下來,結果在焚天坑遭到數名修真者圍攻。   鳳五巧妙周旋,加上實力的確勝人一籌,倒也盡顯從容。可是僅過了一天之後,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再度出現,鳳五此時已經明白,中了此人的圈套。那黑衣人將局布在焚天坑,顯然是因為這裡人跡罕至,要想脫身只怕很難,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鳳五原本還想套一下那人的話,誰知那人一言不發,一上來就和那些修真者聯手一通猛攻。那人修為極高,而且出手狠辣,鳳五靈胎接連遭受重擊,一路節節敗退,在焚天坑頂部的湖面上,被團團圍住。在格殺了兩名修真者後,鳳五被那人偷襲,生生打入湖底。   後面的經歷,高庸涵已經大致瞭解,所以鳳五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高庸涵一聽完就發覺了一個疑點,當即提了出來:「五哥,你沒上懸空島之前可發覺有人跟蹤?」   「沒有!」   高庸涵聲音頓時提了起來,大聲道:「那就是了,只怕丹鼎門就是癥結所在!」    第二十章 傳功      「我也曾仔細想過,丹鼎門的確嫌疑很大,但是又有一些疑問。」鳳五彷彿自問自答,神情中滿是疑惑:「丹鼎門自盛世以來,沒有出過什麼傑出的人物,哪怕是現在的宗主丹泰常,單就修為而言,最多和我也就在伯仲之間,根本不可能是我師尊的對手。況且,丹鼎門一向與我玄元宗交好,也沒有理由做出這等事來。」   高庸涵沉吟道:「五哥,從你剛才所言看來,即便不是丹鼎門所為,也必然和他們有莫大的關係。我倒有一個看法——」   「哦?但說無妨!」   「我以為,你被人跟蹤,乃至於被人圍攻,其癥結都在那顆丹丸身上。為什麼這麼說呢?那顆丹丸只怕就是兇手遺留,所以當你找上懸空島,此情形必然被兇手偵知,所以才意圖殺你滅口。」看到鳳五不住地點頭,高庸涵又詢問了一些細節:「五哥,你再仔細想想,在懸空島的前前後後?」   鳳五努力回想當初的情景,無奈時隔多年,加上自身經歷了數次劇變,實在想不起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對此頗為惱怒。   高庸涵見狀,不再追問,反過來勸慰鳳五:「五哥,你也不要太著急,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真相也一定會大白於天下。至少,我們已經有了一條線索,等出去以後,就先從丹鼎門著手。」   鳳五一笑,不再去費心思回想當初的情景,對高庸涵說道:「反正暫時也出不去,不想就不想了。從明天開始,我便傳你玄元宗修真秘法,就花上些功夫,先把根基築好。」跟著環顧四周,顯得十分滿意:「這裡人跡罕至,我現在又頂著紅絲蟄蟲族長的名頭,不虞有人打攪,安全的很。」   高庸涵從這些天來的經歷早已明白,在厚土界,沒有高深的修為、雄厚的實力,不要說為親友報仇,只怕連自己的性命都很難保住,所以對於鳳五的提議欣然接受。此刻,他不再固守所謂的門戶傳統,實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大氣、甚至有些不羈之人。原來的堅持源於對師門的尊敬,如今的轉變,則是源於對朋友苦心的體諒。如果此時仍然拒絕鳳五的好意,那就顯得過於呆板,不通情理了,當下接口道:「一切都聽五哥的安排,總之我一定傾盡全力,不令五哥失望!」   鳳五拍了拍高庸涵肩膀,很是高興,說道:「可惜無酒,不然倒真想和你痛飲一番,不過,楚蘭紅淚還是有的,我去叫那些蟲人弄點來。」跟著,出了山洞。   高庸涵聽著外面傳來鳳五略帶嘶啞的吼聲,不禁心中一暖,回想起短短數天來的種種,無論是魁豹,還是鳳五,雖然都是萍水相逢,卻都給了自己極大的愛護,甚至不惜犧牲掉性命。這一切,都令高庸涵感激不已,在他心中,早已存下了生死與共的念頭。正所謂大恩不言謝,當他看到鳳五拿著幾株楚蘭紅淚進來時,也不客氣,伸手摘了幾個扔進嘴裡,雖然眼中淚水模糊,但是卻笑得極為開心。   從第二天開始,鳳五便開始正式傳法。   玄元宗講究的是正本清源,從一個「念」字入手,體認陰陽,再逐步內觀靈胎,由「勢」入道。因為天機門是由「術」入道,而玄元宗的修行法門與之相比,大為不同,所以得從頭學起。   高庸涵盤膝坐在對面,鳳五肥胖的身軀盤成一團,為高庸涵細細講解玄元宗的道法總綱:「何謂靈胎?靈胎以天地為逆旅,以日月為過客,以萬物為游絲,以世事為夢幻,以人情為寇讎,以富貴為浮雲,以形骸為桎梏,以四大為枯木,以六根為孔竅,以身心為灰土,無動無搖,無聲無息。至於『道』,有體有用,有進有退,有逆有順,有急有緩,有止有足,有始有終,有先有後,有爻銖,有層次,有變化,有種種大作用、大神通。」   這一段總綱很是微妙,在天機門卻從未有這種言論,而高庸涵因為靈胎已然凝出本體,所以對此理解的十分透徹,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   鳳五的性格頗有些急躁,但是在傳法的過程中,卻大反常態,而是一力追求細緻、完善,不厭其煩地反覆為高庸涵講解,直到他能真正體味、吸收。高庸涵深知這段總綱的重要性,不但不認為鳳五囉嗦,反而為鳳五的細心、嚴謹所感動,前前後後總共花了三天時間,才算通透。   三天後,鳳五從玄元宗最基礎的法門教起,對於高庸涵的根基是否牢固,可以說要求的近乎苛刻。高庸涵從中敏銳地察覺出,靈胎雖然沒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比起當初,就靈力而言,似乎更加悠長、純正,於是也沒有半句怨言,苦心修行。   鳳五的修為,原本就不輸於當世九大修真門派的宗主,雖然肉身接連被毀,以至於法力大減,但是見識仍在。在這麼一位高人的指引、督促下,高庸涵修為的精進可想而知。   洞中無歲月,高庸涵每天都要內觀靈胎,隨著靈胎一點一點的變化,都會給他帶來喜悅,他也完全沉浸在修真的樂趣之中。每天,鳳五都會出去一趟,而且出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拿回來的楚蘭紅淚卻越來越少,用這種仙果當飯,高庸涵的福緣可謂深厚之極。   不知過了多少天,高庸涵的修為突飛猛進,此時的靈胎,已然看的清眉目了,離凝出真正的本體不過一步之遙。   鳳五對此也是十分吃驚,這一日開始傳授玄元宗諸多運用法門,傳功之前頗有一番感慨:「高老弟,你果然天賦異稟,不過才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到了如此境界,當初我卻是花了足足八年的時間。單論這一點,你便是玄元宗創立以來的第一人,比之當年的目桑師弟,還要更勝一籌。」   「這還是多虧了五哥的悉心調教,而且還有楚蘭紅淚的功效,所以五哥的讚賞於我,實在是愧不敢當。」高庸涵對此倒是十分清醒,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比別人有多強,有眼下的這種修為,其實更多的還是得益於自己的連番奇遇,所以連聲謙遜。   「呵呵,你也不必推辭,你說的固然沒錯,但是你的悟性之高,定力之強,心性之堅,除了目桑師弟以外,是我平生僅見的修真奇才。」鳳五侃侃而談,眉宇間滿是掩飾不住地欣喜:「說來,倒要感謝你那位師父,想必是當年,他見你靈胎怪異,在沒弄清楚之前並未傳你真正的法術,以免傷及靈胎,影響你日後的修行。反而將修真的諸多理念,一一傳授於你,所以你才能對這三個月來,我講這些東西理解的如此透徹。說來,你這位師父,待你著實不錯。」   因為鳳五言及自己的恩師,所以高庸涵不便接口,只恭恭敬敬應了一個字:「是!」   「你的根基已經扎的十分牢靠,足以修習我玄元宗種種修真大法,從今日起,我便傳你聚象金元大法。」跟著,鳳五突然厲聲說道:「你記住,這種法門威力巨大,你初學之下根本無法掌握分寸,極易生出禍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斷不能輕易施為。一旦讓我知道你用此法為非作歹,定然會廢了你的修為,你可聽清楚了?」   高庸涵肅然而立,正聲道:「我記下了,不到生死關頭,絕不輕用!」   「嗯,」鳳五點點頭,轉而笑道:「這是傳授聚象金元大法時必須交代的,當年我師尊教我時也是這樣,不過我性子魯莽,早就違背師尊的教誨了。其實,法門學來就是用的,不然學來做什麼?只要施法時,心存善意就是了,所謂的規矩,也不必過於在意。」   「是!其實無論那種修真法門,只有深淺之分,卻無善惡的區別,只要能把持住心中的浩然正氣,的確不必理會那些所謂的規矩。大丈夫生於世間,當光明磊落、頂天立地,至於善惡與否,是錯是對自有上天俯察,何必受俗世牽絆?」高庸涵性格中,雖偶爾有不羈的時候,卻不失純良率直,所以對鳳五的這句話大感痛快。   兩人相視大笑,均感到對面的這個朋友,實在可以稱得上知己。   笑聲漸畢,鳳五說道:「這聚象金元大法,講究的是對靈胎內陽火、陰火的運用,通過法咒、手訣調動法力,然後擊出。這陰陽之火,源自先天——」   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人即受此氣以生以長,但自陽極生陰,陰極生陽,以先天入於後天,這便是靈胎分陰、陽二性的原因。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這便是聚象金元大法的總綱。   「這聚象金元大法,據說是玄元道尊受教於仙人所學,修煉到天人合發的境界,便可以飛昇仙界,成為長生不老、身懷造化神通的上仙。可惜的是,自玄元道尊之後,修習這大法境界最高的便是我師尊——拓山真人,也不過才剛剛邁入人發殺機的境界。至於我嘛,在肉身被毀之前,才不過修煉到地發殺機的第三重。」說到這裡,鳳五滿臉的不甘,恨聲道:「要是我到了地發殺機的第五重,那個神秘人定然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高庸涵知道,泛泛的安慰根本沒有用,只是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揪出那個神秘人,為鳳五報仇。   鳳五仰天長嘯,大聲說道:「所以,我的諸般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第二十一章 煉器      在鳳五的殷切希望下,高庸涵的修行突飛猛進,尤其是靈胎,在每天五個楚蘭紅淚的填補下,終於順利地凝成本體,連帶著很快就突破了天發殺機第一重。鳳五早已見怪不怪,對於高庸涵靈胎的怪異、強悍,除了時常獨自咂舌以外,心中卻大感痛快。   這日一大早,高庸涵剛剛收功,將靈念從神與物游中收回,一睜眼就看見鳳五皺著眉頭坐在對面,不免有些好奇:「五哥,怎麼了?」   「高老弟,我要離開幾天,你自己小心些。」   「哦,你到哪裡去?」高庸涵一聽頗有些詫異。   鳳五的表情突然有些扭捏,那張胖胖的蟲臉,居然出現了一些尷尬的神色,令高庸涵既好笑,又好奇。   原來,計蟲勻的那些卵已經孵化出一個多月了,可是鳳五壓根就不想理會那些幼小的蟲人,只是將其交給外面的那些手下照看。七蟲族雖然靈胎盡失,但是傳統仍在,每有一批蟲人誕生,在其開始長出觸鬚之時,都會在一處祭壇,為這些新生的蟲人舉辦一個儀式,而這個儀式,則非要這些蟲人的母親和其部落族長出席不可。   鳳五現在頂著計蟲勻的軀體,一方面是那些蟲人的母親,一方面是紅絲蟄蟲的族長,所以無論從那方面來講,都應該前往設在最深一層,也就是焚天坑聖地閱曇洞的祭壇,主持儀式。鳳五和七蟲族之間,有著太多的爭執,所以對七蟲族非常反感,而且還一下子變身成為蟲後,多了這麼多的蟲人後代,心裡自然十分的惱火,所以一直對此事採取推托的態度。   但是外面的紅絲蟄蟲不知道這些情形,只是反覆地懇求,鳳五一口回絕之後,壓根就不再理會,這件事一拖再拖,令那些蟲人十分焦慮。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蟲人,不得已向閱曇洞的七蟲族長老會匯報了此事,引起了那些長老的重視。為此,長老會專門派了一個信使到夜痕洞,嚴辭要求鳳五必須到閱曇洞,否則,將由一位長老親自前來「相請」。   說得好聽點叫「相請」,如果真的要驚動七蟲族的長老,只怕到時候就會很麻煩了,所以鳳五無奈之下只得答允,約定第二天去閱曇洞,而今天便是成行之日。   「五哥,你大概要去幾天?」   「我問了一下,整個儀式只需要三天時間,但是來回就要二十天,最快也得二十五天。如果那幫子長老,還要留我談些什麼的話,也許時間更長,不過最多三十天之內,我一定回來。」   「我只擔心,你對於七蟲族的內部事務並不瞭解,如果出現意外就危險了。」高庸涵不無憂慮地說道。   「是啊!」鳳五沉吟著,低聲說道:「我惟有守著言多必失的宗旨,盡量低調,希望能過了這一關。如果三十天之內我還沒有回來,你就趕緊離開焚天坑,至於追查那個神秘人的事情,也只有重重拜託了!」   跟著,鳳五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個沙漏,往地上一翻,說道:「沙漏中的沙子一旦漏完,就是期滿之時。」   高庸涵鄭重地點了點頭,緊緊拉著鳳五的手說道:「五哥,你一定可以平安回來,我也一定會查明真相!」   鳳五十分灑脫地一笑,說道:「高老弟,我怎麼說也是紅絲蟄蟲的族長,麻煩可能會有,危險嘛倒不至於,我這就去了。」跟著拿出一個玉柬,遞到高庸涵手裡,正色道:「你一定切記,一旦情勢不妙,馬上離開此地。我所知道的諸般修煉法門,都在這玉柬之內,聚象金元大法也在其中,在沒有修煉到天發殺機第三重之前,萬萬不可和修真者動手,切切!」   高庸涵藏在卵房的一塊岩石後面,目送著鳳五在一群紅絲蟄蟲的簇擁下,順著往下盤旋的石樑離開夜痕洞,往深處走去,終於隱在一片石壁之後。高庸涵知道,鳳五臨行前曾嚴命手下,不得踏入卵房半步,所以也不擔心會被那些蟲人發現,當下坐在一塊岩石上,考慮著鳳五可能會遇到的麻煩。   由於對七蟲族的情形瞭解的極少,所以實在無法判別出,鳳五此行倒底是凶是吉,這麼想著,目光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自他重塑軀體以來,每日都呆在那個石洞內勤加修煉,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踏出石洞,進入卵房。初次進來時,那些倒掛在洞頂的蟲卵,已經全部孵化出來,只剩下一些空殼散落在地面。在一處角落中,最為醒目的,是那個褐甲蠕蟲的硬殼,在被自己吸乾了血肉之後,那個硬殼也被鳳五扔在了卵房。   高庸涵走近前去,頗有些感慨地看了看那個硬殼,從破爛不堪的長袍上撕下一截布,將那個硬殼仔細擦拭了一番。將硬殼表面的塵土污垢去掉,入手處有些粗糙,但是卻又一種異樣的熟悉湧上心頭,高庸涵知道這是血脈相連的緣故,良久才返回石洞內。   因為剛剛修煉完不久,閒來無事,高庸涵取出那枚玉柬,用靈識一番探察,才發現裡面的內容十分龐雜。除了玄元宗的諸多修真法門之外,尚有一些粗淺的煉丹法門,想來是從發現那顆金丹之後,鳳五有意收集的吧。另外,居然還有精鑄鬼工的煉器法門,而且是最高深的煉甲秘術,令高庸涵大感意外。但是最令他感動的,還是玉柬最後記載的還魂術——鳳羽族秘不外傳的獨門法術。   每個族、每個門派都有一些禁忌,違反這些禁忌的族人,其下場均非常的慘。比如說,鳳羽族的禁忌,便是把族中的秘法洩漏給外人,一旦被發現,除了與此事有關的外族之人,將被究意堂追殺直至挫骨揚灰以外,洩密的本族之人,其魂魄靈胎將被所有的族人吸食,以示懲戒。   高庸涵想了想,還魂術儘管算不得是頂尖的修真秘法,但也非同小可,即便是要修習的話,還是等到鳳五平安回來以後再說。倒是那個煉甲秘術,很有些對自己的脾胃,於是用靈識,將這個法門從玉柬內剝離出來,細細體味。   煉甲秘術說穿了,就是用靈胎內的陽火,將材料煉製熔化,然後用陰火細加鍛煉,護甲行將成型之際,由靈胎在其表面刻制一種特殊的符紋,並設法與之合而為一,便大功告成。   這種秘術煉製出的護甲,有諸多妙用,比起一般的護甲,甚至是天機門的重甲,都要好上很多,絕對是修真者才能擁有的護甲。平日不用時可藏於體內,意念一動,護甲便可自動顯現,護住週身要害。在煉製過程中,還可根據個人喜好,隨意打造出自己想要的樣式。不過,這種秘術很難把握,尤其是靈胎內的陰、陽之火的交替運用,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將護甲材料報廢;另一方面,越是難得的材料,則越難煉製。   這些問題對高庸涵來說,反而不是難題。因為原本穿在身上的迴紋犀甲,早已經殘缺不堪,加上在重塑身體時,被體內陽火完全熔化,如今成了一砣廢鐵。既然煉甲秘術中沒有對材料的專門論述,所以大可以拿外面的那個褐甲蠕蟲的硬殼,摻雜在剩餘的靈犀寒鐵之中試一試。如果真能給自己弄一件戰甲,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想到這裡,高庸涵不禁有些迫不及待了。   按照玉柬中的記載,高庸涵布下一個簡單的法陣,將靈犀寒鐵和褐甲蠕蟲的硬殼放在陣中央,盤膝坐在一旁,連續祭出幾個手訣,口中默唸咒語。陣法內的靈犀寒鐵和硬殼,緩緩升到半空,高庸涵雙手一揚,兩道赤焰祭出,圍繞著寒鐵、硬殼上下翻飛。隨著赤焰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刺眼,靈犀寒鐵漸漸變得柔軟,倒是那硬殼卻絲毫沒有變化,只是原本暗褐色的表面變成一片赤紅,鮮艷欲滴。   靈犀寒鐵終於完全熔化,宛如一團細小的珍珠,隨著赤焰飛舞。此時,硬殼在赤焰的反覆煉製下,也慢慢縮成一團,本來兩丈多的長度縮短了至少一半。高庸涵不知道還要煉製多久,初次煉甲也不清楚火候,只是感覺體內的陽火隱隱有衰竭之勢,顧不得那麼多,雙手一合,收了陽火,同時從鼻孔中噴出兩道青氣,朝陣中飄了過去。   這團陰火顯得凝重無比,不像陽火那般輕盈盤旋,而是逐漸瀰漫散開,將寒鐵、硬殼層層包裹起來,反覆的擠壓揉動。這一下,情形剛好和剛才相反,那硬殼沒幾下便開始變形,接著碎裂成幾片,繼而在陰火的擠壓下,終於承受不住,成了齏粉。而那塊靈犀寒鐵則顯得十分從容,在陰火之中隨意舒展,將硬殼的粉末完全吸收。   由於褐甲蠕蟲的硬殼很大,所以兩者融合之後,整體色澤仍舊以褐色為主,不過此時已經變成了紅褐色,顯得晶瑩透亮,內中有銀白色的犀紋流動,十分漂亮。   高庸涵看著陣中的變化,心中暗喜,覺得時機已到,當下手訣翻飛,陽火再度祭出,和陰火一道做最後的煉製。腦海中想像著戰甲的模樣,那塊似鐵非鐵、似殼非殼的材料,按照他的想像不停地變化,一件絢麗的戰甲終於成型。   到了最後一步,高庸涵大喝一聲:「疾!」靈胎從紫府內竄出,合身將戰甲抱在懷裡,跟著一連竄的印記刻在戰甲之上,戰甲宛如活了一般,隨即套在靈胎外面。靈胎也顯得十分高興,圍著高庸涵轉了好幾圈,才回到紫府中去。    第二十二章 闖關      高庸涵長舒了一口氣,意念一動,一件暗紅色的戰甲隨即顯現出來,戰甲的樣式略顯古樸,但是十分霸氣。   頭盔如同一個縮小的蟲頭,威武之中帶著些許猙獰,尤其是眉心處,一片形狀象舌頭的鱗甲延伸而下,直至鼻尖,隱隱有赤氣不時噴湧而出。比起以前的迴紋犀甲,除了仍舊防護著前心、後背的要害,多了保護肩臂的「披膊」,及保護腰胯的「垂緣」。腳上也多了一雙戰靴,後側有突起的甲片,如利刃般鋒利。整個戰甲,異彩流動,邊緣處全是細密的甲片。   高庸涵心中一動,為了驗證新的迴紋犀甲的性能,拿著斂眉劍,試著在戰甲上輕輕劃了一下,以斂眉劍的鋒利,只留了一道細細的白印。跟著,高庸涵又重重朝戰甲砍了一劍,這一劍中夾雜了幾分靈胎之力,即便是以前的迴紋犀甲,在他已具修真實力的重擊之下,只怕都很難承受,而眼下,也不過才出現了一條劃痕。戰甲內流動的犀紋似乎察覺到了這條劃痕,迅速聚集在劃痕周圍遊走,很快地,戰甲便完好如初了。   高庸涵欣喜若狂,輕輕地撫摸著身上的戰甲,口中喃喃道:「以後,你就叫褐紋犀甲了!」   其實,以高庸涵目前的修為,和對煉甲秘術的理解、運用程度,原本是沒有辦法煉製成功的。只是,迴紋犀甲在先前早已被毀,裡面的符篆也蕩然無存,而靈犀寒鐵儘管十分難得,但是被體內的陽火,在重塑軀體時無意中焚燬,才會很容易地隨著他的意念煉化。而褐甲蠕蟲的硬殼,原本就堅韌無比,若非得力於那顆內丹的功效,也不可能為己所用。   這裡面的種種機緣,高庸涵一點都不清楚,但是能煉製出這麼一件戰甲,對於他的修為而言,還是有著極大的好處。   回到洞內,沙漏中的沙子已經去掉一大半,原來煉甲竟然用了將近二十天的時間,高庸涵頗有些詫異。又修煉了幾天,相約的期限越來越近,高庸涵不再修煉,怕一旦入定耽誤了大事,每天只思索各種法門的運用技巧。   終於,那個沙漏已經空了,也就是說三十天之期已到,而鳳五卻還沒有回來!   「五哥難道出事了?」高庸涵不由得心裡一緊,轉念又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外面的蟲人並無什麼舉動。   將沙漏仔細擦拭乾淨後,倒置在地上,看著緩緩流動的沙子,高庸涵想起了鳳五臨行前的那番話,微微一笑,大步朝洞外走去。   高庸涵並沒有像鳳五交代的那樣,設法離開焚天坑,而是毅然決然地朝深處行進。經過這些日子的苦修,無論是反應、速度都提升了不少,一路上很輕鬆地避開了紅絲蟄蟲的巡查。   焚天坑之大遠遠超乎想像,連綿不斷的山洞、石崖層層疊疊,說不盡的險峻,光是夜痕洞就走了大約三天。自褐紋犀甲煉製成功以來,不知是何緣故,高庸涵對於七蟲族的吼叫聲,也聽懂了不少。所以在一處斷崖邊的岩石後,高庸涵隱去自己的蹤跡,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弄明白此地的情形。   從這裡的斷崖再往下,就是褐甲蠕蟲的領地了。由於兩個部落間,近年來時常發生衝突,所以紅絲蟄蟲部落專門將往下的石樑毀去,並在這裡屯下重兵,以防止褐甲蠕蟲部落的進犯。尤其是鳳五假扮的計蟲勻,前往閱曇洞之後,紅絲蟄蟲部落的長老、頭目,掛念其安危,更是駐紮在此處,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以應付不測。   可是,石樑一斷固然可以阻止褐甲蠕蟲,可是鳳五他們又怎麼下去呢?可以想見,定然是有奧妙的。   高庸涵本就性情沉穩,也不急於一時,當下悄悄伏在山巖上一動不動,細細打量著紅絲蟄蟲的分佈、舉動,很快,高庸涵就發現一處地方有些異樣。   七蟲族人大多靈胎已失,所以行為多有隨意性,全靠一些數量很少的小頭領約束。斷崖旁的空地本來就不算太大,根本裝不下這麼多蟲人,空地上密密麻麻擠著胖胖的蟲人,顯得十分雜亂。   在斷崖一側的石壁上,有許多懸空的山洞,裡面不時冒出幾個蟲人,搬運著大小不一的岩石,往下一扔,看來是在開鑿洞穴。想來,這些山洞便是紅絲蟄蟲寄居之所,而異樣的,便是這些山洞的位置。   無論是否開鑿完成,洞口恰好都在斷崖平台之上,從亂哄哄的場面可以看出,這些不過是普通的洞穴。在這些山洞之下,有一塊不大的岩石,表面光潔如鏡,凝神細看,隱隱有霧氣升騰。   這塊岩石離斷崖很遠,足足有四十丈開外,原本也不怎麼引人注目,只是在其上方的所有洞口中,那些蟲人卻從不將碎石拋下,而是轉到一旁,在不會碰到岩石的地方,才將碎石扔下深淵。以七蟲族的隨意,這麼做便可以肯定,那塊岩石一定有些古怪。   高庸涵從懷裡取出一顆楚蘭紅淚,輕輕放進嘴裡,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塊岩石。足足等了幾個時辰,終於等來了變化。   先是平台上的紅絲蟄蟲一陣騷動,騰出一條通道,只見三個色澤鮮艷之極的蟲人,一搖三晃走到斷崖邊,又過了片刻,那塊岩石波紋流動,漸漸消失,背後顯現出一個十分工整的洞口。兩個體型彪悍的蟲人,站在洞口,彷彿是發動了什麼法陣,一道淡淡的白光射出,將洞口與斷崖連在一起,那三個貌似長老的蟲人走上白光,跟著白光緩緩進入洞內。   高庸涵默默地觀察著,他知道,洞內一定藏著一些秘密。又花了足足一天的時間,終於可以確定,前往墨石洞的通道,一定是藏在那洞內了。因為,除了這個山洞之外,整個山崖再無任何可以上下的地方。山崖一側的深淵深不見底,四周都是如利刃般的岩石,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更別說還有這麼多的蟲人守衛。而且山洞每日開啟一次,那些蟲人頭目均是第一天進第二天出,每次都是三人,似乎是在輪換把守。   而且最為怪異的是,山崖方圓百丈之內似乎有一種禁制,足以限製法術的施展,至少從靈胎處傳來的感覺,是有些凝重的。就是藏身的這塊山巖,高庸涵在騰身潛伏時,也明顯感覺到了些許的凝滯。如此一來,是不用想飛過去了,何況以現在的修為而言,離御風而行也還有不小的差距。   此時回頭還不算晚,可是對情若父兄的鳳五,高庸涵又哪裡放心的下?所以,高庸涵準備趁那個山洞開啟的時候,硬闖過去。   闖,當然得有籌劃,否則直接硬衝過去,只怕光是這平台之上的蟲人,就會把自己給淹了,更別說還有那麼多蟲人頭目。高庸涵不會逞那種匹夫之勇,可是又實在沒有什麼辦法。至於那些蟲人,則似乎精力旺盛的很,一點也沒有疲憊的意思,整日不停地喧囂,混到山崖邊也不太可能,怎麼辦呢?   第三天了,又有三名紅絲蟄蟲的頭目,來到了山崖處,蟲人讓出了一條通道,高庸涵不再猶豫,一閃身從山巖上躍下,趁著蟲人忙亂之際擠了進去。所幸這些蟲人身軀都很大,藉著這些遮掩,高庸涵擠到了離山崖邊三十多丈的地方,此時,對面的山洞已然打開,那道白光也再度橫跨山崖。   儘管高庸涵已經非常小心,還是被一個蟲人發覺,隨著一聲吼叫,山崖陡然安靜下來,無數道敵視的目光,朝高庸涵藏身的地方看過來。   高庸涵心裡暗叫不妙,意動之下,褐紋犀甲顯現出來,護住全身,跟著抽出斂眉劍,腳下不敢有絲毫遲疑,全力朝山崖邊衝去。   幾張鉗形厲嘴當頭咬下,高庸涵此時的反應迅捷之極,身子一扭堪堪躲過,跟著又是幾個厲爪迎面砍來,手中斂眉劍信手揮出,竟然將這幾個厲爪全部砍斷。   這一下電光火石一般,高庸涵又往前衝了四五丈。可是,七蟲族的威名也絕不是空口而來,回過神的蟲人,瞬間將前行的道路堵的死死的,無數張鉗嘴、厲爪蓄勢待發。   高庸涵不管不顧,仗著靈巧的身手,一貓腰躲過高舉的數對厲爪,朝縫隙中鑽了進去。這看似莽撞的舉動,其實是高庸涵早就想好的對策。蟲人體型高大,轉身時自然有些遲緩,而且褐紋犀甲連斂眉劍尚且不懼,又何懼這些鉗嘴、厲爪?   這個策略無疑是正確的,這麼一衝之下,除了褐紋犀甲不時被擊中,傳來幾聲刺耳的交鳴,倒是把蟲人隊形沖的零亂不堪。   眼看離山崖邊不到十丈的距離,突然一股法力波動瞬間到了面前,高庸涵來不及多想,左手一揮,一道閃電擊出。照高庸涵的估計,自己眼下修為大進,這一掌的威力,比起以前大了何止一倍,所以渾然不懼,依舊極力前衝。   「轟」的一聲悶響,電光夾雜著一層猩紅的霧氣,四散盪開,高庸涵也被逼退數丈。   高庸涵強行穩住震動的靈胎,抬眼望去,只見那三名蟲人頭目,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面前十丈處,在他們身後,上百個蟲人已經重新集結,竟然排出了一道密不透風的蟲牆。   蟲牆把山崖團團圍住,高庸涵已經看不到後面那塊岩石,但是也已經明白,那道白光法陣想必已經關閉。高庸涵並不想和這些蟲人過多糾纏,可是除了這條路以外,再無其他通道,難道要進焚天坑深處,只能從這裡跳下去不成?    第二十三章 連敗      可是,此時不容高庸涵多想,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衝了。奇怪的是,那三名紅絲蟄蟲的頭目,似乎在面對高庸涵時有些猶豫,其中一個朝高庸涵「呱呱呱」地,連續叫了好幾聲,神情很是怪異。   高庸涵雖說對蟲人的吼叫多少有些瞭解,但是這幾聲叫的又快又急,高庸涵只能大致猜測,似乎是問自己是誰,到這裡幹什麼之類的問題。   既然願意談,當然是好事,況且高庸涵本來就不想生事,也不管對方聽得懂聽不懂,用厚土界通行語言大聲說道:「我是玄元宗第三代弟子,特來焚天坑,有要事拜見七蟲族長老會,還望貴部通融。」   那三個頭目似乎聽懂了高庸涵的話,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其中一個不知為何,突然高聲吼叫了幾聲,目光不時掃過高庸涵。   高庸涵表面上鎮定自如,暗中卻全神戒備,靜靜等待他們的商量結果。正自想著借道有望,可是事與願違,站在最左側的那個蟲人頭目,突然出手攻向自己。這名蟲人儘管身軀肥胖,動作卻是十分迅捷,當頭就是一爪,這一爪凌厲之極,竟然發出了破空之聲。   高庸涵自跟隨鳳五修行以來,一直想試試自己倒底有何長進,所以不避不讓,斂眉劍一抬和那蟲人力拼了一記。   「噗」的一聲悶響,斂眉劍如擊敗革,只在那蟲人的歷爪上割出一道劃痕,高庸涵手臂也被震得有些發麻,不禁暗暗吃驚:「這蟲人果然厲害,竟然不懼斂眉劍的鋒利,不愧是這幫蟲人的頭目。」   高庸涵卻不知,那蟲人心中比起他來更加驚懼,此人能成為紅絲蟄蟲的頭蟲之一,絕非偶然,的確是身懷絕技。   七蟲族中,絕大多數族人出生時便靈胎盡失,所以族內的修真者越來越少,令人大感憂慮。於是,在被困焚天坑之後不久,族內殘存的修真者便聚集在一起,想盡辦法來延續本族的香火。其中一個輩分很高的修真者,原本就是長老會的成員之一,仿照以前蜃沙界的成例,連同這些殘存的修真者共同創建了長老會。這些修真者在各自的部族中,都有極高的威望,所以相約成俗,每逢一批族人誕生,待其長出觸鬚之時,便須送到閱曇洞舉辦一個儀式,一方面是祈福,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挑選資質好、多少保留了一絲靈胎的子弟,教其修真法門。   與高庸涵交手的這名蟲人頭目,便是在儀式中被挑選出來,能被挑選出來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要知道,每次參加儀式的七蟲族幼蟲,數量多達數萬,近年來更是突破了三十萬之數,所以挑選之嚴格,可謂是萬中選一。七蟲族的修真法門和所有的門派都不一樣,他們既不是以武入道,也不是修行悟道,而是靠著不斷強化軀體,強化靈胎來修行。這個蟲人天生便與眾不同,雖然身軀龐大卻身輕如燕,尤其是一對歷爪堅韌無比,被譽為紅絲蟄蟲部落百年來,最具天賦的一位。   此人自修行有成以來,一直十分自負,自認為除了族長和三位大長老以外,在部族內便無對手。在他想來,這一爪下來,不說把高庸涵劈成兩半,至少也能重創來敵。哪知力拼之下,高庸涵不但無事,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對歷爪卻反被彈開,雖然外表只是一道劃痕,但是內裡卻隱隱作痛。當下不敢大意,一觸即走,並不與高庸涵硬拚,而是仗著身法不住游鬥。   高庸涵幼年時在天機門學藝,由於靈胎太過古怪,他師父權思真人思之再三,慎重之下沒有教他太多的修真之術,而是令他研習武技。所以面對那蟲人的疾攻,高庸涵以快打快,見招拆招。   兩人越鬥越快,只見兩條人影急速翻飛,漸漸地合成一團光影,激起的塵土越來越大,地上的石塊也逐漸被捲了起來。周圍的蟲人不再喧鬧,靜靜地看著場中。   兩人鬥了大半個時辰,高庸涵體內靈胎流轉愈發嫻熟,有這麼一個修為相當的對手,陪著自己熟悉靈胎的種種妙用,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興之所至,不由得一聲長嘯,嘯聲如鶴唳一般,清揚高亢,而且越來越響亮,在山谷中迴盪。   這邊高庸涵越打越順,靈胎的渾厚逐漸體現出來,體內靈力越發充沛,身法更加迅捷,如羚羊掛角,幾近無跡可尋。那邊那個蟲人頭目,卻是苦不堪言,因為七蟲族靈胎的先天不足,使得靈力難以為繼,身形已經略顯凝滯,漸漸跟不上高庸涵的速度了。   幸好,高庸涵原本就比較同情七蟲族的遭遇,先前與七蟲族人的拚殺,也都是不得以而為之,加上有借道而行的想法,所以並沒有下殺手,只是借這個蟲人來印證對靈胎的感悟,更顯從容。   旁邊觀戰的兩個蟲人頭目,瞧出同伴已然支撐不住,其中花紋最為艷麗的那個蟲人張口吐出幾句話,場中的這名蟲人全力一擊,趁著高庸涵避讓之際退了回去。高庸涵已經看出來了,似乎這三個蟲人頭目並沒有什麼惡意,也就此罷手。   三人耳語了幾句,當中看上去最為強壯的一個頭目走到高庸涵面前,說了一句類似「討教」之類的話,跟著朝旁邊那群蟲人吼了幾聲。只見那群蟲人顯得十分慌亂,四下散開。接著,此人走到山崖邊,挑了一根粗大的石筍,一對歷爪牢牢將其抱住,一發力把這根石筍生生拔了下來,舞動了幾下點了點頭,走回到高庸涵面前,指著斂眉劍搖搖頭,意思太過短小。   高庸涵笑了笑,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提著斂眉劍走到初時藏身的那塊山巖下,像切豆腐似的切了一個大如桌面的石墩,然後把劍裝回腰間,提著石墩也揮舞了幾下,返回場中。   那個蟲人咧嘴一笑,頜下的幾根觸鬚一陣亂顫,笑畢神色一整,抱著石筍當頭砸下。   高庸涵體內靈胎生出一股巨力,雙眉一抬,胸中湧起睥睨天下的豪邁,不躲不閃,舉起石墩迎了上去。一聲巨響碎石飛濺,漫天的塵土中,兩人均是後退了數步。   那個蟲人是紅絲蟄蟲部落中有名的力士,一根石筍全力舞動之下,即便是族內的修真者都得避其鋒芒。在與褐甲蠕蟲部落的爭鬥中,無人敢與之硬撼,高庸涵的這一記硬拚,令他大感痛快,嘴裡大聲呼喊,一根石筍舞的飛快,朝高庸涵攻來。   那個蟲人只是仗著力大,本身武技卻是一般,高庸涵因此得以對靈胎的力量,有了一個十分難得的體認機會。隨著連續不斷地撞擊,高庸涵逐漸掌握了這股力量的運用訣竅,所以應付起來漸顯自如。   圍觀的那些蟲人,早已被兩人散發出的那種氣勢所震服,隨著每次的巨大撞擊,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這時,高庸涵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每次力拼之後,倒退的距離越來越短,終於站定,寸步不退。那個蟲人不禁心中有些焦躁,石筍掄起來的幅度越來越大,就見一個肥胖的身影拿著一根石筍,不住地舉起、砸下,高庸涵則像一顆釘子一樣,牢牢訂在原地。   連續的巨大撞擊之下,那根石筍終於支撐不住,在一聲巨響噹中猛然斷裂開來,朝一旁圍觀的蟲人砸去。這截斷裂的石筍足足有三丈長,重逾千斤,只要砸實了,饒是紅絲蟄蟲皮粗肉厚,只怕也會被砸成肉醬。那些蟲人驚呼連連,四散奔逃,一陣大亂。   眼見那截石筍就要落下,突然一道紅光擊來,將石筍擊的粉碎。飛濺的石塊打的那些蟲人「唧唧」亂叫,拚命朝石壁上的山洞跑去,周圍沒被波及到的蟲人也給嚇壞了,一下子全部退出了平台,只剩下那些守在山崖前的蟲人,儘管有些害怕,卻尚能保持蟲牆的隊形。   此時,這個強壯的蟲人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手中斷裂的石筍,搖搖頭,將石筍一把扔到山崖下,朝高庸涵嘰裡呱啦叫了幾聲,像又是誇讚高庸涵了得,又像是為自己做了一些辯解,臉上既是佩服,又帶著一絲不甘,退回到蟲牆前。   出手擊碎石筍的,正是那個花紋最為艷麗的蟲人,緩步走到高庸涵面前,深施一禮,生澀地吐出幾個字:「我是七蟲族紅絲蟄蟲部落長老計穹,閣下身為玄元宗道友,修為很高,我很是佩服!」   計穹的通行語說的很彆扭,高庸涵連蒙帶猜,倒也明白了個大致,當下也還了一禮:「我有要事拜見貴族長老,還望計長老能通融一下,放我過去。」   「玄元道尊將我們困在這天坑內,至今已有五百餘年,今天閣下前來,倒底是什麼事情?」計穹的語氣顯得十分冷淡,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高庸涵本意只是為了鳳五的安危,才不得以要闖焚天坑,哪裡和玄元宗有關係?所以只得敷衍道:「此事事關重大,要見了貴族族長、長老才可言明,還望計先生見諒!」   計穹對於高庸涵的用意卻意會錯了,本來,焚天坑內的七蟲族已經呈分裂之勢,此時玄元宗弟子突然到訪,而且聲稱有「要事」商談,只怕會給七蟲族帶來什麼變化。而且,高庸涵身上的戰甲古怪得很,看上去和褐甲蠕蟲部落似乎大有淵源,所以於公於私,都得弄清楚高庸涵的來意,這就更加不能草率了。   「有什麼大事不能明言的?沒弄明白閣下來意之前,只怕還要委屈你幾天了。」計穹冷哼一聲,話中流露出一絲威脅:「閣下雖然是修真高手,可是要想硬闖我這夜痕洞,只怕還沒那麼容易吧!」    第二十四章 鬥法      高庸涵哪裡會想到,就是因為他的這件褐紋犀甲,引來了計穹的猜忌,還試圖再解釋幾句時,計穹接著冷冷說道:「你要是不肯說,那就別怪我得罪了,就由我來領教一下玄元宗的玄妙法術吧!」   計穹身為紅絲蟄蟲部落的長老,無論是心智、見識,還是修真的見解、實力,都是族中翹楚。他從剛才的兩場比鬥中,對於高庸涵的武技已經有了很深刻的認識,自顧近戰下絕非對手,所以特意點明,領教的是玄元宗的法術。   自古以來,除了那些傳說中的神仙,近千年以來,也就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是魔武雙修。除此之外,還沒有聽說哪個修真者,可以將武技、法術修煉的同樣出色。   所謂雙修,不是不能,而是太難。修真之路深奧無比,兼且十分的艱難,許多修真者終其一生也難以修成大道,甚至連引發天劫的境界都很難達到。能將一種法門修煉成功都如此的艱難,更何況是雙修?很多才智過人的修真者,也不敢輕言雙修,即便要修習其他法門作為輔助,也得仔細思量、斟酌再三。   正是念及於此,計穹才決定用法術擊敗高庸涵,將其留下。在他想來,高庸涵年級不大,武技卻如此高超,能連敗族中兩位高手,那麼對於法術定然是不甚精通了。不過計穹還是十分謹慎,反手捏了一個法訣,一道淡淡的紅光朝高庸涵擊出。   高庸涵對於法術的運用法門,真正會的還的確不多,加上後來鳳五教會的聚象金元大法,算起來不過只有三五種。除了從天機門學來的兩個入門法門之外,由於靈胎上的限制,也只是在後來,從別的修真者那裡獨自領悟出來的一個法術,便是自稱作「垂弦」的閃電術。   高庸涵謹守鳳五的叮囑,不敢輕易使用聚象金元大法,垂弦術早已運用的出神入化,一抬手一道閃電劈中紅光,將紅光擊散。   計穹「咦」了一聲,顯然是對高庸涵的法力有些吃驚。他的這道紅光大有來歷,其實是族中久負盛名的一種法術,喚作萬霞流光,據傳源自上古時期。這種法術,本是汲取太陽的純陽之氣,經靈胎煉化後轉為自身陽火,修到極致便可凝出三昧真火,厲害之極。可是自從被困焚天坑以來,由於鎮天羅的緣故,無法吸收到太陽中的純陽之氣,萬霞流光大法的威力也就大減,幸虧閱曇洞的深處,有一種地火熔漿,勉強可以提供修行用的陽氣。這股地火的陽氣,雖然遠遠談不上精純,但是卻勝在毒辣,所以如今的萬霞流光施展出來,沒有了以前那種流光異彩的絢爛,卻多了一份焦躁毒辣。   經過剛才這一下試探,計穹對高庸涵的法力已經瞭然於胸,雖然其修為超出了自己的預計,但是離自己還差了許多,當下心頭大定,說道:「小心了,第二招!」語氣中流露出那種高高在上,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自負。   說完,計穹歷爪翻飛,疊出幾個法訣,跟著一合,一道紅光擊向身前地面。紅光一觸地面,化作一條火蛇,扭動著身軀朝高庸涵游去,一路上不斷將碎石吸進體內,身軀也逐漸變得粗大起來。游到三丈遠時,一股赤紅的岩漿噴了出來,跟著肋下生出一對火翅,雙翅一拍朝高庸涵急襲而來。   高庸涵眼見火蛇來勢兇猛,不敢怠慢,雙手一搓,竟然拉出一道電弧,靈胎極速運轉之下,電弧越來越粗變成一個電團,跟著往外一推,迎頭撞向火蛇。   一股灼熱的氣流猛然炸開,那條火蛇化作無數火星濺落四周,而電團則砸到地面,形成一個大坑。   計穹原本只是想讓高庸涵吃點苦頭,再用火蛇將其拿下,沒想到高庸涵如此強悍,竟然將自己的法術破去。惱羞之下,整個身體猛然間膨脹,身形大了一倍有餘,跟著從嘴裡傳出一陣咒語,整個人騰到空中,一張嘴一道耀眼的紅光噴湧而出。   這道紅光宛如鮮活的生命一般,一離開計穹便化作一條火蟒,深深一吸,將周圍大小不一的岩石全部吸入嘴中,吸力之強甚至連一些倒懸的石筍都微微晃動。火蟒身形暴增,在山崖間來回遊走,凡是經過的地方都燃起火焰。一層層的火焰環繞,把高庸涵包裹在中間。   高庸涵剛才那一下,已經將「垂弦」發揮到極致,看到火蟒這般聲勢,知道這一下必然非同小可,自忖垂弦術定然擋不住。當機立斷,靈胎內陰陽之火盡數運轉,一連竄手訣快如閃電般祭出,全身精光大盛,褐紋犀甲也隨之變得通紅,鮮艷欲滴,眉間的鱗甲也開始伸縮游離。   眼見那條火蟒越來越近,跟著一頓,高高衝到半空,然後重重朝高庸涵當頭壓下。高庸涵大喝一聲:「天發殺機,移星易宿!」聚象金元大法終於出手,只見一道奪目的金光沖天而起。   聚象金元大法不愧是玄元宗絕學,高庸涵不過才修煉到天發殺機的第二重,便已經威猛絕倫。尤其是在毫無保留的全力一擊之下,金光似乎凝聚了天地之威,硬生生抵住火蟒,火蟒似乎知道金光的厲害,甫一接觸便承受不住,往一旁避讓。金光不依不饒,尾隨而至,所過之處山石不斷爆裂,倒懸的石筍接連斷裂,砸在山崖上,發出「隆隆」轟鳴,不過片刻功夫,山崖被毀的面目全非。   計穹大怒,幾個手訣拍到火蟒頭上,火蟒精神一振,回頭張嘴噴出一股烈焰,跟著將金光緊緊纏住。高庸涵見狀不妙,連連催動靈胎,可是這聚象金元大法極其耗費靈力,靈胎漸呈不支,一咬牙,拼盡最後的靈力,一口元氣噴到金光上。金光陡然變得更加明亮刺眼,火蟒一聲哀鳴,渾身出現多個裂紋,被金光逐一刺穿,就像一個長滿金刺的火刺蝟,金光猛地一收,接著極速爆裂,火蟒瞬間被炸得粉碎。法力波及之下,排成蟲牆的那些蟲人,一個個被震得東倒西歪,有幾個蟲人直接被擊落山崖,淒厲的慘叫遠遠迴盪。   這火蟒,其實是計穹以地火熔漿中的火螈馴化而成,苦煉多年才煉成的一樣法寶,如今被高庸涵毀去心痛之極,而且這條火蟒與他心意相通,火蟒之死也令他靈胎受到不小的損害。當下不再顧及什麼後果,「嗷」的一聲,吐出一顆赤紅的內丹,便準備拚命,要將高庸涵斃在此地。   高庸涵總算知道鳳五當日的告誡了,這聚象金元大法威力巨大,卻難以把控,一旦使出便無法回頭。而且還有一點,就是極度耗費靈力,以高庸涵靈胎的渾厚,此時都已經疲憊之極,不要說再施展一次聚象金元大法,就是垂弦術都無力發出,甚至連褐紋犀甲也黯淡了不少。眼見計穹吐出內丹,高庸涵深吸一口氣,抽出斂眉劍,劍尖遙指計穹,夷然不懼。   眼見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就在計穹剛剛吐出內丹不久,就聽見遠遠傳來一聲吼叫:「住手!」   只見山崖對面的那個山洞再次打開,一個蟲人沿著白光索道走了過來。這個蟲人十分年邁,可是眉宇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從容、大度,周圍的蟲人一見此人,紛紛躬身行禮。計穹不敢造次,連忙收回內丹,和另外兩名頭領也肅然而立,待那個蟲人一踏上山崖,便急忙迎上前去,神色十分恭敬。   「此人氣度非凡令人心折,沒想到七蟲族中居然有這等人物!」高庸涵對來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極大的好感,於是將斂眉劍收起,肅手而立,以示尊敬。   那個蟲人在計穹的攙扶下,緩緩走到高庸涵面前,微微頜首,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低沉有力,開口說道:「老夫是紅絲蟄蟲部族的祭司蟲齡,閣下遠道而來,招呼不周還望見諒!」   高庸涵嘴裡連聲謙讓:「不敢,不敢!也怪我冒昧,引出這麼大誤會,請老丈原諒!」   「不知者不罪!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此事就不用多言了。」蟲齡雖然年邁,卻自有一股氣勢,大手一揮,將雙方的過節暫且放到一邊,跟著回頭沖計穹說道:「既然這位道友是玄元宗弟子,我們當以禮相待才是。」   計穹不敢分辨,低頭不斷應承:「是,是!」   蟲齡側身閃出一個空當,一伸手對高庸涵說道:「請閣下到鐵甕洞府一敘!」   高庸涵從計穹等人的態度便已看出,這個蟲齡的老者,想必在紅絲蟄蟲部落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心思一轉,說不得借道尋找鳳五一事,還得借助蟲齡,所以恭恭敬敬地說道:「在下是晚輩,豈敢逾禮?老丈先請!」   蟲齡不再客氣,轉身朝山崖邊走去。   到了崖邊,早有兩個蟲人將白光索道打開,高庸涵緊跟在蟲齡身後。從白光索道上往下望去,才真正體會到焚天坑的「天坑」兩字,果然是名不虛傳。   從深淵下飄散出的黑色霧氣,將整個深淵掩藏起來,偶爾閃現的點點火光衝開黑霧,露出零星猙獰的山崖。深淵沿著山崖向遠處蔓延,無邊無際,遠遠望去黑霧翻騰,說不出的詭異,時不時傳來幾聲沉悶的嚎叫,愈發顯得陰森可怖。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焚天坑,而紅絲蟄蟲居住的夜痕洞,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高庸涵看著越來越近,尚殘存著法力波動的洞口,不禁想到:「蟲齡口中的鐵甕洞府,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第二十五章 慘劇      高庸涵原本以為,既然焚天坑這麼大,鐵甕洞府內想來也不會太小,哪知一進去才知道大不然。這個洞小的可憐,一下子擠進四個蟲人,頓時顯得十分侷促,幸虧自己身形比起紅絲蟄蟲來,要纖細得多。不過最令他意外的是,這個山洞果然不愧是「鐵甕」,竟然是個死洞,除了進來的這個洞口,再無任何出路,心中大失所望。   蟲齡卻毫不在意高庸涵緊鎖的眉頭,席地而坐,指了指身邊,示意高庸涵坐下。待高庸涵坐定後,蟲齡緩聲問道:「還未請教,閣下如何稱呼?」   「晚輩姓高,雙名庸涵,是玄元宗第三代弟子。」   「哦,這麼說來,高先生的輩分比我還要高出一輩,蟲齡失禮了!」對於高庸涵的身份,蟲齡從剛才與計穹的鬥法中,早已看明,聚象金元大法非玄元宗嫡傳弟子不能修行,只是沒想到高庸涵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貴。   「言重,言重!」高庸涵略覺尷尬,不便說明自己剛剛成為玄元宗弟子,轉口說道:「在下進焚天坑,實是有要事拜訪貴族族長,因為不認識路,才誤闖此地,還望老丈能指點一二。」   蟲齡並不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和計穹一樣的問題:「高先生能否言明是何要事?我雖是紅絲蟄蟲部族的祭司,但是在族中也算是略有薄名,如果此事是跟我七蟲族有關,便說與我也應該沒有什麼大礙。而且在座的,都是我族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修真者,都是明白輕重緩急的人,想來不會壞了先生的大事。」   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由不得高庸涵不做解答,可是擔心鳳五安危的話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高庸涵沒想到當初的隨口一句話,竟然引起了蟲齡等人如此關注,心下不禁有些失悔。   蟲齡見高庸涵不答,以為別有苦衷,於是想了想,懇切地說道:「高先生,想來你並不清楚焚天坑的情形,我便為你做個介紹。當年,我還是幼童之時——」   玄明盛世初年,玄元道尊憐惜七蟲族的遭遇,特意將七蟲族安置在焚天坑。那時,有一些七蟲族的修真者,難以接受如此惡劣的環境,和這種不公待遇,不顧玄元道尊的苦心,憤而反抗,終於激起了玄元宗的強行打壓,七蟲族本就不多的修真者更是調零殆盡。   那時的蟲齡剛出生不久,對於被趕到焚天坑時的情景記憶猶新,說起那段慘痛的往事,不禁老淚縱橫,涕流滿面。計穹等人聽來,也是神情哀痛,不住歎息,高庸涵心下一片慘然。   七蟲族遷到焚天坑內不久,其中一個名叫銀牙厲蟲的部族,實力最為強悍,在其部族修真者厲絕的帶領下,趁著禁制初設尚不穩定之機,強行打通一條出路,逃了出去。結果被玄元宗得知,焚天坑從此便多了一層禁制,玄元道尊親手煉製的法器鎮天羅。   「從那以後,焚天坑中便再也無人能夠出去,我們也就斷了這個念頭。」蟲齡的語氣漸歸於平靜,但是卻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   高庸涵聽到這裡,不禁對七蟲族的遭遇大生同情。   蟲齡繼續說道:「我們在這裡定居下來,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倒也勉強能生存下去。只是,唉!」這一聲長歎,其中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和滄桑!   原來,七蟲族遷到焚天坑內的部族,總共有三支,分別是:紅絲蟄蟲部族、褐甲蠕蟲部族和銀牙厲蟲部族。銀牙厲蟲部族的大部分人都逃了出去,所以焚天坑內實際上是以其他兩個部族為主,經過了三百餘年的繁衍生息,人數越來越多,從最初的三四百萬人,一下子激增到數千萬之眾,人口的暴漲引發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焚天坑地方很大,就算現有的人數再翻一倍,也綽綽有餘,但是這麼多人的吃喝卻成了大問題。當年玄元道尊在遷徙七蟲族之前,專門到焚天坑探察過一番,考慮到七蟲族的繁衍速度太快,特意在一處洞內種植了一種苔蘚,並且在地下放置了一件法器,用來提供苔蘚生長所需的靈氣,此洞被七蟲族人稱為碧籠洞。   這個打算可謂是用心良苦,可是玄元道尊還是算錯了一件事,低估了七蟲族的繁衍速度。而且更令人不安的是,部分褐甲蠕蟲不知為何發生了異變,除了性情變得暴躁之外,體型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尤其是食量倍增。幾方面因素加起來,作為唯一食物來源的苔蘚,就有些跟不上了。由於碧籠洞恰好在閱曇洞附近,有鑒於情況的危急,閱曇洞長老會,毅然將碧籠洞收於掌握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出現了大規模的混亂。   為了食物,一向和睦的三個部族之間,從最初的爭吵逐漸演變為爭執,最終爆發激烈衝突。銀牙厲蟲部族雖然人數相對要少得多,但是勝在族內修真的人數眾多,加上多年來一直負責守護作為祭祀、修行聖地的閱曇洞,而且有長老會的支持,勉強還能置身事外。而褐甲蠕蟲和紅絲蟄蟲兩個部族,在起初的爭鬥中,尚能顧念同宗舊情,出手時多少還留有一些餘地。   後來,那些變異的褐甲蠕蟲加入進來,憑著嗜血的性情,強悍的身軀,使得爭鬥一下子變的極其慘烈,將兩族中人全部給捲了進來,甚至連銀牙厲蟲部族也被波及。紅絲蟄蟲部族最終戰敗,被趕到了遠離碧籠洞的天坑上層。   雖然只打了不過區區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雙方死傷慘重,尤其是紅絲蟄蟲部族,十成中去了四成,人口從三千多萬銳減到不足兩千萬。褐甲蠕蟲稍微要好一些,但也損失了將近三成的人口。但是這次大戰的結果卻出奇的好,由於死去的族人很多,食物倒不像戰前那麼緊缺了。既然苔蘚夠吃,這場大戰也就自然而然地結束了,七蟲族重新歸於平靜。為了以後不至於再出現這種手足相殘的慘劇,在長老會的召集下,三個部族的族長坐在一起,幾番爭吵終於達成了協議。由長老會負責協調食物的分配,並由銀牙厲蟲部族,負責在每年的年初和年中,將食物按相應的比例,派發到夜痕洞和墨石洞。   但是才過了短短二三十年,從閱曇洞送來的食物越來越少,食物的矛盾再次激化,於是再度爆發戰爭。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成了紅絲蟄蟲從上往下攻,褐甲蠕蟲則死守著前往碧籠洞的石樑。在閱曇洞長老會的默許下,雙方又打了一個多月,重演了第一次的慘劇。然後就是如同宿命一般的輪迴,週而復始,漸漸形成了一種慣例。隨著褐甲蠕蟲部族的壯大,漸漸開始主動攻擊紅絲蟄蟲部族,通過屠殺對手,來減輕自身的壓力。長老會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得狠下心不予理會,任由族人每隔二三十年就廝殺一場。   蟲齡眼睜睜看著族人一批批倒下,內心中悲涼之極,終於,他看到了一絲轉機。三年前,鎮天羅似乎出現異常,禁制鬆動,從長老會傳來的消息令人驚喜交加,那種變異的褐甲蠕蟲竟然打通了一條通道,直通地面,七蟲族被困四百多年後終於衝出天坑,踏到大地之上。可惜,雖然到了地面,還是無法突破鎮天羅的法力禁制,依舊被困在焚天坑的範圍之內,不過這終究還是給了蟲齡極大的鼓舞。   現今,離上次戰亂已有二十多年,宿命般的輪迴日益臨近,蟲齡對此十分擔心。幸虧上次戰亂之後,為了應付來自褐甲蠕蟲部族越來越大的壓力,蟲齡和計蟲勻商議之後,在夜痕洞與下層通路的最險要處,鑿斷石樑,挖掉了作為石樑支撐的數根巨大石柱,並依山修建了一座關隘,同時開鑿了許多石洞用來藏兵。最重要的是,蟲齡憑借淵博的修真學識,利用族中傳下來的一件法器,在關隘處布下一座廊輦阻武陣,以此阻止褐甲蠕蟲中的修真者飛上山崖。   說到這裡,蟲齡總算是把七蟲族四五百年來的情況,大致介紹了一番,之所以向一個異族之人說這些,究其原因,還是為了族人的生存大計。蟲齡在確認高庸涵的身份以後,立刻生出了一個想法,他希望高庸涵能瞭解焚天坑內的慘況,就算不能當場解決,至少也能把話帶回玄元宗。儘管不知道玄元道尊早已飛昇,玄元宗也已沒落,但是蟲齡堅信,以玄元道尊的慈悲,不會對七蟲族置之不理的。   高庸涵聽完以後,對於七蟲族有了相當的認識,焚天坑內不斷上演的悲劇,激起了他責無旁貸的俠義之心。當下仔細想了想,決定盡自己的力量來幫助七蟲族,要想做到這一點,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鳳五,以瞭解玄元宗對於焚天坑的態度,想來玄元道尊應該對七蟲族還有後續的安排。   想通了這一節,高庸涵有了一個很好的借口,於是很鄭重地對蟲齡說道:「老丈,我此次前來就是要瞭解焚天坑的狀況,然後回稟我師傅。可是如今才知道,七蟲族的遭遇竟是如此的悲慘,你放心,我雖然修為不高,卻也願意盡一點微薄之力。」這番話的內容雖說是編造的,但這份心意卻是真的,高庸涵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聽到高庸涵的這番表白,蟲齡大喜:「如此一來,我七蟲族有望了,高先生,請受我一拜!」說完,起身深深施了一禮。   高庸涵連忙回禮,心中卻清晰地感覺到這其中的份量,頗有不勝負荷之感,連聲道:「老丈不必多禮,我自當盡力不在話下!但是此事難度極大,要回稟師門,可能需要很長的時日,而且我心中並無太大把握,如若不成,還請老丈見諒!」   蟲齡一聽不但沒有絲毫的失落,反而很欣賞高庸涵的慎重。如果高庸涵大拍胸脯大包大攬,反而給人輕浮不可靠的感覺,而越是這種謹慎的態度,越能說明他是認真對待此事。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七蟲族的現狀和玄元宗有莫大的關係,現在有玄元宗弟子願意出面,自然是再好不過,所以蟲齡對高庸涵愈發的客氣了。   蟲齡的恭敬令高庸涵頗有些不自在,同時又記掛著鳳五,當下很率直地對蟲齡說道:「老丈,我急於拜會貴族長老會,不知能否為我派一嚮導?」    第二十六章 釋懷      對於高庸涵的這個要求,蟲齡出奇地皺起了眉頭,就連計穹等人都微微變色。   高庸涵不免有些奇怪,轉念一想就明瞭了,如今大戰在即,想必紅絲蟄蟲與褐甲蠕蟲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態勢。要他們給自己派一個嚮導,的確很危險,設身處地這麼一想,高庸涵有些歉疚地說道:「老丈,如果不方便的話,就不用派嚮導了,只需給我指點一條路徑就足矣。」   其實倒是高庸涵誤會了,蟲齡固然擔心嚮導的安危,但是更怕貿然出現在墨石洞的紅絲蟄蟲,引發褐甲蠕蟲部族的誤解,提前引爆兩部族之間的戰亂。尤其是身為紅絲蟄蟲族長的計蟲勻身在閱曇洞,更加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戰亂一起,只怕計蟲勻就會被困在閱曇洞,而大戰一起,怎能沒有族長坐鎮?   但是蟲齡對高庸涵有著莫大的信心,直覺地認為,七蟲族的命運與面前這個年輕人息息相關,凝眉想了想,毅然對計穹等三人說道:「你們三個陪高先生走一趟,路過墨石洞時一定要多加小心,盡量不要暴露行蹤,不可戀戰,一定要護好高先生的安全!」   「是!」   既然蟲齡做出了安排,高庸涵也不推辭,有他們三個帶路,比起自己一個人瞎闖總要好很多。況且計穹三人修為不低,遇到什麼事情,大家也能有個照應,於是欣然向蟲齡道謝。   蟲齡擺擺手,張嘴吐出一個火紅的丹丸,遞到高庸涵面前:「這是我的信物,你拿好,非到生死關頭不要輕易捏碎,切記!」   計穹一見蟲齡吐出丹丸,頓時緊張起來,再聽了這句話失聲喊道:「師祖,這是你本命元丹,萬萬不可送人啊!」   高庸涵一聽大驚,不敢再接,極力推辭。   蟲齡歎了口氣,淡淡說道:「我曾給自己算了一卦,房星黯淡大限將至,恐怕不久之後就會回歸聖境,所以不如把本命元丹拿出來,只要高先生能消除我族中禍亂,便送與他又有何妨?」   計穹三人聽聞後,悲傷不已,但是知道這位族中輩分最老,也最為族人推崇的老人,向來沒有失算的時候,而且他的決定一向無人敢不遵從,是以不敢再多說,只是低聲哭泣。   高庸涵心中大受感動,這位紅絲蟄蟲的老者和葉帆一樣,心懷族人,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所以無論如何不願接受這顆元丹:「您老放心,只要高某人能平安離開焚天坑,定然竭盡全力辦好此事!至於這顆元丹,您老還是先留著,興許在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大亂平息。」   幾番推辭,蟲齡終於收回元丹,又反覆叮嚀,直到交代完所有事情後,才開始施法開啟通道。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銅鈴,「恍啷啷」一陣搖動,跟著吐出一竄晦澀難懂的咒語,只見最靠裡的石壁漸漸裂開,片刻之後現出一個洞口,盤旋而下。   高庸涵等四人向蟲齡告辭後,魚貫而入,順著通道朝墨石洞走去。蟲齡看著四人身影越行越遠,心中默默為其祈禱:「七蟲大帝保佑,願你們能順利到達閱曇洞,和族長一道平安歸來!」   轉過山崖,高庸涵看到計穹三人情緒頗為低落,知道他們還對剛才蟲齡的那番話無法釋懷,於是張口問道:「計先生,請問一下,這兩位不知怎麼稱呼?」   計穹答道:「高先生不必客氣,直接喚我計穹便可。」跟著指著那個體形較為纖細的蟲人說道:「這位是我的兄弟,計熬。」又指著那個天生神力的蟲人說道:「這位是我們紅絲蟄蟲部族裡的大力士,蟲八。」   這個蟲八顯然是個直性子,憨憨一笑,不住搖頭道:「二哥別這麼說,這個高先生的力氣不比我小,大力士這個名頭,我是不敢再說了。」   而那個計熬則仍然無法釋懷,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八弟不用如此謙虛,你們打了個平手,你只不過是兵器不順手而已。」   高庸涵知道,剛才那一番劇鬥,自己連勝三場,計熬顯然很不服氣,對於計熬的話也不往心裡去,口中連聲說道:「是是是,計熬兄說的是,是我兵器上佔了便宜,單論力氣,我自愧不如。」接著又略帶歉意地說道:「其實單按修為的精純來說,我還差的很多,純粹是仗著靈胎上的便宜,才能與三位有一拼之力。」   本來,計穹對於高庸涵也不甚服氣,但是他畢竟是紅絲蟄蟲部族裡數一數二的人物,這點過節還不至於耿耿於懷,聽到高庸涵這麼一說,心裡大為受用。   因為,七蟲族自遭逢天變之後,似乎遭到天譴一般,靈胎越來越弱,甚至到了現在,出生的那些幼蟲之中,能具備那麼一點點靈胎的,都可謂是鳳毛麟角。這也導致了七蟲族修真者,一代不如一代的尷尬局面。   真正說來,以他們三人的資質,如果在靈胎上能達到高庸涵的一半,修為定然比現在要高出很多,所以對高庸涵的坦率大為滿意,語氣上也客氣了很多:「高先生客氣了,你如此年輕便有這般修為,前途未可限量。我這六弟過於自負,可他就這種脾氣,日子長了你就會知道,他這個人其實很好說話的。」   「是是是!」高庸涵覺得,現在已經和紅絲蟄蟲部族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一方面是因為鳳五已然化身為計蟲勻,想必還要呆在焚天坑相當長一段時間;另外,蟲齡的舉動令他十分感動,所以對於紅絲蟄蟲生出了許多好感,自然也要與計穹等人搞好關係,當下笑道:「論年紀,我比三位要小得多,大家也別叫我什麼高先生,直接叫我名字便可,我呢,乾脆就稱呼三位作計二哥、計六哥和蟲八哥。」   計穹三人實在不願意承認高庸涵是長輩,對於高庸涵的這個提議,稍微推辭了幾下也就默認了。計熬這下倒是完全放開了心結,覺得這個玄元宗的弟子,也有可取之處,所以在言語上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了。   這條通道在山崖內盤旋而下,路途著實遙遠,三人一路行來已經聊得十分投機,高庸涵對於紅絲蟄蟲的情況也瞭解的更為詳細。紅絲蟄蟲部族裡,除了身為族長,化身計蟲勻的鳳五以外,地位最高的便是蟲齡。除此二人,便是幾個年級超過百年的,號稱九大奇將的修真者。其中,計穹等三人,分別位列二、六、八,至於排名第一的紅蜓、第三的蟲髏棠,跟著鳳五一起去了閱曇洞,其餘的四、五、七、九則跟隨蟲齡守在山崖之上。   高庸涵聽聞後大為吃驚,以紅絲蟄蟲三千多萬的人口,儘管在閱曇洞還有幾十名弟子修真,真正的修真者居然只有這麼幾個,實在稱得上慘淡之極。換作是其他八大種族的任何一族,修真的人數都遠超這個數量,由此可見靈胎的可貴。自他出生以來,無論是師父權思真人,還是鳳五,在教習自己修真時,對自己靈胎的提升費勁心思,這一份恩情當真是沒齒難忘,由此更加急於見到鳳五。   足足走了大半天的時間,才終於到了接近出口的地方,高庸涵心裡默算了一下,這段路竟然超過了百里之遙,可見焚天坑之大,實在是常人難以想像。   通道似乎到了盡頭,眼前是一堵石壁,在石壁之下豎著一個石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怪異的符號,計穹的神情變得異常嚴肅,指著石碑輕聲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這個石碑就是夜痕洞與墨石洞的界碑,再往前,就是褐甲蠕蟲的地盤,一定要聽從我的招呼,越小心越好。」   此時,計熬和高庸涵已經十分熟絡,補充道:「高老弟,褐甲蠕蟲部族本身和我們實力差不多,也就是半斤八兩的事,只是他們部族有一群異變之人,除了身體異常強悍之外,最麻煩的是,他們對於靈胎中靈力的波動十分敏感,而且悍不畏死,一旦被發現萬萬不可戀戰,否則很難脫身。」   蟲八也悶聲說道:「我六哥說的沒錯,你的靈胎比起我們過於強大,一旦動手肯定會被他們發現,所以萬一動起手來,你先不要動,一般的褐甲蠕蟲還擋不住我們兄弟。」   高庸涵回想起在地面之時,第一次和鳳五聯手的那一戰,對於褐甲蠕蟲的亡命深有體會,於是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沉聲應道:「計六哥放心,我會緊緊跟著你們,不到不得以我盡量避免出手。」   計穹深吸一口氣,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堅定地說道:「好了,大家一定要小心,只要不驚動那些異變之人,最多三天我們便可以衝出墨石洞,只要到了閱曇洞,有銀牙厲蟲在那裡鎮守,我們就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接著,計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銅鈴,比起蟲齡手中的那個銅鈴要小一些,口中默唸咒語,然後一揮手,「恍啷啷」輕響中,石壁裂出一條縫隙。不待縫隙完全裂開,計穹一馬當先率先踏了出去,計熬緊隨其後,高庸涵第三個衝出通道,蟲八斷後。   四人剛剛踏出通道,計穹又輕搖銅鈴,裂縫隨即關閉,高庸涵知道又一次考驗即將來臨,遠在山崖之上的蟲齡也感應到了四人的行蹤,只能獨自為四人祈福。    第二十七章 存亡      高庸涵一踏進墨石洞的地界,映入眼簾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幅景象。這裡的地面像是沸騰了一般,猩紅的岩石表面滿是裂痕,從裂痕中不時有渾濁的熱氣噴出,夾雜著無數碎石,碎石拋到半空之後並不落下,而是慢慢聚集在一起,朝遠處飄去。噴湧而出的氣流,加上漫天的灰塵,將整個墨石洞籠罩在一片昏黃之中,目力所及不過幾里。   伴隨著煙霧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腥味,中間似乎還夾雜著血腥,幾欲令人作嘔。但令人奇怪的是,這裡居然一個褐甲蠕蟲都沒看到,一問之下,連計穹三人都大感意外,因為在一個多月以前,送鳳五一行下來時,都有許多褐甲蠕蟲在這裡把守。   不管什麼原因,沒有人看守,無疑令高庸涵四人鬆了口氣,被發現的時間當然越晚越好。於是四人沒有絲毫遲疑,急速趕路。   一路行來,連著越過幾道石樑,穿過幾座山洞,竟然沒有遇到一個褐甲蠕蟲,這就令人詫異了。到了一個山谷外,計穹停了下來,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咱們先找個隱秘的地方歇息一下,我總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高庸涵自然沒有異議,當下離開大路,沿著山巖往上,找了一處陡峭的石壁,四人在一個石坳裡坐了下來,由計熬負責往前打探,計穹皺著眉頭說道:「根據以往的經歷,我們就算是再小心,也至少能遇到幾個落單的褐甲蠕蟲族人,可是今天這情形太反常了,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蟲八卻不管這些,接口道:「二哥想那麼多幹什麼,難道被人發現才是好事?照我看,咱們也別去理他,只管走咱們的。再說了,就算遇上了也不怕,憑咱們四人的實力,就硬殺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說完伸出長舌,舔了舔嘴唇,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   計穹搖搖頭道:「你啊,總是這麼魯莽。」   高庸涵由於不清楚墨石洞的狀況,也不便發表什麼意見,一切全聽計穹的安排,計穹正沉吟間,計熬突然遠遠的喊道:「二哥,你們快來看!」   高庸涵跟著計穹奔到山崖邊,只見遠處一座巨大的山峰屹立在一片火海之中,山峰在周圍山崖的陪襯下,顯得無比壯觀,高高聳起彷彿直插雲霄。山體方圓足有上千里,山頂完全被一片血紅的雲霧籠罩,山腳是奔騰翻湧的地火熔漿,那些隨氣流噴湧到半空的碎石,在山腰處匯聚在一起,已經變得漆黑如墨,如同一條黑帶繞著山體層層而上。   整個山峰有一種說不出的暴戾,這個情景太過震撼,令高庸涵大為震驚。而計穹三人顯然是對此已經司空見慣,計熬感到詫異的是,在山腳四周,如同螞蟻一般,密密麻麻地聚集著無數的褐甲蠕蟲族人,人數之多幾達數百萬,可謂是無邊無際,而且似乎從遠處,尚有褐甲蠕蟲不斷湧來。由於不知道褐甲蠕蟲部族中,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連守衛都走的乾乾淨淨,全部聚集在這座山峰之下,計穹大驚之下,不斷用七蟲族語言和計熬商議著什麼。   高庸涵由於不太懂七蟲族的語言,所以只能在一旁仔細觀察。就在四人看了不多久,遠遠傳來一聲炸響,一股熱浪奔湧而至,以四人的修為都覺得燥熱無比。正在詫異間,就見到一條粗壯的火柱沖天而起,把山頂昏黃的霧氣都燒得一乾二淨,這條火柱噴發的聲勢浩大之極,連四人所在的山崖都一陣晃動。   面面相覷時,高庸涵見到了一生中從未見過的瘋狂場面,就見那些圍在火海四周的褐甲蠕蟲,爭先恐後地跳進火海之中,瞬間就被地火熔漿所吞沒。   計穹失聲喊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麼?難道不要命了?」雖然同褐甲蠕蟲部族打了這麼多年,但是眼睜睜看著族人喪身於火海,計穹三人還是充滿了驚懼。   高庸涵旁觀者清,一下子冒出了一個念頭,只是這個念頭太過大膽,當下問道:「這座山是何來歷?」   「這座山是一百多年前才突然冒出來的,山名煉世山,意即重煉世間之意,是褐甲蠕蟲部族的聖山。」計穹面色無比凝重,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句話:「我看,這座山是一座魔山!」   這句話更加印證了高庸涵的擔憂,脫口問道:「可是這煉世山出現之後,褐甲蠕蟲才有人發生異變?」   計穹十分吃驚,轉頭看著高庸涵,點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如此!可是你又從何得知?」   高庸涵臉色劇變,緊閉雙眼慢慢低下頭去,良久才重新抬頭,看著那座煉世山,澀聲道:「只怕,褐甲蠕蟲部族全部要異變了!」   「啊!」高庸涵這句話一說出來,計穹等三人同時被驚呆了。   「高老弟,你怎麼知道,他們也會異變?」蟲八反應有些慢,一驚之後便開口相問。   高庸涵一陣苦笑,搖搖頭並不作答,而是盯著計穹、計熬兩人。   計穹二人並非弱者,轉念之下已經明白高庸涵的意思了,計穹心裡一陣茫然,死死盯著那片火海。計熬則轉頭為蟲八解釋:「煉世山的出現,必然和褐甲蠕蟲部族的異變有密切的關聯,你想——」   褐甲蠕蟲部族又不是得了失心瘋,怎麼可能全部跳進火海自焚?那麼這麼做就只有一個可能,這些地火熔漿不會將其溶化,而且不但不會殺死褐甲蠕蟲,只怕還會給他們帶來某種變化。   褐甲蠕蟲部族正是在異變之後,才仗著那部分異變之人,實力大增,將紅絲蟄蟲部族趕到了上面的夜痕洞。如今,如果所有的褐甲蠕蟲全部異變,只怕不久之後就會獨霸焚天坑,以那些異變蟲人的暴戾表現,不要說紅絲蟄蟲部族會一敗塗地,只怕銀牙厲蟲部族,甚至閱曇洞裡的修真者都抵擋不住。一旦少了閱曇洞的制衡,恐怕紅絲蟄蟲部族會被滅族,都未可知。   蟲八聽了計熬的解釋之後,也是連連驚呼:「這怎麼辦?如果不趕快想個辦法,我們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計穹長歎一聲,忽然朝高庸涵深深拜了下去:「高老弟,如果玄元宗再不制止此事,仍舊對焚天坑不聞不問,七蟲族真的就滅族了!」   計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高庸涵以最快的速度,辦妥事情後把此事告知玄元宗,希望能由玄元宗出面,最好再和重始宗一起,想辦法解決焚天坑內發生的,事關七蟲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可是高庸涵也是有苦說不出,他雖然跟著鳳五開始修習玄元宗法術,但是對於玄元宗內部的事情卻一無所知,而且最難辦的是,玄元宗早已不是以前的玄元宗了,眼下已經沒落成了一個二流的小門派。只是這些話絕不能說出來,一旦讓蟲齡、計穹等人知道真相,只怕會更加絕望。沒有了希望,只怕在褐甲蠕蟲的強攻下,很難堅持下來。念及於此,高庸涵扶起計穹,語氣十分的鎮定且誠懇,重重說道:「計二哥,你放心,此事在我而言義不容辭,就算我師門一時片刻想不出什麼辦法,我高庸涵也會竭盡所能,來幫你們消除這個大患!」   這番話一說出口,連計熬、蟲八在內,均感受到了話中的真誠,三人一起朝高庸涵行了一個大禮。   在計穹想來,儘管高庸涵修為比起自己尚有不如,但是絕對是難得一見的俊彥之士,有了他這句話,無論如何至少有了一個希望。而計熬則認為,高庸涵能有此成就,一定是玄元宗的嫡傳弟子,有他幫忙,玄元宗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有蟲八的想法最簡單,高庸涵肯幫忙,就是紅絲蟄蟲部族的恩人,對於恩人當然應該施以大禮,非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的敬意。   可是眼下高庸涵內心之中,卻是惴惴不安,他實在沒有把握幫紅絲蟄蟲,異變的蟲人太過厲害了,只怕等自己找到解決辦法之時,焚天坑內已完全成了褐甲蠕蟲的天下。這麼想著,要找到鳳五便顯得更加急切了,所以四人不敢再有耽擱,馬不停蹄,繼續朝前行進。   由於湧入煉世山的褐甲蠕蟲絡繹不絕,各條通路均是人頭攢動,為了不至驚動這些瘋狂的蟲人,四人只得尋找偏僻的地方。這麼一來,雖然行進的速度加快了許多,但是也繞了一個大圈子,時間更加緊迫了。   原本以為,計穹等人對墨石洞的地形多少比較瞭解,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說來三天就可以到達閱曇洞,可是有了這個變故,時間卻多了一倍都不止。幸好,一路上都是翻山越嶺,並沒有遇到褐甲蠕蟲之人,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到了第七天,在翻過數十座高山,渡過無數的險壑之後,遠遠就看到一個通體黝黑,散發出黑芒的山崖,在群山之中十分顯眼。到了這裡,計穹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指著那座黑色山崖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那座山崖裡面有一個山洞,就是墨石洞,只要我們能安然通過墨石洞,就到閱曇洞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幾聲刺耳的尖嘯,幾個褐色身影盤旋在空中,彷彿奔雷一般,朝四人疾衝而來。    第二十八章 中伏      計熬大喝一聲,數十道寒光激射而出,這一擊乃是他的絕招,喚作「破碎螯」,以靈力催動射出螯刺。這一下傾盡全力,快如閃電。因為他深知,一旦不能盡殺來敵,只要留下一個活口,就會讓四人陷入困境,所以一出手就是平日難得一見的絕殺。   半空的褐甲蠕蟲有六個,本就是俯衝而下,瞬間就和寒光撞在一起,猝不及防下被螯刺擊中,紛紛落下一頭栽在山巖上。只有一個殿後的褐甲蠕蟲,勉強躲了過去,從四人頭上掠過,搖搖晃晃正要逃走,忽然一股烈焰從下噴出,這火十分古怪,將這個褐甲蠕蟲包裹在其間,不見他體表有任何的焦痕,卻在哀嚎聲中摔倒地上。   高庸涵定睛一看,見那蟲人身上除了幾個被寒光擊穿的窟窿以外,並無什麼傷口,不過從那幾個窟窿中卻不時有火苗閃現,顯見是體內被燒成了灰燼。「想不到計穹的萬霞流光,厲害如斯!」不禁對七蟲族的法術修為,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   有計穹、計熬這兩個,身為紅絲蟄蟲部族九大奇將的,修真高手同時出手,這些褐甲蠕蟲不過是一些巡查的普通士卒,自然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但是四人的面色都頗為沉重,既然這裡已經有人巡查,那麼要想穿過墨石洞,只怕還有一場惡戰。   計熬走到一具褐甲蠕蟲的屍體旁邊,仔細看了看,大為憂慮地說道:「二哥,我看這些褐甲蠕蟲已經異變,他們多出了一對復翅,而且,在我全力施為之下,竟然都無法全殲,看情形大大的不妙。」   「不錯!」計穹轉而為高庸涵解釋道:「褐甲蠕蟲部族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們會飛。但是以前,他們最多只能飛到十來丈的高度,而且速度也遠沒有這麼迅捷,至於路程嘛,能飛個幾里路就已經很難得了。可是,現在離墨石洞至少還有五六十里,就已經有人巡查,只怕前面的路更加危險了。」   四人專挑那種峭壁懸崖,小心翼翼避開巡查的褐甲蠕蟲,好在大家修為都不差,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越往前走,高庸涵心裡越覺得不安,這種不安來自剛才那幾個巡查的褐甲蠕蟲。在被發現之後,那些褐甲蠕蟲曾經發出過尖利的叫聲,但是隨後卻沒有了下文,就算是四人行蹤隱秘,至少也應該引起褐甲蠕蟲部族的警覺,但是現在卻太過順利了,順利的讓人不敢置信。   在離墨石洞大約二十多里的一處溝壑中,高庸涵將這個疑慮說了出來,計穹並不急於做出決斷,幾對歷爪輪番輕輕敲打著地面,顯見是對高庸涵的疑慮十分重視。只有蟲八顯得焦躁不安,來回走動,不時用歷爪切割著岩石。   計穹思慮妥當之後,朝計熬、蟲八說道:「六弟、八弟,你們在前面走,我和高老弟綴在後面,咱們之間相隔兩里,一旦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我看這樣也要妥當一些,老八,咱們走!」計熬率先奔了出去,蟲八緊隨其後。   計穹和高庸涵停了一會,估摸著差不多了才動身,才剛剛走了不過三里多,就聽見前面突然變得嘈雜無比,兩人對視一眼,知道果然不幸言中,急趨向前。哪知才穿出山谷,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山崖上,密密麻麻圍著至少數千的褐甲蠕蟲,塵土飛揚黃霧瀰漫,雖然看不見計熬、蟲八兩人的身影,但是殺聲四起的情形,不用想都知道,兩人此刻定然已深陷重圍之中。   計穹心中掛念兩人的安危,當下體型急速膨脹,高庸涵見狀忙喊道:「計二哥,稍等片刻,咱們先看看實際情形如何!」   計穹聽到高庸涵的提醒,一下子冷靜下來,他在紅絲蟄蟲部族中本就是才智過人,心中也是大有丘壑,當然明白高庸涵的用意。眼下,很明顯是身處劣勢,這麼莽撞地衝進重圍,只怕自己也會深陷其中,這麼一來不要說救人,面對數千有可能已經異變的褐甲蠕蟲,只怕自己和高庸涵都性命難保。當下朝高庸涵一點頭,來不及多講,四下望了望。   「這邊來!」高庸涵喊聲剛落,便朝一側奔去。計穹一回頭,就見一道身影奇快無比,竄到一個高高豎起的石柱上,當下也跟了上去。   高庸涵曾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執掌東陵道數十萬人馬,久經戰陣,於兵法十分精通,站在石柱上這麼一看,就放了一半的心下來。那些褐甲蠕蟲根本沒有陣型可言,純粹是靠著人多,毫無章法,雖然有幾個領頭的,除了不斷催促族人蜂擁上前,沒有任何協調、統一的舉措。遠遠望去,在山坡上的人馬翻騰中,隱約可以看見計熬、蟲八的身影,尤其是蟲八,手中兩團黑影上下翻飛,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勇不可擋。   計穹跟著躍上石柱,焦急問道:「高老弟,情況如何?我們從哪邊殺進去?」   「計二哥,你們以前的爭戰全是這般打法嗎?」高庸涵不緊不慢地問道。   看著高庸涵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計穹稍微鬆了口氣,答道:「是啊,我們都是這樣,一擁而上直接拚殺。」   「那麼,對方如果有修真者呢?」   「照樣是一通混戰,只不過是修真者帶頭往前衝,往往是殺到其中一方的修真者,無力再戰的時候,才會敗退。」   「哦,」高庸涵運足目力,掃視了一下戰場,發現褐甲蠕蟲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其中卻似乎沒有修真者的身影,當下有了計較,指著剛剛經過的那個山谷說道:「計二哥,你去那邊的山崖上,多準備一些巨石堆在崖邊,等我們一退入山谷,就把入口給堵死。」   計穹遲疑了一下,望著高庸涵,很快被他的鎮定所折服,當下轉頭往來路奔去。   高庸涵將斂眉劍掣在手中,意念一動褐紋犀甲顯現出來,身形一晃,朝那山坡衝了過去。高庸涵並不戀戰,仗著身形矮小靈活,在一群蟲人中竄來竄去,只在必要時才招架一兩下,很快就深入到戰陣的深處。   此時,已經有很多褐甲蠕蟲發現了高庸涵,可是卻被他身上流露出的氣息所迷惑,加上在褐紋犀甲的包裹下,高庸涵看起來就像一個小號的族人,猶豫著是否應該擋住這個不速之客。高庸涵也不去攻擊褐甲蠕蟲,只管往計熬、蟲八的方向急突,在身後不停地傳出褐甲蠕蟲的吼聲,似在相互詢問。   越是接近計熬二人,褐甲蠕蟲越密集,到最後簡直密不透風,於是縱身一躍,直接踩著褐甲蠕蟲的頭肩,這麼一來,少了阻礙速度更快。   高庸涵早已看清二人的方位,二人的打法同樣毫無意圖可言。蟲八明顯是殺得忘了正事,只管朝人多的地方沖,計熬緊隨其後,估計也是胸中的怨氣好不容易得到了發洩的機會。由於沒有修真者壓陣,二人如同虎入羊群,勢不可擋。   七蟲族似乎都不喜歡使用武器,全憑歷爪攻擊,所以蟲八手裡不知從何處找來的石柱,就佔了很大的便宜。兩根粗大的石柱上下翻飛,每掄一下,就是一片血肉橫飛,不斷有褐甲蠕蟲想用歷爪去擋,結果要麼被直接砸成肉餅,要麼被擊飛出去,砸在自己人身上。這種混戰,的確最適合蟲八這種類型的人,身高體壯,力大無窮,當真是當著披靡。   「裘杉不也是此類猛將嗎?」高庸涵想起了裘杉的率直、勇武,不禁心中一痛。   計熬則憑著一對強橫之極的歷爪,如同鬼魅的身法,跟在蟲八身後,擊殺著試圖靠近的褐甲蠕蟲。一擊必殺,凡是計熬身形飄過的地方,周圍三丈之內,全是斷肢,血腥之極。   高庸涵心中暗暗搖頭,這麼個打法,估計也只有在焚天坑裡面才能看到吧。眼見二人的方向同來路越去越遠,一縱身跳進圈子,朝二人喊道:「跟我來!」   蟲八殺得興起,也沒看清楚來人是誰,手中的石柱兜頭砸了下來。高庸涵看著石柱來勢,身子輕輕一閃躲了過去,趁著石柱落地的瞬間,腳尖一點躍上石柱,幾步衝到蟲八身前,大喊道:「蟲八哥,是我,跟著我走!」   這下蟲八才反應過來,咧嘴一笑:「哈哈,高老弟,險些傷到你了,你且讓開,讓我殺個痛快!」   後邊計熬的笑聲也傳了過來:「憋了這麼多年,今天總算能大開殺戒了,高老弟,咱們一起朝前殺過去!」   就在這說話間,高庸涵已經輕飄飄擋在蟲八前面,斂眉劍連刺下,殺了十幾個褐甲蠕蟲,劍劍都刺在蟲人腦門上。嘴上卻沒停著:「不可戀戰,都跟著我走,計二哥還在那邊等著我們呢。」   蟲八趁這個機會喘了口氣,有些不甘地說道:「二哥比我厲害多了,我都能廝殺上幾個時辰,他更加沒問題了,再殺一陣跟你走。」說完朝側方殺了過去,計熬也裝作沒聽見,不停地圍著蟲八遊走,收割著褐甲蠕蟲的性命。   高庸涵見狀連聲呼喚,兩人卻毫不理會,無奈之下,幾個猛衝擋在蟲八面前,蟲八急得哇哇大叫,嫌高庸涵擋在自己身前,頓感束手束腳,只得轉向別處。就這麼著,高庸涵總算把蟲八逼回到來路的方向,三人前後呼應,慢慢朝山谷殺去,一路上留下數百具屍體。    第二十九章 突破      站在高處的一個蟲人頭目,遠遠就看見了高庸涵,卻也拿不準主意,是否下令阻攔,就在這遲疑之間,高庸涵終於和計熬二人匯合。原本就沒有修真者壓陣,被計熬、蟲八殺了許多族人,一旦加入了修為比二人更高的高庸涵,更加勢不可擋,三人聯手之下,一步步眼看就要突出重圍。這個褐甲蠕蟲頭目見狀大怒,口中一連竄的尖嘯,在尖嘯聲中,這些褐甲蠕蟲不要命地朝三人猛攻過來。   三人且戰且退,眼看就要退入山谷之中,突然從遠處傳來「嗡嗡」的轟鳴聲,高庸涵回頭一望,心頭大震,只見一片黑雲從墨石洞方向飄了過來。黑雲來勢極快,不過片刻功夫就已飛臨山坡上空,卻是數目極多的褐甲蠕蟲援軍。   高庸涵大呼:「快退入山谷!」靈力灌入斂眉劍,一劍將擋在面前的一個蟲人透胸刺穿,跟著一攪,將那蟲人斬為兩段。劍芒所至,連旁邊的蟲人也捲了進來,將其一對歷爪攪得粉碎。那蟲人吃痛之下大聲哀嚎,只叫了一聲便噶然而止,身體從上到下裂成兩片,褐色的黏液灑了一地,定睛看時,卻見計熬揮舞著歷爪已然飄向別處。   蟲八也知道,飛來的那些褐甲蠕蟲全是異變過的,不敢再率性而為,掄著石柱一通亂砸,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趕在飛蟲到來之前,三人終於退回到谷中。   計穹早在山崖上看的真切,雙爪一推,面前上百塊巨石滾落山崖,一陣巨響如同爆竹一般,將山谷入口徹底堵死,尾隨而至的褐甲蠕蟲也被砸死了不少。雖然追兵被堵在了山谷外,但是那些飛蟲卻沒有絲毫停頓,朝山崖衝了過來。面對無數異變後的褐甲蠕蟲,計穹也不敢硬撼,當下順著山崖連續跳躍,追上了高庸涵三人。   山谷兩側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一條狹長的通道,這麼一來,飛蟲能追上來的倒也不多,大部分都在山谷上空盤旋。   這些會飛的褐甲蠕蟲比起剛才那些人,明顯要厲害得多,而且是自上而下俯衝攻擊,一擊便走,令四人頗有些難以應付,尤其是蟲八,兩根石柱的威力大減,這個時候,便凸顯出計穹的厲害了。計穹迫於地形狹窄,無法變身,只是一道道的紅光擊出,每一下都有不少褐甲蠕蟲掙扎著落地。   四人一路退卻,由計熬、蟲八開路,高庸涵和計穹斷後,往山谷深處退去。褐甲蠕蟲卻不計生死,前赴後繼,似乎不把四人殺死不罷休。高庸涵深知,這樣下去不用褐甲蠕蟲中的修真者出手,只怕自己四人也要被活活累死,恰好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山洞,大喝道:「進洞!」   這個山洞其實只是一個很淺的凹陷,但是總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蟲八守在洞口,兩根石柱的威力再度爆發,舞的風雨不透,將飛攻而來的褐甲蠕蟲砸的四下飛落,即便是偶爾有漏網之魚,也被計熬一一格殺。待到二人力竭之時,高庸涵揉身而上替下二人,一出手就是聚象金元大法,每一次擊出,法力所及,褐甲蠕蟲紛紛被震碎,甚至連四周山巖都被震得一陣搖晃。   因為沒有了顧忌,高庸涵盡情揮灑,將聚象金元大法的威力發揮的淋漓盡致,體內靈胎也在全力運行下,隱隱有突破之勢。打的興起,高庸涵竟然衝出山洞,站在蟲人屍堆上,雙拳急速飛舞,金光儼然形成了一片光幕,再後來光幕越來越厚,宛如一道光柱,褐甲蠕蟲堅硬的外殼根本無法抵擋,金光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這般聲威,令躲在洞內調息的計穹三人面面相覷,尤其是計熬,此刻對高庸涵已經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好景不長,不到半個時辰,高庸涵漸漸感到不太對勁,聚象金元大法施展出來,靈胎竟然有些收束不住,靈力不斷噴湧而出,漸呈衰竭之勢。可是神智此時卻有些迷亂,內心深處明明知道這麼下去,只會有一個結果,就是靈胎枯竭,自己心脈盡斷而死,但是卻控制不住勃發的戰意,不禁縱聲長嘯。   長嘯聲中,金光更加奪目,一時收不住手,金光流轉之下,猛地轟到對面的山崖上,「啪」的一聲霹靂,一塊數十丈高的巨石竟然被削了下來。下墜的巨石撞在峭壁上,激起了漫天塵土,無數碎石亂飛。巨石越落越快,眼看就要砸到高庸涵,高庸涵暴喝一聲:「天發殺機,移星易宿,破!」   一道紫色光柱擊出,轟的一聲,巨石四分五裂,整個山谷都一陣搖晃。一股極為霸道的法力迎面撲來,蟲八由於站在最外面,首當其衝,被高高拋起,狠狠地撞進洞內,身子都深深陷進石壁之中,饒是他皮粗肉厚,也被震得眼冒金星,喉頭一甜,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計穹、計熬二人也不好受,計熬見機很快,身形連晃躲了過去,只不過狼狽之極,計穹則被迫全力抵抗,才堪堪擋住。   三人駭然,心頭都冒出一個想法:「要是高庸涵這一擊的目標是自己,能擋得住嗎?」   計穹想了半天,除非自己吐出內丹,否則根本招架不住,心中不住歎息:「師祖果然好眼力,此人不過才二三十歲的年紀,修為之高竟至這等境界,當真是天縱奇才!」這麼想著,對於高庸涵的信心愈發堅定了。   塵土散去之後,高庸涵仰天而立,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沖天而起,強悍如褐甲蠕蟲,也為之氣奪,不自禁地退出了山谷。   蟲八一躍而起,顧不得滿身的碎石塵土,一下子衝到高庸涵身邊,歡呼道:「高老弟,我實在太佩服你了,你收我為徒吧!」   計穹、計熬二人相視一陣苦笑,這個蟲八也不想想,人家玄元宗的絕學,怎麼可能輕易傳於外人?忽然聽到蟲八焦急的喊聲:「高老弟,你怎麼了?」   兩人大驚,一先一後奔了出來,圍住高庸涵,只見高庸涵雙目赤紅,七竅隱隱有血絲滲出,卻沒有一絲鼻息。   計穹手忙腳亂地將高庸涵抱回洞內,輕輕地平放到地上,放出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察了一下高庸涵的紫府,發現其靈胎虛弱之極,知道是靈力耗盡的緣故。於是命計熬、蟲八二人守住洞口,張嘴吐出內丹,伸指一彈,一股靈力直射入高庸涵紫府之內。   計穹不惜耗費自身修為,不斷彈出靈力,慢慢地灌注到高庸涵靈胎內,足足花了三柱香的時間,高庸涵的靈胎才緩過了勁,悠悠甦醒過來。計穹此時已是虛弱不堪,全靠本命元丹在勉力支撐,見到此情形長舒了一口氣,就此收功,打算將內丹吸回體內。   哪知,內丹不但不回歸自身,反而慢慢朝高庸涵眉間飛去,似乎要被高庸涵的靈胎吞噬。這一下計穹嚇得要死,內丹一旦沒了,雖不致喪命,但是一身修為卻完全給毀了,當下全力施為,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內丹還是離自己越來越遠,登時面色蒼白、大汗淋漓。   計熬和蟲八守在洞口,見褐甲蠕蟲暫時退卻,兩人一商量,打算用幾塊巨石把洞口堵起來,只留一人通道,這樣更便於防守。巨石雖然被高庸涵震得裂成了幾塊,但還是太大,就算是蟲八也抱不動,兩人一面戒備,一面合力一點一點挪著巨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洞內的情形。正吃力地推著巨石,就聽見洞內「撲通」一聲,似乎有重物墜地,接著是一聲驚呼,兩人疾步衝回洞內,卻沒有見到想像之中的褐甲蠕蟲,只有高庸涵緊緊抱著計穹。   兩人異口同聲問道:「我二哥怎麼了?」在他們的印象中,即便是前幾次同褐甲蠕蟲部族激戰之後,計穹不管受多重的傷,尚且能談笑風生。可眼下,還從沒有見到他這個樣子,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幾十歲,雙目中一絲神采都沒有,呼吸也是微弱之極。   高庸涵雙目含淚,對自己的無能十分痛恨,因為自己的緣故,已經先後連累的葉帆、魁豹喪命,鳳五為了自己捨棄了逃離焚天坑的機會,如今又是計穹險些被自己奪去了內丹,當下痛聲道:「都怪我,計二哥為了幫我恢復靈胎,不惜大耗真元,可是——」   話沒說完,計穹打斷了高庸涵,虛弱地說道:「高老弟天賦異稟,遠非常人能及,是我自己修為不夠,險些控制不住內丹的走勢,幸虧高老弟及時出手相助,否則這條命就危險了。」   原來,就在計穹行將崩潰之際,高庸涵終於醒覺,及時收束靈胎,計穹才得以收回內丹。那聲「撲通」,就是計穹收回內丹後體力不支,摔倒在地是發出的聲音。   計穹之所以急急插嘴進來,實是擔心計熬的脾氣。計熬自幼隨計穹長大,雖然是兄弟相稱,其實情如父子,要是讓計熬知道自己救治高庸涵時,險些被他吸去了內丹,以計熬孤僻、暴躁的性格,只怕當場就會找高庸涵拚命。況且,計穹深知,高庸涵絕非有意如此,全是因為他靈胎內的古怪所致,加上並肩禦敵的情分,更加不能讓高庸涵說出實情。   只有高庸涵自己清楚,剛才全力施法,體內戾氣不斷堆積,險些引起聚象金元大法的反噬,要不是那塊巨石落下的聲勢,完全激發了體內靈力,自己恐怕真的性命難保。那驚天一擊,恰好把所有戾氣全部擊出,才不至走火入魔,但是要沒有計穹灌注的靈力,就算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只怕修為也要廢掉不少。   如今卻是因禍得福,靈胎比起剛才更加充盈,更重要的是,聚象金元大法,似乎也隱隱有突破到第三重的趨勢。    第三十章 猜測      高庸涵收斂心神,神與物游,完全沉浸在紫府之中。靈胎此時面目越來越清晰,見到高庸涵微微一笑,領著他一直往紫府深處走去。紫府今非昔比,完全換了一幅天地,彷彿置身於九天之中,白玉砌就的台階扶雲直上,不見盡頭。高庸涵跟著靈胎一路前行,到了一處雲海,但見遠在天邊有一座宮闕,連綿何止萬里,窮盡世間的言辭也無法形容其壯麗、遼闊。宮闕上方,高懸著九個太陽般的圓盤,放出萬道金光,一派仙氣繚繞,雲海中不時閃現出諸般幻象,說不盡的世間美景。   高庸涵被眼前情景所震撼,渾然不知身在何處,恍然間感到靈胎已不知去向,遠處隱隱傳來大呂黃鐘之音,間雜著若有若無的話語,似乎言及「玄關」、「心境」、「祖氣」等修真性命之學,待要上前聽個明白,眼前的一切卻化成一團霧氣,漸漸隱去。   高庸涵一愣,瞬間又回到紫府之中,可惜靈胎卻不知去向,蹤影全無,尋不著靈胎,自己的修為不是給廢了嗎?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下子從定中清醒過來,張眼望去,卻見到計熬、蟲八兩人剛剛走到洞口。   「難道自己剛才的那一番經歷,在現實中不過是一瞬間?」再試著運轉靈胎,仍不見靈胎的蹤影,但是靈力不但沒受到影響,反而更加充盈,高庸涵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放到一邊。   看著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計穹,高庸涵不敢驚擾,輕聲走出山洞。   計熬和蟲八正打算把那塊巨石挪到洞口,忽然看見高庸涵走了過來,大為詫異:「高老弟,你不是在運功嗎?怎麼出來了?」   「我已經沒事了,所以出來幫忙。」   計熬和蟲八相視一看,對於高庸涵的修為已經無話可說了。   高庸涵見到二人推動這塊巨石十分吃力,走上前去打算幫忙,彎腰一伸手抓住巨石的一角,一發力,手指如同抓腐木一般,深深嵌入到石中,再一用力,手中的石塊居然全部化為齏粉。心中一動,整個手臂都插到石中,大喝一聲,竟然輕輕巧巧地把這塊巨石舉了起來,就如同一隻螻蟻舉起了一個蘋果。   「天吶,你原來還隱藏了實力?」蟲八的眼睛都看直了,他一直號稱部族內的頭號大力士,最多也不過剛剛能舉起兩千多斤的重量,這已經是七蟲族內的極限了。但是面前的這塊巨石,何止萬斤,以自己和計熬合力之下,也不過勉強能挪動而已,高庸涵卻顯得毫不費力,這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計熬也不住地吐著長舌,高庸涵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他忍不住拿自己所知道的幾個修真高手,如蟲齡、計蟲勻,還有九大奇將中排名第一的紅蜓等人,做了一個比較,結果令他頗有些沮喪,高庸涵就算沒有絕對的優勢,也至少不輸於這三個人。   「玄元宗不愧是玄門正宗,其門下隨便一個年輕弟子,都有如此的修為,看來當初被趕到焚天坑之時,面對玄元宗的壓迫,確實是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計熬看高庸涵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   其實,計熬倒是高估了玄元宗的實力。玄元宗雖說是名門大派,門內高手如雲,但是門下普通弟子還遠沒有這等修為。高庸涵之所以強悍如斯,除了自身天賦過人之外,還有連番的奇遇,尤其是靈胎內匯聚了詭門宗主詭鵬、褐甲蠕蟲修真者,這兩大高手的靈力,還有鳳五傾心為其重塑紫府之功,不然哪能達到如此高的境界?只是這些內情是計熬所不知道的。   高庸涵展現出來的實力,對於計熬來說,也未嘗不是好事。七蟲族被困焚天坑四百多年,作為紅絲蟄蟲部族的俊傑,計熬不免有井底之蛙的想法,總以為自己身體強悍,修為不弱,一旦能掙脫禁制,天下之大,大可以闖出一片天地。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狂傲自負的性格,多少有了一些收斂。   高庸涵將巨石放好之後,擔心褐甲蠕蟲還有什麼舉動,於是向計熬、蟲八說道:「二位大哥,你們先護住計二哥,在這裡稍安毋躁,我上去打探一下。」   跟著劈了幾根石柱,東一根西一根地插到地上,布了一個簡單的石陣,又在一塊石板上刻了一道符文,說道:「如果有事,就擊碎石板,我會立刻趕回來。」   計熬二人因為心存敬畏,無形中對高庸涵已經變得俯首帖耳,當下一諾無辭。   這座山谷深約三百多丈,高庸涵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到了山崖之上。山崖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那些褐甲蠕蟲也不知去了哪裡,高庸涵順著山崖,往計熬二人中伏的那處山坡奔去。   體內靈力流轉之下,身體輕飄飄的,不光是速度又提高了幾分,連身體都似乎要飛起來一樣,渾然不受地形的阻礙。高庸涵此時幾乎完全可以確定,自己的修為又進了一大步,儘管靈胎不知去向,但是沒有絲毫的影響。   只用了短短的時間,高庸涵就走到了山崖邊緣,放眼望去倒吸一口冷氣。   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密密麻麻全是褐甲蠕蟲的人,鋪天蓋地之下,連二十多里外的墨石洞都看不見了。大致估略了一下,眼前的褐甲蠕蟲至少有十萬之眾,想來是自己四人表現出的實力,令褐甲蠕蟲十分重視。但是,這就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為什麼在本應該出現守衛的地方,卻沒有人巡查,反而是墨石洞附近,聚集了如此多的褐甲蠕蟲?即便是此處非常重要,但也沒必要把所有的人馬都安插在這裡,況且,墨石洞真的有這麼大,能裝下幾十萬、上百萬的蟲人?   高庸涵越想越覺得此中大有玄機,突然間冒出一個想法,難道是和閱曇洞有關?若非閱曇洞發生變故,何以舉全族之力,囤積在墨石洞?聯想到煉世山所見到的情景,高庸涵痛苦地意識到,閱曇洞的長老會,只怕已經失去了對族內的約束,導致了整個褐甲蠕蟲部族發生異變,如果這些褐甲蠕蟲當真是要攻打閱曇洞,鳳五危矣!   高庸涵念及於此,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衝到閱曇洞,但是談何容易?先不說褐甲蠕蟲部族的修真者,是否和計穹等人的修為相當,就是眼前這十多萬的蟲人,都很難對付。除非是身懷玄元、重始二位道尊那般神通,否則,即便是當今重始宗宗主海邀黎親至,只怕也不可能單槍匹馬衝破墨石洞的層層守衛。   高庸涵明白,這些蟲人聚集在這裡,肯定是為了對付自己一行,只是不知為何還不動手,但這也是早晚的事情。要想制止褐甲蠕蟲的異變,以及躁動,光靠幾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看來還得借助紅絲蟄蟲部族。當下不敢遲疑,急速返回山洞。   計熬和蟲八,沒想到高庸涵回來的這般迅捷,均是微微一驚,從高庸涵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非常棘手了,剛剛迎上前去,高庸涵就問道:「計二哥情形如何?」   計熬接口答道:「還在運功。」   這時從洞內傳出一句:「高老弟,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只見計穹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計穹元氣大傷,本來需要好好靜養,但是聽到外面的動靜,從高庸涵的語氣中,敏銳地察覺到事態嚴重,所以顧不得療傷,逕自走了出來。   高庸涵幾步上前扶著計穹,沉聲說道:「計二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只怕煉世山看到的異變,可能都和閱曇洞有關。現在山谷外,聚集了不下十萬的褐甲蠕蟲,咱們得馬上離開此地,往來路後退。」   這番話說的又快又急,計穹完全驚呆了,事關部族存亡大計,不由得結結巴巴問道:「高老弟,此事當真是和閱曇洞有關?」   「這只是我的猜測,希望我猜錯了!」高庸涵的面色一暗,顯然對此十分的肯定,跟著用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得先避開眼前的敵人,其他的到時再說。」   計穹倒底是九大奇將之一,也是十分果敢的角色,當機立斷說道:「好,我聽你的!」跟著一躍,跳到蟲八背上,厲聲道:「六弟前面探路,八弟不用動手,只管背著我前行。」接著扭頭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就麻煩你斷後了,等找到安全之所後,還得辛苦你探察箇中內情,到時我們再做決斷。」   高庸涵對計穹的決斷大為佩服,拇指一挑,讚道:「計二哥好生了得,小弟佩服之至,走!」   計穹在關鍵時刻,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頃刻間就做出決斷。在自己行動不變時,根本不做惺惺之態,四人中無論是誰,也不可能丟下同伴不管,所以當即趴在蟲八背上。由於見識了高庸涵的實力,也不假裝客氣,直接讓他斷後,雖然令高庸涵難免會深處險地,卻無疑表明,根本不把他當作外人。這番決斷,即便是葉帆,只怕也會在此情況下,難免礙於情面而猶豫是否合適。單憑這一點,就令高庸涵心折不已。   四人已是同舟共濟,計熬當先衝了出去,蟲八背負計穹,腳下卻無一絲停滯。高庸涵沒有立刻動身,而是抽出斂眉劍一連竄削出十幾根石柱,正待做下一步安排,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尖嘯,跟著是震天的嚎叫,聲勢之大足以令天地變色。   褐甲蠕蟲終於出動了!    第三十一章 震懾      高庸涵雙眉一挑,計穹三人才剛剛離去,以褐甲蠕蟲的飛行速度,只怕很快就會被追上,一旦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條。高庸涵已經經歷了數次,由他人為自己斷後的情景,這次總算輪到自己抵擋追兵,可以為朋友盡一份心力。當下抄起那些石柱,縱身跳上山崖,迎向漫天的蟲人。   高庸涵奔到山崖邊,趁著褐甲蠕蟲尚未到達,將石柱一一插入地面,排了一個七雷朝雲陣。天機門擅用陣法,無論是修行、煉器還是對敵,都喜歡佈陣,借助法陣來提升實際效果。高庸涵雖不曾學得什麼高深的法術,卻於陣法頗有些心得,尤其是自己悟出「垂弦術」之後,鑒於自身靈胎不足,所以想了這麼一個七雷朝雲陣出來,以便在法術威力增大的同時,使靈力恢復的速度也得以加快。   七雷朝雲陣布好之後,高庸涵往陣中央的石柱上一立,口中唸唸有詞,跟著雙手一搓一拉,一道霹靂從陣中沖天而起。   在褐甲蠕蟲大軍之中,有一個渾身泛出血光的修真者,被眾星拱月一般居於正中,他早就遠遠注意到了山崖上的高庸涵,當那道霹靂閃過,重重地冷哼一聲:「去!」   「屬下遵命!」旁邊侍立的一個褐甲蠕蟲,躬身施禮,轉身飛出三十丈外,硬殼翅膀一張,一對薄如蟬翼的復翅舒展開來,足足有十丈開外。帶了一百名侍從,當先飛到山崖跟前,和高庸涵遙遙相對。   在這名褐甲蠕蟲先鋒官身後,十多萬蟲人緩緩飛了過來,成扇面停在山崖前。   十萬蟲人散發出的氣勢,在高庸涵來說從未曾經歷過,只感覺一陣陣殺氣如同巨浪一般迎面逼來,壓力之重竟然令自己有些喘不過氣。當下俯身一拳擊在法陣陣眼處,從陣中傳來一聲轟鳴,十幾根石柱竟然齊齊飛到半空中,一條閃電如游龍般盤旋而上,將四周混濁的霧氣逼了開來。高庸涵頓覺氣勢暴增,以一己之力獨對十萬蟲人,胸中豪氣大發,戰意奔湧而出,絲毫不落下風。   那名褐甲蠕蟲先鋒官首當其衝,為高庸涵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一陣膽寒,不禁暴喝一聲,振翅飛到高空,居高臨下,這才抵消了隨之而來的重壓。   那個渾身血光的褐甲蠕蟲頭領,微微搖頭,對旁邊一個矮小的蟲人說道:「我觀此人能煉化出戰甲,修為不差,蠻尺氣勢上已經輸了一籌,恐怕不是此人的對手,等會你從旁照應一下。」   「是,虻尊!」那個矮小的蟲人躬身領命,回頭又仔細看了高庸涵一眼,輕聲道:「看此人的裝束,只怕和我族有些淵源吧?」   被稱呼為虻尊的褐甲蠕蟲不屑道:「非我族類,在焚天坑內只有一個結果:死!管他和誰有關聯。」   兩人正說話間,那邊叫蠻尺的褐甲蠕蟲,由於摸不清高庸涵的來歷,不敢造次,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敢私闖墨石洞,當真是不要命了嗎?」   高庸涵傲然說道:「我是玄元宗弟子,奉命前來拜會七蟲族長老會。」   「你說你是玄元宗弟子,如何證明?你既身為信使,卻如何殺我族人數百,還不束手就擒?」蠻尺的言辭雖然犀利,卻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   高庸涵啞然失笑,指著蠻尺罵道:「你個蠢貨,見到玄元宗上使,還不速速參見,反在這裡大放厥詞,就不怕再給你們加多一道禁制?」   蠻尺大怒,卻又怕真的惹惱了高庸涵,引來玄元宗的懲戒,回頭望向虻尊一邊。虻尊聽了高庸涵的話也是勃然大怒,哪裡還理會什麼玄元宗,當下一點頭,意思是准許蠻尺出手。   蠻尺接到許可,三對歷爪緩緩張開,口中森然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了!」說完,復翅一抖,一股疾風朝高庸涵襲來,三對歷爪分上、中、下三路同時劈了出去。   高庸涵早在剛進焚天坑之時,就和褐甲蠕蟲交過手,知道他們比起紅絲蟄蟲來,身體更加強悍,身手也更加敏捷,很不好對付。為了能震住褐甲蠕蟲部族,同時也為了給計穹三人爭取更多的時間,早就想好了對策,要將蠻尺用最快的速度當場格斃。   高庸涵緊守在七雷朝雲陣中,靜候蠻尺疾撲過來,面對攻擊不退反進,欺到蠻尺身前,斂眉劍反手揮出,將附骨而至的三對歷爪同時震開。左手朝虛空處一抓,捏出一團閃電,朝蠻尺腦門上拍出。   蠻尺的三對歷爪一被盪開,就知不妙,果不其然,一團閃電迎頭砸了過來。他的反應也不慢,大驚之下顧不得手臂酸麻,身子反轉成弓形躲開閃電,跟著腰身一擰挺起身來,張開鉗嘴順勢咬了下來。這一下交手迅捷無比,高庸涵似乎有些應變不及,左臂被鉗嘴外的兩根螯刺對穿而過,蠻尺大喜,往回一拉露出鋒利的牙齒,就要將高庸涵左臂咬斷。   這時就聽見遠遠傳來一聲大喝:「蠻尺,速退!」   蠻尺一愣,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突然就覺得眼前一道電光閃過,靈胎內殘留的意識,只看見自己的頭忽然沒了,跟著再無任何知覺。取他性命的,正是高庸涵自創的法術,也是最得意的「垂弦」!   站在遠處的虻尊復翅一下子展開,正待出手卻晚了太多,這一變故實在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蠻尺斗大的頭顱被閃電擊的粉碎,沒有了腦袋的身子一歪,從空中重重地摔到山崖上。左側的復翅如同折斷的筷子一樣,在一聲清脆的斷裂聲中飛濺開來,輕輕飄到空中,慢悠悠地落到山崖下面。厚重的硬殼砸到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迴響,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到一邊。   一招!交手僅僅才一招,作為虻尊座前的修真者之一,實力並不算弱的蠻尺就輸了,而且輸掉了性命!   褐甲蠕蟲的普通士卒不禁發出一陣驚呼,對於他們來說,蠻尺的實力簡直稱得上恐怖二字,可是一招就被人給轟碎了腦袋。他們雖然悍不畏死,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辨別能力,拚命也只是在實力相差不遠的情況下才有用,可是面前這個矮小、瘦弱的年輕人,卻擁有著根本無法抗衡的強大修為。   十萬!整整十萬大軍,在一個體形如此孱弱的人族修真者面前,居然輸掉了士氣,略顯混亂的陣型,不自覺地慢慢往後退。   虻尊身為褐甲蠕蟲部族內三大尊主之一,手下統領著數十名修真者,還有上百萬異變後的大軍,自以為憑此實力,即便是殺出焚天坑,也足以打下一片江山,讓其他的種族在自己面前哀嚎求饒。他原本也看出高庸涵的修為,比起蠻尺來略勝一籌,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蠻尺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而且死的這麼慘,連靈胎都被擊碎。   十萬大軍為之氣奪,這種情況,在七蟲族的歷史上只出現過一次,那次面對的是玄元道尊!玄元道尊以一己之力,將上千萬的七蟲族人,包括上千名修真者一起,只用大袖一捲,就帶到了焚天坑內,那種神通至今令七蟲族不寒而慄。   現在,又是一名玄元宗弟子,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級,就敢擋在十萬大軍、數十名修真者的面前,氣定神閒,旁若無人!   「嘿嘿!玄元宗當真要壓在七蟲族頭上一輩子麼?」虻尊雙目幾乎噴出火來,死死盯著悠然自得的高庸涵,雙翅急速的扇動著。   高庸涵在格斃蠻尺之後,很瀟灑地拔下猶自插在左臂上的那兩根螯刺,隨手一丟,然後負手而立,神情自若地望著虻尊。只有湊近才能發現,高庸涵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負在身後的雙手抖得很厲害,右手虎口破裂,鮮血順著斂眉劍劍柄慢慢流下,左手則不斷地向法陣虛抓,藉此恢復有些不繼的靈力。在他背、腰、腿三個部位,褐紋犀甲留下了深深的三道爪痕,幾乎破甲而入。   其實,蠻尺的修為比起蟲八而言,也相去不遠。正常情況下,只要高庸涵不使出聚象金元大法,即便是如今修為大進,至少五十招內,是不可能將其擊殺的。   不過,高庸涵已經和褐甲蠕蟲交過手,知道他們的弱點在頂門,於是冒著兩敗俱傷的危險,全速衝到蠻尺跟前。對於力道威猛的三對歷爪,斂眉劍也只勉力擋了一下而已,其實大半的力道,是用後背硬承下來的。然後故意示弱,讓蠻尺咬住左臂,靈力全力催動下,果然」一擊得手。   雖然一舉擊殺了蠻尺,但是在對手的連環重擊之下,體內氣血翻騰,紫府都被震得一陣搖晃,靈力一時間也有些散亂。至於右手虎口的外傷,反而無所謂,一點都不用擔心。趁著褐甲蠕蟲大軍驚愕之際,暗中借助七雷朝雲陣的法力,迅速調整紫府靈力。   不過這個險冒對了,至少把面前的蟲人都給震住了,所以身形穩穩站在陣中,固然是強裝出來的,但是面上自如的表情卻是真的。   高庸涵倒底和修真者交手的機會太少,沒有經驗,為了平息亂湧的靈力,不由自主地全力運行七雷朝雲陣,十幾根石柱接連擺出幾種符文圖案,漾起一陣陣法力波動。   虻尊何等修為,從初時的震驚中回過神以後,就發現了七雷朝雲陣的變化,略微一想便明瞭了,仰天笑道:「哈哈哈,玄元宗好大的名頭,也不過如此!」   這話是對高庸涵說的,接著朝手下一聲厲嘯,跟隨在蠻尺身後的那一百名侍從,從呆立中猛然驚醒,不要命似的朝高庸涵撲來。    第三十二章 勁敵      高庸涵此時已經恢復過來,將斂眉劍往石柱上一插,雙手一合跟著雙臂展開,生出一種懷抱天下的氣勢,一道粗如手臂的閃電在雙掌間急速流動。接著,高庸涵的身體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整個七雷朝雲陣也隨之旋轉,電弧在十幾根石柱間來回穿梭,就像無數條飛舞的銀蛇。   眼見一百個蟲人越衝越近,高庸涵突然站定,雙手抱拳大喝道:「垂弦連疆!」七雷朝雲陣中遊走的銀蛇齊齊飛了出去,匯聚成一張電網,縱橫交錯間足足有方圓數十丈,迎了上去。   那一百名褐甲蠕蟲侍從雖然畏懼高庸涵的修為,但是更怕虻尊殘酷的手段,所以硬著頭皮朝高庸涵俯衝而來,卻被一道密集的電網攔住,狠狠撞到了上面。電網突然碎開,銀蛇分別纏繞在蟲人身體上,不住上下遊走。就像盛世時節的煙花一樣,半空中銀花不斷綻放,每一下,都有蟲人被炸裂,爆出一蓬蓬褐色的血舞。   轉眼間,一百名蟲人全部喪命,而高庸涵依舊站在七雷朝雲陣中,不見一絲慌亂。   高庸涵也被這等威力給嚇了一跳,垂弦連疆本來只是他想像中的一招,因為修為不夠從未用過,所以也不知道倒底效果如何。原本想著等這招擊出以後,再借助法陣,將來敵斬殺。可是沒想到,全力施為之下,竟然威猛如斯,倒是大大出乎意料。   「難道,靈胎不見了,靈力反而暴增不成?」不過眼下的情形,實在不容他多想,因為,那種危險的預感再次出現。但是,這股危險臨近的感覺,反而更加激發了胸中的戰意。   讓那一百名蠻尺侍從送死,倒不是虻尊單純的殘暴性格所致,而是為了重振已然低落的士氣。他就是要讓底下人知道,褐甲蠕蟲不能沒了那股子亡命的血性,所以他寧可犧牲掉這一百人,也要讓其他人明白,就算是死無全屍,也不能後退一步。   在那一百蟲人衝過去以後,虻尊看都不看一眼,扭頭對起先那個矮小的蟲人說道:「你去殺了他,如果拿不來他的人頭,就不用來見我了!」   「屬下遵命!」那矮小的蟲人倒退出三十丈,然後慢悠悠飛到山崖邊,遠遠朝高庸涵笑道:「我是虻尊座前護法,名叫赫源冠,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高庸涵當然不會被赫源冠的笑容所迷惑,不過本意就是要盡量拖延時間,倒也不妨敷衍他幾句,當下淡淡答了一句:「我叫高庸涵。」   「哦,原來是高道友,失敬,失敬!」赫源冠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嘴裡不住客氣道:「在下想向高道友討教一下,還望道友手下留情啊。」   「哪裡,哪裡,道友客氣了!」高庸涵口中敷衍,卻絲毫沒有輕視此人,赫源冠在自己滔天戰意的逼迫之下,彷彿不受絲毫影響,顯見修為不弱,當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應對。   赫源冠手捏法訣,不斷往地下彈出一道道符紋,符紋一一沒入地底,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法力波動向四周擴散開來。   高庸涵不知他這般舉動是何用意,本想趁機將他格殺,但是赫源冠似乎算準了自己的修為,剛好站在攻擊範圍之外,而且在他身後還有十多個蟲人掠陣,這些人看來也似乎都是修真者,在旁虎視眈眈。既然沒有把握,那就沒有必要遠離七雷朝雲陣,把自己置身於險地,索性靜靜地呆在法陣中,看看赫源冠倒底要做什麼。   隨著法力直達地下,就見地面不斷隆起,同時隆起了五個極大的土堆,不時有一些氣流、石塊噴出。隨著土堆越來越大,連遠處的褐甲蠕蟲普通士卒,都顯得十分恐慌,紛紛朝後退卻,這下,虻尊卻沒有制止,任由手下後退。   高庸涵隱隱覺得情形有些不妙,暗暗將靈力運轉到極致,靜觀其變。   就在這時,赫源冠一揚手祭出五張靈符,靈符化作五道紅光,分別射入到五個土堆裡,接著,從地底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聲音由遠及近,速度越來越快。土堆轟然裂開,五道炙熱的氣流夾雜著碎石泥土噴出,跟著五條長約十多丈的火螈,帶著一身的地火熔漿鑽了出來,圍著赫源冠不住點頭,十分恭敬。   赫源冠是褐甲蠕蟲部族中的一個異類,自幼便有缺陷,不知是何原因,體形瘦弱總也長不開,一直到成年後還是一個侏儒,這令他十分自卑。儘管多少具有一點靈胎,卻因為身材弱小,被閱曇洞的長老會所放棄,於是憤而投進地火熔漿中自盡。誰知因禍得福,在地火的熔煉下,不但沒有被化為灰燼,反而體內發生了異變,自身實力暴漲,甚至不輸於族內的普通修真者。正因為此,身為部族內三大尊主的虻尊,將其收在麾下,因材施教,教給他一些秘術,其中之一便是這符引術。   赫源冠先天不足,所以無法修煉族內的一些傳統法門,於是苦心修習符引術,居然大有所成。為了能用靈符召喚出火螈,不惜深入地火熔漿中,忍受常人難以想像的煎熬,反覆多次才得以成功。在第一次和紅絲蟄蟲的部族戰爭之中,赫源冠召喚出了一條火螈,令紅絲蟄蟲部族,猝不及防下吃了大虧,甚至連本族之人也對火螈大為畏懼。到如今,他已能同時召喚出五條火螈,而且對火螈的控制也愈發嫻熟。   赫源冠不像蠻尺那般魯莽,自幼的經歷使他十分謹慎,他有個宗旨,對敵時再怎麼謹慎都沒錯,而一次大意則很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所以面對高庸涵時,他絲毫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符引術。   五條火螈在赫源冠的指使下,隨著法訣手勢,攻向高庸涵。   高庸涵一見火螈,立刻就想起計穹的那條火蟒,兩者何其相似?他卻不知道,計穹正是在看到赫源冠施法之後,才下到地火熔漿中抓了一條火螈,苦心修煉,只不過兩人的法門大不相同。   高庸涵還清楚地記得,計穹的那條火蟒何等厲害,這一下出現了五條之多,不禁暗自心驚,說不得只有再用聚象金元大法了。可是這法術厲害是夠厲害了,但是太難把握,很容易令人走火入魔,在兩軍陣前一旦失常,絕對是死路一條,所以能不用盡量不用的好。   這一錯愕間,火螈已經到了陣外三丈處,五條火螈彷彿極有靈性,居然不再靠近,而是聚在陣外,五道熔漿朝著最外圍的一根石柱噴出,那根石柱只是普通的山巖雕琢而成,哪裡經得住地火熔漿的灼燒,瞬時便被熔化,化作一灘熔岩。   高庸涵大驚,這赫源冠委實厲害,一上來的目標,竟然是先毀去七雷朝雲陣!如果法陣被毀,自己沒了立腳之地,必然陷入被動之中。   「好眼力!好算計!」高庸涵雙手一合,一式垂弦連疆再度擊出。   赫源冠早已見識到了這個電網的威力,急忙捏動法訣,令火螈後退,可是仍有一條靠的太近,躲避不及,被電網捲了進去。   無數條銀蛇纏在火螈身上,不斷爆裂,火螈的身體是由熔漿組成,竟然在閃電的攻擊下沒有碎裂,但是身上的熔漿卻一團一團被撕下,就像是被活活剮下皮肉。火螈痛到了極點,不顧一切朝高庸涵衝來,口中一股烈焰噴了出來,高庸涵揮手一道閃電擊出,將烈焰炸開,跟著雙手一搓喝道:「爆!」   火螈身上的銀蛇同時爆裂,一聲哀鳴,化作了漫天的火花。   這一下交手,雙方各出奇招,當真是精彩紛呈,一眾褐甲蠕蟲看的如癡如醉。尤其是高庸涵最後一下,竟然把一條火螈給活活撕成碎片,令褐甲蠕蟲更加為之膽寒,因為在他們看來,火螈的強大是自身無法匹敵的。   虻尊在一旁也是不住點頭,對眾多手下訓斥道:「赫源冠能召出五條火螈,實屬不易,你們要多學學他,看看人家,修為始終在不斷提高,而你們呢?」   當看到高庸涵擊碎一條火螈,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虻尊目光如炬,不慌不忙,一句話點明要害:「此人最多還能擊敗兩條火螈,必然會靈力不濟,那時法陣已毀,我看他還能堅持多久!」   虻尊看的一點都不錯,接連兩次使出垂弦連疆,的確使高庸涵有了吃力的感覺,但是他還是低估了高庸涵的實力。   高庸涵從剛才的交手中,清晰地察覺到,赫源冠召喚出來的火螈,單論個體實力,比起計穹修煉出來的那隻,相去甚遠。因為計穹的那只火螈,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進退有據,而赫源冠召喚出來的火螈,明顯是憑借本能作戰,當然不可同日而語。赫源冠唯一勝出的一點,就是數量。   赫源冠雖然損失了一條火螈,但是卻一點都不著急,因為七雷朝雲陣的石柱,也被毀去了好幾根,只要再毀去三五根,想來這個法陣就被破掉了。赫源冠完全有這個自信,一旦高庸涵沒了法陣的支持,被自己擊敗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依舊捏著法訣,指揮著剩餘的四條火螈,繼續攻擊法陣。同時,為了牽制高庸涵,赫源冠又祭出一道靈符,張嘴吞進肚子裡面,身形一閃,竟然化出了一個分身,翅膀一振,朝高庸涵攻去。   一時間,高庸涵被赫源冠分身纏住,無暇對付那四條火螈,儘管法陣急速運轉,卻很難支撐下去,情勢變得岌岌可危。    第三十三章 激怒      赫源冠的分身十分狡猾,並不與高庸涵正面交手,而是在高庸涵出手對付火螈時,從旁干擾。轉眼間又有兩根石柱被毀,高庸涵接連吃了幾次暗虧,心頭火起,火冒三丈,意識逐漸模糊,眼中只有一個奸笑的赫源冠,斷然決定直接攻擊他本人,一時間頭頂冒出裊裊真氣,褐紋犀甲也隨之紅光大盛。   赫源冠一直都密切注意高庸涵的舉動,見狀知道高庸涵必然有所動作,當下極力催動火螈,全力破掉法陣。   高庸涵俯身拔出斂眉劍,一道劍芒朝赫源冠的分身劈去,跟著也不管是否擊中,左手一指,一道靈力注入到陣眼石柱上,七雷朝雲陣頓時收縮起來,火螈隨之靠近。   赫源冠一驚,害怕火螈被高庸涵趁機格殺,急忙收束,飄開十丈之外。赫源冠打定主意,沒有把握之前絕不輕舉妄動,果然,七雷朝雲陣突然爆裂,幾道奪目的電芒向天上激射而出。赫源冠頗有些成竹在胸的得意,可是猛然間發現很不對勁,因為高庸涵突然失去了蹤影。   七雷朝雲陣剩餘的幾根石柱全部炸成碎片,四下飛濺,可是爆炸過後,山崖上除了一片狼藉之外,空無一物。這下,連虻尊都睜大了雙眼,仔細搜尋高庸涵的身影。   「高庸涵死了麼?」許多觀戰的褐甲蠕蟲都冒出這個疑問,但是虻尊不這麼認為,赫源冠也不這麼看,反而全神戒備,收回分身,命四條火螈緊緊圍著自己。   那幾道電芒衝破雲霧,在半空中合在一起,隨後又往下俯衝而來。電芒去而復返,所有的蟲人都仰著頭觀看,那道電芒來的好快,瞬間就到了赫源冠的上方。這時,大家都看到了電芒的頂端,正是不見了蹤影的高庸涵!   高庸涵來勢太猛,赫源冠大懼之下來不及躲閃,手一揮,四條火螈迎頭而上,跟著大叫聲中張嘴吐出一顆丹丸,拚命之下不惜吐出內丹。旁邊的十多個褐甲蠕蟲修真者,也紛紛祭出法寶,幫著抵擋從天而降的高庸涵。   高庸涵這一下冒了很大的風險,可謂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務求要將赫源冠擊殺在當場。高庸涵骨子裡有一股狠勁,輕易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連葉帆都要退避三舍。這幾個月來連番遭遇,早已將怒氣堆積到了爆發的邊緣,而靈胎的突然失蹤,一下子少了一個很重要的約束,再被赫源冠激的大怒,加上火螈不斷噴出的地火熔漿的灼燒,心魔叢生,終於徹底爆發了。   以如今的修為而言,憤怒的高庸涵本就很可怕,更何況是已經徹底暴走的高庸涵?   此時的高庸涵,根本不是赫源冠所能抵擋的,光是這股氣勢,就把赫源冠硬生生打入地下。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暴喝聲中,聚象金元大法再度出手,高庸涵本能地感覺到,已經順利到達第三重境界。信手揮灑,一道金光挾雷霆萬鈞之勢,當頭砸下,四條火螈不敢掠其鋒,驚懼之下紛紛四散躲避。那十餘位褐甲蠕蟲的修真者,也被這股氣勢所折,急速後退。   赫源冠肝膽俱裂,只勉力催動內丹,但是硬拚本不是他的長項,在聚象金元大法第三重的威力下,不過是螢光一閃,瞬間便被淹沒。但是赫源冠身為虻尊座前護法,當然不會束手待斃,所以他選擇了逃!在聚象金元大法所及的範圍內,往別處逃顯然是不可能的,只有往地底逃。   赫源冠不斷祭出靈符,希望能延緩高庸涵的攻勢,順著火螈留下的通道拚命往下鑽。他因為曾數次進入地火熔漿,對裡面的情形較為熟悉,而且在熔漿裡還有成百上千的火螈,再說了,高庸涵能不能受得了地火熔漿的灼燒還未可知,說不定直接就被化成了灰燼。   赫源冠的應變能力不可謂不快,短短瞬間就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而且他堅信,虻尊及一眾同參,絕不會袖手旁觀,只要自己能躲過這威猛絕倫的一擊,高庸涵必死無疑。   高庸涵一招擊出,全力施為之下已經無法回頭,狂性爆發,根本不理會週遭攻向自己的法術、法器。幸虧那些掠陣的修真者忙於奔命,加上自己速度太快,施出來的法術要麼擦身而過,要麼威力不足,雖然被擊中了幾次,高庸涵也只是咳出幾口鮮血,身形卻一點都沒有減緩。   虻尊終於出手,他原本不屑對一個後輩出手,直到高庸涵施展出聚象金元大法,他才真正感到了一絲後悔,原來小看了此人!蠻尺的死,他認為是高庸涵出其不意,近似於偷襲,並非是修為高到了那種程度。赫源冠打的很聰明,這令他十分滿意,認為高庸涵喪命是遲早的事,結果再度算錯,沒想到高庸涵還藏有這等厲害的法術。   所以,虻尊不顧身份,直接一道紅光擊出,使得居然也是萬霞流光,當然,比起計穹來高明的太多了。一條火螈呼嘯而至,火翅一展瞬間就到了二十丈開外,一股毒辣的熔漿噴出,跟著張開血盆大口朝高庸涵咬去。   眼見高庸涵就要喪身在火螈之口,突然一道淡淡的綠色光芒飛出,隨即變成了慘綠,在高庸涵身側形成一個透明的法盾,法盾中央一個綠色的屍螟蝠尖叫著飛了出來。火螈強大的法力波動下,竟然激發了藏鴉指環內屍頭蝠王內丹的回應,屍頭蝠王受瞑屍果的影響,本性陰邪無比,所以對於火螈毒辣的地火,本能地產生了極大的排斥。而藏鴉指環在高庸涵靈力四射的瘋狂舉動下,也出現了極大的法力波動,屍螟蝠趁機衝了出來,和火螈纏鬥在一起。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虻尊驚詫下,還來不及反應,高庸涵已經跟著赫源冠衝入地下。屍螟蝠似乎不能離藏鴉指環太遠,也被扯入地下,隨同一起的,還有虻尊放出的火螈,和赫源冠召喚出來的那四條火螈。   且不說虻尊在上面連連施法,指引火螈追殺高庸涵,赫源冠此時已是亡魂大冒,儘管七蟲族一向亡命,但也沒高庸涵這般不依不饒的,已經深入地下十餘里了,這都已經到了地火熔漿的邊緣,仍然緊追不捨。赫源冠往下一看,暗暗叫苦:「怎麼會這樣?」   赤紅色的地火熔漿緩緩流動,表面浮著一層淡青色的火苗,遠處一個耀眼的火團懸在熔漿上,似呼吸一般,一張一縮,從地火熔漿裡不是有火鏈被吸進火團中。這個火團裡,是一隻修煉了近千年的火螈,早已修出了靈性,是地火熔漿中最危險、最兇猛的一條火螈,被稱之為火螈王。   赫源冠雖然進過好幾次地火熔漿,卻從沒見過這條火螈王,也壓根不想見到。他從虻尊的嘴裡隱約得知,虻尊在煉化火螈時,曾經在火螈王手下吃了大虧,險些把命都丟掉。赫源冠當然不會認為,自己的修為比得上虻尊,所以每次下來時,都是小心翼翼,謹慎到近乎草木皆兵的地步。   可是這次,慌不擇路下,卻不死不活地碰上火螈王,當下停住腳步,無論如何,高庸涵總比火螈王要好對付得多。剛才吐出的內丹,被高庸涵強大的氣勢逼回體內,赫源冠轉身,面對越來越近的高庸涵,無奈之下只得再次吐出內丹,沒成想,居然擋住了那道金光,這令赫源冠又驚又喜:「這個法術看似威猛無比,卻如此差勁,莫非是中看不中用?」   其實也是赫源冠運氣,高庸涵的聚象金元大法到了此時,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因此才這麼容易被接了下來。   高庸涵猛地從狂暴中清醒過來,還來不及看清四周的環境,屍螟蝠已經跟了上來,身後是一大四小總共五條火螈,不住噴出烈焰。   赫源冠一見到自己召喚來的四條火螈,大喜過望,連聲呼嘯,四條火螈擋在身前,頓時膽氣大壯。和虻尊的那條火螈,一前一後把高庸涵圍在中間。   地火熔漿極高的溫度,令赫源冠感到十分難耐,但是那五條火螈則明顯亢奮了許多。   高庸涵相反還不怎麼覺得難受,因為在鳳五幫他重塑軀體時,曾被靈胎陽火反覆鍛煉,加上全身血肉都來自那個褐甲蠕蟲修真者,所以比赫源冠的情形要好得多。連帶著身上的褐紋犀甲,也由血紅色變得愈加明亮,在地火熔漿的烘烤下,竟然自行將剛才被損傷的部位全部彌合。   兩人還未動手,屍螟蝠和虻尊的那條火螈已經鬥在一起。屍螟蝠由屍頭蝠王內丹而來,陰寒之氣精純無比,火螈被虻尊煉製多年,也自不差。屍頭蝠王的修為雖遠遜於虻尊,但是屍螟蝠乃是自身所化,勝在施展自如,而火螈畢竟只是虻尊煉製的一個魔寵,離真正的修真者尚有一定的差距,所以兩隻異獸竟是旗鼓相當。   高庸涵沒了後顧之憂,深吸一口氣,不敢再使用聚象金元大法,信手揮出垂弦閃電,擊向赫源冠,兩人重又戰在一起。這一來,赫源冠沒了族人的支持,不至於再像開始那般肆無忌憚,高庸涵也沒了七雷朝雲陣的護衛,兩人也是勢均力敵。   可是,他們都忽略了遠處的那只火螈王,赫源冠是無法分神,高庸涵是根本就不知道。兩人的打鬥越來越激烈,不斷四溢的法力,早已將火螈王驚動,慢慢地游了過來。感受到火螈王越來越近的威嚴,那五條火螈的動作逐漸遲緩下來。   高庸涵固然是暗自歡喜,赫源冠卻是知道的,當下急呼:「快停手,快停手!」    第三十四章 火螈      虻尊與火螈心意相通,一見火螈王出現,心中一痛,知道赫源冠性命難保,而且自己苦心煉製多年的火螈,也不可能再活著回來了。他曾和火螈王有過一次交手,交手的原因,便是源自一條火螈。那次,他看中了一條火螈,想收為己用,不料卻引來了火螈王,幸虧火螈王的目的只是想吞食那條火螈,他才得以逃出性命。   擺了擺手,制止了手下尋找赫源冠的舉動,虻尊無奈說道:「不用下去了,源冠大難臨頭,能不能活下來只有靠他自己了。」跟著話鋒一轉,厲聲道:「給我仔細搜查,一定要把那三個紅絲蟄蟲找出來,我要活吃了他們!」   虻尊手下的一眾修真者,不知道尊主為何會放棄赫源冠,心裡不由得一陣膽寒,不敢有絲毫的遲疑,一起躬身領命,逕自帶領士卒搜尋計穹等人。   高庸涵心中對赫源冠厭惡之極,根本不理會他的喊叫,照樣左手放出垂弦閃電,右手揮舞著斂眉劍。由於四條火螈完全被火螈王的氣勢籠罩,趴在地火熔漿之上一動不動,嚇得瑟瑟發抖,赫源冠少了火螈的支持,頃刻間險象環生,急得哇哇亂叫。   高庸涵也早已感受到了,一旁傳來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勢,但是手下絲毫沒有停頓,殺得赫源冠手忙腳亂。赫源冠勉力支撐了幾招,終於躲不過最後的一劍,「嗤」的一聲,一對翅膀被削掉了,落在地火熔漿中,瞬間就被熔化了。   一陣鑽心的疼痛,赫源冠慘叫一聲,身子一晃掉在地火熔漿裡,一陣淡淡的焦臭瀰漫開來。赫源冠慘然一笑,說道:「高庸涵,我輸了,赫源冠甘拜下風。不過,咱們都是輸家,都要葬身在這裡。」轉頭看了看緩緩逼近的火螈王,慘笑道:「黃泉路上,我等著你來作伴。」說完哈哈大笑。   火螈王已經游到赫源冠身旁,一口把他吞進了嘴裡,笑聲也噶然而止。   高庸涵靜靜盯著那條火螈王,震撼到了極點,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威猛的異獸。   火螈王和高庸涵所見到的火螈,從外表上看,有極大的區別。它的體形並不算大,長不過三十餘丈,通體雪白,晶瑩剔透。一對銅鈴巨眼,不時閃過一絲寒光,一排獠牙伸出唇外,一個翠綠的尖角豎在頭頂,頜下一顆碩大的寶珠緩緩游動,發出柔和的白光。最令人稱奇的是,這只火螈王生著一對巨大的翅膀,上面覆蓋著雪白的鱗片。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些鱗片,竟然是傳說中煉器的極品材料——仙鸞龍磷!   高庸涵一向都不怎麼貪心,他並沒有對仙鸞龍磷產生貪念,倒不是因為自身修為不夠,即便是修為高出這只火螈王,他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與,將其斬殺,反而對這只漂亮的異獸說不出的欣賞。就在念頭流轉之間,這只火螈王似乎感受到了高庸涵的善意,滔天的殺氣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親近的味道。   高庸涵很是詫異,這只異獸的感覺如此敏銳,竟然能讀懂自己的心思,當下把斂眉劍收了起來,靜靜地站在原地。   火螈王朝高庸涵微微頜首,跟著幾口,將那四條火螈一一吞進口中,然後游到一邊,好整以暇的觀看屍螟蝠和虻尊火螈的爭鬥。   虻尊火螈被火螈王的氣勢所震懾,早就想逃了,卻被屍螟蝠緊緊纏住,無法脫身。火螈王離得越近,虻尊火螈越焦躁不安,分神之下,終於被屍螟蝠有機可趁,躲閃不及被一口咬中頭部。劇痛之下,一股烈焰噴出,屍螟蝠卻早已沒入體內,虻尊火螈感覺體內似乎有無數的蝙蝠,在撕咬自己,狂暴劇痛中來回翻滾,激起無數的地火熔漿,不過片刻便奄奄一息,哀鳴聲中慢慢閉上了雙眼。遠在地面的虻尊,此時猛然感到體內靈胎一陣劇烈顫抖,強行壓住翻騰的靈力,知道苦心煉製的火螈已經喪命,大為痛心,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了手下身上,極力搜尋計穹等人。   屍螟蝠歡快地從虻尊火螈體內鑽出,圍著高庸涵上下飛舞。高庸涵定睛看時,發現屍螟蝠有了些許細微的變化,原來通體綠色,如今在綠色中卻夾雜了少許的紅光,想來是吸食了火螈精髓的緣故吧。   火螈王在一旁仔細看了看屍螟蝠,似乎對這個小東西十分好奇,忍不住往前湊了湊。高庸涵知道火螈王沒有惡意,也不緊張,倒是屍螟蝠似乎對火螈王十分忌憚,不住地尖嘯,渾身的絨毛都豎了起來。火螈王卻不甚介意,咧嘴一笑,張嘴發出一聲龍吟,高庸涵只覺得紫府內巨震,大駭之下險些掉進地火熔漿中。屍螟蝠更是驚恐萬狀,竟然失去了抗衡的勇氣,連連低鳴,鑽進藏鴉指環中躲了起來。   那只火螈王朝高庸涵低吼了幾聲,似乎在詢問什麼,高庸涵雖然聽不懂,但是隱約能猜出幾分,於是很客氣地說道:「在下是被人追殺,才到了此地,並無惡意。」   看著火螈王不住地點頭,高庸涵知道,這只異獸一定能聽懂自己的話,不由得心中一喜,接著問道:「請問,此地可有出路?」   進來的那條通道,早已在屍螟蝠和虻尊火螈的打鬥中給毀了,現在深埋地下十餘里,而且到處都是流動的地火熔漿,高庸涵自知堅持不了多久。   火螈王是地火熔漿中的霸主,自然知道哪裡有出路,當下點點頭,轉身朝熔漿中一躍,鑽了進去。高庸涵一見,搖頭苦笑,暗想:「莫非這火螈王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要不然就是真的有出口,可是卻在地火熔漿之內。不過,看這熔漿冒出的氣泡,底下的溫度顯然還要高得多,恐怕自己很難承受。」   正自猶豫間,那只火螈王從熔漿中又鑽了出來,朝高庸涵清嘯了幾聲,似乎在催促他跟著自己。高庸涵指了指沸騰的熔漿,再一指自己,搖了搖頭,示意無法禁受得住。   火螈王哼了一聲,翅膀一張,飛到高庸涵身前,不住用身子蹭著高庸涵,示意他騎到自己背上。高庸涵一咬牙,往火螈王背上一坐,跟著它衝進了地火熔漿中。   在鑽進地火熔漿的一剎那,高庸涵靈力遊走全身,全力抵擋撲面而來的熱浪。可是令他稱奇的是,火螈王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周圍出現了一個護身法陣,將灼熱的地火熔漿擋在身外一丈開外,這下,高庸涵總算是放心了。   火螈王在熔漿中,竟然不是游動,而是飛翔,雙翅一展,便是數十丈的距離,速度極快。高庸涵心情大好,沒了後顧之憂,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地火熔漿內的景色。   地火熔漿的範圍極大,如同大海一般深不見底,在粘稠的熔漿中,不時有一團一團刺眼的光團,光團中隱隱有紫色的波紋流動。雖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是從光團內傳來的靈力,可以想見定然是難得的天材地寶。   隨著越來越深入,可以見到許多體形巨大的火螈,比之虻尊火螈都要大了許多,在地火熔漿內嬉戲,但是一見到火螈王就一哄而散,顯然是怕極了火螈王。火螈王似乎剛才已經吃飽了,對這些火螈看都不看,一閃而過。   漸漸地,高庸涵感覺到四周的地火熔漿,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火螈王的護身法陣明顯縮小了許多。再往下走,火螈王收起翅膀,由飛翔改成了游動。遠遠就看見一個巨大的漩渦,攪得熔漿一片沸騰,那個漩渦極大,方圓達數十里。   「不會是要進入到漩渦之中吧?」高庸涵心自惴惴時,火螈王果然一頭扎進了漩渦之中。   強大的壓力,極高的溫度,令高庸涵心驚膽顫,他無法想像,火螈王倒底要去哪裡,但是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幸好,漩渦內部比起外面來,要平靜了許多,在漩渦中間,是一座紫氣籠罩的高山,剛一進入到山前五六里的範圍,頓時一陣清涼,灼熱的地火熔漿全被擋在了外面。   火螈王停在山腰的一個平台上,高庸涵從火螈王背上下來,踏到堅實的土地上,心裡也踏實了許多。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眼前全是紫色的奇石,走到一個岩石旁,用手敲了敲,發出「咚咚」的聲音,質地很是怪異,金不金石不石的。   火螈王到了這裡,神態變得十分恭敬,搖身一變,體形縮小了一倍,順著一條山路往裡走去。高庸涵緊跟在火螈王身後,心裡暗暗稱奇,不敢多說話,亦步亦趨。   轉過一個山崖,高庸涵頓時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只見無數的奇花異草,遍佈在山間,數條溪流穿行於山石之中,然後彙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汪清潭,走到潭邊,便見到一個幽谷窈然而深藏。過了一道石樑,再往前走,又穿過一片石林,到了一座石壁跟前。石壁旁是一道飛流而下的瀑布,間中一塊奇石負土而出,上面生著一株奇花,這株奇花的籐蔓通體幽藍,色澤溫潤宛如翡翠,上面掛著數十枚個火紅的果子。   高庸涵對這種紅果已經十分熟悉,因為他這一個多月以來,幾乎天天都在吃這種果子,這正是楚蘭紅淚。不過這裡的楚蘭紅淚,比起自己見過的,要大了許多,而且有一股從未聞過的異香,顯然不是凡品。   火螈王游到石壁跟前,一陣低沉的吟唱,石壁漾起一片絢爛的波光,一座洞府顯現出來,上書三個大字,字體柔美秀麗,是為:凝愁宮!    第三十五章 仙子      高庸涵看到這座凝愁宮,心裡大為震驚,沒想到在這地火熔漿之下,居然還有這等洞天福地,能在這裡建一座洞府,其修為要到何等的程度?只是「凝愁宮」這三個字溫婉有餘,卻欠缺一些力道,顯然是出自女性之手。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火螈王早已不知去向,由於不知這凝愁宮的主人是何來歷,高庸涵不敢造次,走到緊閉的洞門前,輕輕叩了一下門環。   清脆的叩擊聲在洞府內迴盪,片刻的功夫,兩扇石門便緩緩打開。高庸涵看著石門後面的一條小徑,有些猶豫,就聽見遠遠傳來一句:「貴客請進,恕不遠迎!」   這聲音清脆悅耳,動聽之極,高庸涵暗自點頭,這座凝愁宮的主人,果然是一位女子。順著小徑轉過一個彎,眼前是一個迴廊,迴廊橫跨在兩座山崖之間,兩側是幽谷流泉,花紅柳綠,鳥語花香,風景美到了極致。高庸涵畢竟曾是大衍國的貴族,家學淵源,自然眼光獨到,看著這一草一木,無不匠心獨運,顯示出這裡的主人意趣之高,可謂超凡脫俗。這一路行來,迴廊兩側美景連連,看的高庸涵心曠神怡,多日來的種種煩惱和艱辛也似乎放到了一邊。   在迴廊的盡頭,是一座翠竹搭成的涼亭,涼亭前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袖手而立,頸下懸著一顆流光異彩的珠子。   高庸涵不敢直視,搶前幾步,一揖到地,語氣十分恭敬:「晚輩高庸涵,拜見仙子!」在他心中,早已把這座洞府的主人當成了仙人,因為他所熟知,甚至是傳說中的修真者,沒有一個能有這等超凡脫俗的懷抱。而且,最為重要的,這個女子身上居然沒有一絲靈力的波動,一片空靈,已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不是仙人又是什麼?   那個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不是什麼仙子,你是何人,怎麼會來到地火熔漿這裡?」   高庸涵不敢平視,低著頭答道:「晚輩是玄元宗弟子高庸涵,因為要去閱曇洞拜見七蟲族長老會,結果被褐甲蠕蟲部族所阻,打鬥中誤入地火熔漿,幸虧被一隻異獸帶到這裡。冒昧之處,還望仙子見諒!」   「這麼複雜?閱曇洞?七蟲族?」那名女子有些不解,跟著自言自語道:「嗯,是了!那些討厭的蟲子,一定就是你說的七蟲族了。而那個蟲子的巢穴,想來就是你說的閱曇洞了,不過,那裡臭氣熏天,這些蟲子又不知禮數,去那裡做什麼?」   高庸涵一愣,看來這位仙子不問世事,對焚天坑的狀況不太瞭解,當下答道:「晚輩此去,一是為了尋找我的一位好朋友,二是為了能瞭解一下七蟲族的境遇,看看能不能幫到他們。」   撲哧一笑,那名仙子問道:「我長得很難看嗎?為什麼你不敢抬頭看我?」   高庸涵本就是十分灑脫的性格,之所以不敢抬頭,是為了表示對仙子的敬意,聽她這麼一說,當即抬起頭來。「轟」的一下,高庸涵腦子一片空白。   面前的這位仙子,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的美了,那種美已經不屬於這個世間,應該屬於天上才對。如果硬要打個比方的話,也許是高高懸在百丈冰崖上的雪蓮,也許是靜靜守著寂寞的深谷幽蘭,然而這些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她的美,是一種晶瑩剔透、潔白無瑕、不染一分塵俗的清馨。   這一刻,高庸涵的目光有些游離,因為這種美令人不忍逼視,而他的心都已經癡了。   又是一笑,這一笑如同春山遠處,「你怎麼不說話,跟個呆子一樣?」   「哦,」高庸涵從迷醉中醒來,有些窘迫地說道:「晚輩失禮了。」   「不要晚輩晚輩地稱呼,聽起來好像我已經很老了似的。」接著臉色微微一沉。這個仙子的言談舉止,無不流露出一種天真、率直,一顰一笑都發乎自然,沒有半點凡塵的流俗。   「是!」高庸涵從這幾句短短幾句話中,已經十分清楚,仙子不是凡人,自然就沒有凡人的那套虛禮,於是不再拘束,直接提出請求:「既然仙子知道閱曇洞的去處,還望能指點一二。」   那仙子聽了,臉色黯淡下來,幽幽說道:「你這便要走了麼?幾百年來,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能不能多留幾天,陪我說說話,已經很久沒有人跟我說話了。」   高庸涵看到仙子黯然的表情,沒來由的也是心中一酸,可是轉念想到鳳五的安危,只得說道:「待找到我的朋友,辦完事情以後,我自然會來向仙子道謝的。」   「你那個朋友莫非也是蟲子?你這麼急著找他,是不是他遇到了什麼難處?能給我說一說你的事情麼?」   一連竄的問題,只表明了眼前的這名仙子是何等的寂寞,高庸涵心中一軟,也不知為何,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遭遇一一說了出來。   恍然間,似乎回到了幼年,回憶起在天機峰上學藝的那段時日,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高庸涵不知不覺地,從小時候的事情說起,一直說到學藝有成,回到東陵道,如何與葉帆結識,又如何成了東陵府兵馬大元帥。接著,天下大亂,玄明盛世不再,東陵道遭到了異族的攻擊,自己如何率軍抵抗。   又說道歷山的背叛,葉帆的死義,以及自己如何逃出生天,反而因禍得福,學會了詭鵬的血凝大法。繼而說道如何結識魁豹,被十二疊鼓樓的人追殺,魁豹為了保護自己和屍頭蝠王同歸於盡,再後來,如何進了焚天坑,結識了鳳五,以至於此後發生的每件事,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那仙子聽得如癡如醉,聽到驚險處會掩嘴驚呼,聽到高庸涵轉危為安時,又會撫掌相慶。終於聽完了高庸涵的經歷,仙子開口說了一句話,令高庸涵驚喜莫名,興奮不已,這句話的原話是:「你那幾個死去的朋友,興許能想辦法讓他們活轉過來!」   高庸涵當即翻身在地,重重叩了幾個頭,喜極而泣,失聲道:「望仙子大慈大悲,救救我那幾個朋友!」   那仙子側而不受高庸涵的大禮,從旁一指,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扶起,緩聲說道:「能不能救,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而且具體怎麼個救法,我雖然大致知道一些,但是細節卻不是很清楚。」說到這裡,皺著眉頭想了想,跟著又搖搖頭道:「不過,這個法子太過危險,而且成功的機會並不大。」   高庸涵伸起右臂,朝天一指,向天盟誓:「只要有哪怕一絲希望,我都必盡全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跟著轉身又是一揖,懇求道:「有何辦法能救回我的朋友,求仙子明示!」   「你的修為太低,根本去不了那個地方,還是等你有修仙的實力再說吧。」因為那處地方實在太過險惡,以她的法眼,一眼就看出高庸涵的修為還遠遠不夠,所以不再提及此事,轉而問道:「你把手上的那個藏鴉指環,給我看看?」   高庸涵也知道,在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的確是需要高深的修為才能解決。自己的修為倒底有多高,心裡還是很清楚的,所以暗下決心,一定勤修苦煉加倍努力。只是要修到仙人的境界,何其艱難?   當下心亂如麻,木然地將右手抬了起來,那仙子有些詫異地看了高庸涵一眼,伸出芊芊玉手,握住了高庸涵的右手,仔細查看藏鴉指環。   高庸涵身子一震,聞著淡淡的幽香,呆呆地看著那仙子。   那仙子恍然未覺,凝神想了一下,忽然發出一股靈力,將藏鴉指環居然取了下來。高庸涵體內,源自詭鵬的那部分靈力極力掙扎,以至於紫府急速轉動,高庸涵眼前一黑,一跤坐到地上。   那仙子驚覺,急忙扶起高庸涵,歉意道:「我只是覺得這枚指環有些奇怪,想要仔細看看,沒有傷到你吧?」   高庸涵知道,她並無惡意,連忙搖頭,對這個仙子的修為更加佩服。這枚藏鴉指環自從戴在手上以來,還從未取下來過,連鳳五都辦不到,卻被眼前的這個女子,輕輕巧巧地給摘了下來。忽然心中一動,也許可以讓仙子為自己指點迷津,提升修為,以便能更早救回葉帆、魁豹等人,當下愈發的恭敬了。   那仙子把藏鴉指環拿在手中,反覆查看,忽而皺眉,忽而微笑,高庸涵在一旁不敢出聲,怕驚擾了她。這個指環是詭鵬煉製的一件法器,從仙子的沉思可以看出,詭鵬不愧是六百多年前的一代宗師,縱使修為未及仙界,只怕比之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也相去不遠。   過了良久,那仙子突然把藏鴉指環戴在手上,手捏蘭花法印,屈指輕輕一彈,那只屍螟蝠應聲而出,跟著手腕一抖,屍螟蝠又自行回到指環內。這樣反覆了幾次,終於輕笑道:「果然如此,這件法器倒是一件難得的寶貝,裡面除了一隻蝙蝠,竟然還有一個大蟲子,倒也有趣。」跟著脫下指環,拿給高庸涵,說道:「我原以為,這枚藏鴉是我以前見過的那枚,沒想到竟然不是,害得我白白花了這麼多功夫。」   繼而笑道:「你先帶上吧,既然有緣到了凝愁宮,我便教你個法門用這個法器,也算是我送你的禮物。不過,這枚指環似乎能吸人靈胎,有傷天和,還是少用為妙。」   其實如何激發藏鴉指環,只需要一個法門而已,儘管這個法門,已經在詭鵬坐化之後失傳,但是那仙子所傳的並不複雜,高庸涵一學就會。在他心裡,已經為這個法門取了個名字,就叫凝愁術,以紀念這一奇緣。    第三十六章 情動      不知不覺間,兩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已經足足有一天了,高庸涵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在,而那仙子也似渾然忘了時間。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楚蘭紅淚已經把二人緊緊地連在了一起。楚蘭紅淚本就由相思淚而來,到目前為止,整個厚土界近千年來,也只有凝愁宮內的這個仙子,才真正品嚐過,高庸涵則是因為服食了太多,無意中已被相思所羈絆。至於鳳五當時採集的那些楚蘭紅淚,不過是偶爾流傳在外,少了相思之苦的凡品而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久一輪皓月升起,高庸涵一抬頭,才發現身在凝愁宮內,身心已經逐漸被眼前這個女子所佔據。頭上的明月,將他從神情恍惚中拉了回來,恢復了幾分清明,對此情景不由感到十分的詫異,在地火熔漿之下,何來的夜空,何來的明月?   聽了高庸涵的疑問,那仙子微微搖頭並不作答,仰頭看著天上孤零零的圓月,輕歎了一聲,隨手遞給高庸涵一枚楚蘭紅淚。   一口咬下,高庸涵這次沒有流淚,卻有一種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看著一旁略顯落寞的仙子,情不自禁,突然生出了一股柔情,三十餘年來,從未波動的心弦,在這一刻顫動了。   那仙子同樣深陷相思而不自覺,心裡對這個男子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有了將自己多年來的經歷,一吐為快的念頭,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彷彿感受到了高庸涵的異樣,幽幽說道:「我並不是什麼仙子,我叫紫袖,只是一條鸞龍,就是帶你進凝愁宮的那只鸞龍而已。」   這話如同一聲霹靂,把高庸涵從心酸中給震醒了,「你,你是——」高庸涵指著那仙子,有些難以置信,結結巴巴說道:「你是那只火螈王?」   「我不是什麼火螈王,我本是九重天境霜月海裡的一條鸞龍,在我出生不久,便遇到了九界坍塌,幸被路過的凝愁仙子所救,從那以後,我便追隨仙子奔波於各界。」   在修真界裡有個傳說,是關於鸞龍的,相傳鸞龍不受九界束縛,可自由穿行於九重天境,是名副其實的神獸,也只有仙人才有那個能力,將其收為己用。其時恰逢天劫來臨,九重天境坍塌,波及到霜月海。紫袖因為出生不久,根本無力抵抗天劫,在霜月海碎裂時與父母失散,並被離火界濺落的天火所傷。幸虧遇到了剛剛脫離桎梏的凝愁仙子,才保住了性命,從此以後,紫袖便依附於仙子而生。   凝愁仙子的確如傳說的那樣,四處尋找昔日的戀人,甚至也曾闖入到地府大鬧了一場,但是事與願違,最終失意而歸,漫無目的地在厚土界遊蕩。當來到焚天坑時,無意中發現了深藏在地火熔漿之下的紫瑩山,心灰意冷之下,隱居在此處。後設下層層禁制,將紫瑩山的靈氣鎖住,又使出星移大法,把山挪到了這地火熔漿核心的巨大漩渦之中,以免引來外人的窺測。做好這一切後,凝愁仙子依照記憶中的情景,用仙術重塑紫瑩山,建凝愁宮。   凝愁仙子起初還能靠著修建洞府等雜事,來分散一些思念,隨著凝愁宮的建成,整日陷入到相思之中,以淚洗面,漸漸的形神憔悴,終於在流乾了最後一滴眼淚後,化作了一株相思樹。   凝愁仙子在世時,紫袖還無法變成人形,於是安靜地附著在仙子的衣袖上,跟著她上天入地四處奔波。正因為此,紫袖才知道,要想找一個人,原來也可以到地府裡面找。多年下來,紫袖對凝愁仙子的依戀越來越深,所以當仙子化作相思樹後,紫袖捨不得離開紫瑩山,便守在這裡,看護著相思樹,看護著凝愁宮。每隔些日子便外出一次,穿過外面的熔漿漩渦,以地火熔漿裡的火螈為食,倒也逍遙自在。   這麼過了兩百餘年,玄元道尊將七蟲族遷到了焚天坑內,紫袖當時恰好到了修出人形的關鍵時刻,所以一直呆在凝愁宮裡。又過了一百年,紫袖前後歷經三次痛苦的劫難,蛻下了三層龍鱗,終於功德圓滿,由原來的紫色變成了通體雪白,同時生出了一對羽翼,自此可自由變化成人形。而在這一刻,相思樹沉寂了三百年後,竟然結出了相思果,紫袖知道,這是凝愁仙子在為她高興,也更加不願離開凝愁宮了。   歲月變遷,紫袖漸漸從最初的欣喜,陷入到無盡的寂寞中,因為她有了人的情感,也有了人的煩惱。她曾窺探過突然湧入的七蟲族,可是已經沒了靈胎的七蟲族,完全喪失了作為智慧生物的那種靈性,絲毫引不起紫袖的好感,反而對於私自闖入地火熔漿,抓捕火螈的七蟲族人心生厭惡,一旦遇到便將其格殺。由於紫袖每次外出,都是以本來面目出現,所以被七蟲族人稱之為火螈王。   在凝愁宮,凝愁仙子垂淚的地方,長出了一大片楚蘭紅淚,紫袖偶爾品嚐了一枚,頓時被那種心酸所感染。由於她自幻化出人形以來,從未和任何人見過面,所以也無從瞭解這種心酸,是緣何而來,這種感覺整日縈繞在心頭,令她無所適從。   每日就在這地火熔漿之中,孑然一人,偶爾外出以捕殺火螈,和擅闖進來的蟲子,來發洩內心深處的孤獨。這次無意中遇到高庸涵,她便感到了一絲驚喜,再加上高庸涵也服食了大量的楚蘭紅淚,更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不由得對這個陌生的人族,產生一絲好奇,於是將他帶到了紫瑩山凝愁宮。   高庸涵並不知道,紫袖對他的親近,來源於楚蘭紅淚,他更不知道,由於楚蘭紅淚服食後流淚的特點,使得七蟲族根本不接受這種仙果。   聽了紫袖的傾訴,高庸涵忽然對面前這個女子,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惜,這麼一個女子,枯守在地火熔漿之中,一呆就是幾百年。自己雖然連遭巨變,可是至少還有一幫生死與共的朋友,哪怕是身陷絕境,也從不會感到寂寞。此時,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紫袖希望他能陪她說說話,實在是寂寞到了極點,就算有那麼高的修為,又怎麼能填充內心中的淒苦?   「也許,只有九界道祖一類的聖人,才可以擺脫世俗情感吧!」高庸涵長歎一聲,默默想到。   紫袖說完之後,不再言語,只是癡癡地看著天上的圓月,高庸涵也不做聲,兩人就這麼一直坐著,直到月亮偏西,紅日東昇。   隨著第一縷陽光照進凝愁宮,紫袖收回目光,突然轉頭朝高庸涵一笑,說道:「你既然來了,我帶你四處走走吧。」   高庸涵滿臉的溫柔,點點頭,跟著紫袖往山後走去。一路行來,紫袖如同一隻快樂的小鳥,不停地給高庸涵說著一旁的景致,甚至於一顆小草,一朵小花也能說上半天。紫袖並沒有意識到,第一次向一個人敞開心扉,意味著什麼,在她的心裡,高庸涵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高庸涵其實並不關心這些景致,此時他的眼中只有這個白衣如雪,時而憂鬱,時而歡快的女子。他也不知道,他已經深深地被這個女子所打動,因為他根本沒有聽到紫袖在說什麼,只是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紫袖一笑,他就感到開心,而紫袖的眉頭一鎖,他便沒來由的一陣心痛。其實,固然是楚蘭紅淚打動他在先,最重要的,是她的經歷讓他深感憐惜,由憐生愛,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看!」紫袖指著遠處的一處山崖,在一個石像跟前,有一棵美麗的相思樹,相思樹緊緊依偎在石像旁,「那就是仙子化作的相思樹,那個石像,是仙子親手雕刻的。」   紫袖不知道,此時,她的臉上掛滿了淚珠。   高庸涵心中一酸,這個心酸,和楚蘭紅淚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如果說那種心酸只是一場濛濛細雨,此時的心酸就是湧起的海浪。高庸涵想伸手拭去紫袖臉上的淚珠,但是在他抬手的剎那,卻猶豫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竟然亂成了一團,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決斷,曾經的豪氣似乎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兩人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依偎在石像懷裡的相思樹,一時間都有些癡了。   夕陽西下,兩人的影子也依偎在了一起,高庸涵低頭看了看越發嬌艷的相思樹,猛然間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低沉的聲音中流露出一股堅定:「紫袖,你應該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去看看,這樣才不會寂寞!」   紫袖的眼中一片迷離,喃喃道:「要離開這裡嗎?」   「是!」久違的豪邁又回到了體內,高庸涵一時間豪氣大發,大聲說道:「我帶你一起離開這裡!我想,即便是仙子在世,也一定不願你終老在這裡,也一定不會攔你的!」   紫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來,自從聽了高庸涵的那段經歷,她已經多少有些心動了,對焚天坑之外的一切,都生出了一種好奇。可是她仍有疑慮,這個疑慮來自於相依為命的凝愁仙子:「我這麼一走,還有誰能守護仙子?」   高庸涵語頓,其實,紫瑩山深處地火熔漿之中,如此隱秘的地方,又有幾個人能有這種修為找到這裡?而且這棵相思樹真的需要人來看護麼?他自然清楚,這是紫袖對凝愁仙子的依戀,這種依戀,他也曾對恩師權思真人有過,無疑,紫袖的這種感情,比他來的要深的多。   半晌無語,良久,高庸涵才澀聲道:「既然如此,高某這就告辭了,望姑娘能為我指明去路。」   「你這就要走了嗎?」紫袖心裡十分矛盾,一方面對高庸涵已經種下了幾縷情絲,對他的離去有些不捨,同時也的確有意出外走走,另一方面,對凝愁仙子卻又割捨不下,當真是左右為難。   高庸涵看著紫袖黯淡下去的目光,心裡也有幾分不忍,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當下點了點頭,故作輕鬆地說道:「以後,我還要回來找你,請你幫忙,去救我那幾個朋友呢。」   紫袖默然。   就在這時,高庸涵突然高呼:「快看!」   轉頭,相思樹的樹葉全部飛舞了起來,在天空中擺出了一個奇異的符紋,經久才散去。紫袖笑了,輕快地說道:「仙子允我離開,讓我……」說到這裡突然頓住,有些害羞,不敢再說下去,因為符紋的意思,是要紫袖跟著高庸涵。    第三十七章 捕捉      隨著月亮再一次升起,兩人又來到了涼亭,同樣的情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紫袖很快樂,她並不怎麼在意,到了外面會遇到些什麼,發生些什麼。只要能跟在高庸涵身邊,既遵從了仙子的意思,又遂了自己的心願,相信能從他身上,看到許多新鮮的事物。   看著略微有些羞澀,卻洋溢著幸福的紫袖,高庸涵感慨萬千。他很懷念以前在東陵府的那段時光,那時和葉帆、歷山等人,性情相投,把酒言歡,共剪西窗,是何等的快意。可惜變故來的太快,歷山的背信棄義,葉帆的從容赴難,使得自己走上了復仇的道路。可是沒有這些變故,自己又怎麼可能會來到焚天坑,怎麼可能遇到鳳五、魁豹,怎麼可能遇到令自己心動的紫袖?對於什麼法器寶物、修真法術之類,高庸涵並不十分在意,他更願意用所得的一切,來換取親人、朋友的平安。   這兩天的際遇,如同一場夢一樣,扭頭看了看嫻靜的紫袖,沒有了初見時的那種落寞,高庸涵心中一暖。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厭惡爭戰的念頭。不過,他很快就醒悟過來,為了肩上的責任,怎麼能有避世的想法?難道真的是說,一旦兒女情長,就英雄氣短了嗎?想到這裡,高庸涵心裡不住搖頭,看來,自己不光是修為不夠,其實心性方面也還差了很多。   「你在想什麼?」   紫袖輕柔、動聽的聲音,將高庸涵從神思不定中拉了回來,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心頭一陣輕鬆,低聲答道:「我在想,明天就要離開凝愁宮了,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難免會有疏忽,就怕委屈了你。」   「什麼叫委屈?」在紫袖的心中,對這個詞並沒有什麼概念,好奇地問道:「比一個人呆在這裡,還要難過嗎?」   高庸涵大為憐惜,一股柔情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柔聲道:「不會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委屈。」   這話一出,紫袖大為嬌羞,白了高庸涵一眼,將頭扭到一邊,不再說話。   高庸涵也是大為尷尬,剛才那句話可謂是情不自禁,卻不想唐突了佳人,臉上一紅,不敢再亂說了。但是兩人間的氣氛十分微妙,頗有幾分曖昧,一時間都有些不好意思,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但是心裡卻多了一絲甜蜜。   兩人一直坐到天明,又再次到了那棵相思樹下,齊齊拜了三下。在跪拜時,高庸涵恍惚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當即意識到這是凝愁仙子的神識,在她深邃的目光中,包含著托付與期待。   紫袖在離別時,顯得格外的不捨,她和凝愁仙子雖為主僕,多年來的相依為命,使得兩人早已情同手足,直到轉過山崖,已經望不見相思樹,仍舊珠淚盈盈。   「別難過了,以後你想念仙子了,大可以回來住一段時間嘛。」高庸涵的安慰,終於令紫袖漸漸平靜下來。當走出洞府,石門消失在法陣中時,紫袖再度拜了下去,生長在瀑布奇石上的楚蘭紅淚,枝條輕輕擺動,也似揮手道別。   兩人又來到了山腰處的那個平台上,紫袖問道:「你是要去閱曇洞麼?」   想起了許久未見的鳳五,高庸涵有些迫不及待,重重點頭道:「對,我們去閱曇洞,到時我給你引見一個好朋友!」   紫袖微微一笑,沒有再變回鸞龍的模樣,默默念了一段法訣,頸下那粒珠子散發出一團五彩雲霧,將二人包裹其中,然後拉著高庸涵朝漩渦外飛去。   飛出漩渦,一路往上,四周的壓力逐漸減輕,高庸涵見到紫袖默默不語,心知她仍有些傷感。突然從二人身旁竄出一條火螈,瞬間逃的無影無蹤,高庸涵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有趣的事情:「咱們捉幾條火螈好不好,我把一個朋友煉製的火螈擊碎了,乾脆賠他兩條。」   紫袖的興趣顯然也被勾起來了,當即點頭:「好啊,要捉就捉大的,我知道他們在哪裡。」跟著一催動寶珠,掉頭朝熔漿深處飛去。   高庸涵又是感動,又是無奈,紫袖顯然對自己的要求十分重視,只是卻忘了當務之急是趕到閱曇洞。不過,難得她這麼高的興致,估計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就跟著看看吧。   越往下,熔漿越來越粘稠,顏色也越來越深,呈現出一片暗紅。一路上,高庸涵見到了好幾條火螈,體形也只比虻尊火螈小了一點點,可是紫袖卻壓根正眼都不瞧一下,只顧東張西望。高庸涵本來還指指點點,不過看到紫袖毫不在乎的表情,就知道一定還有更大的火螈,當下老老實實閉嘴,乖乖地呆在一旁。在這地火熔漿中,紫袖能被稱為火螈王,當然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有機會能見識到這般奇景,也不枉此行。   忽然,紫袖撫掌歡呼道:「前面有條大的,你呆在五彩雲霧裡不要亂動,看我去給你捉過來。」說完,身形一晃出了雲霧,白衣飄飄,竟然沒有絲毫的停滯,瞬間沒入到濃重的熔漿中。   高庸涵呆在五彩雲霧中,什麼也看不見,就感覺面前的熔漿不斷擠壓過來,遠遠傳來幾聲怒吼。儘管知道紫袖的修為深不可測,但是仍舊沒來由的有一些擔心。一個人正在胡思亂想,一股沛然無匹的法力湧了過來,地火熔漿猛地朝兩邊倒捲過去,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空曠。   眼前是一條巨大的火螈,簡直稱得上是大到了極點,身長在百丈開外,腰身超過了十丈,不斷地噴出火柱,火焰竟然呈現出紫色,顯見是一條已有數百年道行的火螈。虻尊火螈和這條火螈比起來,就像是拿一條蚯蚓和一條蛇放在一起,根本就沒法比。但是這條火螈空長著這麼大的個頭,卻被紫袖戲弄的團團亂轉,暴跳連連。   這條火螈一直藏在地火熔漿的最深處,早已經結出了內丹,眼見就快要面對第一次天劫,一旦渡劫成功,便有望化成人形,凝成靈胎。這麼多年來,其實紫袖一直知道有這麼一條火螈存在,不過念在它修行不易,所以也沒去管它。而這條火螈自然也知道火螈王的存在,自知不敵,所以一直躲在這裡安心修行。   沒想到,今天也不知觸了什麼霉頭,突然闖進來一個小不點,居然想收了自己,這令火螈大為惱怒。可是一交上手,才從來人的氣息中感覺出來,面前的這個小不點,竟然就是那只火螈王所變。本想拼上一把,然後伺機逃脫,哪知此人好厲害的手段,把周圍的地火熔漿,全部用法力給逼到了一邊,讓自己無處躲藏。   也不知紫袖用了什麼法術,輕盈地圍著火螈遊走,不時伸手在火螈身上拍上這麼幾下,火螈每次都疼得不停地翻滾,然後憤怒地噴出幾根火柱。可是紫袖顯然對火螈太熟悉了,如同閒庭信步一般,打的火螈不住哀嚎。   高庸涵心中有些不忍,但不知紫袖這麼做是何用意,所以仔細觀看。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火螈被逼出了真火,暴怒之下不惜使出兩敗俱傷的法子,一張嘴,仰天厲嘯,跟著死死盯著紫袖,一顆鮮紅的內丹激射而出,朝紫袖擊來。   高庸涵大驚,雖離兩人打鬥的地方尚有數里之遙,也能感受到火螈內丹的厲害,在熾熱無比中摻雜著森森寒意。這條火螈竟然有如此的道行,能在極陽的環境下煉化出極陰的靈力,高庸涵大叫不妙,褐紋犀甲再度披掛,左手抽出斂眉劍,右手捏著聚象金元大法的法訣,一閃身從五彩雲霧中鑽了出來,踩著一隻符鳥,朝場中飛奔而去。   這顆內丹大如磐石,閃電般擊向紫袖,紫袖似乎早已料定,不慌不忙,身形一閃憑空消失,內丹擊空,直接打到了一旁的火牆上。這一擊威力奇大無比,紫袖布下的法陣,被內丹打的一陣劇晃,跟著出現了幾條裂縫,暗紅色的地火熔漿如同噴泉一般,朝陣中湧來。   火螈大為得意,用力往回一吸,就要把內丹收回來,在它想來,只要再來這麼幾下,法陣肯定能被破掉,那時自己就是龍歸大海了。一旦出現生機,它立刻沒有了和紫袖抗衡的勇氣,只想著盡快離開這裡,躲得越遠越好。   這不過是火螈的一廂情願而已,就在內丹往回吸的一瞬間,紫袖突然閃現,手一揚將內丹定在空中,跟著祭出一個法器,一道白光照在內丹上,眼見那內丹越來越小,最後化作一個拇指般大小的丹丸,被收進了法器中。   火螈大駭,內丹被收,自己的生死便全在別人手中了,不過火螈天生性情暴躁,哪肯這麼容易低頭,嚎叫聲中連火柱都不噴了,直接張開巨嘴咬了過來。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在紫袖收取內丹的同時,火螈已經撲了上來,高庸涵也到了紫袖身前,眼見火螈來勢兇猛,情急之下,聚象金元大法奮力擊出。   那只火螈雖然不敵紫袖,但是論實力,卻比高庸涵強了不止一星半點。聚象金元大法乃是玄門正宗極高明的法術,火螈也不敢硬抗,只得忍痛看著紫袖把內丹收去,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高庸涵身上,一道火柱迎著聚象金元大法噴了過去。   火柱還沒到,符鳥就一下子被熔化了,高庸涵就覺得渾身似乎要被熔化一樣,大驚之下拚命催動靈力,可是也就緩了一緩,火柱直直燒了過來。   紫袖一把將高庸涵拉到身後,左手一揮,將火柱引到一邊,跟著退回到五彩雲霧中,法陣已然支撐不住,轟然碎裂,兩側的地火熔漿瞬間將空曠處填的滿滿當當。   「誰讓你出去的?」紫袖有些埋怨,然後又十分關切地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高庸涵笑道:「有你在旁邊,怎麼會受傷?」   紫袖看著高庸涵被烤的有些發黑的面龐,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才出了五彩雲霧,心中一陣甜蜜,跟著怒道:「這條不知死活的火螈,我要它好看。」   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鮮紅的丹丸,一道靈力打在上面,喝道:「死火螈,還不滾過來!」   地火熔漿一陣翻滾,那條火螈露出了一個腦袋,奄奄一息,眼中全是求饒的神情。高庸涵知道,這條火螈已經被收服了,看紫袖的意思還不肯罷休,便替它求情:「既然這條火螈已經認輸,就不要再懲罰它了吧!」   紫袖還有些不肯,禁不住高庸涵的勸說,當下對那條火螈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畜生,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早把你給拆了。我問你,你可願老老實實地聽話?」   那條火螈已經頗具靈性,情知是高庸涵幫它求情,連忙點頭,並伸出一條血紅的巨舌,舔了一下五彩雲霧。   紫袖雙眉一揚,就要發作,高庸涵連忙給勸了下來,心中卻哭笑不得。   紫袖再次祭出玉瓶,一陣咒語,玉瓶射出一道白光,照在火螈身上,火螈和內丹一樣,越來越小,隨著最後一道白光,被收進了玉瓶之中。    第三十八章 受阻      收了火螈,紫袖皺了皺眉,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了,這條火螈是最大的,只能再去捉一條小一點的。」   高庸涵已經很滿意了,他原想著,給計穹賠兩條像虻尊火螈那般大小的,就已經足夠了,現在早已超出了預期,這條火螈才真正稱得上是火螈王,當下連聲道:「不用了,不用了,有了這條火螈足矣,咱們還是盡快趕到閱曇洞吧。」   紫袖沒有再堅持,而是順從地調轉方向,朝閱曇洞飛去。   一路上,高庸涵對紫袖剛才的表現十分好奇,紫袖很耐心地一一作了解答。   「我剛才反覆擊打那條火螈,就是為了逼它吐出內丹,只有這樣,才能盡快將其收服。如果是要殺了它,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原來是這樣。」高庸涵恍然大悟,轉而問道:「你那個玉瓶是什麼法器,好生厲害?」   「這個玉瓶是當年仙子留給我的,喚作雲霄瓶,內中有浩浩乾坤,可以將整個天地都裝進去。」紫袖輕輕撫摸著玉瓶,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可惜,我的修為離仙子差的太遠了,只能發揮出三成的威力。」   高庸涵大為詫異,沒想到,在厚土界居然真的能見到仙器,這原本只是傳說中才有的寶物。不過,更令他心驚的是,紫袖的修為,絲毫不遜色於當今任何一位頂尖的修真者,聽她的口氣,比起真正的仙人來說,還差了太多。「那麼可以想見,真正的仙人,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了!」   高庸涵想到這裡,不禁默然。從紫袖的陳述中得知,凝愁仙子曾經為了尋找心上人,大鬧地府,卻失意而歸。自己要是想救回葉帆、魁豹等人,勢必要硬闖地府,可是地府哪裡是說闖就能闖的?除非本身也具備了仙家的神通。可是自九界坍塌以來,成仙的修真者,惟有玄元、重始二位道尊,自己能行嗎?   高庸涵心性天生堅韌無比,不但沒有絲毫的氣餒,反而生出一股豪氣,「二位道尊能做到的,我高庸涵也一定能做到,就算把地府拆了,也要救回葉帆、魁豹!」   感受到高庸涵的豪邁氣勢,紫袖一陣迷醉,只覺得這個男子身上,藏著一種令人心動的東西。而遠在地府的冥尊,卻從沉思中驚醒,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亂。   要想成仙談何容易?高庸涵明白,修仙之路崎嶇漫長,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能成功,只有勤修苦煉,方才有望。所以趁著這個機會,不斷向紫袖提出一些修真的難題,紫袖毫無保留,將知道的一股腦都說了出來。無形中,雖然不至於立刻就能見效,但是於高庸涵在修真見解方面,卻得到了相當大的提升。   紫袖對外面的世界儘管很是期待,但是事到臨頭,多少還是有些膽怯,加上有心和高庸涵多一點獨處的時間,所以不自覺地放慢了五彩雲霧的速度,而高庸涵一心沉浸在修真見解之中,絲毫沒有察覺。但是,路始終是有盡頭的,幾個時辰後,兩人已經到了地火熔漿之上。   「上面就是閱曇洞了。」   高庸涵往上望了一眼,除了密實的山巖之外,別無出路,不禁有些疑惑:「這裡並無出路,難道還要打出一條通道麼?」   「我記得這裡以前是有路的,可能被他們給堵了,不過沒關係,開一條路也不難。」紫袖顯然對這裡比較熟悉,走到一處山巖邊,記憶中這裡似乎比較比較薄弱,當下口中唸唸有詞,跟著玉指一點,一道白光擊出,眼前的山巖化為齏粉。塵土飛揚下,現出一個高約五尺的通道,筆直伸向前方。   紫袖隨手彈出一個水滴,瞬間張開形成了一個水幕,將塵土全部包裹起來,掉進了地火熔漿裡。回過頭沖高庸涵一笑:「我們走吧!」   高庸涵走上前去,和紫袖並肩走了進去,走了大約兩三里路,到了盡頭,卻是一面石壁橫亙在面前。紫袖大感訝異:「怎麼會這樣?」   在她想來,這條通道無論如何都應該直通閱曇洞,熟料卻成了一個死胡同,放出神識略微探察了一下,讚道:「想不到這些蟲子倒也有些本事,上次被我殺了幾個,竟然知道在此布下禁制,有些意思。」   高庸涵知道,紫袖對這些蟲子頗有些厭惡,想來是那次到閱曇洞的時候,起了一些衝突,聽她的口氣,似乎還殺了幾個七蟲族的修真者,希望等下不會因此出現什麼意外才好。從短短幾天來的相處,他對紫袖已經有了幾分瞭解,這是一個十分重情的女子,天真爛漫,但是長久以來的孤寂,和地火熔漿中獨特的環境,又使得她有幾分率性而為,出手也有幾分狠辣。不過,她本性善良,只要自己從旁多加勸慰,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此時,紫袖雙手連捏幾個法訣,已經開始破陣了。   在閱曇洞,情形已經十分危急,不出高庸涵所料,褐甲蠕蟲部族果然大規模異變,將閱曇洞團團圍住,情勢洶洶。七蟲族長老會,代表紅絲蟄蟲部族的鳳五、紅蜓和蟲髏棠,和銀牙厲蟲部族,仗著略勝一籌的實力,勉強擋住了褐甲蠕蟲的攻勢,不過已是勢如危卵。   此時,布在洞中,專用來抵禦來自地火熔漿威脅的法陣,卻傳來異動,顯見有人想要從地底攻入,這令七蟲族長老會驚恐萬狀。   身為大長老的枯鏑,還清晰地記得,在百多年前,有一個神秘的女子,突然從地底鑽了出來。當時枯鏑的師傅,也是當時長老會的大長老,驚怒下出言不遜,隨後又貿然出手,結果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堅持下來,就被那女子擊成重傷。隨後,族內剩餘的九位長老同時出手,原本想著能將這麼女子拿下,雙方鬥法斗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女子終於有些力竭,盛怒之下也不知用的什麼法器,一下子就將這些長老全部擊飛,隨後大殺一通才離去。   尤為可怕的是,後來出手的九位長老中,有五個人的靈胎竟然完全被擊碎,剩餘的四個也好不到哪裡去,沒過多久就先後辭世。這次變故,對於本來就日益的衰敗的七蟲族,無疑是雪上加霜,以至於又有一些族中的修真法門失傳。經此一役後,閱曇洞對那名女子懼怕到了極點,所幸那名女子再未出現,等到枯鏑等人修行有成,接任長老之職,合全族修真者之力,在洞內布下勾漏大陣,將洞底方圓數十里牢牢守住,為的就是阻止那名女子再度突襲閱曇洞。   眼下,值此大變之際,勾漏大陣第一次發動,顯見那名女子沉寂了百年之後,又將再度出現。枯鏑心中一片慘然:「莫非是天亡七蟲族不成?七蟲大帝,你若有靈,一定要護佑你的子孫能平安渡過此劫啊!」   當下,枯鏑命鳳五等人,堅守在閱曇洞外,抵擋褐甲蠕蟲部族如潮的攻勢,隨後親率其餘九位長老,守住勾漏大陣的陣眼,一起發功抵擋紫袖。   這些情形,是一陣之隔的高庸涵和紫袖,所不瞭解的。紫袖也想看看,這些蟲子經過百年之後,倒底有沒有什麼長進,當下法訣紛飛,一股霸道之極的法力擊出。   高庸涵在一旁凝神戒備,卻沒有想像中的山崩地裂,紫袖的全力一擊,彷彿泥牛入海,竟沒有一絲反應。高庸涵正自詫異,就見紫袖鼻子微微一皺,調皮地一笑,嬌叱一聲:「開!」就見一股肉眼可見的法力波紋,猛地炸開,向四周擴散開來。   閱曇洞口激戰的褐甲蠕蟲、銀牙厲蟲,以及鳳五等人,雖然沒有聽到什麼爆炸聲,每個人卻都感覺到心中沒來由的慌亂,手中自然慢了下來。跟著,一道極為猛烈的靈力,從地底噴出,把所有的人都震到了空中,然後重重摔到地上。猝不及防下,閱曇洞內外方圓幾里之內的蟲人,倒了一片。   褐甲蠕蟲部族觀戰的兩大尊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發出幾聲厲嘯,令手下暫且退卻。鳳五等人也不知倒底是何緣故,竟然有這般強橫的靈力波動,不敢追擊,收束族人,緩緩退守住三道石樑,雙方暫且罷戰。   倒底不愧是傳世幾近千年的勾漏大陣,被紫袖一通狂轟,居然撐了下來,至於洞內的十位長老,被剛才那一下,震得東倒西歪,其中修為最差的,已經面色慘白,嘴角滲出鮮血了。   鳳五最近的火氣很旺,本來變成了計蟲勻就令他很不快了,為了不至於暴露身份才不得不來到閱曇洞。哪知,祭壇大典之後,枯鏑硬要把自己留下,說是要商量什麼族內大事。七蟲族的死活,鳳五原本不放在心上,但是當聽到褐甲蠕蟲部族的無理要求後,氣的破口大罵。褐甲蠕蟲的三大尊主之一,戎尊竟然大放厥詞,說即將到來的食物危機,要紅絲蟄蟲部族全部承擔。這就是說,此次總計上千萬的人口損失,全部從紅絲蟄蟲部族中扣除,這下,就連長老會和銀牙厲蟲部族都看不過去了。   蟲髏棠盛怒之下,向戎尊出手,結果反被戎尊所傷。鳳五這些天來,已經逐漸瞭解了七蟲族的現狀,加上逐漸接受了計蟲勻這麼個身份,和紅蜓、蟲髏棠等人也有了一些感情,見到蟲髏棠生生被戎尊廢去了雙臂,忍無可忍,一出手就是聚象金元大法,打的戎尊措手不及,傷了靈胎。   枯鏑等人也對戎尊的蠻橫,大為不滿,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戎尊惱羞成怒,留下幾句狠話憤而離場。眾人原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沒想到戎尊回去後沒幾天,褐甲蠕蟲就大兵壓境,竟似要將閱曇洞一併毀了。鳳五知道,一旦閱曇洞被褐甲蠕蟲部族攻佔,紅絲蟄蟲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放棄了逃走的機會,留下來和銀牙厲蟲部族並肩作戰。   趁著褐甲蠕蟲後退,鳳五押住陣腳,安排好相應事宜,匆忙趕回洞中。瞭解了事情的原委,再看到枯鏑等人吃力的神情,雖然不知道來者何人,但是也能想像得出來人的強悍,心頭一陣歎息。   地底,紫袖也沒想到,一擊之下竟然還沒打出通路,秀眉一豎,不理會高庸涵的勸阻,頸下寶珠放出七彩靈氣,整個人慢慢漂浮到半空,眼見就是驚天一擊!    第三十九章 誤會      枯鏑等人原以為,勾漏大陣的全力發動,必然能擋住來自地底的威脅。而且剛才那一下,驚天動地,自己這邊借助陣法,尚且有幾位長老被震傷,想來地底的那位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來人的修為似乎比之百年以前,更勝一籌,而長老會的十位長老,修為上參差不齊,最差的那位已呈不支,所以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大聲呼喝同伴,向勾漏大陣灌注法力。   就在鳳五準備上前,接替其中一位傷勢最重的長老時,突然心生警覺,他雖然連番使用還魂術,以至於法力大減,但是修為見解仍在,感覺到危險來臨,本能地避讓到一邊。   果然,一股更為強大、更為霸道的法力自地底噴出,勾漏大陣由於一個陣眼呈現不穩,那股法力朝最弱的地方一陣猛攻,那位長老最先倒下,勾漏大陣出現了一處破綻。   紫袖已經察覺出陣法出現鬆動,強行催動法力,法訣不斷打出,令一旁觀戰的高庸涵眼花繚亂。從紫袖的法訣紛飛中,高庸涵用心體會,雖然大半都無法理解,但是對比所學,對於聚象金元大法又有了更深的一層體悟。   其實強行破陣,紫袖也有些吃力,畢竟是傳自上古時期的勾漏大陣,豈是這麼容易破解的?要不是枯鏑等人修為太差,而且關於陣法的諸多法門早已失傳,連三成的法力都發揮不出來,紫袖也不可能佔盡上風。饒是如此,紫袖以一己之力,硬撼十位修真者,同時還要應對勾漏大陣的反擊,體內也是氣血翻騰。不過,眼見就要成功,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拼著靈胎受損,也要打出一條通路。   連綿不斷的法力衝擊下,閱曇洞地底傳出一陣巨響,枯鏑等人終於支撐不住,勾漏大陣土崩瓦解。陣法反噬的威力十分巨大,從陣眼所在的地方,層層向外爆裂,整個閱曇洞幾乎塌了一半,幸虧銀牙厲蟲部族為了抵禦褐甲蠕蟲,多在外圍戒備,所以死傷不算太重,即便如此也有數萬之眾。   至於洞外的褐甲蠕蟲,也被這等聲威嚇得一陣騷動。戎尊心知,閱曇洞內定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當此良機豈能錯過,約束好部眾,大手一揮,再次猛攻過來。   鳳五從廢墟中爬起,枯鏑等人雖無法抗衡紫袖,但是自保綽綽有餘,也相繼鑽出,聚在一起。眾人無暇顧及洞外的震天殺聲,死死盯著漸漸裂開的地面,準備在來人現身的時候,便合力出手。但是,他們心裡都明白,就算聯手,只怕也很難與之相抗。   高庸涵看著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紫袖,大驚之下衝上前去,把她抱在懷裡,急忙取出幾顆楚蘭紅淚,塞到紫袖嘴裡。跟著放出神識,慢慢探進紫袖紫府之中,細細查看她的靈胎,剛才的那陣鬥法,紫袖也被震傷了靈胎。   服下幾顆楚蘭紅淚後,紫袖有些散落的靈力,漸漸回到了紫府,靈胎也好過了一些,有些吃力地說道:「那個法陣已被破掉,咱們這就上去,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了。」跟著舒心一笑,續道:「總算沒有耽誤你太多時間,我也就安心了。」   高庸涵這才明白,紫袖這般拚命,完全是為了自己,因為自己所表現出的那種急切,想必令她始終記掛在心上,心中大為感動,同時又對自己有些痛恨,仰天歎道:「都怪我不好,不該——」   紫袖輕輕搖頭,笑道:「不要說了,只要能幫到你,我就很開心,我沒有什麼大礙,還是快上去吧。」   高庸涵此時已經明瞭紫袖的一番苦心,暗暗發誓,今生決不會令這個女子傷心、難過,當下重重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堅定,低頭充滿愛憐地望了紫袖一眼。左手「垂弦」擊出,一道亮光從上面照下來,攬著紫袖躍了上去。   鳳五蓄勢待發,默默運轉聚象金元大法,只待來人一冒頭,就全力擊出。一道閃電從地底竄出,跟著地面裂開一個大洞,兩條身影驟然出現。   這道閃電極其熟悉,鳳五第一個念頭是詫異,「難道地底下的,竟然是高庸涵?」來不及多想,大喝一聲:「且慢動手!」   但是枯鏑等人已然出手,幾道法力轟了過去,中間夾雜著幾個法寶。竄出的那兩條身影中,一個渾身冒著紅光的人信手一揮,一道金光迎了上去。鳳五一見,就知道是高庸涵無疑,早已準備好的聚象金元大法同時擊出,不過目標卻是擊向高庸涵的那些法術、法寶。   金光閃過,石屑飛揚,幾條身影一觸即分,紛紛撞到石壁上。   高庸涵早已料到,紫袖的舉動定然已經驚動了閱曇洞的七蟲族,一上去肯定會遭到圍攻,所以一見有人攻到,便是一招聚象金元大法。但是他的修為和枯鏑等人比起來,還是弱了一些,被震得倒飛出去。他怕紫袖受傷,一上來是擋在前面,被震飛時卻將紫袖抱在了懷裡,身子重重撞在石壁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一聲怒罵:「計蟲勻,你瘋了不成?」   高庸涵心中一喜,鳳五果然在這裡,可是隨即懷裡一輕,紫袖已經飛了出去,直接攻向枯鏑等人。原來,卻是紫袖見到高庸涵受傷,大怒之下一言不發,逕自向所有的蟲人攻去。   紫袖雖然靈胎受傷頗重,靈力運轉都有些凝滯,但是枯鏑等人依然手忙腳亂。紫袖不識鳳五,連他一起算在內,殺招接連發出,逼得鳳五一步步退到枯鏑等人身旁,合力才勉強穩住了陣腳。   鳳五本想喝止所有人停手,眼前完全是誤會,無奈紫袖攻勢太猛,竟然被壓制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另一邊,那些銀牙厲蟲部族的修真者,紛紛朝高庸涵出手,高庸涵一邊連呼「停手」。一邊來回招架,也是苦不堪言。   這場混戰中,只有鳳五和高庸涵知道,這架打的實在太過冤枉,可是紫袖太厲害了,鳳五全力抵擋,一時間根本無法張嘴。而高庸涵這邊不願出重手,也是險象環生。   幸虧,旁邊還有一個修真者沒有動手,這個人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一個,還有一點,此人的身份極高,高到足以令大多數人聽命,她就是銀牙厲蟲部族的族長厲屏鴉!   厲屏鴉從鳳五出手的那刻起,就感覺到事情好像不是先前認為的那樣,因為,堂堂紅絲蟄蟲部族的族長,不可能、也沒有必要作此自絕於族人的舉動。從這些天的相處,還有與褐甲蠕蟲的爭鬥中,可以看出,這個計蟲勻絕對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稱得上是有勇有謀,那麼她的這一舉動必然有她的道理。所以厲屏鴉並未向高庸涵二人出手,而是退到一旁,細心觀察。   來人有兩個,一男一女。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一出手就可看出,修為高的超乎想像,八成就是傳說中的神秘女子。那個看上去,一身護甲有些像褐甲蠕蟲的男子,雖然修為一般,但是所用的法術,竟然和計蟲勻一模一樣,這就值得注意了。   其實,此次到閱曇洞的計蟲勻,自枯鏑、厲屏鴉以下,都感覺到與以往有極大的不同。以前的計蟲勻,性情陰狠,睚眥必報,而且斤斤計較;現在卻變得豪邁、豁達,於事理極其通透,尤其是在向戎尊出手時,使用的法術居然無人能識。這些一度讓厲屏鴉十分懷疑,但是旁敲側擊,從紅蜓、蟲髏棠等人的言談中,又可以肯定,必是計蟲勻本人無疑,厲屏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於計蟲勻或許另有奇緣。任誰都不會想到,鳳五奪了計蟲勻的軀體。   不管計蟲勻是否遇到了什麼變故,總之,從她來到閱曇洞以後的一個多月,無論是厲屏鴉,還是枯鏑等長老,都對她的這一變化欣慰不已。既然計蟲勻不願說出變化的原因,枯鏑等人也就不去追問,樂得有此極好的結果。   厲屏鴉站在一旁,腦筋這麼一轉,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說法。從計蟲勻、高庸涵二人所使的法術來看,二人必定有些淵源,而高庸涵又和這名女子同行,那麼,計蟲勻的變化說不定就和這個高手有關。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於眼下的危局必然有莫大的幫助,能和眼前這名女子搭上線,閱曇洞至少可以保全下來了。想通了這一節,厲屏鴉大吼道:「統統住手!」   圍攻高庸涵的基本上都是厲屏鴉屬下,聞言隨即後退,隱隱成包圍狀,以防他逃脫。   紫袖卻毫不理會厲屏鴉的話,依舊攻勢如潮,打的枯鏑等人暗暗叫苦。要不是紫袖受傷在前,兼且知道高庸涵的朋友也在閱曇洞,沒有祭出雲霄瓶,否則枯鏑、鳳五等人早就被收了。紫袖倒不是非要這幫蟲人的性命,只是恨他們打傷了高庸涵,至於自己受傷的原因,反而不甚在意。   厲屏鴉手下一退,高庸涵終於緩過氣來,朝紫袖大喊道:「紫袖,不要打了,這是一場誤會!」   紫袖聞言當即住手,冷冷掃視了一圈,冷哼一聲,退到高庸涵身邊,輕輕扶著高庸涵的手臂,滿是柔情地看著他,柔聲關切道:「你傷的重嗎?」   「無妨!」此時,高庸涵的眼裡全是對面站著的鳳五,顧不得回頭,一陣狂喜道:「他就是我時常給你提及的,我的朋友!」   紫袖沒來由的一陣落寞,原來,在高庸涵心中,這個蟲人比自己還要來的重要。   鳳五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慢慢走過來,似乎有些恍如夢中,不停地喊著:「高老弟!」   高庸涵輕輕掙開紫袖玉手,大步迎了上去,衝到鳳五面前納頭就拜,哽咽道:「五哥!」   鳳五一把拉起高庸涵,緊緊握著高庸涵的雙手,顫聲道:「你怎麼來了?」   「你在這裡,我怎能不來?雖然來晚了,但是我一定會來!」    第四十章 深淵      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響亮,但是鳳五和高庸涵充耳不聞,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   倒是旁邊的蟲人,全部傻了眼,怎麼好好的計蟲勻計大族長,一個嬌滴滴的七蟲族美女,成了人族修真者口中的「五哥」了?枯鏑抬眼朝紅蜓望去,紅蜓一臉迷糊,和蟲髏棠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厲屏鴉輕輕咳了一聲,笑道:「既然是誤會就好辦了,兩位貴客請先歇息一下,計大姐,」看到鳳五還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悅中,厲屏鴉走上前去,輕輕拍了一下鳳五的肩膀,續道:「計大姐,你陪著兩位貴客,我和枯鏑長老他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如何。」   鳳五終於回過神來,記起自己計蟲勻的身份,對厲屏鴉點點頭,然後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我要出去打個痛快,你們給我壓陣如何?」   「好啊,我當然是要跟在五哥身後!」高庸涵笑著應承下來,跟著轉身走到紫袖身邊,有些歉然地說道:「我要和朋友一起出去對敵,你也一起去好嗎?」   紫袖默不作聲,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跟在高庸涵身後,一起走到閱曇洞外。   高庸涵畢竟沒有和女孩子打過什麼交道,此時又是一腦子興奮,自然沒有注意到紫袖的異樣。而紫袖突然面對這麼多陌生人,難免會有些不適,高庸涵一時的疏忽,卻令她心中頗有些失落之感。   其實鳳五倒是對紫袖充滿了好奇,在他這一生,還從未見過修為如此之高的修真者。這個女子剛才憑一己之力,硬是把七蟲族的十來個頂尖高手,逼得擠成了一團,聯手之下才勉強自保,這等修為,哪怕是自己的師父拓山,也辦不到。但是他不便開口詢問,既然高庸涵不說,想來有他的考慮,況且眼下也不是時候,等外面的局勢平靜下來,再單獨和高庸涵細談也不遲。   高庸涵並不願讓太多人知道紫袖的來歷,他必須要顧及到地火熔漿中,紫瑩山的秘密;而且紫袖本就對七蟲族沒什麼好感,加上以前的過節,更加不便當眾細說,一切都留待和鳳五詳談之後,再做打算。   幸虧現在褐甲蠕蟲的攻勢很猛,而厲屏鴉、枯鏑等人在乎的,是來人的身份以及目的,現在已經明確大家是友非敵,那麼第一要務,當然是對付異變的褐甲蠕蟲。至於來人的真實身份,既然堂堂的紅絲蟄蟲部族族長計蟲勻,和那個男子交情非同一般,自然可以從他那裡獲知一切,所以也不去追究這個問題。   所以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大家剛剛才大打出手,而且是以性命相攻,轉眼間就盡釋前嫌,連多餘的客套都沒有。由於對紫袖心懷敬畏,加上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厲屏鴉、枯鏑等人不由自主地遠遠避了開來,率先出了閱曇洞。   一群人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閱曇洞,層層環繞而上,來到了洞外的一處高台上,看著遠處無數的蟲人正在瘋狂地廝殺。   高庸涵和紫袖站在鳳五身後,悄悄塞給鳳五一枚采自凝愁宮的楚蘭紅淚,低聲說道:「五哥,這是真正的仙果,功效要好上百倍。」   「哦?」鳳五有些訝異,扭頭看著高庸涵。紫袖正拿著一枚楚蘭紅淚遞到高庸涵手邊,見鳳五回頭,俏臉一紅,低下頭去,高庸涵也有些不太自然。鳳五微微一笑,繼續回頭觀看戰局。   比起夜痕洞和墨石洞,閱曇洞要小得多,但是卻勝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閱曇洞處在一個類似小島的山崖裡,整個地勢宛如一朵盛開的曇花,幾片花瓣一樣的山崖向外伸展,全靠三道石樑與外界相連。尤其令人稱奇的是,泛著白色毫光的怪石遍地都是,以至於遠遠看去,那幾處舒展出去的山崖,和周圍猩紅的灼熱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那三道石樑,正是雙方爭奪的焦點,頭部和手腳全是銀白色的銀牙厲蟲,和通體褐色的褐甲蠕蟲,絞殺在一起,不斷有人被打落,帶著長長的慘呼,從石樑兩側掉進黑霧繚繞的深淵。   銀牙厲蟲部族,不愧是三個部族中最強的一個,一個人至少抵得住四五個褐甲蠕蟲,從石樑上不斷掉落的蟲人來看,褐甲蠕蟲顯然死傷要慘重得多。寬僅十餘丈的石樑,顯然不可能容納太多的蟲人,所以雙方能直接交手的,不過就那麼幾十個人。高庸涵運足目力,看的十分清楚,銀牙厲蟲牢牢釘在石樑的中間,在褐甲蠕蟲的輪番衝擊下,不退半步,但是也沒有絲毫前衝的意思。   高庸涵不解,向鳳五問道:「五哥,為何不衝過去守住橋頭,反而要在中間廝殺?」   「高老弟,你初次來,可能不知道閱曇洞的奇特,我們這是沒有辦法啊!」   高庸涵回頭,厲屏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也順著鳳五的稱呼,叫自己作高老弟。念及此人剛剛的一個決定,避免了一場誤會,高庸涵不由得對厲屏鴉頗有些好感,當下很是客氣地轉頭問道:「五哥,這位是?」   「我叫厲屏鴉,」厲屏鴉搶過話頭,沖鳳五笑了一笑,續道:「是銀牙厲蟲部族的族長!」   「原來是厲族長,失敬了!」   「別族長、族長的,我喜歡別人叫我老鴉,高老弟不嫌棄的話,以後也叫我老鴉吧。」   高庸涵心中一陣好笑,既是女子,卻偏喜歡「老鴉」這麼一個綽號,倒也有些另類。謙謝了幾句,見厲屏鴉一再堅持,也就順從了她的意思,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老鴉,為何不守橋頭呢?」   「因為——」   因為,自七蟲族來到焚天坑後,經過幾次變故下來,長老會已經意識到,想要離開焚天坑,恐怕是沒什麼希望了。於是輾轉奔波,終於選定了這裡作為核心所在,因為此處地形如同曇花,故名閱曇洞。   閱曇洞四周的深淵十分古怪,終年瀰漫著黑霧,即使是引來地火熔漿灼燒,也沒有絲毫的效果。長老會曾經派了一些人下去探察,但是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讓一眾長老惴惴不安,認為將祭壇建在這裡,大為不妥。不過在當時大長老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力排眾議,由實力最強的銀牙厲蟲部族,負責改建、打理閱曇洞。   大長老之所以固執己見,有個極大的隱秘在裡面,他無意中發現,這種黑霧形成了一個古怪的禁制,能阻止大多數法器飛行。也就是說,不管是誰,無論是想靠修為,還是借助法器、靈符,都無法從深淵上空飛抵閱曇洞,這等於是在閱曇洞外加了一層禁制。由於受到玄元宗的打壓,他不知道日後還會不會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就算再有外敵入侵,也只能從石樑上一步一步殺過來,單靠人海戰術,就足以將其堵在石樑一側。同時,為了給七蟲族多留一些修真種子,閱曇洞無疑是最合適的地方了。也正是大長老當初的這個決定,如今,才阻止了褐甲蠕蟲的猛攻。   至於選擇守在石樑中間,是因為一旦衝過石樑,便會遭到褐甲蠕蟲來自地面、空中的雙重夾擊,而且在石樑中間,也可以抵消掉褐甲蠕蟲的人數優勢。   「原來如此!」高庸涵恍然大悟,讚道:「如此安排,地利、人和全部占齊了,當真是好算計!」   厲屏鴉一陣慚愧,這話鳳五當初就說過,而她則大加反對。一方面,固然是不知道褐甲蠕蟲已經全部異變,還迷戀在本部族強勁的實力之中;另一方面,則是不太瞧得起化身為計蟲勻的鳳五,大有強者出馬,豈有弱小插嘴的道理。結果慘敗,甚至還丟了一道石樑,要不是鳳五、紅蜓等人及時出手,奪回了石樑,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厲屏鴉天生奸猾,見鳳五不作聲,登時胸膛一挺,連聲說道:「哪裡,哪裡!既然由我銀牙厲蟲部族守護閱曇洞的安全,我忝為族長,怎敢不盡心盡力?」   鳳五一聲冷哼,指著遠處冷冷說道:「對方的修真者上來了,怎麼迎敵,還要厲族長多費心了。」   厲屏鴉毫不介意,笑道:「他們有修真者,咱們的兒郎也不差,不是也打退了他們好幾次了麼?」沒笑幾聲,突然頓住,厲屏鴉臉色劇變,一聲呼嘯,帶著手下一幫精銳,如風般卷下高台,衝向石樑方向。   從這一動,高庸涵才發現,厲屏鴉的修為著實不低,但是他的目光已經被另一處吸引。只見遠遠的,從天邊飄來一團極大的火雲,這團火雲說不出的詭異,如同一隻巨大的蟲子一樣往前蠕動。正在激戰的蟲人,見到這個情景,都不由得停手駐足觀看,褐甲蠕蟲部族也沒有趁這個機會前衝,反而緩緩後退百丈。   紫袖同樣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這朵火雲來的極快,凡是被捲入火雲的蟲人,全部變得通體赤紅,面目越發猙獰,從火雲裡,傳來一陣凌厲之極的煞氣。她偷眼望了望高庸涵,從他堅毅的臉龐看的出來,他是萬萬不會置身於事外的,可是對面的火雲中,顯然有一個極道高手,那麼自己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想法護住他的安全。   正自出神,高庸涵突然回頭衝著紫袖溫柔地一笑,低聲道:「你傷勢未好,待會就呆在這裡,不要出手,我不想看到你再受到傷害了!」   紫袖心中一暖,「他還是在意我的!」當下緩緩搖頭。   「那好,等會咱們別分開?」   「嗯!」紫袖含羞低下了頭,這一刻,連鳳五都感覺到,本來冷如冰霜的紫袖,突然變得溫婉可人。   鳳五看的出來,二人之間已有了很深的情意,為高庸涵感到高興的同時,也依稀想起了一個倩影,只是,一別數十年,她還好麼?   就在這時,火雲已經到了石樑對面,突然噴出一股火舌,朝閱曇洞這邊激射而來。火舌中似乎有大量的蟲人,呼喊著,狠狠撲了過來。厲屏鴉此時離石樑,還有百丈之遙,情急之下,直接跳起來,踩著族人的肩膀往前疾奔,口中同時大聲呼喊,佈置防守。   火舌來勢極其兇猛,可是一到了深淵上空,似乎從地底生出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火舌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團沖天而起的黑霧包裹著,一頭扎進了深淵之中。無數慘叫傳了過來,這邊厲屏鴉停下腳步,哈哈大笑,連同數萬之眾的銀牙厲蟲,也一同鼓噪,對岸的褐甲蠕蟲一時為之氣奪。   突然一陣震天的鼓聲,將鼓噪聲完全壓制了下去,只見火雲向兩邊分開,一個巨大的寶座顯現出來,兩大排奇形怪狀的蟲人,分侍兩邊,中間寶座上,端坐著一個身影,全身都隱在一團魔霧當中。   陣前數十萬褐甲蠕蟲上部眾,一見此人,全部伏到在地,齊聲頌道:「參見狂尊!」    第四十一章 狂尊      數十萬蟲人齊聲參見,頓時聲勢大震。   厲屏鴉愣在當場,自言自語道:「狂尊,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這邊,枯鏑等人也是面如死灰,澀聲道:「果然是他,悔不當初啊!」   對面的那團人影手一揮,數十萬褐甲蠕蟲同時起身,帶起一片塵土飛揚,頓時,整個戰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狂尊吸了過去。   狂尊仰天狂笑,接著一聲暴喝:「枯鏑老兒,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當真是七蟲大帝有靈啊!」   「你果然已經墜入魔道,日後有何面目去見七蟲大帝!」枯鏑分開眾人,緩緩朝石樑出走去,動作看似遲緩,速度卻是極快。一眾長老紛紛跟在後面,面上流露出那種決死的從容。   高庸涵跟在鳳五身邊,輕聲問道:「五哥,這個狂尊是什麼人?怎麼又和魔道有了牽連?」   鳳五擺手道:「我也不知道這個狂尊是什麼來頭,不過看來和閱曇洞的積怨不小,待會要小心了,我看此人不好對付。」   這邊兩人在小聲交談,那邊狂尊對枯鏑卻顯得不屑一顧,傲然說道:「沒臉見七蟲大帝的是你,是你這個讓七蟲族越來越沒落的老傢伙!你除了醉心於個人的權勢,可有曾想過,帶著族人踏出焚天坑?可有曾想過,恢復老祖宗的盛世輝煌?」   「我至少不會像你那樣,為了一己之私慾,不惜投身魔界,自甘墮落!要是讓你統領了族人,定會將全族帶進萬劫不復的慘境!」說話間,枯鏑一行已經到了深淵邊上。   「呸!」狂尊罵道:「你個沒種的老東西,你以為族人在你帶領下,就會好過麼?每隔幾十年的內部殘殺,死了多少族中勇士,你連一點辦法都沒有,只顧躲在閱曇洞內什麼都不做。再說了,魔界有什麼不好,至少他們給了我無上的神通,今天殺了你們這幫不識好歹的無能之輩,我就帶著族人重返大地,天下之大,還不任我七蟲族縱橫?」   這個狂尊的話極富煽動性,重返地面,是七蟲族四百多年來最大的心願,聽他這麼一說,銀牙厲蟲部族的許多人都有些心動,紛紛交頭接耳。   枯鏑見狀十分惶恐,卻又說不過狂尊,氣的渾身發抖。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親自來說,反而揮軍攻打閱曇洞,難道不知道這裡有祖宗陵寢?」一聲詰問,在兩軍陣前顯得正氣凜然,登時將劣勢扳了回來。   「你是什麼人?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狂尊被這一句反問頂的夠嗆,一看此人跟在枯鏑身後,不知道是紅絲蟄蟲部族的哪個修真者,頓時大怒。   說話的正是鳳五,他見識過人,自然知道狂尊排出這麼大的場面,就是為了瓦解這邊的士氣,眼見枯鏑啞口無言處於下風,忍不住就爆發了。見狂尊發問,微微一笑:「我是紅絲蟄蟲部族的族長,計蟲勻!」   「哦?」狂尊倒是頗有些吃驚,仔細打量了鳳五幾眼,笑道:「原來是故人之後,小丫頭,你沒事跟著那幫老傢伙幹嘛?只要你過來,我傳你無上神通,也算是我對故人有個交代。」   一聽這話,站在狂尊兩側的戎尊、虻尊均露出羨慕的神色,顯然這神通非同小可。   鳳五哪裡會被這番說辭打動?倒是對那一聲「小丫頭」大感惱怒,當下反唇相譏:「你如果有那般神通,怎麼不直接破了玄元道尊的禁制,何必拿自己人開刀?我看,你根本沒有把握,才借攻打閱曇洞立威。」   這番話把狂尊氣的暴跳如雷,因為鳳五的這句話可謂誅心之論,直指他的痛處。他剛剛修習魔功有成,出關後躊躇滿志,接到戎尊的哭訴,又想起以前受到的那些欺侮,當即發兵圍困閱曇洞。同時,在煉世山依靠魔界的指引,布下都天魔陣,指使手下異變、魔化。他的確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破掉鎮天羅的禁制,也的確有借踏平閱曇洞立威的想法,自然對鳳五恨得咬牙切齒。   盛怒之下,狂尊週身的魔霧忽然散去,露出真身,眾人一見之下,不禁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光從外表上看,狂尊勉強還保留了一點蟲人的模樣,但是更像一個怪物。他體形碩大,通體黝黑,體表散發一陣陣妖氣;在蟲頭兩側,又多出兩個頭顱,各有各的表情,或喜或怒。再往下看,肚腹之間,竟似有無數個蟲頭在哀嚎,卻被牢牢吸住,每個蟲頭剛剛往前掙扎了不過半尺的距離,就如同破碎的泡沫一樣,瞬間消失。每消失一個蟲頭,狂尊自身的兩個頭顱,便露出一幅滿足的表情,不住地深出長舌,似乎回味悠長。   枯鏑見狀憤怒到了極點,指著狂尊破口大罵:「你個魔頭,居然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拿自己的族人,來修煉你的魔功,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跟著大聲說道:「從即日起,將狂蟲逐出族外,凡我七蟲族人,當視其為生死大敵,與之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這句話用靈力激出,遠遠傳了出去,就聽見「不死不休」四字往復迴盪。這邊銀牙厲蟲部族戰士,也算是認清了狂尊的本來面目,激起了同仇敵愾的決心;那邊部分褐甲蠕蟲,受到枯鏑這番話的影響,不免左右觀望,猶豫不決。   狂尊太過自大,本以為自己這般模樣,定能震懾住對面的那幫傢伙,結果卻適得其反,不願再做口舌之爭,兩側的兩個蟲頭,同時暴喝:「殺!」   一聲令下,褐甲蠕蟲重新湧向石樑,在三大尊主的督促下,這次攻擊和以往相比更加的慘烈,似乎已經沒有了回頭的機會。   看著嘶喊著、越衝越近的褐甲蠕蟲,銀牙厲蟲紛紛蜷著身子,一個個身體繃的如同弓弦一樣,一對對歷爪閃著寒光,一張張鉗嘴紛紛露出獠牙,急促的呼吸伴隨著喉頭發出的陣陣低吼。在石樑上,兩股激流終於撞擊在一起,衝在最前面的褐甲蠕蟲,紛紛被頂了起來,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被無數的歷爪撕成了碎片,不斷有殘肢斷臂掉進深淵,褐色的血液不斷噴湧,如同洪流中的一朵朵浪花,瞬間消失。   一個銀牙厲蟲戰士,剛剛把歷爪插進敵人的胸膛,還來不及拔出,就被一個褐甲蠕蟲從側面一口咬住手臂。旁邊的同伴直接捏住那個褐甲蠕蟲的脖子,一發力,將那人的脖子都給擰了下來。但是,這個戰士仍然沒有機會拔出歷爪,因為又有幾個褐甲蠕蟲撲了上來,剩餘的一個歷爪被一個敵人死死纏住,一對歷爪突然出現在面前,卻是一個敵人高高躍起攻了過來,脖子一涼,回頭看時,卻驚異地發現離身體越來越遠。隨即,飛到半空的頭顱被什麼東西一撞,往深淵下落去,而身體,早已化作了一對碎肉。   高庸涵遠遠看著石樑上,那方寸之地,如同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將衝在最前面的蟲人絞的粉碎。那些蟲人瘋狂地撕咬對手,然後再被撕咬成碎片,如此慘烈的景象,即便是他這樣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禁為之震撼。至於紫袖,同樣看的驚心動魄,手心全是冷汗。   由於褐甲蠕蟲此次衝擊十分猛烈,雙方均有許多蟲人,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硬生生擠下石樑,慘呼聲此起彼伏。但是在狂尊不計傷亡的催促下,銀牙厲蟲的陣腳漸漸鬆動,一點一點往後退。厲屏鴉見狀大急,不斷把手下的精銳派出,死死守住石樑,她知道,一旦石樑失守,閱曇洞也就保不住了。   這些銀牙厲蟲的精銳之士,果然強悍無比,一加入戰團,立刻顯現出超強的實力,在穩住陣腳的同時,一步一步,慢慢朝石樑中間推進。儘管每前進一寸,都意味著數十、上百條性命,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畢竟扭轉了一些頹勢。   紫袖有些不解,輕聲向高庸涵問道:「為什麼兩邊的修真者不直接出手,反而要這些普通蟲人廝殺?」   高庸涵苦笑,鳳五接口道:「自古以來,那次爭鬥不是幾個人的私慾,讓天下人來承擔惡果?」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並不是單純靠修為,就能解決的。除非——」高庸涵有些感慨,也有些苦澀,「除非有九界道祖那般的大神通,有能一戰定天下的實力,否則,都會像現在這樣,靠著無數條人命來往裡面填。」   紫袖似懂非懂,但是眼前的血肉橫飛,鳳五和高庸涵話語中的無奈,卻讓她有些憤怒。她的這個憤怒,針對的是狂尊,也包括枯鏑,倒不是說因此而同情七蟲族,只是覺得明明可以避免的慘劇,卻在二人的自以為是中,愈演愈烈。   狂尊不管別人怎麼看,就是鐵了心要滅了閱曇洞,看著石樑上的戰況,眉頭一皺,對虻尊說道:「你去,把石樑奪過來。」   虻尊低頭接令,在戎尊充滿嫉妒的眼神下,帶著一幫手下朝石樑處殺來。他和戎尊鬥了幾十上百年了,從來都是誰也不服誰,自從狂尊出關,兩人倒也識趣,知道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再與狂尊平起平坐,所以轉而在狂尊面前爭寵。   虻尊心中明白,這次只要拿下三道石樑中的一個,就算是立了大功,想來狂尊定會傳授自己幾式魔功,那時必可將多年來的老對頭壓制下去。想到這裡,虻尊有些得意忘形,對著一眾手下比劃道:「你們幾個,攻打那道石樑,你們幾個攻打這座石樑,其餘的攻打剩下的那道石樑。」跟著獰笑道:「誰要是拿不下來,到時候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是!」近百個修真者,只餘下十來個,護衛在虻尊身邊,其餘的分作三隊,殺氣騰騰地衝了過去。    第四十二章 算計      修真者的實力當然是常人無法抗衡的,這幾十個高手一加入戰團,形勢立刻倒轉。褐甲蠕蟲的修真者,擅於用火,就見一股股烈焰噴出,一陣難聞的焦臭瀰漫開來,即便是厲屏鴉的精銳護衛,也難以抵擋烈焰的灼燒,有些抵擋不住,連連後退,局面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厲屏鴉雖然奸猾,但是絕不愚笨,見勢不妙,知道真正的硬仗來了,終於把雪藏了許久的修真者,也派了出去。修真者之間的打鬥,雖然不比普通蟲人那般慘烈、血腥,但是其中的凶險,有過之而無不及。普通人死了,至少還會留下幾絲魂魄,而修真者一旦靈胎被毀,則什麼都沒有了。但是雙方並不因此而顯得小心謹慎,反而拚死相向,狹窄的石樑上,一時間擠滿了修真者,一道道法術朝對方打了出去。   現在不過才剛剛開始,還輪不到鳳五、高庸涵、紫袖等人出手,高庸涵也就趁著這個機會,在一旁仔細觀看,以便多瞭解一些七蟲族的法術。   銀牙厲蟲既然被選作閱曇洞的守衛,最主要的就是,他們還勉強能保留下來,那麼一丁點的靈胎。這點靈胎可能對其他種族來說,微不足道,但是在焚天坑內,則有著極大的優勢。這點,從石樑上的戰況就能看出來了。   同樣都是施展的萬霞流光,同樣都是借助地火熔漿修行,但是發出的火焰卻明顯有所區別。褐甲蠕蟲修真者發出的烈焰,色呈暗紅色,隱隱有黑氣流動,似乎屬於那種狠辣一類的毒火。銀牙厲蟲則大為不同,烈焰中少了幾分狠辣,卻多了幾分精純,雖然聲勢上似乎有些不如,但是威力似乎更勝一籌。   但是這些修真者,很明顯地還帶著七蟲族特有的那種暴戾,出手之間毫不留情,不過短短幾招,就有數人灰飛煙滅。銀牙厲蟲勝在修為精純,而褐甲蠕蟲在異變之後,也自不弱,當真是棋逢對手,打了個旗鼓相當。   雙方的修真者一出手,普通蟲人紛紛後退,騰出了整個石樑,各自守在橋頭,嚴陣以待。   在左邊的那道石樑上,一個黑色的身影極其強悍,照高庸涵的估計,此人修為絕不在計穹之下。一條煉化的火螈上下飛舞,帶起一片火海,那人身形快如閃電,在烈焰中往來穿梭,勇不可擋,每突進一次,都有一個銀牙厲蟲的修真者倒下。   從不斷傳來的怒吼中,可以聽得出來,銀牙厲蟲的修真者,已經陷入到完全的被動之中。厲屏鴉此時盡顯強者本色,不為所動,而是猛地張嘴,發出了一連竄的吼叫。果然,那道石樑上,所有的銀牙厲蟲修真者,都不理會各自對手,突然一起朝那人出手。這些銀牙厲蟲配合的十分默契,顯然是依照一定的方位,再按一定的順序先後出手,就見十幾道烈焰,把那人前後左右、包括上方的出路全部封死。   此時,兩邊觀戰的人中,大多都認為那人必死無疑。熟料,那人機巧無比,竟然不避不逃,反而俯身往下一撞,竟然在石樑上撞出一個大洞,身形沒入到石樑之下,十幾道烈焰紛紛落空。就在銀牙厲蟲修真者錯愕間,就見一條火螈往石樑下一探身,跟著一口咬住那人往後一拋,然後急速竄回了本方陣中。   「此人是誰?」狂尊皺眉,問身邊的戎尊。   戎尊從狂尊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欣賞和看重,可是這人卻眼生得很,只得低頭回道:「尊主恕罪,屬下不識!」   「哼!」狂尊似有些不滿。   戎尊不敢多說,悄悄退到一旁,感到被虻尊蓋過了風頭,心中大為不忿。   同樣的問題,高庸涵也在問鳳五。對於此人的修為,高庸涵自比不會輸與他,但是此人能在此絕境下,如此冷靜,想到了這麼一個出其不意的應對之法,倒也是一個人物。   鳳五當然不認識這個人,甚至枯鏑、厲屏鴉等人也不認識,就連虻尊都大感意外。這人名叫盤甲,是近幾年才冒出來的一個後起之秀,虻尊初時只是看中了盤甲很有些頭腦,才將其提拔起來,作為一個小頭目,卻沒想到今日大放異彩,頓時感覺臉上十分光彩。   一見盤甲回到陣中,虻尊急忙迎了上去,大大誇獎了一番。盤甲倒底還是受了些傷,虻尊給了他一粒金丹,命他先到陣後調息。   盤甲雖被逼退,但是那一下不計後果的攻擊,給了褐甲蠕蟲修真者很大的機會,瞬間又有幾個銀牙厲蟲被打落深淵,左側石樑有些抵擋不住了。   厲屏鴉手上已經沒有什麼可用的高手,終於加入到戰局中。能當上族長,除了先天具有的一些優勢,如血統、靈胎以外,更重要的還是才幹和實力。厲屏鴉的實力明顯要高出一大截,竟然連法術都不用,就憑著一對歷爪,甫一踏上石樑,就欺到一個褐甲蠕蟲修真者的身邊,很輕易地避開襲來的烈焰,雙手一絞,將那人生生劈成了兩半,跟著一腳將那人屍身踢下石樑。   這一下乾淨利落,銀牙厲蟲部族的蟲人轟然叫好,就連鳳五、高庸涵都暗自點頭,只有紫袖,始終對場中的一切都似毫不在意。   虻尊一見厲屏鴉出手,就知道該自己下場了,當下一聲大吼,褐甲蠕蟲紛紛讓出一條通路,虻尊一步三搖地到了厲屏鴉面前,仰天笑道:「厲屏鴉,本尊主不願以大欺小,只要你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可保你無事,只要平了閱曇洞,你照樣做你的族長,如何?」   「嘿嘿!」厲屏鴉氣急反笑,回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久聞褐甲蠕蟲部族三大尊主,個個了得,誰知名不副實,卻來那麼多廢話!」   「哼,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名副其實。」說完,虻尊雙手環抱,一股殺氣驟然湧出,厲屏鴉身後的部眾,被殺氣所迫,心驚之下不住後退。   厲屏鴉在虻尊殺氣籠罩下,也是十分的難受,心知如不反擊,必被其氣勢所懾。念及於此,當即大喝一聲,肋下生出一對鰭鱗,迎風一展,伸展開來變成了一對鱗翼,鱗翼扇動下浮到了兩丈多高的半空,總算堪堪抵住了虻尊的壓力。   「不錯,居然化出了鱗翼,有些名堂。」虻尊兀自好整以暇,對厲屏鴉評頭論足。   厲屏鴉哪裡受過這等輕視,憤怒之中,雙手法訣不斷祭出,跟著將法訣疊加在一起,一道紅光擊向虻尊。紅光剛一離開厲屏鴉雙手,就化作一個巨大的頭顱,跟著身體一一閃現出來,挾著一股霸道的法力朝虻尊擊去。   「好一招萬霞流光!」厲屏鴉施展出來的這個法術,比起當日計穹而言,無論是氣度、威力都要高明很多,高庸涵禁不住讚道。   一直站在鳳五身後的紅蜓,對於族長的這個突如其來的朋友,感到非常奇怪,這下再一聽高庸涵說出了「萬霞流光」四個字,更感好奇,當下問道:「高先生,你對我族很熟嘛?」   高庸涵面容一黯,答道:「我曾和計穹計二哥交過手,所以認得這個法術。」   這句話一出,不光是紅蜓和蟲髏棠大感詫異,連鳳五都轉過頭來,高庸涵苦笑道:「我不光是和計二哥交過手,還和計六哥、蟲八哥都打了一架,幸好大家都沒事。」   紅蜓和蟲髏棠二人,聽到高庸涵稱呼計穹等人十分客氣,而且大家都沒什麼事,也就放下心來,本想追問交手的原因,卻被場中的打鬥打斷。倒是鳳五,轉念之間就想通了,定然是高庸涵不放心自己,為了下到閱曇洞才和計穹等人交手的,心頭一片暖意。   就在幾人說話的功夫,場中情形卻是大變。   在厲屏鴉急風暴雨般的攻擊下,虻尊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屹然不動,只是祭出了一面法盾,護住身前三尺。厲屏鴉放出的火螈,噴出的烈焰將虻尊層層包裹起來,跟著一下下砸在法盾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石樑都隨之振動,兩邊蟲人都嚇得退到石樑之外。   虻尊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厲屏鴉修為不弱,自己雖可勝她,卻要花費一番手腳。好不容易前面有盤甲,在狂尊面前給自己掙足了面子,輪到自己出馬,當然要贏的漂漂亮亮才行。所以一上來,就拿言語激怒厲屏鴉,誘使她在心浮氣躁下出手,自己只管小心應對,一待她攻勢稍緩,便做雷霆反擊。   這一計果然奏效,厲屏鴉年輕氣盛,兼且心胸狹隘,最受不得別人輕視。這一下含忿出手,雖然氣勢驚人,但是絕對的難以為繼,一旦力竭,便是要命的時候。   虻尊隱忍不發,等待時機,就在厲屏鴉這一通法力回轉之時,突然發動。一步跨出法盾,直接伸出左手,一爪刺穿了火螈的頸部,跟著一扯,火螈吃痛,周圍的烈焰都被吸回了體內。虻尊不慌不忙,右手一張,一團烏黑的東西朝厲屏鴉打去,厲屏鴉一擋,鱗翼突然豎了起來,跟著一軟,從半空落到石樑上,跟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那烏黑的東西轉了一圈,又鑽回到虻尊手裡,虻尊嘿嘿一笑,這才放出自己的火螈,將厲屏鴉的那條火螈一節一節撕碎,喂到自己火螈嘴裡,吃的那條火螈渾身火光大盛。   厲屏鴉和火螈心意相通,眼見活生生的被人給吃了,心中一痛,靈胎氣息亂做一團,緩緩坐倒在石樑上,虻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厲屏鴉部眾見狀,不要命地往前衝,想把自己的族長救回來,虻尊手一揮,他那條火螈颼地一下橫在厲屏鴉身後,一口猛烈無比的毒火噴出,生生擋住了通道。   厲屏鴉面色慘然,大不甘心,但是敗局已定。虻尊猙獰的笑容越來越近,厲屏鴉拚命凝聚靈力,意圖做最後一搏。    第四十三章 是誰      傳說自七蟲大帝那時起,就有了這種殘忍的修行法門,通過吞噬其他修真者的靈胎,來提升自身的修為。七蟲族當初還沒遷到焚天坑之時,之所以遭到其他種族的屠殺,甚至引來修真界的干預,固然是因為繁衍太快,攻擊性太強,但是,也未嘗沒有這種吸取他人靈胎法門的原因。   虻尊對於能有機會,吞噬厲屏鴉的靈胎,心中十分得意。一般來說,想要吞噬其他修真者的靈胎,本就十分困難,更何況是像厲屏鴉這種高手,那就更加難得了,所以他不敢大意,怕激怒厲屏鴉自爆靈胎。   虻尊已經走到厲屏鴉身前,張嘴吐出一粒赤紅的內丹,眼見就要開始吸取靈胎。厲屏鴉大急,但是一急之下靈脈運行出錯,靈力反而更加散亂,紫府一陣劇晃,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此時便是想要自爆靈胎,也不可能了。   厲屏鴉屬下目眥迸裂,拚命的想衝過來,可是虻尊身為褐甲蠕蟲部族三大尊主之一,修為豈是這些銀牙厲蟲所能抗衡的?在這寬不過十餘丈的石樑上,光是那條張牙舞爪的火螈,就足以支撐個把時辰了,虻尊得意之餘,還回頭看了一眼戎尊,略帶一絲嘲弄的笑容,把戎尊氣的半死。   就在虻尊準備把內丹探入厲屏鴉紫府時,突然感覺到一絲危險,緊接著一道金光襲來。變故橫生,虻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感受到洶湧而來的法力波動,雙手一搓祭出一面法盾,跟著迅速收回內丹。   那道金光來的極快,在收取內丹的同時,轟地一下,撞到了法盾上。   虻尊的這個法盾大有來歷,是用族人死後的硬殼,以秘法煉製而成,然後又用靈胎陽火反覆淬煉,煉到極致,終於大功告成,以有形化作無形。由於褐甲蠕蟲的外殼堅韌無比,加上陽火的反覆淬煉,可謂水火不侵刀槍不懼,兼且無影無形,故名炫昧法盾。虻尊很自信地以為,來者不管是誰,就算是枯鏑親臨,炫昧法盾也盡可以抵擋得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收取內丹的同時,那道金光居然有那麼一絲,穿透了炫昧法盾打在身體上,靈胎一震,竟然受了一點暗傷。   虻尊大怒,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戎尊正幸災樂禍地瞧著自己出醜。他慢慢抬頭,想一點一點仔細看看,能越過火螈,擊透炫昧法盾的,倒底是誰?   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長髮飄揚、堅毅、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些許不羈笑容、流露出無比自信的一個年輕人。這個在自己看來身形矮小的人族修真者,正是前幾天,以一己之力獨抗自己十萬大軍的那個人,他居然沒死?嘿嘿!可以力拼赫源冠,和自己煉化的一條火螈合力夾攻,能在火螈王手下逃生,而且修為日漸精進,這個人倒底是誰?   這個人正是高庸涵!   高庸涵從虻尊反擊時,就敏銳地覺察到,厲屏鴉可能會吃虧,果然,厲屏鴉中計受傷倒地。包括枯鏑、鳳五在內的一眾高手,都以為厲屏鴉即使倒地,也不至於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所以他們都沒有立即出手的打算。可是情勢急轉直下,厲屏鴉急火攻心,竟然靈脈錯亂,待發覺不妙要待救援時,卻已經緩不待急了。   只有高庸涵早有準備,在虻尊放出火螈,橫在石樑的一瞬間,身形一晃,朝場中疾奔而去。高庸涵剛衝到石樑上,虻尊火螈就感覺到了威脅,呼嘯著朝高庸涵攻來。畢竟曾經和虻尊的另一條火螈交過手,加上對於火螈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高庸涵根本不和火螈糾纏,凝愁術瞬間發動,體形已經有些變化的屍螟蝠,從藏鴉指環中尖嘯著激射而出,和虻尊火螈纏鬥在一起。而他本人躍過火螈,在半空中就見到虻尊已然吐出內丹,聚象金元大法當即打出。   高庸涵這些天來,和紫袖朝夕相處,從她那裡聽到了不少修真精義,他本來就悟性奇佳,漸漸悟出了一套心法。聚象金元大法雖然威力巨大,但是施展起來有極大的缺憾,就是對靈力要求太高。當然,作為玄元道尊那種實力,施展起來肯定是揮灑自如,但是對於修為低了很多的後世弟子而言,就要辛苦得多。於是一直在想,能不能將聚象金元大法的威力細分出來,就好比說,以前都是揮舞的一根石柱,如果改成一柄利劍,會不會施展起來更加輕盈,更加節省力氣?   在對虻尊出手時,高庸涵心中一動,試著稍稍變了一下,果然,金光在擊出後,竟然化作了一道尖芒,狠狠刺到炫昧法盾上。炫昧法盾巨大的反彈力,將高庸涵震得連退數步,可是那一擊也見效了。   鳳五一看到高庸涵衝了出去,怕他不是虻尊的對手,連忙也跟了過去,兩人一前一後相差不過十多丈。高庸涵一使出聚象金元大法,鳳五更加擔心,因為在他印象中,高庸涵不過才剛剛修煉到天發殺機的第二重,還無法把握體內靈力,一出手就是生死不休的局面,情急下,手一抬,也準備使出聚象金元大法。   忽然,旁邊伸過來一隻玉手,輕輕擋在面前,鳳五回頭,原來是紫袖。   看著鳳五疑惑的目光,紫袖輕聲道:「他能行,要是撐不住了,還有我!」話不多,但是內中對高庸涵的信心之強大,卻不由得鳳五不聽,因為紫袖可以說是在場的所有人中,除了狂尊以外,無論是修為、見解,還是眼光,都是最高之人。   紫袖曾見過兩次,高庸涵出全力時的情形,第一次是初次見面時,和赫源冠的力戰死拼,第二次則是深入到地火熔漿中,捕捉那條超大無比的火螈時,為了自己衝出五彩雲霧的那次。從這兩次,紫袖已經觀察出,高庸涵在法術運用方面,有了一些變化,不管這些變化源自何處,但是無疑是變得越來越精妙了。   剛才,紫袖也仔細看了虻尊和厲屏鴉的打鬥,說實話,厲屏鴉雖然略遜一籌,但絕不至於如此的不堪一擊,敗得這麼慘、這麼快,全是因為輕敵大意所致。以她近千年的眼光,完全可以確定,高庸涵有一戰之力。面對這種修為的對手,對於高庸涵而言,絕對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況且就算不敵,自己在一旁壓陣,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鳳五站在石樑邊,密切注視著場中,當看到高庸涵的招法,又驚又喜,沒想到自己的這個高老弟,精進如斯!鳳五對於聚象金元大法研習多年,其中的每個變化都瞭然於胸,此時看到高庸涵能有此突破,心中大為寬慰。接過被拋過來的厲屏鴉,將她交給身旁的銀牙厲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高庸涵。   對面的狂尊卻無暇顧及高庸涵,他的目光全部盯在紫袖身上,對於突然出現的這個女子,沒來由地心頭一緊。其實就在他現身不久,已經感受到了幾分強者的氣息,但是卻始終無法確定是從何處而來。紫袖的突然出現,儘管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但是狂尊絲毫不敢輕敵,這是高手間的一種直覺。他放出神識,試著去探察紫袖的靈力波動,但是只感受到一片空明,雖然沒有察覺到什麼,卻感到了一股凝重的壓力。   對面的紫袖也有所察覺,抬眼望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宛如刀鋒掠過,激起了漫天的戰意。   鳳五忽然感覺到,一種只從師尊拓山身上,才感受過的那種渾厚、霸道之極的氣勢,從身旁的這個纖弱女子體內發出。跟著駭然發現,自己的鬥志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不由得後退數丈,才舒緩過來,隨即驚奇地發現,紫袖身旁十丈內,已經空無一人。「這個女子是誰,竟有如此深不可測的修為?」   戎尊正等著看虻尊的笑話,忽然被一股凌厲的氣勢所迫,「蹬蹬蹬」後退數步,靈胎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直到退出十餘丈,一聲暴喝吐出一口濁氣,才穩住了身形。定睛看時,才發現狂尊已經站了起來,鬚髮皆張,周圍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再看到對面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紋絲不動,在遠處密密麻麻的蟲人襯托下,如同一朵雪蓮一般,傲然綻放。   狂尊和戎尊對視一眼,同時冒出一個疑問:「此人是誰?對方陣中,竟然隱藏有如此高手,閱曇洞還能拿下來麼?」   這邊,枯鏑等人震驚之餘,心頭卻一陣輕鬆:「有這女子助陣,閱曇洞可保無恙了!」   除了其他兩道石樑上,猶自憨斗的七蟲族修真者,沒有察覺到這邊的變化,也只剩下高庸涵和虻尊無暇顧及。兩人全部心神都放在對手身上,蓄勢待發,在一旁,屍螟蝠和火螈猶自斗的不可開交。   虻尊此時一點也不敢小瞧高庸涵了,甚至比剛才面對厲屏鴉時,神色還要凝重。一招手,火螈虛晃一招,回到虻尊身前,身上的火焰有幾處已經有些暗淡,但是凶性不減,目露凶光,焦躁地盤旋在半空。   屍螟蝠自從前幾天吃了火螈的精髓,整個身體表面都出現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如同在燃燒一樣,感應到高庸涵的呼喚,歡鳴著飛了過來,顯然在剛才的打鬥佔了上風。高庸涵已經不敢分神,死死盯著虻尊,紫府內靈力流轉的越來越快。   凝重的氣氛,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另兩道石樑,那裡的打鬥也漸漸停了下來,本來殺聲震天的情形,一下子變的安靜下來,深淵兩側數十萬蟲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兩人身上。   有一些曾見過高庸涵的褐甲蠕蟲,對於墨石洞外山崖一戰仍記憶猶新,再次見到這個戰神一樣的人族修真者,不禁生出了幾分敬畏!    第四十四章 約戰      虻尊突然一笑,身形一晃,突然向後躍開。高庸涵不敢大意,斂眉劍早已握在手中,左手掏出幾個靈符,以備不測。   虻尊打定主意,要以最快的速度擊敗高庸涵,當然,如果能將對手當場擊殺,那麼自己一方面可以完全壓過戎尊,同時也能為手下赫源冠、蠻尺報仇,以雪當日墨石洞外一戰,任高庸涵逃脫之恨。所以,一出手就是萬霞流光,火螈一口烈焰噴出,將整個石樑都變成了一團火海,跟著也猛撲了過來。   高庸涵不退反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金光,朝虻尊刺去。   屍螟蝠也不甘落後,迎著火螈噴出一道綠芒,帶著幾許腐臭,和火螈再次纏鬥在一起。由於曾吞食過一條火螈,屍螟蝠顯然對於烈焰不甚在意,在火海中盡情飛舞。那條火螈似乎對屍螟蝠噴出的綠芒頗為忌憚,雖然體形要大了幾十倍,卻反而有些放不開手腳,略顯被動。   這邊,兩隻異獸斗的不可開交,那邊,高庸涵已經衝到虻尊身前,提著斂眉劍一陣亂刺亂砍。高庸涵這些日子來,和修真者連番惡鬥,無論是經驗還是眼光,都有了極大的提高。他從剛才虻尊和厲屏鴉的打鬥中,就已看出,虻尊法力修為極高,自己要是和他單純鬥法,肯定不是對手。所以打定主意,不給虻尊有施法的機會,趁著對手出手時的一剎那破綻,人劍合一,避過炙熱的萬霞流光,近身後就是一通猛攻。   虻尊壓根沒想到,高庸涵會採用這種手段,一時間倒有些手忙腳亂,尤其是那柄斂眉劍,劍劍不離自己頭頂命門。當下不及施展法術,只得打起精神,全神應對。但是虻尊怎麼說也是一派宗師,就算是單憑武技,也自不懼。數招之後,已經從最初的慌亂平息下來,漸漸挽回了局面,仗著力大身長,把高庸涵慢慢逼了開來。   兩人的速度都很快,在旁人看來,就是一團金光圍著一團紅光,根本看不到人影。只有紫袖、枯鏑、鳳五,以及狂尊、戎尊等少數高手,才能看清兩人真正的動作。   虻尊的一對歷爪越舞越快,控制的範圍也越來越大,歷爪揮動時帶起的狂風,壓得高庸涵有些喘不過氣,漸漸支撐不住,一步步退開。虻尊心中大感解氣,只待一騰出手,就施放出苦心煉製的法器,就是剛才打傷厲屏鴉的那個黑色物件,務求將高庸涵格殺在當場。   高庸涵沖了幾次,都被擋在圈外,藏在手中的靈符終於派上了用場,當下虛晃一招,斂眉劍引開歷爪,左手一揚,一道靈符悄無聲息地祭出。   靈符一出,狂尊心中暗罵,但是對高庸涵卻又看重了一分。   靈符如同活物一般,在虻尊掀起的狂風中自如游動,然後輕輕附在一隻歷爪上,跟著幾個符篆化作幾絲金光,沒入虻尊爪內。虻尊對於靈符毫無防備,被擊中後大叫不妙,果然,感到右爪一沉,變得沉重無比,急忙運轉靈力,想把符篆給逼出來。   可是高庸涵哪裡能讓他如願,趁著虻尊身形一滯的機會,復又衝進身前。虻尊接連吃了幾個暗虧,胸中怒極,暴喝一聲,對於高庸涵直刺胸口的斂眉劍,視若無睹,舉起左爪以千鈞之勢當頭砸下。他自忖胸甲堅韌無比,就算被斂眉劍刺入,也不過是受一些皮外傷而已,而高庸涵要是被這一下砸中了,定會變成一堆爛泥。全力攻擊之下,中門大開。   高庸涵當然不會和虻尊拚命,他等的就是這麼個機會,當下把斂眉劍橫在頭頂,緊跟著又一道靈符打出。   「叮」,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傳遍整個戰場,比之先前的聲音要響亮的多,原本飛舞的兩個光團,驟然分開,隨即消失。就見高庸涵倒飛出二十多丈,摔倒在石樑上,而那柄斂眉劍,則在嗡嗡作響中,如一道閃電直落進深淵之中。深淵內,那團黑霧也被斂眉劍撕開了一條裂縫,一片光滑如平鏡的石壁一閃而過,黑霧隨即又合在了一起。   虻尊站立在原地,堅硬的左爪,竟然被斂眉劍幾乎斬斷,只留下一層軟皮相連。虻尊用難以置信地眼神,先看了看躺在石樑上,嘴角、鼻孔不斷冒血的高庸涵,再低頭看了看顫抖的左爪,一股鑽心的疼痛,令他忍不住想狂嚎一番。自修真以來,虻尊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即便是在數次內戰中,面對比高庸涵修為更高的紅絲蟄蟲修真者,也沒受過什麼傷,不想今天居然斷了一爪,對高庸涵的恨意更加強烈。   就在虻尊準備上前,親手取了高庸涵性命時,突然覺得胸口一痛,如同被萬斤巨石砸中了一般,眼前一黑,身子搖晃了一下,幾乎就要摔倒。急忙運轉靈胎,強行將暈眩驅散,然後放出神識,仔細探察究竟。   高庸涵被剛才虻尊的那記重擊,震得全身發麻,靈力亂竄。摔倒之後,硬撐著緩緩爬了起來,擦乾淨嘴唇上的血跡,衝著虻尊艱難笑道:「你中了我的攻山符,想來也是傷的不輕吧!」   攻山符是天機門有名的靈符,以靈力將符篆刻於靈符之上,對敵時,符篆鑽入對方體內,可以擬大山之勢,挾萬鈞之力,傷人於無形。高庸涵曾學得這種符篆的製法,可是以前由於修為不夠,始終無法製成,在紫瑩山凝愁宮內,得紫袖相助才制了三個,由此可見這攻山符的威力。   饒是虻尊修為高深,也著了道,這一下,打的他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了位。又聽高庸涵這麼一說,才知道又被對手暗算了一記,胸腹間劇痛之下,一跤坐倒在地上。身後那些褐甲蠕蟲,急忙搶上前來,把虻尊攙扶著退回本方陣中。   高庸涵並不追趕,只是可惜遺失了師門的斂眉劍,但是能擊退虻尊這樣的高手,還是讓他學會了許多東西。真正對敵時,除了本身的修為高低之外,還需要審時度勢,再輔以合理的手段,只要能把握住時機,並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想明瞭這些道理,高庸涵調整好靈力,深吸一口氣,身子挺拔的像蒼松一樣,環視了一下對面的蟲人,大喝道:「還有誰?」   這一聲,震遍全場,就見石樑上,萬馬軍中,高庸涵的身影傲然挺立,一股豪氣沖天而起。似乎此刻,他成了戰場的主宰,風頭之勁,連原本被人矚目的紫袖和狂尊,都被他給比了下去。   紫袖眼中異彩連連,這一刻,她的眼裡只有這個豪氣干雲的男子!   在高庸涵受傷倒地時,紫袖一點都不驚慌,她知道,虻尊已經無力再戰,攻山符的威力她當然很清楚,即便換作是自己,只怕也抗不住攻山符的萬鈞之力。況且,高庸涵在此戰中,表現出的冷靜、機變,和對時機的把握,都令她大感欣慰。她明白,此時的高庸涵,不需要人扶,他自己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   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將紫袖從迷醉中驚醒,鼓掌的,居然是狂尊!   高庸涵的修為不低,這是事實,但是也絕不會像枯鏑、鳳五等人認為的那樣,已經高到了可以和虻尊一拼高下的程度。虻尊的敗,完全是因為一上來,就被高庸涵攻了個措手不及,隨後又被高庸涵幾次算計,可以說是非戰之罪。如果虻尊能有所防範,兩人再公平地打一次,不管是比拚法術還是武技,高庸涵都必敗無疑。   狂尊鼓掌,是因為高庸涵打的很聰明。他不知道什麼是攻山符,但是能看出來,這道靈符絕對是個好東西。七蟲族自被困焚天坑以來,已經有太多的秘法失傳,其中就包括了許多種靈符的製作法門,所以狂尊一見高庸涵祭出的攻山符,不禁大為垂涎。可是他也知道,這種製作法門,對於每個修真者、每個修真門派來說,都是視若性命,絕不會外傳的。要想拿到這種攻山符的製法,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將高庸涵抓住,相信在自己「冥念搜魂」之下,沒人能頂得住。   狂尊一邊鼓掌,一邊笑道:「不錯,不錯!竟然能將我族中的虻尊擊敗,閣下好手段!」跟著話鋒一轉:「既然如此,我只好親自出手了,只要你能在我手中撐過十招,我立刻從閱曇洞撤走,並且再不踏進閱曇洞半步。不過,你要是敗了,我不殺你,只要你在墨石洞做三天的貴客,我絕對保證你的安全,你可敢接招?」   狂尊此話一出,固然戎尊等心裡有些吃驚,就連枯鏑等人也是大為心動。   高庸涵情知狂尊修為必然比自己高出了太多,否則絕不會說出十招之數,但是此中牽扯到七蟲族的生死大事,加上還有鳳五、蟲齡、計穹等人的情義在裡面,默默一想,就準備應承下來。   就在這時,紫袖突然說了一句:「不要答應!」跟著朝狂尊說道:「有本事和我打,少在那裡惺惺作態。」   紫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場中所有的蟲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雖然大部分蟲人聽不懂紫袖在說什麼,但是讓高庸涵回絕的意思,多少還是能猜到一些。至於雙方的修真者,大都聽懂了,目光齊齊望向狂尊。   狂尊哈哈一笑,當即應道:「好!」   狂尊試探了幾次,始終無法確定紫袖的真實修為,自忖雖不至於敗在她手裡,但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紫袖的一句話,把他給逼問住了,當著一眾手下的面,當然不能不應承下來,可是又不願輕易放過高庸涵,轉念之間就有了一個計較:「我當然會領教仙子的風采,不過我相約在前,等和這位先生打完之後,咱們再決勝負也不遲。」   紫袖畢竟沒有與人爭論的經驗,雖覺不妥,卻不知該如何反駁,當下冷哼一聲,走到高庸涵身邊,輕聲說道:「不用理他,待會他敢出手,我來鬥他!」   高庸涵心中流過一絲暖意,尚不及回答,就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呼喚:「高先生,請過來說話!」    第四十五章 應戰      說話的是枯鏑,他對狂尊的實力非常忌憚,從剛才狂尊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就可以看出,他的修為遠比百年前要高了許多。自己這邊雖然有那個什麼女子相助,但是褐甲蠕蟲部族的威脅,始終沒有辦法真正解決,萬一高庸涵二人離開焚天坑,剩下的事情又該怎麼辦?總不能白白錯失這次機會吧,所以一聽紫袖要高庸涵拒絕,頓時就急了,忍不住開口相求。   高庸涵看了狂尊一眼,轉身走到橋頭,枯鏑率著一幫七蟲族長老,急忙迎了上來,顧不得紫袖冰冷的眼神,齊齊朝高庸涵深深施了一禮,弄的高庸涵頗有些手足無措,苦笑道:「大長老,何苦如此?」   「高先生!」枯鏑一開口就把高庸涵嚇了一跳,「高先生,七蟲族的存亡大計,都靠先生了,望先生能看在計族長等人的面上,幫我們一把!」   高庸涵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鳳五就不幹了,張嘴反駁道:「大長老,你別拿我當擋箭牌,我絕不能讓我這兄弟身陷險境!高老弟,你根本不用理會這個狂尊,有本事,他儘管攻過來,咱們真刀真槍地打上一場,也不見得就一定會輸。」   枯鏑沒想到鳳五這般決絕,張口結舌,結結巴巴說道:「計族長,這可是關係到全族的生死,你,你怎麼這麼說話?」   旁邊的一位長老接口道:「我看高先生不會有什麼危險,他既然能擊敗虻尊,在十招之內一定不會有事的!」   「有本事,你自己去!」紫袖冷冷說道,嗆的那個長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邊鳳五和枯鏑等人猶自爭論,那邊狂尊倒也耐得住性子,除了命一眾手下暫時休戰,同時一招手,幾名手下壓著一個色彩斑斕的蟲人走到石樑邊,然後對高庸涵說道:「你要是能接下我十招,我連這個人一起放了。」   眾人回頭,就聽紅蜓失聲喊道:「六弟!」   此人正是計熬!原來那日高庸涵斷後,計穹等三人奪路狂奔,一直退到接近夜痕洞的一處山谷中,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苦等高庸涵歸來。可是等了整整一天,都沒見到高庸涵的身影,估計他可能出了什麼意外,計穹有些坐不住了。   臨行前,蟲齡一再交代,要他們三人保護好高庸涵的安全,可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高庸涵為了自己三人,陷在了墨石洞。經過此役,三人已經完全把高庸涵當作了朋友,照蟲八的意思,本來也想留下來,但是計穹考慮到蟲八過於衝動,一力堅持下,才攔住了蟲八。三人一番商議,決定由蟲八背著計穹先回夜痕洞,將一路上發生的情況稟報蟲齡,而計熬則自告奮勇,留下來打探高庸涵的下落。   計熬順著原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路上避開了幾群褐甲蠕蟲的追兵,越往深處,心情越來越不安。直到最後,迎頭碰上了幾個落單的褐甲蠕蟲,避無可避,當即出手,終於從這幾個褐甲蠕蟲口中得知,高庸涵已經和虻尊手下高手赫源冠一起,掉進地火熔漿中,同歸於盡了。   這一下宛如晴天霹靂,計熬大為痛心,對於這個剛剛結交的朋友,由衷地感到惋惜。可是他的行蹤也已敗露,虻尊本來就心情極壞,連發數道命令,命手下搜尋那三名紅絲蟄蟲修真者,這下總算找到一個,當然不能放過。儘管計熬本人十分機警,而且修為也不差,可是擋不住對方人多勢眾,終於在力竭之後,被虻尊俘獲。照虻尊本來的意思,當場就要吸食掉計熬的靈胎,幸虧狂尊使者適時趕到,命虻尊火速趕往閱曇洞,計熬才算暫時保住了性命。   狂尊從虻尊當初的稟報中得知,高庸涵就是計熬等人帶到了墨石洞,想必兩人多少會有一些交情。在瞭解了計熬的來歷以後,開始只是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補品,眼下為了能誘擒高庸涵,索性把計熬當作了誘餌。   這下,不光是枯鏑等人希望高庸涵能出手,就是紅蜓和蟲髏棠兩人,望著高庸涵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期盼。只是由於鳳五的極力反對,所以才不好開口,但是他們和計熬兄弟情深的意思,不要說高庸涵,就連鳳五都感覺到了。   高庸涵想的最多的,倒不是自己能不能接下狂尊十招,而是該如何說服鳳五和紫袖,因為自從和蟲齡一番深談之後,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要設法幫七蟲族擺脫這種悲慘的局面。更何況枯鏑等人,幾乎是到了近乎哀求的地步,其實就算沒有這幫蟲人長老在一旁勸說,他也準備硬接下來。   看著眾人仍在爭吵,高庸涵把鳳五拉到一邊,懇切地說道:「五哥,你對我的關切,我銘記在心。不說別的,就是計熬在他們手上這一件事,我也一定要去試一試!」   「嗯,我知道!」鳳五點點頭,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當下語重心長地道:「高老弟,我不攔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高庸涵一臉的輕鬆,相對於紫袖和鳳五而言,他反而是最有信心的一個,因為狂尊的那番話,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種鬥志。此時的高庸涵,只覺得紫府內靈氣充盈,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意。   鳳五看著這個生死相交、肝膽相照的小兄弟,突然生出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難道是這麼多年的經歷,反而讓自己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高庸涵走到紫袖身邊,輕聲道:「對面那個蟲人也是我的一個朋友,沒有他帶我來這裡,我也不可能遇到你,所以我一定要去救他!」跟著瀟灑一笑,說道:「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就帶你離開焚天坑,帶你去遊遍名山大川,好嗎?」   紫袖展顏一笑,知道高庸涵心意已決,拿出雲霄瓶,悄悄塞到高庸涵手中,輕聲道:「我教你個法子,你等會可以把那條火螈放出來,打他個出其不意。」跟著傳給高庸涵一段咒語,又細細交代了一邊:「只要你能先撐過三招,就可以把火螈放出來,然後躲在火螈身後,當可無事。」   「我知道了!」說完,高庸涵輕輕拉了拉紫袖的小手,然後轉身走到了石樑中間。   狂尊頗有趣味地看著高庸涵,戲言道:「怎麼樣,接還是不接?」   「當然要接了,不就是十招麼?」高庸涵一臉從容,侃侃言道:「不過,我倒是很擔心,你能否信守承諾?」   狂尊一聽,不怒反笑,仰天道:「好小子!我狂尊雖然修的是魔功,但是從來都是一言九鼎,豈會騙你這麼個後輩?」   「那就放馬過來,讓我這個後輩也看看,魔功倒底有什麼了不起!」   「好,好,好!」連著三聲好,狂尊倒對高庸涵有了一種欣賞,當即身形一晃,來到石樑上,和高庸涵遙遙相對。   狂尊這一動,紫袖心中一懍,暗想:「此人好快的身法,果然了得!」   這是狂尊出關後的首戰,也想試一下自己苦修的成果,面容一整,右爪虛空一抓,聚出一團紅光,跟著輕輕一推,嘴裡喊道:「第一招!」   從狂尊往石樑上一站,高庸涵就清晰地覺察到,面前這個蟲人,是自己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厲害的一位修真者。光是狂尊那股氣勢,便已經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更遑論接下來的苦戰。但是,高庸涵本就是愈挫愈勇的性格,不但不驚慌,反而充滿了期待。他知道,用對付虻尊的那種方法,在狂尊面前根本沒用,還是老老實實穩守為宜。由於斂眉劍已經失落,當下以手作劍,往身前地面一點,一招「畫地為牢」,布下了一座法陣。   天機門長於陣法和機關之學,其開山祖師,在本門典籍的記載中,是傳說能和九界道祖相比肩的,一代奇才的道一真人。相傳,道一真人只花了百餘年,就白日飛昇,天資之高不做第二人想,至今無人能及。真人升仙後,留下了諸多修行法門,可惜大多都已經失傳,即便如此,天機門仍是九大修真門派中,數一數二的大派。這「畫地為牢」法門,其實是天機門的入門之學,卻並不因為修習簡單而為人所輕視,據說這個法門練到極致,別說修真者的攻擊,就是天劫都能擋住,只是從沒有人能修到此等程度而已。   高庸涵一出手,頗有幾分大巧若拙的味道,鳳五看的不住點頭,對於高庸涵的精進大感寬慰。要是當日在東陵王府時,能有這般修為,究意堂長老鳳勻閒,只怕也很難攻破這個陣法。   那團紅光緩緩飛來,高庸涵覺得壓力越來越重,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紫府猛地膨脹起來,宛如要爆裂一般。難過之極,不由自主地伸手連彈,數道靈力激射而出,朝那團紅光擊去。靈力擊中那團紅光,就像幾枚石子投進水潭,只激起了幾圈漣漪,紅光卻似乎動了真怒,一下子碎成數塊,分幾個方向,朝高庸涵襲來。   畫地為牢法陣瞬間發動,在高庸涵身邊豎起一層法盾,「啵啵啵」,連續數聲輕響,幾團紅光隨即沒入虛空,法盾也是一陣劇晃。   站在陣中的高庸涵,只覺得心神劇痛,身子一晃,踉蹌幾步,朝後退去。可是紅光的攻擊才剛剛開始,就聽見狂尊一聲大吼:「破!」   分散的紅光突然凝聚到一起,狠狠撞到法盾之上,法盾「啪」地一聲碎裂開來,紅光只是稍微黯淡了一下,繼續朝高庸涵擊去。    第四十六章 魔魂      高庸涵早有準備,一式垂弦擊出,沒有想像中的巨響和火光沖天,只是紅光突然散做漫天紅霞,將石樑兩側照的透亮。紅光消散後,高庸涵被震退三步,不過身子仍舊如標槍一般挺立,這第一招有驚無險地接了下來。   鳳五等人暗自鬆了口氣,惟有紫袖更加擔心,對於狂尊的意圖,她多少猜到了一些,真正的考驗,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狂尊面容不變,這第一招,只是試一試高庸涵的斤兩,果然不出所料,比之虻尊的確要遜了兩分,心中有了計較,出手的分寸也就能把握得住了。其實,狂尊並不願傷及高庸涵的性命,除了想獲取靈符製作法門之外,對他的胸襟、膽識,也多了幾分欣賞。尤其是,高庸涵以異族的身份,卻甘於為沒有什麼淵源的七蟲族,冒此大險,這不禁令同樣身為七蟲族人的狂尊,生出了幾分羞愧。   定了定神,狂尊拋開雜念,又加了兩分靈力,準備在不傷及高庸涵的前提下,將其擒獲。剛剛說出「第二招」三個字,身形一晃,竟然出現了一個分身,一前一後閃電般向高庸涵抓去。   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堵死,高庸涵身子忽然如同陀螺一般,急速旋轉起來,同時兩道金光擊出,竟然在短短一瞬間,發出了兩式聚象金元大法。就聽見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後,狂尊一觸即收,站回原處,分身也隨之隱入體內,竟似沒有出手一般。   高庸涵此時仍在急速旋轉,兩道金光形成了一圈金環,金環所過之處,將石樑上蟲人的屍體全部掃到深淵之中。從金環中連續傳來幾聲暴喝,高庸涵才慢慢停了下來,儘管胸膛挺得筆直,但是嘴角處卻多了一道血痕。身上的褐紋犀甲,在肩膀兩側,出現了幾道極深的抓痕,隱約可見有血跡滲出。   狂尊剛才的一下突襲,令高庸涵有些措手不及,情急下連續施展了兩次聚象金元大法,這兩下可謂是全力施為。誰知狂尊根本不和他硬拚,堪堪觸到他肩頭,就退了回去,說收就收,沒有絲毫猶豫。這一下,反而讓他體內靈力有擊空之感,只有把這股濁氣全部發洩而出,以至於眼下紫府內靈力亂竄。至於肩膀上的外傷,倒無關緊要,反正自吸取了詭鵬靈胎之後,這副軀體就強悍的一塌糊塗。   這第二招,吃了個大虧。高庸涵強忍住體內的氣血翻騰,靜靜等待狂尊的第三招。   狂尊看著高庸涵堅毅的面容,突然笑道:「你紫府氣息已亂,要是現在調息,還不會有什麼大礙。只要你肯答應,我立刻退兵,在墨石洞恭候大駕,如何?」   「不是還沒打完麼?」高庸涵淡淡說道:「出招吧!」   狂尊心中既有些讚賞高庸涵的硬氣,又有些惱怒:「既然如此,就別怪我辣手無情了!」說完,張嘴一噴,數十條黑煙從口中冒了出來,黑煙圍著狂尊來回飛舞,漸漸化成了一個個殘影,呼嘯著朝石樑飛去。   枯鏑一見,失聲喊道:「這是魔魂麼?」   狂尊冷哼道:「算你還有些見識,這些便是我苦煉了數十年的魔魂。」   魔魂的修煉極其殘忍,是強行吸取活人的魂魄,以自身的靈胎陰火反覆熬煉而成,專門用來攻擊修真者的靈胎,歹毒無比。相傳,這還只是魔功中最粗淺的法門。   魔魂漸漸顯露出本來面目,竟然全是七蟲族人,多數都是褐甲蠕蟲,間中夾雜著幾個紅絲蟄蟲和銀牙厲蟲,唯一不同的是,這些魔魂全是扭曲變形的虛幻,而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枯鏑等人盡皆大懼,紛紛破口大罵,對高庸涵能否抵擋住這一招,更為關切。   紫袖眉頭緊皺,急忙給高庸涵傳音:「放出火螈,千萬要守住自己心神!」   高庸涵聞言不敢怠慢,默唸咒語,雲霄瓶隨之冒出一股青煙,青煙越來越盛,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變作一隻威猛到極致的火螈。這條火螈雖被紫袖收服,困在雲霄瓶內,但是一股怒氣無處發洩,這下終於重見天日,暴怒之下,噴出的已經不僅僅是烈焰,而是沸騰的地火熔漿。   這條火螈已通靈性,對於拿捏著自己內丹的紫袖和高庸涵二人,不敢存有半點的反抗之心,但是對於這些在它看來,形同螻蟻的蟲人,卻正好是出氣的對象,大片的熔漿噴灑在石樑兩側,無論是銀牙厲蟲,還是褐甲蠕蟲,均死傷無數。這些蟲人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完全給驚呆了,他們所見過的火螈,最大的也不過是虻尊修煉的那兩條,長也不過才三十餘丈,可是現在這條,足足在百丈開外!   地火熔漿不住地噴灑在石樑兩側,雙方陣形大亂,紛紛後退。火螈見狀大感解氣。火螈這一通胡鬧不要緊,卻苦了高庸涵,被數十條魔魂緊緊圍住,感覺似乎有無數張厲嘴在撕咬自己,同時又有無數的冤魂想鑽進紫府,耳邊全是怪叫慘呼。最令他震驚的是,自己無論施展什麼法術,都根本傷不到這些魔魂。更為不妙的是,在紫瑩山凝愁宮製作靈符時,恰恰沒有制拒孽靈符,以至於對附骨的魔魂,竟然束手無策,只能苦苦守住心神。   紫袖也沒想到這條火螈如此狂暴,居然完全不聽從吩咐,當下一道靈力打到它內丹上,火螈吃痛之下,才想起應該做什麼。偷偷看了紫袖一眼,見她秀眉倒立,當即嚇得半死,一轉身繞著高庸涵急速飛舞,不斷地噴出純淨的地火烈焰,灼燒那些魔魂。   狂尊初時看到這條火螈,也自吃了一驚,當見到高庸涵竟然意圖用火螈,來對付魔魂,很快就放心了。因為他的這些魔魂,就是在煉世山內,借助地火煉化的,所以根本不怕。果然,在地火的灼燒下,那些魔魂反而更加賣力,高庸涵的情勢更加危急。   紫袖見狀,掐指一算便明瞭了,情急之下就準備出手,此時她一心掛念高庸涵的安危,壓根不去考慮什麼規矩。   高庸涵心神漸漸迷失,以前的種種慘痛一一呈現在眼前,冥冥中似乎聽到了魁豹爽朗的笑聲,突然心中一動醒覺過來,靈力運轉之下,凝愁術隨即發出,屍螟蝠從藏鴉指環中飛了出來。由於魔魂等於是一種魔界生物,所以並無修真意義上的法力波動,藏鴉指環也就沒有被激發。屍螟蝠是屍頭蝠王的元神所化,屍頭蝠王修習的法術,也是以吸取人魂魄為主,所以一出來,就感受到了週遭的魔魂,歡嘯著吸食起來。   魔魂起初沒在意,結果幾下就給吞噬了幾個,才片刻功夫,就被屍螟蝠趕得四處亂竄。狂尊見狀大為詫異,萬萬沒想到,當今世上,竟然還有能克制魔魂的異獸,那自己苦心修煉的魔功,豈不是令人大失所望?一聲怒喝,又噴出一條魔魂。   這條魔魂比之剛才的那些,有著極大的不同,是狂尊修煉出的三個本命魔魂之一,在虛幻的身體外,結出了一層細密的褐色鱗片。在火光照耀下,魔魂每扭動一次身軀,鱗片都反射出不同的色彩,竟有一種別樣的絢麗。個頭雖然不大,但是週身散發出一種陰狠的氣息,就算遠在數十丈之外的枯鏑等人,都感到不寒而慄。   狂尊魔魂剛剛冒頭,屍螟蝠變得愈加興奮起來,幾下把高庸涵身邊的魔魂趕開,就迫不及待地朝對面衝了過去。狂尊魔魂毫不遲疑地迎了上去,兩隻異獸凌空撞在一起,狂尊魔魂居然從屍螟蝠身體上穿了過去。屍螟蝠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轉身朝狂尊魔魂追了出去。   高庸涵趁著魔魂被趕開的瞬間,急忙調整受損的紫府,同時感覺靈力有些散亂,「這些魔魂果真厲害,要不是有屍螟蝠,只怕今天就要給人把靈胎吸了去。」高庸涵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剛才為何枯鏑談「魔」色變了,這個狂尊的確不易對付。這麼想著,手上也沒閒著,為了恢復靈力調整氣息,掏出一枚采自凝愁宮的楚蘭紅淚,悄悄塞進嘴裡。剛嚼了一口,一股難以忍受的辛辣,從口中直衝腦門,一嗆,把楚蘭紅淚全噴了出去。   剛才被屍螟蝠趕跑的魔魂,趁著屍螟蝠和狂尊魔魂巨斗的機會,又紛紛朝高庸涵撲來。恰逢高庸涵噴出楚蘭紅淚的當口,首當其衝的幾個魔魂,躲閃不及被噴了個正著,竟然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場面。那幾個魔魂被楚蘭紅淚打中,原本虛幻的軀體逐漸變成一層薄薄的青煙,青煙中顯現出一幅幅畫面,畫面裡似乎有許多蟲人的面孔,正遭受極其慘痛的煎熬。青煙漸漸散去,那些若隱若現的蟲人面容越來越扭曲,加上似有似無的慘呼、哀鳴,一時間石樑兩側陰風陣陣。   剩下的魔魂見狀大驚,急忙退到一邊,不敢再靠近高庸涵半步,生怕自己也被徹底化掉。原來,紫瑩山的楚蘭紅淚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仙果,乃是凝愁仙子的眼淚變來的,多少還保留了幾絲仙氣。仙與魔互相克制,楚蘭紅淚蘊含的那點仙氣,自然對這些魔魂,有著極大的威力。楚蘭紅淚雖具仙靈之氣,卻還無法對付真正的魔界中人,只是狂尊的魔功畢竟才修煉了不到百年,儘管可在厚土界橫行,但是離仙、魔的境界還差了很遠。這麼一來,他煉製的魔魂,自然也就無法抵擋楚蘭紅淚裡的仙靈之氣了。   高庸涵之所以感到辛辣,完全是仙靈之氣和魔魂之間的排斥,幸虧那些魔魂不曾鑽進他的紫府,否則這一枚楚蘭紅淚,只怕當場就會讓他送命。雖然不知道內中的情由,但是高庸涵微一錯愕間,就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了,當下又拿出一枚楚蘭紅淚,塞到嘴裡大嚼,然後朝那些魔魂噴去。幾次下來,魔魂固然被化掉了不少,那種辛辣的感覺也沒有了,想來是體內的魔魂氣息已經完全根除了。   那邊屍螟蝠似乎受到高庸涵的影響,也是愈戰愈勇,和狂尊魔魂斗的難解難分。   狂尊見高庸涵連連噴出一種從未見過的東西,就像是魔魂的剋星一般,大駭之下,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說,對面那個小子身上,竟然有仙器不成?」    第四十七章 暫退      狂尊想到這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慌亂,急忙大吼道:「住手!」跟著一吸氣,把剩餘的魔魂,連同自己的本命魔魂全部收了起來。屍螟蝠追了幾步,懾於狂尊身上流露出的強者氣息,不甘地叫了幾聲,退回到高庸涵身邊。   高庸涵早已經將屍螟蝠視作好友,雖然屍頭蝠王在世時殺了魁豹,但是其元神被藏鴉指環吸取之後,前生的記憶絲毫沒有保留,化作屍螟蝠後,反而屢次救高庸涵於危難之時,所以一人一獸的感情極深。屍螟蝠吞噬了十多個魔魂,體形、外表又有了幾分細微的變化,原本綠油油的顏色,變的深了一些,身上散發出的紅光也更加奪目。   高庸涵愛惜地撫摸著屍螟蝠,看著面色陰沉的狂尊,笑道:「怎麼,不打了麼?」   狂尊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慶幸,矛盾之極。一方面,後悔自己給了高庸涵太多機會,沒有在開始時就痛下殺手;另一方面,又慶幸留了幾分餘地。從高庸涵剛才的表現來看,在其背後,很可能有仙界的影子,要是把他給傷了,萬一引出後面的仙人,那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條。就算沒有仙人這一說,即使是高庸涵和紫袖兩人聯手,只怕自己都很難佔到上風。既然如此,眼下還無法確定,此人倒底隱藏了多少實力,那麼自己的魔功還能不能見效,就大成疑問了。再聯想到紫袖剛才爆發出的氣勢,已經遠超所謂的修真者了,而這兩人從未在焚天坑出現過,焚天坑的凶險,絕非普通修真者所能抗拒,難道這一男一女,當真是仙人弟子?   狂尊面容數變,高庸涵的突然出現,完全打亂了自己的安排,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了。不過轉念又想,反正和這兩個人還沒有撕破臉,尚有迴旋的餘地;加上閱曇洞通往外界的所有通路,都控制在手中,也不怕枯鏑等人逃脫,盡可從長計議,當下笑道:「閣下好俊的修為,這一場,算是我輸了!」   話音剛落,閱曇洞這邊的蟲人一陣歡呼,高庸涵緊繃的心弦總算舒緩了幾分,默念法訣將猶自盤旋的火螈收到雲霄瓶中。鳳五、枯鏑等人也鬆了口氣,眼下就看狂尊能否信守承諾了。   狂尊一揚手,將計熬拋給了高庸涵,絲毫不理會枯鏑面上的驚喜,沉聲道:「我既然認輸,自會退出閱曇洞。」說到這裡,深深看了高庸涵一眼,眼中充滿了不甘,良久才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句話:「我雖不再踏足閱曇洞,但是仍會圍困此地,只要不歸順,一個人都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此話一出,枯鏑等人盡皆失色,看著紅雲一卷,狂尊轉身離去,褐甲蠕蟲大軍慢慢後撤,直至看不見身影,才想起要重重感謝高庸涵。   高庸涵此時仍站在石樑上,顯得異常醒目,腳下躺著萎頓之極的計熬。紫袖緩緩走到高庸涵身邊,握住他的右手,一股靈力輕輕地輸了過去,她知道,高庸涵剛才接的那三招,無論是心力還是靈力,都已到了極致。半晌,高庸涵才回過勁,扭頭朝紫袖一笑,雖然沒說一句話,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鳳五領著紅蜓、蟲髏棠等人當先迎了上來,枯鏑率著一幫七蟲族的長老緊隨其後,再後面是被人攙扶的厲屏鴉等人,紛紛湧上石樑。紅蜓和蟲髏棠手足情深,幾步衝到高庸涵身邊,仔細查看了計熬的傷勢,確定沒有什麼大礙,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跪在高庸涵身前,哽咽著說道:「高先生,你的大恩大德,我們兄弟沒齒難忘,但凡有所差遣,必肝腦塗地以報答先生!」   高庸涵急忙伸手要扶起兩人,可是兩人動作更快,「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高庸涵大急,不停地說道:「二位大哥,這是做什麼,我怎麼承受得起?」   此時,眾人已經走到高庸涵身前,枯鏑剛想接話,紅蜓已經搶先說道:「高先生,這『大哥』二字,以後切莫出口了,真正承受不起的是我們兄弟!」   「高老弟,你就不要推辭了,」說話的是鳳五,手一抬,示意高庸涵無須多言,跟著戲言笑道:「你想,你叫我五哥,再叫他們大哥,豈不是全亂了?」   「這,這有些不妥吧?」高庸涵本性灑脫,但是最受不得別人大禮,以前在東陵府軍中之時,就從來不讓下屬向自己下跪,此時看著仍跪在面前的紅蜓二人,頗有些手足無措,只得說道:「二位,如果再不起來的話,我以後就叫你們『大哥』了?」   紅蜓一笑,連忙拉起蟲髏棠,把計熬也一併扶了起來。這時,屍螟蝠似乎有些不滿受到了冷落,在一旁叫了幾聲,神情中很帶著幾分得意,似乎在向眾人表明,自己也出了不少力。紅蜓和蟲髏棠,又笑著對屍螟蝠施了一禮,屍螟蝠這才歡然地飛舞了幾圈,鑽進了藏鴉指環中。   一番忙亂後,枯鏑領著鳳五、厲屏鴉等一眾蟲人,恭恭敬敬地排作幾排,肅手而立,朗聲說道:「高先生,我知你是不重虛禮之人,但是此次援手,救我七蟲族於倒懸,七蟲族闔族上下,永感先生大德,請受我等一拜!」說完,齊齊朝高庸涵施了一禮。   枯鏑等人這一拜,石樑周圍,乃至整個閱曇洞的蟲人,都一起跪拜下去,齊聲喊道:「請受我等一拜!」七蟲族人本來嗓門就大,幾十萬蟲人同聲高呼,震得地動山搖,黑壓壓跪了一地,幾欲無窮無盡。   高庸涵連聲道:「不敢,不敢!」然後還了一禮,將枯鏑先攙扶了起來,然後一把拉起鳳五,低聲笑道:「五哥,你也跟我來這一套?」   「不然!」鳳五正色道:「要不是老弟及時出手,又逼退了狂尊,只怕閱曇洞遲早會失守,那時我七蟲族將會遭受滅頂之災啊!」   「不錯,計族長言之有理!」枯鏑從旁附和道。   高庸涵旋即醒悟,鳳五此時的身份,是紅絲蟄蟲部族的族長計蟲勻,當下不再多說,謹守言多必失的原則,怕不慎洩露了鳳五的身份。   雖然閱曇洞的危急並未真正解除,但是不管怎麼說,總算把這一關給挺過來了,銀牙厲蟲部族仍然十分高興。眾星拱月一般,把高庸涵和紫袖二人,迎入洞中,奉為上座。只是焚天坑內的環境過於惡劣,七蟲族又一向以苔蘚為食,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酒菜招待貴客,枯鏑一時頗為尷尬。所幸,大家都是修真者,而高庸涵自有楚蘭紅淚,倒也省卻了不少瑣碎之事。   從剛來時的兵戎相見,到後來的並肩作戰,再到此刻成為座上賓,高庸涵頗有些感慨。而紫袖則覺得,塵世間的事情實在是紛繁複雜,不過高庸涵如此的被人敬重,也令她心中暗暗歡喜。   待眾人坐定之後,枯鏑又表達了一番謝意,才開口問道:「不知高先生出於何派,來焚天坑有何貴幹?」   早在幾天前,高庸涵聽了蟲齡的一番介紹,對於焚天坑內七蟲族的遭遇就十分同情,也早已想好了說辭,當下答道:「晚輩是玄元宗第三代弟子,名叫高庸涵。」說到這裡,感受到鳳五充滿暖意的眼光,一頜首續道:「此次前來,本來是奉師門之命,瞭解貴族這些年來的境況如何,卻不料遇到了這等變故,實在是令人扼腕!」   枯鏑點點頭,也是一聲長歎,說道:「難得還有人惦記我們,我本以為七蟲族被困焚天坑之後,便再也無人過問,沒想到上天垂憐,派來了高先生這等世間人傑,當真是七蟲大帝保佑啊!」   在座的諸位七蟲族長老,紛紛點頭,不住念叨「七蟲大帝」之名。   高庸涵從枯鏑的話語中,明顯感受了七蟲族對玄元宗的恨意,自己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也不過是感謝自己和紫袖二人,對於玄元宗,卻提也不提。   還未來得及接話,鳳五就先忍不住了,大聲說道:「這件事,咱們也得感謝玄元宗才是!」他是玄元宗三代弟子,當然不允許他人對本門不敬,所以這句話說的又急又快。   枯鏑早已看出,鳳五和高庸涵的關係非同一般,只苦笑了一下並不反駁,轉而問道:「不知高先生何時結識了計族長?」   這個話,高庸涵和鳳五早都想過,枯鏑遲早會問,因為先前一點徵兆都沒有,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兄弟相稱的人,著實顯得有些突兀了。而枯鏑此時想問,倒不是對鳳五的真實身份有所懷疑,只是十分好奇而已。畢竟,七蟲族被困焚天坑已經四百多年了,即便是曾有部分修真者,知道鳳羽族有還魂術,這麼多年下來,死的死,失傳的失傳,所以枯鏑萬萬想不到還有奪舍這一說。   對於這個問題,高庸涵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答道:「我和計族長早已相識,計族長和我玄元宗大有淵源,此中內情,恕晚輩不能詳稟,還望大長老見諒!」   既然是另有內情,當然不可能輕易說出來,枯鏑這麼一聽,也就放心了,反而對於化身計蟲勻的鳳五,能和玄元宗有如此深的淵源,多出了幾分希望。當下不再追問,而是細細為高庸涵講述了一下七蟲族的許多秘辛。   大致說來,七蟲族過往的歷史,枯鏑說的和蟲齡所述相差無幾,蟲齡唯一沒有提到的,就是關於褐甲蠕蟲部族中,有關三大尊主的情況,以及曾和高庸涵交過手的狂尊、虻尊,還有那個戎尊的來歷。   這一談,足足說了好幾個時辰,而這段內情一說出來,枯鏑等人固然長歎連連,就是初次聽聞這些隱秘的鳳五、紅蜓等人,也是不住搖頭歎息,更何況是高庸涵、紫袖這樣的外人?    第四十八章 緣由      褐甲蠕蟲部族在開始的時候,和其他兩個部族一樣,也有自己的族長和長老。狂尊是上任族長的兒子,一百多年前,由於資質過人,被枯鏑選中,留在閱曇洞修習法術。到了狂尊二十多歲時,七蟲族內部再次因為食物危機,爆發了激戰,閱曇洞按照慣例,派出了幾名長老,分駐於褐甲蠕蟲和紅絲蟄蟲兩部族,以期將戰事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戰事臨近尾聲,突然傳來噩耗,說是褐甲蠕蟲部族的族長,也就是狂尊的母親,在攻打夜痕洞時,不慎中伏身亡。狂尊聽聞後悲痛欲絕,不顧枯鏑的一再勸慰,衝到夜痕洞為母親報仇,結果將剛剛平息的戰火,又給點燃了,以至於此次戰事比之往年,多打了好幾年。隨著事態的逐步惡化,連銀牙厲蟲部族也被捲入,最後還是靠長老會出面調節,才算將局面給拉了回來。   狂尊的資質百年難得一見,所以十分受枯鏑的器重。事後,儘管經受了有史以來最慘重的一次內戰,但是本著保護族內修真種子的想法,枯鏑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對於狂尊的所作所為並不追究。   而狂尊並不領情,不願就此罷休,非要時任紅絲蟄蟲部族族長的計牛,也就是計蟲勻的母親,交出當初設置陷阱的蟲齡,為其母親償命,自然被計牛一口回絕。於是狂尊再次潛入夜痕洞,想要刺殺蟲齡和計牛,不料行蹤暴露,反而被紅絲蟄蟲部族打傷,失手被擒,隨後被押到了閱曇洞枯鏑面前。   面對計牛的詰問,枯鏑對狂尊也是大失所望,將其痛責一番後攆回了墨石洞,命他閉門思過。經過這幾次變故,狂尊銳氣盡消,對於族人赫卿紋接管族長一職,也沒有任何異議。   如果事情就此結束,也不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面了。可是時隔五年之後,狂尊突然出現在枯鏑面前,摒開眾人單獨陳情,席間痛哭流涕。原來,他母親當日中了蟲齡的埋伏不假,卻並非死於紅絲蟄蟲之手,而是為赫卿紋所暗算,令人更為心寒的是,當時作為監軍的兩名長老,居然默許了赫卿紋的舉動,並且在事後一起幫著隱瞞真相。   枯鏑大吃一驚,連聲追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內情是狂尊母親的兩個親信打探出來的。枯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安頓好狂尊之後,特意把那兩名長老叫來,嚴加斥責,可是在聽到那兩名長老的陳述之後,又有些猶豫了。原來,狂尊的母親私心太重,赫卿紋這麼做,還真不能說她一點道理都沒有。   七蟲族源自蜃沙界,因為有七個大的部族而得名。因為都是卵生,自古以來,就形成了一套獨特的傳承製度,歷代族長都是由女性擔任。這種局面,一直到七蟲大帝橫空出世,才被改變。七蟲大帝由於是族中第一個升仙之人,被族人頂禮膜拜,後來不知為何,七蟲大帝又重返蜃沙界,被公推為整個七蟲族的族長,並被尊稱為「大帝」。後來,七蟲大帝接到一封仙書,隨即離開蜃沙界,從此就渺無音訊,再也沒有半點消息。這是幾千年前的事情,在此之後,再無一個男性能擔任族長,當然,長老中倒是以男性居多。   而赫卿紋之所以甘冒大險,暗算狂尊的母親,就是因為他母親決定將族長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狂尊,她認為狂尊假以時日,必定會成為第二個七蟲大帝。這個想法,在眾人看來,無異於癡人說夢,狂尊的資質是很高,但是說他因此就能成為第二個七蟲大帝,未免也太不切實際了。赫卿紋和那兩名長老,為此曾反覆勸說,因為這麼一來就完全違背了宗法,很有可能引起其他兩個部族的反感,如果真的激起了其他蟲人的敵視,褐甲蠕蟲部族勢必會居於下風,也許在下次食物危機中,將會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   道理十分簡單,可是不知為何,族長始終固持己見,一意孤行,而且準備在戰後,當眾宣佈這一決定。無奈之下,赫卿紋才出此下策,趁著中伏之際,夥同幾名親信將狂尊母親殺死,然後推卸到內戰之中。而這一舉動,在之前也徵得了兩名監軍長老的默許,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枯鏑左右為難。赫卿紋以下犯上,竟然弒殺了本族族長,論理罪無可赦;但是狂尊的母親,為了一己之私慾,置祖宗成法於不顧,也確有取死之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呢?枯鏑大傷腦筋,而那兩名長老,由於害怕禍及自身,不停地敘說狂尊母親當日如何霸道、如何大逆不道,如何該死等等,其中不免有些虛構誇大之詞,枯鏑居然也就信了。於是,第二天把狂尊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大堆的道理,可惜狂尊一句都聽不進去,反而不斷出言頂撞,並且言辭越來越激烈。枯鏑盛怒之下,說了一句事後非常後悔的話:「你母親做出這種事情,違背了祖宗家法,就是沒被赫卿紋殺死,我也會主持法會,定她個死罪!」   這句話一出,狂尊先是心碎,沒想到一向敬重有加的大長老,居然說出這種話,繼而是憤怒,對於所有反對者的憤怒。當即離開閱曇洞,伺機刺殺了赫卿紋,又先後將那兩名長老刺成重傷,由此被焚天坑通緝。狂尊在焚天坑的荒山野嶺中,足足躲了兩年,才被人發現,並被圍困在一座石山之上。枯鏑得知後,親自趕到那座山下,希望狂尊能束手就擒,接受閱曇洞的懲處。狂尊根本就不理睬,在殺傷了數名族人後,對著枯鏑喊道:「如果靈胎不死,我日後定然會成妖、成魔,勢必要讓你們加倍償還,就算死後被萬蟲噬心,永世遭受蝕皮腐骨之煎熬,也在所不惜!」   這誓言如此之狠毒,可以想見其中的怨毒到了何種程度,此話一出,枯鏑頓時色變,隨即意識到狂尊可能會取非常手段,連忙喝止,可是已然來不及了,狂尊縱身跳下了山崖,被地火熔漿完全吞沒。事後不久,那座石山漸漸隆起,越來越高,底下是滾滾熔漿,山腰以上終日被黑雲籠罩,怨氣沖天,那座山便是如今的煉世山。接下來的一百多年,褐甲蠕蟲開始出現異變,接替赫卿紋族長的那人,和其他幾名褐甲蠕蟲的長老,也在三十年中相繼神秘死亡,漸漸地,褐甲蠕蟲部族大權,落到了虻尊和戎尊手上,他們便是當日打探出內情的那兩個人。   隨著虻尊和戎尊的出現,閱曇洞漸漸失去了對褐甲蠕蟲部族的掌控,尤其是近年來,異變的蟲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厲害,枯鏑對此已是無能無力。幸好,虻尊和戎尊對長老會的態度,還算恭敬,表面上倒也平安無事。直到這次的選生儀式上,戎尊突然變得強橫無理,和鳳五等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之後便以此為借口發兵閱曇洞,直到狂尊現身。   高庸涵的確沒有想到,狂尊的身世居然這般曲折,雖然他墜入魔道,但是究其情由,還是有值得憐憫的地方,當下長出一口氣,問道:「那狂尊是如何入魔的?照此情形看來,煉世山才是關鍵?」   枯鏑搖頭道:「焚天坑前三百多年,根本沒有沒有什麼魔界的蹤跡,而且外面有玄元道尊的鎮天羅禁制,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潛進來,又是怎麼和狂尊連成一氣,當真是令人費解。不過煉世山裡面,一定藏有古怪,是可以確信的。」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沉默了。這裡面除了紫袖以外,都為魔界的勢力滲透進焚天坑,大感憂慮,沉默中都沒了說話的興趣。枯鏑安排妥當高庸涵、紫袖的住處之後,便告辭了,這段時間以來,他也有了心力交瘁之感,正好趁著這片刻的平靜,可以好好梳理一下當前的局勢。   送走了枯鏑等人,鳳五把紅蜓、蟲髏棠也打發走了,終於輪到兩人可以密談了。   鳳五已然看出,紫袖和高庸涵的關係十分微妙,也就不避她,在四周布下一座小型法陣,以防隔牆有耳,等到一切佈置妥當,才開口笑道:「高老弟,這位姑娘是誰?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沒給我介紹呢?」   高庸涵也笑了,看了一眼有些害羞的紫袖,回道:「她叫紫袖,要不是她,我非但不能找到你,只怕還性命難保。」   「哦?」鳳五關切道:「你這一路,是如何到閱曇洞的,快給我好好說一下!」   於是高庸涵從當日分別之後,說到如何對鳳五毫無音訊十分擔心,又如何闖到通往墨石洞的關口,如何和計穹等人不打不相識,如何接受蟲齡的重托;一直到如何發現煉世山下的異變,又如何被褐甲蠕蟲發現,繼而和虻尊手下大戰了一場。接著便是掉落到地火熔漿中,如何遇到了紫袖,如何去了紫瑩山凝愁宮,最後又如何打通閱曇洞的通道,等等等等。   鳳五聽完後,出奇地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想了半天,才鄭重說道:「高老弟,我打算以後就留在焚天坑,從今以後我就是計蟲勻,鳳五這個名字,不提也罷!」   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令高庸涵十分詫異,怎麼說完這些天來的經歷之後,鳳五突然有了這種念頭?不解道:「五哥,這是為何?莫非是顧忌被人識破?」   鳳五搖頭道:「這只是一個很小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覺得焚天坑發生的一切,都是源於當日,道尊將他們遷至此地所造成的!」   「可是——」   高庸涵正要開口,鳳五揮了揮手,續道:「我明白你要說什麼,道尊當日將七蟲族禁制在焚天坑,也是為了他們好,不過道尊飛昇之後,咱們玄元宗的確沒有人理會這些蟲人,對他們的生死漠不關心,這是玄元宗的錯!你剛才說的沒錯,你是奉師門之命,來瞭解焚天坑的境況,那麼我自然也是,所以——」突然之間,鳳五的神情變得堅定無比,沉聲說道:「所以,我一定要為七蟲族盡心盡力,做一些事情!至於我曾經托付於你的那件事,就只有勞你去弄清楚了!」    第四十九章 秘洞      高庸涵還要再說,紫袖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輕聲道:「你不用多說了,我雖然不知道玄元宗和七蟲族之間的恩怨,但是也能感覺的出來,五哥這麼做是大義所在,我們應該幫他達成心願才是。」   鳳五點頭讚道:「紫袖姑娘冰雪聰明,當真是深獲我心!」   高庸涵也明白這些道理,只是感情上還是難以接受,苦笑道:「好了,我聽你們的。」   一旦做出了決定,縈繞在心頭一個多月來的難題,也就不復存在了,鳳五顯得十分開心,笑道:「高老弟,恕我直言,紫袖姑娘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可得善待人家,不然連我都不會輕饒了你。」   這話一說出來,紫袖大窘,羞得滿臉通紅,垂下頭去,偷偷看了高庸涵一眼。高庸涵也是顯得十分侷促,除了咧嘴傻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鳳五看到這個情景,眼前又浮現出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那是他這一生最為失悔的事情,在心中留下了永遠的遺憾和傷痛。他為高庸涵感到高興,因為曾經滄海的他,從兩人不經意的凝望中,就可以看出來,兩人之間的感情,其實已經很深了,儘管他們自己也許還沒有意識到。鳳五本就是直率的性格,念及於此,誠摯地說道:「高老弟,紫袖姑娘,你們既然互相傾心,便要珍惜這段緣分,不要像我這樣,抱憾終身!」   看著鳳五略微有些落寞的神情,高庸涵知道,他心裡一定有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當下重重點頭,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紫袖的玉手。   第二天,高庸涵和枯鏑、鳳五、厲屏鴉等人幾番商議,還是決定去煉世山探察一下。既然鳳五已經下定決心,留在焚天坑幫助七蟲族處理這些難題,那麼自己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而要真正改變七蟲族的境遇,無疑要想辦法先弄清楚,魔界倒底對焚天坑做了哪些手腳,至於食物問題,也只能稍後再說。   對於高庸涵的這個決定,枯鏑等人自然是感激萬分,而鳳五的態度也很奇怪,出奇地沒有阻攔,不過他堅持要和高庸涵、紫袖同行。   「既然是這樣,沒有理由高先生幫我們,而我們在這裡坐等,我也和你們一起去!」枯鏑其實也有私心,但是看到高庸涵不計個人安危,如此仗義,感動之餘也豪情大發,準備親自出馬。枯鏑這麼一說,好幾個長老,包括紅蜓也要跟了去。   「大長老,你還是留在閱曇洞吧,這裡需要你來坐鎮。」鳳五倒沒想到,一向信奉趨吉避凶的枯鏑,也能迸發出老當益壯的豪氣,也算是殊為難得了。不過,自己三人就已足夠,而且有外人在的話,反而言談間十分不便,所以很委婉地回絕了枯鏑的熱情。   鳳五的話一出口,高庸涵就明白了,當下也說道:「大長老,我們三人前去探察就可以了,此行的目的,只是要查明魔界的蹤跡,人數倒不宜太多。」   兩人又說了幾句,總算把眾人都給攔了下來,枯鏑等人拉著高庸涵,細細叮囑,鳳五則把紅蜓叫道一邊,小聲交代:「紅蜓將軍,我走之後,你要好生照顧髏棠和計熬他們兩個,他們有傷在身,絕不能讓他們出手。」   「是!」   「還有,如果我們十天之內都沒有回來,你想辦法趕回夜痕洞,和蟲齡長老一起,打理族中的一切,一定要想辦法護著族人的安全。」   「族長!」紅蜓一聽急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沒有你主持大局是不行的!」在鳳五還沒有奪取計蟲勻軀體之前,紅蜓心裡其實有些瞧不起這個族長,因為計蟲勻根本不管事,除了性情暴躁之外,可以說一無是處,全靠蟲齡和自己九兄弟勉力支撐。就像這次來閱曇洞,要不是蟲齡一再催促,甚至閱曇洞都派出了使者,可能她還不願意動身。   可是自踏出夜痕洞以後,計蟲勻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時常向自己詢問族內的事務,無論大小,都問的十分詳細。紅蜓一方面對計蟲勻如此不瞭解情況,而大感無奈,但是另一方面,卻又感到頗為振奮,因為她畢竟開始關心部族的安危了。這一點,在私下的交談中,蟲髏棠也是深有體會。   到了選生儀式上,蟲髏棠被戎尊打傷以後,計蟲勻竟然願意幫屬下出頭,用一種從未見過、十分高深的法術將戎尊擊傷。又在隨後的大戰中,表現出了極強的決斷和大局觀,這種種表現,無一不彰顯出其過人的見解。後來,高庸涵和紫袖的突然出現,紅蜓才知道,原來計蟲勻還有這等交往,更加令他信服。經過這麼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完全被計蟲勻的能力所折服,當此紅絲蟄蟲部族看到希望之時,當然不希望她出現什麼意外,所以對鳳五類似托孤的言談,大為擔憂。   「嗨,我只是這麼一說,你著什麼急嘛!」鳳五通過這些日子,對紅蜓這個精幹且忠誠的屬下,也很是欣賞,當下笑道:「有這兩位高手通行,就算是碰上狂尊也自不懼,如果真的遇到什麼危險,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了。你放心,我比你更加明白去珍惜自己的性命!」   交代完以後,三人毅然上路,枯鏑、厲屏鴉、紅蜓等人,一直送到石樑邊,才相互拱手作別。   鳳五在先前,已經從枯鏑那裡,詳細瞭解了閱曇洞周邊的地形,知道在閱曇洞西北方六十里,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秘洞,可以直通百里之外的傷山。到了傷山以後,再折而往東,穿過一個大峽谷,一直走到界山,便可以進入墨石洞的範圍。至於到了墨石洞以後,如何接近煉世山,就只能靠隨機應變了。   三人的腳下很快,沒花多少時間,就到了據說有秘洞的那座山腳下,這一路行來沒有見到一個褐甲蠕蟲,狂尊果然極守信諾。但越是這樣,鳳五和高庸涵的心中便越發沉重,狂尊的這般表現,可以想見,現在必定是將閱曇洞圍得水洩不通,真的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那個秘洞,據枯鏑回憶,是他年幼時無意中發現的,這麼多年來只走過一次,洞內陰冷潮濕,與外面的環境截然不同。如果這個秘洞消失找不到了,又或者走不通,那麼三人就只好原路返回,另外想辦法。其實照紫袖的意思,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從地火熔漿中穿過去;但是一來很難算準方位,二來即使到了墨石洞下面,要上到地面的話,很可能需要打出一條通路,那麼就很難談到隱秘了。   三人到了山腳下,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有什麼洞口之類,鳳五直接祭出一個紙鶴,紙鶴飛到半空悠悠朝南面飛去。   「想不到五哥還會操控精鑄鬼工的尋信紙鶴,這倒省了不少麻煩。」   「在我留給你的那個玉柬裡,就有尋信紙鶴的操縱之法,有空了可以看看。」這個法門,是鳳五心中的那名女子所傳,所以說到尋信紙鶴時,頗有些感慨。   尋信紙鶴落到了一塊岩石旁邊,七蟲族本就擅於打洞,鳳五當下輕輕躍起,一頭砸到地上,身子一陣扭動,很快鑽進了地面。就見那塊岩石很快鬆動滾落到一邊,周圍的泥土碎石紛紛散開,跟著一顆碩大的蟲頭冒了出來:「找到了,你們跟著我走,裡面很狹窄,大家小心一點。」   鳳五說完,轉身又鑽了進去,身後露出一個不大的洞口。高庸涵牽著紫袖的手,邁入洞中。洞內果然跟洞外有很大的區別,空氣中多了一些濕潤,腥味也比外面淡了許多。這一點很是奇怪,因為就在秘洞下面不過兩三里的地方,就是沸騰的地火熔漿,不要說離得這麼近,就是高高在上的夜痕洞,也沒有哪處地方如此潮濕,當真是有些古怪。   三人都是視黑夜如白晝,所以對洞內的景象看的十分清楚。山洞大小,對於高庸涵和紫袖而言,一點都不侷促,但是對於鳳五來說,的確是有些狹窄了。很多彎道那裡,鳳五都要硬生生擠過去,搞得碎石飛濺,幸虧皮粗肉厚,倒也沒什麼大礙。一路感覺是在往下延伸,前行了大約四、五里路,鳳五就聽見身後高庸涵連呼奇怪,當即停了下來,不便轉身,只好走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地方,才出口問道:「高老弟,有什麼奇怪的?」   高庸涵勉強擠到鳳五身邊,拿著一朵小花,遞到他面前,很是疑惑地說道:「五哥,你看!」整個焚天坑內都是一片燥熱,除了楚蘭紅淚和那種苔蘚之外,沒有任何植物,在這洞中,竟然還能見到花朵,的確是怪異到了極點。   鳳五仔細想了想,枯鏑並未提起秘洞內長有花草,想來是他也不曾注意。「難道說,這個秘洞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兩人正沉思時,就聽見後面紫袖驚奇地說道:「這裡還有一條秘洞!」   兩人一驚,高庸涵連忙擠到後面,果然,在一處彎道的石壁上,露出了一個碗大的窟窿,探頭過去一看,石壁後面的確另有一條密道,不知通向何處。由於不知道密道的來歷,高庸涵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枯鏑當初怎麼就沒有發現,這條密道的存在?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當即對鳳五說道:「五哥,看來是你硬擠過來時,將石壁給弄破了,這條密道才露了出來。只是——」   「只是什麼?」鳳五急急問道。   高庸涵皺眉道:「只是這條密道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很像是人力開鑿出來的,當真是奇怪之至!」   「莫非,是七蟲族早先開鑿的,可是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啊?」鳳五自言自語,也是十分的疑惑。這條秘洞綿延數十里,而且如此狹窄,不像是七蟲族開鑿出來的;另外,就算是七蟲族所為,這麼做又有什麼用意呢?   「又莫非,焚天坑內還有其他人不成?」鳳五是三人中,對七蟲族瞭解最多的人,他都從來沒有聽說過在焚天坑內,除了七蟲族之外還有別的什麼人,那麼可以肯定,即使有外人存在,也必然不為七蟲族所知,就像紫袖的存在一樣。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三人異口同聲道:「難道是魔界所為?」    第五十章 幻術      既然大家都是這種看法,那就好辦了。高庸涵一拳震垮了石壁,當先走了進去,紫袖緊跟在身後,可是問題馬上出來了,鳳五由於身軀過於龐大,實在是擠不進去,只好叮囑道:「高老弟,凡事不可強為,如果不對勁,就馬上回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我知道,五哥你也要小心!」   高庸涵同鳳五拱手作別後,和紫袖一起,順著那條密道走了進去,鳳五在外面枯等,閒來無事,把近期發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才剛剛理出個頭緒,就聽見密道裡面傳來一陣轟鳴,一下子想到,二人莫非是出了什麼意外,情急之下,顧不得那麼多,擠進洞口硬要往裡面鑽。   正在這時,突然看見高庸涵和紫袖兩人走了出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又感到十分好奇,張口問道:「高老弟,裡面情形怎麼樣?」   高庸涵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陣轟鳴聲逐漸消失,鳳五愈加好奇,目光轉到紫袖臉上:「紫袖姑娘,你們倒底遇到了什麼事情,為何是這般神情?」   紫袖的表情同樣奇怪,吞吞吐吐道:「五哥,不是我們不告訴你,只因為我們實在是不能說,還請見諒!」   「五哥,裡面的情形,絕對和魔界沒有任何關係,這點大可放心!」高庸涵終於開口。   這樣的措辭,這樣的語氣,鳳五幾乎可以肯定,兩人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便對人言的情況,既然和魔界無關,當下也就不再追問了。不過這麼一來,鳳五對於密道的盡頭,倒底藏著什麼秘密,卻生出了極大的興趣,暗自思量,打算日後有空的話,親自下去看看。這也導致了日後鳳五被困,險些喪命於此;再到後來,高庸涵為了救鳳五,更是不惜大鬧異界,生出了極大的是非。   眼下,三人當然不會想到,這次為了探察煉世山,穿越這條秘洞的舉動,為後來埋下了極大的隱患。其實在鳳五以為,二人不過才去了一個時辰都不到,但是高庸涵和紫袖卻經歷了好幾年的波折,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順著秘洞往前又走了幾里,地勢開始往上,一路行來再無什麼古怪,三人順利地到了傷山山腰。   出了秘洞,高庸涵一見,便知道這裡為何得名傷山了。傷山和煉世山比起來不算很高,一截插在地底,一截如同被折斷了一般斜伸出去,整個山體全是巨大的裂縫,就像是被利刃砍劈過一樣,渾身傷痕纍纍。最令人稱奇的是,所有的裂縫裡,都流出一種紅色的粘稠液體,彷彿受傷後流出的血液。   見此情景,高庸涵大為驚奇。剛好身邊就有一條裂縫,當下伸手蘸了點黏液,手指搓揉了幾下,感覺滑滑的;又放到鼻尖聞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奇道:「五哥,這山上流的是什麼東西,好生奇怪?」   「我也不知道!據說這座山古來就有,七蟲族自遷到焚天坑以後,曾有人誤飲這種黏液,結果發狂而死。自此後,這座山被族中視為不詳之地,很少有人到這裡來,我想,這也是我們沒有遇到褐甲蠕蟲的緣故。」這些話都是聽枯鏑說的,傷山是不是不詳之地,暫且不管,但是鳳五的確感到了幾分不自在,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煩躁,於是說道:「我們趕快走吧,盡快探明真相才是正理。」   順著傷山東面的峽谷,一直走出數里之遙,高庸涵還忍不住回頭看那座傷山,他始終有一種直覺:「也許,這座傷山,和那密道盡頭的世界,有些淵源吧!」   紫袖似乎感受到了高庸涵的情緒,輕聲說道:「不要想那麼多了,在那個世界,我們只是過客而已。」   「嗯!」高庸涵站定,看著紫袖深情說道:「你為我做了這麼多,而我卻無以為報,心裡好生過意不去!」   紫袖搖搖頭,微微一笑並不作答,無論做什麼她都是心甘情願,能和高庸涵在一起就已足夠,又哪裡談得到什麼回報?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天,三人在群山中找了一處平台,休息了一陣,鳳五指著前面一座山崖,悠悠說道:「如果枯鏑沒說錯的話,過了這座山,就進入墨石洞的地界了,只怕又有一場惡戰。」   「可惜我還不會幻化的法術,否則變成褐甲蠕蟲的模樣,直接潛了進去,也少了許多麻煩。」   高庸涵這麼一說,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鳳五一拍大腿說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用幻術,這倒是個好法子。」鳳五所學極雜,這門法術也曾學過,不過自從肉身被毀,奪舍重生之後,這種法術也就不靈了,要不是高庸涵提醒險些都忘記了。   幻術真正說起來,不算太高深,修習之後可以隨意變成飛鳥、走獸,甚至於山石、草木。只是這種法術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就是無法隱藏靈胎的氣息,遇到真正的修真者,並沒有多大的用處,所以頗有些雞肋的感覺。在各大修真門派中,幻術不過是一種障眼法而已,並不為人所重視。   紫袖也不會,因為以凝愁仙子的修為,根本不屑施展什麼幻術。幸好這種法術很簡單,高庸涵和紫袖沒費多大精神,就已經能熟練地變幻了。兩人都對褐甲蠕蟲的形態十分瞭解,默唸咒語,搖身一變,變作了褐甲蠕蟲的模樣,相視哈哈大笑。   鳳五湊到兩人身前,用力地聞了聞,很滿意地說道:「很好,高老弟的身體是借助褐甲蠕蟲重塑的,所以身上的氣味很像。至於紫袖姑娘嘛,由於修為高深,靈胎氣息可以隱藏的很深,倒也沒什麼問題。」跟著話鋒一轉,很不甘心地說道:「這麼一來,我又只能作壁上觀,想來真是令人憋屈。」   「五哥,我們這次能不動手最好,你就安心呆在外面,幫我們把風。等打探清楚了,我們一定會原原本本,第一個說給你聽的。」紫袖的聲音本來就動聽,這番話又說的入情入理,鳳五也就釋然了。   第二天,高庸涵和紫袖變作褐甲蠕蟲的模樣,有鳳五在前頭帶路,有驚無險地避開路上的巡查,順利到達煉世山附近的一座山崖上。煉世山還是那個樣子,山頂依然被一片血紅的雲霧籠罩,山腳是奔騰翻湧的地火熔漿,那條如同黑帶一樣的碎石帶,仍然繞著山體層層而上,直沒入血色雲端。   看著無數的褐甲蠕蟲,不要命的跳進地火熔漿之中,鳳五和紫袖倒吸一口冷氣。一股濃烈的焦臭和慘呼傳來,紫袖心中大為不忍,皺眉道:「這些蟲人就是這樣異變的麼?狂尊未免太絕情了,這些怎麼說都是他的族人啊!」   「興許,他反而認為這是拯救族人的良策,正自得意也未可知。」鳳五現在越來越融入到計蟲勻的身份中,話語中流露出濃烈的憎恨。   「五哥,我和紫袖先去了,你且留在這裡,我們一旦打探出虛實,就立刻回來。」   「好,我等你們回來,你們一定要小心!」   當下高庸涵和紫袖辭別鳳五,跳下山崖,迅速融入到褐甲蠕蟲的隊伍中。對於從一旁跑進來的兩個族人,褐甲蠕蟲絲毫沒有覺察出有何不妥,蜂擁著朝煉世山腳下奔去。   對於高庸涵來說,上次只是遠遠看了煉世山幾眼,如今越靠近煉世山,越感到震撼,很難想像,不過百年的時間,竟然能隆起如此高大巍峨的山峰,著實令人驚訝。看著周圍蟲人狂熱的鼓噪,同時受到煉世山氣息的影響,高庸涵心中漸漸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只覺得要大聲嚎叫,才能發洩這股煩躁,忍不住跟著周圍的蟲人一起吼了起來。   紫袖聽到高庸涵的吼聲,猛然回頭,只見高庸涵雙目盡赤,鉗嘴中獠牙翻出,喘著粗氣,凶光畢露。心中連呼不妙,知道是被煉世山散發出來的邪氣侵擾所致,急忙握住高庸涵的右手,一股靈力直探紫府。   高庸涵忽然覺得紫府內一陣清涼,似乎有甘露灑下,將胸中的煩悶一掃而空,神智隨即恢復清明。他知道,剛才由於被煉世山的雄偉所震撼,心神間出現了幾絲波動,結果被邪氣趁虛而入,險些迷失了本性,要不是紫袖從旁相助,只怕心神會完全失守,後果難以想像。不由得用力握了握紫袖的左手,歉然一笑,不敢再胡思亂想,緊守住紫府,跟在那些蟲人身後朝前走去。   對於兩人的異常,周圍的褐甲蠕蟲根本無人在意。已經快到煉世山腳下了,蟲人越來越多,頓時變得擁擠不堪,高庸涵緊緊抓住紫袖的手,一步步走到地火熔漿跟前。   在地火熔漿邊上,從地下突出許多石筍,每根石筍上都站著一個褐甲蠕蟲,指揮著族人朝熔漿中跳去。從他們身上流露出的靈力波動,可以很輕易地看出,這些石筍上的蟲人,都是一些低級的修真者,顯然是一些小頭目之類,在此負責指引。   沒過多久,高庸涵和紫袖終於到了地火熔漿邊上,定睛往下一看,儘管都是地火熔漿,但是明顯與別處不同。熔漿的顏色是刺眼的血紅,無數大大小小的漩渦中,不斷噴湧出肉眼難見的黑氣,這些黑氣在熔漿表面繚繞,慢慢升到空中,一旦觸及到那些碎石,碎石便落了下來,在還沒掉進熔漿之前,就被黑氣給吞噬熔化了。   要是沒有猜錯的話,這些黑氣便是魔界的氣息,儘管對於高庸涵和紫袖來說,這股氣息還很微弱,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跳進去之後又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兩人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種堅定,相互點點頭,同時催動靈力護住全身,然後縱身跳進了地火熔漿之中。    第五十一章 盤甲      兩人跳下之後,不敢過分顯露實力,只是用靈力緊緊護住週身。這些地火熔漿對於高庸涵來說,倒沒什麼大的影響,相對紫袖而言,就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兩人周圍全是褐甲蠕蟲,大家似乎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去,不少蟲人都忍受不住毒辣的熔漿,雖然聽不到他們的慘呼,但是不斷見到有蟲人被熔漿吞沒,先是外殼著火,跟著化為灰燼,可謂慘不忍睹。   紫袖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想出手救助身邊的蟲人,每次都被高庸涵用眼神阻止。倒不是心狠見死不救,他非常清楚,要是不把煉世山的秘密搞清楚,將會有更多的蟲人喪命,又或者發生異變。就在兩人快沒耐心的時候,變化終於發生了。   地火熔漿深處,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周圍的熔漿急速旋轉,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漩渦,把所有的人都往下扯去。兩人緊緊拉在一起,不做任何反抗,隨著漩渦往熔漿深處而去。漸漸地,周圍的漩渦柱越來越多,每個漩渦中都脅裹著無數的褐甲蠕蟲,越往下,被拋出漩渦的蟲人越多,凡是被拋出的蟲人全部被熔化,無一倖免。   下降的距離沒有想像中那麼深,終於,這段難熬的時刻快要到頭了。漩渦的盡頭顯現出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周圍出現一個巨大的空間,似乎有一股怪異的法力,將地火熔漿給逼了開來。一進入到這個空間,灼熱的感覺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未經歷的陰寒,巨大的反差,令許多蟲人措手不及,紛紛爆裂。又一股吸力,將倖存下來的蟲人,全部給捲了進去,眾人來到一個巨大的山洞中。這一段說來並不算長的時間,對於許多褐甲蠕蟲來說,只怕是他們一生中最漫長、最恐怖的經歷了。所有聚集在山洞中的蟲人,都驚魂未定,不時傳來低沉的吼叫,高庸涵和紫袖混在蟲人中,仔細打量著這個山洞。   嚴格說來,這個山洞更像是一個平原,一望無際,頭頂上是盤旋的雲霧,根本看不到洞頂。在山洞中間,高高豎著數十面黑幡,幡面上畫著符篆,黑幡雜亂無章地插在地上,排出一個古怪的陣法。法陣上空有一個巨大的圓球,散發出耀眼的白光,白光之中似乎還有一個黑色的圓球,來回滾動若隱若現。   天機門以陣法著稱,但是高庸涵對於眼前這個法陣,卻是一點都看不明白,低聲向紫袖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陣麼?」   紫袖皺眉道:「這個法陣我也沒見過,但是那些黑幡倒有些眼熟,如果沒猜錯的話,像是地府中的法器。」   高庸涵一聽也是一怔,莫非魔界和地府勾結在了一起?雖說地府在傳說中,是大凶之地,但一向自成一統,與外界並無什麼瓜葛,這裡又怎麼會出現地府的法器?紫袖曾跟隨凝愁仙子到過地府,以她的眼力,想來不會看錯,不由得心頭一沉,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這時,那個發出白光的圓球裡面,傳來一陣低沉的咒語,兩人心神一震,隨即驚醒,再看周圍的蟲人,已經被這陣咒語所控制。所有的褐甲蠕蟲都開始躁動起來,顯得無比的狂熱,剛才的那種驚懼全然不見了,發瘋似的朝法陣處湧去。法陣突然爆發出漫天的白光,把衝過去的蟲人全部吞噬進去。   高庸涵此刻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裡應該就在煉世山的底部,周圍一定有路能通往頂部,當即一拉紫袖,朝山洞邊緣跑去。潮水一般湧來的蟲人,給了兩人極好的掩護,跑出十多里後,果然見到了高聳的石壁。兩人沿著石壁疾走,走不多遠,就見到一座石梯,順著石壁綿延而上,隱於雲霧之中。   石梯很是狹窄,只容一人通過,高庸涵毫不遲疑,拾階而上,紫袖緊跟在身後。走了沒多久,石梯沒於石壁之中,高庸涵低頭急行,剛剛踏入石壁,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不敢有絲毫怠慢,體內靈力奔湧而出,護住週身,但是腳下毫不停留,一步跨了進去。   裡面是三個褐甲蠕蟲修真者在此把守,他們也是剛剛察覺到有人侵入,待要出手時,一見進來的是兩個族人,才略微放下心來。其中一個蟲人喝道:「你們兩個不在下面呆著,等候聖瞳給你們脫胎換骨,跑上來做什麼,不要命了麼?」   聖瞳?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應該就是法陣上空的那個圓球,心下一陣不屑:「該當叫做魔瞳才是!」可是嘴上仍舊敷衍道:「我們有事稟報!」   「什麼事?」   高庸涵回頭朝紫袖使了個眼色,暗中捏了一個法訣就準備出手,嘴裡答道:「有外人闖進來了!」   「什麼?」其中兩個修真者大驚,正要追問,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那個蟲人,突然出手。可是他出手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的同伴。   只見兩個斗大的蟲頭沖天而起,兩股粘稠的血液如同噴泉一般,灑了一地,那兩個蟲人至死都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同伴竟然出手偷襲。   這一變故也令高庸涵二人大吃一驚,紫袖動作極快,趁著那蟲人向同伴出手之際,已經欺到他身前,一手按在他的腦門上,只要那人稍有異動,便將其格殺當場。   那名蟲人一點都不驚慌,慢慢擦掉歷爪上的血跡,朝高庸涵笑道:「你是高先生吧?當日在石樑一戰,閣下的風采至今歷歷在目,令人佩服!」跟著轉頭朝紫袖頜首示意道:「如此高明的修為,只怕除了白衣仙子以外,再也無人能這麼輕易地拿住我的命門了。」   高庸涵也是淡然一笑,但言語中卻絲毫不為所動:「不錯,我是高庸涵,你又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想必高先生和仙子蒞臨此地,也是為了煉世山背後的秘密吧?」此人顯得十分自信,似乎認定高庸涵和紫袖不會殺了自己,所以言談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自負,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   高庸涵仔細看了一下面前的這人,可是始終無法分辨出他是誰,在高庸涵的眼裡,這些褐甲蠕蟲除了個頭大小不一樣以外,長的實在太像了。在煉世山呆的越久,危險性自然越大,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打啞謎上面。   紫袖對於此人的故作從容有些反感,接過話題冷冷說道:「我們來幹什麼沒必要告訴你,你要是不願意說,那就只好對不起了。」說完,一股靈力很輕易地探入到那人的紫府,輕輕攪動了一下。   這個蟲人感到靈胎一震,心中大恐,以為紫袖要下殺手,急忙說道:「且慢!我不是真正的七蟲族人!」   紫袖一笑,收回靈力,看著頗有些狼狽的蟲人。此人才知道上當了,紫袖根本就沒有要殺自己的打算,當下訕訕說道:「我是重始宗第八代弟子盤甲,奉師門之命,於十年前潛入焚天坑,調查當年的一宗公案。」   「盤甲?」高庸涵一愣,猛然想起,前幾日石樑之戰中,那個大出風頭的虻尊手下。當時由於對此人較為好奇,所以曾運足耳力,隱約從虻尊和他的對話中,得知了此人的名字,此刻再仔細看了一下,眉目間似乎有些熟悉,跟著追問道:「你就是前幾日,在數名銀牙厲蟲修真者圍攻下,全身而退的那個褐甲蠕蟲?」   「正是在下!」   原來,二十年前,焚天坑曾出現異象。當時,一道紫光從焚天坑內射出,直入雲霄,風雲變色,震動了整個修真界。隨後不久便有謠言廣為流傳,說是上天不滿玄元、重始二宗,把持厚土界,特為示警。既是謠言,自然不必當真,但是謠言越來越盛,包括玄元宗宗主目桑,和重始宗宗主海邀黎在內,都感受到事態有些嚴重,開始著手調查焚天坑異象。   焚天坑的異象緣何而來,以兩宗為首的修真界還沒查明,在十三年前,又傳出玄元宗宗主目桑,攜須彌山先天靈氣神秘失蹤一事。緊跟著,半年之後,更是曝出了東陵道有一處仙人墓葬,據說裡面有眾多仙器陪葬,吸引了無數修真者前往,結果玄元宗第二代宗主,拓山真人喪命於焦壟山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玄元、重始二位道尊聯手開創了玄明盛世,修真界也遙奉二宗為北斗,但是兩宗的關係卻非外人想像中那般和睦,在許多問題上都有極大的分歧。但是對於玄元宗連續遭到橫禍,重始宗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海邀黎和門內大長老申樸真人密議後,均對如此大的變故深感憂慮。為了查明真相,決定回到最初的起點,派人詳查焚天坑異象。   派往焚天坑的是長老木兩空,和四名第八代弟子,其中一個正是盤甲。木兩空一行自重始宗出發後,就被一夥神秘人給盯上了,結果剛剛到達焚天坑,就遭到數名黑衣人的包圍。木兩空向來人表明身份,但是仍然遭到圍攻,除了盤甲僥倖逃脫,其他人則盡皆喪命。   「盤甲等人也遭到了伏擊,而且也是在焚天坑,和鳳五當年的經歷何其相似?難道這些神秘的修真者,是出自同一個勢力?」高庸涵心中疑問重重,看來焚天坑內果然大有文章。   盤甲沒有在意到高庸涵的沉思,接著說道:「我當日為了逃命,誤打誤撞,也不知怎麼從地面上摔了下來,掉在墨石洞轄下的一座山崖上,後來不得不化身為褐甲蠕蟲。我在墨石洞呆了足足十年,一直很懷疑煉世山,只是——」   盤甲得知煉世山可使蟲人異變後,由於不知道內情,謹慎之下一直不敢以身犯險。同時,仔細觀察了一下褐甲蠕蟲異變後的行為,倒也學的惟妙惟肖,避免了跳進地火熔漿後的不測之禍。盤甲的心機頗深,只要能查明有關異象的來龍去脈,倒也不在乎在焚天坑內多呆,所以抓住機會,慢慢成為虻尊的屬下。又借攻打閱曇洞之機,一舉獲得了狂尊的激賞,這才有機會進入到煉世山內部,不過也只是守住其中的一個通道而已。幸好盤甲並不著急,他的打算是,只要慢慢來,一步一步獲取狂尊的信任,總有一天能弄清楚。   誰知,剛守在這裡才不過兩天,兩個形跡可疑的蟲人就闖了進來,盤甲小心觀察,終於可以確定來人大有問題,似乎也是想探察煉世山,當時就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計劃。    第五十二章 魔瞳      盤甲每次靠近煉世山的時候,都會覺得心神不寧,尤其是這次,雖然得以順利地進入到煉世山的內部,但是心中那種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他知道,這是魔息在侵蝕他的靈胎。為了抵禦魔息,他這兩天每天都要運功調息,護住紫府,定住心神。不過這麼長此下去,對於自己倒底能不能抵擋住魔息,保持心神不致迷失,心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在三天前的石樑之戰中,盤甲驚奇地發現,除了自己以外,在焚天坑內居然還有人族的修真者,而且還是玄元宗的弟子。當時,盤甲就敏銳地感覺到,這兩人玄元宗弟子的突然出現,恐怕和煉世山有很大的關係,所以他這兩天一直在等,果然,兩人如期而至。   盤甲起初的打算是,如果兩人也和自己一樣,對於魔息有些難以抵擋的話,就出手將二人設法逼走,以此來獲取狂尊的更大信任。可是看到二人,竟然若無其事地從魔瞳旁邊走過,立刻改變策略,準備和高庸涵兩人聯手,一同闖一下狂尊的老巢。所以在二人甫一踏進自己把守的山洞,當即出手將同伴擊殺,進而表明身份。   高庸涵聽完盤甲的這番話,對於盤甲的心智、修為也頗為佩服,他畢竟和鳳五的經歷大為不同,卻甘願守在焚天坑十年之久,單只這份耐心,就十分不易了。當下說道:「閣下忍辱負重,令人欽佩!不過事不宜遲,就煩請頭前帶路,咱們合力闖一闖這個煉世山。」   紫袖早已放手,退回到高庸涵身邊,盤甲朝二人一點頭,轉身走進旁邊一條石洞,高庸涵和紫袖緊隨其後。一路上由於有盤甲帶路,很順利地避開幾處守衛,即使有避不過去的,也由盤甲給敷衍了過去。三人沿著石洞盤旋而上,走了大約兩三里,走到一處斷崖邊,路突然斷了。   「怎麼會這樣?」盤甲看了看斷崖,竟有二十餘丈寬,皺眉道:「我前天從這裡過的時候,根本沒有這個斷崖。」   「來時的路上有那麼多岔路口,不會是走錯了吧?」   「應該不會,我曾花了很大的心思,按理說不會記錯的。」   「要不我們再回頭看看?」   盤甲沉吟了一下,屈指一彈,一道流光打向對面的山崖,山崖表面微微扭曲了一下,將流光吞了進去,漾起淡淡的一層波紋。「咦」了一聲,盤甲自言自語道:「怎麼多了一層禁制?情形看來不妙得很啊!」   三人掉頭,順著原路走到一個岔路口,沿著另一條通道往前,走了沒多遠,結果又是一道斷崖攔在面前。接連試了幾次,每次都是一樣,事情變得棘手了。   「盤甲老兄,情形不對啊。」高庸涵面色凝重,緩聲說道:「你們發現沒有,我們這幾次連一個蟲人都沒碰到,難道說已經被發現了?」   盤甲對此也是迷惑不解,惟有紫袖看法不同:「應該不是,就算盤甲先生忘記了來路,但是我們每次到了最後,總是會見到那座斷崖,可見是煉世山本身發生了什麼變化,又或者布下了什麼法陣。但是我根本沒有感覺到法陣的存在,相反,倒是覺得煉世山裡的魔息變得有些微弱了,莫非是這些變化,使得那些褐甲蠕蟲另有舉動?」   魔息細微的變化,高庸涵和盤甲都沒有察覺出來,但是對於紫袖的修為,兩人都十分信賴,既然紫袖這麼說,那麼一定有她的道理。可是如此一來,由於不知道倒底發生了什麼,那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盡快退出煉世山,先保證自身的安全,然後再另尋機會;二是往裡硬闖,興許魔息突然變弱,是個機會也說不定。   高庸涵和盤甲幾乎同時想明白,裡面的風險和機會,齊齊看了對方一眼,同時點頭,兩人都不願放棄這個機會。對於高庸涵來說,這麼闖進煉世山可能只此一次,下次來的話,恐怕除了硬殺進來,別無他策。   而盤甲更不願捨棄,苦心隱藏了十年,今天已經徹底暴露,要是就此退卻,那豈不是白白吃了這麼多苦?再往深想一層,有紫袖這個高手同行,只要有她敵住狂尊,褐甲蠕蟲部族中也就只剩下虻尊和戎尊了;虻尊受傷,而以自己和高庸涵的修為,戎尊絕對敵不過兩人聯手。至於剩下的那些修真者,大多在四周戒備巡查,煉世山內部反而有些空虛,所以說一搏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於是三人再次來到斷崖前,盤甲不再掩飾實力,當即出手,大喝道:「契天大法,疾!」雙手合抱,跟著往外一推,一股浩然正氣充斥於四周。那契天大法剛一觸及斷崖,盤甲隨手三張靈符打了出去,口中喝道:「灼焰符,破!」   高庸涵在一旁仔細觀看,剛開始看到契天大法打到對面山崖之上,卻沒有一點反應時,心中還有一些納悶。跟著,三張灼焰符飛出,一貼到山石表面,瞬間形成三道烈焰,就聽見如同炒豆一般,「嗶嗶啵啵」一陣亂響,山崖似乎被扭曲變形了一般,向兩邊撕裂開來,顯現出半截石樑。   看到這裡紫袖不住點頭,把盤甲所使的契天大法,和見過的聚象金元大法暗自做了一番比較,發現兩者竟都是高明之極的法術,不由得對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大為欽佩。忍不住讚道:「重始宗法術果然非同凡響,竟能以奇妙法門汲取天地正氣,再疊加到靈符之上,聚集在一點擊出。以符破陣,好巧妙的法術,當真是妙到毫巔!」   盤甲口中連連謙遜,但是得意之色卻溢於言表。他自石樑之戰見識過高庸涵出手後,便忍不住拿自己做了一番比較,說實話,兩人修為大致相當。但是盤甲心中明白,自己還是差了一籌,因為高庸涵的年級絕對要小很多,自己至少要比他多修了十幾、二十年,所以出手之時,不免就有了幾分比試、炫耀的念頭。尤其是還當著紫袖的面,那就更要好好表現一番了,所以毫不遲疑地使出了絕招。   盤甲其實是千靈族人,千靈族是整個厚土界公認的,最漂亮、最有風度的一族,自從在石樑對岸見到紫袖之後,盤甲就被紫袖的美貌所打動。在千靈族,美貌的女子不計其數,但是都遠不及紫袖,更何況在紫袖身上,還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恬淡和高雅。至於高庸涵,在盤甲看來,充其量不過是不怎麼醜陋而已。他也不是看不出,紫袖和高庸涵之間的那種情意,但是好勝心一起,便有意將此給忽略了。   能得到紫袖的誇讚,盤甲心中暗喜,便愈發要表現一番了,一縱身躍到斷梁之上,一馬當先朝前走去。只是他忘了,自己現在還是褐甲蠕蟲的模樣,得意的神情不免有些滑稽。   高庸涵當然不會知道盤甲的心思,只是對此人的修為有了更深的瞭解,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和紫袖一前一後跟了進去。   過了石樑,走不多遠來到一座山洞跟前,還沒來得及查看周圍的情形,一股巨大的吸力湧來,把三人往洞內扯去。三人連忙釋放法術,可是那股吸力古怪之極,居然不受任何影響,而洞內似乎是無盡的黑暗。   從黑暗深處隱約傳來一絲亮光,亮光越來越近,吸力也越來越小。三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突然又一股極大的推力湧來,猝不及防下,三人朝後飛去,重重撞在一堵石壁上。可是石壁十分柔軟,高庸涵試著用手摸了一下,大駭,入手竟如肉塊一般。尚來不及細查,眼前突然大亮,一個巨大的圓球,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出現在三人眼前。   高庸涵一見之下,覺得圓球十分眼熟,突然想到了煉世山底下的那個魔瞳,難道這裡也有一個魔瞳不成?念及於此心中一懍,當即走到紫袖身邊,擋在她面前。盤甲跌落在一旁,剛剛爬起來,就和魔瞳對了個正著。   魔瞳似乎非常惱怒,裡面黑色的瞳孔帶著怨毒,死死盯著盤甲。盤甲一生都不知「怕」為何物,即使是跟隨長老木兩空被人圍攻,生死懸於一線時也沒怕過,可是在魔瞳的注視下,卻感到一股寒意從心頭升起,直竄入紫府之內,頭皮一陣發麻,渾身忍不住抖個不停。魔瞳似乎有一種魔力,盤甲極力抗拒這股恐懼,想要大喊大叫、大打一場,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手,甚至連喊也喊不出聲,動也不能動了。   高庸涵見勢不妙,正要出手,忽然被紫袖給攔了下來,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紫袖一擺手,緩聲說道:「法象還元,不躁不緩,水火相濟,歸於中正!」   紫袖每說一個字,魔瞳的魔力似乎就弱了一分,等到第十六個字一說完,魔瞳倏地退開三丈,盤甲張嘴噴出一口紫血,身子緩緩倒了下去。高庸涵急忙衝過去,把盤甲扶到身後,給他餵了一顆楚蘭紅淚,盤甲此時已是萎頓之極,不過總算脫離了魔瞳的掌控。   安頓好盤甲,高庸涵轉身再看時,紫袖已經變回人形,一身白衣勝雪,週身一股仙靈之氣環繞,面容莊重肅穆,整個人顯得聖潔無比。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必要再掩飾身形,高庸涵心中默念口訣,也現出了真身。   魔瞳似乎感受到威脅,瞳孔縮成了一團,先前散發出的白光漸漸變成了綠色,隱隱傳來低沉的呼吸聲。而那個令人恐懼的瞳孔,正死死盯著紫袖,一瞬不瞬。   雖然從未見過魔界生靈,但是此刻,高庸涵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個魔瞳才是真正來自於魔界,因為魔瞳散發出的強大魔息,令他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第五十三章 虯齊      雙方對視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魔瞳突然發出一聲悶哼,高庸涵覺得紫府內一陣劇晃,種種顛倒迷離的念頭,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心中大叫不妙,如此下去,只怕會心神失守,墜入魔道。當下用力一咬舌尖,一股劇痛襲來,心中妄想也隨之一鬆,連忙服下一顆楚蘭紅淚,盤腿坐在地上,運功調息緊守元神。   魔瞳這一聲悶哼,整個煉世山都為之一震。身處底部魔瞳注視之下的褐甲蠕蟲,一時間變得狂亂不安,不知所措;而在外面的那些蟲人,如同炸鍋了一般,四散奔逃。那些守在石筍上的修真者,修為參差不齊,靈胎受到震動,從石筍上紛紛掉了下來。原本就擁擠的隊形受到影響,又失去了修真者的約束,一下子變得混亂不堪。最慘的就是靠近煉世山的那些蟲人,不斷被擠進地火熔漿之中,慘呼連連。   一直守在外面的鳳五,始終掛念高庸涵和紫袖的安危,驟然被這聲悶哼撞到靈胎,心神也是一陣晃動。不過他修為夠高,而且對於玄門正宗修習多年,運轉了一遍靈力,把心頭的那股煩躁強行驅散。   「難道說,高老弟他們已經和魔界的人交手了?」對於這股突然而至的魔息,鳳五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魔力之高,超乎想像。   看著黑氣大盛的煉世山,和山腳下亂成一團的褐甲蠕蟲,鳳五毫不遲疑地衝了過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總之,絕對不能看著高庸涵遇險,就算是拚命,也要保著高庸涵和紫袖平安歸來。   鳳五狂奔,胸中充滿了悔意,實在不該告訴高庸涵自己的打算,更不該拉著他們二人打探什麼煉世山。都怪自己當初太自以為是,以為憑三人的修為,就算真的遇上魔界中人,也大可一戰,再不濟自保總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對手的實力,要是高庸涵、紫袖因此而出了什麼意外,那自己當真是萬死莫辭。鳳五這麼想,倒不是看輕高庸涵和紫袖,而是這股魔息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了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的地步。   鳳五瞬間衝進了蟲人堆裡,只要擋在面前的褐甲蠕蟲,一個照面下來都成了死屍。很快地,緩過勁來的褐甲蠕蟲發現了鳳五,拚命召集人手擋住去路,一些修為頗高的修真者也紛紛圍了過來。鳳五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停了下來,在他面前,至少有十幾個修真者,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鳳五暴怒!眼見離煉世山不過數十丈距離,卻被死死擋住,出手再不容情,聚象金元大法接連擊出,不留一絲餘地。可是他面前的對手,已經不是普通的蟲人,全是有一定修為的高手,雖然單打獨鬥不是對手,但是勝在人多,而且越來越多。鳳五被團團圍住,此時,不要說救人,連自己的性命,也遲早會丟掉。   但是鳳五腦海裡,卻只有一個念頭:「高老弟、紫袖姑娘,你們無論如何不能出事,一定要活著走出煉世山,走出焚天坑!」   鳳五在外面拚命,煉世山裡面,高庸涵同樣在拚命,不過他的對手卻是盤甲。   盤甲化身為褐甲蠕蟲,在焚天坑內呆的太久了,為了不至於暴露身份,行事甚至是思維都盡力模仿蟲人,這一點他做的相當不錯,至少在今天遇到高庸涵和紫袖之前,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可是這麼一來,難免會受到蟲人的影響,再加上目睹、參與了數次蟲人之間的自相殘殺,心性無形中多了一些狡詐和暴戾,千靈族人特有的那種灑脫、飄逸漸漸遠離。剛才已經在魔瞳的注視下,險些迷失本性,此刻一聽到魔瞳的低吼,原本就不穩的靈胎又開始動搖。盤甲雙目盡赤,呆呆盯著仙子一般的紫袖,目光漸漸變得迷離,隨即轉成了瘋狂,喉間發生陣陣低吼,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慢慢朝紫袖走去。   此刻,紫袖和魔瞳正面相對,雙手捏著一個法訣,一動不動。而魔瞳自從剛才發出了那聲悶哼以後,似乎耗費了極大的心力,同樣也是一動不動。   紫袖已經感覺到身後的異樣,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盤甲心智不堅,已然被心魔所惑。可是眼下正承受著魔瞳強大的壓力,根本不能分神,如果盤甲再往前,只要走進身邊三丈以內,說不得只有拚命了。   高庸涵總算把紫府內的雜念全部清空,剛一出定,就看見盤甲搖搖晃晃地朝場中走去,來不及多想,一縱身到了盤甲身邊,一把抓住盤甲的右爪就往回拖。剛跨出兩步,突然右肋一涼,跟著一陣劇痛,隨即被拋了出來,又撞到了像肉塊一樣的石壁上。回頭看時,盤甲已經轉過身來,右爪上鮮血淋漓,嘴角則露出殘酷的微笑,慢慢伸出長舌舔了舔右爪。   高庸涵明白,盤甲已經入魔了,也不多說,一甩手一道「垂弦」擊了出去。盤甲雖然心神全失,但是修為仍在,一甩手幾道靈符打出。兩人純以法術拚鬥,高庸涵由於擔心傷了盤甲性命,所以只以垂弦術應對,而盤甲則沒有這些顧慮,一心想要將高庸涵擊殺當場,靈符漫天飛舞,一陣猛攻。   高庸涵右肋受了重傷,身形大為不便,而他真正用來攻敵的法術,也只有垂弦術和聚象金元大法。聚象金元大法不到萬不得已,肯定是不會施展的,所以只有用「畫地為牢」法陣護住週身,然後用垂弦術對敵。所幸這些天來修為大進,垂弦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才在重傷之下,勉強抵擋住了盤甲的猛攻。   盤甲心神迷失,灼焰符、寂言符、激焰符等等等等,凡是身上有的靈符,一股腦全部砸了出來,流光異彩煞是好看,可是卻始終攻不破高庸涵身前法陣。盤甲剛才被魔瞳傷及靈胎,行動也不方便,見奈何不了高庸涵,揮舞著歷爪,一步步逼了過來。   一逼到高庸涵身邊,盤甲不管不顧,一對歷爪亂砍亂劈。由於斂眉劍已失,高庸涵不敢硬擋,只能勉力躲閃,然後伺機還擊,被逼得斜靠在石壁上,狼狽之極。   鬥到酣處,盤甲雙爪張開,然後一左一右往回一收,把高庸涵的退路全部封死,跟著張開巨嘴,狠命朝高庸涵咬去。   高庸涵此時已來不及施展聚象金元大法,無奈之下,一枚攻山符生生打入到盤甲胸口,然後勉強低頭,舉起雙臂硬架住攻來的雙爪。攻山符的威力之大,連虻尊都抵擋不住,更何況修為還要略遜一籌的盤甲?   盤甲只覺得胸口一震,一股大力襲來,根本無法抵擋,被震得飛了出去。情急之下,還想用歷爪鉤住高庸涵,結果左爪用力過猛,一下子扎到石壁中,急切間卻拔不出來,生生折斷,右爪將高庸涵整個右手削的只剩下骨頭。   高庸涵忍著劇痛,看著盤甲朝場中飛去,轉頭將插在石壁上的半截歷爪拔了下來。奇怪的是,石壁並不像想像著那樣石屑紛飛,居然翻了開來,流出了粘稠的褐色液體,如同傷口一般。高庸涵心中一動,將皮肉被削去大半的右手,放在石壁的傷口處,源自詭鵬的「血凝大法」立刻運轉,一層血肉被吸了過來,右手迅速復原,右肋下的傷口也隨之痊癒。   這一切不過才片刻功夫,可是高庸涵這麼一吸,竟似觸痛了石壁,整個山洞都搖晃起來,煉世山也跟著一陣抖動。在外面的褐甲蠕蟲,也被煉世山的異動給嚇壞了,就見山頂的血色雲霧陡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順著山腰盤旋而上的碎石,紛紛被吸了進去,山腳下的地火熔漿也如同噴發一樣,朝空中流去。   鳳五此時已是傷痕纍纍,陷入重圍後完全是以命搏命,哪裡還有什麼高手風範,只要能保住性命、殺死對手,什麼招數管用就什麼招數。在他手下,至少已經有十多個褐甲蠕蟲的修真者,非死即傷,甚至有幾個還是被他噴出的毒液,就是計蟲勻修煉的蠶嗜冥毒所殺。煉世山的異常,令褐甲蠕蟲驚恐萬分,那些圍攻鳳五的修真者也退到了一邊,不住地祈禱。   趁著這個機會,鳳五喘了口氣,調整了一下靈胎和紫府,他和這些褐甲蠕蟲有著一樣的疑問,「煉世山裡面,倒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鳳五當然能看的出來,煉世山的這個異常絕對是好兆頭,心中不禁喜道:「難道說高老弟和紫袖姑娘,已經快要得手了麼?」   鳳五的猜測不錯,魔瞳的確已經撐不住了。   在旁人看來,紫袖和魔瞳似乎都沒動,其實在另外一個層面上,也可以說是另一個空間裡,兩人已經交手了。那個層面,說穿了,是由紫袖的靈胎和魔瞳的魔胎,共同搭建出來的。這種層面上的交手,已經超出了修真者的想像,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落敗便是形神俱滅。   紫袖現出了原形,恢復成鸞龍的形態,而魔瞳也現出了真身,原來是一隻洪荒猛獸虯齊。虯齊和鸞龍一樣,相傳都是九重天境裡的異獸,外形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眼睛上面,長滿了粗大的觸手,觸手頂端又密佈著瞳孔一樣的吸盤,其性情兇猛、多疑,但是不知為何,已經絕跡多年。紫袖不知道,為何在焚天坑內還能看到虯齊,但是毫無疑問,這只虯齊才是褐甲蠕蟲異變的罪魁禍首,因為從它身上流淌出來的,全是魔界的氣息。   兩隻上古異獸的拚鬥,可謂驚天動地,但是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就在難解難分之際,盤甲突然撞向魔瞳,魔瞳一晃,虯齊一個不慎,被紫袖一口咬下了幾根觸手,正自狂怒,突然渾身一顫,原本鼓鼓的眼睛突然癟了下去。此時,正好是高庸涵使用血凝大法的同時,高庸涵誤打誤撞之下,居然傷了虯齊的肉身,而且這一下,絕對是致命的傷害。    第五十四章 正氣      這只虯齊在九界坍塌之時,肉身被毀,其魂魄飄到了遙遠的外域,被魔界的毒蛟道人給收服,同時有了一個新的軀體。後來毒蛟道人潛入厚土界,興風作浪,結果被古仙人默提上人廢了修為,禁制在遙遠的中洲大陸。而虯齊的肉身再次被毀,無奈之下,魂魄悠悠飄向西方。   途經焚天坑時,這只虯齊感受到一股極為強烈的法力波動,知道此處定然藏有修真至寶,當即停了下來。由於是魂魄之身,幾乎沒有遭到任何阻礙,便找到了法力波動的源頭,一番探察之後,才發現自己撿到寶貝了,這裡竟然埋藏著一件仙器。哪知樂極生悲,一時忘了自己已是魔界中人,險些被仙器表面的法陣給收了進去,幾乎魂飛魄散,大駭之下逃了出來,藏在了煉世山底下。但是它並不甘心,哪有看見仙器而放手的道理?於是動起了七蟲族的腦筋。   潛伏了百餘年,虯齊受傷的魂魄終於痊癒,接著,無意中救了憤而自盡的狂尊。在得知了狂尊的遭遇之後,虯齊計上心來,幻化成毒蛟道人的模樣,收狂尊為徒,傳授其魔功,藉此慢慢控制狂尊的心神。而狂尊已然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為了報仇,毫不猶豫地投在虯齊門下,並且聽從了虯齊的花言巧語,開始暗中引誘族人,跳進地火熔漿接受所謂的「祥光普照」。虯齊則趁機吸取褐甲蠕蟲的血肉,設法恢復肉身,隨著肉身的不斷恢復,煉世山也由一座無名小山,漸漸變成了墨石洞地界內的一座魔山。   虯齊的肉身多恢復一分,它的魔力也就強了一分。如此過了五十年,煉世山隆起到一半的時候,虯齊借助無數褐甲蠕蟲的屍體,終於重塑軀體,可是很快就發現,魂魄怎麼都融不進軀體之中。苦思良久才發現,問題可能就出在魔瞳上,因為用蟲人的血肉塑造出來的圓球,缺乏魔性,和魂魄根本沒有任何感應。既然找到了癥結所在,剩下的就好辦了,於是依照記憶中,毒蛟道人曾使過的一樣法器引魂幡的式樣,製出了十八面魔幡,布下一座都天魔陣。布魔陣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取褐甲蠕蟲的魂魄,以此來修煉魔瞳。   當然,虯齊做的十分巧妙,它也怕在恢復真身之前暴露,而功虧一簣,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它還是讓許多褐甲蠕蟲得到異變,從而在族內衝突中屢戰屢勝。至於那些被它吸取了血肉和魂魄的蟲人,則背著身體虛弱、心智不堅的名聲,全部成了犧牲品。   當第一個魔瞳修煉成功時,虯齊欣喜若狂,可是一試之後,卻大失所望。儘管魂魄可以融進肉身,卻如同癱瘓一般無法行動,這令它很是洩氣,於是繼續修煉,又煉出一個魔瞳,兩個魔瞳疊加在一起,效果好了很多。虯齊默默盤算了一下,總共需要修煉出七個魔瞳,才能真正恢復到全盛時期,至今已經修煉出了六個,最後一個魔瞳,就是目前煉世山底部的那一個。   隨著虯齊魔力的恢復,煉世山越來越高,它的野心也越來越大。它幻想著恢復真身那一天,領著狂尊等屬下,先掃平焚天坑,然後起出那件仙器,再破掉焚天坑外的禁制,繼而橫掃厚土界,過一回原界帝君的癮。至於要不要救毒蛟道人,到時候再說,誰讓他收服自己時,也僅僅是因為看中了上古異獸的身份,想利用自己而已。   可是十餘年前,焚天坑突現的異象,令虯齊事後懊惱不已,因為那件仙器不翼而飛了。其時,虯齊正好在全力修煉第六個魔瞳,而狂尊則閉關苦練魔功,等到他和狂尊先後出關,得知仙器失蹤的消息後大怒,接著是戎尊回來向狂尊求救,於是一口惡氣便全部出到了閱曇洞身上。   虯齊萬萬沒有想到,狂尊居然敗了回來,而且告訴它,焚天坑內有仙界弟子出沒,這令它十分擔憂。如果被那兩個什麼仙人弟子發現,萬一再引來某個神仙,自己苦心經營了兩百多年,眼見就要成功的事情,豈不是全白廢了?於是,一面派遣手下嚴加守衛,一面加速修煉最後一隻魔瞳。它原本的計劃是,只要第七個魔瞳一煉好,就能完全恢復,然後說什麼,也不能讓那兩個什麼仙人弟子,活著離開焚天坑。可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兩個人還真的就來了,而且還是一個內奸給帶進來的,難道真是天要亡我不成?   此刻正是修煉魔瞳最為關鍵的時刻,虯齊不可謂不小心,它特地在肉身外布了一座法陣,卻被盤甲給硬生生破掉。虯齊感受到有外人侵入,本想將其阻在外面,不想當初給肉身加的種種禁制,在盤甲的猛擊下全力反擊,反將三人強行拉了進來。既然如此,只好強打精神,準備把三人悉數格殺,可是一交手才知道,這三個人的修為竟然都十分高深,尤其那個女子,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虯齊也當真了得,當即施展利用魔息,成功激起盤甲心魔,讓他們自相殘殺,而自己可以全力對付紫袖。這一切都很順利,即使紫袖現出鸞龍真身的時候,虯齊除了吃驚之外,倒也不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盤甲先是一爪插進了虯齊肉身,接著又撞到了魔瞳身上,令虯齊魔胎受到影響,被鸞龍咬掉幾根觸手。這些都還不是致命的,最要命的是,高庸涵的血凝大法直接吸取了虯齊的血肉。這些血肉早已經和虯齊魔胎相連,而它之所以能幻化出原形,和鸞龍拚鬥,全是來自肉身強大的支持,這一下,等於是切斷了兩者之間的聯繫,對於虯齊來說,已是大勢已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了。   虯齊終於敵不過鸞龍的猛攻,被撕成了碎片,隨著虯齊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煉世山從最初的異常,變得不穩起來。血色雲霧的旋轉越來越慢,顏色也越來越淡,原本倒流的地火熔漿又落了下來,激起的巨浪把無數褐甲蠕蟲給捲了進去,大塊大塊的山石滾落下來,撞擊的轟鳴聲遠遠迴盪。最終那只魔瞳一癟,瞳孔中的光色黯淡下來,接著突然爆裂開來,煉世山也隨之轟然倒塌。   紫袖已是用盡全力,靈胎回到紫府之內,身子一晃仰天倒了下來。高庸涵急忙衝到紫袖身邊,將她攬在懷裡,然後在魔瞳爆裂的位置,發現了一個俊美的千靈族人,知道這是盤甲的真身,於是將盤甲也拉到了身邊。   煉世山何其高大,傾覆之下聲勢浩大,宛如天崩地裂一般。高庸涵知道,此時再想順著原路逃出,根本無法辦到,索性就躲在虯齊的肉身裡面,布起法陣,護住週身一丈的範圍。   煉世山的倒塌,引起了整個焚天坑的震動,包括閱曇洞枯鏑等人,還有夜痕洞的蟲齡等人,都被這等天威所震撼,揣測著,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煉世山的倒塌,甚至引發了鎮天羅的禁制,一時間放出萬道霞光,照的整個天空都一片大亮。焚天坑又一次傳出的異象,隨後驚動了整個修真界,不要說相鄰的東陵道,有無數人見識到了這次異象,就連遠在太河源天機峰上,天機門的掌門權機真人都覺察出來了。還有無數隱在暗處的絕世高手,也紛紛跨出房門,凝視焚天坑的方向,心中流轉著各種念頭。   煉世山崛起,用了整整一百多年,倒塌卻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天道莫非便是如此?苦心經營,耗盡心力,到頭來有多少事,都成了夢幻泡影一場空,而先前付出的,真的就值得麼?   漫天的塵土飛揚散去後,在高高隆起的碎石中,虯齊漆黑的肉身是那麼的醒目,高庸涵攬著紫袖,扶著盤甲從肉球中鑽出來以後,眼前看到的一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曾經險峻、雄偉中帶著詭異的煉世山,已經蕩然無存,曾經在煉世山山腳下沸騰的地火熔漿,也完全被崩塌的岩石掩蓋,曾經瀰漫在天空中的那些血色雲霧,也已煙消雲散。   遍地都是哀嚎的褐甲蠕蟲,而這些蟲人,才是最可憐的!他們被人利用,被人欺凌,卻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最可悲的是,他們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他人手中的工具,而生死只不過看他人的喜怒,連選擇的機會也沒有。   在另一堆碎石中,慢慢鑽出了一個蟲人,那人看著眼前的景象,臉上流露出一種似困惑、又似不敢相信的神色。呆呆地站在原地,碩大的蟲頭無意識地左右看了看,突然看見不遠處的高庸涵,目光一下子變得凶殘起來,仰天怒吼。周圍已經一片迷茫的褐甲蠕蟲,在聽到吼聲後,都紛紛扭頭朝這邊看來,當他們看到這個蟲人挺拔的身影時,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鼓噪起來,不時傳來:「狂尊!狂尊!」的嚎叫。   這個蟲人正是狂尊!當日退卻後,狂尊安排虻尊留在閱曇洞外,嚴密監控枯鏑等人的一舉一動,然後帶著戎尊匆匆返回煉世山。他向虯齊匯報了此行的情況,隨後遭到了一頓訓斥,便回到自己的山洞面壁思過。   當虯齊魔胎進入到那層境界以後,暫時失去了對狂尊的操控,狂尊也突然陷入到迷茫之中。隨著虯齊的滅亡,煉世山的倒塌,渾渾噩噩地被山石掩埋,憑著求生的本能,從石堆裡鑽了出來。一看到高庸涵,失去的記憶似乎又回來了,一時間,對高庸涵的恐懼、欣賞、厭惡等等,種種矛盾的念頭全部湧了出來。   狂尊兩側的頭顱,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咬牙切齒地嘶吼著。狂尊的元神本體有些茫然,在兩側頭顱的慫恿下,下意識地朝高庸涵等人一指,打算將眼前的敵人全部殺死。   高庸涵也看到了狂尊,他雖然不明白魔瞳和狂尊之間的關係,但是從他的神情中也可以看的出來,狂尊已經沒了初次見面時的那種霸氣,那種豪氣。至於那多出來的兩個頭顱,雖然神情兇惡,但是曾經吞吐自如的魔息,卻是一點都沒有了。   「狂尊已經完了!一個沒有了信念的狂尊,就算他的修為依然高深,只怕也會沉淪下去,變成一具行屍走肉。」高庸涵憐憫地看了狂尊一眼,然後運足靈力,一聲暴喝:「狂尊,難道你還要你的族人,為了已經過去一百多年的往事,再不斷送命麼?」   語聲震徹山谷,充滿了浩然正氣!   「你還要死多少人,才肯醒悟?」   「你難道真的想讓整個七蟲族,都陪著你同歸於盡?」   「你根本不配修真,你至多算一個喪心病狂的獨夫!」   這一連竄的詰問,尤其是最後一句誅心之論,徹底將狂尊擊垮,狂尊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哀嚎慘死的族人,也浮現出母親冰涼的屍身。狂尊眼中的戾氣漸漸散去,神智漸漸回復清明,兩側的頭顱儘管十分不甘,但是卻一點一點癟了下去,終於化作一縷黑煙散去。狂尊一直不停地發抖,兩側頭顱一去,雙腿一軟,趴在地上,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第五十五章 問情      這時鳳五分開眾人,走到高庸涵身邊,用力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不住地點頭。   高庸涵沖鳳五一笑,看著鳳五一身的鮮血,搖頭說道:「五哥,你倒底還是沒忍住出手了!」   「你們在裡面拚命,我在外面拚命,都是一樣。」跟著看了看顯得十分虛弱的紫袖,關切道:「紫袖姑娘怎麼了?要不要緊?」   紫袖淡然一笑,輕聲道:「沒什麼,只是剛才拚鬥時耗力太多,調息幾天就好了。」   「哦,這樣我就放心了。」鳳五知道,以紫袖的修為而言,能戰至脫力,可以想見其中的凶險,不過連煉世山都坍塌了,總算是大勝而歸。轉頭又看了看盤甲,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千靈族人大為好奇:「高老弟,這位是?」   高庸涵看了看猶自昏迷的盤甲,想起剛才的凶險,心中一歎,說道:「這位盤甲兄,是重始宗弟子,這次多虧有他相助,我們才能順利找到那魔瞳所在。」   一聽說是重始宗弟子,鳳五皺了皺眉頭,張嘴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鳳五和高庸涵在這邊簡單聊了幾句,那邊,聚集在狂尊身邊的褐甲蠕蟲,卻是越來越多,他們對於狂尊如此表現,均顯得極其不安。由於剛才高庸涵的那番話,是以七蟲族語言說出來的,許多褐甲蠕蟲也是頗有感觸,加上狂尊此刻伏在地上,雙肩不住地發抖,一時間也沒人再向高庸涵等人出手。   看著越來越多的褐甲蠕蟲,從四處慢慢聚集過來,鳳五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一旦再起衝突,不要說現在四人身上都帶著傷,實力大損,就算是全盛時期,只怕也架不住這麼多蟲人。當下從高庸涵手中接過盤甲,一瘸一拐地和高庸涵一道,擠開湧過來的褐甲蠕蟲,朝外走去。   這時,突然有人大吼道:「你們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太便宜了?都給我留下吧!」   一道人影突然從地下鑽出,高高躍到半空,揮手就是一道紅光打了過來。鳳五和高庸涵不約而同,均是一記聚象金元大法擊了出去,兩人的心思都十分機敏,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紛爭再起,只怕真的會命喪於此。對於這個敢於出手的褐甲蠕蟲,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快的速度,在其他蟲人反應過來之前將其擊敗,惟有這樣,才能震懾住全場的褐甲蠕蟲。   出手的是戎尊。煉世山坍塌之時,他遵照狂尊的吩咐,正在最底部守著魔瞳。其實,整個褐甲蠕蟲部族,除了狂尊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虯齊的存在,包括戎尊和虻尊也不例外。以他們兩個人的修為,多少可以看出一點魔瞳的秘密,只不過,他們都以為這是狂尊修煉的一樣魔器,所以也從來不多問,當然也不敢問。   煉世山一傾覆,戎尊見勢不妙,急忙往外衝,可還是被埋在了廢墟下。仗著修為高深,再加上一點運氣,居然在這次天災中毫髮無損,從碎石堆裡鑽了出來。還在離地面十餘丈的時候,他就聽到了族人的低語,可是又聽不真切,只隱約間聽到幾句:「狂尊怎麼了……」、「那不是紅絲蟄蟲的族長麼……」、「還有那個打敗虻尊的修真者……」之類。急切間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急之下奮力分開幾塊巨石,跳了出來,在半空中瞟見狂尊倒在地上,而高庸涵等人正要離去,想也不想就朝四人打了過去。   戎尊的修為也就和鳳五不相伯仲,就算在鳳五現在有傷在身,自己要略勝一籌,但是別忘了,鳳五旁邊還有一個高庸涵。   嚴格說來,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單就靈力而言,已經和目前的鳳五相差無幾了,但是對敵的經驗,以及對一些法門的領悟,還欠缺較多。當然,這也是鳳五連續使用還魂術,奪舍重生後,靈力大減的緣故。怎麼說,鳳五也是玄元宗第三代弟子,失蹤的玄元宗宗主目桑的師兄,當年厚土界中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就憑高庸涵不過才二十餘年的修為,即便是奇遇連連,也還是差的很遠。   所以戎尊的結果可想而知,在高庸涵和鳳五聯手夾擊下,被震得倒飛出數十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周圍的褐甲蠕蟲,大多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再加上高庸涵在石樑上先後大戰虻尊、狂尊,他的厲害已是深入人心。在看到戎尊被擊飛以後,靠近高庸涵等四人的蟲人,不自禁的紛紛後退,騰出了一片空地。   戎尊急怒攻心,朝一眾蟲人大吼道:「你們都傻了麼,還不動手,把他們都給我撕了!」   原本虻尊手下的那幫修真者,由於虻尊留守在閱曇洞外,還有些猶豫,而戎尊的手下,則慢慢聚攏過來。眼見又是一場廝殺,高庸涵扶著紫袖,鳳五將盤甲扛在肩頭,並肩而立。   「都給我住手!」一聲低沉的吼叫傳遍四周,這句話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所有的褐甲蠕蟲都停了下來。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站了起來,發話的正是狂尊!   見到狂尊,包括戎尊在內的所有蟲人,都齊齊跪拜下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狂尊大聲說道:「都起來吧!」   褐甲蠕蟲都是一愣,慢慢站了起來。高庸涵和鳳五卻是暗暗鬆了口氣,知道這架暫時不用打了,當下收起了蓄勢待發的靈力,靜靜地看著狂尊。   狂尊的腦子很亂,盯著高庸涵半天不說話,對這個人族修真者,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一方面,高庸涵曾令他在閱曇洞外鎩羽而歸,還殺了傳授自己魔功的師傅,弄得自己苦心經營了多年的煉世山傾覆,說起來,兩人之間有著深仇大恨。另一方面,自此師傅一死,煉世山一塌,久已沒有過的種種感情似乎又回來了,尤其是幼年的那種豪情,那種一心想要拯救族人的理想,反覆浮現在腦海中。尤其是高庸涵剛才的那番話,令他不得不反思,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倒底是對是錯。一時間,心亂如麻。   場中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山石滾落相互撞擊的轟鳴聲。狂尊久久不曾開口,令場中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戎尊悄悄走到狂尊身邊,俯首進言道:「尊主,趁這個機會,把這幾人全部拿下,踏平閱曇洞便再無障礙。只要平了閱曇洞,然後再奪了夜痕洞,便是咱們部族的天下了。」跟著扭頭看了看高庸涵等人,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尊主!機不可失,要早做決斷啊!」   「住嘴!」狂尊冷冷說道:「我心中有數,無須多言!」   「是!」戎尊低著頭,目光中閃現出一絲怨毒,大有不甘地退到了一旁。   戎尊的話,似乎激起了狂尊的野心。他環視了一圈,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褐甲蠕蟲支撐不住,轟然倒地,再看看周圍的族人大多身上都帶著傷,不禁想起了高庸涵的那句話:「難道真的要讓整個族人,都為了自己的所謂雄心,同歸於盡麼?」想到這裡,狂尊雙爪猛地一擊腦袋,對高庸涵等人說道:「你們趕快走,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出現在墨石洞,否則絕不容情!」   高庸涵暗歎一聲,狂尊倒底還是沒有醒悟過來,默默朝對麵點了點頭,和鳳五朝閱曇洞的方向走去。   走出大約幾十里,紫袖臉色越來越蒼白,腳下一軟,倒在高庸涵懷裡。高庸涵大驚,連忙將紫袖扶到一旁坐下,掏出一顆楚蘭紅淚,喂到了她嘴裡,又握著她的雙手,緩緩將靈力探進紫袖的紫府中,幫助她慢慢梳理靈胎。此刻,高庸涵才發現,紫袖靈胎內靈力散亂之極,心頭一酸,便顯得有些慌亂了。   「別慌!」鳳五早已放置好盤甲,來到兩人身邊,沉吟道:「在我給你的玉柬裡面,有幾個助人療傷的法門,可惜你還沒看。不過不要緊,你聽我說,你以靈力化解楚蘭紅淚的仙靈之氣,然後用仙靈之氣,幫著紫袖姑娘將靈胎內散亂的靈力,重新納到紫府之中,這樣便無大礙了。」   高庸涵依言施為,元神出竅,鑽入到紫袖紫府之內,找到楚蘭紅淚蘊含的仙靈之氣,徐徐將其化解,然後依照鳳五的指示,一點一點把散亂的靈力引回到紫府中。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高庸涵總算把靈力梳理完畢,然後輕輕擁著紫袖的靈胎,將她扶到靈台之上坐好,這才元神歸竅。看著紫袖稍顯紅潤的臉色,高庸涵長出一口氣,欣慰地笑了笑。   感覺到身邊射來的目光,高庸涵回頭看了看,原來盤甲已經醒轉過來,正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望著自己。見高庸涵轉頭,盤甲也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虛,不由自主地將頭扭到了一邊。高庸涵有些奇怪,問道:「盤甲老兄,你醒了?傷勢要不要緊?」   盤甲搖搖頭,低聲說道:「不礙事,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語氣有些冷淡,盤甲隨即也覺察出似乎不大禮貌,接著謝道:「還要多謝高先生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此刻已經葬身在煉世山裡了,多謝,多謝!」   鳳五在一旁冷眼旁觀,他也是經歷過情感的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盤甲的心思,冷哼一聲,接口道:「是要好好謝謝我這位高老弟,要不是他和紫袖姑娘,搗毀了魔窟,我們七蟲族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說到這裡,鳳五猛地躬身施禮:「賢伉儷對我七蟲族的大恩大德,計蟲勻謹代表紅絲蟄蟲部族向先生致謝,以後但憑高先生差遣,絕無二話!」   鳳五突然來這麼一下,高庸涵大為愕然,急忙扶起鳳五,連聲道:「五哥,五哥!你這是做什麼,豈不是折煞小弟了?」說到這裡,突然看見鳳五不停地朝自己使眼色,以為鳳五的意思,是要在盤甲面前隱藏身份,也就不再多說了。   其實鳳五的這一舉動,一是要向盤甲表明,你的那些小心眼,我計蟲勻完全明白,高庸涵和紫袖兩情相悅,成婚是遲早的事,趁早斷了那個念頭。二是要進一步表明,高庸涵是整個七蟲族的救命恩人,你小子要是敢使壞,七蟲族就先饒不了你。   盤甲也不笨,否則怎麼可能潛伏在墨石洞十年之久,鳳五的意思他猜的八九不離十,心中更加失落。其實自見到紫袖以來,紫袖和高庸涵之間的情意,是人就能看的出來,尤其是剛才療傷的過程,更是表露無遺。只是盤甲在族內、在重始宗都是公認的才子,所以才有了奪取紫袖芳心的念頭,被鳳五這麼一攪,心情大壞,一路上悶聲不語,跟著高庸涵等人一道,來到了閱曇洞。    第五十六章 送別      這次回去的時候,已經沒必要再走傷山那條密道,走的是大路。在路上,高庸涵等人迎面遇到了撤退的褐甲蠕蟲大軍,不過為了避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四人躲在一處山崖後,默默看著虻尊等人從眼前走過。   虻尊接到狂尊撤離的命令,也知道和前幾天那陣異象有關,雖然傳令的使者守口如瓶,但是他還是從其閃爍的言辭中意識到,墨石洞一定發生了大事,而且是很有可能會改變局勢的大事。   褐甲蠕蟲的大軍數量太多,高庸涵和鳳五商議後,只得找小路往回走,所以耽誤了一天的時間,回到閱曇洞時,正好是第十天。   枯鏑、紅蜓等人自那日異象以後,便不斷派出探子打探情況,當得知褐甲蠕蟲退卻,閱曇洞一片歡呼。可是隨後幾日,遍等不來鳳五、高庸涵和紫袖三人,眾人的心又提了起來。尤其是紅蜓,一直記著鳳五臨行前的十天約期,眼看日子一天天臨近,更是坐立不安,要不是鳳五一再叮囑,不可魯莽行事,興許紅蜓在異象傳來的那一天,就衝進墨石洞地界了。   正自望眼欲穿的時候,終於見到了三人的身影,紅蜓喜出望外,大聲吼叫著奔了過來,枯鏑等人一接到消息,也率眾迎了上來。眾人見面後喜不自禁,高庸涵和紫袖被眾星拱月一般,迎入了閱曇洞。至於盤甲,當枯鏑得知他是重始宗弟子,是特意為了焚天坑而來時,可謂是老懷寬慰。在枯鏑想來,有了玄元宗和重始宗,這世上最大的兩個修真門派相助,七蟲族命運的改變指日可待,當下對盤甲也是禮敬有加。   得知高庸涵他們喜歡吃楚蘭紅淚,枯鏑特意命人去採了一些,在宴席上用來招待貴客。席間有些銀牙厲蟲修真者,對於楚蘭紅淚十分好奇,試著嘗了幾個,登時淚流滿面,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多日來的愁雲一掃而空。眾人一直鬧到很晚才漸漸散去,鳳五也有意讓高庸涵和紫袖獨處一下,反正有的是時間,要聊什麼盡可以明天慢慢說,隨後也告辭而去。   這次硬闖煉世山,可以說是兩人相識的十幾天以來,所經歷過的最危險的一次,惟其如此,兩人同患難的經歷便彌足可貴了。經歷了連續的生死之戰,兩人之間又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也沒有了那種客氣所帶來的虛禮。高庸涵現在想的最多的,就是盡快提升自己的修為,他實在不願再看到紫袖和人拚鬥,以至於出現危險,在他看來,這些本就應該是他的事。可是,紫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隨後的幾天,紅蜓等人親自領著兩人,遊歷了閱曇洞各處風景。而盤甲在第一天出遊之後,後面的幾天都找借口推辭掉了,一個人躲在住處,也不知在想什麼。   紫袖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多少感覺出了盤甲似乎對自己,懷有些許的情意,可是一顆芳心此時全部繫在高庸涵身上,只能一笑了之。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蟲齡率著計穹、蟲八等人也趕到了閱曇洞,和高庸涵相見又有一番歡喜。隨後,由枯鏑主持,包括七蟲族長老會、銀牙厲蟲部族和紅絲蟄蟲部族在內,舉辦了焚天坑前所未有的一次盛會。唯一令人遺憾的,就是狂尊對於邀請毫無反應,褐甲蠕蟲部族甚至連一個代表都沒到,不過,這並不妨礙盛會的如期舉行。   盛會當天,高庸涵、紫袖、盤甲也應邀列席。在閱曇洞的祭壇上,枯鏑主持了盛大的儀式,祭祀七蟲族先祖和七蟲大帝,焚香祈禱,向列祖列宗稟報了這些年來,七蟲族的種種遭遇。說到動情處,枯鏑老淚縱橫,蟲齡等年長者甚至失聲痛苦,包括鳳五在內,厲屏鴉、紅蜓、計穹等人也是面色沉重,潸然淚下。紫袖則靠在高庸涵身邊,輕聲抽泣。   祭詞終於說完,眾人收起淚水,枯鏑走下祭壇,來到高庸涵身邊,拉著高庸涵走上了祭壇,然後大聲說道:「我們七蟲族遭受了數百年的苦難,幸得上天垂憐,七蟲大帝保佑,派來了這位高先生!」   說到這裡,祭壇下的蟲人一陣歡呼,尤其是紅蜓、計穹等人,叫聲尤為響亮。   枯鏑一笑,待歡呼聲平息下來後,繼續說道:「高先生和紫袖仙子,還有這位重始宗的盤甲先生,不計個人安危,剷除了煉世山的魔瞳,消除了褐甲蠕蟲部族異變的根源,是七蟲族的大恩人!三位以後但有差遣,自長老會以下,莫不遵從!」   說到這裡,枯鏑神色一黯:「但是這次的紛爭,也只是暫時得以平息,再過二三十年,仍舊會像以前一樣,所以——」枯鏑兩根觸鬚往上一揚,環顧四周,朗聲續道:「所以這幾天,我和諸位長老,以及計族長、厲族長,還有蟲齡長老商議了一下,決議如下!」   枯鏑聲音一頓,所有的蟲人都肅然而立,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高庸涵看著祭壇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突然感覺到,這個決議極有可能和自己有關。   果然,枯鏑接下來的話,令高庸涵大為驚訝。枯鏑的聲音遠遠傳了開來:「從今日起,高庸涵高先生,將成為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受我族供奉。凡是大法師有所差遣,闔族當為前驅,如有違背者,殺無赦!」   這話一出,高庸涵大驚,莫說是不知道這千鍾閣大法師是什麼來頭,就算知道了,又哪裡肯接受,正要推辭,以枯鏑為首,一眾蟲人全部跪了下來,口中齊呼:「參見大法師!」   隨著這一聲稱呼,守在祭壇外面的蟲人,一片接著一片喊道:「參見大法師!」   連綿不斷的呼聲越傳越遠,足足綿延了半炷香的時間,數百萬蟲人齊聲大喊,當真是聲勢驚人,回音在群山中迴盪,就連墨石洞的狂尊等人,都隱隱耳聞。   在枯鏑、鳳五、蟲齡等人的反覆勸說下,高庸涵終於答應下來,成為了七蟲族歷史上,第一個異族出身的千鍾閣大法師,可謂是極其難得的殊榮。   千鍾閣,是九界坍塌之前,蜃沙界的一處聖地。自七蟲大帝升仙之後,蜃沙界曾遭受了一次巨變,由於在修真見解上產生了極大的分歧,七蟲族的修真門派茂楓台內部,因此險些分裂成兩派。這次爭執的影響極大,以至於波及到民間,就連普通族人都因為信仰的問題,而爆發了衝突。雖然衝突的規模不大,但是也彰顯出了嚴重性,如果再不制止這種爭執,只怕蜃沙界會由此大亂。   就在此時,有一位自稱是千鍾閣隱修的修真者,憑借高超的見解和出神入化的法術修為,將大亂消弭於無形,蜃沙界因此而漸漸歸於平靜。等到後來七蟲大帝返回蜃沙界,對那位千鍾閣修真者禮敬有加時,眾人才知道,原來這位大法師,居然是七蟲大帝的師兄。只是由於牽掛族人,自認為俗緣未了,才一直沒有飛昇仙界。   從此以後,千鍾閣在蜃沙界的地位至高無上,後來漸漸形成一個慣例,只有修為到了相當程度,而且對族內貢獻極大的修真者,在經過長老會評議之後,才能加上千鍾閣大法師的尊號。而自有歷史記載以來,整整數千年,也僅僅只有寥寥的六個人,被尊為千鍾閣大法師。七蟲族的族長之位,以及長老會,從來都沒有空缺過,而千鍾閣大法師一職,卻不常有,可見地位何其崇高。   如今,高庸涵以一介異族的身份,也能獲此殊榮,可見在枯鏑等人心中,高庸涵為七蟲族做出了何等巨大的貢獻。瞭解到這些以後,高庸涵可以說不勝惶恐,他很清楚,以自己的修為,根本擔當不起大法師的尊稱,可是鳳五的一番話,卻打消了他的這一顧慮。   「高老弟!」鳳五語重心長說道:「我們之所以一致同意,由你來擔任千鍾閣大法師,就是因為,七蟲族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七蟲族的族長,在九界坍塌之時,據信是到了遙遠的外域,所以才沒有選出族長,沒有族長才出現如今這種分裂的局面,所以——」   所以,七蟲族需要一個領袖,哪怕這個領袖並沒有高深的修為,最重要的是,這個領袖要能給族人一種希望。如果一個種族,連希望都沒有了的時候,那麼離滅亡也就不遠了。可是縱觀族內,無論是誰,都沒有這個威望,來統一七蟲族,更別說給族人指明方向。經過這短短的一個多月,高庸涵為七蟲族出生入死,獲得了包括蟲齡,也包括鳳五這個冒牌的計蟲勻在內的,所有的紅絲蟄蟲族人,和閱曇洞長老會、厲屏鴉為首的銀牙厲蟲部族,乃至部分褐甲蠕蟲在內的全部族人的信賴。   為了這件事,七蟲族高層足足商議了十多天,在仔細聽了枯鏑、蟲齡、鳳五等人,對高庸涵的陳述之後,他們發現,只有這個人族的修真者,能全心全意地為七蟲族盡力。並且,最重要的一點,只有這個人才能給七蟲族帶來希望,只有這個人才能統合現在分裂的局面,給七蟲族帶來重生。這就是不惜破格,授予高庸涵這一尊榮的真正意義所在。   明白了這一點,高庸涵感慨萬千,七蟲族的境遇,早就激起了他責無旁貸的俠義之心,況且還有鳳五的交情在裡面。他本來就打算,盡全力幫助七蟲族,擺脫目前的困境,這麼一來就更加義不容辭了。   高庸涵終於點頭答應了下來,這一喜訊一經傳出,整個閱曇洞一片歡呼。那些普通的蟲人,雖然不知道高庸涵會怎麼做,才能給自己帶來幸福,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但是他們最起碼有了一個希望。只要有了這個希望,他們便已經很滿足了,因為這四百多年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種苦難,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由於這次提前到來的戰爭,加上煉世山的倒塌,許多蟲人死於非命。雖然這是一件慘劇,卻使得短期內食物緊缺的難題,暫時得到了緩解,給高庸涵的時間,也比剛開始要寬裕了一些。但是局勢依舊危急,所以高庸涵在成為千鍾閣大法師的第三天,便毅然上路,希望能找到一種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在夜痕洞最外層,來送行的人有很多,有枯鏑等七蟲族的長老,有厲屏鴉等銀牙厲蟲的修真者;最多的,當然還是以蟲齡、鳳五為首的紅絲蟄蟲族人。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高庸涵一一和眾人告別後,牽著紫袖,和盤甲一道離開了夜痕洞。   當高庸涵再次回到地面,看著波光嶙峋的湖水,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本是被人追殺,才躲進了焚天坑,卻沒想先後結識了鳳五、紫袖這兩個知己,以及那麼多的七蟲族修真者。而自己更是奇遇連連,不僅脫胎換骨,修習到了極其高深的法術,而且瞭解了如此多的隱秘,一時間雙肩都有些不勝負荷之感。   正自感觸,紫袖輕輕一拉高庸涵,順著紫袖的目光看去,就見狂尊帶著虻尊和戎尊等人,站在不遠處,虻尊手上捧著一些楚蘭紅淚,顯然是來送行的。只有異變後的褐甲蠕蟲,才能不懼鎮天羅,到達地面。狂尊特意在這裡等著,想來和閱曇洞、夜痕洞仍心存芥蒂,但是既然能來,就說明他們也默認了高庸涵現在的身份,也希望高庸涵能帶給七蟲族一些轉變。   看到狂尊平和的面容,高庸涵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紫袖看著高庸涵如此高興,也笑了,笑得如此的美麗。   狂尊看著二人,終於也笑了,笑得是那麼的爽朗。    第五十七章 寧靜      看著盤甲漸行漸遠,高庸涵感到了一絲輕鬆,這大半年來,無論是誰經歷了那麼多艱險,只怕都會有疲憊的感覺。沐浴在初春的陽光裡,懶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閉上眼睛大口呼吸著春天的氣息,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良久才轉頭朝紫袖笑道:「前面是整個南洲大陸,最美麗的地方,叫做牧野原。我先帶你四處走走,好好休息幾天,然後再去太河源,今天什麼都不要去想!」   紫袖看著突然流露出幾分童真的高庸涵,知道他自東陵道之變以後,已經大半年沒有休息過了,身心定然十分的勞累。況且,在焚天坑那種環境裡,一呆就是四個多月,的確需要鬆弛一下,於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天塹山脈,腳下是綠草如茵的丘陵,這裡已經進入到牧野原的地界了。高庸涵回過頭朝焚天坑的方向望了望,由於有鎮天羅的緣故,所有的一切都被禁制給掩藏起來,只有霧茫茫一片。   高庸涵想起了臨行前,鳳五的叮囑:「要想真正解決焚天坑的問題,惟有想辦法找到目桑。」   根據玄元宗的典籍記載,玄元道尊當年將七蟲族安置在焚天坑以後,曾留下了一個玉柬,裡面專門對七蟲族日後可能出現的情況,做了一個安排。而這個玉柬,在拓山之後,一直由接任宗主之位的目桑隨身攜帶。可是要想找到目桑,哪有那麼容易,自他失蹤後,可以說整個修真界,包括玄元宗在內,幾乎把厚土界翻了個遍,都沒有任何結果。即便是在隨後的東陵之變中,傳言目桑曾出現過,也是神秘非常,此後依然是蹤影全無。   「高老弟,我曾拜託你尋找目桑師弟,並追查幕後真相,如今加上焚天坑的難題,兩者可謂是合二為一。有紫袖姑娘和你一道,只要小心謹慎,天下之大,倒也盡可去得。」   「不過這件事不便讓他人知曉,一定要秘密行事。我總覺得,目桑師弟的失蹤,和恩師拓山的遭人暗算,背後有著極大的關聯。只怕日後你所要面對的,不會是一般的修真者,甚至還可能是一股龐大的隱秘勢力,也說不定。」   「事情如果可為,不妨盡快查明真相,如果不可為,千萬不要逞強,一定要先留得有用之身,才能做從長之議。」   「你天性善良,重情重義,信守然諾,這些都是難得的品質。可是,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就怕你遇事時,太過不畏艱險,難免會將自己陷於險地,這是我所不願看到的。焚天坑經此大變,至少在十年之內不會有什麼大的衝突,所以凡事事緩則圓,只要功夫到了,到時自然水到渠成。另外,這一點上,我也會請紫袖姑娘多多照應。」   此外還有許多話,鳳五拉著高庸涵足足說了一夜,可謂是事無鉅細,都交代的十分詳盡。感受到紫府內那團別緻的真元之力,高庸涵感到了鳳五殷殷的情義,而這團真元之力,是鳳五特意留在他紫府之內的。   玄元宗的核心弟子,其紫府內,均有這種真元之力,是由玄元宗長老根據公議的結果,施展一種特殊的法術灌輸進去的,是一種身份的標誌。鳳五身為拓山的弟子,又是目桑的師兄,兼且聲望和修為在宗內都是極高,因此成為了七大長老之首,自然也會這種法術。按照以往的規矩,不經過七位長老的評審,是不能夠私自為門下弟子印上這個標誌的,而這次鳳五的這一作法,也是不得已的從權之舉,為的就是日後,高庸涵可以在必要時,獲得玄元宗的助力。   鳳五的諄諄教誨,殷切期望,在高庸涵而言,是無論如何不會辜負的,但顯得過於沉重。而狂尊送行時的那些話,相比之下,卻要有趣的多。   狂尊當然知道,高庸涵已被閱曇洞的長老會,推舉為千鍾閣大法師,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他的性子也很直,所以一開口就是:「高先生,你成為七蟲族歷史上,第一個以異族身份,成為千鍾閣大法師的修真者,想來十分得意吧?」   語帶嘲諷,而高庸涵卻毫不在意,面色凝重地說道:「怎麼會?我現在只覺得肩頭的責任很重,最怕的,就是辜負了枯鏑長老等人的重托,辜負了焚天坑內,數千萬蟲人的期望!」說到這裡,高庸涵突然笑道:「尊主,要不然這樣,咱們商量一下,我把這個大法師的頭銜讓給你。至於七蟲族遇到的這些難題,我仍然盡全力去做,你看如何?」   「胡說!」狂尊顯得十分惱怒,憤憤說道:「千鍾閣大法師的尊號,豈是說讓就能讓的,哪能這般兒戲?」   高庸涵笑而不答,狂尊才知道被高庸涵小小的戲弄了一把,當下瞪起銅鈴般大的眼睛,盯著高庸涵低聲說道:「以你的修為,要想當千鍾閣大法師,還差了十萬八千里,要不是枯鏑老兒太沒本事,怎麼會做出如此有悖祖宗家法的決議?」   「要不是這個該死的鎮天羅,我早就出去搶些吃的回來了,哪裡還會讓你這小子,鑽了這麼大的空子?」   高庸涵眼前一亮,當頭朝狂尊就是一揖,口中連連致謝。狂尊的這番話,本意只不過是發發牢騷,卻沒想到高庸涵不但不惱,反而行此大禮,倒是吃了一驚:「咦,這是做什麼?」   高庸涵喜道:「我原本還想,如果一時片刻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案,該怎麼辦?現在好了,真正叫『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所以理當致謝!」   狂尊一窒,隨即醒悟,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當真可以解決焚天坑的燃眉之急。七蟲族的內亂,究其根源,不就是因為食物不夠才引起的麼?只要每隔兩三年,就運上一批糧食進來,雖然對七蟲族而言,還不能真正令其擺脫困境,但是至少不會再出現自相殘殺的局面了。自己的無心之語,果然是個很不錯的法子。   只是剛才那句話,不過是想給高庸涵一個下馬威,讓他不要太得意,哪想到高庸涵竟然為了隨口的一句話,倒過來向自己施禮,弄得狂尊也不好再揪著不放了。其實,狂尊心裡還是十分的感動,因為單從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高庸涵的確是真真正正的為七蟲族盡心奔走。   狂尊眼中流露出一絲激賞,暗自點了點頭,轉而說道:「小子,我就在這裡等著你,等你給我們運糧食過來。聽說,外面有一種叫『酒』的好東西,記得給我帶一點回來,別忘了!」   說完,將三根細小的石筍塞到高庸涵手裡,說道:「這是我這麼些年來苦心煉製的一樣法器,原本是用來對付枯鏑的,現在既然不打了,就送給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要捏碎石筍,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便宜你小子了!」   重重地拍了一下高庸涵的肩膀,狂尊轉身大笑而去,虻尊和戎尊朝高庸涵一揮手,急忙跟著狂尊走了,遠遠地,還能聽到狂尊的笑聲。   摸著溫滑如玉的三根石筍,高庸涵心裡一陣溫暖,他十分欣慰,自煉世山倒塌之後,狂尊也似乎從仇恨中解脫出來。其實,狂尊敢作敢為的性格,倒是很合高庸涵的脾胃。興許,下次再來焚天坑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拉著鳳五和狂尊,大醉一場。   想到這裡,高庸涵嘴角泛起笑容,紫袖在一旁柔聲問道:「又想起五哥了?」   「嗯!還有狂尊!」高庸涵回過神來,和紫袖並肩朝前走去。   兩人邊談邊走,彼此交換著對狂尊的看法。說著說著,高庸涵突然想起和盤甲分別時,盤甲曾特意把紫袖拉到一邊,說了幾句話以後便轉身離去,隨口問道:「盤甲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我看他似乎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紫袖心思單純,並沒有想那麼多,當即答道:「他說,日後咱們有空的話,可以到星河嶼去做客。」   「哦?」高庸涵有些納悶,這句話也沒什麼了不起,為何要單獨跟紫袖說?莫非,盤甲真正邀請的,只是紫袖一個人?難道說,他也對紫袖心懷眷戀?想到這裡,心中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煩躁,轉念一想隨即釋然,紫袖神仙一般的人物,被人愛戀也是十分正常的,不過,紫袖的心中又怎麼會裝得下別人?自己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紫袖沒有那麼多念頭,反而因為近千年來,第一次踏出焚天坑,對於週遭所有的東西都十分好奇,一路上心情出奇的好,不住地問這問那。高庸涵也耐心地給她一一講解,對於紫袖的每一個問題,都盡可能把自己所知道的,講了出來,紫袖自然是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有關牧野原的來歷,更是厚土界盛傳一時的佳話。   牧野原是一片極大的草原,這裡長滿了奇花異草,生活著各種珍禽異獸,相傳千靈族最偉大的智者智行一,曾將遊歷天下時所採集到的各種珍奇的植物,全部種在了這裡,因為這裡有一眼神泉。   神泉發源於畫梁山,據說泉眼飄忽無蹤,噴湧而出的泉水順山勢涓涓而下,在細柳洲匯入了天塹山脈流下來的雪水,成為了一條大江。江水浩浩蕩蕩,縱穿整個草原,最終流入斷虹海,因為河道九曲十八彎,所以得名曲江。   智行一所撰寫的《九界風物通志》,得到了當時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極高的評價;甚至因為這本堪稱前無古人的奇書,智行一還受邀參加了,兩位道尊飛昇的須彌山盛典。而這牧野原,也因為栽種、放置了許多奇異的生物,在後來被特意劃了出來,同時禁止各族在此開荒、放牧,又或者是狩獵,因此成為了厚土界最神奇、最寧靜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已是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給整個草原,塗上了一層金色。兩人在曲江的一處彎道停了下來,紫袖靜靜地坐在河邊,愜意地品嚐著高庸涵採來的野果,然後又饒有興趣地看著高庸涵下河捉魚。等到高庸涵將魚烤熟,已是月上枝頭,繁星滿天了。   沐浴在柔和的微風裡,聽著草叢中昆蟲的鳴叫聲,和潺潺的水流聲,吃著細膩可口的美味,抬頭看著美麗的星空,身旁是看管著火堆的高庸涵。這一刻,紫袖覺得十分幸福,外面的世界,的確比紫瑩山凝愁宮,要美妙的多。    第五十八章 畫梁      火堆已經熄滅,兩人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抬頭看著靜謐的夜空,就這麼靜靜地躺著,似乎都沉浸在這難得的寧靜之中,誰也沒有說話。   看著天上的星星,良久,紫袖才悠悠說道:「那片如霧一樣的星空,就是我的家,我就是在那裡和父母失散的,也是在那裡遇到了仙子。」   高庸涵知道,泛泛的安慰,根本沒有什麼作用,只是緊緊握住紫袖的手。   紫袖坐起身來,蜷著雙腿,頭枕在膝蓋上,看著高庸涵,輕聲說道:「現在回想起那一刻,彷彿就像昨天一樣。那時候我還小,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原本以為完全都忘記了,可是現在,所有的情景都一一浮現。」   高庸涵也坐了起來,抬頭看了看了那片如霧一樣的星空,柔聲說道:「等這些事情了結以後,我陪你一起回家,陪你一起去找你的父母。」   紫袖聽到這裡,頭輕輕地靠在高庸涵的肩膀上,心頭又是憂傷,又是歡喜。兩人就這麼坐著,一直到月亮西沉,第一抹陽光從朝雲中透過。   紫袖被曲江水反射的陽光刺醒,才發覺昨夜不知不覺睡著了,睜開雙眼,一扭頭就看見高庸涵正深情地望著自己。「嚶」的一聲,有些嬌羞,連忙坐正,將目光移到一邊,看著遠處遼闊的草原,全部披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黃,情不自禁地說道:「好美啊!」   高庸涵將目光收了回來,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膀,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禁也有些癡了:「是啊,真美!」以前,高庸涵也曾來過牧野原,那時雖覺得這裡很美,卻從未像今天這般如癡如醉,也許,是因為有紫袖陪在身邊吧!   兩人在河邊梳洗了一下,伴著朝霞,繼續朝前趕路。其實,以兩人的修為而言,全力施為之下,完全可以在七、八天之內,就趕到牧野原西北的湘霖渡。但是,看到紫袖這般開心,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高庸涵有了幾分不捨,「為了紫袖,就多花幾天時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順便可以在路上,好好籌劃一下下一步的做法。」   有了這麼一個念頭,高庸涵和紫袖便走的很慢了,而且一路行來,兩人也特意避開了途中的兩座小鎮,不願受到外人的打擾。只是在經過其中一座小鎮東池鎮時,高庸涵獨自一人到鎮裡,買了幾件衣衫,又買了一些熟食帶在身上,當然還有幾瓶好酒。   由於是用神泉之水釀製,所以這種名為「飄香」的美酒,香醇可口,回味更是悠長。不要說高庸涵這種擅酒之人,就是紫袖這種從未喝過酒的人,品嚐之後也是讚不絕口。更為令人讚歎的是,那包名為「蜜王」的肉脯,味道妙到毫巔,到後來,高庸涵不得不再次返回那個小鎮,幾乎買光了所有的肉脯。   兩人就這麼悠閒地走著,一路上只要遇到美景,便停下來賞花賞月,足足走了十天,不過才走了一半的路程。這十天,固然是紫袖最為開心的十天,也是高庸涵有生以來,最輕鬆最愜意的十天。   這一日,兩人終於到了畫梁山下。畫梁山並不高,比起煉世山來說,連一半都不到。之所以得名畫梁二字,是因為山腰處有一座石樑,上面畫著一些奇怪的圖案,這些圖案不知何年出現,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非天然形成。   最初,智行一初見石樑,對圖案的精美驚歎不已,流連忘返,在《九界風物通志》中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加以描述,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得知了畫梁山石樑的神奇。曾有人以為這是一種符篆,臨摹回去後詳加參詳,可惜全無結果;也有人以為這是天書,於是吸引了無數的高人來此一遊,但是連那些見多識廣的修真者,對這些圖案都不認識。後來漸漸歸於平淡,除了慕名而來的遊人之外,修真者已經絕跡於此。   高庸涵年幼時曾到過畫梁山,當然也見過那座石樑,那些精美絕倫的圖案。時隔多年以後,故地重遊,以前同行的是幾名家人,現在換成了佳人作伴,他要帶著紫袖來見一見這難得的神奇。   紫袖一見到這些圖案,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她忘情地走上前,輕輕地撫摸著這些圖案。圖案異常的精美,已經遠遠超出了世間生靈的想像,紫袖本能地用手指,順著圖案的花紋,一圈一圈地畫著。這一刻,紫袖完全被圖案所吸引,甚至忘記了高庸涵的存在。   高庸涵十分詫異,見過圖案的人何止百千,可是沒一個人能像紫袖這樣忘情。紫袖的臉上,不知何時,兩行清淚悄然而下,但是她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微笑。   這樣的情景,令高庸涵很是擔心,輕聲喚道:「紫袖,紫袖?」   紫袖依然沉醉於其中,對於高庸涵的呼喚充耳不聞,仍舊撫摸著那圖案。   高庸涵很擔心,上前輕輕拉著紫袖的手,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可是紫袖紋絲不動,半晌才回過頭來,雨帶梨花,突然用力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高庸涵心中惻然,點點頭,輕輕鬆開了手,柔聲道:「好,你要是喜歡這幅圖案,就好好的看看,今天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你,好嗎?」   紫袖哭得更厲害了,高庸涵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強作笑臉說道:「好了,別哭了,你不是喜歡吃我烤的魚麼?我這就去給你抓一些來,等等我啊!」   紫袖搖頭,跟著又點頭,顯得有些茫然。自兩人相遇以來,高庸涵還是第一次看到紫袖這般無助,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難道,這個圖案和她有什麼關係不成?」高庸涵緩步下山,仔細回憶著剛才紫袖的每一個神情,無數的猜測不斷冒了出來,想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可能。用力拍了一下腦袋,想來想去也不大可能,因為紫袖除了幼年時,隨凝愁仙子到過一些地方以外,後來不曾踏出焚天坑半步。而且這些圖案,距離智行一發現的時候,不過才三百餘年,紫袖肯定沒有見過。   「那麼,倒底是什麼原因,讓紫袖的情緒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   高庸涵用一根樹枝,穿了幾條銀魚,雙腳踏在水裡,全然沒有覺察到泉水已經濕透了衣衫。緩步走回石樑那裡,可是入眼空空,那座石樑已經不見了!   這還不是最令他震驚的,連同石樑一起不見的,還有紫袖!   高庸涵慌了,生平第一次如此的驚慌失措!發瘋一般,把畫梁山每一寸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是除了一些珍禽異獸,又哪裡有紫袖的影子?   「紫袖!紫袖!」已經嘶啞的嗓子,喊出來的聲音都帶著一分淒涼,令人心酸,為之落淚!   高庸涵不知跑了多久,他順著來路已經跑了無數次,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幾天,仍在瘋狂地四處尋找。體內的靈力爆發到了極點,由於速度太快,迎面的風淒厲如刀,將他的衣服割裂,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這些傷痕好了又出現,出現了又痊癒,而他渾然未覺。   終於,靈力狂亂地竄出了紫府,高庸涵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太陽照常升起,高庸涵悠悠醒來,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原來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那夜仰看星空的地方。翻身坐起,腳下是幾條離開了水,掙扎跳躍的銀魚。再定睛看時,曲江水不知為何,水勢小了許多,倒退了數丈。   高庸涵默默地撿起那幾條銀魚,走到江邊,輕柔地將銀魚放回水中,銀魚尾巴一擺,濺起幾朵水花,隨即朝江中游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呆呆地看著江面,高庸涵無語淚流,這一刻,他才明白,紫袖在自己的心中,有多重要!   這一刻,紫袖的離去令他心如刀絞,甚至已經忘記了對鳳五的承諾!三十多年來,高庸涵第一次心痛的忘了自己,即便是聽到葉帆的死訊時,也有一腔復仇的怒火。而現在,紫袖的失蹤,讓他完全忘了自己!   高庸涵呆呆地走回那座東池鎮,一口氣灌了五六瓶「飄香」,醉的不省人事。照他的酒量,就是再喝五六瓶也沒什麼問題,可是現在,醉眼迷離,口中含糊不清地反覆念叨:「紫袖,你倒底去了哪裡?」   一連兩天,高庸涵都是酩酊大醉,醒了又醉,醉了又醒,「飄香」美酒入喉全是苦澀。到了第三天,還要酒的時候,酒館的老闆說話了。   「客官,我們的酒全被你喝光,已經沒酒了!」   「你說什麼?」高庸涵瞪著血紅的雙眼,惡狠狠地問道。   那個老闆是個老者,滿臉的皺紋,一頭稀疏的白髮,揉了揉發紅的鼻子,看著高庸涵的眼神十分奇怪,似乎有些憐憫,又有些不屑,搖搖頭說道:「沒酒了!」   這種目光,令高庸涵有些惱怒,用力一拍桌子,指著旁邊一桌客人,喝道:「那他們喝的是什麼?」   桌子不過是普通的桌子,哪裡經得起高庸涵的一掌,登時四分五裂,木屑飛濺。嚇得旁邊那桌客人連忙閃到一邊,連聲道:「老闆,結賬!」   那個老者不慌不忙,給那桌客人結了賬,仍舊用那種眼神看著高庸涵,冷哼一聲:「有氣到別處撒去,和我一個老頭子充什麼橫!」   「你這老頭好沒道理,明明有酒卻偏說沒有,難道我沒錢給你麼?」   「我的酒是用神泉之水釀製,是給懂酒、愛酒的人喝的,不是給你這種人拿來消愁的。」老者有些惋惜地說道:「像你這般喝法,沒的辱沒了我的好酒。再說,喝一瓶少一瓶,我老頭子捨不得讓你糟蹋這美酒。」   這麼一說,高庸涵倒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沒了再釀啊,怎麼會少呢?」   「唉!」老者一臉的無奈,歎了口氣,說道:「神泉都沒了,怎麼釀酒?」   「你說什麼?」高庸涵滿臉的不可思議,動容道:「畫梁山的那眼神泉沒了?」   「是啊,都斷了好幾天了,到今天是第七天了。」老者看了看高庸涵,大有意味地說道:「這七天來,不知道耽誤了多少事情,可是還是有人為了一瓶酒,偏要和我老頭子過不去,他媽的,這是什麼世道!」   老者突然罵了一句,高庸涵心中一動,用力甩了甩頭,神智總算清醒了一些。深深吸了口氣,走到店外,從井裡提了一桶水,然後高高舉起朝自己澆下來。這一桶水,終於將高庸涵從迷茫中徹底拉了回來,高庸涵不理會周圍人詫異的目光,走回店中朝老者當頭一揖,朗聲說道:「多謝老丈點化!」   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第五十九章 渡口      高庸涵再次回到畫梁山,神泉泉水果然已經消失,站在石樑曾經放置的地方,心裡默默念道:「紫袖,你放心,無論你去了哪裡,我都會找到你,不管上天入地,哪怕是為此丟掉性命,都在所不惜!」剛想到這裡,突然從空中隱隱傳來一陣仙樂,一道白光從天而降。   高庸涵仰頭看著那道白光,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滿懷期待。白光瞬間飛到高庸涵面前,停了下來,一個羊脂白玉瓶浮在面前,高庸涵伸出略微有些顫抖的右手,將玉瓶握在手中,他認得,這是紫袖傳自凝愁仙子的仙器——雲霄瓶。   「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悄然離去的。」這是高庸涵此刻可以確定的一點,因為當時畫梁山方圓數十里,根本沒有修真者的氣息,而且在厚土界,又有幾個能是紫袖的對手?也只有她自行離去,才可能走的如此悄無聲息。   撫摸著溫潤的玉瓶,高庸涵知道,這是紫袖特意留給自己的。高庸涵從瓶口往裡望去,那條火螈如同一條小魚一般,在瓶裡恣意遨遊,一拍瓶底,火螈竄了出來,但是受到雲霄瓶法力禁制,身形大小並無絲毫的變化。   「火螈啊火螈,以後就剩咱們兩個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把這個瓶子的主人,給找回來,好麼?」   當初計穹到了閱曇洞後,曾見過這條火螈,被火螈的強大震得半天合不攏嘴,自認根本無力煉製,所以惟有辭謝了。這條火螈,也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雲霄瓶內,隨高庸涵和紫袖一道離開了焚天坑。這些天來,紫袖時常會拿諸如烤魚、肉脯之類餵食火螈,所以同二人多少有了一些感情,它本已修出靈性,對於高庸涵的話也十分明白,當即不停地點頭。   高庸涵微微一笑,將火螈收回瓶內,雲霄瓶隨即化作一道白光,自己鑽進了高庸涵的懷中。看著天外浮雲,高庸涵一聲長嘯,隨即身形一振,朝湘霖渡的方向飛奔而去。   牧野原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三面環海,東南與焚天坑接壤,西南與天塹山脈毗鄰。後來隨著《九界風物通志》的風行,牧野原的名頭越來越響亮,來此遊玩的人自然也越來越多,一同到來的,還有一些採藥、打獵的人。當初為了表示對智行一的尊重,同時也有保存珍奇物種的意思在內,玄元宗和重始宗聯名宣示各大修真門派,要其約束各自族人,不得擅自在牧野原採伐、狩獵。這一決議得到了很好的執行,除了偶爾有幾個膽大妄為的,基本上沒什麼大問題。   但是來此遊玩的人,卻從不走陸路。因為包括修真者在內,沒幾個人敢從焚天坑經過,而天塹山脈那邊,既然號稱「天塹」,路途的險峻和艱辛可想而知,所以大家都是坐船而來。以此之故,牧野原海邊的幾個小漁村,漸漸成為了渡口。   東面是細潮灣,相傳斷虹海對面有一座神山,連海裡的海妖都不敢造次,這裡風平浪靜,所以得名細潮灣。北面是紫漩港,因為出海往北約八百里,有一片紫色的海水,相傳紫海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旦靠近就會被吸了進去,神仙都救不了,因此得名紫漩港。西面就是湘霖渡,得名源自這個漁村的一個傳說。相傳在古時候,村裡有個孝女名叫湘霖,因為父親和哥哥出海打漁,數月未歸,便獨自駕著一條小漁船出海,歷經艱險終於將父親和哥哥平安地救了回來。村民為了紀念湘霖的孝心和勇氣,將漁村命名為湘霖村,後來的渡口也自然而然地被人稱作湘霖渡。   五天後,高庸涵到了湘霖渡。   經過盛世四百多年的不斷修葺,湘霖渡已經成為三個渡口中,規模最大的一個,因為隔海不遠就是太河源,而太河源一直都是南洲大陸的中心。尤其是近幾年,大衍國覆滅,大衍國皇太子葉厚聰在太河源定都,建南州國以後,由於受到源石族等異族的逼迫,不得已通過海路運轉物資,湘霖渡作為極其重要的一個中轉站,早已沒有了漁村的模樣,已經發展成為一個規模頗大的城鎮了。   由於到湘霖渡的時候接近黃昏,已經沒有出海的船隻,高庸涵只得找了一家小旅館,暫且安頓下來。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高庸涵來到渡口,登上了一艘陶氏商行的貨船。在船上,很意外地,又遇到了在清溪鎮遇險的那幫子商行武士。   商會一共有四大商家,分別是人族的陶氏,千靈族的真氏,鳳羽族的鳳鳴氏和御風族的黃氏。其中,歷史最為久遠,底子也最為雄厚的,就數陶氏了。   早在大衍國創立之前,厚土界就已有好幾個大商家,而陶氏起初連名號都排不上。天機門崛起以後,時任陶氏宗主的陶岳堂,拿身家性命全押在天機門上,並全力支持天機門弟子葉懷遠統一天下,隨著大衍國的建立,陶氏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其他的幾大商家,除了羊舌氏外,其餘的均因為各種原因遭到打壓、排擠而逐漸沒落。羊舌氏歷來的家訓是不過問國事,所以得以倖免,仍舊做他們的珠寶玉器生意。作為回報,陶岳堂從運送軍糧開始,到後來逐漸獲得了近乎壟斷的運輸生意,陶氏由此發家;經過數代人的努力,千餘年前,陶氏商行遍佈整個厚土界,成為和羊舌氏並駕齊驅的兩大巨商。   九百多年前九界坍塌,厚土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天災,大衍國損失極大;適其時,諸多異族不知從何而來,突然之間佔據了大片區域。陶氏宗主非常精明,捐出大量錢財,承擔了浮雲城重修費用的一半,並利用商家的便利和遍佈天下的眼線,為大衍國帶回了許多異族的消息。為了酬謝陶氏的功勞,大衍國皇帝破例賜予其宗主輔國公的爵位,陶氏既富且貴,風頭完全壓制住了羊舌氏。再後來,在玄明盛世前的戰亂中,陶氏屢立大功,和葉氏皇族的關係更加密切,也因此遭受了極大的損失。隨後由皇室出面,極力撮合下,陶氏和羊舌氏聯姻,到玄明盛世時,羊舌氏已經完全被陶氏吞併,兩家基本上合為一家,陶氏再次崛起。   對於陶氏商行,高庸涵從心裡來講,還是十分佩服的。但是在東陵道任兵馬大元帥時,卻與陶氏在東陵府的大掌櫃陶敦方,發生了極大的爭執。   此人雖然名字叫「敦方」,可是為人卻一點也不敦厚,時常有欺行霸市的惡行傳出。大衍國滅亡以後,陶敦方以為有機可乘,曾四下活動,試圖為他那不學無術的兒子買官,輾轉托人找到高庸涵,被高庸涵毫不客氣地給攆了出去。後來,高庸涵無意中查到,陶氏竟私下打探東陵府的的防禦法陣圖,要不是陶敦方見機的快,及時收手,陶氏在東陵府的勢力,都可能被高庸涵連根拔起。為此,陶敦方把高庸涵恨的要死,而高庸涵則對陶敦方十分不屑。   以此之故,高庸涵不願多事,一上了船就獨自坐在船尾,誰也不理靜靜地看著海面。   「咦?老弟,是你啊?」   高庸涵抬頭,看著面前的這個商會武士,依稀覺得有些面熟,皺眉道:「你是?」   那個武士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高庸涵身邊,伸手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衝著高庸涵笑道:「嗨,我們半年前在清溪鎮見過的,你忘了?」   「哦,」高庸涵點點頭想起來了,這個武士就是那晚,在同福客棧大講鬼哭籐如何如何厲害的那人,「你是老程?」   「不錯不錯,我是老程,想不到咱們還真是有緣啊。」老程跑慣了江湖,什麼人都能搭上話,所以沒幾句,就和高庸涵十分熟絡了。   高庸涵謝絕了老程遞過來的酒囊,心想,這個人記性真好,當日客棧裡那麼多人,他居然還能認出自己,倒真是厲害。不過正好可以借他的口,瞭解一下東陵道現在的情形,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那些鬼哭籐都走了?紫壺關也開了?」   「那些個妖怪,那麼厲害,哪能說走就走呢?」老程又灌了兩口酒,嘖了嘖嘴,繼續說道:「聽說紫壺關那頭的蘊水族人,對鬼哭籐也是大感頭疼,花了那麼大的功夫,結果硬是過不來,說來真是好笑。」   「那麼說,紫壺關那條路還是沒通?那你們又怎麼到了這裡?」   「嗯,反正我們離開東陵道的時候,沒聽到紫壺關開關的消息。至於我們麼——」   原來這幫商會武士,困在清溪鎮裡,等了十來天,紫壺關方向都沒人過來。終究還是沒人敢再往前走,加上聽說蘊水族也吃了鬼哭籐的虧以後,老程和受傷的頭領商量了一下,只有先退回東陵府再說。在東陵府,陶敦方也沒了主意,幸虧這些貨物並不算太急,前前後後花了一個多月,才從別處調來了一艘貨船,又花了一個多月從東陵府,到了東陵道東北的一處海港眉月灣,然後裝船出海。一路沿著海岸線向西,繞過焚天坑,走了差不多三個月,才到了牧野原東面的細潮灣。   「這一次折騰的夠嗆,總共用了大半年才到了湘霖渡。不過,明天就可以到家,總算又活著回來了。」老程說到這裡,目光黯淡下來,神色也有些悲傷。   高庸涵知道,商會武士這一職業其實很危險,每一趟遠行,總會有人永遠留在異地他鄉。看老程的神色就知道,他一面慶幸自己能活下來,一面也為死去的同伴傷心,不過他顯然對此已是司空見慣,沒一會就有說有笑了。   高庸涵又和老程聊了幾句,隨口問道:「你們走的時候,東陵府的情形如何?聽說是被鳳羽族給奪了?」   「要說起東陵府啊,那可就說來話長了!」老程一拍大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聽得高庸涵心中怒火填膺。    第六十章 太河      高庸涵原本以為,歷山勾結鳳羽族究意堂,暗算權變真人,弒殺東陵王葉帆,繼而散佈假消息,篡奪東陵王王位一事,作為天機門和南州國,在過去了半年多的時間裡,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是無論如何不會善罷甘休的。可是聽到老程的描述後,高庸涵簡直不敢相信,身為南州國國君的葉厚聰,居然下了一道詔書,承認了歷山東陵王的身份。而且,天機門宗主權機真人,對此竟然也是毫無反應,這令高庸涵氣憤之餘,還有些心寒。   葉帆以葉氏皇族長輩的身份,在大衍國覆滅之時,就傾盡全力,並想盡辦法為此事奔走。其後,六皇子葉厚襄冒天下之大不韙,建立北州國,與自己的哥哥爭奪所謂正統,也是葉帆在中間極力撮合,才不至於兩兄弟反目成仇,成為天下的笑柄。再其後,面對重始宗的威脅,葉帆寧死不屈,招致不幸,以身殉國。這所有的一切,到頭來竟然變得一文不值,這種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高庸涵很清楚,老程說的絕對是真的,因為這麼大的事,以一個商會的普通武士,是編造不出來的,而且他也不敢胡說。縱使有誇大的地方,比如說大衍國的使者如何的氣派,歷山又如何的恭順,繼而接掌王位時那種萬人空巷的盛況,等等等等,高庸涵卻並不怎麼相信。因為,歷山既已投靠鳳羽族,自然用不著再看葉厚聰的臉色,而東陵府的百姓,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接受歷山成為新的東陵王。但是,南州國派遣使者一事,絕對是真有其事,因為那個使者造了很大的聲勢,弄得盡人皆知,這從老程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就可見一斑了。   高庸涵完全沉浸在了憤怒之中,以至於老程後來說了些什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朝老程拱了拱手,勉強笑稱有些暈船,然後不理會老程的驚訝,一路悶著頭進了船艙。   早在兩年多以前,浮雲巔被破,浮雲城陷落之後,幾個皇子得到天機門和千靈族丹鼎門修真者相助,先後逃了出來。葉厚聰以皇太子的身份,借助天機門的勢力,在太河源重建大衍國。但是不久後,皇六子葉厚襄攜傳國玉璽,得丹鼎門資助,在懸空島也建了一個大衍國。這兩兄弟,不思如何復國雪恥,卻為了皇帝的名號爭的面紅耳赤,要不是太河源與懸空島,分屬南洲大陸和北洲大陸,相隔太遠,只怕就要兵戎相見。當時,高庸涵對這兩兄弟的作為,就十分的瞧不起,現在則更加失望了。   但是,從道理上來講,無論如何,自己還是應該要去見一見葉厚聰。至於為葉帆報仇的事情,從眼前看來,根本不要想指望這個所謂的朝廷了,最終還得靠自己。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打定主意,一下了船先去朝廷卸了差事,待事情一了就上天機峰,向師門通稟東陵道變故以後,再想辦法尋找目桑,以解決焚天坑七蟲族的大事。   高庸涵一個人在船艙裡想著心事,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當即問道:「誰啊?」   「老弟,是我。」門外傳來老程的大嗓門。   高庸涵開門一看,就見老程一手提了一口鐵鍋,另一手提了兩瓶酒,有些詫異地說道:「老程,這是?」   「來來來,先讓開!」老程從高庸涵身邊擠了進來,把鐵鍋往桌子上一放,掀開鍋蓋,原來是一鍋熱氣騰騰的燉肉,老程舉起酒瓶一晃,故作神秘地低聲說道:「這一鍋燉肉,可是我用一顆黑貝珍珠換來的,難得和你聊得這麼投機,你又是一個人,反正明天就到家了,就陪我喝兩盅?」   高庸涵一笑,這個老程倒是熱情得很,當下取出幾塊「蜜王」肉脯,和老程對飲。   老程邊喝邊罵:「那個元胖子真他媽心黑,一鍋燉肉也要了我一顆珍珠。」拿起一塊肉脯送進嘴裡,一陣大嚼,跟著很狡詐地一笑:「不過,我給他的那顆珍珠根本不是什麼黑貝珍珠,而是一顆朔金齒褪下來的牙齒,哈哈哈。」   高庸涵不禁哈哈大笑,這個老程當真有趣得很。   這一頓酒,兩人一直喝到天黑,老程才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明天就到太河源了,高庸涵不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盤膝坐在床上,默默運功調息,現在,他是越來越喜歡玄元宗的這種修煉方式了。   忽然,船艙裡傳來幾聲咒罵,跟著是桌子被掀翻的聲音,高庸涵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就聽見一個人破口大罵:「好你個程瞎子,拿一顆牙齒來騙我,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另一個大嗓門喊道:「元胖子,你少冤枉人,我明明拿給你的是一顆黑貝珍珠,你少給我在這兒窮嚷嚷。」接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兩人打鬧了一陣,終於被同伴給勸了開來,船艙裡又恢復了平靜,只有海浪的聲音永不停歇。   第二天上午,高庸涵和眾人一起站在船頭遠眺,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漸漸顯現出連綿的山峰,眾人一陣歡呼。對於這些常年在外的商會武士來說,回家意味著平安,意味著親人的期盼,意味著短暫的溫馨,因為不久之後,他們又得上路。老程站在高庸涵身邊,不知何時已是涕淚縱橫,不過映襯著烏黑的眼圈,未免有些好笑。   隨著貨船離岸邊越來越近,可以看見沙灘上也有許多人,在不停地歡呼揮手。在人群身後,是一個巨大的錦鯉雕像,這個雕像據說是一位石匠,根據一個錦鯉的笑容雕刻而成,所以這個沙灘也被稱作淺笑灘。   貨船終於靠岸,除了一部分商會武士以外,絕大部分搭船的商販、旅客,紛紛在此下船,和等候的家人朋友一道相繼離去。   剩下的人不足一半,其中就有高庸涵。因為貨船還要在淺笑灘卸下一部分貨物,所以要等到明天下午才會再次開船,沿著太河順流而上,在後天晚上,才會到達航程的終點——太河古渡。   太河發源於天機峰,一路往南,流經半個太河平原,在太河古渡這裡猛然拐了個彎,往東流去,從淺笑灘入海。九界坍塌之後,為了躲避天災和突然湧入的異族,大量人族百姓陸續遷到太河平原,在這裡定居。可是隨著人口越來越多,一個矛盾日益突出,因為太河這個彎拐的實在是太急了,以至於整個平原的西南部,根本無法取水灌溉。   有鑒於此,大約在七百年前,天機門的一位弟子張道恆,開始著手研究一種大型的機關傀儡,用來開鑿一條河道。在之前,機關學作為天機門的一種法術,多是用作修煉時的輔助,從來沒有人想過,可以用機關術數之學,為普通百姓做點事情。起初,張道恆的這一想法,為同門所嗤笑。但是張道恆本人卻不為所動,窮數年之功,造出了一個身高在十丈開外的機關人,名為巨衡。   當時,張道恆的這一作法,不但得不到同門的理解,還受到了師門長輩的杯葛,許多人都認為,他專心於機關術數,已經誤入歧途。要不是受到同門師弟,身份尊貴無比的大衍國皇太子,葉行天的支持與鼓勵,興許張道恆都有被開革出天機門之虞。巨衡一經造出,曾轟動一時,但是隨後的效果卻非常不好,依然沒有脫離歷來的桎梏,仍舊受到操縱者本人的修為限制。   一個人如果專心於某事,必然會忽略掉許多方面,張道恆自然也不例外。他整天醉心於巨衡的製作,難免在自身修為方面不甚注重,以至於巨衡造出來以後,卻沒有足夠的修為來驅動,一時間,遭到了無數的嘲諷。其間,也曾有人善意地勸誡張道恆,趁早放棄這一在時人眼中,頗有些可笑的念頭,更多的則是不屑的白眼,和幸災樂禍的嘲笑。   但凡在面對傳統時,想要有所創新的人,必然會受到諸多已經成形觀念的阻礙和反對;而通常來講,這些敢於改變傳統的人,也多是心志堅定的人。無疑,張道恆就是這種人,他絲毫不去理會他人的看法,依舊我行我素。經過無數次痛苦的失敗,終於給他找出了一條途徑,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發現。   張道恆發現,這個世界所有的事物之中,都存在一種本源的「氣」,「氣」在融合與發散的過程中,可以釋放出無窮的混沌之力,只要能將這種混沌之力轉換成陰陽之氣,則可以產生強大的法力,足以媲美修真高手的高深法力。就是說,只要能找到一個方法,將本源之「氣」提取出來,並將其轉化為類似於法力一類的真元之力,那麼足以支撐龐大的機關,甚至於大型法陣。   在這一點上,天機門的開山祖師道一真人,留下了非常玄妙的法門,恰好可以解決這個難題。據此,張道恆創出了一種獨特的符篆,他將這種符篆刻在一塊黿甲之上,安置在巨衡體內的一座法陣之內,借助黿甲符篆,巨衡展現出了超凡的靈性。脫胎換骨的巨衡,不光能做出各種動作,甚至還可以施放法術,可以與人交流。   緊接著,由於一場極大的誤會,九大種族中身體最為強悍的源石族,和大衍國之間爆發了極其慘烈的大戰。最初,源石族一度攻佔了浮雲巔的擎蒼古道,大衍國的根本所在浮雲城都岌岌可危,天下震動。當時,葉行天已經繼位,成為大衍國的皇帝,而張道恆為了給師弟道賀,恰巧就在浮雲城做客。擎蒼古道的失守,逼的葉行天不得不御駕親征,身犯險地,而張道恆也隨侍駕前。   在疊雲關外,張道恆以獨創的符篆,以巨衡為主,造十三座傀儡巨人為輔,殺得源石族大敗,死傷無算,浮雲巔之圍由此而解。經此一役,各族除了對大衍國更增畏懼,最出名的便是張道恆和他的機關之學,巨衡的威名之盛,連街邊的小兒都不停地傳誦。張道恆也由此,被後世尊為一代宗師,受世人膜拜。   張道恆在機關學上面的創舉,因此而為修真界所認可,其開創的流派,被後世稱為鴻鑄天工。在天機門內部,鴻鑄天工流派也被正式確立下來,成為與傳統的修真之學,並駕齊驅的一種修行方式。其後機關之學大盛,百餘年後,隨著天機門弟子,因事被逐出師門的百里輕喬,所撰寫的《鬼工神算》一書的流傳,一群游離在天機門外,而一心嚮往機關術數之學的修真者,以此書為寶典,遙奉當時的機關學大師燕孤齋為宗主,創立了精鑄鬼工流派。   且不論鴻鑄天工和精鑄鬼工之間的恩怨,張道恆的門人弟子花費了幾十年的功夫,終於開鑿了一條上千里的河道。太河在太河古渡這裡,一分為二,一條仍舊向東,一條折而流向西南入海,灌溉了平原的整個西南區域。太河源的百姓,拜張道恆所賜,由此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第六十一章 酒局      看著奔湧不休的太河水,再看看沿河兩岸忙碌的農夫,想起前人的種種,高庸涵不禁感慨良多。葉行天在世時,大衍國何等的風光,人族在異族面前,哪像如今這般低聲下氣?葉帆以堂堂東陵王的身份,遭此奇冤,身為南州國皇帝的葉厚聰,竟然沒有絲毫的應對良策,反而故作糊塗,息事寧人,日後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空有一腔的不忿,可是作為高庸涵來說,他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而已,又能怎麼樣?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回到了太河源,那就一定要設法讓世人知道,葉帆的凜然大義,和東陵府的真實情況。   第三天黃昏,貨船終於到達太河古渡,漂泊了大半年,終於回到了熟悉的人群中,高庸涵一時間大為感慨。古渡碼頭,老程拍著高庸涵的肩膀,說道:「高老弟,你辦完事情以後,有空了就到我家裡坐坐,嘗嘗我那口子的手藝。」   有感於一路上老程的盛情,高庸涵笑道:「好,有時間我一定前去拜訪,府上是在?」   「嗨,什麼府上不府上的,我家就在平原西南的凝息鎮,你到時候雇一輛馬車,車伕都知道怎麼走。你到了凝息鎮以後,只要找到最大那棵榆樹,就找到我家了,很好認的。」   「好,改日我一定登門。」隨後與老程揮手告別,高庸涵消失在人群之中。也只有和這種普通百姓打交道,他的心裡才會好過一點,一路想來,不知不覺到了天子城外,趁著天黑城門關閉之前,過承運門進入城中。   南州國名為國,其地不過方圓幾千里而已,連以前大衍國疆土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僅僅據有太河平原一帶。葉厚聰到了太河源以後,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建了太河古城,並將其更名為「天子城」,以示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   天子城坐西向東,依山而建,引河為池,周長四十九里,雖然氣勢上遠不及浮雲城的氣派,倒也有幾分雄壯。面向東方有一座正門,高十二丈,寬九丈九,名天子門,一般不開,只有天子出巡方才打開。天子門兩邊各去六里之遙,有兩座側門,北面的名叫順天門,南面的叫承運門,取得是「順天承運」的意思,仍舊是為了借此告知天下,此處才是大衍國的正統所在。   高庸涵對於太河源十分的熟悉,畢竟曾在這裡學藝十餘年,但是南州國建立以後,高庸涵只來過一次,就是葉厚聰的登基大典。那一次來的有些匆忙,不曾在天子城內逛逛,眼見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也不去父摯親友的家裡,逕自投在一家小客棧裡。   高庸涵一個人在客棧裡自斟自飲,默默盤算著,明天一早,直接去宮門外投書,求見葉厚聰。想來大概要耽誤個幾天時間。明天只要一露面,按照常理來說,幾家故舊定然會邀請自己,到其府上盤桓幾日。而所有的世交中,大多都可以敷衍掉,只有審家是必須要去的。   高家和審家交誼已有數百年,而且歷史上還曾是姻親。那時高家祖上曾官至太傅,尊榮無比,而審家其時不過是外放州府的地方官。後來審家小姐嫁入高家,以此奧援,審家得以發跡,歷經數百年的積累,到如今已經成了大衍國首屈一指的門閥,可以說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而高家這些年來一脈單傳,人丁日益稀少,兼且一直都待在東陵道,聲名大不如前,但是審家卻從不敢忘本,對高家始終禮敬有加,傳為一時佳話。   審家隨葉厚聰出亡到太河源,為南州國的創立,出力極大。作為酬庸,葉厚聰登基後,封審家族長審良棋為首輔大學士,參贊軍機,可謂是位高權重。按照輩分來講,高庸涵算是審良棋的子侄一輩,理應先行拜會;而且可以通過審良棋,先行瞭解一下當今的朝政,便於應對。但是高庸涵已經無意於官場,打算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諱,就算直面頂撞葉厚聰也在所不惜,所以不想在之前和審家有所接觸,免得為他人帶來麻煩。   高庸涵也有這個自信,葉厚聰就算是對自己再有不滿,也還不至於將自己怎麼樣。高家世代忠良,在朝野之間享有極高的聲望,而葉厚聰面臨著北州國的壓力,定然不會採取極端的做法,大不了將自己貶為庶民而已。一待此間事了,無論結局如何,葉帆的冤情也必然為世人所熟知,總算是能略微盡一點心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趕到宮門口,卻聽當值的侍衛講,今天是初一,皇帝一大早就趕往城外的青牛觀祈福去了,今天輟朝一天。無奈之下,只得作罷,一個人在街上閒逛。行至中午,在三門樓外的仙客酒樓,選了一個不太顯眼的角落,點了兩個小菜,一壺小酒一人獨酌。   酒足飯飽,喊過小二,正準備付帳,旁邊走過來一個小廝,走到高庸涵身邊輕聲說道:「這位先生,我家主人請您移駕一晤。」   高庸涵雙眉一抬,心生警惕:「你家主人是誰?」   「先生一見便知,我家主人並無惡意。」   高庸涵淡然點頭,起身跟著小廝走進樓上的一間雅室。一進門就見一個老者不住拱手,口中連呼:「想不到有緣得識高帥風采,未能遠迎,見諒,見諒!」   高庸涵本就沒想過要隱匿行蹤,所以被人認出也無所謂,看著老者旁邊肅立的中年人,恍然大悟,冷冷道:「原來是陶大老爺,不知找高某有何見教?」   這個中年人是老相識,陶氏在東陵府的大掌櫃陶敦方,沒想到會在天子城裡不期而遇,倒也真是巧了。   那個老者見高庸涵面色冷淡,連忙說道:「高帥海涵,我這個侄兒行事多有不謹,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揭過如何?」   高庸涵這下才仔細看了看滿臉含笑的老者,直覺地認為此人必然大有來歷,當下拱手還禮道:「這位老丈是?」   「這位便是大衍國輔國公,陶氏商行的宗主陶公,名諱上慎下言。」陶敦方的臉上充滿了恭敬,不無得意地說到。   身為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當然知道陶氏有多顯赫,面前這個叫陶慎言的老者,其身後的實力之強大是勿庸置疑的,即便是以前葉帆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當下,躬身施了一禮:「原來是陶國公,失敬,失敬!」   「哪裡,哪裡!」陶慎言口中謙謝,拉著高庸涵坐到首座,搖首示意高庸涵不必拘禮,然後接著道:「素來聽聞東陵府有兩位英雄,一位是東陵王,一位便是高帥,乃是我族中翹楚。只可惜我體弱多病,一直待在家中靜養,無緣相識。不曾想東陵府遭此巨變,東陵王更是不幸罹難,令人深感痛心。」   說到這裡,陶慎言痛惜之情溢於言表,高庸涵也是扼腕長歎。   「大伯,東陵王雖遭不幸,所幸高帥得脫大難,可見上天還是有幾分公道的。」陶敦方端著兩杯酒分別遞給二人。   「不錯,今日能與高帥一見,足可大慰平生了。來,高帥,請滿飲此杯,我先乾為敬。」   跟著一個小廝一挑門簾,一幫侍女端著酒菜魚貫而入。席間,陶敦方頻頻敬酒,十分殷情;而陶慎言則略顯矜持,但是對高庸涵的仰慕表露無遺。高庸涵幾次試探其用意,二人卻始終避而不談,這就令他有些疑惑了。   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高庸涵心中暗自警覺,酒過三旬,敬了杯酒,沉聲說道:「不知陶國公還有什麼指教?如果沒有,那麼高某謝過國公的款待,就此告辭了!」   陶慎言當然另有打算,接口道:「不知高帥今後有何打算?」   「暫時並無什麼打算,只是想將此間的事情做一個了結,然後去尋訪故人。」   「啪」的一聲,卻是陶敦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瞪著高庸涵說道:「想不到你居然就此退卻,難道忘了葉王爺是怎麼待你了麼?難道忘了紫壺關前陣亡的將士了麼?難道忘了東陵道數百萬百姓了麼?」   對於陶敦方聲色俱厲的指責,高庸涵微微有些意外,轉念之間就醒悟過來,這不過是陶敦方給自己做的一場戲而已。當下不急不躁,而是轉頭看了看陶慎言。   陶慎言咳了一聲,慢慢說道:「敦方,你別著急,高帥絕非那種沒有擔當的人,想來必有緣故。」   看了看默不作聲的高庸涵,躊躇著,陶慎言還是說出了真正的用意:「高帥,我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是如今的形勢不需多言,可以說是危機重重,我十分擔心,害怕人族遭受滅頂之災。所以——」陶慎言用極其凝重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話:「我希望你能幫我!」   「怎麼幫?」   「幫我統一人族,平內亂,御外侮,重振人族聲威!」這句話說得霸氣十足,陶慎言站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傲然看著天外浮雲,週身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自古以來對大衍國忠心耿耿的陶氏,竟然有了自立的念頭。心神震盪之下,心中疑慮脫口而出:「這是何等大事,陶公就不怕我張揚出去?」   陶慎言轉身靜靜地看了高庸涵一眼,抬手一指:「高帥是什麼人?」跟著又自指:「我陶慎言又是什麼人?」   高庸涵原本對陶慎言有些看不起,盤馬彎弓做足了姿態,不像是雄霸一方的大豪,倒像是畏手畏腳的小戶出身。直到此刻,才對陶慎言生出敬意,不是因為他的野心和權勢,而是因為這份只有人傑才具備的自信和霸氣。當下看陶慎言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了。    第六十二章 遊說      高庸涵流露出的些許變化,對於陶慎言來說,無疑是一種鼓勵。他走回桌旁,將桌上的碗碟重新擺放,然後指著左下方的一個碟子說道:「這是太河源,也是殘存中族人最大的一塊聚集地,可惜已被異族團團圍住,只要重始宗騰出手,遲早保不住。」跟著又指向右上方的一個碟子說道:「這是懸空島,雖然皇六子葉厚襄建北州國,但是依附於千靈族,寄人籬下,不是長久之計。」又指著其他的碗碟說道:「在這周圍,有多少異族虎視眈眈?先不說早已失陷的簾川,就說東陵道,如果族人能齊心協力,未必就會落於鳳羽族之手。」   「可惜,」陶慎言痛聲道:「葉氏皇族一代不如一代,不思如何光復河山,一雪前恥,整天為了一個皇位,兩個皇子爭的不可開交,卻將百姓禍福置於不顧。連皇族內一代賢王葉帆橫遭不幸,這麼大的一件事,都不聞不問,試問,這樣的皇帝,還要來作什麼?這樣的朝廷,還能為黎民百姓著想麼?」   「所以,從浮雲顛失守那天起,我就下了一個決心,既然這個王朝已經不能保護自己的百姓,不如就由我來承擔這個重任。」   「可是,想要取而代之談何容易,光是天機門就不是陶氏所能相抗,何況還有一個丹鼎門。陶氏的財、物是夠了,可是缺乏能使之發揮最大功效的人才。我本來想和東陵王商議此事,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葉王爺不幸殞命,但是今天能遇見高帥,實可謂上天眷顧。所以,我代普天下的百姓懇求,希望高帥能助我實現大計,還百姓一個安寧!」   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陶慎言更是在說完以後,離席一揖到地,旁邊的陶敦方也連忙施以大禮。   高庸涵忙起身攙扶起陶慎言,口中卻歉意道:「陶公大義,怎不令人心服,只是高某何德何能,得陶公如此看重?本應效犬馬之勞,奈何尚有要事在身,一旦事情辦妥,必定全力相助,可否?」   高庸涵十分佩服陶慎言的老辣,以為民請命為由,居然將犯上作亂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這番話早幾年聽到,說不來還真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可是眼下呢?連引為至交的歷山,都能對葉帆和自己下毒手,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除了鳳五、紫袖以外,高庸涵已不可能再一心一意信任任何人。但是高庸涵的機變也很快,從陶慎言說出這番話,他就察覺出幾絲法力波動,明白陶氏必定埋伏了高手,只要自己稍微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只怕立刻就會有一場血戰。所以,先給陶慎言戴了一頂高帽子,隨後婉言以另有要事,語露懇求之意,希望能盡快離開此地。   「什麼話?我大伯已然對你坦誠相待,你卻百般推辭,到底是何用心?」陶慎言還未來得及開口,陶敦方已經勃然變色。   「住嘴!」陶慎言大怒,指著陶敦方大罵道:「高帥豈是那等小人?你給我出去,明日便給我滾回寧越山莊,罰你半年不得出莊一步,否則家法從事。」   陶敦方恨恨地看了高庸涵一眼,轉身就要離去,陶慎言跟著喝道:「等等,把你的人一併帶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設下了埋伏。」   陶敦方無奈,招了招手,一根房梁突然斷成兩截,輕輕巧巧橫在半空,原本有稜有角四四方方的木樑,突然舒展開來,變成了兩個人形模樣。這兩個人長得人身魚尾,沒有翅膀,也不見借助任何法器,跟在陶敦方身後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   「是御風族人。」高庸涵不禁捏了一把汗,御風族是厚土界九大種族之中,唯一可以飛翔的一族,是天生的殺手,厲害無比。而陶慎言的這一舉動,也給了高庸涵一個小小的震動,頗有些不知如何應對才是。   「高帥,我管教無方,還請見諒。」不待高庸涵有任何表示,陶慎言接著說道:「只是我剛才所言,實是肺腑之言,我有這個打算並不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你信是不信?」   「我信!」開玩笑,堂堂陶氏宗主,享受的榮華富貴世上又有幾人能比?   「我也不是為了一己私慾,你信不信?」陶慎言再問。   「我信!」陶慎言要不是極度虛偽的偽君子,就是一個真正的豪傑,這一點,高庸涵已經十分明了,所以沒有理由不信。   「好,既然信我,就來幫我,別再推辭了。」   「不是我有意推辭,的確是另有要事,只要陶公給我幾個月的時間,事情一了,必然去寧越山莊拜訪。」高庸涵明白茲事體大,終究不敢當即答允下來,但是轉念一想,以陶氏的實力,如果肯為焚天坑內七蟲族的事情出一把力,倒是意外的收穫,所以口氣也鬆動了許多。   「好,那我就敬候大駕了。」陶慎言心中十分欣慰,一番苦心終於換來了高庸涵的信任,此行可說是大有收穫。   看著高庸涵漸行漸遠的身影,陶慎言悠悠說道:「此人能為我所用麼?」   陶慎言的影子突然出現劇烈的波動,站了起來立在陶慎言身側,一個虛幻的人影搖頭道:「我看很難。」   「哦?」   「我觀此人膽識謀略、胸襟氣度均十分出眾;而且,此人性情堅忍,加上久歷宦海,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服的。」   「這麼說來,是沒有希望了?」陶慎言聲色不動,眉毛一抬。   「這話倒也不盡然,御人之道無非那麼幾條,或以禮待之,或以義縛之,或以恩結之,或以情困之,或以利誘之,或以威震之,或以刑制之。但是對高庸涵這種人,我看還是施以恩惠,再輔之以大義,還要有耐心,才有望被宗主所用。」   「嗯,我也是這麼想,不過就怕緩不待急啊。」   「那就沒有辦法了,除非想法子控制住他的靈胎,不過這麼一來,終究還是落了下乘。」那個影子和陶慎言的關係似乎很奇怪,雖然嘴裡仍稱呼其為「宗主」,但是語氣中卻殊少恭敬之意。   陶慎言也不介意,良久,才彷彿下了狠心一般緩緩吐出一句:「此人若能為我所用,我當以國士待之,若是不能,嘿嘿,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你以後要是想殺他的話,我倒是願意出手。」那影子淡淡地說到。   「那倒不必,憑他那點修為,怎麼能煩你出馬?」陶慎言看著影子的目光,突然流露出一種得意,似乎還有那麼一絲奸詐。跟著換了一個話題:「這次鳳羽族究意堂好大的手筆,一下子出動了三位長老,一個小小的東陵府,只怕還不值得如此吧?而且不惜為此得罪了蘊水族,想來蘊水族那邊一定不肯善罷甘休,只是這麼一來,東陵道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一個東陵府當然不值得大動干戈,究意堂這麼做,定是別有所求。這次在紫壺關外看到的景象,很有可能也是究意堂所為。」影子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可能到來的紛爭,依然是那種冷漠的語氣。   這次,陶慎言得到陶敦方的玉柬傳書,說是東陵道危急,便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星夜趕往東陵府。在他看來,要想實現心中的大計,非得靠葉帆和高庸涵不可,只要此二人能被說服,必然會使陶氏無論從聲望還是民心上遠遠超過葉氏皇族。甚至在路上,陶慎言就暗自希望,最好東陵府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麼一來,自己及時出現,再動用陶氏的力量鼎力相助,就會顯得異常可貴。這正是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的效果,要來的好的多。   可是到了紫壺關才發現,此處已然被蘊水族佔領。當然,以陶氏宗主的名頭,蘊水族還不願輕言得罪,只是留下陶慎言一行盤桓了數日。陶慎言急於過關,蘊水族的統領無奈之下實言相告,不是不放行,而是紫壺關外突然出現了兩株鬼哭籐,根本過不去。   陶慎言要是硬闖的話,鬼哭籐當然攔不住他,但是卻會過早地暴露實力,無奈只得掉轉頭回到太河源。臨行前派遣死士,拚命衝破鬼哭籐的阻攔,帶信給陶敦方,命他無論如何想辦法,救出葉帆和高庸涵。可惜晚了太多,陶敦方收到傳書之時,歷山已經貼出佈告,葉帆竟然莫名其妙地死在什麼修煉法陣中,這不是無稽之談麼?最起碼,陶敦方本人就壓根不信。   接著,東陵府一連串的變故,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歷山接掌東陵府以後,不知為何對陶氏大加打壓,陶敦方見事不妙,悄悄跟著商隊北上眉月灣,一起坐船出海,一路到了湘霖渡。在湘霖渡,陶敦方意外地看見了高庸涵,雖然對他為何銀髮變黑髮有些不解,但是本能地躲在暗處,並命人悄悄跟著高庸涵,打探到了他的落腳之地。   船一到淺笑灘,陶敦方便棄船上岸,星夜趕路快馬疾奔,趕在高庸涵到達太河古渡的前一天,到了天子城。隨即拜見陶慎言,將發現高庸涵行蹤的事情一一稟報,這才有了今天仙客酒樓的這場酒局。   其實,剛才陶慎言的言談中,大多都是做戲,不過也確實有幾分真話在裡面。以陶慎言的老到,自認為這一番做作,足以令高庸涵動心。   不過回想起紫壺關外,突然出現的鬼哭籐,著實有些讓人懷疑。根據陶氏遍佈天下的眼線,陶慎言在半月前得知,究意堂的四長老鳳如醉曾經在紫壺關現身,而後在東陵府一閃而過,莫非是和鬼哭籐有關?聯想到鳳羽族歷來的種種神秘之處,加上歷山依附於究意堂,獨霸東陵府,而其時蘊水族恰好被鬼哭籐擋在了紫壺關,這裡面就有很大的問題了。   想通了這一點,陶慎言更加可以肯定,究意堂一定有極重要的原因,才會如此不計後果。   「可是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使得究意堂如此妄為,不惜同時開罪蘊水族和人族?」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念頭突然清晰地冒了出來。陶慎言終於動容,失聲道:「難道,是為了那個傳說?」   「不錯!只能是這個理由了。」那影子點點頭,顯得十分肯定。   陶慎言沉默良久,方才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那個傳說竟然真有其事,看來以前的計劃,是要調整一下了。」    第六十三章 感悟      高庸涵回到客棧,細細回想了一下陶慎言的那番話,無論他是出於什麼目的,想要取葉氏而代之,心中不得不承認,這其中的確有幾分道理。可是作為自己來說,實在不願插足這趟渾水,一個王朝的興衰,背後吃虧的總是黎民百姓。陶慎言的一番話,激起了高庸涵一直不願觸及的疑惑。   高庸涵始終不明白,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兩位聖人,費盡心力開創的盛世,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土崩瓦解?玄元宗沒落之快,可謂令人瞠目結舌,難道僅僅是因為拓山一死,和目桑失蹤,就能讓一個屹立四百年的修真大派,說垮就垮麼?這當中倒底有什麼隱秘,裡面倒底有沒有黑手在操縱,都叫人費解。   自己既然肩負鳳五的重托,當然不是簡簡單單找到目桑就能了事的,鳳五曾以玄元道尊相勉勵,想來當然也想讓自己,為重振玄元宗做點事情。就算能解決焚天坑七蟲族的難題,那麼天下何其之大,又有多少焚天坑一類的慘劇,又該如何應對?高庸涵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他必須得好好想一想!   高庸涵初次與葉帆見面的時候,兩人都還是熱血少年,鑒於盛世呈現出越來越多的頹敗之勢,他們曾一同憧憬,用胸中所學,拯救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隨著年紀的增長,兩人無奈地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連那麼多神通廣大的修真者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更加無望。   如果說沒有成功的希望就不去做,這不是葉帆和高庸涵的性格,他們至少可以在東陵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很多事。但是隨之而來的,一連串震動天下的大事,使得盛世分崩離析,不但沒有機會去實現這些想法,反而得應對越來越多的危機,直至被捲入到錯綜複雜的糾葛中,葉帆也因此而喪命。   為了能在亂世中活下來,或是獲取更大的權勢、財富,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各族中的掌權者,都拚命地積攢實力,提升修為,可是又有多少人會注意到黎民百姓的生死?一個人的能力越強,私慾也就越多,一旦有了可以成全私慾的機會,便會掀起一場動盪,陶慎言不就是現成的例子麼?   長久以來,高庸涵都被一個疑惑所困擾,那就是修真的目的何在,意義何在?難道僅僅是為了一人的長生不老,成仙得道?   這個問題,高庸涵曾經問過師父權思真人,權思真人一笑了之,並不作答。   他還曾問過葉帆,葉帆緊鎖眉頭,枯坐在王府後花園三天三夜,然後一臉憔悴地向高庸涵言道:「我不知道修真倒底是為了什麼,我只想明白了一點,我的修為越高,可以做的事情也就越多,無論是為善還是作惡,結果都要高出現在許多。」   他也曾問過鳳五,鳳五搖頭:「我不知道成仙之後,是否還有更高的修真境界,但是我修真的目的,的確是因為嚮往仙人的那種寶相莊嚴,神通廣大;至於其他的,我真的沒有想那麼多。」鳳五的話代表了修真界最普遍的一個觀點,很多人都沒想過,就算修仙成功又能如何?   他最後問的是紫袖,紫袖嫣然一笑,悠悠道:「我只知道,如果不修真,我們怎麼能相遇?其實,即使修成仙人,也還是有許多事情不如意,有許多事無法挽回。」紫袖說的是凝愁仙子,即便是那等修為,仍然找不回那個身影。   經歷了這大半年的種種波折,高庸涵的經歷不可謂不豐富,不可謂不曲折,但是依舊沒有答案。從紫袖的話中,要想救回葉帆、魁豹等人,必須得有極高的修為。從鳳五、枯鏑、蟲齡、狂尊等人的期盼中,要想真正解救焚天坑中的七蟲族人,還是需要極高的修為。而在自己心中,要想找回紫袖,不是也要靠極高的修為麼?   對於普通人來說,自己的修為再高,對他們又有什麼用?就算自己做一些事情,也許能幫助到他們,但就結果而言,在很多時候,充其量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並無力從根本上改變現狀。但是,很多事情並不能單純地以結果來看,因為還有長存世間的「大義」,也許這才是修真的真正意義吧!   高庸涵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想通了,只要「義」之所在,即便是明知不可為的事情,說不得也要去試一試。其實,在玄元宗的修真綱要中,開宗明義就提到「起心動念」的概念,想來就是為了明確修行理念的吧。   高庸涵想通了這一點,突然感覺到紫府一動,神識內照,進入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不知不覺間,又進入到曾經的那種虛幻之中。   沿著白玉砌就的台階扶雲直上,這次居然穿過了雲海,走到了那座宮闕跟前。湊到近處一看,才知道這座宮闕是何其的大氣,何等的精美,高庸涵站在宮殿面前,就像是一隻螞蟻一般的渺小。無數閃著金光的符紋,遊走於宮殿表面,散發出充沛的靈氣,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嚮往。   高庸涵沿著雕欄,繞行了很遠,才來到一座山門前。山門前站著兩個身高數百丈的金甲武士,週身仙氣繚繞,高庸涵大感驚訝,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那兩個金甲武士已經發覺了高庸涵,其中一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天庭?」   這一聲大喝,響徹天地,震得高庸涵五臟六腑幾乎都移了位,氣血翻湧之下,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震得摔了下來。悚然一驚,甦醒了過來,抬眼環顧四周,自己仍在房間之內,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胸中有種說不出的憋悶,翻湧的氣血堵的幾乎無法呼吸,剛才的那番情景歷歷在目,高庸涵心中暗暗揣測,難道自己真的在恍惚中到了仙界?這世上真的有天庭?   在虛無飄渺的外域,一個道家裝束,鬚眉皆白的老者,含笑點頭:「這個高庸涵果然深具慧根,不負故人所望!」跟著屈指一算,又微微搖頭,忍不住一聲歎息。   高庸涵待心神平靜下來以後,默默運轉了一下靈力,發現紫府內靈台所在更加清明,一派祥和,體內的靈力也愈發的渾厚、悠長,而且英氣內斂。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修為,無形中又有所提升。   經過這一夜的感悟,高庸涵原本因為葉帆的冤屈,而有些憤怒的情緒,要平靜了許多。整理了一下衣衫,收束好心情,大步朝皇宮走去。   由於是依天機山脈而建,所以天子城由下到上共分三層,皇宮自然在最高一層。天機門的機關術數之學天下聞名,太河源百姓數百年來的耳濡目染,能工巧匠當然也不少。南州國的皇宮建在半山腰,構思極其巧妙,遠遠看去宛如一塊巨大的玉石,直接鑲嵌在山體中一般,周圍遍植青松翠柏,自有一股王者氣概。   高庸涵到了宮門外,遠遠就被一幫侍衛給攔了下來,其中一個統領模樣的侍衛喝道:「此處是宮門禁地,不得擅闖!」   高庸涵亮出一面令牌,高聲道:「我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有要事叩見皇上!」   「高庸涵」三個字一出口,周圍等候覲見的大臣紛紛一愣,跟著都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高庸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竊竊私語,宮門外一片喧嘩。那個統領也是一愣,接過高庸涵的令牌仔細查驗了一下,然後一臉詫異地說道:「高帥請稍後,屬下馬上為你通稟!」   高庸涵點頭,看著這個統領轉身朝宮門跑去,然後扭頭朝那幫大臣處看了看。許多人僅僅是兩年前的登基大典時,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大多都不怎麼認識。只有一個人,似乎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高庸涵,半晌才突然喊了一聲:「高賢侄!」跟著奔了過來。   高庸涵一見此人,急忙迎了上去,到了那人面前當即跪倒在地,納頭便拜,口中連呼:「小侄高庸涵,拜見審伯父!」這人正是高家的世交,審家的族長審良棋。   審良棋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捧著高庸涵的臉不住地輕撫,猶自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反覆念叨:「賢侄,當真是你,你還活著?」   「是我,我還活著!」高庸涵牢牢把住審良棋的手臂,不住地點頭。   審良棋把高庸涵扶了起來,跟著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一巴掌打在高庸涵背上,罵道:「你個臭小子,到了太河源,怎麼不直接到家裡去住,什麼時候和你審伯伯變得這麼生分了?」   高庸涵不便接口,惟有低頭陪著不是。周圍的一些大臣紛紛湊了過來,不斷有人向審良棋詢問:「審大人,這位莫非就是被稱為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高帥?」   也有人尚有些疑惑,輕聲道:「傳聞高帥被稱作銀髮將軍,怎麼和傳言不符?」   審良棋為高庸涵一一介紹同僚,官場上自有一套周旋的功夫,高庸涵雖然不喜,但是也不得不敷衍一番。   輪到一位身穿二品袍服,面白無鬚的中年官員時,審良棋一改溫和的笑容,面孔一板,冷然說道:「這位是司空柳大人,對了,就是去東陵府宣告詔書的柳大人!」最後這句話說的很重,對這位柳大人的不悅溢於言表。   「哦?」高庸涵目光一寒,一股逼人的氣勢散發出來,盯著那人冷冷說道:「參見柳大人!」   那人絲毫不以為意,迎著高庸涵的目光,面容不變,一拱手笑道:「高帥大名,柳某久仰,曾深憾無緣一見。今日一見,高帥果然是人中龍鳳,不愧有『雙傑』之名。」接著一聲長歎:「得見高帥,便可想見東陵王的風采,可惜天妒英才,令人歎息!」   高庸涵冷哼一聲,正待反唇相譏,就聽見遠遠傳來一聲長呼:「早朝儀禮,百官上殿!」   包括審良棋、柳大人在內,一眾官員紛紛整了整袍服,迅速分列兩行,沿著御道兩側朝宮內走去。   這時一個侍衛跑到高庸涵面前,大聲說道:「皇上口諭:著,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於明德殿侯旨!」    第六十四章 拉攏      高庸涵原本打算在文武百官面前,將東陵府中發生的事情講出來,沒想到葉厚聰會如此安排,想來也是怕在群臣面前不好交代,所以打算單獨與自己見面。微微歎了口氣,跟著一個侍衛穿過幾道宮門,來到明德殿。   明德殿是葉厚聰平日批閱奏章,與近臣商議要事的地方,所以關防很嚴,高庸涵剛到殿外,就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法力波動,知道這是法陣的效果,也不在意,直接走進殿中等候。   整個皇宮從外面看起來,可謂是金碧輝煌,但是內中陳設卻十分的簡陋,除了幾道屏風、幾張几案和幾把椅子以外,別無他物。想不到堂堂南州國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簡陋如斯,倒令高庸涵有些吃驚。不要說和以前的浮雲城沒法相比,就連葉帆在東陵府的府邸都差的很遠,看來南州國的境況很是窘迫。   高庸涵正自感慨,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守候在明德殿外的侍衛齊聲高呼:「參見皇上!」   高庸涵略微有些意外,原以為要等上一段時間,哪知沒過多久,葉厚聰就匆匆結束了早朝,趕了過來。來不及多想,葉厚聰已經走進殿內,高庸涵當即跪拜下去,口中呼道:「臣高庸涵,參見皇上!」   「高帥快快請起!」葉厚聰急忙上前,扶起了高庸涵,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沒想到高帥能逃脫鳳羽族的毒手,著實令人欣慰!」   高庸涵也仔細看了看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英挺的面容和兩年前一樣,但是雙眉間掩飾不住的憔悴,可以想見這兩年來,葉厚聰也承擔了不小的壓力。再往葉厚聰身後望去,跟著葉厚聰一道進來的,居然是那個柳大人,想像中的審良棋卻沒有跟來,看來,葉厚聰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葉厚聰往正中的几案跟前一坐,抬手示意高庸涵和柳大人分坐兩邊,又命人奉上茶水、點心,一番忙亂之後,開口說道:「上次我命柳伯庵出使東陵道,曾密令他尋訪皇叔和高帥的下落,可惜皇叔薨逝,傳言高帥也在紫壺關殉國。說實話我不敢,也不願相信,為此還曾專門在青牛觀祈禱上蒼,幸賴祖宗保佑,高帥能平安歸來,來!」說著,葉厚聰舉起手中的茶杯,朝高庸涵說道:「我以茶代酒,敬高帥一杯!」   三人一同舉杯,略略喝了一口茶水,柳伯庵接口道:「皇上自建國那天起,便向列祖列宗明誓,一天不復國,便一天不臥錦榻,一天不沾葷腥,所以今天只好以茶代酒,高帥勿怪!」   「豈敢,豈敢!」高庸涵擺了擺手,向柳伯庵問道:「我於歷山反叛之後,便離開了東陵府,不知柳大人這一趟東陵府之行,都聽到了什麼,見到了什麼,可以為高某明言麼?」   「我早知高帥會有此一問,唉!」柳伯庵一聲長歎,緩聲說道:「收到東陵府發生變故的消息,是在去年的八月十二,當時一聽說噩耗,皇上大為震驚,當時就親身前往天機峰,拜見權機真人。我還記得當時——」   當時,葉厚聰心急如焚,連夜出宮日夜兼程,一路上不曾有半點停留,硬是將霜足獸都活生生跑死了,才在第三天一早趕到了天機峰下。可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天機門竟然封山,說是權機真人等師祖一輩,一同閉關苦修,所有訪客一概不見。葉厚聰無論如何解釋、懇求都沒有用,天機門弟子不但不放行,甚至連通報都不通報一聲。葉厚聰在山下足足等了兩天,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只得悵悵而歸。   回到皇宮後,葉厚聰和柳伯庵商議後,派出了幾名內廷高手,秘密前往東陵府查明真相。又隔了一個多月,到了九月底的時候,從東陵府陸陸續續傳回了許多消息,不過全是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   先是確認,東陵府已經落在歷山的手裡,至於歷山是誰,有何來歷,葉厚聰也不甚清楚,但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歷山背後有鳳羽族的支持。   接著傳來了高庸涵和葉帆的死訊。據說,高庸涵在紫壺關淪陷之日,已經陣亡。葉帆回到東陵府的當天,同行的有權變真人等十幾名天機門弟子,隨後從王府中傳來數聲巨響,時隔三天王府塌陷了好大一塊。幾天後,歷山貼出告示,說葉帆和天機門修真者修煉法陣時,不慎遭到法陣的反噬,全部罹難。這一點,葉厚聰、柳伯庵等人和陶敦方的反應一樣,壓根就不相信。   緊接著,大量的鳳羽族武士進駐東陵府,歷山通過鳳羽族的力量,利用葉帆剛剛死去的人心浮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掌控了東陵府,及其周邊的大片區域。歷山的確很能幹,一連串高明之極的佈置,令葉厚聰措手不及,等到那幾位內廷高手逐漸查明,葉帆的死和歷山有極大的關聯時,東陵府的大局已經無法挽回。   照葉厚聰,以及審良棋等人的意思,是打算發兵討伐歷山,將東陵道重新奪回來,但是為柳伯庵所諫止。因為道理很簡單,現在南州國的當務之急,是固國本,恢復元氣,而不是急於向外界宣戰。再說,天機門的態度十分奇怪,似乎也不急於為權變真人報仇,少了天機門的支持,單憑南州國更加沒有那個能力,來打這一戰,更遑論勝敗了。   聽到這裡,高庸涵默默點了點頭,柳伯庵的說法非常在理,換作是自己,只怕也會阻止葉厚聰的舉動。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高庸涵最無法釋懷:「既然如此,不出兵也就算了,又為何反過來還要發佈詔書,承認歷山的王位?」   柳伯庵還沒來得及回答,葉厚聰一陣苦笑,笑聲中充滿了無奈與憤慨,大聲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麼做對不起皇叔,對不起死去的將士!」跟著聲音一沉,喃喃道:「我這麼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高庸涵天性豪邁,一向不喜官場上的虛偽,儘管在修真方面,體現出了超常的悟性,但是對於朝堂中的種種心機、暗鬥,卻近乎一竅不通。以至於葉帆曾笑稱,高庸涵幸虧是在軍方供職,如果在朝堂上,肯定早就被人給攆下來了。所以他對於葉厚聰所說的苦衷,一點都猜不出來。唯一令他舒心的是,葉厚聰表現出的這種態度,說明他並非不分好歹,所以靜下心聽葉厚聰怎麼說。   葉厚聰在說話之前,下意識地看了柳伯庵一眼,高庸涵心中猛地冒出了一個念頭,看來這位柳大人,對於皇上的影響非常之大。   「之所以要冊封歷山,是為了東陵道的百姓,是為了大衍國的將來!」   葉厚聰的意思是,歷山雖然自立為東陵王,但是並未宣稱東陵道脫離南州國,且不論歷山這麼做的原因何在,目的何在,至少給了葉厚聰一個機會。只要東陵道名義上還屬於南州國,那麼大局就不至失控,而且這麼一來,南州國就能多獲得一點時間,以便應對日後的亂世。   「高帥,這幾年來,情形愈發嚴峻,不知有多少異族正虎視眈眈。既然暫時奪不回東陵道,殺不了歷山,只有忍辱負重,因為我實不願百姓再次流離失所啊!」葉厚聰說到這裡,語氣變得痛心疾首。   高庸涵自然明白,爭戰一啟,到頭來苦的還是百姓,所以也默認了葉厚聰的說法。只是以他對歷山的瞭解,歷山精於算計,從來都是謀而後定。歷山看重的,是實際的結果,自然不會圖那種虛名,如果甫一登上王位就急於自立,不要說會引來南州國的憤慨,就是東陵道治下數百萬百姓,也不會答應的。而且,就算鳳羽族借歷山之手,將東陵道收歸己有,只怕一時半刻,也不敢過分張揚,否則被他們暗中擺了一道的蘊水族,就會第一個跳出來,更何況還有那麼多明裡暗裡的強敵?   其實還有一點,葉厚聰沒有說出來,只要維持住現有的局面,在同弟弟葉厚襄的口舌之爭中,仍舊能保住正統的名義。而一旦東陵道要是脫離出去,只怕會給北州國那邊口實,也將失去民心,民心如果不再,才叫真正的危險了。這是葉厚聰的私心,高庸涵當然不可能知道。   「所以,我命柳伯庵出使東陵府,而且把聲勢搞得極大,就是要給全天下的人看,東陵道仍舊是我大衍國的藩國,仍舊在我人族手中。同時借此機會,也可以警示歷山,如果對東陵道的百姓做出什麼事情,大衍國今天可以冊封你,明天也可以把你趕下來,取你的性命!」   「我知道,東陵道許多百姓,其實並不認可歷山。據我所知,這幾個月來,至少有不下五次,針對歷山的暗殺行為,但是結果又如何?還不是白白犧牲了數十條人命!」   「柳伯庵的這趟東陵府之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設法聯絡東陵道內的仁人志士,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因為大衍國的中興需要人才,人族的中興也需要這些熱血壯士!」   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可是高庸涵卻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因為葉厚聰的話說的太漂亮了,漂亮的近乎完美。一時間來不及細想倒底是哪裡不對,在葉厚聰的逼視下,作為人臣,不得不點頭稱是。   柳伯庵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到高庸涵的反應,並不像預計中的那樣,不說是痛哭流涕,至少也應該是感動的一塌糊塗才對,相反卻流露出一絲遲疑。微一沉吟,便想到了一個理由,接口說道:「高帥,不是皇上不想為葉王爺報仇,而是眼下實在不宜有什麼舉動。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你我攜手,和皇上一道勵精圖治,為王爺洗刷冤情,指日可待!」   在柳伯庵看來,高庸涵和葉帆的交情之厚,世所共知,只要能打消掉高庸涵對葉帆之死的心結,必可將其收為己用。因為,高庸涵的確是人族內,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名氣之大,威望之高,在整個南洲大陸,不做第二人想。這也是他剛才在匆忙之間,和葉厚聰定下的策略,只是他們還是錯估了高庸涵,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同樣的話,昨天在仙客酒樓,陶慎言已經說過一遍了。   高庸涵是什麼人,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打動的?    第六十五章 紈褲      高庸涵從明德殿出來以後,仍在回想剛才見面的情景。無疑,葉厚聰的話有他的道理,再加上柳伯庵在一旁的補充,可以說,他們的確描繪出了一幅美景。可惜,他們明顯過於樂觀,有意也罷無意也罷,忽略了許多潛伏的危機。還有一點,從葉厚聰的話中,不難看出,他心中最大的對手,還是北州國的葉厚襄。   高庸涵對葉厚聰的不滿已經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絲憐憫。他本來就沒有指望葉厚聰會為葉帆報仇,只要朝廷能瞭解到葉帆的冤情,就已經足夠,找歷山算賬的事,他高庸涵也從未想過要假手他人。真正說起來,葉厚聰二十出頭的人,卻要面對如此危局,也確屬不易,只不過柳伯庵的態度有些值得玩味。   柳伯庵對於高庸涵為何失蹤了半年,曾試探了好幾次,甚至最後一次發問,語氣都頗有些咄咄逼人。焚天坑的事情,當然不便對人言明,所以高庸涵始終堅持,自己受了重傷,不得已躲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修養,傷勢痊癒之後,隨陶氏的商船到了太河源。至於柳伯庵信不信,高庸涵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一路出了宮門,就見到審良棋披著厚厚的一件大氅,坐在東牆下的石凳上,顯然已經等了許久,心中一暖,趨前幾步拜了下去:「小侄覲見皇上,累審伯伯在這裡坐等,實在是過意不去!」跟著扶起審良棋,朝轎子那裡走去,邊走邊埋怨道:「現在雖說已經入春,可是這風還是很涼,您老人家也是,只需差人在這裡傳個話就是了,何必親自在這裡受凍?要是凍壞了身子,那大哥和小妹還不找我麻煩?」   審良棋呵呵一笑,轉過話題說道:「你大哥近日到外地去了,倒是妍兒知道你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審良棋有一子一女,長子名叫審原棠,現在也在朝中為官;次女就是他口中的妍兒,也是他的掌上明珠,審家大小姐審香妍。   「說起妍兒,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想必現在一定出落成個大姑娘了吧?」高庸涵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嬌憨的小女孩,那個女孩子從小便明慧可人,卻總是十分頑皮。   高庸涵由於靈胎的問題,權思真人一直都是上門傳藝,直到他滿十六歲以後,才允許他上天機峰。這一年,高庸涵隨父親去浮雲城述職,然後打算去天機門正式拜師。當時在審家做客,才四五歲的審香妍,為了捉弄自己,不知怎麼藏在了父親備置的禮物盒裡,結果被一路帶到了天機閣。高庸涵打開盒子,準備向師門進獻禮物的時候,才發現審香妍在盒子裡已經餓得奄奄一息,驚慌失措下,失手打碎了一盞玉如意。後來才知道,審香妍失蹤以後,審良棋急得幾乎發瘋,差點把浮雲城翻了個遍。   不過審香妍倒是因禍得福,頑皮的舉動,反而招來了做客天機峰的千靈族修真者,智薇散人的喜愛。一年後,智薇散人親自趕往浮雲城,向審良棋一番陳情後,將審香妍帶到了星河嶼,將其收為關門弟子。   隨後的幾年中,高庸涵與審香妍曾見過幾次,每次見面,審香妍都會硬逼著高庸涵打一架,試一下自己的修為。高庸涵由於靈胎的問題,一次比一次輸的慘,這令小女孩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以至於一見到高庸涵,就會忍不住炫耀一番。只是近十年來,兩人再沒見過面,所以審良棋一提起審香妍,高庸涵腦海中還是那個小女孩的模樣。   「唉,妍兒從星河嶼一回來,就把家裡折騰的雞飛狗跳,哪裡有什麼大家閨秀的風範?每次都把我氣的夠嗆。」審良棋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一臉的慈愛,哪裡有半分的惱怒?   高庸涵心知肚明,笑道:「審伯伯,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妍兒聰明伶俐,天真活潑,又有孝心,怎麼捨得惹您老生氣?」   「呵呵,那倒也是!」   審良棋坐著轎子,高庸涵堅持不騎霜足獸,扶著轎槓陪審良棋說著話,慢慢朝審府走去。   審府離皇宮有點遠,在城北的會賢街,所以要穿城而過。當走到鬧市區的牌樓附近,前面突然一陣騷亂,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人群中隱隱傳來叫罵聲。   轎子停了下來,審良棋一皺眉,喊道:「阿烈,去看看怎麼回事!」   在前面開路的審府家將丁烈應了一聲,擠進人群,不一會回轉過來,躬身回道:「老爺,是榮家的二公子,在前面和人打起來了。」   「哦?」審良棋微微有些不快,朝丁烈說道:「把閒人都分開,我去看看。」   一眾護衛將路人分開,讓出一條路,轎子一直到了一座酒樓外邊,才停了下來,審良棋一下轎子,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怒道:「統統住手!」   高庸涵站在一旁,朝酒樓內望去,就見正對大門的牆角處,幾個夥計和一個胖掌櫃,嚇得瑟瑟發抖。整個大堂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酒罈碗碟的碎片到處都是,幾十個家丁打扮的壯漢,躺在地上叫苦連天,看樣子都傷的不輕,但是對方看來下手很有分寸,沒一個致命的。   在大堂中間,一個身著藍袍的年輕男子,手捂著胸口,面色鐵青地看著對面一個錦服少年。那少年躲在兩個黑衣人身後,臉上老大的一塊烏青,但是卻洋洋得意,嘴上猶自叫嚷:「有種你放馬過來啊,剛才不是挺猖狂的麼,怎麼現在又不敢動了?」   那錦服少年顯然嘴上不怎麼乾淨,藍袍男子忍無可忍,正要出手時,恰好傳來了審良棋的喝止聲,回頭一看,當即走了過來一揖到地:「晚生榮書雋,拜見世伯!」   審良棋一臉怒容,訓道:「你堂堂榮府的二公子,怎麼在酒樓與人起了這麼大的爭執,真正是成何體統!」   「世伯,他,」榮書雋手一抬,指著那個錦服少年切齒道:「他言語中辱及先父,我忍無可忍才出手的!」   審良棋眉頭緊皺,瞪著那個錦服少年問道:「你是什麼人?不知道這裡是天子腳下麼?」   那錦服少年一見審良棋,雖然不認識這個老頭,但是從他的打扮,以及眾多的隨從,知道這人身份非富即貴,也不敢太放肆,但是兀自嘴硬:「你管我是誰,你又是什麼人?」聲音越來越小,顯見色厲內荏。   此話一出,丁烈搶前一步厲聲喝道:「大膽,你是誰家的無知小兒,如此放肆!」   這一下反而把錦服少年的火氣給激了起來,當即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才放肆呢,敢對少爺這般無理,給我把這個人的嘴打爛!」   丁烈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兩個黑衣人,一股殺氣逼了過去,那兩個黑衣人也露出凝重的神色,同時伸出右手,橫在胸前。   高庸涵的修為和眼光,比起半年前可謂天壤之別,一眼看去就看的清清楚楚。丁烈和那兩個黑衣人的水平差不多,只能說略微修習了一點修真法門,連修為都談不上,比起裘杉來,都有些不如。而那個錦服少年,高庸涵卻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這個人以前在東陵府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整天游手好閒到處惹事,正是陶敦方陶大掌櫃的獨子陶士安。   高庸涵無奈搖搖頭,走上前去,擋在丁烈的身前,望著陶士安緩聲道:「陶大少爺,在東陵府還沒鬧夠,又跑到天子城來撒野了?」   陶士安一見高庸涵,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一下子氣勢全消,轉身就跑。剛跑了兩步,突然醒覺,這裡不是東陵府,而且高庸涵也不再是什麼兵馬大元帥,當即膽氣一壯,轉過身來得意地笑道:「高庸涵,這裡又不是東陵道,你神氣什麼?」   高庸涵想起昨天,陶敦方出門時的怨毒目光,微微歎了口氣,心想:「陶慎言氣度雍容,學識眼光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可惜治家不嚴,陶氏家族裡有這般沒出息的後人,也不知道好好管教管教。所謀雖大,顯見極難成功。」不禁替陶慎言有些惋惜,但是嘴裡卻說道:「我記得曾告誡過你,你以後要是再仗勢欺人,為非作歹,我見你一次就教訓你一次。怎麼,才過了不到一年就忘了?」   陶士安曾被高庸涵狠狠地收拾過一次,所以對高庸涵著實有點怕,臉色數變,想來想去還是不敢招惹對方,底氣不足地說道:「你讓開,這裡沒你什麼事,我只收拾榮家那個小子。他把我打成這個樣子,我要是不找回來,以後怎麼見人?」   此話一出,榮書雋臉現怒容,胸膛一挺就要衝過來,被審良棋眼睛一瞪,恨恨地退了回去。   高庸涵有些不耐,喝道:「你把陶氏的臉都丟光了,還在這裡大言不慚?我給你個機會,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否則我把你扔出去!」   陶士安還想強辯,高庸涵懶得再和他囉唆,身形一晃,閃到那兩個黑衣人身前,伸出雙手抓了過去。   那兩個黑衣人從剛才就覺察到,單是高庸涵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勢,就絕非自己所能抗衡,更別說動手了。其實二人已經十分後悔,不該為了巴結少爺,私自離開陶府為其出頭,眼前這個局面已經無法善了,只怕回到府中還有一頓責罰。高庸涵一出手,兩人就知不敵,但是身後是自家少爺,只得硬著頭皮朝高庸涵攻去。   這兩人的身手,對高庸涵沒有任何威脅,一手一個揪住衣襟,手腕輕輕一抖,兩人從窗戶飛了出去,「通通」兩聲摔到大街上。陶士安見狀大駭,剛剛扭頭,就覺得後心一緊,跟著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嚇得「哇哇」大叫。不過落地以後,卻不像想像中那麼疼,再一看,原來摔到了那兩個黑衣人身上,高庸涵看在陶慎言的面子上,手下倒底還是留了點情。   丁烈是審家從浮雲巔撤離的路上,收留的一名武士,在審府內也算是高手之一,所以成了審良棋的跟班隨從。本以為高庸涵不過是老爺家的至交,沒想到這麼厲害,不禁對高庸涵大為恭敬。   榮書雋也是一樣的想法,那兩個黑衣人在他看來非常厲害,至少他連一個都打不過,可是高庸涵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把二人給扔了出去,當即心生敬仰,朝高庸涵施了一禮:「見過高帥,晚生仰慕高帥已久,……」   話音未落,高庸涵突然身形急晃,衝到審良棋身邊,一把將審良棋拉到身後,一道粗如兒臂的閃電朝對面的房頂上擊去。   一聲巨響,對面的房屋轟然倒塌,塵土飛揚中,一道劍芒流星般刺了過來。   周圍圍觀的路人嚇得四散奔逃,局勢風雲突變!    第六十六章 御風      劍芒上的殺氣,把地面上鋪設的青石板震得粉碎,激起漫天塵土。   高庸涵背後是審良棋,面對劍芒根本無法躲避,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迎上了劍芒。   又是一聲巨響,劍芒和金光同時向四周擴散,把審良棋的隨從,陶士安和那兩個黑衣人,以及來不及反應的路人震得倒飛出去。「哎呦」,「啊」……,一片呻吟聲頓時在酒樓周圍響起。   塵土消散後,街心竟然出現了一個大坑。高庸涵的前胸衣襟被劃出了一條大大的口子,要不是褐紋犀甲感應到危險,自行顯現出來,只怕險些被開膛破腹。   對面那道身影漸漸清晰起來,那人浮在半空,手裡握著一柄尖刺一般的長劍,細長的雙眼放出幽蘭的光芒,死死盯著高庸涵。高庸涵也在仔細打量對方,此人身材瘦小,樣貌怪異之極,尖尖的腦袋上長著一對寬大的魚鰭,裸露的上身兩側,魚刺一樣的骨骼清晰可見,腰部以下是一條長長的魚尾,魚尾周圍全是柔軟的薄翼,隨風輕輕地擺動。   許多人看清那人的長相之後,嚇得連呼妖怪,只有高庸涵、審良棋、榮書雋,還有躺在路邊,半死不活的陶士安知道,這人不是什麼妖怪,而是御風族人,天生的殺手!   那人絲毫不理會聞聲趕來的南州國護軍,良久才發出一聲尖叫,隨後細聲細氣地說道:「你就是高庸涵?」   「不錯!」   「屍頭蝠王是你殺的?」   高庸涵一聽這話,立刻想到,眼前這個御風族人,極有可能是十二疊鼓樓的殺手,當下一揚頭,沉聲道:「是!你要是想為他報仇的話,我們換個地方打一場。」   修真者之間的比拚,破壞力極大,高庸涵當然不想傷及無辜。   那人一陣大笑,不過笑聲又尖又細,聽得審良棋等人十分難受。笑聲一頓,那人搖頭說道:「我才不在乎那只蝙蝠的死活,我只問你,他的內丹是不是在你那裡?」   高庸涵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點頭道:「不錯,是在我這裡!」   「好,只要你交出內丹,我今天不殺你,給你十天逃命的機會。」   高庸涵啞然失笑,這個人好生奇怪,剛才那一擊分明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可一旦確認自己是高庸涵,卻出口討要屍頭蝠王的內丹,還說什麼十天之期,當真是可笑之極。不過,這人的修為遠在屍頭蝠王之上,和虻尊差不多,倒的確是個勁敵。   儘管如此,又豈能將屍螟蝠交出去?當下一口回絕:「內丹肯定不會給你!再者說了,想要高某性命的人不在少數,也不多你一個。」   那人一愣,隨即森然道:「你就不怕我傳信給十二疊鼓樓的其他人?我們的規矩想必你也清楚,是不死不休!」   審良棋一聽,大驚失色,身為南州國重臣,他當然很清楚十二疊鼓樓代表了什麼,至少,還從未有人能在其追殺下,活出性命。情急之下,瞅見大隊護軍已經將街道全面封鎖,朝丁烈一招手,附在他耳邊悄悄吩咐了幾句,丁烈銜命而去。   高庸涵對於那人的威脅,無動於衷,淡淡一笑說道:「反正我沒死的消息,遲早會被你們獲悉,早來晚來總是要來,怕也沒有用。」   那人目中寒光一閃,身下薄翼突然快速地扇動了幾下,身形陡然拔高,手中長劍一揮,就要出手。   審良棋見護軍已經佈置妥當,擔心高庸涵的安危,當機立斷,一聲大喝:「放箭!」   數百名南州國護軍挽弓搭箭,早已對準了那人,聽得號令一起將手中長箭射了出去。就見數百支利箭,急速射出,密密麻麻,將那人的退路全部封得死死的,不留一絲空隙。   這些護軍,都是從軍中挑選出的勇武之士,個個武技超群,而且訓練有素,除了一半直接射向那人以外,其餘的一半分別射向那人身前一丈的空地,高庸涵一見暗自點頭。   那人不慌不忙,冷哼一聲,長劍一轉,就見一團劍花猛然綻放,一陣急促的響聲過後,將飛來的箭支全部砸飛,數百支箭矢悉數落空!   不過那人還是過於托大,畢竟這些護軍實力超群,如果在全力防守之下,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忘了這些護軍最遠的,離他也不過二三十丈,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密集的箭雨,即便是修為極高的修真者,也難免會在猝不及防下,有些疏漏。   雖然這些箭矢沒有傷到他半分,但是旁邊還有個高庸涵!   高庸涵自從在焚天坑內,連番與高手激鬥,經驗已經豐富無比。他從那人的手微微一抖中,敏銳地覺察到,此時正是那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當即搶過一名護軍手中的長弓,拔出一支長箭,閃電般射向那人。   以高庸涵的修為,全力射出的一箭,聲勢何等驚人!長箭過處,連空氣都被撕裂開來,長箭的速度太快,已經無法看清長箭的模樣,只見一條黑影帶著一道扭曲的波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就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大驚,手中長劍已經來不及招架,全憑與生俱來的天賦,薄翼一抖,身子勉強朝上方滑去。   「噗」的一聲,長箭透體而過,齊根沒入後面的牆壁中,那人身形一晃,從空中掉了下來。周圍等候已久的護軍,齊齊發出一聲吶喊,提著刀劍奔了上去。   只有高庸涵看的最分明,那人被射穿的,只是身側的薄翼,急急大喝道:「退後!」跟著朝前衝了過去。   還是晚了一步,衝在最前面的幾個護軍,只看見了一團閃光的劍花,身體突然碎成了粉末,化作了一片血雨。後面的護軍收腳不及,紛紛撞到那團劍花上,連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也變成了血雨。   說時遲那時快,高庸涵一瞬間彷彿生出了千隻手,竟然將近百名護軍給拉了出來,全部拋到身後。那團劍花趁機化作一朵煙花,猛地衝到高空,爆裂開來,雖是白天,但是煙花仍然十分燦爛,唯一有些異樣的是,煙花帶著一絲妖異的淡藍色,一閃而過。煙花的絢麗,連幾里外皇宮內的葉厚聰,都看的清清楚楚。   高庸涵再定睛看時,那人掉落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只有被血雨染紅的斷壁殘垣,地上居然還留有四個大字:不死不休!   那人好深的修為,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禦敵,還能留書,再從容退去,當真了得。十二疊鼓樓裡,竟然還有這等高手,果然不好對付。一邊想,一邊用腳輕輕將那四個字抹去。   這時,那些護軍才紛紛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驚魂未定。其中一個統領模樣的壯漢,走到高庸涵面前,深深施了一禮,高聲道:「末將參見高帥,多謝高帥援手相救!」要不是有高庸涵,只怕包括這名統領在內的數百名軍士,都要死在這裡了。   此話一出,那些從生死邊緣剛剛走了一遭的軍士,才醒悟過來,要不是高帥剛才把自己拉了回來,自己就沒命再見到親人了,這條命可是人家高帥救的。這些軍士都是直爽的漢子,頓時排成了兩圈,齊齊朝高庸涵躬身道:「多謝高帥救命之恩!」   高庸涵原本就在人族之中聲名遠揚,這些護軍大多都聽過他的大名,這一刻發自肺腑的感激,也令高庸涵獲得了南州國軍方極大的好感。   高庸涵謙謝了幾聲,那些護軍才在那名統領的率領下,開始打掃清理現場。同時還有大批負責城防的官員,紛紛趕了過來,一一與審良棋和高庸涵見禮,並安排善後事宜。當大家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時,對高庸涵由衷地生出了一份敬重。   這些官員中的許多人,都只是聽說過東陵府雙傑的名頭,東陵王葉帆由於經常來天子城,大家對他還比較熟悉,雖不知道其修為如何,但是對他的胸襟氣度卻十分折服。此時得知連十二疊鼓樓都奈何不了高庸涵時,心中紛紛讚歎,雙傑的大名果然名不虛傳,高庸涵的威望無形中得到了大幅提升。   與這些官員寒暄之後,高庸涵走到審良棋面前,細細詢問有否受傷。審良棋搖搖頭,一方面對高庸涵的修為如此之高,大感欣慰,另一方面,卻對他惹上了十二疊鼓樓,十分擔心。   這時,陶士安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剛才的打鬥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此時他才明白,原來在以前,高庸涵對他是多麼的客氣。加上剛才來的那些官員中,他也認識不少,這些人似乎對那個老頭十分的恭敬,他明白闖了大禍了。哆哆嗦嗦走到高庸涵跟前,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垂著頭,渾身發抖。   高庸涵與審良棋同時搖頭,知道這個少年嚇得不輕,也不屑與他一般見識,高庸涵沉聲道:「以後不要再惹事了,回家去吧!」跟著朝酒樓裡喊道:「還能爬起來的都過來,把你們少爺扶回去。」   陶士安明顯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高庸涵,原本躺在酒樓裡的那些家丁,勉強跑過來了幾個,扶著他往回走,剩下的那些家丁三三兩兩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一路上,他心裡還在奇怪,怎麼高庸涵今天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榮書雋已經完全被剛才的場面所震撼,而高庸涵的表現也給了他極大的希望,見到高庸涵終於稍微空閒了一點,走上前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死活要拜師學藝。高庸涵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把榮書雋給勸了回去。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打鬥,耽誤了好大的時間,等到高庸涵和審良棋回到審府的時候,天色都暗了下來。   上次來天子城的時候,過於匆忙,所以此處的審府,高庸涵還是第一次來。剛剛陪著審良棋坐定,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熱茶,一道劍光突然從門外刺了進來!    第六十七章 世交      劍光雖然凌厲,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殺氣。   高庸涵微微一笑,伸指一彈,劍光突然頓住,一陣「嗡嗡」作響,一柄長劍飛上了半空。一道火紅的身影從門外躍上半空,將長劍握在手中,然後輕盈地落在廳內。   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有些嬌羞,又有些不甘地盯著高庸涵。但見她面如桃紅柳如眉,眼橫秋水,唇若朱塗,美艷不可方物。   審良棋笑罵道:「你個丫頭,剛進門就來這麼一出,還嫌我被你煩的不夠麼?」   「爹——」,那個少女聲音拖得極長,幾步蹦到審良棋身邊,然後指著高庸涵問道:「這就是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麼?」   審良棋瞪了那少女一眼,無奈說道:「好沒規矩,這就是你當年的高大哥,還不過去見禮?」   那少女嘻嘻一笑,走到高庸涵面前,一臉古怪地看了半天,張口問道:「高大哥,別人不是稱你作銀髮將軍麼,怎麼一根白頭髮都沒有?」   高庸涵聞言不禁莞爾,苦笑道:「妍兒,你還是那麼天真,一點也沒變。」   這個少女便是審良棋的掌上明珠審香妍,她自幼隨師父智薇散人到了星河嶼,修習千靈族丹鼎門的法術。由於千靈族天性灑脫,不拘俗禮,所以師門的長輩,對於審香妍的天真爛漫、頑皮好動,十分喜愛;縱使惹出什麼禍事,最多也就是訓斥幾句,所以慣的她越來越沒了規矩。   由於聽說浮雲巔陷落,審香妍擔心家人的安危,於是向師門告假,要回家看看。從北洲大陸極東的星河嶼,到南洲大陸極西的太河源,等於橫穿了整個厚土界,如果換作是普通人,日夜不停恐怕要走個十幾年,才能走到。智薇散人十分疼愛審香妍,怎麼會讓她吃這種苦,逕直將自己豢養多年的暮雲飛鶴賜給了她,一併還有幾件防身的法器。   饒是有了暮雲飛鶴,審香妍還是走了好幾個月,才到了浮雲巔。看到浮雲城殘破不堪,一怒之下,殺了幾個正在劫掠的異族的修真弟子,才晃悠悠到了太河源。第一次出手就大獲全勝,令她很是得意,和父親兄長團聚之後沒幾天,便故態萌發,把家裡折騰的烏煙瘴氣。   剛才她正在後院聽母親的數落,正在不耐煩的時候,突然聽說父親回家,路上被人襲擊,幸虧同行的東陵府高元帥出手退敵,便興沖沖地跑了過來。一路上正自後悔,沒有隨父親一道,否則便可施展師門絕學,將來人斬殺,那時候誰不知道審家大小姐的厲害?轉念又想,既然高大哥都可以將敵人擊退,只要自己打敗他,不是就能證明自己的實力了?所以才出手攻了那一劍。   現在聽了高庸涵的這句話,好勝之心登時被激了起來。她以為,剛才那一劍是怕傷到高庸涵,自己手下留情才被擊飛了長劍,當下很不服氣地回道:「誰說我沒變?我在師門苦煉了十五年的法術,連許多師兄師姐都不是我的對手,當年你還是我的手下敗將呢!走,高大哥,咱們到後院比試比試!」   審良棋鬍子一翹,張口喝道:「胡鬧!你高大哥連口熱茶都還沒喝,你就提劍亂來,哪有像你這樣待客的?張嘴就要和人比試,哪裡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   審香妍小嘴一撅,正要說話,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呼喚:「是阿涵來了麼?快讓我看看!」話音剛落,在一群丫鬟的簇擁下,走進來了一位中年婦人。   高庸涵一見,急忙走到那人面前,納頭就拜:「小侄拜見審伯母!」   審夫人將高庸涵一把拉了起來,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突然放聲大哭:「阿涵吶,可擔心死我了,那天聽說你出事了,我當時就暈過去了。」   審夫人這麼一哭,不要說高庸涵有些手足無措,就是審香妍也著慌了,趕忙將母親扶到椅子上坐下,低聲勸慰。審夫人根本不理別人,一邊說一邊哭:「你說說看,你娘走得早,你爹臨終前一再囑托我們,要好好照顧你,可是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氣得我當時就罵那個死老頭子,幹嘛不把你早點調回朝中。」說完,狠狠地瞪了審良棋一眼,審良棋無奈,惟有苦笑。   高庸涵連忙接道:「伯母,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您就寬心吧!」   「是啊!高大哥沒事,娘應該開心才是嘛!」   一番連哄帶勸,審夫人總算收住了哭聲。審良棋也早已吩咐下人,準備酒菜,後來審夫人又親自下廚,弄了幾樣精緻小菜,一家人其樂融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審原棠因為外出公幹,不在家中。   席間,高庸涵對於審良棋的詢問,仍舊是那一套說法。自己當日在紫壺關淪陷之時,受了重傷,不得已躲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修養,傷勢痊癒之後,隨陶氏的商船到了太河源。審夫人則問的十分仔細,尤其關心高庸涵的傷勢,問的太細,畢竟是編出來的搪塞之詞,好幾次都幾乎令高庸涵詞窮。   幸虧審香妍把話題接了過去,反覆詢問下午與那個御風族殺手的交手情形,一臉的憧憬和不甘心。顧不得理會父母的眼色,不住地向高庸涵反覆要求,以後再遇到殺手,一定要通知自己。   審良棋對高庸涵的穩重十分欣賞,他本來還有些擔心,高庸涵會把十二疊鼓樓的事情說出來,哪知高庸涵絕口不提,在他口中,那個殺手不過是一般的宵小之輩。看來,高庸涵也十分清楚審香妍惹事生非的性格,所以才有意輕描淡寫,免得審大小姐一時興起,說不定真的去找十二疊鼓樓算賬。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的十分盡興,尤其是審香妍,早已沒了開始時的那絲嬌羞,不住地給高庸涵夾菜:「這個好吃,多吃一點!」   恍惚中,高庸涵似乎又回到了牧野原,紫袖拿著一塊肉脯遞給自己,說的也是這一句:「這個好吃,多吃一點!」可是,紫袖,你還好麼?   高庸涵回想起紫袖,一時有些走神,呆呆地望著審香妍。審香妍俏臉一紅,罕見地低下頭去,羞得耳根都紅了。審良棋和夫人相視一笑,默不作聲,一下子,酒桌上變得安靜下來。   高庸涵猛然醒覺,看著審香妍含羞的模樣,再看到審伯伯和審伯母似笑非笑的神情,明白自己剛才的失態,被他們誤會了。可是這種事也實在無法解釋,只得舉起酒杯團團敬了一圈,才總算把有些尷尬的氣氛給緩和過來。   這頓飯一直吃到深夜才散,高庸涵這一夜當然不用再回客棧,就住在審家的客房中。   待一切安頓好以後,審良棋由於第二天還要上朝,便囑咐高庸涵先住下來,有些事情留待以後慢慢聊。   審良棋回到房間,關好房門,轉過兩道屏風,才發現夫人還沒睡,訝然道:「你怎麼還沒休息?」   「這不是等你商量事情嘛!」   「什麼事?」   「你不覺得,妍兒已經大了,該嫁人了!」審夫人顯得有些焦急:「你看看,哪家的閨女像妍兒這麼大了,還整天瘋瘋癲癲,舞刀弄槍的?你這個做爹的,怎麼一點也不關心女兒的終身大事?」   「你的意思我明白!」審良棋曾與高庸涵的父親有過約定,兩家結成親家。高家一脈單傳,沒有女兒嫁給兒子審原棠,所以只能是高庸涵迎娶審香妍。審良棋不像夫人這麼熱心,倒不是說他對高庸涵不滿意,而是考慮的要更長遠一些,所以委婉地說道:「妍兒自小就與阿涵親近,但是畢竟兩人已經有十年沒見了,而且阿涵大了妍兒十二歲,妍兒的脾氣又是這樣,我的意思是——」   話還沒說完,審夫人就生氣地說道:「你是想反悔了?虧你還跟高老爺子當年稱兄道弟的,你別是看到高家沒落了,就想不認賬?」   「嗨!」審良棋不住搖頭,一連聲地說道:「你就是這個急脾氣,難怪妍兒也是這樣。」   審夫人不依不饒:「你少打岔,把話說清楚,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的意思是,先讓妍兒和阿涵相處上一段時間,看他們合不合得來。要是合得來,自然沒話說,要是合不來,難不成你還要硬逼著他們在一起?」審良棋看夫人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續道:「我們總是希望看到女兒嫁給阿涵以後,他們小兩口恩恩愛愛的不是?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變成怨偶嘛!」   這下審夫人才明白過來,當下點頭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先看看再說。」   審良棋笑道:「其實,我看阿涵絕非池中之物,別看現在掛著一個東陵府兵馬大元帥的空銜,但是遲早會建立一番功業出來。就看他今天席間的表現,應該是對妍兒有些意思,就怕妍兒不開竅,你有空也多給妍兒說說。」   「妍兒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太頑皮了,回頭我好好跟她說一下。」對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審夫人也有幾分無奈。   高庸涵盤膝坐在榻上,剛才想起了紫袖,令他的情緒有些低落,以至於最後不得不強裝笑顏,幸喜沒有被審良棋他們看出來。每次想到紫袖,都會沒來由地一陣心痛,每次都會想到人海茫茫,日後要想找到紫袖談何容易?每次的結果,也都是黯然神傷。   默默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高庸涵也頗為頭疼,他不知道,在十二疊鼓樓中,還有多少個,像今天這個御風族殺手一樣,修為那麼高深的人。如果十二疊鼓樓當初就派出此人,自己肯定難逃一死,現在行蹤已經暴露,要是處理的不好的話,極有可能會連累到審良棋一家,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當下打定主意,這幾天還是盡快離開審家,先去師門走一趟,待此間的事情一了,便全力去尋找目桑。    第六十八章 比試      盤膝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審良棋已經去上朝了。高庸涵陪著審夫人說了沒幾句話,就被審香妍拉到後花園,硬要比試一番。   這一次,審夫人倒沒有阻攔,對高庸涵和顏道:「你們兄妹二人難得聚在一起,妍兒既然一心想要試試,阿涵你就好好陪陪妍兒吧!」跟著扭頭,對女兒叮囑道:「妍兒,待會不能再像和你哥哥交手時那樣,不知道輕重,聽到沒有?你要是再闖禍,我可不幫你向你爹求情了!」   原來,審香妍剛回家沒幾天,也是如此,硬逼著大哥審原棠,和她打了一架。審原棠自小便不喜修真,也不願學什麼武技,結果可想而知,才第一下,就被妹妹一掌給打飛了出去,摔得七葷八素,在家躺了好幾天。把審良棋氣的不得了,狠狠地訓斥了女兒一頓,要不是審夫人求情,審良棋還打算要用家法。   再後來,包括丁烈在內的幾名家將,也在審大小姐手下,吃足了苦頭,以至於一聽到審大小姐的聲音,便一個個溜之大吉。   審香妍聽到母親同意她和高庸涵比試,開心的不得了,不停地點頭,嘴裡應承道:「娘,你就放心吧,我再也不敢了!況且,高大哥比起哥哥來,要厲害的多了,我還要請高大哥手下留情呢!」   剛一轉身,審香妍便把母親的叮囑拋到了腦後。她心裡得意地想到:「嘿嘿,高大哥,今天不讓你好好吃點苦頭,豈不是顯不出我審大小姐的威名?」對於昨天在大廳上,被高庸涵擊飛寶劍一事,審香妍可謂是耿耿於懷,現在終於有機會能找回來了。想到得意處,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高庸涵多少猜出了一點,畢竟審家大小姐的刁蠻,他是從小就深有體會的。忍不住調笑道:「妍兒,什麼事情這麼高興?也說給我聽聽嘛。」   審香妍一個白眼還了過去,小嘴一撅:「現在不告訴你,等會你就知道了!」說完,昂著頭往後花園走去。高庸涵笑著搖搖頭,跟著審香妍,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後院。一眾下人聽說,昨天在牌坊大展神威的高元帥,要和小姐比試,都十分好奇,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審香妍也不喝止,在她想來,看熱鬧人自然越多越好,到時候可以讓高庸涵大大的出一次丑,所以越發的得意。   既然叫花園,理應有花草、假山、流水,但是面前的,哪裡還有半點花園的樣子?初春的時節,正是百花待放的日子,但是除了一些偏僻的角落,還有一點綠色以外,整個花園只剩下黃土和碎石。可以想見,審大小姐是怎麼折騰的了。   審香妍往場中一站,拔出長劍,向高庸涵一指,說道:「高大哥,來吧!」   高庸涵並不急於上前,而是以指作筆,在花園四周畫了幾道符篆,設了一個小型禁製法陣,才走到場中。   審香妍撇撇嘴,對高庸涵的舉動大不以為然,頗有些不耐地說道:「高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她知道,這個法陣除了能收束法力,不至於毀壞花園和傷及無辜之外,外人是無法看透陣中的情形,這麼一來,跟來的那些下人,就看不到打鬥的過程了。   高庸涵其實很為審香妍擔心,因為她自小就可以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父母長輩的疼愛和師門的放縱,令她自視過高。而且以她的這般性格,如果碰到真正的修真者,很容易吃虧,外人可不會一味的容忍她胡鬧。所以,高庸涵已經打定主意,要挫挫她的銳氣,但是又怕女孩子臉皮太薄,到時候下不來台,這才布下了這重禁制。   高庸涵不理審香妍的不快,靈力運轉全身,一股逼人的氣勢奔湧而出。審香妍被氣勢所逼,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穩住身形,心下一陣駭然:「原來高大哥這麼厲害,比起師父來,都似乎不落下風。」   高庸涵見審香妍面色一變,知道她有些怕了,當即笑道:「妍兒,你攻我守,只要你能在五招之內,把我逼退半步,就算我輸了如何?」   這話一出,頓時激起了審香妍的鬥志,當下秀眉一挑,朗聲說道:「原來高大哥是深藏不露,小妹倒是看走眼了!不過——」審香妍舞出幾個劍訣,一道劍芒吐了出來,聲勢一振,續道:「我也不佔你便宜,只要你能再擊飛我手中的寶劍,我就認輸!」   高庸涵微微一笑,不再多說,當下大喝道:「來吧!」   審香妍知道,遇到了生平罕遇的對手,不敢怠慢,神色一整,口中吐出一陣晦澀難懂的咒語,週身靈力大盛,嬌吒一聲,合身撲了過來。   那些看熱鬧的審府下人,遠遠站在一邊,卻什麼也看不到,都感到一陣不解。剛才高庸涵在四周畫了一些符紋,便失去了兩人的蹤影,一些下人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喊著要給夫人稟報。多虧府中的幾名家將,知道這是一個法陣,給眾人一通解釋,大家才放下心來。由於審香妍在家中「惡名昭著」,大家正在猜測,大小姐會把這個高元帥打成什麼樣子,沒過多長時間,就見到兩人再度出現。   大家連忙住嘴,朝二人看去,令人吃驚的是,高庸涵穩穩站在場中,一點事情都沒有,而大小姐則鬢髮微亂,一臉的不高興。比試的結果,不用問就已經很清楚,大小姐肯定是吃癟了。   眾人的猜測一點都沒錯,審香妍的確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審香妍一出手,就是丹鼎門的絕學「靈光夕照」。靈光夕照,據說是丹鼎門第十二代宗主丹謙子,在一次獨坐靜修時,有感於夕陽西下,萬物不捨而創。這種法術,原本是將體內的靈力,用神識放出,施展時如夕陽一般照在對手的紫府之內,令人心生落寞之意,從而消除對方的鬥志,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這種法術,本意是為了不傷人性命,是極高明的化解紛爭的良法。   可是到了近世,尤其是九界坍塌以來,亂世頻頻,千靈族也先後數次捲入戰亂,死傷頗重。而丹鼎門的修煉法門,自九界道祖開宗立派之後,均以中正平和為原則,用來提升自身對「道體」的體認,而甚少那種取人性命的法術。以此之故,在和其他修真門派的衝突中,總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吃了不少苦頭,損失了不少弟子。於是,丹鼎門中便有一些修真者,嘗試將已有的一些法門,在其中揉合進一些凌厲的心法,以應對日益嚴峻的局勢。   靈光夕照這門原本祥和的法術,便被改造成極其厲害的絕學,通過擾亂對方的心神,把握住對手心神不穩,稍縱即逝的時機,以迅猛的攻擊取人性命。當年,千靈族大祭司月顏,就是用這門法術,將意圖暗算大衍國皇太子葉長亭的,幾個蘊水族上善樓的修真者擊殺。   審香妍當然不會想要高庸涵的性命,她的目的,也僅僅是打敗高庸涵而已。   審香妍一出手,高庸涵就不住讚歎,名門弟子果然不同凡響。審香妍這一擊,雖然靈力不足,火候上還差了很遠,但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法度,十分的嚴謹。如果放在半年前,自己肯定是一敗塗地,看來這個審家妹子,在星河嶼這麼多年來,確是學有所成。比之一般的修真者來說,也毫不遜色,難怪她那麼自信滿滿,倒真有幾分真材實料,心中也是一陣安慰。   其實高庸涵自己也並不清楚,以他目前的修為,在九大門派中,比起一般的修真者,要高出了許多。即便是遇到那些老一輩的高手,也有一搏的實力,至於那些門派中的年輕弟子,還真不是他的敵手。就以審香妍來說,在智薇散人門下,已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但是在高庸涵的眼中,還是存在諸多不足。   所以,儘管審香妍的這一招十分凌厲,高庸涵仍舊可以自如應對。由於審香妍的靈力比之他而言,相差太大,所以一片夕陽一般的靈光射來,對高庸涵沒有任何影響。對於靈光背後的那柄長劍,看的十分清楚,雙手一搓,一道垂弦迎了上去。   靈光被閃電擊的粉碎,審香妍在師門中,與師兄、師姐喂招時,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心中一驚,劍勢不減,仍舊刺了過去。突然感到長劍上傳來一股巨力,震得自己雙手發麻,險險脫手,當即收住身形,一掌擊出,身子驟然後退,劍芒一轉護住週身。   「好!」高庸涵見審香妍變招如此之快,由衷讚了一聲,並不追擊。   審香妍銀牙一咬,左手取出一枚金丹,朝高庸涵激射而去,跟著劍芒一收,長劍迎風一揮變成一柄長槍,雙手一抖,長槍綻放出數朵槍花,再次攻了上來。   高庸涵一見這顆金丹,心中一動,想起鳳五說過,曾在焦壟山拓山殞命的地方,發現了一粒細小的金丹,便不再硬碰。他的垂弦術已經運用的出神入化,當即靈力回轉,垂弦閃電如同雙臂一般,裹住了金丹。   金丹雖然被閃電層層包裹,但是來勢不減,高庸涵感到了一股極其霸道的法力,不敢大意,大喝一聲,幾道靈力急速彈出。這幾道靈力中,高庸涵摻雜了幾分靈胎陰火之力,這些陰火甫一接觸到金丹,便化成極細的法力,如蛛絲一般將金丹纏繞起來。金丹越來越慢,飛到高庸涵面前時,已經完全被禁制住了。   與此同時,審香妍的第二招早已攻到,長槍槍頭竟然幻化成鶴喙,分成了兩道白光,急襲而來。高庸涵不慌不忙,聚象金元大法含而不發,待白光堪堪到達身前,才吐出了五分靈力,化作兩道細細的金光迎了上去。芒刺相對,白光雖然尖利,但是卻比不上金光的渾厚,突然折斷,一聲鶴唳變回長槍,進而變回長劍的模樣。   審香妍拿捏不住,長劍朝天上激射而出,高庸涵又是一道閃電擊出,將長劍給拉了回來。審香妍心中十分複雜,想不到高庸涵還只是只守不攻,才用了兩招就將自己擊敗,而且看他的架勢,分明還未出全力,難道自己的修為果真這麼差?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委屈,低下頭一言不發。   高庸涵知道審香妍心高氣傲,這一次的打擊,想必會讓她有所醒悟。緩步走到審香妍身邊,將長劍遞還給她,語重心長地說道:「妍兒,你的修為已經很不錯了,可是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後行走世間,要多多收斂才是。」   審香妍初時還有些氣惱,既是生氣高庸涵出手毫不留情,不知道給自己留幾分顏面,又生氣自己枉稱為丹鼎門年輕一代的佼佼,卻如此的不堪一擊。聽了高庸涵的話,雖然明白他是對自己好,但還是難以接受。接過寶劍,默默跟著高庸涵走出法陣,一看到周圍的一幫子下人,氣不打一處來,頓足道:「你們看什麼,都給我走開!」    第六十九章 辭官      大小姐發脾氣,下人們當然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一哄而散。其中有個胖丫頭,慌亂之下,先是一頭撞到了一顆樹上,接著一失足又摔了一跤,惹得眾人一陣大笑,那個胖丫頭本人則又氣又羞,「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審香妍見狀,也忍不住「撲哧」一笑。女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笑便將剛才的不快拋到了腦後,眼珠一轉,忽然抓住高庸涵的肩膀,輕聲說道:「高大哥,我要跟你學法術,你教教我好不好?」   高庸涵饒有趣味地看著審香妍,說道:「你想學什麼?」   「嗯——」審香妍歪著腦袋想了想,故作大方地說道:「算了,別的我也不學了,怕你為難,就學你最後使的那個法術吧!」   高庸涵一笑,心想這個小丫頭倒是真會挑,一開口就要學聚象金元大法,這個是玄元宗的絕學,豈能輕易傳授?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法術對靈力的要求太高了,不適合你。」   審香妍一聽,撇了撇嘴說道:「這麼小氣,不就是不想教嘛,偏要找那麼多借口。」偷眼看了一下高庸涵,發覺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氣惱,頓時有些洩氣。她一連幾次施展小心眼,目的就是為了想看看高庸涵著惱時的表情,卻總是沒能得逞,一時間有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在審香妍幼年時,一直將高庸涵視為兄長,這些年即使是在星河嶼,腦海中也總會出現那個身影。這次終於見到了一直思念的高大哥,內心深處還是十分高興的,不過高庸涵對她的態度仍舊和以前一樣,把她當作小妹妹來看,這令她頗有些失落。當然,高庸涵對她的這種態度從小就是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對,但她就是覺得差了一點什麼,所以總想讓高庸涵吃癟受窘。   高庸涵自然猜不透審香妍的心思,還以為自己回絕了她,讓她不高興了,當下說道:「這樣吧,你要是真想學的話,我把我自創的垂弦術教給你,好不好?」   審香妍眼睛一亮,她在乎的倒不是高庸涵教給她什麼法術,而是他願不願意教的問題,連忙點頭道:「好啊,好啊!」跟著又問道:「什麼是垂弦術?」   「垂弦術,就是我剛才發出的那幾道閃電。」   審香妍一聽很是歡喜,拍手道:「啊,啊!這個法術也很厲害,你什麼時候教我?」   「你倒是個急性子,這樣吧,我今天就傳你法訣,明天留個玉柬給你,至於能修煉到什麼程度,就看你自己了。」   審香妍雖然性情有些頑皮,但是人卻非常的聰明,不然也不可能在師門中脫穎而出。高庸涵的話音剛落,審香妍就大感詫異,急急問道:「高大哥,你要走了麼?」   「嗯,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去辦一下。」   越是這般輕描淡寫,審香妍越是覺得,高庸涵所要辦的事,絕對沒那麼簡單,但是高庸涵既然不願意明言,自己也不便追問。本來好轉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了。   審夫人已經從丫鬟們的描述中,得知女兒輸給了高庸涵,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十分高興。看到兩人進來,笑道:「妍兒,這下知道你高大哥的厲害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說大話了。」   「高大哥是很厲害,但是我也不差啊!再說了,高大哥比我大,理應比我強才是。」   對於女兒的好勝,審夫人也無可奈何,倒是高庸涵從旁很為審香妍說了些好話,著實稱讚了幾句。審夫人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打算找個時間,好好跟女兒說一說,看看她的反應。   堪堪到了中午,下人來稟,說是天官手捧聖旨,到府中傳旨。審夫人大為疑惑,因為審良棋還在朝中沒有回來,這聖旨是傳給誰的呢?念頭一轉,眼光看向高庸涵。   果不其然,聖旨是傳給高庸涵的。審家接旨接的多了,大開中門,早有下人備好香案,高庸涵自然依禮跪在香案下方。一位禮部官員施施然走了進來,站在香案後,朗聲宣讀。聖旨很簡單,只有幾句話,旨意是任命高庸涵為大衍國殿前大將軍一職,翌日上任。   原來,昨日牌坊外一戰,沒過多久,葉厚聰就獲知了詳情,隨後柳伯庵也到了宮中。兩人對高庸涵表現出的修為,大為震驚,因為從以前的各種記錄來看,高庸涵雖然也是天機門弟子,但是由於靈胎上的問題,並沒修習什麼高深的法術。而且,即便是半年多以前的紫壺關一戰,也沒聽說高庸涵有這麼強的修為,他不可能、也沒必要隱藏實力,難道是這半年來有什麼奇遇不成?   高庸涵之所以和葉帆並稱為東陵府雙傑,倒不是說他們有什麼出神入化的修為,最重要的,是兩人有遠勝於他人的能力。這種能力,使得東陵道治下,遠勝於人族其他地域。   當世最為人所推崇的大學者,千靈族智行一的後人智鍾大師,於七年前在遊歷了東陵道之後,曾說:「世間若論道法修為之高,當推重始宗宗主海邀黎,而要論治國之能,無人能出東陵府雙傑左右!」自此,東陵府雙傑之名,傳於天下,為世人所稱道。   葉厚聰和陶慎言看重的,都是高庸涵統軍治軍的能力,而非他的個人修為;而在他們的眼中,高庸涵的法術修為可以說不值一提。眼下,高庸涵還有如此高明的法力,可謂是意外的驚喜了。至於那個御風族殺手的身份,葉厚聰並不清楚,他還以為是有人要刺殺審良棋,結果被高庸涵擊退,他的第一個感覺,是覺得北州國的嫌疑最大,為此還特意下旨,加強一幫重臣的護衛。葉厚聰和柳伯庵一番商議,決定立刻啟用高庸涵,借助他的聲望,相信可以拉攏民心,並吸引到更多的人才。   今天的朝會上,葉厚聰又仔細詢問了一下審良棋,高庸涵的具體情況。除了對陶氏管教無方,縱容子弟仗勢欺人有些不滿以外,當庭宣佈,要重用高庸涵。滿朝文武見皇帝這麼堅決,加上有柳伯庵、審良棋從旁美言,軍方對此任命也無二話,自然無人反對。可是葉厚聰沒有想到,甚至審良棋也沒想到,高庸涵壓根就不想當這個「殿前大將軍」。   等到審良棋下朝回到家中,喜滋滋地找到高庸涵時,被高庸涵的一句話驚呆了。   「審伯伯,我不想當這個官!」   「這是為何?」審良棋大為不解,這麼難得的一個機會,放棄了豈不是可惜?   「不是我不識抬舉,故意推辭,實是另有要事在身,分身乏術,惟有辭謝!」   審良棋追問道:「什麼事情,能比太河源的安危重要,能比南州國百姓的生死重要?」   高庸涵想了想,是那種十分艱難的神色,「當今天下大亂,無論對於哪一族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可是,這場大亂源於何處?因何而生?」頓了一頓,繼而誠懇地說道:「審伯伯,我豈敢忘記肩上的大任,所以我要設法獲取師門的襄助,找出一條可以消除亂世的路。我相信,這世上還有許多修真者,也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這番話一出,審良棋肅然起敬,沒想到高庸涵胸懷天下,竟有如此的抱負,一拍桌子大讚道:「好一個高庸涵,不愧是智鍾大師親口所許的才俊!」但是贊完之後,仍有疑慮:「就憑你一個人,又有幾分把握?這一路下去,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你可知道?」   「我知道!」高庸涵的目光變得堅毅無比,朗聲說道:「此一去,其實連一分把握都沒有,但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如果沒有希望的事情就乾脆不去做,只怕連這個厚土界都不會存在了!」   審良棋猛然想到了高庸涵的父親,心裡默念道:「高兄弟,令郎世間人傑,想來你在天有靈的話,也一定會感到寬慰吧!」目光中滿是讚賞,連連搖頭道:「我想到了,可是又沒想到啊——」   想到的,是高庸涵絕非池中之物,其胸中定然別有一番懷抱;沒想到的,是高庸涵竟會想的這麼深,這麼遠,有這般大智大勇!   審良棋當即說道:「好,我明天陪你一起面見皇上!不過辭官就不必了,先掛個名銜也好,否則你讓皇上的面子往哪兒放?」   既然審良棋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話也說到了這個份上,高庸涵也就不再堅持了。   第二天一大早,審良棋帶著高庸涵到了宮門外,請求單獨覲見,自然是一求就准。葉厚聰仍舊在明德殿等候,還以為是來謝恩的,等到聽明白高庸涵的解釋後,感到十分的惋惜,極力挽留。審良棋和高庸涵兩人,輪番勸說,才算打消了葉厚聰的念頭。   葉厚聰其實也是看到高庸涵去意極堅,無奈之下才點頭應允。不過,幸好高庸涵願意仍舊掛著大將軍的官職,多少算是一個安慰,總算是聊勝於無。   高庸涵從皇宮中出來,已經差不多到了正午時分,他昨夜已和審良棋說好,想盡早動身,於是徑直回到審府,向審夫人辭行。   審夫人原本十分不捨,但是耐不住審良棋一夜的勸說,也只有認了,此時一聽到高庸涵真的要走,還是止不住掉下了眼淚:「阿涵啊,我也不攔你,你自己千萬要小心啊!」   「伯母放心,我自會小心,只要事情辦妥,我便回來看望您!」面對審夫人的慈愛,高庸涵的聲音也有了些許的哽咽,跪在審夫人的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從下人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審夫人呆呆站立在府門外,直到高庸涵的身影消失在長街外,才轉身往回走去。走著走著突然想起,大聲問道:「小姐呢?」   「回夫人,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到城外的青牛觀上香去了。」   「這個死丫頭,今天跑去上什麼香?是誰陪著小姐一起去的?」   聽到夫人的語氣不善,一名丫鬟怯生生地回道:「稟夫人,奴婢本來要陪小姐一起去的,但是小姐不准我跟著,說是要順便出去遛遛霜足獸,便一個人出去了。」   「什麼?她騎著老爺的霜足獸出去了?」審夫人脾氣雖然急躁,但是並不笨,一轉念忽然笑道:「好好,遛的好,去去去,找賬上支二兩銀錢,就說是我賞的。」   那名丫鬟莫名其妙,不是夫人為何怒而轉笑,但是有賞錢拿,哪能不要,當下脆生生地答道:「謝夫人!」轉身奔了出去。   高庸涵出了順天門,才走了不到五里,就聽見旁邊一聲清脆的喊聲:「高大哥,等我一下!」   回頭看時,不是審香妍是誰?    第七十章 同行      「妍兒?你怎麼在這裡?」高庸涵突然覺得有點頭大。   「哼!說好要教我垂弦術的,結果今天就跑了,你還說我?」審香妍一臉的不快。   「我不是給你留了一個玉柬麼?」   審香妍面若冰霜,不依不饒:「留個玉柬有什麼用?修真是何等凶險的事情,萬一我要是哪裡看不明白,練錯了怎麼辦?豈不是就被你給害了?」   高庸涵苦笑道:「我的大小姐,我怎麼會害你呢?玉柬裡面可是寫的清清楚楚啊!」   「我不管,反正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直到你教會我垂弦術為止!」   高庸涵此刻已經完全明白,什麼看不懂玉柬之類的,統統都是借口,審香妍就是想跟著自己四處走走。但是高庸涵所要面對的,連他自己都心裡沒底,怎麼可能帶著審香妍一道?萬一要是出現什麼意外,怎麼向審家交代?當即臉一沉:「胡鬧,我是去辦正事,又不是遊山玩水,你跟著我做什麼?」   審香妍還要辯解,高庸涵喝道:「你趕快回家去,免得審伯伯他們擔心。」   「我已經留書了,總之不學會垂弦術,打死我都不回去!」審香妍說這話的時候,眼圈都紅了。   高庸涵皺眉道:「你要是不願意回去,我就綁了你,把你交還給審伯伯。」   一聽高庸涵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審香妍再也忍不住抽泣起來。審香妍一身紅裙,又騎著霜足獸,想不惹人注意都不可能。而她又是嬌艷無雙的國色,這麼一哭,雨帶梨花更惹人憐。此時離城不過五里,天色也還尚早,路上的行人不少,見狀紛紛駐足觀看,高庸涵一下子也慌了手腳,連哄帶勸。   這時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遠遠地就喊道:「師父,師父!」   眾人紛紛回頭,就見那馬來的好快,轉眼就到了高庸涵身前,馬上那人一拉馬韁,「唏溜溜」一聲長嘶,那人已經翻身下馬,跪在高庸涵馬前,不住叩頭:「師父,怎麼走了也不說一聲,幸好我今天去了審府才知道,要是沒去審府不就麻煩了?你去哪兒啊,師父?帶上我一起吧!」   這人也不知是跑的太急,還是太過興奮,說的有些顛三倒四。高庸涵仔細一看,原來是前兩天被陶士安欺侮的那個榮書雋,當下哭笑不得,一個審香妍還沒安撫下來,又來了一個要學藝的,當真是夠煩人的。   「你是什麼人,瞎摻和什麼?」審香妍大怒,原本自己哭的好好的,眼看高庸涵就撐不住了,這下可好,來了這麼一個攪局的,登時把風頭全搶了過去。   「啊,我是——」榮書雋邊說邊抬頭,突然張著嘴愣住了,眼睛一動不動看著審香妍,眼前的這個女子實在是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   審香妍本來就一肚子的火,一見榮書雋還敢這般無理地盯著自己,更加惱怒,喝道:「你再看,信不信姑娘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榮書雋聞言依依不捨地收回眼神,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躬身施了一禮,非常客氣地說道:「晚生榮書雋,是特地來拜師學藝的,不知姑娘是?」   審香妍寒著臉,不理榮書雋,順手拉起高庸涵的馬韁,朝高庸涵低聲說道:「高大哥,我們走!」   跟著伸指一彈,榮書雋騎的那匹馬突然發狂一般,朝路邊衝了過去,踢翻了一個路人的竹簍,然後竄進樹林之中。榮書雋一驚,「哎」的一聲剛跨出兩步,想要去追馬,就見審香妍一夾坐下的霜足獸,牽著高庸涵的馬一起飛奔而去。   榮書雋大急,跟著跑了沒幾步,便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只隱約傳來幾聲喊叫:「師父,等等我!」   高庸涵並沒有阻止審香妍的舉動,因為他實在不想收什麼徒弟,儘管,他還是有些同情榮書雋。   榮家是近幾年才冒起來的,但是還遠未達到世家的程度。榮家的崛起,全靠一個人,就是榮書雋的父親榮謙。在大亂之前,榮謙曾是大衍國的一位重臣,葉帆對此人的評價非常高,說他堅忍沉穩,遇事不驚,有名臣風範,所以高庸涵儘管沒有見過榮謙,但是也算得上是久仰大名了。   浮雲巔陷落之時,榮謙自願留下來斷後,結果就此音訊全無,隨後便傳出他以身殉國的噩耗。葉厚聰一路逃到太河源後,重建大衍國,論功行賞,以榮謙為第一功,追封為英國公。可是就在不久前,陶氏借助遍佈天下的耳目,探知榮謙並沒有死,而是賣身投敵,成為了一個叛臣。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得到證實,但是葉厚聰卻覺得頗為難堪,榮家英國公的牌匾,也被摘了下來,以至於榮家的聲望一落千丈,剛剛進入天機門修行的榮書雋,也離開了師門,返回家中。   那日在酒樓吃飯,恰巧遇到陶敦方的獨子陶士安,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榮書雋認為,榮謙曾開罪過陶氏,所以陶氏挾私恨造謠中傷,十分可惡;而陶士安則對榮書雋百般羞辱,說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沒有骨氣的軟蛋。這麼一來,榮書雋忍無可忍,和陶士安打了起來。   陶士安不過是一個紈褲,哪裡是榮書雋的對手,加上帶的家丁也不多,所以被榮書雋痛打了一頓,氣憤不過,回家找了幾個幫手。而榮書雋也是年輕氣盛,不知道見好就收,居然一直呆在酒樓,等著陶士安來尋仇,這才有了那天酒樓的打鬥。要不是審良棋和高庸涵恰巧路過,只怕榮書雋就要吃大虧了。   那天,榮書雋見識到高庸涵的風采,大為心折。由於近乎被師門驅逐,所以無法繼續修行,便有了拜高庸涵為師的念頭,他相信,以高庸涵的胸襟氣魄,一定不會在意榮家頭上的罵名。他原本以為,高庸涵此後會常駐天子城,所以特地在今天備足了禮物,趕到審府求見,哪知高庸涵竟然離去,一驚之下非同小可。幸虧審府門丁告之,高庸涵走了沒多久,這才匆匆趕了過來,結果不幸遇到了心情奇差的審大小姐,才有了這麼一出鬧劇。   霜足獸是厚土界中的一種異獸,性情溫順,奔跑起來迅疾如風,而且耐力極佳,比起所謂的千里馬還要能跑。不過這種異獸十分稀少,而且很難捕獲,所以能騎得起霜足獸的,非富即貴,整個南州國,也才不過才有二十多匹。審香妍騎的這一匹,便是葉厚聰賞賜給審良棋的,一同受到封賞的,還有柳伯庵。   跑了沒幾里,高庸涵的馬便跟不上,不過榮書雋早被甩到了身後,審香妍也就不再狂奔,慢慢停了下來。   高庸涵似笑非笑地看著審香妍,悠悠說道:「妍兒,這個榮書雋可被你害慘了,審大小姐,名不虛傳嘛!」   審香妍一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當下陪著笑臉說道:「高大哥,那個什麼榮書雋,這麼樣子看著我,是他無理在先。再說了,我幫你把他甩掉,總該讓我跟著你了吧!」   高庸涵歎了口氣,對於審香妍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了,抬頭看了看天色,已是日落西山倦鳥歸林,無奈說道:「既然天色已晚,咱們先在前面的小鎮上歇息一晚,今天我也就不逼你回去了——」   話還沒說完,審香妍就已經笑逐顏開,一對大眼睛看著高庸涵滿是笑意,兩條辮子不停地搖晃:「對啊,對啊!這麼晚了,我一個女孩子怎麼回去嘛,還是跟著你好了!」   「你先別得意,」高庸涵面容一整,板著臉續道:「明天一大早,你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地回家去!」說完,看也不堪審香妍一眼,縱馬先行。   審香妍的笑容突然頓住,沖高庸涵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嘀嘀咕咕自言自語:「有什麼了不起,真以為我非跟著你不可啊,當我真那麼想學垂弦術麼?」   撥轉馬頭,正要朝回走,忽然恨恨地甩了幾下馬鞭,一臉的倔強,心道:「我偏不回去,看你明天怎麼趕我走!」原地轉了個圈,跟在高庸涵的身後,慢慢朝前走去。   出城大約八十餘里,有一個集鎮,名叫會間集,原是一個小村莊。由於浮雲巔、夕州等地的百姓大量湧入,這裡漸漸聚集了大量的人口,加上過往的客商,因此形成了一個集鎮。高庸涵和審香妍的坐騎腳程很快,雖然中間耽誤了一下,但還是在華燈初上時,到了會間集。   今天恰好是二月十五,正好趕上逢初一、十五的集會,所以鎮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燒餅,李大壯的燒餅又香又脆,來嘗一嘗囉!」   「蘇記的甜糕,香甜可口,來買一塊嘍!」   「何鴨子的燒鴨,保證你吃了忘不了!」   「……」   叫賣聲此起彼伏,各種香味摻雜在一起,審香妍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高庸涵側頭看了一眼,暗暗好笑,也不去理她,只顧往前走。   審香妍賭氣跟在後面,見高庸涵幾次路過路邊的酒樓,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高大哥,我餓了!」   「你要跟著我,就得時常挨餓,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怎麼了,這就受不了了麼?」   「沒的吃,當然要忍著了!」審香妍這才明白,高庸涵是有意如此,但是嘴上卻不肯服輸:「有的吃為什麼不吃,難道非要餓著肚子,才算是辦正事,什麼道理啊?」   高庸涵知道審香妍已經嘗到了一點苦頭,便不再捉弄她,在鎮子中間,找了一家客棧停了下來。開了兩間客房,點了幾樣酒菜,和審香妍坐在樓下,看著審香妍狼吞虎嚥,他自己則一個人獨飲,計算著行程。照這樣的速度,只怕至少要十天才能到天機峰下,明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位大小姐給勸回去才行。   審香妍壓根沒想那麼多,大口大口直到吃了個半飽,才發覺高庸涵除了喝酒,筷子一動不動,奇道:「高大哥,你為什麼不吃?」   「你先吃吧,我不餓,等會再說!」   「不行!」審香妍停了下來,關切道:「就算不餓,也要吃點,不然半夜哪裡還有什麼吃的?」說完,給高庸涵盛了一碗飯。   高庸涵一呆,彷彿又回到了牧野原,「紫袖好像也說過這句話吧!」想到這裡,高庸涵的神色一黯,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落寞。   審香妍看到高庸涵的眼神,一愣,隨即低下頭去,傷心道:「高大哥,沒想到你這麼討厭我,我還是回去算了,你自己小心!」說完,突然起身衝了出去,跨上霜足獸絕塵而去。   高庸涵一驚,急忙喊道:「妍兒,快回來!」    第七十一章 鬼臉      高庸涵才一出門,審香妍已經在十丈之外了。顧不得驚世駭俗,高庸涵一騰身竄了過去,想把她給拉回來,但是霜足獸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全力跑起來如風馳電掣一般,瞬間就把高庸涵拋在身後。   高庸涵之所以擔心,是因為他知道,那個御風族的殺手,隨時隱在暗處,令人防不勝防。萬一要是對審香妍下手的話,她根本擋不住,如果審香妍出了什麼意外,高庸涵可真是沒法向審家交代了。當下連馬都來不及騎,靈力運轉到急速,一路追了下去。   大街上還有許多行人,只覺得一道人影從眼前一閃而過,跟著被那道人影帶起的疾風,卷的東倒西歪,紛紛咒罵:「哎,什麼東西這是?」   高庸涵壓根就沒聽到身後的抱怨,只是盯著前面翻飛的四足,霜足獸奔跑起來塵土不沾,幾乎沒有什麼聲音,但是四足在夜晚能發出奇異的白光,很好辨認,而高庸涵本就視黑夜如白晝,倒也看的清清楚楚。   越追越遠,霜足獸也跑的越來越快,高庸涵漸漸有點跟不上了,拐了幾個彎後,審香妍便消失在樹林之後。高庸涵毫不鬆弛,仍舊狂追。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再這麼跑上一個時辰,無論如何也能跑到天子城,只要一到天子城便可無事。這麼想著,靈力源源不斷奔湧而出,步伐愈加地快了。   前面的路,是從一片密林中穿過,高庸涵剛跑到林邊,突然心生警覺,猛地躍起,身形陡然拔高,站在一顆古樹之上,舉目朝四下望去。運足目力,仔細察看四周,但是什麼都沒發現。高庸涵有些奇怪,剛才明明感覺到一絲陰寒之氣,可是一停下來,那股陰寒之氣卻消失的無影無蹤。高庸涵放出神識,又細細地搜索了一番,這片密林中,總透露出一股子古怪,終於,在密林深處傳來一絲法力波動。   高庸涵精神一振,悄悄地掩了過去,透過林中的空隙望去,那裡居然出現了一個方圓十幾丈的空地,空地四周插滿了黑幡,似乎是個什麼法陣。令他感到詫異的是,這些黑幡的符篆看上去十分的眼熟,仔細回想了一下,居然和煉世山下魔瞳四周的黑幡十分相像。   「難道說,地府已經滲入到太河源了?」   地府一直是很神秘的地方,具體在哪裡,誰也說不清楚,但是所有人,包括修真界在內,對地府都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早在九界坍塌之前,所有的修真者都認為,一旦渡劫失敗,肉身肯定是保不住的,但是靈胎呢?靈胎會去哪裡,會發生什麼變化?這個問題,困擾了相當長的時間。   直到九界坍塌之後,厚土界出現了大量的亡靈、鬼魂,大家才慢慢知道,原來這些魂魄,都是從被九界坍塌所波及到的地府中,逃脫出來的。而這些飄蕩於各處的孤魂野鬼,所表現出的那種詭異、離奇的能力,令大部分種族感到恐怖。後來,修真界曾對這些遊魂,多次進行圍剿,其中出力最大的便是鳳羽族。   作為高庸涵來說,儘管從未和亡靈打過交道,但是對於其中的詭異,也是早有耳聞。此地離天子城如此之近,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似乎和地府相關的法陣,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   就在這時,黑幡法陣突然一暗,又一股淡淡的陰寒之氣擴散開來。也許是靠的太近的緣故,高庸涵感到氣息一緊,險些從樹上掉了下去,再凝神細看,法陣又恢復了平靜。隨後,這座法陣如同呼吸一般,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便悄然爆發一次,陰寒之氣一次比一次來的劇烈。   高庸涵有些猶豫,他無法確定審香妍已經到了何處,而對這個法陣為何出現在這裡,也深感不解。看情形,法陣暫時還不會出現什麼異常,想了想,決定先找到審香妍,確定她安然到家後,再回來探察此地。   正要動身,忽然法陣中間冒出一股黑煙,黑煙濃稠的如同黏液一般,蠕動著從地上慢慢升到半空中,猛然爆裂開來。從黑煙中傳來無數的啼哭、慘叫聲,一團白光突然竄了出來,直衝雲霄。黑煙似乎極力想將白光拉扯住,緊緊跟在白光身後,白光飛到密林上空三十餘丈的高度,終於支撐不住,掉了下來。   突然有此異變,高庸涵停住腳步,全神應對。透過黑煙,那團白光中,似乎包裹著一隻仙鶴,哀鳴著被黑煙給捲了回去。眼見仙鶴就要被黑煙完全吞噬,高庸涵終於出手。因為他想起來審香妍曾說過,一路南歸是騎著師門的暮雲飛鶴,而這只仙鶴丹頂上,有一碧綠的尖角,極像是審香妍口中的那只暮雲飛鶴。   一道金光打在黑煙上,黑煙一歪,內中傳出一陣慘叫,聲音淒厲之極。叫聲中,數十根黑幡無風自動,幡上的符篆冒著黑光,迅速遊走,同時散發出縷縷黑煙,全部湧入陣中。那只仙鶴也藉機逃了出來,重重摔到高庸涵身後。   高庸涵不及查看仙鶴,眼見黑煙重新凝結在一起,慢慢現出一張恐怖之極的鬼臉,而且越來越大,心知不妙,不待鬼臉完全成形,又是一式聚象金元大法擊出。那些黑幡似乎想要擋住高庸涵,紛紛揚起幡面,但是聚象金元大法乃玄門正宗法術,金光所到,幾面黑幡化作一陣飛灰,如同被燒著的紙片一樣,隨風散去。   那張鬼臉此時已經膨脹到十餘丈大小,眼見金光襲到,卻苦於無法躲閃,只得張開大嘴,一口將金光吞了進去。   高庸涵大驚,自修習聚象金元大法以來,何曾遇到如此古怪的情形,難道說如此厲害的法術,對於地府生靈竟然毫無用處?雙手一搓,大喝一聲:「垂弦連疆!」一道奪目之極的電網,當頭罩了下來。   這次施展出的垂弦連疆,顯然比起當初在焚天坑內的那次,威力要大了許多。電網一套到那張鬼臉之上,鬼臉變得更加扭曲和猙獰,高庸涵又是一聲大喝:「破!」   電網爆出一連串的火花,鬼臉一聲慘嚎,所有的黑幡全部貼了過來,急速遊走的符篆反纏著電網。場中一暗,鬼臉驟然大了一倍,甚至鼻尖幾乎都湊到了高庸涵面前。高庸涵夷然不懼,褐紋犀甲隨著意念,顯現出來,全神戒備。   這時,隱隱聽見一聲沉悶的響聲,無數白光同時炸開,同時一道金光衝了出來。原來那鬼臉雖然硬生生把金光吞入嘴中,卻始終無法化解裡面沛然的法力,加上垂弦連疆這麼一炸,終於承受不住,反遭聚象金元大法的反噬。黑幡全部化作飛灰,隨即消失,黑煙被炸得四散飛濺,落地時竟然全部變成了暗紅的血塊,血塊隨即又化作一團霧氣,逐漸消失。血塊所及,無論是花草樹木,全部瞬間枯萎,地面也變作了焦黑一片。   「原來地府所恃的,全是靈胎陰火!」高庸涵看的很準,一下子便找到了這張鬼臉的命門所在,接下來就容易的多了。暗暗運足靈胎陽火,準備給它再來一下。   鬼臉被電網這麼一炸,慘呼連連,原本鼓脹的體形,隨著黑煙大半被炸飛,縮成了一團。跟著,鬼臉漸漸隱去,重新變回黑煙,往地下逃去。   高庸涵回頭一看,那只仙鶴神情萎頓之極,但是嘴裡死死叼著一根髮帶,赫然就是審香妍束髮所用!高庸涵大為焦急,莫非審香妍被地府給擄了去?當下顧不得那麼多,眼見那團黑煙就要完全沒入地下,暴喝一聲,躍入陣中,準備把黑煙給揪出來。   黑煙入手,果然如同實物一般,高庸涵雙臂發力,就要把黑煙給拉回來。四周的黑幡儘管全部被毀,但是法陣仍在,那黑煙拚命掙扎,法陣感受到黑煙的異樣,突然運轉起來,一道黑光沖天而起,跟著歸於沉寂。高庸涵被法陣拉扯進去,隨著黑煙一起消失無蹤,除了殘留的一大塊焦黑,場中什麼都沒有了。   暮雲飛鶴趴在地上,看著這一切,幾次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均告失敗,最後一次努力,再次摔到之後,無奈的眼中流出了幾滴淚水。   高庸涵跟著黑煙,在一片迷霧中穿梭,他也不知道會被帶到哪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審香妍平安無事地帶回去。   迷霧中似乎有股極怪異的禁制,彷彿是在異界中穿行,高庸涵感覺渾身欲裂,拚命運轉靈力,苦苦支撐,突然渾身一輕,接著摔到一座屋簷上,穿屋而過,掉在地面上。從破碎的瓦片中站起來,那團黑煙已然不見,高庸涵四下打量了一下,似乎身在哪一家的大堂之中。   「這就是地府麼?」高庸涵尋思著,但是又不敢肯定,因為入眼的所有的情景,看起來和尋常的民居實在沒什麼兩樣。   雖然有些古怪,但是既來之則安之,高庸涵穿堂而過,朝大門外走去。出了一條小胡同,來到一條大街上,入眼似曾相識,仔細一看竟然就是剛才到過的會間集,這令高庸涵大為意外。街邊的商舖酒樓,仍然懸掛著燈籠,照著街面一片光亮,許多小食攤上仍然冒著熱氣,各種香味飄了過來,甚至恍惚間,仍能聽到各種叫賣聲。   但是,街上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連老鼠、蟑螂都沒一隻!   這個情景實在是太詭異了!會間集那麼多人,居然全部憑空消失,連一點掙扎的痕跡都沒留下,就像是很隨意地起身離開。可是,這麼多人,可能同時離去麼?   高庸涵沿著長街往前緩步走去,每走一步,陰寒之氣便濃了一分,身後的燈光也突然變得慘白。到了剛才吃飯的那家客棧門前,看著拴馬的槽樁,只剩下一根馬韁,輕輕地晃動。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客棧的大門緊閉。   這時,一陣陰風吹過,長街上的燈火全部熄滅,只有面前的這家客棧,還是燈火通明。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門邊,伸手推了一下,兩扇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慢慢打開。   一個人影,背對著大門,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正中,聽見身後開門的聲音,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也來了?」   高庸涵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無比,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答道:「沒想到是你!」    第七十二章 默契      「你錯了,不是我!」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搖頭道。   那人身材瘦小,樣貌怪異,腦袋上長著一對寬大的魚鰭,裸露的上身兩側,魚刺一樣的骨骼清晰可見,腰部以下是一條長長的魚尾。正是幾日前在天子城內,和高庸涵交過手的那個御風族殺手。   高庸涵週身靈力澎湃,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厲聲說道:「我不管是不是你引我來的,把那個女孩子交出來!」   那人突然一笑:「我手上是有一個人,不過卻是另外一個。」一伸手,從桌子底下拖出了一個人,赫然正是榮書雋!   榮書雋臉色慘白,雙目緊閉,不知生死。那人手一鬆,榮書雋滑到地上,那人看都不看一眼,盯著高庸涵續道:「我從城門口便一路跟蹤你,可是你和那個小姑娘跑的太快,把我甩在了後面。我知道,你一定會在第二天,把那個小姑娘送回去,所以根本不著急——」   那人料定高庸涵還會回轉,所以安步當車,晃悠悠朝會間集行來。由於御風族的長相,和人族差異過大,所以那人並沒有走大路,而是仗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在離大路不遠的林中穿梭。到了太陽落山,那人便在林中歇息,不久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心中一動,悄無聲息地飄到路邊的一株大樹上,朝下觀望。   來的是榮書雋,他好不容易把馬找了回來,心中記掛著那個從未見過的美女,當即就追了下來。他腦海中全是審香妍的一顰一笑,全然忘記了要找高庸涵拜師的事情。   那人雖不能像高庸涵一般黑夜視物,但是身為殺手,眼光自然敏銳遠勝常人,遠遠見到馬上乘客,認得是日間要拜高庸涵為師的那個年輕人,念頭一轉,一路跟了下來。   沒走多遠,那人和高庸涵一樣,就感覺到了一絲古怪的陰寒之氣。這些年來,御風族飽受亡靈的侵擾,所以那人對於這種遊魂野鬼獨有的陰氣,自然十分熟悉。他也有些吃驚,因為從未聽說過,太河源出現過什麼遊魂野鬼,況且這裡是天機門總壇所在,也斷不會容忍亡靈肆虐。   榮書雋沒那麼高深的修為,顯然感覺不到有什麼異樣,一門心思都是盡快見到審香妍。可是跑了好長時間,他也漸漸感覺不太對勁了,因為前面的路越來越窄,到最後完全消失,怎麼疾馳,都繞不出所在的這片密林。   榮書雋倒是無知者無畏,抽出寶劍,破口大罵:「他媽的,什麼鬼東西在搗亂?要是讓本少爺把你找出來,一定不會輕饒了了你!」   那人在樹梢上自由飛翔,比起榮書雋在林間穿行,要輕鬆得多,快得多,所以一直遠遠吊著榮書雋。其實,他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妥,殺手的天性,使他聞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正打算掉頭,忽然聽到榮書雋這麼一嗓子,不由得一陣好笑,對這個年輕人生出了一分好奇,倒要看看這小子接下來會怎麼樣。也怪他自己過於自負,滿以為憑自己的修為,自保肯定是沒問題的,所以跟著榮書雋,準備看出好戲。   「結果,我和這小子一起,給捲到這個鬼地方了!」那人一陣苦笑,轉而問道:「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高庸涵把自己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然後急急問道:「你當真沒有見到那個紅衣姑娘?」   「沒有!」那人看著高庸涵,良久才傲然說道:「我扶風余岳雖是殺手,卻從不屑說假話,騙你作甚?」   扶風余岳說話的時候,雙眼閃過一絲殺意,高庸涵朗聲一笑,一道目光逼了回去:「我信你!」跟著話鋒一轉:「扶風老兄,既然咱們都被困在這裡,不如先聯手闖出去如何?咱們之間的事情,出去以後再說!」   「哈哈哈哈!」扶風余岳的笑聲尖利之極,震得房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了下來,連榮書雋都似乎被這陣笑聲驚醒,閉著眼睛,雙手拚命地捂著耳朵,在地上打滾。   高庸涵不動聲色看著扶風余岳,伸手虛空一抓,把榮書雋拖了過來,跟著手指急彈,在他身邊布下了一層禁制。榮書雋神色一緩,繼續沉沉睡去。   扶風余岳這才停下笑聲,點點頭說道:「好一個高庸涵!審時度勢,決斷之快,令人佩服!」接著又歎息道:「我很欣賞你,只要你交出屍頭蝠王的內丹,我不但不殺你,還可以護你一個月的安全,如何?」   「我不是說了麼,咱們之間的事情,出去以後再說。」高庸涵神色不變,淡然應道。   「既然如此,我便答應你,暫時聯手,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高庸涵正打算拖起榮書雋,扶風余岳身形一晃,已經將榮書雋扛在肩上,低聲說道:「我看著這個小子,你負責到時候動手。」說完,從大門飄了出去。   高庸涵仔細看了看前面的扶風余岳,見他一出門便輕飄飄地飛到半空,心中暗暗讚歎:「御風族果然不愧『御風』二字,肩上扛著這麼一個大活人,還能無事一般,靈活自如,當真不容小覷。」   高庸涵剛一踏出客棧大門,身後的燈火隨即熄滅,整個會間集陷入到無盡的黑暗中。兩人的修為都十分高深,倒也沒怎麼驚慌,只是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連一聲蟲鳴都沒有,令人頗有些怪異。   「你看到了什麼?」   扶風余岳輕輕落了下來,搖頭道:「好像起霧了,目力所及不過十餘丈,除了你以外,再沒一個活物。」   高庸涵想了想,決然說道:「既然他們不願露面,那我們就去把他們給揪出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這樣,你往鎮子中心找,我往鎮外找,一旦有事,便以煙火為號。」說完,遞給高庸涵一把細沙,「只要把細沙以靈力拋灑出去,就能化作煙火,帶你飛到半空,即可惑敵,也可保命。」   這些細沙手感很是怪異,與一般的沙子相去甚遠,高庸涵笑道:「那天在城裡,你也是用的這種沙子?」   扶風余岳不答,只是冷哼了一聲,大步朝鎮外走去。高庸涵看著兩人身影消失在迷霧中,也轉身朝集鎮中心走去。只是,他們都沒注意到,剛才的那間客棧裡面,隱隱冒出幾股淡淡的黑煙。   高庸涵遠遠就看到,鎮子中間那根高高豎起的旗桿,但是走了半天,始終都到不了旗桿跟前,知道肯定是陷在一座法陣中了。由於不知道法陣是何佈置,不敢造次,也不再往前走,乾脆盤膝坐在地上,默默放出神識打探四周。   這個陣法非常古怪,以高庸涵對陣法的瞭解,也有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竟然根本無從探察法陣的運轉。但是,高庸涵可以肯定,這絕不是障眼法,看來,地府果然有些門道。高庸涵紫府內,突然一陣清明,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眼前豁然開朗,自己居然在此時此地,又到了那座宮闕跟前。只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守在山門前的,換成了兩個青衣童子。   那兩個童子一見到高庸涵,便笑著迎了上來,剛準備說話,突然一道凌厲之極的劍芒刺了過來。高庸涵猛然驚醒,這道劍芒來的太快,避無可避,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信手揮出。劍芒與金光撞擊在一起,「轟」的一聲巨響,高庸涵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生生被砸到地下,雙膝沒入土中。對面那人也不好過,被金光震得倒飛出去,灑下一路鮮血。   高庸涵大喝一聲,身形一提,從土中躍了起來,勉強穩住身形,一揚手,把扶風余岳給的那把細沙拋灑出去,一道淡藍色的煙花在半空中綻放,絢麗之極。此時,對面半空,也是一道煙花,同時盛開。那煙花極其艷麗,將四下照的一片光亮,這時高庸涵才看清,原來出手偷襲自己的,竟是扶風余岳!   扶風余岳也是一驚,本已發出的第二招,來不及收回,手腕一抖,劍芒劃向一旁,旁邊一座酒樓被劍芒掃過,轟然倒塌。   高庸涵也是一樣,聚象金元大法已然蓄勢待發,在劍芒的氣機牽引之下,體內靈力奔湧而出,便欲發出這全力的一招。忽然心神一動,靈力順著紫府,順利地劃了個圈,這一招居然給收了回來。一驚之下繼而大喜,在扶風余岳的逼迫之下,聚象金元大法已然突破了天發殺機第三重的桎梏,進入到地發殺機的境界!   自玄元道尊首創聚象金元大法以來,玄元宗歷代弟子中,還從未有任何一個人,能在短短的半年之中,突破天發殺機的境界,領悟到地發殺機的第二層心法。有些資質愚笨的弟子,窮極一生,也都達不到天發殺機的第三重境界,更遑論地發殺機?高庸涵通過無數次的生死搏殺,突飛猛進,精進的速度,絕對稱得上是前無古人;而以他在聚象金元大法上的修為,已經不輸於玄元宗的任何一個長老了。   但是眼下,實在不容高庸涵多想,扶風余岳收劍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擺出一個七雷朝雲陣,因為他直覺地認為,接下來,該大戲登場了。   扶風余岳的機變也很快,一落地,便護在高庸涵身邊,一直等他布好陣法之後,才身形一晃,坐倒在地上,將榮書雋放到陣中。   「剛才那一劍,我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   兩人都沒多說,但是對對方的意思都很清楚,頓時生出一種默契,相視一笑。   原來,扶風余岳走到鎮外,頓時被濃重的迷霧包裹起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扶風余岳也不驚慌,乾脆閉起雙眼,腦袋兩側的魚鰭舒展到極致,以耳代目,傾聽周圍的動靜。他毫不理會前方有什麼,心中默默估量著,按照直線往外走,遇到障礙便一劍揮去。   這樣走了大約幾百步,覺察到身邊的氣流出現了一絲異樣,當即全身戒備。從四面八方,突然伸出無數的手臂,朝他抓來,劍光流轉之間,所有的手臂全被斬斷。隨後一股粘稠之極的黑煙,悄無聲息侵到身後,就要往他體內鑽去。扶風余岳大喝一聲,身子朝前一飄,反手一劍刺去,那道黑煙見機極快,嗖地後退。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扶風余岳豈能放過,薄翼一張,尾隨黑煙緊追不捨。跑出沒幾步,便感覺到前面一股極強的法力波動,不驚反喜,雙目一睜,就見到前方隱隱約約有一團黑影,那道黑煙隨即鑽入那人體內,當即全力刺出一劍。可是沒想到,對方的修為高的出奇,自己反被震了出去,而且還受了重傷。   扶風余岳身為殺手,反應極快,第二招本能地遞了出去。揮劍以後,他才醒悟過來,上當了!果然,一道煙花沖天而起,為了避免高庸涵再次出手,他也跟著打出了一道煙花。   這個誤會,令兩人都受了重傷,而真正的廝殺,已經出現在對面的長街上了!    第七十三章 絕殺      兩人正盤膝調整體內靈力的時候,對面長街出現了極其詭異的情景,地面突然塌陷,裂出無數的裂縫,裂縫迅速漫延,周圍的建築紛紛倒塌。裂縫一直擴展,在兩人身前五六丈的地方停了下來,高庸涵等三人所在宛如孤島一般,徹底和周圍斷開。隨即,裂縫中噴湧出大片的黑煙,黑煙所到之處,迷霧全部被吸的乾乾淨淨。   扶風余岳看著黑煙漸漸升起,忽然問了一句:「高帥,你說這些地府的鬼東西,有幾分本事?」   「有幾分本事,我不知道,但是這般裝神弄鬼的小把勢,我卻是頭一次見。」   「哈哈哈!」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那些黑煙似乎有生命一般,聽了兩人的嘲笑,似乎十分憤怒,上升的速度突然加快。黑煙越升越高,在頭頂上空數十丈的地方連成一片,將三人團團圍住。黑煙一陣劇烈的抖動,漸漸凸現出無數張鬼臉,而在面前,則是一張巨大的鬼臉,和高庸涵在那處密林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那張鬼臉一臉的得意,似乎在嘲笑二人的不自量力,因為剛才在密林中,雖然吃了高庸涵的虧,但是那裡是陽間,哪裡及得上自己造出的這個結界?在鬼臉看來,眼前的這三人,不過是刀俎上的魚肉而已,居然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著實可笑。   高庸涵悄聲對扶風余岳說道:「用靈胎陽火對付它!」   扶風余岳微微有些吃驚:「你和它交過手?」   「嗯!」高庸涵盯著那張鬼臉,沉聲道:「我就是跟著它進來的!」   扶風余岳忽然對高庸涵生出了一絲不敵的念頭,這絲不敵的感覺,來源於高庸涵連番表現出的實力,令他的自信產生了鬆動。他不禁自問,能殺得了高庸涵麼?也許,只有偷襲或者暗殺才可以,否則,光明正大地比拚,恐怕還真的沒有把握!   他剛才跟著榮書雋,不知怎麼居然穿出了密林,一路上什麼都沒遇到,直接到了這個會間集。當時,集鎮上有許多人,熱鬧非凡,榮書雋顯得十分興奮,逢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紅衣少女。扶風余岳隱隱感覺到十分不妥,而且越靠近集鎮中心,這種不妥便越強烈,殺手的本能,使他停下了腳步。突然前面傳來榮書雋的驚呼,扶風余岳不進反退,往鎮外退去。   剛轉身,就發現情況大為不妙,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突然之間變得空空蕩蕩,所有的人,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扶風余岳一驚,知道已經晚了,接連穿過兩條街道,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整個鎮子死一般沉寂,除了自己,唯一的活人便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榮書雋。   扶風余岳無奈,只得把榮書雋拖進了路邊的一家客棧,一進客棧,兩扇大門「呯」的一聲便合上了。這麼一來,倒把他的鬥志給勾了起來,索性坐在大堂中間,看看倒底會發生什麼,結果沒想到,過了沒多久,高庸涵便出現了。而他自始至終,都沒見過這張鬼臉,更不用說交手了。   此時一聽高庸涵的話,知道這也許是兩人唯一的機會,當即隨著高庸涵慢慢退回陣中。   那張鬼臉,似乎不知道高庸涵已經布下了一座法陣,兀自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眼神就像是看盤中的美食一樣。它以為,兩人一見到自己,就會出手,沒想到眼前的這兩個修真者,這般沉得住氣,居然盤膝坐著,渾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又等了片刻,兩人還是坐在一堆石柱中間沒動,定睛一看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兩人是借這個機會在療傷。鬼臉頓時哈哈大笑,看來剛才跟他們玩了那麼一下,還是很有成效的。   鬼臉一陣扭曲,發出了一陣怪異的聲音,沉悶之極,就像是從地底傳來的一般。旁邊無數的小鬼臉,嘻嘻哈哈笑作一團,跟著同時張嘴,噴出了無數道粗細不一的黑煙,朝高庸涵二人飛去。   高庸涵猛地躍上一根石柱,雙手一搓,一道電網將法陣團團護住。黑煙一觸到電網,立刻被燒焦,騰起陣陣煙霧,一股濃烈的腥臭瀰散開來。高庸涵的垂弦連疆雖然十分厲害,可是架不住黑煙越來越多,尤其是一些粗大的黑煙,一附著到電網上,便化作一堆一堆的血塊,將閃電弄得污穢不堪,沒幾下,閃電黯淡下來,電網也搖搖欲墜。   扶風余岳一動不動,根本不管高庸涵,仍舊坐在地上拚命運轉靈力,修補紫府的損傷。剛才,趁著鬼臉獨自陶醉之時,兩人已經商議妥當,由高庸涵獨力抵擋開始時的攻擊,而扶風余岳則瞅準時機,全力對付那張最大的鬼臉。   高庸涵對扶風余岳很有信心,因為身為一個殺手,如果連什麼時候出手都把握不住,那也就不成其為殺手了。扶風余岳則壓根沒有去想,高庸涵能否撐到鬼臉露出破綻之時,因為,如果高庸涵撐不下來,就算自己出手,也不過是稍微延緩點時間而已。早死和晚死,在扶風余岳看來,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根本不去關心高庸涵,怎麼對付先期的攻擊。   不過才片刻的時間,電網便完全被黑煙所籠罩,高庸涵不慌不忙,猶自支撐著電網。等到電網快要承受不住時,高庸涵的身體突然急速旋轉起來,所有的石柱也隨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七雷朝雲陣已被發動起來。無數粗大的電弧,在十幾根石柱間來回穿梭,就像無數條飛舞的銀龍,跟著高庸涵身子一定,一連串的法訣擊出,銀龍沖天而起,電網猛地一縮,隨即爆炸。   這次的爆炸,威力更勝以前焚天坑那次,黑煙全部被燒得一乾二淨,無數黑煙背後的鬼臉,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哭,紛紛破碎。無數的鮮血,順著煙幕流下,頭頂原本密集的黑煙,竟然被炸出了一個大洞。那張巨大的鬼臉,就跟剛才在密林時一樣,也發出了一聲慘嚎,不過這次不同的是,神情不但沒有萎頓,反而變得愈發猙獰。   扶風余岳睜開眼,眼中全是驚歎,讚道:「好手段!高帥果然名不虛傳!」   高庸涵一陣苦笑,剛才的全力一擊,幾乎耗盡了法力!他原本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撐上一炷香的時間,才會借助到七雷朝雲陣,沒想到,才剛剛交手,就被迫使出全力。這些地府的亡靈,竟然厲害如斯!   那張巨大的鬼臉,已經被完全激起了怒氣,又是一聲暴喝。這一次,那些鬼臉不再噴出黑煙,而是呼嘯著朝高庸涵湧來。看著醜陋之極的鬼臉,蜂擁而至,高庸涵的戰意也被完全激發出來。七雷朝雲陣運轉到極致,高庸涵深吸一口氣,強行提升靈力,仰天大喝道:「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第二層境界果然厲害,即便是靈力不足,威力也遠勝「天發殺機」第三重,金光之盛,就連四周的黑煙,都相形見絀。   無數的鬼臉爆裂,然後又是無數的鬼臉湧來,似乎無窮無盡。高庸涵被扶風余岳刺傷的心口,劇痛連連,但是他還是咬牙堅挺。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吃力,即便是在焚天坑,面對虻尊的十萬蟲人大軍,他也揮灑自如。而此刻,他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七雷朝雲陣終於支撐不住,石柱一根接一根地炸開,化為齏粉,而石柱每碎掉一根,高庸涵便是一口鮮血噴出,金光也自黯淡一分。   扶風余岳仍然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因為最大的那張鬼臉還未出手!   最後一根石柱也碎裂開來,高庸涵感覺到紫府的靈力,似乎已經完全被搾空,出手越來越弱,終於支撐不住,仰天倒了下去,就倒在了扶風余岳的身旁。   扶風余岳還是沒動,高庸涵固然已經耗盡心神,他又何嘗不是?他體內的靈力也已運轉到極致,就等著那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根本無法分神,對付眼前的這些小鬼臉。   無數的鬼臉歡叫著,撲了上來,瞬間便將三人完全淹沒。高庸涵已經徹底失去知覺,和榮書雋一樣,儘管被鬼臉撕咬,卻已感覺不到疼痛。扶風余岳則不一樣,他十分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疼痛,這種疼痛,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忍耐的極限。幸好,扶風余岳是御風族人,自幼便在蕩魂熏風中,接受了極為殘酷的訓練,所以他拚命忍住,逼著自己不去想那種嗜骨的疼痛,而是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張鬼臉上。   也許是看到三人已經沒了任何反抗的能力,那張鬼臉終於笑了,雖然損失了成千上萬的陰魂,但是能吞食兩個修真者的靈胎,還是物有所值。當下一聲大吼,那些鬼臉依依不捨地慢慢離開,猶自露出一種不甘心的貪婪。那張鬼臉慢慢移到三人身邊,隨著黑煙不斷散去,逐漸顯露出原形,原來是一個青面獠牙,瞪著一對血紅大眼的幼童。那幼童一陣奸笑,突然從嘴中伸出一條血紅的長舌,一下子朝坐在最外面的扶風余岳捲去。   扶風余岳忍住出手的衝動,不斷告誡自己,時機未到,時機未到!等到那條長舌剛剛觸及到自己的軀體,扶風余岳終於動了!   就見一道昏黃的劍芒,以緩慢到了極點的速度,輕輕劃過。那幼童就呆呆地站在那裡,似乎被劍芒所吸引,連躲避都已忘記,眼睜睜地看著劍芒朝自己刺來。就在劍芒離它還有不到一尺的距離時,那幼童突然倒飛出去,似乎掙脫了某種束縛一般,死命地往裂縫中逃去。劍芒剎那間大放異彩,暴漲數丈,一劍劈了下去,就聽見一聲慘呼遠遠傳來。   扶風余岳心下一陣暗歎,還是被那地府妖童逃了性命,不過這一劍斬斷了它的一條孽魂,估計也夠它受得了,沒有個幾百年,別想恢復過來。這一劍,是扶風余岳生命中最絢爛的一劍,隨著這一劍的刺出,他也仰天倒了下去。   而此時,場中還有成千上萬的鬼臉,在一旁遊走飛舞。這些鬼臉先是大驚之下,紛紛後退,待見到有機可乘,重新撲了過來!    第七十四章 援手      高庸涵從劇痛中甦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張鬼臉,正好趴在自己面前,意念一動,猛地感覺到發自靈魂深處的疼痛,彷彿被什麼東西在撕咬一般。這種感覺何其熟悉,當日在閱曇洞外,和狂尊一戰,不是也曾深受魔魂嗜骨之苦麼?   高庸涵想起了屍螟蝠,可是紫府內空空如也,一絲靈力都沒有,根本無法施展凝愁術。他很是後悔,應該早點放出屍螟蝠,也許情況會好一點,可是因為顧忌到扶風余岳,所以遲遲不願動用藏鴉指環,現在悔之晚矣,難道真的是要喪命於這些亡靈之手?   既然無力放出屍螟蝠,那麼,那條大火源自然也是放不出來了,高庸涵艱難地將手伸進懷中,想在臨死前撫摸一下雲霄瓶,心中一陣慘然:「紫袖,我怕是不能再去找你了!」   遠在天外的一個白衣女子,突然沒來由地一陣心慌:「難道是他出事了麼?」   高庸涵的三魂七魄,已經在鬼臉的撕咬下,變得虛弱不堪,神智逐漸有些昏迷,忽然摸到了三根溫滑如玉的石筍,心頭一振。這三根石筍正是當日狂尊所贈,怎麼把這個法器給忘了?   顫顫巍巍取出一根石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捏,石筍裂成兩半,一道血光激射而出。血光一出,在三人周圍的鬼臉,只要被血光沾上,便化作一團飛灰瞬間消失。血光不斷膨脹,吞噬著周圍的鬼臉,當身形擴展至十餘丈高時,慢慢凝成一隻巨大的蟲子。這只蟲子蟲頭兩側,各有一個頭顱,肚腹之間,也似有無數個蟲頭在嚎叫,無數對蟲足緩緩擺動,竟和狂尊有幾分相似。這個蟲子看見那些鬼臉,就像看到什麼美食一般,張嘴一嚎,週身血光紛紛變成一隻隻蟲子,爭先恐後地朝四周的鬼臉撲去。   這道血光,其實是狂尊當年修煉的一個分身,專門以魔魂的修煉之法煉製而成,自然對靈胎、魂魄之類的東西十分感興趣,所以那些激射出去的血光,簡直稱得上是亡靈的剋星。血光每前進一分,黑煙便弱了一層,隨著黑煙的退卻,地面上那些巨大的裂縫也消失無蹤。血光的範圍越來越大,已經將附近的兩條街都籠罩進來,高庸涵勉強抬頭看去,甚至連鎮子中心的旗桿,也清晰地顯現出來。   在旗桿下面,有一個紅衣少女,手捏法訣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渾身大汗淋漓。   高庸涵一見大喜,大呼一聲:「妍兒!」   那個紅衣少女,正是苦尋不得的審香妍,聽到這聲呼喚,渾身一震,睜開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呆呆地看著高庸涵。突然一聲尖叫,奔了過來,跑到高庸涵身邊,一把將高庸涵摟在懷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高大哥,你怎麼了?」   高庸涵虛弱地笑道:「傻丫頭,哭什麼,這回可擔心死你高大哥了。」   審香妍慢慢收住哭聲,扶著高庸涵坐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了兩粒丹丸,餵進高庸涵嘴裡。高庸涵知道,丹鼎門的煉丹術,在所有的修真門派中是最精純的,這兩粒丹丸果然玄妙無比,功效比之楚蘭紅淚,也差不了幾分,當下不再多說,運功化解藥力。   審香妍轉頭,看見更加虛弱的扶風余岳,儘管見此人長相十分的古怪,但是見他和高庸涵躺在一起,顯然是同伴,也餵了他兩粒丹丸。扶風余岳雖然靈胎渙散,連話都說不出口,但是仍然用目光,向審香妍表示了謝意,隨後也自運功,借助藥力療傷。   對一直昏迷不醒的榮書雋,審香妍皺了皺眉頭,取出另外一個玉瓶,拿出一粒奇臭無比的丹丸,硬給他塞進嘴裡。然後轉身,看著遠處追逐著黑煙的血光。   黑煙終於被清理一空,血光紛紛回到高庸涵身旁,重新凝結成那個大蟲子的模樣。審香妍在一旁看著,嚇了一跳,要不是高庸涵示意讓她稍安毋躁,早就準備拔劍砍過去了。狂尊的分身,和他本人的脾氣毫無兩樣,拍拍肚子顯得意猶未盡,撇了撇嘴朝高庸涵哈哈笑道:「小子,我這個分身怎麼樣,厲害吧?」   高庸涵多少恢復了幾分靈力,在審香妍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朝狂尊分身一拱手,笑著回道:「尊主神通廣大,高某佩服得很,自甘下風!」   「哈哈哈,你少蒙我!」狂尊分身跟著神色一整,肅然道:「這才分開半個多月,你就用了一根石筍,可見前路艱險,你一切要多加小心才是!」   高庸涵十分感動,點頭道:「我知道,有勞尊主掛懷!」   狂尊分身也是一笑,看著緊緊依偎在高庸涵身邊的審香妍,氣不打一處來,張嘴罵道:「你個臭小子,以後沒事多用點功,少和女孩子天天攪在一起!下次再找我的時候,要是修為還沒提升起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高庸涵搖頭苦笑,連聲道:「不敢,不敢!」   審香妍俏臉一紅,就準備還嘴,可是看見這個蟲子外形這般恐怖,而且聽口氣還只是一個修真者的分身,知道和別人的修為相差太遠,只得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   狂尊分身漸漸隱去,一陣笑聲遠遠傳來:「小子,記得下次再來的時候,一定要帶點那個叫『酒』的東西,別忘了!」   「你放心,不會忘的!」高庸涵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鎮子中,遠遠傳了出去。   這時,扶風余岳也勉強站了起來,剛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裡,眼睛盯著血光消失的遠方,心頭暗自駭然:「此人好廣闊的交遊,居然還有這等修為的高手朋友,這個蟲子莫非是七蟲族的人?可是七蟲族的修真者,根本沒有這種實力,這個蟲子又是哪裡來的呢?」   榮書雋依然昏迷,但是呼吸已經順暢多了,看來也沒什麼大礙,仍舊由扶風余岳扛在肩上。審香妍扶著高庸涵,四人一起往鎮外走去。可是奇怪的是,雖然黑煙被清掃一空,卻仍無法走出這個死鎮。   走了兩圈之後,審香妍猛地一拍腦袋,是那種大為失悔的神情,偷眼看了高庸涵一下,低著頭細聲說道:「都怪我,忘了咱們還在鬼霧迷魂之中,我這就把鬼霧驅散。」   高庸涵和扶風余岳相視無言,默然看著審香妍走前幾步,從懷中掏出一塊藍色的石塊,然後口中唸唸有詞。石塊形如鵝卵,隨著審香妍的法訣咒語,石塊表面浮現出幾道藍色的符紋,符紋越來越亮,變作一個藍色的光球浮了起來。   審香妍一聲輕吒:「祭如靈光,疾!」藍色光球升到半空,放出萬道藍光,一層肉眼可見的法力波動,「嗡」的一聲向四周急速擴展開來。藍光過於刺眼,高庸涵和扶風余岳不由得合上了眼臉,等到再睜開眼時,迎入眼簾的是藍天白雲,周圍傳來陣陣鳥語花香,眾人一時有恍若隔世之感。   高庸涵環顧四周,此刻身處在一處山谷之中,只有腳下的一小片焦黑之地,彷彿才能證明,眾人曾經歷過一場生死搏殺。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約莫估計了一下,現在應該是臨近正午的巳午交接時分。   經歷了如此詭異血腥的一夜,眾人都十分疲勞,扶風余岳放下榮書雋,飛到半空打探了一下環境,一指西北方向,大喊道:「那邊十里之外,似乎有一條官道,我們先朝那邊走。」   四人在密林中,慢慢地朝官道方向走去。一路上,高庸涵仔細詢問了審香妍,才知道其中好生危險,要不是擔心扶風余岳會對審香妍下手,追了出來,恐怕審香妍、榮書雋,以及似敵似友的扶風余岳,都會喪身在那個死鎮之中。   原來,昨夜審香妍負氣跑了出來,一路疾馳,跑出鎮子沒多遠,就有些後悔了。仔細想想,剛才高庸涵那種落寞的眼神,其實從初次見面以後,似乎就常常浮現,也許只是他回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往事,並非是對自己不滿吧!小女孩的心思本就多變,這麼一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但是一時又抹不開面子,騎著霜足獸慢慢在會間集外面徘徊。   她不知道高庸涵早已追了出去,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返回鎮中,準備向高庸涵認錯。哪知,一進到鎮子裡面,就感覺不對勁了。在鎮外才剛剛聽到,鎮子裡面依舊是熱鬧非凡,一踏上長街之後便寂然無聲,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審香妍大驚之下,急忙衝到那家客棧跟前,遍尋高庸涵不得,反而被死一般的寂靜,嚇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隱隱傳來高庸涵的聲音,聲音越來越清晰,大呼著:「妍兒,妍兒,你在哪裡?」   審香妍大喜,循著聲音跑了過去,遠遠就看到一根高聳的旗桿之下,一個背影站在那裡,像極了高庸涵。審香妍邊喊邊跑,剛剛跑到那個背影身後,那人猛然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恐怖之極的鬼臉。審香妍雖然害怕到了極點,但是應變極快,一招「靈光夕照」打了出去,那個鬼臉也沒想到審香妍說打就打,被靈光擊中化作了一陣飛灰。   審香妍正想逃跑,突然從四周湧出無數的黑煙,霜足獸被黑煙瞬間吞沒。審香妍連連驚呼,忙不迭地喚出暮雲飛鶴,剛剛騎到仙鶴背上,就被一股黑煙給拉了下來。暮雲飛鶴極具靈性,大急之下轉身叼住審香妍的髮帶,無奈髮帶毫不受力,審香妍隨即被黑煙吞沒。暮雲飛鶴知道救援不及,便奮力衝了出去,想回審家報信。幸虧暮雲飛鶴天性不懼陰魂,所以才硬衝了出來,也正是它這一衝,才給了審香妍一個機會,給了高庸涵一個機會。   審香妍趁著黑煙分神去追暮雲飛鶴的時候,全力運轉師門心法,緊守住紫府靈胎,就在感覺要快崩潰之際,週身壓力一輕,被高庸涵的呼喚給驚醒。說到這裡,審香妍想起了暮雲飛鶴,不禁又輕輕抽泣起來。   高庸涵聽完之後,心中連呼僥倖,輕聲安慰審香妍道:「妍兒,別難過了,暮雲飛鶴沒事,我已經把它給救下了,想來不久你就能再見到它。」   「是嗎?」審香妍欣喜異常,連連追問,高庸涵這才把自己如何追了出來,如何發現那個法陣,如何救了暮雲飛鶴,又如何到了死鎮等等等等,大致說了一遍。   審香妍聽到高庸涵擔心自己,不惜以身犯險,毅然闖入死鎮時,芳心一陣暗喜。同時,這才知道,同行的這個怪人,原來就是那個御風族的殺手,不禁盯著扶風余岳看了好幾眼。   扶風余岳剛才就不停地冷哼,現在被審香妍用異樣的眼神一看,終於還是忍不住還了一句:「哼!我扶風余岳是什麼人,豈會妄殺無辜?抓一個女孩子,再來要挾你,你以為我是那種下三濫的小角色?」   高庸涵笑笑不答,就連審香妍都已看出,扶風余岳已經沒了惡意,更何況自己呢?於是換了個話題,問道:「扶風兄,你要屍頭蝠王的內丹倒底做什麼?可否為我言明一二?」   扶風余岳臉色一變,緩緩說出了一段秘辛。    第七十五章 內丹      御風族源自震雷界,震雷界十分奇特,是由一個巨大的隕石帶而成,內中有無數迅猛無比的熏風。在熏風中生活著一種奇特的纖麟魚,說它們是魚,只因為它們身上長滿鱗片,對氣流波動的感覺十分敏銳,能在熏風中象魚一樣游動。這些纖麟魚的習性很獨特,他們靠吞噬熏風中的粉塵為生,漸漸地,熏風中結出了一種靈丸,纖麟魚吞食之後有了靈胎,是為御風族的遠祖。   慢慢地,這些結出了靈胎的纖麟魚開始修行,體態上出現了極大的變化,其中一條居然借助熏風,飛到了震雷界的邊緣,幾乎衝出了震雷界,引來了無數族人的效仿。可惜樂極生悲,纖麟魚很快就發現,一旦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便失去了繁衍的能力;這就是說,纖麟魚全部修真的話,不出三、四百年便會絕種。這個問題如此迫切,以至於震雷界,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恐慌。   幸虧,有一位仙人無意中蒞臨震雷界,纖麟魚視之為神,苦苦哀求之下,那個仙人答應為其指點迷津。那個仙人苦思百日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專門製造了一個符咒,將其刻在一塊玉印之上,足以護持住御風族人的靈胎不滅。每個御風族人,可在死前選擇一條纖麟魚,將靈胎注入其體內,自身則變回原形,回歸熏風;而被挑中的這條纖麟魚,通過一段時間的修行,便可成為一個新的御風族人。如此,御風族可借纖麟魚,完成傳承,這個死結也終於被化解。這塊刻有符咒的玉印,則被視為御風族的根本所在,被尊稱為祖緣印。   九界坍塌後,熏風帶也四分五裂,大部分散落於遙遠的外域,只有一小部分,落在了厚土界北洲大陸的極北之地。那裡原本是冰川雪域,人跡罕至,熏風帶一落下來,強烈的熏風把地面上所有的一切完全攪碎,變成了一片荒漠。殘存的熏風得以保留下來,懸掛在天空,御風族的倖存者,在熏風範圍內,用流沙修建了一座佔地千里,規模宏大的蜃樓。由於蜃樓的變幻莫測,後世之人將這片大漠,稱之為九重門。   「早就聽說九重門奇幻無比,宛如人間仙境,原來是這麼來的,當真是神奇!」審香妍聽得悠然神往,看了看高庸涵,嬌聲道:「高大哥,你辦完事以後,我們去見識一下蜃樓,好不好?」   高庸涵瞪了審香妍一眼,喝道:「就想著玩,別打岔,聽人家把話說完!」   審香妍已經從昨夜的經歷中,知道自己在高庸涵的心目中,十分重要,所以根本不怕高庸涵發脾氣,轉頭看著扶風余岳,嘖嘖稱奇道:「扶風大哥,想不到你真的是魚變來的,我就說嘛,你怎麼看怎麼像魚。」   扶風余岳連連搖頭,他和高庸涵聯手,共同擊退那個鬼臉,所以不存在誰欠誰的問題。只是這個小姑娘,喂自己服食的那兩粒丹丸,的確救了自己的性命。他是恩怨分明的性格,儘管審香妍的這句話,對於御風族而言是極大的侮辱,但是一來不知者不罪,二來她又救了自己一命,而且還是一個小姑娘,也惟有一笑了之。   高庸涵一聽審香妍這話,就知道這個大小姐口無遮攔,又闖禍了。再一看扶風余岳的臉色很是難看,當下厲聲道:「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立馬就把你捆了,送回家去!」   審香妍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聲道歉:「扶風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高大哥,你別那麼凶嘛,最多我不出聲就是了!」這第二句,卻是對高庸涵說的。   經過審香妍這麼一打岔,扶風余岳的心情也似好了一點,繼續說道:「我有個忘年之交的好朋友,因為好心,加上看在同出震雷界一脈的份上,收了一隻凝出靈胎的屍螟蝠做徒弟。那只屍螟蝠,起初對我那位朋友極其恭順,誰知,後來居然欺師滅祖,做出了大逆不道的惡行!」   「想來,你那位朋友的徒弟,就是屍頭蝠王了?」   「不錯!」扶風余岳語氣出奇地平淡,但是高庸涵從中,還是聽出了深深的憎惡。   屍頭蝠王天性歹毒,而且狡猾。隨著修為日深,野心也越來越大,由於覬覦師父手中的一件法器,趁他師父閉關之時,突施暗算,將他師父打成重傷,搶了那件法器逃出了九重門。扶風余岳其時正在蕩魂熏風內苦修,等到修為有成,從熏風內出來時已是三年以後,得知此事大為震怒,自然不會放過屍頭蝠王。   可是屍頭蝠王行蹤詭秘,扶風余岳足足找了三年,才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得知他加入到十二疊鼓樓中,成為一名殺手。扶風余岳起初想調查十二疊鼓樓的來歷,可是一無所獲,於是又花了整整兩年,才設法潛入其中。可是十二疊鼓樓內部,極其隱秘,殺手之間根本沒有往來,還是毫無頭緒。為了獲得幕後黑手的信任,獲取更多的隱秘,扶風余岳也接了幾筆買賣,殺了幾個名重一時的修真者,逐漸成為樓內的金牌殺手。   就在他探知,屍頭蝠王將擊殺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時,星夜趕到東陵道。結果卻從臨陣脫逃的公羊獲口中,得知屍頭蝠王已被高庸涵擊殺,而且連內丹也被吸的乾乾淨淨。扶風余岳不信高庸涵有如此高深的修為,逼著公羊獲帶著自己,到了清溪鎮外的那座山崗,找到了屍頭蝠王的屍體。   一番探察之後,固然對高庸涵的實力,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同時大為懊惱,因為屍頭蝠王雖死,但是其內丹也已不在了。所以,他設法接下了追殺高庸涵的買賣,希望能從高庸涵身上,找到那顆內丹。   然而,高庸涵自從在清溪鎮露面之後,居然再無半點消息,令扶風余岳十分奇怪。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只要高庸涵還活著,必然會回到太河源,所以守在天子城中,果真等來了高庸涵,這才有了牌坊一戰。   「扶風兄,你要殺我,我一點都不奇怪,可是為何偏要屍頭蝠王的內丹,難道這顆內丹你另有他用?」   「不錯!」扶風余岳深深點頭,續道:「這個孽徒當日暗算我朋友之時,用的是瞑屍果的劇毒,以至於我那個朋友靈胎被劇毒所侵,日夜受毒氣攻心之苦,這些年來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我曾——」   扶風余岳為了治好朋友靈胎內的劇毒,數次上懸空島拜訪丹鼎門,心誠所至,終於討到了一顆回天豆蔻。但是,劇毒雖解,無奈靈胎受損太過,已經無力返回驚沙簷,變回纖麟魚的形態,更遑論將靈胎傳承下去。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能吞下屍頭蝠王的內丹,便可將其靈胎修復,正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可見世間事機緣之巧,當真是神鬼莫測。   「我那朋友,對於自身的生死,早已看淡,只是靈胎無法傳承,便意味著他那一脈,就此終結。所以,我一定要拿回屍頭蝠王的內丹!」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毫無半點迴旋的餘地。   審香妍聽到這裡,忍不住又開口了:「高大哥,既然人家是拿去救命的,你就把那顆內丹給他嘛,免得到時候又打打殺殺的。」   審香妍此話一出,扶風余岳感激地朝她看了一眼,因為經此一役,他對高庸涵已經完全沒有了敵意,也實在不想與之為敵。   高庸涵歎了口氣,無奈說道:「扶風兄,不是我不給你,而是已經無法給你了。」   扶風余岳登時臉色大變,就要爆發,高庸涵急忙擺手:「別急,別急!我給你一看你就明白了。」   說完,凝愁術輕輕運轉,那只屍螟蝠歡快地從藏鴉指環中飛了出來。屍螟蝠飛舞了一圈,扭頭看到扶風余岳,突然變得狂躁起來,它雖然已經沒了記憶,但是本能地對這個御風族人心懷戒備。   扶風余岳一見屍螟蝠,怒從心起,怒喝一聲:「孽畜,受死吧!」跟著抽出長劍,便要刺向屍螟蝠。   高庸涵見狀,急忙攔在中間,口中連呼:「扶風兄,手下留情!」跟著把屍螟蝠收回藏鴉指環中。   扶風余岳也是一時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聽高庸涵這麼一喊,頓時醒悟過來。眼見屍頭蝠王已經脫胎換骨,重新變換屍螟蝠,知道它前緣已了,當下收回長劍,長出一口氣:「罷了,罷了,此事就此揭過!」   高庸涵歉然道:「扶風兄,屍頭蝠王的內丹,早已化作這只屍螟蝠,即便給了你,也沒法救治你那位朋友。而且,這只屍螟蝠,曾數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所以無法交還於你,還請你見諒!」   扶風余岳一臉的失望,低頭不語。   高庸涵突然想到,曾從屍頭蝠王身上,搜出過幾瓶丹藥,由於一直不知道這些丹藥是何用處,也就閒置無用。當即拿了出來,遞給扶風余岳:「扶風兄,你看看這幾瓶丹藥,是我從屍頭蝠王身上得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用處?」   扶風余岳默默接過玉瓶,打開聞了一下,忽然露出狂喜的神色,不停地喊道:「這是瞑屍果,這是瞑屍果!」   高庸涵和審香妍一看扶風余岳的神情,就知道,這種瞑屍果一定能用,而且有大用處。高庸涵不待扶風余岳說話,直接說道:「這些丹藥如果有用的話,就請扶風兄帶回去,趕緊救治你那位朋友吧!」   扶風余岳渾身劇震,突然一揖到地,朗聲說道:「高帥,扶風余岳今日欠你一條命,他日必當報答!」   「這話從何說起?要不是有扶風兄相助,高某和舍妹昨夜就已喪命了。」在高庸涵看來,審香妍誤入死鎮,自己無論如何是會闖進去的,而扶風余岳則不同,他完全可以自行避開。而且,沒有扶風余岳最後那一劍,重創那個地府妖童,自己和審香妍不知道會死的有多慘,所以,自然不能接受扶風余岳的這個說法。   「不然,我本就是為了殺你,沒安好心,況且,要不是你在前面擋著,我根本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跟著,扶風余岳從身上剝下兩片魚鱗,分別交給高庸涵和審香妍,鄭重說道:「我一生從未欠過別人什麼,也不想背負這個人情,所以,日後見鱗如見人,二位但有差遣,扶風絕不推辭!」   高庸涵和審香妍見扶風余岳執意如此,只得收了鱗片,扶風余岳急於給朋友療傷,當即告辭:「二位,咱們就此別過!」   說完不待二人作何反應,騰空飄然而去,遠遠說道:「高帥,十二疊鼓樓不死不休,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第七十六章 魔莊      審香妍看著遠去的扶風余岳,拉著高庸涵的手臂急道:「高大哥,你怎麼不問是誰要殺你啊?」   「他肯定也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是誰花錢買我的命,十二疊鼓樓仍然會找上門來。」扶風余岳花了幾年的時間,並且還是以殺手的身份,找個屍頭蝠王都這麼難,他又豈能知道這種內幕?   高庸涵看著審香妍略帶倦容的面孔,憐惜道:「妍兒,以後不可這麼任性了,這世上的凶險,你應該有所體會了吧?」   審香妍垂下頭去,低聲道:「我記得了,高大哥!」昨夜的遭遇,她一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對於高庸涵的這句勸告,可謂是深有體會。   高庸涵看了一眼兀自昏迷不醒的榮書雋,眉頭緊鎖。離昨夜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即便是榮書雋根基尚淺,但是也不應該昏迷這麼長的時間。仔細探察他體內,也沒什麼異常之處,無奈之下惟有將他背在背上,和審香妍一起朝前走去。   兩人沿著官道,走了約莫十多里,繞過一個山崗,眼前出現了好大的一片莊園。莊園入口處,有一個牌坊,牌坊上書三個大字:墨玄莊。看見這三個大字,高庸涵和審香妍相顧駭然。原來,墨玄莊位於八百里太河平原的西南角落,距離昨夜的會間集,整整有上千里的距離,想不到一夜之間,那個地府妖童居然把眾人拉到了千里之外!   一入墨玄莊,行不多遠,便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墨玄莊風景如畫,莊內河道縱橫,一條大路遠遠延伸出去,沿路兩側儘是垂柳,沿著河面不時有陣陣微風,柳枝隨風而擺,恍如仙境。尤為難得的是,一路上所遇之人,無論是農夫還是貨郎,均有一股書香之氣,盡顯從容,高庸涵和審香妍心中暗暗稱奇。   在一座石拱橋上,一位學究模樣的中年人,含笑而立,身後立著十來個下人。待高庸涵和審香妍走到近處時,拱手相迎:「今天一早,莊主就說有貴客臨門,命我在此恭候。諸位可是姍姍來遲啊,請貴客上轎!」   高庸涵微微有些詫異,一路上所見足以看出,這個墨玄莊的莊主,顯然是儒雅之士,想不到還能未卜先知,看來也是位小隱於野的高人,當下很客氣地答道:「在下初臨貴莊,不敢有勞諸位,只是想借宿一宿,還望行個方便。」   那人一笑:「高帥未免也太客氣了,早就聽說高帥天性豪邁,今日一見,卻發現傳言未能全信啊!」   高庸涵見被人識破身份,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那人一揮手,上來兩個下人,從高庸涵背上將榮書雋抱住,然後抬進一頂暖轎中,接著又請兩人落轎。高庸涵示意審香妍上轎,自己則對那人說道:「高某不習慣坐轎子,還是陪著先生走路吧。」   那人也不勉強,和高庸涵跟在兩頂轎子後面,並肩而行。高庸涵邊走邊問:「還不知先生如何稱呼?這墨玄莊的莊主,又如何稱呼?」   「鄙莊主姓江,單名一個『湳』字,別號書軒。我姓方,是莊中的管事,高帥直接叫我方管事就是了。」   「原來是方管事,失敬,失敬!」客套完之後,高庸涵對這個墨玄莊莊主江湳,十分好奇,當下問道:「方管事,我看這墨玄莊佈局,意境高遠雅致,而且貴莊之人氣質恬淡從容,想來江莊主定非尋常之人?」   方管事笑而不答,只是應道:「我們莊主是不是尋常之人,高帥一見便知,我們做下人的不便多嘴,還望見諒!」   「言重,言重!」既然別人不願說,也不好多問,想來見面之後自會分曉。   沿著柳堤一路前行,穿過幾座石橋,在花紅柳綠中漸漸顯出一些飛梁畫棟,卻是一片好大的府邸。不過越接近府邸,這河水也就越混濁,到後來竟然漆黑如墨,與周圍的美景有格格不入之感。看著高庸涵一臉的疑惑,方管事笑著解釋道:「鄙莊中人均喜書法,尤其是莊主一家,自祖上起,歷代都是不出世的書法名家。這些河水之所以這麼黑,全是歷年來洗筆所致,仔細聞的話,河水還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這麼一說,就連在前面轎子裡的審香妍,也聽得入了神,從轎子裡直接跳了出來,衝到河邊掬起一捧河水,湊到鼻尖聞了聞,點頭稱是:「高大哥,你也來聞聞,這水果真有一股墨香。」   審香妍的這一舉動十分突然,把那些下人嚇了一跳,高庸涵暗暗搖頭,這丫頭什麼時候才能靜一靜?不過她天性如此,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反正離那府邸也已不遠,審香妍不肯再坐轎子,跟著高庸涵、方管事一起步行,沒一會,便到了那座府邸跟前。那座府邸的外牆好生奇特,牆面上全是一尺見方的大字,每個字都是墨汁淋漓,一筆一劃中隱隱有異彩流動,似乎要破牆而出。而牆壁的材質也非常的獨特,似乎是一種非金非石的東西建造,內中有水紋波動。繞過一處牆角,轉而上了一道長廊,長廊盡頭便是府邸的正門,正門上方是一塊極大的匾額,匾額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江府。   府邸中門大開,一個一身白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前的滴水簷下,身後是數十個衣著光鮮的下人,肅手而立。一見到那個年輕人,方管事疾步上前,躬身施禮道:「少爺,貴客迎到!」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親自迎了上來,朝高庸涵和審香妍施了一禮:「高帥和審大小姐、榮公子光臨鄙莊,墨玄莊蓬蓽生輝,江湳有失遠迎,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高庸涵連聲謙謝,跟著江湳一併走進莊中。榮書雋由於始終昏迷,被抬到別處休息,江湳則引著高庸涵和審香妍,穿過一座天井,繞過一道照壁,來到一間極大的廳堂之中。緩緩行來,江湳殷情為兩人指點周圍的陳設,其中有不少,都是江家祖上歷代的收藏,每一件都稱得上是難得的珍品,有花有樹,有石有玉,最多的則是文房四寶,以及書法大家的墨跡。   高庸涵和審香妍,均是出身於官宦人家,也算是見多識廣,但是甫一見到如此多的奇珍,還是難免有些詫異。單是這些藏品,說江家富可敵國,也毫不過分。但是高庸涵對此倒不甚上心,他從短短的接觸中發現,在江湳身上,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詭異的地方。   照高庸涵的觀察,江湳此人,雖然年紀不大,也就和榮書雋差不多大小,但是卻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從他體內,隱隱傳來一股微弱且怪異的法力波動,既不是通常的那種靈力,也不像曾見識過的魔力,硬要說的話,倒是和那地府妖童的陰魂之力,有些類似。儘管江湳極其客氣,而且謙恭有禮,但是眼神中卻是一片冰冷,毫無生氣可言。高庸涵聯想到昨夜的離奇經歷,加上眼前這個墨玄莊莊主古怪的舉動,不由得暗中有所戒備。   一進到大廳之內,一幅巨大的中堂映入眼簾,上面寫的是「修心」二字,筆意瀟灑無比,彷彿不受世間塵緣羈絆,落款印章是古體的「書軒」。高庸涵記起方管事曾說過,江湳別號書軒,看來這是江湳的手跡了。從「修心」兩字的意境來看,江湳怎麼都不應該是這種眼神,有這種怪異的法力波動才對,高庸涵一時大惑不解。   隨後,江湳又擺下了一桌盛宴,以款待高庸涵和審香妍。席間,審香妍對於江湳如何預知到三人的行蹤,以及身份,十分好奇,而江湳的解釋只有兩個字:卜卦。審香妍對這個回答很是失望,高庸涵則直覺地認為,江湳的回答頗有些不實之處,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幸虧方管事能言善道,總算是賓主盡歡。   這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江湳隨後以不勝酒力為由,回到了後堂,由方管事負責陪伴客人,遊覽府中各處景致。雖然看上去,一切都順理成章,但是高庸涵心中的不妥更加強烈,此時他的傷勢勉強才好了一半,不願再生事端,便向方管事提出辭行。方管事顯得十分為難,極力勸說高庸涵多呆兩天,言辭十分恭敬,越是如此,高庸涵越覺得這座府邸中,處處流露出一絲古怪,堅決辭行。到最後,方管事無奈,只得回去向江湳回稟,留下高庸涵和審香妍在一座水榭裡面。   誰知這一等,一直到了申時將盡,都沒見到方管事回來,高庸涵臉色凝重,帶著審香妍順著來路,一直走回到那座廳堂之中。可是,一路行來,雖然周圍的景致和剛才一樣,但是高庸涵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更加令他驚異的是,原本僕從如雲的江府,此刻居然沒有見到一個人影,諾大個府邸,一下子變得死一般寂靜。   高庸涵頭皮一陣發麻,難道說,又和昨夜一樣,被誘進了地府亡靈的圈套之中?審香妍也意識到情勢大變,緊緊跟在高庸涵身邊,不敢離開他半步。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廳堂之內由於沒有掌燈,愈加顯得昏暗。高庸涵知道,此時已經無法退出墨玄莊了,緩步走到天井之中,仰頭看著天外,仔細回想進入到墨玄莊的一切細節。過了半晌,雙目猛地一睜,轉身再次走進了那座廳堂內,一看之下,沉聲對身邊的審香妍說道:「妍兒,我知道癥結出在哪裡了!」   「什麼?」   高庸涵一指那幅中堂,上面原本是上「修」下「心」兩個字,可是現在,字還是那兩個字,不過順序變成了上「心」下「修」。   「你看,所有的東西都和我們來時看到的,完全相反!」   審香妍仔細看了看四周,驚呼道:「高大哥,你看,這天井、照壁,還有這些花草樹木的方位,全反過來了!」跟著又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這些能說明什麼?」   「也許,我們找出和原來擺設一樣的地方,就可以明瞭其中的隱秘了!」    第七十七章 魅影      這句話剛說完,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整個江府陷入到漆黑之中,審香妍一驚,嚇得撲到高庸涵懷裡。高庸涵拍了拍審香妍瑟瑟發抖的肩膀,安慰道:「妍兒別怕,你修習的法術,應該是能克制住陰邪之氣,只要你守住靈胎不動,便可無事。」   其實,千靈族丹鼎門的法術,是否真的能對付地府陰魂,高庸涵並不能十分肯定,但是從昨夜的情形來看,至少祭如靈光能驅散鬼霧,卻是毋庸置疑的。審香妍似乎對高庸涵極具信心,聽了高庸涵的話,膽子也壯了幾分。隨即才發覺自己還緊緊依偎在高庸涵懷裡,一瞬間羞得面紅耳赤,所幸在黑夜之中,想來他不會看見自己的窘態,當下退開兩步,不過心還是跳的很厲害。   高庸涵對於審香妍的嬌羞,看的一清二楚,突然醒覺,原來這個審家妹子,對自己似乎生出了幾分情意,心中也是一陣慌亂,惟有裝作不知。   「妍兒,你跟緊我,咱們先去找榮書雋,再想辦法離開這裡。」   「嗯!」審香妍輕輕應了一聲,跟在高庸涵身後,朝內堂走去。   兩人沿著後堂,一間房一間房地找了過去,到後來,發現每間房的陳設都一模一樣,足足找了半個時辰,連一個鬼影都沒看到。高庸涵止步想了想,不再往前走,轉身拉著審香妍的手,跳到房頂上,向四下看了看。只見連綿不絕的房間,層層疊疊,環環相扣,不知道有多少。「這麼找下去不是辦法,看來得另想辦法才是。」   審香妍雖然看不見高庸涵的表情,但是站在他身邊,感受到高庸涵掌心傳來的熱氣,胸中猶如一頭小鹿來回蹦跳,一時間完全忘記了此刻正身陷險境。   由於此地給人的感覺,和昨夜的死鎮不盡相同,所以高庸涵不敢托大,凝愁術輕輕運轉,屍螟蝠從藏鴉指環中鑽了出來。屍螟蝠由於吞噬過虻尊火螈,所以在碧幽幽的綠光中夾雜了少許的紅光,在此情景下出現更顯詭異,把審香妍嚇得一聲尖叫,尖叫聲遠遠傳了出去,在府邸中來回飄蕩。   「別怕,是我的屍螟蝠。」   審香妍聽高庸涵這麼一說,心中一寬,況且在幾個時辰前也曾見過屍螟蝠,對於屍螟蝠的樣子記憶猶新,當下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   屍螟蝠在高庸涵的催動下,向前方飛了過去,只是飛的極慢,好像四周有極大的壓力。高庸涵拉著審香妍,跟在屍螟蝠後面,穿過幾條長廊,心越來越沉。因為他發覺,屍螟蝠似乎根本感受不到陰魂所在,時常顯現出迷亂和不知所措,當下歎了口氣,把屍螟蝠收回到藏鴉指環之中。   審香妍不解地問道:「高大哥,怎麼了?」   高庸涵搖搖頭,也有了一種茫然的感覺。他寧願再遇到像地府妖童那樣的厲害人物,也不願像眼下這般,毫無頭緒地亂闖,這種局面更加令人戒懼。這時,審香妍剛才那聲尖叫引起的回聲,漸漸平息下來,四周又恢復到死一般的寂靜。   這麼亂闖,顯然不是辦法,高庸涵決定,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這裡等!因為,江湳既然設立這個局,把自己三人給裝了進來,不可能就此置之不理,所以他一定會出現。與其費盡心力去找,還不如就在原地等著,也可順便運功恢復一下傷勢。於是走到一座涼亭內停了下來,在涼亭四角刻下一些符篆,布下了一層禁制,然後低聲對審香妍說道:「妍兒,咱們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這裡等著。」   審香妍這次出奇地沒有問為什麼,而是很順從地點點頭,柔聲道:「高大哥,我聽你的。」說完,依偎著高庸涵坐了下來。   高庸涵看到審香妍突然露出的小女兒態,不禁心中一動,生起了一種別樣的感受。隨即醒悟過來,搖了搖頭定下心神,說道:「妍兒,我要運功療傷,你就坐在這裡,千萬不要亂跑!」   「我知道了!」審香妍跟著關切地問道:「高大哥,你傷的很厲害麼?」   「沒什麼,你不用擔心,花不了多少時間。」接著又重重囑咐道:「一旦出現什麼異常,你一定要記得叫醒我!」   審香妍十分聽話地應承下來,高庸涵當即收束心神,雙目一閉,緩緩運功修補紫府。扶風余岳的那一劍不知用的什麼法術,十分霸道,以至於紫府靈台都有些破損。靈力運行了一個大周天,紫府靈台已經修補了大半,久違的那種靈力充盈的感覺,又再度回復,高庸涵緩緩睜開了雙眼。   可是原本應該守候在身邊的審香妍,已然不在,高庸涵的冷汗登時流了下來!舉目四望,四周仍舊是一片死寂。   高庸涵細細思量了一下,剛才最多花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且並未完全入定,審香妍即使離開,自己不可能察覺不到,然則,她去了哪裡?高庸涵此刻絕對沒有怪罪審香妍的想法,他相信,審香妍不會不知道輕重,隨意亂跑,即使是她看到了什麼,也一定會叫醒自己,然則,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會令她突然失蹤?   如果說昨夜在會間集,審香妍的失蹤是不小心所致,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麼現在,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無蹤,則未免太令人不可思議了!眼前的詭異離奇,已經超出了高庸涵的想像,即使是以他目前的修為,對此也生出了無能為力的感覺。要是放在一般修真者身上,恐怕早就不堪重負了,幸好,他是高庸涵,他是性情堅忍、愈有挫折愈有鬥志的高庸涵!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一聲尖叫,聲音像極了審香妍,高庸涵猛地一驚,隨即又坐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了審香妍的話中曾講到,昨夜在死鎮中,審香妍也聽到過高庸涵的呼喚,結果卻遇到了一張鬼臉,眼下的情景何其相似?   高庸涵已經意識到,眼前的一切,太過詭異,惟其太過詭異,便不能用正常的情理去判斷。況且,如果審香妍已經遭遇不測,就算自己衝過去也已經晚了;如果她還活著,那麼當務之急,反而是要保證自己安然無事,只有自己保住實力,才能談到救出審香妍和榮書雋。想明白了這一點,高庸涵反倒安心了,所謂見怪不怪,便是這個道理,所以毫不所動,不光是重新坐了下去,甚至還很舒服地躺了下來。   那聲尖叫過後,沒過片刻,便響起了審香妍的驚呼:「高大哥,你在哪裡?快救救我!」   高庸涵依然躺在地上,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   那陣尖叫越來越淒厲,也越來越近,從長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影驚慌失措地朝涼亭跑了過來。高庸涵終於坐起身來,懶懶地看著那個人影,突然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來人的的確確是審香妍!   審香妍看見高庸涵之後,頓時淚流滿面,跌跌撞撞地撲進了高庸涵的懷裡,哭道:「高大哥,你剛才把我一個人拋下,去了哪裡,害得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嚇死我了!」   高庸涵緊緊抓住審香妍的雙臂,將她推來,冷冷說道:「我一直就在這裡,誰讓你不聽話,偏要亂跑?」   此話一出,審香妍的哭聲被生生打斷,不可思議地看著高庸涵,一臉的傷心絕望,眼淚撲簌簌留下:「高大哥,明明是你拋下我,怎麼反過來怪我?你居然這麼狠心,難道不知道,你這麼說令我有多傷心?」   高庸涵臉上突然現出一絲不耐,隨口道:「你有完沒完?既然心碎了,我就幫你換個心吧!」一道如同尖刺的金光,猛地從審香妍胸膛穿過,審香妍被震得倒退幾步,重重撞到了涼亭的柱子上。   審香妍低頭看著胸前漸漸擴大的傷口,傷口處彷彿是被火燒著一般,飄散出一些飛灰,跟著抬頭呆呆地看著高庸涵,咬牙道:「你居然能對我下如此的毒手?」   高庸涵突然笑了,笑得很有些得意:「你又不是妍兒,不過是個鬼而已,我怎麼不能殺你?」   那個傷口越來越大,「審香妍」就像一幅畫被風吹起來一般,慢慢飄了起來,恨恨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審香妍?」   「喏!」高庸涵一指她頭上的髮釵,再一指她的雙手和腰間的絛帶,再一指她裙下的雙腳,不屑地說道:「你這些地方全長反了,你說,叫我怎麼相信?」   那個女子低頭一看,正如高庸涵所說,右手臂上長的是左手,左手臂上長的是右手,雙手大拇指全在最外面;再往下,一雙紅色的繡花鞋,也是腳尖朝外!那女子突然大叫一聲,朝高庸涵惡狠狠地撲了過來,可是人還在半空,便化作一團飛灰,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其實,在那個女子剛衝過來時,高庸涵也被迷惑住了,可是一到近處,他就感覺到這個審香妍,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在她撲進自己懷裡的時候,留心一看,果然瞧出了這幾處破綻。幸好,在天黑之前,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凡是假的,總有幾處和正常時位置完全相反。   高庸涵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好,一切都很正常,說明自己還是真的,當下自嘲一笑,這兩日撞鬼太多,連自己都變得有些神神叨叨了。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歎息,一個女子幽幽說道:「高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剛才可把我嚇壞了!」聲音和審香妍竟然一模一樣,連語調都沒有什麼分別。   高庸涵慢慢轉過身來,地上坐著一個女子,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涼亭之中,以高庸涵的修為,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現的。而且更為離奇的是,這個女子一身的紅衣,竟然活脫脫又是一個審香妍!    第七十八章 驚嚇      審香妍一臉的困惑,茫然看了一下四周,張口問道:「高大哥,剛才你去哪裡了?」   高庸涵不答,只是目光炯炯地盯著審香妍,審香妍見他突然這麼看著自己,臉上一紅,又是歡喜又是害羞,垂頭說道:「高大哥,我問你話呢?」   高庸涵仔細看了看審香妍,沒發現什麼反常的地方,才暗暗長舒了一口氣,嘴上應道:「妍兒,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我剛才一直坐在你旁邊,只是——」   審香妍的經歷和高庸涵不太一樣,她坐在旁邊,癡癡地看著高庸涵堅毅、稜角分明的面孔,小女兒的心思不斷湧現。她想起出門前的那天晚上,母親很直接地問自己,喜不喜歡高庸涵,哪有女孩子會直截了當地承認?於是大窘之下矢口否認,而母親則頗有些惋惜地關上房門,一路歎息著走了。   審香妍不知道母親這麼問,是何用意,悄悄跟了出來,躲在母親臥室的窗沿下,偷聽到了父母的談話。果然和自己的猜測差不多,父母的確有撮合自己和高庸涵的意思,驟聞之下,審香妍心裡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又有些緊張,隨之而來的卻也有幾分甜蜜。神思恍惚中,隱隱聽到父親說起,高庸涵第二天就會離開,要去師門一趟。這才一大早,騎了父親的霜足獸,趕到城外等候高庸涵。   雖然不過才短短的四五天時間,可是審香妍又找回了小時候,高庸涵總是護著自己的那種感覺,唯一不同的,就是現在的高庸涵不再像以前那樣,總遷就自己,而且也變得好凶,動不動就訓斥自己。   想到這裡,審香妍不禁幽怨地瞥了高庸涵一眼,把頭扭到了一邊。就在這時,從長廊盡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審香妍一驚,立刻站了起來,一站起來,周圍的環境大變。自己竟然回到了星河嶼,站在師門的煉丹房裡,再往身邊看去,高庸涵已然不在。   審香妍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舉步,突然想起高庸涵的囑咐,硬生生站在原地,哪裡都不敢去。   「妍兒,你怎麼回來了?」   回頭看去,就見到師父智薇散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盤子,盤子上蓋著一方錦緞。儘管心裡一陣駭然,但是審香妍還是不斷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幻象,不但不敢動,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妍兒,你怎麼不說話?」智薇散人走到跟前,伸手指了一下審香妍的額頭,笑道:「你個鬼丫頭,越來越沒禮數了,見到師父進來也不知道問候了?」   審香妍拚命忍住恐懼,不敢去看面孔有些妖異的師父,垂下眼臉。餘光一掃,忽然發覺有些不妥,因為智薇散人的腳尖,居然是左右對調,朝向外側。   「放肆!師父問你話呢。」智薇散人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跟著又是一指戳了過來。   審香妍覺得靈胎一震,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雖然明知這個師父是假的,但是畢竟這麼多年下來,與師父的感情極深,當下不敢還手,只是謹守靈胎,按照師門的心法默默念著咒語。   丹鼎門是九大修真門派中,最注重心性修煉的一派,講究的是起心動念,均要合乎陰陽調和之法,順應天地自然之道。所以這一段咒語一出,審香妍靈胎漸漸歸於平靜,再睜開眼時,眼前景色又是一變,自己竟回到了家中。家裡一片愁雲,似乎為了自己偷偷跑出來這件事,母親不住地抹眼淚,而父親則急得頭髮全白了。   看著審香妍突然現身,審夫人一把抱住女兒,放聲大哭,審良棋則欣喜異常,隨即面容一板,張口大罵。審香妍偷眼看去,父母和師父一樣,同樣是十分的怪異,強忍心中的激動,接著又開始默唸咒語,一下子又置身於會間集那間客棧。高庸涵似乎不住地在訓斥自己,而自己則是滿腹的委屈。   接連全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景,審香妍覺得自己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她雖是丹鼎門年輕一代中的佼佼,但那主要是指修為方面,對法術的理解以及運用而言。以她一個十八九歲年經,根本沒經歷過什麼世事的少女來說,哪裡抵擋得住這種心神上的折磨?要不是丹鼎門的心法,對於這類陰魂、亡靈有極大的功用,只怕靈胎早已失守,為陰魂趁虛而入了。   審香妍勉力支撐,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上,連服了兩粒金丹,精神為之一振,然後不敢再睜眼,只是專心地默唸咒語。念了不知多長時間,悠悠醒轉過來,終於回到了涼亭內,又看到了高庸涵。她可以肯定,眼前的高庸涵絕對是他本人,這更多的,是源於女孩子那種天生的敏感。   高庸涵聽了審香妍的訴說,走前幾步,扶起審香妍,憐惜地說道:「妍兒,今日之事太過離奇,一時之間,恐怕很難擺脫。」跟著,聲調猛地提高,是那種十分決絕的語氣:「既然找不出解決的辦法,只有以力破巧,我要把這裡夷為平地!」   審香妍緊緊靠在高庸涵懷裡,看著他取出一個玉瓶,跟著一道奪目的火光沖天而起。火光太過刺眼,審香妍不由得閉上了雙眼,等到再次睜開雙眸,眼前景色又是一變。   審香妍猛然發覺,高庸涵再度失蹤,而自己赫然躺在一座錦榻之上。猛地坐了起來,眼見身處在一座繡房之內,舉目朝外望去,窗外春光明媚。一個侍女推門進來,朝自己一笑,說道:「小姐醒了?我去給你打一盆水來,為小姐梳洗。」   審香妍一躍而起,身形一晃,欺到那侍女身旁,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臂,厲聲喝道:「這是哪裡,你是什麼人?」   那侍女吃痛驚呼:「小姐,快請放手,疼死我了!」   看著侍女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審香妍心中一軟,手一鬆,低聲喝道:「我問你,這是哪裡?你又是什麼人?」   「這裡是墨玄莊江府,我是府中婢女小鳳。」   「我高大哥呢?他人在那裡?」   「那位先生,就在隔壁廂房歇息,也應該起身了。」   審香妍一聽這話,急忙衝了出去,來到隔壁廂房門口,就見一個小廝也端著一盆水,正詫異地看著自己,不理會那麼多,一咬牙,一腳踹開房門。房間內,高庸涵坐在一張桌子邊,正閉目沉思,聞聲抬起頭來看向門外。   審香妍一下子撲了過去,擁著高庸涵哭道:「高大哥,我好怕!」小鳳和那個小廝站在門口,一臉的不解,怔怔地看著兩人,似乎不明白有什麼事情能讓人這麼害怕。   高庸涵輕輕拍著審香妍的手臂,安慰道:「妍兒莫怕,如果沒猜錯的話,我們暫時安全了!」   審香妍聞言一驚,抬頭看著高庸涵,半晌才說道:「高大哥,我們從那個鬼屋逃出來了?」   高庸涵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門外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兩位貴客可否稍待,先容小鳳服侍小姐梳洗?」   高庸涵朝審香妍點了點頭,審香妍卻不願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在這座房內,簡單梳洗了一下。那個小廝也把水端了進來,高庸涵把頭整個埋進木盆裡,冰冷的水令他頭腦一清,跟著擦拭了一把,對那小廝說道:「你幫我通報一聲,就說我們要拜見江莊主,還有,我的另一個朋友在哪裡?」   那個小廝回道:「先生的朋友一直昏睡,還沒起身,就在隔壁廂房,有人在照料。我們莊主正在前廳恭候二位!」   高庸涵點點頭,和審香妍一道,隨著那個小廝,一起來到了前廳。方管事早已恭候在門邊,一見兩人,急忙迎了上來,一臉的笑容:「二位貴客,昨夜可還睡好?我們莊主在裡面,專門為二位備下了一些點心,還是他親手做的呢!」   審香妍當即就要發作,高庸涵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他少安毋躁,跟在方管事身後,進了大廳。   大廳正中擺了滿滿一桌子的糕點,江湳就坐在主位上,見二人進來,立刻起身,朝二人一拱手道:「兩位,這邊請!」   高庸涵很沉得住氣,坐在主客位子上,雙目緊緊盯著江湳,沉聲道:「江莊主,昨夜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墨玄莊的待客之道麼?」說道最後一句,語氣陡然嚴厲起來。   江湳一臉的倦容,和方管事對視了一眼,眼中是那種果不其然的神色,跟著歎了口氣,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高帥,審大小姐,你們昨夜也遇到了什麼古怪之事麼?」   審香妍終於忍不住爆發了,衝到江湳跟前,頤指罵道:「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昨夜的古怪,不就是你搞出來的麼?」既然回到了真實的世界中,審香妍的膽子頓時大了許多,一夜的驚嚇,把審大小姐的怒火,全部勾了起來。   「妍兒,你先過來,江莊主想來定有話說。」看到江湳的表情,高庸涵忽然覺得,昨夜的古怪,似乎和這個江莊主、方管事的關聯不大,興許,他們還真有什麼苦衷,所以先制止住審香妍的衝動。   審香妍猶自不甘心地坐回到高庸涵身邊,氣鼓鼓地盯著江湳。江湳慘然一笑,跟著站起身來,走到兩人身邊長揖到地,歉然道:「我絕無任何惡意,昨夜之事,純屬是我的疏忽所致,請二位多多見諒!」   高庸涵淡淡地應了一聲:「江莊主不必客氣,我只想聽聽倒底是怎麼回事。」   審香妍則是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江湳回到座位上,緩緩說道:「昨天用過酒菜之後,我看二位頗有些勞累,便命人收拾好廂房,將三位安頓下來——」   「你胡說!」審香妍再度爆發,大聲斥責:「明明是你先行離去,然後命這個人,」說著一指方管事,恨恨地說道:「你命這個人帶著我們,在府中遊覽,結果他找了個借口,一去不回,把我們丟在花園裡,哼!」   江湳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沉聲問道:「後來呢,還請審大小姐細說!」   「後來,所有的人都不見了,這個江府,也就變成了一處鬼府了!」   審香妍說的極不客氣,江湳卻毫不為意,聽了審香妍的描述之後,雙目緊閉,仰頭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個噩夢,發動的時間越來越早了!」    第七十九章 墨壺      江家祖上,曾經也在大衍國朝中為官,後來厭倦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於是辭官回歸故里,赤炎洲大陸的鄢闕古國。在九界坍塌以後,由於離火界的天火落在了赤炎洲,以至於鄢闕古國化為一片灰燼,於是輾轉移居到太河源。後來,江家的先祖將流民聚攏來,逐漸形成了今天的規模,是為墨玄莊。   江家世代以詩書傳家,隱而不仕,所以出了許多不出世的文豪。一直傳到江湳的爺爺,也就是江墨玄這一輩,成為了當世的第一書法名家。江墨玄此人極具書法天賦,寫得一手好字,自幼便被譽為神童,其墨寶甚至被大內收藏,在民間更是聲名遠揚。也正因為此,這裡被人稱作了墨玄莊,而每天來墨玄莊求字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   可惜,江墨玄是大少爺的脾氣,高興時怎麼樣都可以,不高興時,任你是皇親國戚,也板著一張冷臉不予理會。這種脾氣難免會得罪很多人,遇到明事理的,倒還好說,人家也就是一笑了之。遇到刻薄一點的,大不了背後說幾句難聽的話,僅此而已,因為江墨玄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應付一般人的不滿。   可是終於有一次,遇到了一個得罪不起的人物。這個人是鳳羽族的修真者,求的字十分怪異,是一個「奠」字。一般來求字的,不是什麼「福」字,就是什麼「壽」字之類的吉祥字眼,而「奠」字通常多用在靈堂之上,所以江墨玄便有了幾分不高興。不巧的是,那個鳳羽族人言辭之間,口氣很大極不客氣,江墨玄當庭拒絕。   由於求字不得,那人當即翻臉,而江墨玄自然不吃這一套,雖然已是五十多歲的人,可是大少爺脾氣一發,拂袖而去,給來人碰了一個大釘子。那個鳳羽族修真者陰狠無比,只是冷笑了數聲,便悄然離去。這種事常有發生,江墨玄事後也沒在意,可是沒想到幾天後,他的獨子和兒媳同時得了失心瘋,幾個人都攔不住,一路衝到太河邊一頭跳進水裡,連屍骨都沒找回來。   找了整整三個月,甚至連天機門的修真者都幫著一起,幾乎是把整個太河下游搜了個遍,還是沒有任何音訊,終於得出了不在人世的結論。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江氏多年來都是一脈單傳,所以江墨玄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可是兒子死的如此蹊蹺,如此之慘,令他難以接受。抱著一歲多的孫子江湳,不吃不喝,就呆呆地守在兒子、兒媳的靈前,任誰來都勸不住。   過了幾天,那個求字的鳳羽族修真者,再次來到墨玄莊,也來祭拜,只是在離去時,忽然把靈堂上的「奠」字一把扯下,陰森森笑道:「我還不是拿到這個字了?」   江墨玄大怒,隨即大驚,原來是此人搗鬼,害死了兒子兒媳,當即命人攔住此人,可是修真者又豈是常人能攔得住的?那人也不傷人,只是輕飄飄一晃,躲過眾人的阻攔,大笑聲中揚長而去。事後,江墨玄也曾求到天機門,希望能找出兇手,為兒子、兒媳報仇,但是其時拓山已死,修真界一片混亂,天機門也不願多事,只是敷衍。江墨玄無奈,只得忍氣吞聲,就此罷休。   經過此事的打擊,江墨玄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文人而已,無權無勢,耍的什麼大少爺脾氣?自此後性情大變,閉門謝客,不再給任何人寫字,即便是興之所至,寫上幾個字,也在當天夜裡將其付之一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孫子江湳身上,祖孫二人相依為命,一直到了江湳五歲這年。   一日,江墨玄在夢中邂逅了一位神仙一樣的人物,這位神仙對書法極其喜愛,頗有一番獨特的見解,兩人一見如故,交談甚歡。臨別時,仙人贈了一個墨壺給江墨玄,一夢醒來,手中真的握著這麼一個墨壺,江墨玄大喜,忙以水注入壺中,果然倒出了從未見過的極品墨汁,可謂是墨香四溢。自此後,江墨玄對這個墨壺愛不釋手,須臾不離身邊。   江湳對爺爺得的這個寶貝,十分好奇,一日趁爺爺不備,偷偷將墨壺拿出去玩耍,結果就此失蹤。   審香妍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你既然失蹤了,為什麼又坐在這裡?難道說,這個墨壺有什麼古怪不成?」   江湳面色淒然,點頭道:「審大小姐聰慧過人,猜的一點也沒錯,這個墨壺,其實是一個魔壺!我當日拿著這個墨壺——」   江湳偷了爺爺墨壺玩耍,一直跑到莊子西南的一處池塘,不停地裝水,然後再倒出來,把整個池塘都染成了黑色。江湳玩的不亦樂乎,沒留意到池塘邊的青苔,結果腳下一滑,連人帶壺一起跌進了池塘裡。墨壺一落入水中,瞬間變得大如水缸,江湳不偏不倚掉進了壺中,跟著冒起幾朵水花,墨壺裝著小江湳沉到了水底。   江湳說到這裡,黯然不語,方管事接過話頭,滿嘴的苦澀,陷入到深深的回憶之中:「小少爺不見了以後,老爺急得不得了——」   江墨玄得知孫兒失蹤,幾欲發狂,發動了所有下人,裡裡外外,差沒把墨玄莊翻了個底朝天,幾天下來仍舊一無所獲。江墨玄初時懷疑,是那個鳳羽族的修真者再度上門,搞出來的事端,傷心欲絕下,打算拼了性命,也要求得天機門出手相救。可是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除了家中歷代珍藏以外,就只有自己的字了,於是打算帶上貴重的禮物,還有那只墨壺,親自去天機峰一趟。   等到發覺墨壺不見,遍尋不得時,才醒悟過來,莫不是孫兒拿了去玩?這麼一想,自然很快就和莊子西南的那個池塘,幾天前清水全部變成墨汁的異常,聯繫起來。江墨玄跑到池塘邊一看,放聲大哭,這個池塘裝的,全都是墨壺中才能倒出來的墨汁,孫兒看來是掉進池塘中了。這個池塘說深不深,說淺不淺,而且離江湳失蹤也已時隔數日,只怕是性命難保。   江墨玄一口鮮血噴出,當即暈倒在方管事的懷裡,方管事急忙延請大夫,救治老爺;同時派人潛入池塘中,搜尋江湳。但是墨汁太濃,什麼都看不見,方管事又想了個辦法,打算將池塘中的水全部抽乾,可是用盡辦法,池塘的水還是分毫不減。無奈之下,只能撒下漁網,一遍一遍地打撈,可是依舊徒勞無功。   江墨玄甦醒後,雙眸中已經沒了任何生氣,變成了一片死灰,每日借酒消愁,夜夜酩酊大醉,每次都在半醉半睡之間,呼喊著孫兒的名字「江湳!江湳!」   此後,墨玄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老莊主天天晚上都要囈語「江湳」數百遍,自此,太河源流傳著「囈江湳」的故事,聞者多為之心酸。這麼過了十二年,江墨玄已是七十多歲的年級,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一日,他酒醉後突然醒來,自知大限將至,一路掙扎著跑到了那個池塘邊,用身上的紫毫筆,寫下了三個字:囈江湳!然後在悲痛、傷心、失望中,倒地而亡。在江墨玄過世後的第二天,江湳奇跡般地出現在了那個池塘旁邊,不過從五歲的孩子,變成了十七歲的少年。   說到此處,方管事已是泣不成聲。江墨玄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是稟性善良,對莊中的下人極好,就說是親如一家都不為過,所以他的鬱鬱而終,令整個墨玄莊都陷入到深深的傷痛之中。   大廳中的氣氛,變得沉重無比,審香妍不再是那種憤憤不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哀痛和憐憫。她仔細看了看江湳,才發現,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級,眼角已經有了數條細微的皺紋,眼神中有一種化不開的憂愁。當下忍不住,輕輕了歎了口氣:「那麼你呢?這十二年來,倒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江湳沉默了良久,才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中去過哪裡,做過些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跟著淡淡地說道:「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醒來前的一瞬間,看見了爺爺,他朝我欣慰地笑了笑,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哀莫大於心死,江湳的說完這句話後,頭往後一仰,兩行淚水無聲留下。   「府上的遭遇,令人扼腕,但是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莫非也是和那個墨壺有關?」聽完以後,高庸涵對昨夜的古怪,多少有了一些瞭解,這一句話,直接問到了要害處。   方管事看了看江湳,緩緩走到他身邊,手指輕輕在他後腦上點了幾下,江湳頭一偏,沉沉睡去,然後進來了兩個下人,把江湳扶到後堂休息。待下人都被支開,方管事突然朝高庸涵跪了下去,痛哭道:「高帥,求你救救我們,墨玄莊闔莊上下幾百口人命,就指望高帥慈悲了!」   高庸涵大驚,急忙扶起方管事,急道:「這是為何?」   「自少爺回來之後,我們便開始做噩夢,這幾年下來,噩夢開始的時間越來越早,持續時間也越來越長。自今年年初到現在,每天醒來,我們都會發現,有人就此失蹤,這樣下去,這裡的幾百口都會沒命的。」   審香妍插嘴問道:「你們為什麼不逃離此地?」   方管事臉上突然現出驚恐的神情,澀聲道:「我們當然想過,但是無論怎麼逃,第二天夜裡,都會躺在原來的房間裡。」   從大家逐漸被噩夢困擾之後,也曾有人想過離開墨玄莊,以免受噩夢之苦,可是無論他們走了多遠,第二天一大早,都會發現,自己還是呆在墨玄莊內。就連江湳和方管事,也試了好幾回,卻均無效果,到了最後不得不放棄,只有老老實實呆在這裡。雖然噩夢令人恐懼,但是醒來後發現並無異樣,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   「要是不睡覺呢?」審香妍繼續追問道。   「高帥,你們昨天可有睡覺?」   高庸涵想了想,照江湳和方管事的說法,在他們看來,自己和審香妍昨天是回房休息,才被拖入到夢境中的,而事實上兩人根本就沒有這個記憶。從江湳和方管事剛才的反應來看,他們應該沒有理由說謊,因為那種沉痛是怎麼樣都裝不出來的。高庸涵沉吟著,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不錯,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已經睡著了,也就是說,我們是被強行拖進了夢境!」    第八十章 表白      審香妍嚇了一跳,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急忙說道:「不對啊,高大哥!既然墨玄莊每天都有人失蹤,從年初至今,至少也有五六十人了,怎麼我們一進莊,看到的所有人,一點異常都沒有,反而顯得十分平和?」要說墨玄莊每個百姓,都有如此高的涵養,能在這麼詭異的事情面前,做到毫不在意,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方管事不住點頭,讚道:「審大小姐觀察細緻入微,令人佩服,不過,這也正是我和少爺所擔心的第二件事!」   自江湳回來之後,噩夢每年都會提前一個時辰,從原來的子時,提到亥時、戌時、酉時,到了今年年初,漸漸逼近申時。起初,有人失蹤的事情,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直到半個多月前,江湳的一個貼身書僮,一夜之間失蹤,才真正發現了這個極大的隱患。   方管事依照名冊,把全莊的人核對了一遍,才發現失蹤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五十八名之多;更令人不解的是,所有失蹤的人,竟然完全被遺忘了!這就是說,即便失蹤的是你的父母、兒女這些至親之人,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你也會完全不記得還有這麼一個人!   這裡面,真正能勉強保留一點的記憶的,也就是江湳和方管事,所以才會出現審香妍所說的那樣,那些尋常百姓,根本就沒察覺到這些詭異的變化。而江湳和方管事,也不敢說出去,怕引起更大的恐慌。   「逃也逃不掉,躲也沒處躲,我原以為只有等死,幸虧高帥蒞臨墨玄莊,當真是蒼天有眼吶!」   這麼一說,高庸涵倒想起來了,奇怪地問道:「江莊主似乎對我們的行蹤,十分的瞭解?」   「是!昨天一大早,少爺就告訴我,老莊主給他托夢,說當天午時三刻,將會有貴客臨門,興許墨玄莊的危難就能得到解脫。而三位貴客的名諱,也是老莊主夢中交代的。」   既然想依靠自己三人,解除這個噩夢,然則為何不直言相告,以至於生出如此大的誤會?看著方管事憔悴的雙眼,高庸涵想了想,終於明白:「想來江湳和方管事,以為我們自外界而來,不會受到噩夢的侵擾,加上哪有一見面就求人的道理,所以才會如此。」   「嗯,」高庸涵點了點頭,續道:「難道說,自從江莊主回來之後,再無什麼修真者來到墨玄莊?」   「不要說修真者,就連尋常的路人,也沒有一個。」   高庸涵聽到這裡,心中已經大致清楚,不再去追問那些細節,轉而問道:「那就請方管事,帶我去看看那個池塘吧。」墨玄莊種種怪異的事情,似乎都源自那個什麼「墨壺」,所以無論如何要去看一看。   方管事一聽,知道高庸涵答允相助,不禁大喜,生出了一絲希望。當下在前頭帶路,穿過幾條迴廊,繞過幾重院落,從一道側門出了江府,沿著府門外那條墨河,到了一個池塘邊。   方管事伸手一指,說道:「高帥,這就是墨壺沉沒的池塘了。」   高庸涵不作聲,蹲在河邊,將手伸進水裡,輕輕攪動了一下,然後慢慢放到鼻尖,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極濃烈的墨香味。高庸涵暗暗試了一下,從水中,並未察覺到有法力波動。微一沉吟,乾脆盤膝坐在池邊,放出神識,仔細探察了一番,可是仍無結果。   「妍兒,你們丹鼎門的法術,對於怪異的靈力,可有探尋的良策?」   審香妍想了想,答道:「有一種法子,可以試一下!」   在九界坍塌之後,時任丹鼎門宗主的丹婁,曾遭到一夥亡靈的偷襲,險些喪命。自那以後,丹鼎門便專門創出了一門法術,用來偵測類似於亡靈、陰魂之力,這門法術被稱作「尋息靈光」。   審香妍的修為,還遠沒到隨意施法的境界,所以她又取出了那塊形如鵝卵的藍色石塊。隨著法訣咒語,石塊表面浮現出幾道藍色的符紋,符紋越來越亮,變作一個藍色的光球浮了起來。不過這次沒有耀眼的藍光,而是幾道淡淡的藍線,沒入到池塘之中。   池水沒過多久就開始沸騰了,巨大的氣泡從池底冒出,在水面上炸開,墨汁一樣的池水翻滾起來。審香妍臉色陡然變得蒼白,悶哼一聲嬌軀搖搖欲墜,高庸涵急忙將她扶住,那個藍色的光球也掉了下來,變回成石塊。高庸涵一伸手把石塊握在手裡,扶著審香妍倒退出十丈之外。   這時,池水慢慢上湧,一點一點隆起,形成了一個粗逾一丈的水柱,漸漸高出了四周的岸沿。方管事儘管也曾學了一點點皮毛法術,但是仍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了一跳,連忙跑回高庸涵身邊,驚恐地問道:「高帥,池子裡面有什麼東西麼?」   高庸涵來不及理會方管事,握著審香妍的右手,一股靈力緩緩遞了過去,探察她的傷勢,還好只是有些脫力。審香妍軟軟地靠在高庸涵懷裡,低聲說道:「高大哥,那個池塘下面有古怪,好生厲害!」   高庸涵顧不得那麼多,伸手從審香妍的懷裡摸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丹丸,就要餵進審香妍的嘴裡。審香妍俏臉一紅,微微搖頭:「高大哥,不是這個瓶子,是另一個!」說到後面,越來越羞,語聲也越來越小。   方管事的目光已經完全被那條水柱給吸引,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池塘,結結巴巴說道:「這池子,當真,是,是有,有古怪!」   高庸涵回頭看了一下那池塘,水柱旋轉扭曲著,一點點往天空伸了上去,四周卻連一點水花都沒有。看這情形,應該還有點時間,當下不再理會水柱,一咬牙再次將手探進審香妍的懷裡,上下摸索著。情急之下,忽然碰到了那一盈豐挺,審香妍「嚶嚀」一聲,羞得閉上了雙眼,高庸涵同時大窘。不過救人要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裡,總算將玉瓶摸了出來。   審香妍不敢睜眼,下意識地,反手摟住了高庸涵,服下了兩粒丹丸。此刻,她的心裡充滿了甜蜜,要是以後都能這麼躺在高庸涵的懷裡,該有多好?   高庸涵此時卻沒有那麼多想法,他緊緊盯著那條漆黑的水柱,就這麼看著它一點一點升高。令人不解的是,除了這條水柱有些詭異之外,再沒有任何的異樣,但是高庸涵很清楚,這條水柱絕對不是那麼簡單。扭頭看了看天色,此時才不過剛剛到午時,難道是要等到申時才會爆發?如果爆發的話,無疑,即將到來的噩夢,會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險。   想到這裡,高庸涵冷汗一下子流了下來,自己可以不懼,但是這幾百口人命呢,他們肯定承受不起。當即沖兀自看著水柱發呆的方管事喊道:「方管事,我要你在半個時辰之內,把莊中所有的人都聚攏來,地方你選,但是一個都不能漏掉!」   「啊,啊!」方管事一時之間沒聽清楚,直到高庸涵又說了一遍,才飛奔而去。   高庸涵低頭看了看審香妍,發覺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低聲道:「妍兒,你怎麼樣了?」   這句話一說,審香妍的面孔更加嬌艷了,她甚至能感覺到高庸涵湊近的呼吸,輕輕掙脫了高庸涵的手臂,勉強站了起來,低頭答道:「沒什麼大礙,剛才服了兩粒丹丸,好多了。」   「那就好!」高庸涵長出了一口氣,續道:「妍兒,我要你護著墨玄莊的這些百姓,到時候我會布下一座法陣,由你來主持。」   審香妍一聽大驚道:「高大哥,你要一個人對付這個夢境?」跟著用力搖頭道:「不行,我絕不離開你!」在審香妍的腦海裡,自己修習的丹鼎門法術,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是至少可以探知隱藏的危險;再加上對昨夜夢境的恐懼,也不願和高庸涵分開。   高庸涵對於審香妍的反應,早有預料,指了指那條越來越高大的水柱,沉聲說道:「妍兒,這個池塘下面不知道會出來什麼東西,你跟著我反而會發生危險,會令我無法全神應對。再說,江莊主他們根本無力自保,我需要你去幫他們,抵禦夢境。」   審香妍雖然刁蠻任性,但是絕對不笨,她知道高庸涵說的都是實情,雖然不捨,還是點了點頭:「好!高大哥,你也小心,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突然頓住,臉上再次出現一抹紅暈,隨即堅毅地說道:「我也會陪著你!」   高庸涵心中十分感動,其實這幾天來,他多少感覺出了審香妍對自己的情意,但是心中已有了一個紫袖,實在是裝不下更多的人。此刻,審香妍如此直白的表示,令他頗有些不知所措,心裡喃喃自語:「妍兒,妍兒,你叫我如何承擔得起?」   只得點頭應道:「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我也不會有事!」   對於高庸涵略微慌亂的反應,審香妍別有意會,以為他被自己的真情打動,當下喜滋滋地挽著高庸涵,一起往江府走去。   一路上,都能見到陸續湧入的百姓,隨著人潮,兩人來到了一個極大的院落裡,在方管事的指揮下,雖然人數多達七八百人,倒也不是很亂。眼見高庸涵和審香妍到來,方管事大聲喊道:「大家不要吵,莊主有話要說!」   江湳顯然是從方管事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沒有生氣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期望,當下走到房簷下,對莊中百姓大聲說道:「昨天,咱們墨玄莊來了幾位貴客,」跟著朝高庸涵和審香妍一指:「這兩位是修真的高人,是來幫咱們擺脫噩夢侵擾的,所以大家一定要聽吩咐,不要亂跑!」   這話一出,眾人先是一愣,目光齊刷刷朝門口處望去,然後就是「嗡嗡」的交談聲。高庸涵拉著審香妍輕輕一躍,從眾人頭頂上輕輕飄過,落在江湳身邊,大聲說道:「我要在這裡布下一座法陣,等會不管看到什麼,大家都不要踏出法陣的範圍,只要不出去,我保證大家平安無事。」   高庸涵緩緩掃視了一下四周,看到百姓驚恐、期待、迷茫、不解等等各種神情,大喝一聲:「今夜一過,大家再也不會受噩夢之苦了!」    第八十一章 夢境      高庸涵久在軍中,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嚴,此話一出,百姓便信了八分。等到高庸涵如同雜耍一般,輕而易舉地拆來十八根三人合抱的大木樁,隨手將其按進地面時,所有的人都完全相信,高庸涵一定能對付糾纏數年之久的噩夢,就連江湳的表情也變得熱切起來。   高庸涵布好陣法,將審香妍拉到最中間的那根大木樁之下,面容無比凝重地說道:「妍兒,這根木樁是陣法的總樞,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它倒掉!」   「我知道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拼盡全力,維持法陣的運轉!」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審香妍的眼中,還是閃過幾絲猶豫。   高庸涵看著審香妍瘦弱的肩膀,心頭忽然一陣不忍,這個原本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三天來接連遭遇到生死考驗,可真是難為她了。當下湊到審香妍耳邊,輕聲說道:「妍兒,遇事千萬要沉住氣,只要你能保住陣法,保住自己,我便帶你上天機峰!」   「真的?」審香妍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高庸涵知道,剛才的那句話,已經完全激起了審香妍的鬥志,故意板著臉孔喝道:「什麼話,高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審香妍「嘻嘻」一笑,感受到了高庸涵身上傳來的輕鬆,突然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自感責任重大,朝高庸涵笑道:「高大哥,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說完,轉身去找江湳和方管事,將百姓紛紛帶到法陣之中。   高庸涵心頭一陣寬慰,只有不斷地經歷各種磨難,才能盡快地提升修為,只要成功渡過這一役,妍兒定會從中悟出一些道理。   突然,那邊傳來審香妍的一聲驚呼:「你說什麼?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臭小子,你們沒有把他帶過來?」   高庸涵一聽,暗暗叫苦,抬頭朝池塘那邊望去,那條水柱已經高聳入雲了,眼下不過才午時三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當下幾步衝到審香妍跟前,看著一臉尷尬的方管事,聽他在那裡不停地分辨道:「我本來派了幾個下人,可是他們說房間裡空空如也,和你們同來的那位榮公子,已經不知去向了!」   「好了,你們都老老實實呆在這裡,我去找榮書雋!」說完拍了拍審香妍的肩頭,一縱身躍上房頂,朝廂房方向奔去。   高庸涵才衝出去不遠,就見一團極大的黑霧落了下來,極目遠眺,整個墨玄莊都被籠罩其中。當機立斷,轉身朝池塘處奔去,只要能擊碎夢境,就一定能找回榮書雋。   就在轉念之間,周圍景象大變,以高庸涵所在之地為中心,四周的房屋全部旋轉起來,轉速越來越快,到最後竟然匯聚成狂暴的旋風。高庸涵感受到四周傳來極大的擠壓、撕扯之力,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心中一懍,難道這不是夢境?   旋風越來越強烈,高庸涵身處風眼之中,透過間隙眼見旋風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廣,不住告誡自己,這只不過是夢境,全是幻象而已。可是,腳下的房屋也隨之搖晃,跟著裂成了碎片,其中一塊碎石嗖地劃過臉龐,高庸涵感到臉上一痛,伸手一摸,竟然見到了一絲鮮血,難道真的不是夢境?   因為夢境是由心生,雖然光怪陸離,但是絕不會傷及本人,所以高庸涵一見自己受傷,大為驚訝。正自訝異間,突然聽到陣陣慘呼聲,無數人影隨著十八根大木樁被捲了起來,其中一根木樁上,站著一臉絕望的審香妍。   高庸涵忍無可忍,憤然出手,「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一道威猛絕倫的金光,狠狠砸到旋風上。旋風雖然是秉承天地之威而成,但是聚象金元大法乃玄門正宗法術,也自不弱,金光過處,旋風被攔腰砸出一個大洞,上半截隨即散去。但是旋風似乎獨具靈性,竟然順著金光的方向,橫著衝了出去,席捲著無數的碎片和人影,朝前掠去。   旋風過處,無數的碎瓦斷梁散落一地,高庸涵正要追出,突然一大團黑色水霧憑空湧出,把他包裹起來。鼻中滿是墨香的味道,這些水霧似乎全是墨汁所化,高庸涵身形連晃,好不容易衝出水霧,入眼的景象愈發詭異。   旋風早已不見,墨玄莊也完好無損。和昨夜死寂的情形不同,此刻張燈結綵,隱隱傳來陣陣喧鬧聲,似乎在辦什麼喜事,下人們端著酒菜,絡繹不絕地在迴廊中穿行。高庸涵知道,剛才又被夢境給欺騙了,只是這夢境來得也未免太真實了。   此時,高庸涵反而靜下心來,躍下房頂,跟著幾個下人一路前行。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對高庸涵視而不見,似乎他根本不存在一般。高庸涵仔細看了看這些下人,無論是裝束還是身體,都和正常人沒有兩樣,昨夜那種手足完全相反的怪異情形已然不見。   來到那座極大的廳堂,遠遠望去,原本那幅「修心」的中堂,已經被一個斗大的「囍」字所代替,大廳中至少擺了五六十桌,坐滿了男女老幼,大家呼朋喚友,行令猜拳,好不熱鬧。高庸涵緩緩走進廳堂,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這些人正是剛才才見過的墨玄莊百姓,但是,這些人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沒有一個人回頭。   高庸涵突然站定,雙眸緊緊盯著前方。在「囍」字下面,坐著一男一女,女的一身大紅的吉服,戴著鳳冠披著蓋頭,男的也是一身大紅吉服,赫然正是榮書雋!   眾人中,只有榮書雋才發現了高庸涵,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撫掌道:「小子,修為不錯嘛,三番兩次險些壞老夫大事,不過既然來了,就留下來觀禮吧!」   榮書雋年輕的臉龐,流露出一種極不相襯的老到和狡詐,高庸涵知道,榮書雋的失蹤,極有可能是被邪魔附體了。暗暗放出一絲靈力,朝榮書雋逼了過去,突然一股怪異的法力湧來,高庸涵「蹬蹬蹬」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從榮書雋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絲和煉世山魔瞳相近的氣息,心中微微一驚,但是臉上卻絲毫不露,淡淡說道:「你是魔界中人?」   「榮書雋」聞言一愣,跟著哈哈大笑:「想不到你這小子,居然能看出老夫的來歷,倒也有幾分見識,不錯,不錯!」   「榮書雋」的笑聲極其響亮,震得整個大廳都一陣搖晃,而那些吃酒的人,卻仍舊沒有絲毫的驚訝,似乎根本就不曾聽到這陣笑聲。高庸涵心中一動,伸手朝旁邊的一個人肩頭一拍,入手空空如也,果然都是虛幻。   高庸涵雖然不知道榮書雋身後,倒底是什麼來頭的妖魔,但是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個妖魔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待「榮書雋」笑聲漸歇,高庸涵緩緩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但是你不該殘害無辜!」   「嘿嘿!我只是製造了一個夢境而已,只要你能破了這個夢境,我便把這個女孩子還給你。」「榮書雋」說完,一把將身邊那個女子頭上蓋頭揭掉,那女子眉目如畫,但是神色卻是一片木然、呆滯,高庸涵一陣心痛,果然是審香妍!   「要不是這個女孩子把我喚醒,我還要睡個幾年,所以你放心,我不但不會傷害她,反而會娶她做我的夫人!」   「你知道你那個破法陣是怎麼破的麼?是你自己一拳打碎的,看不出來,你那一拳還有幾分力氣!」   「……」   「榮書雋」的嘲笑,在嘈雜的大廳中,如尖刺一般銳利,迴盪在高庸涵耳邊。高庸涵此時已經無法分辨,倒底哪些才是真實,哪些才是虛幻,惟有充耳不聞,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可是隨後他就發現,無論怎麼走,「榮書雋」和審香妍始終都在二十丈開外,再回頭看時,身後的酒席居然綿延了足足有兩三里,人數也從最初看到的五六百人,激增到成千上萬。   高庸涵突然一頓足,朝前猛衝,以他的身法,這一下怎麼也衝出十幾里了。但是,那個刺眼的「囍」字仍在面前二十丈外,「囍」字下面的「榮書雋」,仍然得意洋洋地坐在那裡,身後喝酒的人數,也成倍地增長。   「榮書雋」饒有興致地看著高庸涵,一臉的戲弄。高庸涵再次停了下來,微一沉思,轉身朝大門處跑去,跑了沒幾步,眼見大門越來越近,知道猜測的不錯,突然身子倒撞回來,結果還是落空了。「榮書雋」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了過來:「這裡是壺中天地,你怎麼可能碰的到我?」   高庸涵乾脆不跑了,往旁邊一伸手抓起一張靠背,連人帶椅子一起扯了過來,然後看也不看,大馬金刀地往後一坐。那個人影隨即消失,但是椅子卻真真實實地存在,高庸涵眼前一個念頭閃過,似乎抓住了什麼,可轉眼之間又似乎少了點什麼。   高庸涵坐下之後,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榮書雋」,「榮書雋」頗為意外,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坐著。「榮書雋」也很沉得住氣,不住把玩著手中的一枚珠子,高庸涵則雙眉緊皺,似乎有什麼事情始終沒有想明白。   又過了片刻,「榮書雋」突然站起身來,大喊了一聲:「吉時已到,把酒端上來!」   話音一落,大廳中頓時安靜下來,從門外走進兩個下人,捧著兩個盤子,快步走了進來。經過高庸涵身邊時,高庸涵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待到「榮書雋」將一杯酒塞進審香妍手中時,高庸涵突然喜道:「我明白了!」   「榮書雋」一愣,抬眼看去,只見高庸涵高高躍起,跟著從半空中射出一道奪目的金光,然後重重砸向地面。地面發出一聲悶響,裂開一條大縫,一股黑霧噴了出來,黑霧所到之處,那些幻象全部消失,周圍景象再變。   高庸涵從空中落下時,竟已到了那處池塘邊,池塘邊仍舊是那條扶搖直上的漆黑水柱,水柱旁,站著臉色無比難看的「榮書雋」!    第八十二章 魘魔      池塘裡的墨汁已經全部乾涸,只剩下那條漆黑的水柱,水柱是從地底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中,噴湧出來的。周圍的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的水滴,高庸涵抬頭向上望去,天空雖然仍是一片漆黑,但是卻時不時地泛起漣漪,如同水面一般。再低頭順著水柱朝那個黑洞中望去,透過水柱,隱約可以看見黑洞裡面,時不時傳來幾絲流光,如同劃破黑夜的閃電。   「你怎麼看出來的?」「榮書雋」有些氣急敗壞,一股濃重的怨氣瀰漫開來。   「你自己說的,這裡是『壺中天地』,所以我就試了一下,結果猜對了。」高庸涵撈起衣服下擺,用力一擰,幾個水滴順著手指之間被擠了出來,朝四周慢慢飄散而去,「你看,這衣服上都能擰出水來,所以我就想,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在水下,就在那個墨壺裡!」   其實在踏進江府大門的一瞬間,高庸涵就對牆面上的那些大字,產生了一絲怪異的感覺,直覺地認為,字跡裡面流動的異彩很像是水波浮光。而在昨夜,屍螟蝠的飛行顯得很吃力,高庸涵就十分奇怪,隱隱感覺到周圍的水汽十分濃重。加上剛才「榮書雋」的那句「壺中天地」,高庸涵便大膽地猜測,整個江府,甚至於整個墨玄莊,說不定都在那個墨壺裡面。剛才那一擊,高庸涵使出了全力,由於站立的地板,坐的椅子都不是幻象,而且四周似乎無邊無際,那麼只有朝地上試一試,果然讓他找出了隱秘。   高庸涵的猜測一點都沒錯,早在江墨玄得到這個墨壺開始,來墨玄莊的人就越來越少,近幾年來,更是沒有一個外人能找到墨玄莊。對於外界來說,墨玄莊這些年本就與世隔絕,所以出現這種異常的情況,居然沒人發覺。至多只是多了一個傳說,說墨玄莊主由於避世,所以藏了起來,不願受到外界打擾。可是沒人能想到,墨玄莊其實被墨壺——此刻也許叫「魔壺」更加確切,給徹底裝了進去!   「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對墨玄莊下手?」高庸涵此刻深深地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老是陷在迷亂中了,既然已經找到了癥結所在,剩下的,無非是憑實力說話了,只是對於眼前這個妖魔,為何這麼做還有幾分不解。   「榮書雋」突然換了一幅嘴臉,笑容十分真誠:「嘿嘿,想知道原因,好辦得很,你閉上眼睛我就告訴你。」   高庸涵猛地後退了一大步,勉力穩住身形,用力搖了搖腦袋,褐紋犀甲隨即閃現出來,渾身散發出強大的靈力,暴喝一聲:「咄!」一道閃電擊了出去。   「榮書雋」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奸笑道:「果然不錯,居然不吃老夫的惑心術,那就再試試這個——魘夢迷蹤!」   「榮書雋」話音剛落,高庸涵就覺得心神一顫,手臂下意識地一抖,垂弦術居然折了回來,閃電劃過褐紋犀甲,濺起一竄火花。高庸涵被自己擊出了五六丈遠,渾身一麻,心中大叫不妙,這個妖魔居然能影響到自己的心神,委實厲害,自學藝以來,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打法!   「榮書雋」得意地問道:「怎麼樣?自己打自己,感覺如何?」   高庸涵不去理會「榮書雋」的嘲笑,抬手又是一道閃電擊了出去,結果和剛才一樣,閃電仍舊打在自己身上。不過這一次高庸涵留了個心眼,沒有使用太多的靈力,所以毫髮無損。   「看來,自己一旦出手,便會被對方控制,這麼下去毫無作用,那就只有試試武技了!」高庸涵想到這裡,猛一發力,朝「榮書雋」衝了過去。   這一次不再像剛才在大廳時那樣,可望不可及,竟然真的靠近了「榮書雋」,高庸涵一拳擊在他身上。「榮書雋」倒飛出數丈,摔在地上,跟著搖搖晃晃站起來,吐了一口鮮血,獰笑道:「這次你倒聰明了,不過沒用的,你打的不過是這具皮囊,就算把他打死也傷不到我的。」   高庸涵很無奈,剛才那一下,他其實悄悄地催動了藏鴉指環,希望能將榮書雋體內的那個妖魔給吸出來,結果毫無反應。幸虧他早有準備,手下留情,不然真的就將榮書雋給打死了。聽到這一句話,揮起的拳頭猛然頓在空中,遇到這種局面,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高庸涵漸漸急躁起來,既然不能打「榮書雋」,那麼總有東西可以打吧,胸中戰意勃然而發,隨即一道靈胎陽火重重擊到那條水柱上。水柱猛然一晃,無數墨汁飛濺出去,周圍的水滴受到墨汁的影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然朝水柱聚攏過來。   「榮書雋」大笑:「哈哈哈,小子,你中計了!」   高庸涵一怔,難道這妖魔竟不懼純陽靈力?旋即後退靜觀其變。   那些飛濺出去的墨汁,迅速凝結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收縮的尖角,尖角上方有一個黑乎乎的大洞,正對著高庸涵。從洞中冒出一股極強的怨念,尖角隨即沖天而起,盤旋直上,附近的水滴跟在尖角後面,綿延數十丈,宛如一條巨蟒。巨蟒盤旋到半空,居高臨下,惡狠狠地盯著高庸涵。   那個尖角一陣波動,彷彿是詭異地一笑,從上空俯衝下來,高庸涵雙手一搓,一道電光化作銀蛇迎了上去。兩條巨蛇碰在一起,巨蟒突然碎開,散作水滴,從銀蛇身邊劃過,銀蛇劃空而去,水滴接著又凝聚回巨蟒的模樣,毫不停滯地衝到高庸涵面前。   高庸涵身形一閃,躍到半空,一道閃電擊中巨蟒腰身。巨蟒復又散成水滴,輕易地躲過閃電重新凝結,不過這次,尖角出現在了剛才斷裂的地方,猛地撲向了半空。高庸涵來不及躲閃,危急時刻僅僅來得及把靈力佈滿週身,就被巨蟒重重地撞了出去。巨蟒雖是水滴凝聚而成,力量卻大的出奇,這一下撞得高庸涵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了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榮書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觀看,手裡把玩著那枚珠子。   那條巨蟒絲毫不停,尾隨而至,高庸涵臨危不亂,祭出雲霄瓶,火螈鑽出瓶口搖身一變,回復到原來的大小,一口地火熔漿噴了出來。那條巨蟒不過是普通水滴,還沒接觸到地火熔漿,便被蒸發的乾乾淨淨。   「榮書雋」見狀大驚:「好小子,居然還有這等異獸!」跟著連忙念動咒語,手中的那枚珠子騰空而起,倏地鑽進那條墨汁水柱中。水柱裡面傳來一聲長嘯,跟著從側面凸起一層水幕,水幕不斷擴大,裡面似乎有一團黑黑的東西不停翻滾。   此等良機,高庸涵當然不會坐視,急急催動之下,火螈合身撲到那團水幕上,將其緊緊纏住,身上灑落下來的地火熔漿,烤的那團水幕「絲絲」作響,同時不停地撕咬著。水幕還未完全從水柱中脫離出來,無法還擊,裡面的那個東西暴跳如雷。   「榮書雋」終於露出焦急的神色,連連催動下,那條墨汁水柱忽然扭曲起來,似乎要把那團水幕給擠出來。   高庸涵此時衝到水柱邊上,一記聚象金元大法擊出,不過這次用的卻是陰火之力。起初,高庸涵用對付地府陰魂的方法,用的全是陽火之力,可是卻吃了大虧,所以這一次索性換成陰火之力,果然見效。   水柱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顯得沉重無比,從高庸涵擊中的地方開始,一層薄冰急速往上下蔓延。「榮書雋」的面容,此刻已經扭曲變形,一團黑霧從頭頂升起,連連暴喝之下,那團水幕終於脫離出來。水幕在火螈的撕咬灼燒之下,本已殘缺不堪,這時一脫離開水柱的束縛,水幕化作墨汁,全部打在火螈身上。火螈發出一聲巨吼,身上騰起數條黑煙,又是一大口地火熔漿噴向那夢魘魔噴去。水幕裡面的那團東西,也不躲閃,週身突然顯現出一個怪異的鏡面,將地火熔漿全部反射了回去。   高庸涵側頭一看,只見火螈明明噴出了地火熔漿,卻猛然倒吸了回去,渾身的火焰驟然黯淡下去,竟似要熄滅一般。再定睛朝那團東西看去,看見的卻是紫袖消失在茫茫的星空之中,鳳五慘死在一名黑衣人之手,葉帆垂著頭魂飛魄散,跟著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高庸涵的目光被那個鏡面牢牢鎖住,內心痛苦之極,一時間萬念俱灰;幸好紫府靈台勉強保住了一絲清明,不斷提醒他,這只是幻覺而已。   高庸涵趁著靈台尚未迷失,猛地一拳擊在自己臉上,生生把自己打的飛了出去,目光這才脫離了那鏡面的控制。神智一清,不敢再去看那團東西,吐出一口濁氣,倒吸一口冷氣,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東西就是傳說中,只有遠古時才出現過的夢魘魔!   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夢境都是由本心而來,所以只有自己才能製造屬於自己的夢境;後來不知在何時,出現了一種怪物,它們可以潛入人的夢境,並且操縱夢境。起初,這種怪物還沒顯現出什麼危害,但是隨著它們對夢境的操控能力越來越強,開始利用夢境為非作歹。因為這種怪物從來沒人見過,而且根本沒有抵禦的方法,所以被人稱作夢魘魔!   也正是夢魘魔的出現,世間似乎才有了各種慾望和貪念,所以即便是強如九界道祖之流,對於夢魘魔也是十分的忌憚。真正見過夢魘魔的,寥寥無幾,只有那些關於古仙人的零散傳說中,才流傳下了一些關於夢魘魔的記載。由於夢魘魔沒有固定的形態,所以從來無人能描繪出,它倒底長得是什麼樣子,唯一可以辨別的,就是它可以反射出你心中的恐懼和貪念。   火螈雖是異獸,但是心底也有恐懼和慾望,它看到的,不過是自己渡劫失敗,魂飛魄散。所以當火螈面對夢魘魔的時候,完全失去了鬥志,彷彿死去一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一刻,高庸涵記起了關於夢魘魔的那個傳說,痛苦地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根本無法抗衡的怪物,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覺曉      這時,「榮書雋」的笑聲傳了過來,不過已經變得瘋狂而邪惡:「你個臭小子,非得逼老夫使出絕招,才肯認輸?」   高庸涵突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自始至終,「榮書雋」都是自稱「老夫」,雖然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夢魘魔倒底是什麼樣子,但是「老夫」這個稱呼,怎麼都不像出自夢魘魔之口,難道說?   「你是江墨玄?」高庸涵悄悄將一枚楚蘭紅淚塞進嘴裡,卻絲毫抵禦不住夢魘魔的侵蝕,只能拼盡全力,緊守住紫府靈台,勉強阻止侵蝕,費力地吐出了五個字。   「榮書雋」突然一愣,跟著用力揪住自己的頭髮,發狂似的自語道:「江墨玄?江墨玄是誰?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高庸涵雖然看不見「榮書雋」有何變化,但是清晰地感覺到,夢魘魔的侵蝕似乎弱了下去,當即大聲問道:「你的兒子兒媳怎麼死的?」   「榮書雋」聽到這句話,勃然大怒:「他們是被奸人害死的!」跟著放聲大哭:「我的兒啊,你們死的好冤枉啊!」痛哭聲中,榮書雋的模樣漸漸淡去,另一個清瘦老者的面容浮現了出來,而他猶不自覺。   夢魘魔的那股怨念,似乎又淡了幾分,高庸涵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榮書雋」就是死去的江墨玄!不給他思考的機會,當即追問道:「你既是江墨玄,為何要害自己的孫兒?」   「你胡說!我怎麼會去害我的孫兒?他也是被奸人給害死的,我要報仇,我要讓天下人都給我兒子、兒媳、孫兒陪葬!」隨著最後一句暴喝,榮書雋的面容再度出現,變得無比猙獰,目光中全是怨毒和仇恨。   「你也是奸人,我要你給我的兒子陪葬!」說著,「榮書雋」幾步衝到高庸涵身邊,隨手一抓出現一柄長劍,直刺下去。此時的高庸涵正勉力抵擋夢魘魔的侵蝕,無法躲閃,只能勉強避開要害,任憑長劍刺了過來,而褐紋犀甲也不知為何,全然失去效用,長劍透胸而過,將高庸涵活生生釘在地上。   高庸涵忍住劇痛,咳出一口鮮血,咬牙吐出三個字:「囈江湳!」   「榮書雋」一愣,手中的第二柄長劍停在高庸涵喉間,跟著緩緩收了回去,江墨玄的模樣又浮現出來。「囈江湳」這三個字,是他臨終前的絕筆,所以記憶十分深刻。   高庸涵身軀強悍之極,可是此時卻變得脆弱不堪,那一劍傷的很重,幾乎耗盡力氣,才斷斷續續說道:「你曾托夢給江湳,叫我們來救他,莫非你忘了麼?」   原本怨毒的目光,變得茫然,江墨玄喃喃自問:「江湳沒死?江湳沒死?」說著說著,突然伸手一抓,釘在高庸涵胸前的那柄長劍猛然拔了出來,高庸涵悶哼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江墨玄根本不理會高庸涵的死活,而是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厲聲道:「你既然說江湳沒死,那他在哪裡?我又為何要托夢給他?」   高庸涵神智已經有些模糊,靈台也在重傷之下,幾乎完全失守,眼前浮現的全是紫袖、鳳五和葉帆等人的身影。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老者,突然笑道:「他沒死,可是就快要被你給害死了!」   江墨玄的再度怒喝道:「你胡說!我怎麼會去害我的孫兒?」   高庸涵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他就在這個夢境之中,不過遲早會被你害死的!」   江墨玄隨手將高庸涵扔了出去,重重撞到那條水柱上,一個人在那裡,拚命地回憶著什麼,不住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水柱表面早已結了一層薄冰,被高庸涵這麼一撞,幾聲淡淡的脆響過後,數道裂紋漸漸瀰散開來。   高庸涵感覺到,從未像眼下這般睏倦,此時已經完全沒了懼意,朝那夢魘魔看去。那層怪異的鏡面已然不見,只見一團不住伸縮的黑霧下面,拖著半截身子,漂浮在空中。不禁啞然失笑:「這就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夢魘魔?怎麼這麼難看?除了一個塌陷的大腦門,兩個大窟窿,既沒有五官,也沒有四肢,笨笨的一點氣勢都沒有,怎麼都比不上魔瞳來的順眼。」   像是感受到了高庸涵的嘲笑,夢魘魔塌陷的腦門不住伸縮,可是高庸涵卻一點也沒反應,心中淡淡一笑:「聽說人只有將死之時,才真正不會想到恐懼和貪念,也許,我是真的要死了吧!」   轉頭看了看火螈,火螈的眼中也已了無生氣,空洞洞地什麼都沒有,高庸涵暗自歎息。再轉頭看了看江墨玄,只見他每拍一下腦袋,便多了一個江墨玄,才不過片刻,至少出現了二三十個身影。   高庸涵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終於合上了雙眼,昏死過去。   江墨玄猶自拍著腦袋,渾未察覺那條墨汁水柱,已經搖搖欲墜。忽然幾聲「喀嚓」輕響,水柱轟然倒塌,無數的水流倒灌下來,強烈的衝擊力,把高庸涵、火螈一起拋向了半空。水柱下面的那個黑洞中,流光大盛,緊接著一個圓圓的東西也被拋了出來。   其實,單憑高庸涵那一擊,根本不可能將水柱弄垮,這一切,不過是江墨玄的心神,出現了幾道裂痕,水柱才會垮塌。待到江墨玄悚然醒覺,卻已來不及了。   這條水柱源自那個墨壺,墨壺中的夢魘魔,正是以池塘中的墨汁為媒,借助無數的水滴將墨玄莊拖入夢境中的。今天由於審香妍的貿然闖入,驚醒了夢魘魔,在時機尚未成熟之時,強行催動,以墨汁水柱遮掩住天空,使夢境提前啟動。所以,水柱一垮,夢境也隨之消散,夢魘魔不甘心地被夢境扯回到墨壺之中,只留下江墨玄呆呆地立在原地。   夢境一撤,雖然還在池塘邊上,但是周圍的景象,還是和先前有著極大的區別。眼前的墨玄莊才露出真正的面目,最多只有先前看到的一半大小,包括江府在內,全都破敗不堪。許多房間都已經垮塌,只剩下斷壁殘垣,原本的青石板路也是雜草叢生,透過殘破的圍牆,可以看見一大幫子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仍在沉睡。在人群當中,立著十多根斑駁的木樁,其中一根木樁上面,端坐著一個紅衣少女,雙目緊閉。   火螈一脫離夢境,瞬間回復神智,儘管極具靈性,但是畢竟還沒有結出靈胎,所以被迷惑的程度反而要輕的多。察覺到周圍的危險降低了許多,火螈一口含住被拋到半空的高庸涵,將他輕輕放到地上,擺擺尾巴鑽回到雲霄瓶中。   江墨玄對此視若無睹,他的目光中只有一個白衣少年,那個少年眉目間,和他很是相似,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孫子江湳。江墨玄茫然中,一步步走到江湳身邊,俯下身去,輕輕撫摸著江湳的臉龐,面色中滿是慈愛,口中不住念道:「江湳,江湳!」   迷迷糊糊中,江湳睜開雙眼,足足盯了半天,才猛地撲到江墨玄懷裡,放聲大哭:「爺爺,爺爺!」   兩行清淚順著江墨玄的臉頰流了下來,喉頭間發出「嗚嗚」的哽咽聲,不住口地安慰江湳:「好孫子,別哭,爺爺時日無多,你仔細聽著——」   原來墨壺中的夢魘魔,只不過是一隻墨魘,嚴格說來,最多算是夢魘魔的一個遠支,法力比之真正的夢魘魔來說,差了何止萬里。這只墨魘不知為何藏身在一件法器,也就是那只墨壺之中,每日想方設法鑽進他人的夢中,伺機尋覓可以操縱的傀儡。一次偶然的機會,無意中闖入到江墨玄的夢中,得知江墨玄酷愛書法,便投其所好,並用盡全部法力,連同墨壺一起,到了江墨玄手中。   墨魘依靠江墨玄對於兒子、兒媳冤死的怨恨,一點一點積攢力量,同時借助江墨玄的夢境,慢慢地影響到周圍的人。這樣過了三年多,墨魘終於回復了幾分法力,開始實施它的計劃。利用江湳年幼,一步步將其誘騙到池塘邊,然後拐帶著江湳一同跌入水中,就此藏身於地下。   江墨玄連番遭遇打擊,悲傷、怨恨、委屈、焦躁等等心魔越來越盛,墨魘的法力也就越來越強大,他的影響範圍也越來越廣,在江墨玄死的那一年,終於將整個墨玄莊,都置在它所營造的夢境之中。真正說起來,江墨玄的死,其實也是這只墨魘搗的鬼。   江墨玄由於是死在夢境之中,所以魂魄去不了地府,被墨魘所控制。但是墨魘本身並無法傷人,只能製造種種噩夢,而這只墨魘不知為何喜歡上了人族的生活,所以就必須得找一個宿主,這個宿主當然非江墨玄莫屬。這麼一來,兩者之間就成了共生的關係,一方面,墨魘利用江墨玄,慢慢蠶食他人的夢境,另一方面,江墨玄則借助墨魘之力,時不時可以在夢中見到孫子,聊以自慰。   這麼又過了幾年,江墨玄漸漸被控制的越來越死,到了現在,他才明白墨壺是怎麼一回事,原來自己是上了大當了。江墨玄本性善良,只是遭受了太大的打擊,才變得偏激起來,一見到墨魘居然想借自己,把整個墨玄莊的百姓都變成奴僕,讓他們一輩子都活在噩夢之中,永無轉世的機會,當即就打算和墨魘同歸於盡。墨魘也很怕江墨玄走極端,所以拿江湳的性命相威脅,江墨玄只得忍讓,心裡卻暗自著急。   就在幾天前,江墨玄趁著墨魘同地府妖童交談之時,偷聽到高庸涵的事情,找了一個機會托夢給江湳,希望能借助高庸涵等人之手,對付墨魘。萬萬沒想到的是,高庸涵由於不知內情,叫審香妍探察池塘中墨壺的秘密,被墨魘抓住機會,將江墨玄的魂魄控制住,提前營造出夢境。要不是高庸涵靈機一動,問出那句話,使得江墨玄多少恢復了一點神智,後果不堪設想。還好,終究在機緣巧合之下將夢境徹底打破。   說到這裡,江墨玄看著隨同高庸涵一同被拋出的墨壺,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一把將墨壺高高舉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匡啷」一聲,墨壺四分五裂,被砸的粉碎。一隻碩大的墨魘顯現在空中,不甘地掙扎了幾下,隨風消散。而江墨玄,則在江湳的苦苦挽留之下,也化作一縷清風,消失在空氣之中,隨即榮書雋的軀體從空中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審香妍被墨壺破碎的聲音驚醒,一眼就看到躺在池塘邊,一動不動的高庸涵,大叫著撲到了高庸涵身邊,見到高庸涵血肉模糊的胸口,渾身鮮血的慘狀,頓時哭出聲來。   高庸涵已經氣絕身亡!    第八十四章 地府      高庸涵死了!   高庸涵真的死了!   十天後,審香妍帶著高庸涵的遺體,回到了天子城,同行的,還有虛弱之極的榮書雋。審夫人一聽說高庸涵的死訊,當場就暈了過去,審良棋則呆呆地守在高庸涵的屍身旁邊,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高庸涵的死訊一經傳開,眾人起先是不信,接著看到審府擺出靈堂,這才明白,高庸涵是真的過世了。對於高庸涵的死,除了震驚之外,只有極少數人暗自慶幸,大多數則感到十分惋惜,甚至於痛惜。想不到東陵府雙傑,在一年之內雙雙殞命,民心士氣可謂是大受打擊;許多有識之士,無論是身處南州國還是北州國,均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憂慮,對於人族的前途頗有種黯淡無光的失落。   由於厚土界太大,所以高庸涵的死訊,是通過修真界傳送出去的,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也被後世稱作是異數。後人專門對高庸涵做了詳盡的記載,稱其一生中身背「十三異數」,死訊驚動修真界,便是其中之一。要知道,現在的高庸涵,只不過是天機門下一個普通弟子,傳遞其死訊時竟然動用到了修真界的傳送法陣,在常人來看是無法想像的殊榮。   後人對此的評價是,其時天下大亂,各族各派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高庸涵以東陵府兵馬大元帥之尊,死於非命,恐怕會由此再度引發動盪,所以修真界才對其特別關注。也有人有另外的看法,高庸涵是天人感應,應運而生的聖人,其時世人雖不知曉,但是修真界中卻早有傳言,故而對高庸涵的死訊才會做出如此的反應。還有人認為,修真界想借高庸涵的死,激起眾人同仇敵愾的決心,來對抗日益蠻橫的重始宗。種種猜測,不一而足。   遠在萬里之遙的北州國,在收到消息後,葉厚襄大驚失色,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連呼數聲「天道不公」。震驚之餘,一面派出使者乘坐雁仙舟,星夜趕往太河源拜祭,一面在懸空島也擺下水陸道場,公祭葉帆和高庸涵。   這些天來,審府之中弔客盈門,來者身份之複雜,地位之高,世所罕見。除了南州國的諸位重臣,高家歷代以來的門生故吏,北州國也專門派出了特使;此外,還有星河嶼的千靈族、嶺南綠海的棲綿族、熔海崖的炎焱族等,均派出使者抵達天子城。同時還有玄元宗為首的幾大修真門派,如丹鼎門、巨擎閣、拙木台、天翔閣等,和四大商家、神工會、丹會等,也派專人前來祭拜。而令人意外的是,篡取了東陵府大權的歷山,也派了人來。   致祭當天,祭文由南州國皇帝葉厚聰親自宣讀。祭文出自柳伯庵之手,可謂是情文並茂,葉厚聰讀的是泣不成聲,讀完之後險些暈厥,後由內侍攙扶才勉強走完整個過程。高庸涵身後,稱得上是極盡哀榮,禮制上甚至超過了王侯的規制。   期間發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審家大小姐審香妍,當著一眾賓客的面,將東陵府來的使者,連人帶東西一腳給踹出了審府。門外圍觀的百姓拍手叫好,也算是替高庸涵略微出了一口惡氣。   喪儀足足持續了一個月,事後,為了何時下葬,審香妍和家人起了極大的衝突。審良棋以為,死者為尊當入土為安,審香妍卻認為,高庸涵屍身不腐,面目栩栩如生,不必急於下葬。為此,審香妍第一次言辭激烈地頂撞了父親,氣得審良棋差點背過氣去,在審夫人的苦心勸慰下,才交由審香妍處置。只有審夫人才明白女兒的心思,女兒的心中,今生只怕都只有一個高庸涵!   在虛無飄渺的外域,一處仙山之巔,一個道家裝束的老者,掐指一算,慨然長歎:「唉!我早就算出高庸涵命中該此一劫,原本指望他能撐過去,可惜,可惜,天數難逃啊!」   就算是自己對上夢魘魔,也會感覺很吃力,更何況以高庸涵的修為,不過才剛剛入門,能破掉墨魘的夢境,已經算得上是奇跡了。老者雙眉緊皺,似乎有件事令他極其為難,沉思良久,才做出決斷,對旁邊侍立的一個道童說道:「去,把無庸給我叫來。」   「是,上人!」那道童應了一聲,躬身施了一禮,駕起一朵祥雲飄然而去。不多時,帶來一名年輕人,「回稟上人,無庸帶到!」   「嗯,你先下去吧!」老者轉頭朝那年輕人說道:「無庸,你過來!」   「是!」無庸走到老者身前,恭恭敬敬跪在一旁,聆聽教誨。   那老者沉默良久,才緩聲說道:「無庸,你才來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本來我想好好指點你一下,只是天命難違,你還是下凡去吧!」   無庸一愣,隨即點頭應道:「是!」   「你這一走,咱們再要相聚,就要看機緣如何了。」接著話鋒一轉:「你此次下凡,先去救一個人,這個人與你有莫大的關係,所以必須要把他救回來!眼下他正在前往地府的路上,所以你時日無多,這就去吧!」   「上人,此人是誰?」   老者高深莫測地一笑:「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找到他。」   這句話情理上根本說不通,既然連要找的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去找?難道這也是什麼天機不成?無庸滿腹的疑惑,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悟出了什麼訣竅,當即微微一笑。   老者看在眼裡,欣慰點頭,繼而說道:「仙界一向與地府沒有什麼瓜葛,所以一切都靠你隨機應變,總之一定要記住,盡量不要驚動他人!」   老者交代完之後,大袖一揮,無庸渾身一震,失去了知覺,等他醒轉過來,已經身處陰墟之外。   陰墟是虛茫茫的一片,遠遠望去所有的一切,都似有似無看不真切,但是與外界之間的分界卻極其明顯,由一條變化莫測的玉帶相隔。無庸跨過玉帶一腳踏入陰墟,陡然覺得渾身一輕,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肉身仍端坐在玉帶之外,想來陰墟只有魂魄才能進入,那就是說,現在進入陰墟的,想必就是自己的魂魄了?要是一旦被困在裡面,又會如何?無庸灑脫地一笑,把雜念統統拋到了腦後。   無庸進入的地方,似乎一片無垠的曠野,只是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生氣,只有無盡的死寂,和說不出的壓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與外界相比,陰墟之內別有一番天地。頭頂是昏黃的天空,除了昏黃的雲朵什麼都看不到,雲朵密集而低沉,似乎伸手可及。地面上有一層薄薄的黑霧,透過黑霧,卻看不見地面,只有一腳踏上去,才能感覺略微有些鬆軟,隨即冒出無盡的寒意,令他一時難以接受。   無庸有些茫然,他並不知道上人究竟要他來救誰,但是他有一個預感,自己一旦見到那人,必定會認出來的。既然上人說時日無多,那就是說此人還未曾轉世投胎,或者魂飛魄散,那麼依照有關地府的傳說,就只有搶在那人進入幽冥界之前,把他救出來。   由於是魂魄狀態,無庸跑的很快,而且毫不費力,就是地底冒出的那種陰寒之氣,令他有些不適。地府沒有黑夜白天之說,始終都是一個樣子,無庸粗略估算了一下,這麼跑了至少已經有好幾天了,怎麼說也有幾千里了,可是還沒看到曠野的盡頭,由此可見地府之大,遠勝於厚土界。   又跑了幾天,仍舊是無邊無際的曠野,無庸不免有些疑惑,難道地府果真是大到無邊了麼?心中這麼想著,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極目四望,除了空曠還是空曠,什麼都沒有,哪怕是一座山、一棵樹也見不到。看看頭頂昏黃的雲朵,再看看腳下薄薄的黑霧,無庸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說,幽冥界在天上?又或是地下?   隨即腳尖用力一點,輕輕飛了起來,穿過雲層,越飛越高。正自狐疑,忽然從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無庸心中一喜,知道找對路了。穿過厚厚的一層雲霧,眼前出現了無數的山峰,在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峰極其怪異,上寬下窄,如同倒懸一般,懸浮在高空。山峰之上,是一個極大的氣團,緩緩旋轉;山峰四周,有數條黑色雲霧緩緩流下,形同瀑布一般,傾瀉到下面的深淵峽谷之中。   無庸精神一振,當即飛了過去。這些山看上去很怪,看上去就像在畫中一樣,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隨著越飛越近,山體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變幻著模樣,連綿不絕的山脈,遠遠望去如同海浪一樣起伏蕩漾。這些山大到了極致,足足飛了幾個時辰,才到了其中一座山的上方,無庸放眼望去,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他才知道,為什麼這些山遠遠看上去,會像海浪一樣波動,原來山脊上,是密密麻麻的魂魄,魂魄排成三排,沿著山脊飄飄悠悠地行進。這些魂魄都是淡淡的虛影,加上移動的速度都不慢,而每一座山脊上的情形也都是一樣,所以看上去,才會給人山脈都在晃動的感覺。無庸看了看魂魄的行進方向,統統指向了那座最高的山峰。   無庸沿著山脊急速飛行,底下那些魂魄似乎都失去了意識,對於頭頂上的異樣沒有一點反應。越靠近那座倒懸的山峰,四周彙集過來的魂魄越多,數量何止千萬,無庸心中暗暗叫苦,茫茫「人」海,到哪裡去找那個人,更何況還不知道此人是誰!無奈之下,只得先到那座山峰處看看,然後再想辦法。   越過無數的高山,無庸自己都不知道飛了多久,總算離那座山峰越來越近。剛剛飛到那座山峰黑色霧氣升騰的範圍,立刻就感應到,眼前似乎浮現出兩個大字:幽界!    第八十五章 無庸      「幽界?怎麼不是幽冥界?難道傳言有誤?」無庸好生奇怪,仔細打量著傳說中神秘莫測的地方。   一路而來,所見到的山崖之高,山勢之陡,山體之大,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而這座山峰,比起所有的高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山峰頂上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氣旋,緩緩轉動,氣旋由厚重的雲朵構成,昏黃的雲層內,時不時會閃出一些巨大的光柱,氣旋中間是一個方圓數千里的風眼,風眼正好在山峰的正上方。   山峰包裹在厚厚的黑色雲霧之中,雖然看不太分明,但是大致形狀呈倒錐形,上面彷彿是一個極大的平台,越往下越小,直至成為一根巨大的尖刺。整個山峰就像一個陀螺一樣,跟著頂部的氣旋一起緩慢轉動,高高漂浮在半空,被群山如眾星拱月一般,環繞在當中。尖刺所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同樣有一個巨大的氣旋,在深淵之中急速旋轉,與山峰轉動的方向剛好相反。   從四周的山崖上,伸出無數的鐵鏈,一直延伸到雲霧之中,想來是與那山峰相連。而每條鐵鏈之上,都可以見到陰魂那種虛實不定的身影,順著鐵鏈朝那雲霧中走去。   無庸知道,這些魂魄一旦真正進入了幽界,想再出來就難於登天了,不由得大急,到現在,他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鐵鏈何止成千上萬,要一根一根地找過去,沒有個三年五載,只怕還不夠繞著山峰走一圈,怎麼辦?無庸看了看緩緩流動的雲霧,一咬牙飛了過去。   剛剛一衝進黑色雲霧,身子一沉,那種輕盈的感覺瞬間消失,朝下直直掉了下去。無庸大驚,靈力急速運轉,但是毫無作用。眨眼間,落到一根鐵鏈的附近,那些魂魄依舊對於眼前的一切,沒有一絲知覺,順著鐵鏈往前走。無庸瞧得真切,堪堪要擦過鐵鏈時,伸手往鐵鏈上抓去,可是一伸出手,才發覺離鐵鏈還差了半尺。心中暗道不妙,無奈之下,顧不得再隱藏行蹤,一股細細的閃電揮了出去。   閃電光潔奪目,在黑色的雲霧中十分扎眼,如同一條綢帶,搭在鐵鏈之上,無庸身子在半空中輕輕一蕩,劃過一道弧線,終於安然落在鐵鏈之上。鐵鏈寬不過一尺,那些魂魄排的十分緊密,無庸這一下,直接將兩個魂魄給撞了下去。那兩個魂魄似乎對下面的深淵,有著一種本能的恐懼,驚慌失措下,雙手亂舞,連帶著身邊的魂魄一起,給拉了下去。   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一般,無庸站定後一看,前後足足空出了十餘丈,那些掉進深淵的魂魄,雖然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但是一股淒厲之極的怨毒從下方升騰起來。周圍的魂魄似乎對無庸極度敵視,除了後面的魂魄停下來,死死盯著他以外,就連已經深入到雲霧之中的魂魄,也轉了回來,兩邊同時朝無庸慢慢逼了過來。   無庸心中暗暗叫苦,他的本意是要救人,不想大開殺戒,可是看眼前的情形,恐怕不出手是過不去了。當下悄悄張開手掌,一團小小的電光含在掌心,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雲霧一陣翻騰,鐵鏈猛然一陣劇晃,那些魂魄猝不及防下,紛紛掉進深淵之中,無庸雙腳牢牢站定,任憑鐵鏈如何晃動,死死黏住鐵鏈巋然不動,靜觀其變。不多時,雲霧歸於平息,鐵鏈猛地停了下來,說停就停,連一絲擺動都沒有,就像根本沒這回事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身邊的魂魄全部消失不見了。   既然到了這般地步,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況且對於無庸來說,也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性格。當下定了定神,毅然朝前走去。隨著逐步深入,透過雲霧才發覺,最初看到的那些瀑布,流淌的竟然不是水流,而是無數具屍體!猛然見到這般情景,無庸心頭的震驚可想而知,世間居然還有如此慘境,這些屍體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形成了寬逾十數里的瀑布,混合在雲霧之中,緩緩向深淵中流去。   鐵鏈從瀑布中穿過,無庸緩緩走到近前,入目更是震撼,那瀑布的源頭高高在上,不知從何而來,抬頭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這麼多的屍體,要多少條人命來填?無庸來不及多想,一件更令他驚詫的事情映入眼簾,那些屍體似乎都是活人,在緩慢流動的「瀑布」裡不住地掙扎,似乎正在忍受無盡的煎熬。這些屍體各式各樣,既有人族,也有千靈族、棲綿族、鳳羽族等等等等,甚至還有一些靈獸、異獸也在其中,似乎世間所有的生靈,都被囊括其中,而這些生靈,都還沒有死!   「這就是幽冥界?這就是眾生死後的歸宿?」   無庸忽然有一種衝動,他很想去找幽冥界的尊主算賬,當面質問他為何如此草菅人命?堂堂的地府之尊,一界之主,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要不是親眼所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難怪世人談論起地府,總是懷有深深的恐懼和厭惡,的確是大有緣故。可是無庸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不要說找他們理論,就是能否見到他們也大成問題,也許只有神仙才有能力言及於此吧!   強忍住心頭的怒火,無庸硬著心腸不去看那些屍體,一頭扎進「瀑布」之中。剛一踏進到「瀑布」裡面,一股極大的吸力湧來,似乎要把無庸的三魂和七魄,給硬生生剝離開來。說來奇怪,三魂倒還沒什麼異樣,倒是七魄,似乎被一種奇怪的禁制束縛了起來,竟似要隨那「瀑布」一同而去。無庸拚命護住心神,牢牢鎖住七魄,全力往前衝去,希望能盡快衝出「瀑布」的範圍。   到了此時,從自身的體會來看,無庸才隱隱明白過來,那些「瀑布」中的屍體,其實都是從魂魄中剝離出來的「七魄」。世間生靈,雖然並不是都有靈胎,但是絕對都有魂魄,看來這一層「瀑布」禁制,便是要將魂魄中的「三魂」和「七魄」給分開。世間有一種說法,說人死之後,魂魄回歸地府,然後根據前世的所作所為,被劃分為善、惡之類,然後重新投胎。這麼看來,地府其實是將魂魄剝離之後,不知再用什麼方法,重新拼接在一起,再打入輪迴之中。   無庸猜的一點都不錯,地府又被稱作是幽冥界,其實分了兩個界:幽界和冥界,一個管「魂」,一個管「魄」,而無庸現在要去的,正是幽冥界之中的幽界。   越往前走,無庸的心不住地沉了下去,四周無窮無盡的吸力,令他感到越來越吃力,他不知道,「瀑布」還有多長。而要救的那個人,是否頂得住這股禁制之力?要是撐不住,魂魄分離,麻煩可就大了。   無庸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甚至模糊間,他都能見到,有另外的七個自己似乎不斷出現眼前。每到這個時候,無庸就不得不拚命催動靈力,把那七個自己給拉回來。他並不知道,臨行前上人的那一揮,已經給自己的魂魄加了一層護持,要不是有仙家之力的保護,早就和周圍的魂魄一樣,被吸去了「七魄」。終於,「瀑布」中的禁制似乎有了減弱的跡象,無庸心中一寬,知道就快要衝出「瀑布」了。   忽然,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從身後傳來,這種感覺熟悉的,幾乎令無庸感覺到那就是自己!   猛然回頭,就見頭頂上方,有七個熟悉的身影,做著無勞的掙扎。這一刻,無庸幾乎懷疑,那七個身影就是從自己體內流散出去的。毫不遲疑,一道粗大的閃電揮了出去,在那七個身影旁邊炸開,硬生生炸開一個空間,就如同一個氣泡一樣,將那七個身影包裹在其間。那七個身影頓時愣住,齊齊朝無庸看來,臉上的表情各不一樣,喜悅、憤怒、哀愁、欣慰、期望、疑惑、恐懼,可謂不一而足。無庸定睛望去,這一下看的十分清楚,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心情湧上心頭,那七個身影,赫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這一刻,無庸終於明白了上人的苦心,也明白了上人為什麼不直言相告,要救的是誰,因為要救的人根本就是自己!人要靠自己,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別人只能救你的軀體,而拯救靈魂就只能靠自己,此外沒有人能幫你!意會到這一點,無庸也終於明白自己是誰了,原來,自己就是高庸涵!   早在焚天坑墨石洞外,初次和褐甲蠕蟲劇鬥之後,高庸涵為了應對危局,不得不全力施展聚象金元大法,結果險些走火入魔,靈力也幾乎反噬。而後得計穹相助,勉強護住紫府,結果無意中進入到物我兩忘,魂遊天外的境界,靈胎闖入到一處仙家洞府。事後,高庸涵清醒過來,驚覺靈胎不見,當時,還差點陷入到絕望之中。   其實,一切皆有定數,定數源自何處,就連仙界也弄不清楚。定數雖然無跡可尋難以捉摸,但是亦可改變,高庸涵的這次遭遇,便是如此,頗有些逆天而行的味道。他的靈胎誤入仙界,被那座洞府的上仙所察覺,那上仙便是無庸口中的「上人」。這個上人掐指一算,卻與高庸涵有著極深的淵源,為了他這一逆天的舉動,不至於遭到嚴厲的天譴,於是將高庸涵的靈胎暫時留在了仙界。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逆天而行,當然會有極其嚴重的後果,果不其然,高庸涵在與墨魘一戰中殞命,魂歸地府。幸好,上人留下高庸涵靈胎的舉措,還是留下了一線生機。地府中危機重重,這一去可謂九死一生,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外人根本無法插手,只能靠他自己的靈胎,才能救回自己。只是這麼一來,還有一個難題,高庸涵的靈胎滯留仙界,以前的記憶全部消失,他能救回自己麼?   這就讓人有些左右為難了,而這也正是上人沉思的緣故。將高庸涵的靈胎送到地府,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救回自己,修為更上層樓;一個是魂飛魄散,徹底消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喪失掉。將高庸涵的靈胎留在仙界,以上人之能加以調教,加上高庸涵超乎常人的悟性,數載之後定然也能有所成就,但是渡天劫時,只怕也要凶險上數倍,到時候還是魂飛魄散的結果。   憑上人的修為,也看不穿高庸涵的未來,算不出哪一種選擇,才會有最好的結果。不過,他在見到無庸,也就是高庸涵的靈胎時,感受到了無庸的堅定,頓時便有了決定。正是這個決定,讓無庸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見到了另一個自己,明白了自己倒底是誰!   正自感觸,「瀑布」中的禁制突然變得異常強大,閃電擊出的空間,瞬間便被無數的雲霧填滿,那七個身影雖然極力抗拒,還是被拉了下去!    第八十六章 合體      無庸此時反而鎮定下來,既然明白了前因後果,自然不會再有絲毫的猶豫,反身往回走了幾步,靈力噴湧而出,一道電網朝剛才那個方向擊去。「辟辟啪啪」一陣爆響,雲霧再次被炸開,那七個身影再次浮現出來,不過他們掙扎的動作,比起剛才明顯地弱了幾分。   黑色的雲霧似乎極具靈性,被無庸接連這麼兩下激出了真火,開始翻騰起來,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隨著雲霧的翻騰,鐵鏈又開始搖晃起來。無庸趁著雲霧還未席捲過來的一瞬間,一道細細的電光脫手而出,劃出一道弧線,把那七個身影卷在一起,往回猛拉。那七個身影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好像無法承受電光附著的靈力,拚命地扭動著,反往外猛扯,猝不及防下,無庸倒險些被扯下鐵鏈。   雲霧一觸即電光,一道滿是腐爛的陰氣,順著電光襲了過來,無庸激凌凌打了個冷戰,三魂七魄都感覺到了一陣寒意,靈力竟像是被切斷了一般,手下一窒,電光噶然而止。那七個人影此時不但不再理會無庸,反而抱成一團,往「瀑布」深處逃去。   無庸苦笑,看來本體魂魄已經失去了意識,對電光的恐懼,遠超過了「瀑布」。到了這種地步,又豈能放任他們逸去,當即大喝道:「都給我回來!」   這一聲以玄門正宗法力吼出,就如同一枚石子投進水裡,在水面激起層層漣漪,以無庸為核心,一圈圈的法力波動向四周蔓延出去。在無庸身前五丈,大部分的魂魄紛紛慘呼著,或者逃或者爆裂,「瀑布」就像炸了鍋一般,頓時沸騰起來。   那七個身影被這一聲大喝,震得一抖,隨後一愣,有三個身影一下子變得猶豫起來,彷彿是面帶喜悅、欣慰和期望的那三個,回過頭來看著無庸。而另外四個身影則變得更加焦躁,拉扯著那三個身影就要逃走。無庸一見,再往前走了幾步,又是一道電網打了出去,剛好攔住去路。   雲霧再次圍了過來,反擊也愈加犀利,無庸拼盡全力,將那七個身影勉強留在原地,一步一步慢慢靠了過去。每前進一步,所承受的壓力便大了幾分,到最後,眼見離那七個身影只剩一丈的距離,卻再也挪動不了半分。此時從「瀑布」之外傳來尖利的嘯聲,嘯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想來一定是這裡的異常,驚動了幽界守衛。無庸大急!   可是再急也沒有用,單就雲霧本身的禁制,就已經十分厲害。要是單憑自身實力而言,以高庸涵眼前的修為,根本無法與之抗衡,開玩笑,堂堂地府幽界的禁制,豈是修真者所能相抗?之所以能撐到現在,而且僅僅只是略微處於下風,還是得益於仙界上人的助力。可是助力是用一分少一分,就在嘯聲堪堪到達「瀑布」之外時,也是所剩無幾了。   從雲霧傳來的禁制之力,越來越強,「瀑布」中暗藏的幽界法陣,在無庸的全力攻擊下,逐漸運轉起來。無庸只感覺到,體內的靈力似乎已經到了乾枯的邊緣,眼下不光要對付雲霧中的禁制,想辦法把自己另外那「七魄」給救回來,還要對抗法陣的吸力。雙重重壓之下,無庸眼前一黑,身形搖搖欲墜。此時,不要說救回那七個身影,就是自己的「七魄」也快保不住了。   儘管無庸也算是強悍異常,剛才短短時間內,接連在同一個地方,將「瀑布」炸出了數十個空洞;但是,有誰見過浩浩蕩蕩的江水,被一顆小小的石塊給截成兩段,從而斷流麼?無數的魂魄順著「瀑布」湧到無庸身邊,他們受到黑色雲霧的驅使,變得狂躁無比,不斷伸出手、爪子、觸鬚、長舌,甚至合身撲過來,死死抱住無庸的「七魄」,要將其活生生拖出來。至於那「三魂」,則沒有一個受到攻擊,也正是如此,無庸才勉強保住了三分清明。   「難道當真要喪命於此?」無庸不甘心,他已經完全恢復了記憶,高庸涵內心中所有未完成的心願,全部閃電般浮現出來。就這麼死去,怎麼能令人安心?無庸突然暴喝一聲:「高庸涵!你當真忘了自己身背的重任了麼?」   那七個身影突然頓住,在短短的一瞬間,無庸彷彿看見他們有一種千古艱難的抉擇,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七個身影突然流露出一股強大的氣勢,猛地合在一起,變成了一道人影,朝無庸衝了過來。無庸的身邊佈滿了魂魄,無數雙奇形怪狀的「手」,已經將他體內的七條身影,一點一點地給扯了出來。但是此時的無庸,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原本的焦急被欣慰所代替,因為高庸涵的「七魄」,已經醒悟!   就在無庸的「七魄」剛剛被完全剝離開來,一道金光迎面而至,那些撕扯的「手」,以及週遭的魂魄,全部被金光擊的粉碎。一道人影快如流星,竄到無庸身邊,一伸手抄起「七魄」,隨即往自己懷裡一拉,再度合二為一。   一股更為強大的氣勢,伴隨著滔天的戰意,沖天而起,如同一柄利劍劃破長空,「瀑布」被撕開一條巨大的裂縫,繞開無庸和那道人影,朝兩側奔騰而下。無庸只剩下三魂,由於七魄被剝離出去,渾身無力,身子一倒,朝鐵鏈外跌了出去。那道人影及時伸手一攔,將無庸拉了回來,一張熟悉之極的臉龐,出現在眼前,不是高庸涵還有誰?   無庸笑了,而且是開懷大笑:「你終於回來了!」   高庸涵也是大笑,笑聲還是那麼豪爽:「做了一個噩夢,差點把命都給丟了,還好,夢總算是醒了!不過,你也來的太晚了一點!」   無庸「哦」的一聲,略微有些吃驚:「你知道我是誰?」   「哈哈哈!」高庸涵再次大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們本就是一個人來的,誰也離不開誰!」   「不錯,咱們誰也離不開誰,誰也缺不了誰!」無庸的鬥志也旺盛到了極致,續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咱們能不能活著出去,剩下就看你的了!」   高庸涵點點頭:「只要咱們在一起,這天下之大,哪裡都去得!」   話音一落,無庸長笑聲中,合身撲到高庸涵身上,兩者合二為一,重新凝結成一個整體。靈胎再度歸來,高庸涵覺得渾身無比舒暢,體內靈力已然完全恢復,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傳遍整個「瀑布」,無數的魂魄,在嘯聲中拚命往外逃離。嘯聲透過「瀑布」,傳到了外面的群山之中,震徹山谷,回聲接連不斷;嘯聲也傳到了「瀑布」之內的幽界,令幽界之中的陰魂為之側目。   一陣掌聲從雲霧之中傳來,一個溫婉動聽的聲音響起:「不錯,不錯!想不到時隔八百年之後,居然還有人能闖入地府,在九幽冥瀑之中,不但『七魄』不失,反而還能吸納別的『七魄』,有趣,有趣!」   另一個冰冷嘶啞的聲音接著響起:「我看這小子像是仙界中人,然則他的魂魄如何會出現在這裡,著實令人不解!小子,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幽界,不想活了麼?」   高庸涵抬眼望去,就見兩個身影慢慢從黑霧中顯現出來,這兩個人絲毫不受九幽冥瀑的影響,就那麼隨意地站在空中。從這兩人身上傳來的那種逼人的氣勢,高庸涵知道,來者定是幽界中供職之人,而且極難對付。但是他剛剛找回靈胎,並與其合體,雖然還有「三魂」被幽界收去,沒有找回來,但是氣勢上卻不輸半分。   「我來此並不想惹事,只是想找回自己的魂魄,還望尊駕通融通融!」   那個溫婉的聲音哈哈一笑:「老鬼,這個小子一點都不怕你嘛!」   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人從雲霧背後閃出,陰森森說道:「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口氣好生狂妄!魂魄既然被我幽界所收,豈能說要就要?」   另一個人影隨後而至,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身高在三丈開外,頭頂生出一對大大的尖角,一對銅鈴巨眼射出寒光,兩個巨大的獠牙伸出唇外,背後一對寬約五丈的薄翼緩緩扇動,兩個蒲扇一樣的巨爪環抱在胸前。此人看著高庸涵傲然站在鐵鏈之上,搖頭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這個小心眼的老鬼,可有大麻煩了!」聲音柔和之極,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高庸涵大訝,原本以為聲音如此動聽之人,面目一定可親,哪知竟然如此可憎;倒是那個聲音嘶啞難聽之人,倒長得這般好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只是剛才戰意澎湃之下,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反而引起了來人的敵意,當下歉然道:「兩位大哥,我絕無惡意,適才言語無狀,是我的不對,還請多多包涵!」   「你說什麼?」那面目猙獰、聲音婉轉之人,突然厲聲喝道。   高庸涵一愣,暗想自己這句話說的很是謙恭,怎麼此人的反應,顯得如此憤怒?   「嘿嘿!我早就給你說了,你這副尊容,哪個能看出你是女人?」那個眉清目秀之人,突然奸笑了幾聲,說完還不屑地瞅了瞅身邊的同伴。   高庸涵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人居然是個女人,當即瞠目結舌。   那個面目猙獰之人聞言大怒,突然一掌打向同伴,口中罵道:「你奶奶的,我給你說了多少次,別拿我長相說笑,你還要取笑於我,看老娘今天不把你的頭擰下來,給你安到屁股上!」   那個眉清目秀之人伸手一擋,將同伴的巨爪撥開,氣急敗壞道:「鬼母,你別以為我怕了你,怎麼說我也是幽鬼明王,你再胡鬧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鬼母一聽這話,更加惱怒,不住罵道:「你個死老鬼,明王個屁,老娘今天和你沒完!」咒罵聲中,兩人打在一起。   高庸涵看的有趣,兩人的變化也太大、太快了,尤其是那個叫鬼母的,開始時說話溫文爾雅,哪知轉口如同潑婦罵街。再細細一看,兩人修為極高,出手尤其狠辣,無一不是取人性命的歹毒法術。不過幸好,兩人不但沒有攻擊自己,反而因為言語上的衝突,自己倒先打起來了,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悄悄朝九幽冥瀑外走去。   剛剛跨出九幽冥瀑,身後忽然傳來兩道陰毒的法力,就聽見一聲咒罵:「你個臭小子,居然敢跑!」    第八十七章 惡鬼      高庸涵閃身避開,哪知那兩道法力擊中地面後,陡然騰起兩股黑煙,地面驟然裂開,數十雙「手」從地底伸出,跟著爬出十多個鬼侍,裂縫隨即合攏。這些鬼侍雖然是陰魂,但是身形卻有些笨拙,搖搖晃晃,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高庸涵雙手一揮,一道垂弦術擊了出去,衝在最前面的兩個鬼侍躲閃不及,被閃電擊中,碎裂開來,扭曲著化作幾股黑煙。黑煙並不散去,而是又一晃,變成了幾個鬼侍,仍舊衝了上來。高庸涵一驚,這些鬼侍果然不愧是不死生靈,垂弦術竟然無用!   高庸涵連連後退,靈胎中的純陽之力勃然而發,一道細細的金光,宛如利劍一般將一個鬼侍洞穿,那個鬼侍體內噴出一股粘稠的黃色液體,灑落一地,不甘地嚎叫著,逐漸散去。高庸涵心中大定,此時對於聚象金元大法已經運轉的極為熟練,揮舞著金光,斬殺著鬼侍。鬼侍雖然數量頗多,但是尚不足以威脅到高庸涵,所以高庸涵在應對的同時,還能趁著空暇之時,朝鬼母和幽鬼明王那裡看去。   鬼母和幽鬼明王仍舊斗的十分厲害,但是兩人於對方都十分的熟悉,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而且畢竟都出自幽界,也不至於真正的痛下殺手,所以打的旗鼓相當。   高庸涵眼看就要將那些鬼侍屠戮一空,幽鬼明王偷眼一看,頗有些意外,連連喊道:「鬼母,別打了,那個小子又想跑了,你可別忘了咱們該做什麼?」   鬼母亂打一通,氣也出完了,一聽這話當即停手,語氣又變得溫婉起來:「老鬼,這小子當真有些門道,不過你的那些鬼侍也太差了點,這麼多都攔不住他。」   幽鬼明王瞪了鬼母一眼,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在一旁搗亂,這小子哪裡會這麼輕鬆?」接著轉頭朝高庸涵說道:「小子,既然到了幽界,想走是不可能的,我看你修為不錯,不如歸順於我,我可以留你一命。」   高庸涵還未開口,鬼母便笑出聲來。   「哈哈哈!」一陣嬌笑從鬼母口中吐出,十分不屑地說道:「老鬼,你也太沒用了,想來是自顧打不過這個小子,才使出這一手的吧!」   「放屁!」幽鬼明王大怒,張嘴罵道:「你給老子滾到一邊去,看我怎麼收拾他!小子,算你倒霉,今天我就打的你魂飛魄散!」說完,噴出一口黑煙,擊向地面。   這兩個陰魂,一個忌恨別人說她的容貌,一個惱怒被人瞧不起,一旦觸及到痛處便會爆發。高庸涵原本還看的有趣,不料兩人突然停手,把矛頭指向了自己,心中也知道不過了這一關,根本不可能安心尋找自己的那三魂,當即凝神應對。   幽鬼明王一口黑煙噴到地上,也不上前,反而和鬼母一起退到一旁,悠然自得地看著高庸涵。高庸涵知道,地底還會冒出鬼侍,暗暗催動靈胎陽火之力。果然,地面又是一陣晃動,從裂縫中伸出一對鬼爪,跟著鑽出一隻惡鬼。   這只惡鬼不像剛才那些鬼侍,是虛無飄渺的陰魂,而是一隻渾身留著粘稠的黃色汁液,身高一丈開外的無頭屍身。剛一鑽出地面,那只惡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幽鬼明王一記黑煙打在惡鬼肚腹之間,惡鬼一聲慘呼,肚腹上的黏液紛紛被擠到一邊,一張鬼臉慢慢顯現出來。高庸涵沒有急於出手,而是靜觀其變,就見那張鬼臉和那晚在會間集見到的鬼臉,有幾分相似,都是那種扭曲猙獰的神態,暗暗點頭:「那晚見到的鬼臉,果然是出自地府。」   等到鬼臉成形,那只惡鬼張嘴吐出一口黏液,朝高庸涵激射而來。高庸涵往旁邊一閃,黏液擊空,直直射進九幽冥瀑之中,就聽見「瀑布」內傳來數聲慘叫,隨即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傳了過來。   「這惡鬼的黏液,當真歹毒!」高庸涵略微有些心驚,打起精神沉著應對。   惡鬼一擊落空,毫不在意,舞動著鬼爪朝高庸涵抓來。惡鬼身形極快,比之剛才那些鬼侍迅捷了太多,眨眼間就到了高庸涵面前。   這一下大出高庸涵意料,可是剛剛才和靈胎合體,雖然還少了「三魂」,但是反應卻一點也不慢。瞅準鬼爪間的破綻,一低頭從惡鬼身邊鑽了過去,順手一道金光擊在惡鬼手臂之上。這一下純以靈胎陽火擊出,惡鬼自然難以抵擋,手臂猛地爆了開來,無數泛著黃色黏液的血肉朝四周濺落。   高庸涵身形閃到惡鬼身後,跟著又是一記聚象金元大法,擊在惡鬼後背。黏液飛濺中,惡鬼悶哼一聲朝前衝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一轉身,惡狠狠地看著高庸涵,喉頭發出「荷荷」的聲音。   高庸涵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只惡鬼也太不濟了。照這麼下去,最多再來幾下,就會變成一堆碎肉了,以鬼母和幽鬼明王兩人的修為,沒有理由,召出的惡鬼這麼差勁才對。雖然腦子裡滿是疑惑,但是手下絲毫不停,一道道金光打在惡鬼身上,一時間血肉橫飛,汁液亂濺。   「這小子可上了你的大當了,你個老鬼,就喜歡算計別人。」一旁觀戰的鬼母,看著惡鬼被高庸涵打的變成了一堆爛肉,歎聲道。   幽鬼明王陰森森一笑,不無得意地說道:「嘿嘿!我從冥界捉的修鼻惡鬼,豈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這些肉塊一落到地上,和先前那些鬼侍噴灑的黏液合在一起,變成了數十個惡鬼,重新站了起來。這些惡鬼一站起來,便紛紛擠作一團,眾多惡鬼一靠近,身上便長出許多觸鬚,互相纏繞在一起,肉團越來越大。   高庸涵從未見過這等詭異的情景,就見肉團長到十丈開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惡鬼,無數的觸鬚在來回伸縮,像是無數的血肉被縫合起來一樣。這次,那張鬼臉更加清晰,而且多了一對血肉模糊的眼珠,眼珠中射出濃濃的暴戾。惡鬼大吼一聲,那些觸鬚暴漲,朝高庸涵捲了過來。   觸鬚漫天飛舞,把四周封得死死的,高庸涵以指作劍,進守住身前三尺,一團金光包裹在周圍。這些觸鬚不像剛才那些肉塊,不堪一擊,而是堅韌無比,一觸到金光,不過是被彈開而已,只有一些細小的觸鬚被金光斬成寸斷。惡鬼一步步走近,肚腹間的那張鬼臉,嘴一張噴出一道粗大的黏液,黏液一附著到金光之上,便冒出陣陣黃色的濃煙騰起,周圍的那些觸鬚一碰到濃煙,便像是瘋了一般,猛烈地擊打著金光。   高庸涵在當中大感吃力,觸鬚彷彿能吸取魂魄一般,讓他感到極其難受,尤其是「七魄」,像是被什麼東西死命地拉扯,令他根本無法擊中精神對付惡鬼。聚象金元大法施展出來的威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連開始時的一半都沒有。而且令人驚異的是,那只惡鬼不知為何,居然毫不懼怕靈胎陽火之力,一些粗大的觸鬚,已經伸進了金光之內。   由於肉身留在厚土界,而無庸本是高庸涵的靈胎,所以藏鴉指環和雲霄瓶,甚至楚蘭紅淚等法器、仙器,全部沒有帶來。高庸涵不由得想到,要是屍螟蝠在此,對付這些陰魂,當然要輕鬆得多,可是此時已經不容他多想,當務之急,是先要設法應對眼前的危局。   聚象金元大法勃然而發,一道奪目的金光綻放開來,離高庸涵最近的觸鬚全部化作濃煙,那惡鬼吃痛不住,一聲慘嚎把觸鬚都收了回去。高庸涵借此良機,沖天而起,衝出了觸鬚的包圍,飛到半空。   幽鬼明王「咦」了一聲,對高庸涵表現出的實力略微有些吃驚,當下悄然祭出一桿白幡,口中唸唸有詞,白幡一揮,一道難以察覺的白光激射而出,擊在高庸涵背上。這一切快逾閃電,高庸涵躲閃不及,被白光打的摔了下去。那只惡鬼一見大喜,觸鬚在半空中便將高庸涵給捲了起來,猛地往懷裡一扯,鬼臉張開血盆大口,森森獠牙之內,似乎還有數條肉須擺動。   幽鬼明王的這個白幡,是幽界有名的一件法器,乃是九幽神君親手所賜,名為束魂幡,可禁錮魂魄,尤其是對付陰魂亡靈之類,厲害無比。高庸涵被束魂幡擊中,三魂七魄瞬間顛倒迷離,頭重腳輕一頭栽了下去。神智雖然有些昏聵,但是也知道已被惡鬼纏住,立刻就有性命之憂,無奈靈力一絲都提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張鬼臉越來越近。那只惡鬼有些迫不及待,往半空中一躍,將高庸涵吞進嘴裡,唇間時不時有肉須捲過。   「對付這麼一個小子,你放出修鼻惡鬼也就算了,居然還祭出束魂幡,形同偷襲,虧得你還是幽界十八巡察之一,嘖嘖!」鬼母在一旁冷嘲熱諷,一臉的不屑。   「說的好聽,你怎麼不動手?光動嘴誰不會?」幽鬼明王自知手段有些不太高明,收起束魂幡,還了一句。其實就算是單打獨鬥,幽鬼明王也不輸於高庸涵,只是剛才和鬼母力拼了一場,吃了幾個暗虧,怕動起手來無法輕易解決高庸涵,徒遭鬼母恥笑,所以才不惜祭出束魂幡。   幽鬼明王恨恨地想到:要不是這個老鬼婆從旁搗亂,這個小子的魂魄怎麼會便宜給修鼻惡鬼?不過幸好,這只惡鬼是自己煉化而來,總算是沒落到外人手中。看著一臉滿足的修鼻惡鬼,嘴角里不斷流出的黏液,幽鬼明王氣不打一處來,連連催動法訣,欲將其收回,但是那只修鼻惡鬼卻全無反應。   幽鬼明王有些奇怪,又催動了幾下法訣,仍舊沒有動靜。正自納悶,那只修鼻惡鬼突然暴喝一聲,無數的觸鬚反而朝二人襲來!    第八十八章 脫身      這一下出乎意料,幽鬼明王由於不解其中緣故,飄身閃到一邊。鬼母冷哼一聲,伸出鬼爪一把揪住修鼻惡鬼的一條觸鬚,一拉一扯,接著再一抖,那條堅韌之極的觸鬚竟然斷裂開來。鬼母又是一指,一道黑光擊了出去,黑光速度極快,眼見就到了修鼻惡鬼身前。   這道黑光剛一打出,旁邊的幽鬼明王大驚,連呼道:「鬼母,手下留情!」   鬼母一愣,黑光已然沒入修鼻惡鬼體內,隨即又是一聲冷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敢對我出手!」她當然清楚,這只修鼻惡鬼花了幽鬼明王不少心血,知道自己剛才那一下,稍嫌過分,所以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告訴幽鬼明王,出手完全是逼不得已。說完後,不去看幽鬼明王幾乎扭曲的面孔,悄然退到一邊。   修鼻惡鬼被那道黑光擊中,彷彿被刺中了要害一般,疼得渾身一抖,觸鬚全部縮回了體內。鬼母的這道黑光在幽界極其有名,喚作虛寸斷,專門用來碎人魂魄,中者無不日日受到魂魄寸斷的煎熬,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最後一縷魂魄才會消散,端的是狠辣無比。   幽鬼明王見鬼母使出這一招,心中一痛,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從冥界捉回來的這只修鼻惡鬼,是很難保住了。不由得惡狠狠地瞪著鬼母,要不是自知修為略遜一籌,只怕當即就會發作。鬼母感受到幽鬼明王的怒氣,暗自戒備,可表面上卻若無其事。   就在這時,修鼻惡鬼縮成一團的身體,突然再度膨脹,猛然站立起來,一張鬼臉略帶著茫然,看著幽鬼明王和鬼母。鬼臉突然金光大盛,一對眼珠子盯著二人,似乎充滿了怨毒,一道黑光從嘴裡噴出,朝幽鬼明王打來,跟著觸鬚再度朝兩人捲來。   起初兩人還有些奇怪,這一下變故橫生,均自吃了一驚。尤其是幽鬼明王更是訝異,惡鬼噴出的黑光,像極了鬼母的虛寸斷法術,知道不能硬擋,連忙避到一邊。跟著連連默唸咒語,希望能控制住修鼻惡鬼,可是仍無一絲反應。   這一次的觸鬚更多,而且還有一些從身後襲來,鬼母只得先行避讓。   修鼻惡鬼其實是冥界中的一種惡獸,專門以魂魄為食,吃的多了逐漸化作惡鬼,它的觸鬚含有能腐蝕魂魄的黏液,十分厲害。在剛才的打鬥中,雖然包括高庸涵在內,三人似乎都能應對自如,可是大家都很清楚,一旦被這些觸鬚給捲住,也十分麻煩,就算能順利脫身,只怕三魂七魄也剩不了多少了。此時這只修鼻惡鬼像是發了瘋一般,不斷地攻向幽鬼明王和鬼母二人,同時不斷從地底鬼侍那裡汲取黏液,身形愈發膨脹。   幽鬼明王又是心驚又是歡喜,想不到苦心修煉的這只惡鬼,居然有此實力,能將鬼母的虛寸斷給逼出來。一面躲避著漫天飛舞的觸鬚,一面苦思,控制這只惡鬼的咒語為何失靈,口中同時還不忘向鬼母求情:「鬼母,萬萬不可再傷了我這惡鬼!」   鬼母雖然身形高大,但是在修鼻惡鬼跟前,還是顯得十分幼小。一對鬼爪不斷揮舞,撕碎了十數條觸鬚,奈何觸鬚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只得來回躲避。一不留神被觸鬚黏液濺到腿上,一股刺痛襲來,鬼母心中大怒,不再顧忌幽鬼明王的面子,就準備痛下殺手,將這只修鼻惡鬼當場擊殺。忽然聽到幽鬼明王的呼喚,破口罵道:「死老鬼,趕緊把你這寶貝收回去,不然別我怪下狠手!」   幽鬼明王聽得出來,鬼母正在火頭上,只得停滯念動咒語,連聲應承道:「行,行!我這就親自動手,收了這畜生!」   話音剛落,幽鬼明王猛然放出了數十個分身,從四面八方攻向修鼻惡鬼。這一刻才真正顯露出,幽鬼明王的真實實力,他根本不用任何法術,純以武技硬拚。每一個分身對付幾十條觸鬚,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把觸鬚全部給逼了回去。不過只有幽鬼明王自己清楚,這一次比起最早收服這只惡鬼時,要吃力的多。   修鼻惡鬼被幽鬼明王逼得連連倒退,怒吼聲中,張開大嘴又吐出一道金光。這一下大出意料,其中一個分身被金光打中,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幽鬼明王身形一晃,元神一陣煩悶。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金光,幽鬼明王和鬼母都是一驚,這道金光像極了剛才那個小子施展的法術,難道說,修鼻惡鬼吞了那小子之後,居然將其完全融合?接著,又有幾道金光噴出,這一次幽鬼明王早有準備,只有一個分身被金光掃中,隨風而逝。   金光愈來愈盛,幽鬼明王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因為,他很不甘心地發現,對於這只修鼻惡鬼,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能成為幽界十八巡察,當然也是狠角色,幽鬼明王當機立斷,強忍住心中的不捨,分身全部回歸本體,跟著祭出了束魂幡。   幽鬼明王剛剛祭出束魂幡,那只修鼻惡鬼突然一發力,所有的觸鬚全部從身上斷裂,激射而出。如此兩敗俱傷的打法,倒令幽鬼明王有些措手不及,略顯狼狽地左閃右避,高接低擋,總算躲過這一輪猛攻。再定眼看去,那只修鼻惡鬼由於沒了觸鬚相連,渾身的肉塊一塊塊脫落下來,身形一晃轟然倒塌。   幽鬼明王從未見過這種情景,修鼻惡鬼竟會如此拚命,目瞪口呆之下,居然忘了催動束魂幡。倒是一旁的鬼母大喝一聲:「想跑?給我出來!」   話音剛落,就見鬼母雙爪平胸推出,從半空中擊出兩道綠光,瞬間沒入地面。綠光穿透力極強,在半空中可以清晰地看見,地面之下綠光化作寸寸綠芒,如同爬蟲一般向四周擴散。跟著一閃地面隨即炸開,修鼻惡鬼留下的肉塊也被炸得粉碎,數百個鬼侍被拋了起來,這些鬼侍被綠芒擊中,在萬分痛苦之中,紛紛碎裂。而在地面裂縫之內,似乎有無數的鬼侍想要爬出來。   看著一地的黏液,鬼母搖搖頭,惋惜道:「這只惡鬼好生狡猾,居然還是讓它給跑了!」說著回頭看了幽鬼明王一眼。   幽鬼明王臉色鐵青,雙眉間一團黑氣時隱時現,顯然是已經怒到了極點。鬼母見狀「嬌笑」一聲,柔聲道:「老鬼,別生氣,回頭我幫你去抓一隻修鼻惡鬼回來?」   「不用!」幽鬼明王一個釘子碰了回來,然後氣鼓鼓地轉身消失在雲霧之中。   鬼母看了看一地的狼藉,歎了口氣,一揮手,一團黑煙過後,地面恢復到先前的樣子,那些意圖爬出來的鬼侍,也被禁制在地下。鬼母身形一晃,隨即也消失在雲霧中。   那只修鼻惡鬼,此時已經變回當初一丈開外的身形,悄然到了百丈之下,躲在一群鬼侍之中。那些鬼侍似乎很怕這只惡鬼,擠作一團,紛紛躲到一邊。修鼻惡鬼不去理會身邊的那些鬼侍,側耳傾聽,半晌之後才咧嘴一笑,朝前鑽了過去,鬼侍自動讓出一條通道,惡鬼很輕鬆地從石壁中鑽了出來。   石壁之外就是九幽冥瀑,這只修鼻惡鬼伸手從「瀑布」中抓出一隻魂魄,往嘴裡一塞,表情輕鬆而愜意。一對血肉模糊的眼珠縮回到肚腹內,鬼臉露出古怪的笑容,輕聲說道:「朋友,出來吧!」   修鼻惡鬼的肚子突然鼓起,鬼臉越撐越大,跟著吐出幾個身影,這些身影合而為一,正是被修鼻惡鬼吞進肚中的高庸涵!   高庸涵被修鼻惡鬼吞進肚子裡時,額頭閃現出一粒星芒,無庸體內攜帶的仙力,使得高庸涵一下子掙脫了觸鬚的纏繞。身處險地,高庸涵本能地一記金光打出,結果與修鼻惡鬼體內的一團黑煙撞在一起,那團黑煙瞬即被擊散。這誤打誤撞的一下,既救了高庸涵自己,也救了修鼻惡鬼。   這團黑煙便是幽鬼明王種下,為的就是操控、煉製這只惡鬼,黑煙一被擊散,修鼻惡鬼便脫離了幽鬼明王的控制。只是猛然間,半天沒回過神,所以才有了那一刻的呆滯。繼而,修鼻惡鬼終於回想過來,當初是如何被人捉住,魂魄慘遭熔煉,新仇舊恨使得它只剩下怒火,這才出手向幽鬼明王和鬼母出手。   鬼母那一記虛寸斷,打在修鼻惡鬼體內,直達靈魂深處,使它痛苦萬狀。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恰好此時高庸涵調息完畢,直接將拒孽靈符畫在它體內,竟然將那道黑光給生生逼了出去。修鼻惡鬼精神一振,這才醒覺,原來自己體內還有一個極強的魂魄,隨即感受到高庸涵的善意,便放手相攻。到了後來,也是得到高庸涵相助,才擊碎了兩個幽鬼明王的分身,並在高庸涵的提醒下,提前發動,才躲過了鬼母的最後一擊。   修鼻惡鬼一見高庸涵現身,咧嘴笑道:「你是誰?」   高庸涵靠在石壁之上,長舒了一口氣,答道:「我是來找『三魂』的,被人發現,所以就打了起來。」   「你居然不是幽界的人?」修鼻惡鬼大感詫異,一對眼珠又冒了出來:「你可知這幽界一旦進來,要想再出去可就很難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的魂魄被地府給收了進來,只能到這裡來找了。」   修鼻惡鬼抬眼仔細看了看高庸涵,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居然敢闖入地府找魂魄?沒有通天徹底的神通,怎麼可能?」   「此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只是我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高庸涵一自指,傲然說道:「此地雖然凶險,但是我已經把自己的『七魄』給奪回來了,所以一定要找到『三魂』在哪裡。不然,就算安然離去,回到陽間還是活不了。」   修鼻惡鬼嘖嘖道:「傳說八百年前,有一個女子大鬧幽、冥兩界,找什麼人的下落;想不到今天,又有人私闖地府,要找回自己的魂魄。嘿嘿,有意思!」   高庸涵聽到這話,心中一動,修鼻惡鬼口中的那個女子,難道是凝愁仙子不成?想來除了她以外,再沒人能有這等修為了,不禁頗有些感慨,自己能到這裡,其實也和凝愁仙子多少有些關聯。   正自出神,那個修鼻惡鬼突然說道:「既然這樣,我就陪你一起去找『三魂』,順便也好好鬧騰鬧騰。」接著恨恨地罵道:「他媽的,幽界那個雜碎,趁我蛻皮時暗施偷襲,拿我當魔寵,說什麼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第八十九章 幸運      有了修鼻惡鬼這一句話,在高庸涵來說,可謂喜出望外,這是固所願耳不敢請耳的事情。從進入地府以來,所遇到的種種,無一不令人驚心,而幽鬼明王和鬼母展現出的實力,也足以說明幽界絕非等閒。高庸涵自然不會認為,幽鬼明王兩人就是幽界的頂尖高手,因為九幽冥瀑這裡,才剛剛踏進幽界之中。雖然修鼻惡鬼來自冥界,但是幽、冥二界並稱,就算不是識途老馬,也肯定比自己亂闖要好多的。   當下拱手謝道:「多謝,多謝!」   「不用客氣!」修鼻惡鬼擺擺手,反而朝高庸涵施了一禮:「應該是我謝你才對,要不是你,我還懵然不知呢!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高庸涵,老兄是?」   「我的名字太長,你就叫我靈童吧!」   高庸涵有些好笑,這麼一個長相凶殘的惡鬼,名字卻這麼「秀氣」,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   靈童一看便知道高庸涵心中所想,急忙擺手說道:「別笑,別笑!這是我家公主給我取的名字。」跟著哈哈大笑:「其實我自己也不喜歡。」   高庸涵一愣,隨口問道:「公主?什麼公主?」   靈童面容一整:「高老弟,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不能說,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高庸涵也有些失悔,連聲道:「我只是隨口一問,沒有別的意思!」   靈童由於剛剛恢復神智,加上被幽鬼明王煉製多年,所以要調息一下,兩人便在石壁上找了一處不大的平台,各自打坐。從這幾句交談中,高庸涵感覺出這個惡鬼,儘管面目可憎,但是心思卻極其靈敏,而且不失豪爽,倒也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念頭。只是轉念一想,靈童胸前的鬼臉,很像會間集所見的那個地府妖童,沒來由地又有些憂心。   高庸涵甩甩頭,拋開雜念,趁著這個機會,用心體會靈胎合體後的變化。靈胎一去有半年之久,初一融合,還有些許的陌生,而靈胎回歸之後,似乎也陷入到短暫的迷茫之中,端坐在靈台之上,一遍一遍地探察紫府。   由於連番奇遇,連番變故,加上聚象金元大法已經突破到地發殺機的境界,紫府和靈台已經大不相同。對於靈胎而言,雖然感覺只分開了短短的半天時間,但是身處仙家洞府,儘管無緣聆聽到什麼仙家妙法,也多少受到仙氣熏陶,有了幾分變化,兩廂不免有些疏遠。通過幾個大周天的運轉,靈胎與紫府兩者之間,終於消除隔閡,完全融會貫通。高庸涵只覺得暢快淋漓,連帶這魂魄也飄飄欲仙。   等到睜開眼,靈童已在一旁等候多時。靈童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捏著一個陰魂,嘴裡伸出幾條肉須,吮了吮嘴唇,打著飽嗝說道:「這裡的『魄』剛剛同『魂』分開,味道鮮美,你要不要嘗嘗?」   高庸涵知道他是以魂魄為食,雖然難以接受,也只得裝作視而不見,搖頭道:「我不需要,你請自便。」   靈童一笑,手一鬆,把那個陰魂隨手扔進「瀑布」之中,那個陰魂死裡逃生,急忙朝「瀑布」深處鑽了下去。靈童站起身來,拍拍手說道:「走吧!」   高庸涵跟在靈童身後,又鑽進石壁內,在地底穿行。走了約莫上百里,靈童停了下來,扭頭說道:「不能再往前走了,這裡上去,就是幽界的末都廬難城。咱們先歇息一下,等下再上去。」   高庸涵還是初次聽說末都廬難城,當即問道:「靈童老兄,這末都廬難城名字好生奇特,便是幽界的皇城所在麼?」   「這末都廬難城的來歷,我也不知道,不過像這樣的城池,在幽界還有很多,總計有九九八十一座。」   「有這麼多?」高庸涵一聽,倒吸一口冷氣:「那咱們豈不是要一座一座找下去?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這還算多?咱們冥界可是有五百座城池呢!」靈童顯然對幽界很是不屑,無論說起什麼,都是冥界比幽界的好,隨口損了幽界幾句,繼而為高庸涵解釋道:「要找『三魂』,倒也沒那麼複雜,其實——」   幽界雖然有八十一座城池,可是在這地府門口的,卻只有這一座末都廬難城,其餘的,分佈極廣,都在幽界深處。便是靈童自己,也只是聽說過九九八十一這個數字,剩下的城池不要說在何處,就連叫什麼名字也不清楚。   這個末都廬難城,扼守著九幽冥瀑,和冥界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所以為冥界所熟知。凡是陽間生靈死後,其魂魄便被吸入地府,在九幽冥瀑之中,「魂」與「魄」便被一種古老神秘的禁制,給強行剝離開來。「魂」穿過九幽冥瀑,從末都廬難城進入到幽界,受九幽神君管轄;「魄」則順著「瀑布」,一直流進深淵內的那個氣旋之中,過五座生死橋進入到冥界,受五冥神君管轄。   地府本來自成一統,不在五行之中,可是自從九界坍塌以來,也遭受了極大的損失,甚至出現了許多破損。一些陰魂亡靈趁機逃出幽冥界,在世間遊蕩,而世間生靈死後,許多魂魄也無法到達地府,便開始肆虐凡間,令世人聞之色變。為此,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聯手,開始修補地府破損之處。可是,在八百年前,來了一個神秘女子,把地府攪得天翻地覆,兩位神君一起出手,才重創那女子,將其逼退。而修補地府一事,也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   聽到這裡,高庸涵對凝愁仙子好生欽佩,以一己之力大鬧地府,還能全身而退,這是何等的修為,不禁為之神往!同時,對救出葉帆和魁豹等人,也產生了深深的憂慮,這其間要面對何等的艱險,不過事在人為,高庸涵並不因此而喪失信心。   靈童繼續說道:「自那個女子大鬧地府之後,不知為何,兩位神君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幽、冥兩界也就越來越亂了。」   尤其是近幾十年來,魂魄大量滯留陽間,致使地府大為憂慮,而幽界依仗地利之便,時不時地會扣留一些魂魄,由此引來冥界的不滿。另一方面,有一些修為頗高的陰魂,不知如何探聽到了地府的破損方位,時常有人私自逃出地府,也令幽、冥兩界大為頭疼。   「如果猜的不錯,恐怕地府之中,大亂將至啊!」靈童說到這裡,忍不住長歎連連。   靈童知道的地府掌故很多,有些甚至可以說是隱秘,而他卻如數家珍,同時於事理方面,也十分的明瞭,高庸涵不由得想到,眼前的這個靈童,只怕大有來歷。不過事涉地府密聞,也不便多問,所以只聽不說,只是不住點頭。   看到高庸涵一言不發,靈童猛然醒覺,一時不察說的有些多了,當即尷尬笑道:「高老弟,這些話說過就算了,請勿外傳!」   高庸涵面容一整,肅然答道:「我明白,出你口,入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敬請放心!」   高庸涵的這個態度,讓靈童十分滿意,繼續說道:「從陽間來的魂魄,過了九幽冥瀑,便被送到末都廬難城中,要在城中待上至少一年,將塵世中的俗緣洗乾淨之後,才會被送往其他各處。」   高庸涵一聽這句話,心中一寬,因為他剛剛從九幽冥瀑中找回了「七魄」,想來「三魂」不過才剛剛到達末都廬難城,有一年的時間,盡可以從容一些。   靈童轉而詢問道:「高老弟,你都已經有了如此高深的修為,已經是修真者了,怎麼魂魄還會來到地府之中?」   高庸涵一驚:「怎麼?修真者的魂魄不歸地府管麼?」   靈童撓撓肚子,是那種不敢肯定的語氣:「我也說不清楚,聽說很久以前,修真者死後,魂魄是歸地府管轄,像你剛才見到的那兩位幽界巡察,便是由修真者魂魄所化而來。只是九界坍塌之後,便越來越少,近五百年來,再也沒有一個修真者的魂魄,來到地府,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高庸涵滿腹疑問,將自己如何同墨魘爭鬥,以至於身死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由於靈胎無庸的經歷,太過不可思議,便避而不談。一想到無庸,突然醒覺,也許正是靈胎的失蹤,才令魂魄飄到了地府。不過也正是如此,自己才可以在地府之中有機會找回魂魄,獲得重生的機會。一時間,不知是該抱怨還是慶幸,頗有些感慨。   靈童想了半天,也不明所以,一擺手道:「這些事情太複雜了,不是我所能明白的,這且不去管他,我們這就上去吧!」   跟著又細細叮囑了一遍,朝上走去,高庸涵跟在靈童身後,看他不停地吸氣,像是在聞什麼氣味一般。堪堪到達地面,靈童突然回頭厲聲道:「你們給我聽好了,若是讓我知道有誰洩露了我們的行蹤,我定然會將他的魂魄吸的乾乾淨淨!」   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靈童如此聲色俱厲,是說給誰聽的?這麼大聲,也不怕被地面上幽界的人聽到?高庸涵愕然,隨即才想起一路之上,所見到的那些鬼侍似乎很怕靈童,恍然大悟。果然,身邊的那些鬼侍不停點頭,一陣陣「嗚嗚」的鬼哭傳來,靈童點點頭,冷哼一聲鑽出了地面。   後來高庸涵才知道,這些鬼侍全都是末都廬難城中,那些怎麼洗都無法了卻俗緣,被幽界棄置在地底,遭受萬人踐踏的的「魂」。而靈童曾被幽鬼明王關在地底煉製數年,每日都以這些「魂」為食,故而具有絕對的威望。   兩人一前一後鑽出地面,恰好是在一處密林之中,透過林中間隙,可以看到不遠處是密密麻麻的陰魂,排著隊朝前走去。   高庸涵朝四周望去,眼前的景像當真是詭異之極,有種說不出的血腥!    第九十章 三魂      極目四望,幽界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雨水落到地上,把地面染得血紅,赫然竟是血雨。雨勢太大,目力所及不過數十丈,空中全是血紅色的水霧,四周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再看身邊這些樹木,全都沒有樹冠,如同被砍掉頭的屍身一般,扭曲掙扎。血雨沿著樹幹流淌下來,樹幹之中也似乎有血水滲出,不時伸出一隻隻「手臂」,隨即又不甘心地縮了回去。雖然看不清遠處的景象,但是高庸涵知道,這才是傳說中的地獄。   靈童對此見怪不怪,仔細看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搖身一變,變作一隻陰魂,一招手,帶著高庸涵混進到長長的隊伍之中。   這只陰魂隊伍很是龐大,並沒有傳說中的渡魂引看護,兩人混在當中一點也不顯眼。高庸涵留意了一下身邊的這些陰魂,發現他們一個個都表情呆滯,目光空洞,只是默默地朝前行進,想來是剛剛在九幽冥瀑中被剝去了「七魄」,才會變成這樣。血雨仍舊在下,一些陰魂被雨水淋濕,走著走著便慘叫一聲,隨即消失。   靈童悄悄為高庸涵解釋道:「這個血雨,據說是第一層考驗,凡是前世為非作歹的,便會被雨水帶入地下,這些陰魂都是沒有資格進入末都廬難城的。」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又有什麼放之四海的標準?也許一個人的舉動,對一人來說是善,未必對他人而言不是惡,又如何評判?」高庸涵不由得想了想自己的生平,只怕在無意中也曾做了一些錯事,有心為之和無心之過,又該如何界定?不知道地府的這套規矩,是何人而定,高庸涵很是好奇,心想有機會倒要好好討教一番。不過還好,自從學藝以來,還未做過一件昧著良心的事情,也算是可以聊以自慰的了。   往前行了約莫十多里,來到一個極大的岔路口,匯聚了四面八方來的陰魂,然後沿著一條大路朝前走去。這麼多的陰魂,把寬逾百丈的大路擠得滿滿當當,高庸涵和靈童緊緊靠在一起,免得被衝散,混在人群中亦步亦趨。   一過了路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血雨完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地底冒起的一股股黑煙,黑煙在半空凝成烏雲。一陣陣陰風吹過,烏雲在天上不斷變幻出各種圖案,全是猙獰之極的面孔,周圍的空氣也似乎一下子冰冷起來,透出那麼一股子陰寒之氣。   隨著離末都廬難城越來越近,大路兩邊,在黑煙之中時不時有渡魂引巡視,即便是半空之中,也漸漸出現了渡魂引的身影。渡魂引乃地府中原有的生靈,與陰魂不同的是,他們擁有幽冥界少見的實體身軀,軀體外有淡淡的黑煙圍繞,專門負責引導陰魂入末都廬難城。這些渡魂引個個神情肅穆冷漠,手持一盞勾魂燈,看管著底下成千上萬的陰魂,四處遊走,將游散的陰魂一一抓起,丟回到隊伍當中。   渡魂引的模樣很是可怖,半蹲的軀體上頂著一個大腦袋,大腦袋張著一張大嘴,大嘴裡又鼓出一個小腦袋,小腦袋嘴裡吐出細如絲發的觸鬚。胸前背後都有一種奇特的符篆,符篆的紋理與厚土界完全不同,藍光流轉,高高鼓起。高庸涵見獵心喜,暗暗放出神識試探了一下,這些符篆內有一種從未見過的靈力流動,顯然是地府獨有。   高庸涵正自體會地府符篆的獨特,突然一陣騷動從陰魂中瀰漫開來,定睛看去,原來一大隊渡魂引,每人牽著一隻怪獸突然出現在半空。這種怪獸身形不大,其形貌似飛鳥,不過尾巴極長,由於只有淡淡的殘影,看的並不真切,只有一對眼睛異常明亮。這些怪獸一出現,便撲向陰魂,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嚇得那些陰魂四散奔逃,一下子激起了極大的混亂。   靈童悄聲對高庸涵說道:「這種鳥名叫鬼羽,據說是由超脫輪迴的魂魄所化,來去無蹤,十分凶殘。後被收服,和渡魂引一起,成了幽、冥兩界的護衛。」   高庸涵點點頭,低聲問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靈童遠遠望去,就見許多陰魂慘呼著,被鬼羽叼了起來,吞進嘴裡,皺眉道:「我也不清楚,鬼羽雖然和我們修鼻惡鬼一樣,靠吸食魂魄為生,但是這些鬼羽被馴化的時間很長,尤其是就在末都廬難城外,按理說不應該這麼做才是。而且,那些渡魂引居然不聞不問,毫不理會,奇怪的很吶!」   說話間,高庸涵突然生出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在九幽冥瀑中也曾有過,他知道,自己的「三魂」就在不遠處。   正打算循著感覺找過去,突然一道身影躍到半空,伸手將一隻鬼羽的長尾攥住,跟著往回一扯,那隻鬼羽掙扎不掉,被那人捉在手裡。這一下突生異變,幾隻鬼羽見同伴遇險,猛地朝那人撲去,那人把手中的鬼羽當作流星錘,舞的風雨不透,將那幾隻鬼羽砸到一邊,傲然立在半空。那些渡魂引見狀,紛紛舉起手中法器,圍了過去,將那人的退路全部堵死。   靈童突然驚道:「高老弟,那不是你麼?」回頭看時,高庸涵已經衝了出去。靈童大急,顧不得暴露身份,一條觸鬚從口中吐出,將高庸涵攔了下來。   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此刻身陷重圍,要想奪回自己的「三魂」並不難,可是要想全身而退,便要伺機而動了。不禁感激地朝靈童點頭示意,靈童卻十分緊張地朝四周看了看,身邊的陰魂驚恐之下,無人注意到兩人剛才的異動,至於那些渡魂引,則被高庸涵的「三魂」完全吸引,也無人發覺,靈童這才舒了一口氣:「看看再說,不著急出手!」   高庸涵答應了一聲,和靈童一起慢慢朝前擠了過去。   走到近處,高庸涵抬頭看著半空,那人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神色中帶著那麼一股迷茫,擺弄著手裡奄奄一息的鬼羽,對於逼過來的渡魂引視而不見。   渡魂引排好陣勢,一個頭戴高冠的渡魂引走了出來,指著高庸涵的「三魂」大喝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此撒野,來啊,給我拿下!」   四個渡魂引應聲上前,舉起手中的勾魂燈,分四角將「高庸涵」圍住,跟著嘴裡的觸鬚伸了出來,慢慢拂拭勾魂燈。勾魂燈漸漸散發出幽幽藍光,藍光一起,周圍反而暗了下來,只有四盞藍燈異常奪目。以高庸涵的眼裡,居然也無法看透黑暗,只能藉著藍光,勉強辨認「三魂」方位。   「高庸涵」靜靜地站在場中,不受藍光所惑。一陣陰風吹過,傳來細微的「沙沙」聲,一陣時斷時續的歌聲飄起,那些本來驚恐不安的陰魂,在歌聲中漸漸安靜下來,昏昏欲睡。突然幾道電光一閃而過,劃破夜空,藍光登時一暗,隨即又有幾盞勾魂燈被點亮,閃電越來越急,藍光也越來越多。   此時,至少有數十個渡魂引,點亮了手中的勾魂燈,場中藍光大盛。高庸涵看著自己的「三魂」,傲然立在場中,手中垂弦術不斷揮出,不過目標並不是渡魂引,只是朝天上信手揮灑。藍光越盛,閃電的光芒便越弱,「高庸涵」冷哼一聲,目光漸漸變得暴戾起來,雙手一搓,一道粗大的閃電如同銀蛇一般,在場中遊走。銀蛇驟然化作數十個電芒。朝四周擊了出去,數十盞勾魂燈同時炸碎,藍光一閃全部熄滅,場中頓時恢復光亮。   勾魂燈一碎,那陣歌聲也隨即停止,數十個渡魂引盡皆變色,口中的觸鬚也都垂了下去。那個頭戴高冠的渡魂引,一臉的愕然,良久才顫聲道:「你究竟是誰?」   「高庸涵」搖搖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疑惑,沉聲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這些魂魄既然來到地府,你們為何還要對他們百般摧殘?」   那個渡魂引此時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陰魂,前世肯定是個修真者,這在幽、冥兩界是幾百年未曾有過的事情,知道這一次發達了。如果把這件事稟報上去,自己定然會獲得重賞,心情激動之下,有些口不擇言地答道:「這些陰魂微不足道,被鬼羽吞食也是前世的報應,閣下何必為他們出頭?請隨我去參見城守大人,大人一定會對閣下委以重任的!」   「高庸涵」眉頭一皺,不去理會那個渡魂引的胡言亂語,指著底下的陰魂說道:「我沒興趣見那個什麼大人,你先把這些手下和鬼羽撤走,不准再濫殺無辜!」   那個渡魂引一愣,以為自己沒說清楚,續道:「閣下初次來到幽界,想來定然對許多事情還不清楚,容我慢慢道來。我的職責便是在城外甄別善惡,鬼羽乃是我地府靈獸,一定不會弄錯的,就算偶有差錯,吃了也就吃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閣下……」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高庸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猶自沉浸在獲取賞賜的幻想之中,一個人在那裡喋喋不休。   「夠了!」「高庸涵」厲聲暴喝,打斷了那渡魂引的話,森然說道:「你是說,這些魂魄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那渡魂引已經看出幾分不妙,勉強點頭道:「是啊,這些陰魂數量這麼多,況且遲早是要被打入輪迴,所以——」偷眼看了「高庸涵」一眼,聲音越來越小:「所以裡面一些前世作惡的,就拿來喂鬼羽了……」   「高庸涵」不怒反笑,朗聲道:「那我問你,何謂善,何謂惡?善惡是誰訂下的規矩?」   「這個……」   「答不出來了?我告訴你,善惡是靠實力來定的!」說完,一道電光當頭打了下來,這道電光與先前大不相同,竟然帶著妖異的血色,煞氣凌厲之極。一眾渡魂引哪裡見過這等陣勢,被電光氣勢所懾,紛紛四下散開。   那個頭戴高冠的渡魂引,沒想到「高庸涵」翻臉如此之快,首當其衝,被電光擊了個正著,一聲慘呼被燒成了焦炭。隨即從焦黑的軀體裡,飄出一個藍色的身影,驚慌失措地往回跑去,沒跑出兩步,一道犀利的金光打來,將藍色身影活活釘在地上。跟著,「高庸涵」將手中的鬼羽,一點一點地捏成一團,鬼羽疼得連連慘叫,沒幾下便沒了聲音。「高庸涵」雙手一用力,鬼羽化作一團血雨,灑落到地面上。   那些陰魂早已遠遠避了開來,渡魂引和鬼羽,則被「高庸涵」的煞氣嚇得連連後退,場中只有他一個人漂浮在半空,閉著眼睛,露出一臉的愜意。   高庸涵見狀,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因為自己的「三魂」,表現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暴戾。而且從他嘴角的笑容來看,似乎很享受這種殺戮的感覺。難道說,自己的「三魂」經歷了九幽冥瀑之中的魂魄剝離,心中殘忍嗜殺的一面被激了出來?    第九十一章 煞氣      這一刻,高庸涵對於自己的「三魂」,突然有了一種陌生感,靈童卻在一旁低笑道:「高老弟,你的『三魂』很威風嘛,痛快,痛快!」   高庸涵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前方黑煙翻滾,知道末都廬難城派人來了,靈童也收起笑臉,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只有場中的「高庸涵」,仍是一臉笑意,直到一大群人出現在面前,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來的是一大隊渡魂引,不過與剛才的那些有天壤之別。這些渡魂引身形高大,身上的符篆十分顯眼,在身前緩緩流動,時不時噴出一股藍色的火焰,殺氣騰騰。個個腳下踩著一隻鬼羽,這些鬼羽體形也要大得多,除了眼睛之外,雙翅也晶瑩透亮,長長的尾巴帶起漫天的煙霧。   鬼羽衝到陣前倏地飛到半空,繞了個圈子定在空中,隨後往兩邊一閃,其上的渡魂引齊齊拔出一柄骨紋巨劍,舉向空中。這一隊人馬不過數百,但是進退有據聲勢驚人,竟如同有萬馬千軍一般,絲毫不遜於當初虻尊手下的十萬蟲人大軍。   在渡魂引中間,從煙霧中緩緩出現了一隻巨獸,這隻巨獸兩條好長的觸鬚沖天而起,扁長的軀體一點一點露了出來,足足有三十餘丈,長著二十多對細足,居然是一隻極大的蚰蜒。蚰蜒上面坐著一個陰魂,這個陰魂一身白袍,面白如玉,扁平的面孔上,長著長長的鬍鬚,對比周圍陰暗的環境,十分醒目。   靈童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悄聲說道:「高老弟,據說末都廬難城的城守,曾收服了一隻異界蚰蜒,想必這個人就是此地城守了。」   場中的「高庸涵」卻夷然不懼,只是看到那只蚰蜒時,微微皺了幾下眉頭。   那白衣陰魂上下打量了「高庸涵」幾眼,開口問道:「閣下生前是修真者?」   「算是吧!」   「那麼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地府!」   「既然知道是地府,當遵守地府的規矩,為何又殺了我的屬下?」那白衣陰魂的口氣並不算嚴厲,但是言語之中隱隱流露出一股陰寒之氣。   「你的屬下濫殺無辜,我只不過是幫你管了管。」語氣也很平淡,但是針鋒相對,沒有絲毫退讓。   那白衣陰魂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遠遠傳了出去,震得地面上的陰魂東倒西歪,又是一陣騷動。先前的那些渡魂引在同伴來了之後,膽氣一壯,又漸漸散了開來,這時一見底下陰魂出現混亂,在一旁不停喝阻,同時,幾隻鬼羽趁機飛掠而過,吞食了幾個亂跑的陰魂。   「高庸涵」手中一道閃電擊出,纏住一隻靠的較近的鬼羽,往回一收,捏住那隻鬼羽的脖子,鬼羽大驚拚命掙扎。   那白衣陰魂見狀笑聲一頓,森然道:「在我面前,你還敢如此放肆?當真是不要命了麼?」   「我早就沒命了,要不然怎麼會到了這裡?」「高庸涵」面無表情地說道:「看來你這個身居上位的,水平也不怎麼樣,縱容手下肆意殘殺,也不知你怎麼管教的,真正是豈有此理!」   那白衣陰魂怒極,當即就要發作,忽然從遠處傳來幾聲大笑:「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妙筆仙,連外人都看出來了,看來你這個城守實在不怎麼樣!」   看著煙霧隱隱顯現的一個身影,妙筆仙眼睛突然變得異常犀利,咬牙道:「幽鬼明王,你不在你的千魂洞裡呆著,跑到末都廬難城做什麼?」   這時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沒辦法,我們忝為幽界十八巡察,哪裡有那麼多空閒享清福啊!」   妙筆仙只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澀聲道:「銀姬鬼母,你也來了?」   一陣嬌笑聲中,鬼母高大猙獰的身形也從煙霧中,緩緩走了出來。   妙筆仙長吸一口氣,從蚰蜒背上站起身來,朝兩人作了一揖,苦笑道:「末都廬難城好大的面子,居然同時迎來了兩位巡察使,二位大駕光臨,真正是蓬蓽生輝!」   銀姬鬼母笑道:「妙筆仙,用不著那麼緊張,我們兩人辦完事就走,你仍舊當你的城守,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三人之間的這幾句話,充滿了猜忌,高庸涵和靈童對視了一眼,看來幽界之內並不平靜,似乎明爭暗鬥的很厲害。至少末都廬難城的城守妙筆仙,和什麼十八巡察之間的關係,裡面就大有文章。高庸涵這才知道,自己前不久遇到的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其地位居然如此之高,還在堂堂一城城守之上;雖然敗在了幽鬼明王手中,但也算得上是雖敗猶榮了。   妙筆仙聽到銀姬鬼母這麼一說,略略放下心來,試探著問道:「不知二位巡察使,到末都廬難城有何公幹,可需要我從旁協助?」   「那倒不必,咱們兩人還不是為了這個小子!」銀姬鬼母說完,指了指「高庸涵」。   妙筆仙一聽,心中大定,接口道:「那就不勞二位巡察使了,此人殺了我手下,我正要將其拿下治罪,既然他還得罪了兩位,乾脆將他當場格斃算了。」   「高庸涵」冷笑道:「大言不慚,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要打便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妙筆仙一怒,隨即一笑,對銀姬鬼母說道:「鬼母、明王,請在一旁稍歇,看我把他給滅了。」   「還輪不到你!」久久未出聲的幽鬼明王,一閃身到了場中,對「高庸涵」和顏道:「你跟我們走,我保你無事!」   妙筆仙臉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頭大怒,當著一眾手下,幽鬼明王連番削了他的面子,要不是礙於幽鬼明王的身份特殊,和旁邊的銀姬鬼母,早就動手了,心中暗想:「你個老鬼,有機會一定讓你知道我妙筆仙的厲害,否則還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這邊高庸涵和靈童,對於幽鬼明王態度的轉變,也是有些詫異,不久前在九幽冥瀑之外,幽鬼明王還要殺了自己,哪知現在居然完全轉變。他們不知道,就在銀姬鬼母追上幽鬼明王,剛走了幾步,就接到幽界神殿的法諭,要他們將這個修真者的魂魄,安全帶回神殿。   接到神殿法諭後,幽鬼明王先是一愣,怎麼神殿這麼快就知道此事了?隨即想起高庸涵已經被修鼻惡鬼給吃了,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人都沒了,怎麼帶回去?幸虧銀姬鬼母還算清醒,兩人一商量,記起高庸涵曾說過,要去尋找失散的「三魂」,總算鬆了口氣,只要能找到那「三魂」,便可交差,當即趕往末都廬難城。說來也巧,恰恰碰到「高庸涵」正和妙筆仙對峙,可謂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當下一合計,由銀姬鬼母纏住妙筆仙,防他從旁干涉,幽鬼明王則親自對付「高庸涵」,不過這次,他可不敢再衝動了。   「高庸涵」看了看幽鬼明王,搖頭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你闖了大禍,妙筆仙不會放過你的,你先跟我走,其他事情到時候再說。」   「那他們怎麼辦?」「高庸涵」指了指底下那些瑟瑟發抖的陰魂,看到遠處一個提著勾魂燈的渡魂引,正在狂毆幾個陰魂,將手中的鬼羽狠狠扔了過去,將那個渡魂引砸倒在地。這一下,嚇得那些渡魂引躲得遠遠的,妙筆仙雙眉一抬,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幽鬼明王暗暗搖頭,怎麼這個「三魂」,比起他的「七魄」來脾氣更大,起初遇到的那個「七魄」至少還會講一點道理,可是這個「三魂」卻如此暴躁?暗暗壓住心中的不快,繼續說道:「這些陰魂千百年來都是這樣,憑你根本插不上手,休要多言,快些跟我走!」   「高庸涵」神情一變,一句話頂了回去:「我偏要插手,你待怎樣?」   幽鬼明王氣的鼻子都歪了,要不是神殿法諭不容違背,早一個巴掌打的他魂飛魄散了,面容數變才耐著性子說道:「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那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肯定和你大有淵源。」   幽鬼明王實在很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憤然出手,因為一旦出手,極有可能又會把眼前這個「三魂」打死,到時就沒法向神殿交差了。又氣又急之下,靈機一動,打算用言語將「高庸涵」騙走。   「高庸涵」一聽到這句話,心亂如麻,一時間無數的念頭紛沓而至,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一一浮現在眼前。當日死在墨玄莊後,魂魄晃晃悠悠到了地府,渾渾噩噩跟著一幫子亡靈,一路輾轉到了這裡。在經過九幽冥瀑時,被「瀑布」內的禁制,硬生生將「七魄」剝去,前世的記憶也被封存了起來。   經過了一大段血雨的蕩滌,眼睜睜看著大批的陰魂,在慘叫聲中隨著血雨沒入地下,高庸涵的「三魂」便已經對所謂的地府,生出了極大的反感。踏上前往末都廬難城的大路,更是感覺到幽界對於陰魂的漠視,所以一看到鬼羽肆虐,隨意吞食陰魂,便忍不住對渡魂引出手懲治。其實,這更多的是基於一種天性,一種本能。   此刻明白了前因後果,回憶起前世聽到的,關於地府的種種不好的傳言,再和所見一印證,自然對那些傳言深信不疑,對幽鬼明王口中的幽界,也是心生厭惡。而「七魄」的丟失,意味著再也不可能重返陽間,再也不可能去實現此前的種種抱負,自然再也見不到紫袖、鳳五、葉帆等人,這令他怒火中燒!   再看看身邊,妙筆仙陰陰魂毒辣的目光,幽鬼明王略含威脅的邀請,銀姬鬼母猙獰的面孔,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一絲暴戾,被徹底激發出來!   幽鬼明王看到眼前的這個陰魂,聽了自己的話以後,頭垂了下去,還有些得意,認為自己的這句話說的很聰明。可是突然感覺到不對勁,眼見「高庸涵」的雙手不住地顫抖,等到他把頭抬起來,幽鬼明王也自吃了一驚,扭曲的面龐上,一對眸子變得赤紅,目光中全是血腥和暴戾,不禁心中大叫不妙。   一股怨毒到了極點的煞氣,向四周瀰漫開來!    第九十二章 歸位      這股煞氣如此強烈,連潛伏在一旁的高庸涵本人,都察覺到大為不妥,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似乎自己的「三魂」有暴走的趨勢。受到「三魂」煞氣氣機的影響,突然感覺到體內剛剛找回不久的「七魄」,也是怒氣勃發蠢蠢欲動,不禁暗暗叫苦。高庸涵終於理解了狂尊的異變,一旦心神中陰暗的一面被激發出來,的確極難控制,眼下要不是尚有靈胎壓制,自己肯定按耐不住「七魄」的躁動,早就衝過去了。   高庸涵在這邊,苦苦壓制心中的殺意,場中的「三魂」,已經出手了。   高庸涵此時的修為,比起普通的修真者而言,已經高出了許多,所以「三魂」殘留的意識中,對於局面的把握也極其準確。身形一晃,並不攻向幽鬼明王等人,反而朝四周的渡魂引下手,因為他們手中的勾魂燈,頗能惑人耳目。   就見一連竄的閃電,朝四周揮灑出去。那些渡魂引不過是幽界尋常的小嘍囉,豈能與垂弦術相抗衡?先前就被「高庸涵」的煞氣所震,此時一見閃電襲來,亡魂大冒,電光閃過之後,渡魂引倒了一大片,連帶著鬼羽,也被電光擊中,化作一片血雨。   幽鬼明王見狀大驚,謹守住神殿法諭,猶豫著要不要出手,那邊妙筆仙已經忍不住大喝一聲,麾下數百名渡魂引,駕著鬼羽衝了過來。銀姬鬼母也是大感頭疼,只得密語幽鬼明王,暫且退到一邊,靜觀其變。   渡魂引排出一個陣勢,分成上下兩隊,以扇面環繞過來,上下夾攻。「三魂」內的暴戾之氣,似乎從剛才的殺戮中,變得更加亢奮,血紅的眼珠幾乎凸了出來,一道電網鋪天蓋地當頭砸下。   這些渡魂引乃是末都廬難城正規的鬼兵,實力自然不弱。眼見這道電網來勢甚猛,留下一小隊,約莫三十餘人,迎著電網衝了上去;其餘的渡魂引,陣型一變,避開電網,改成左右夾擊。一聲炸雷,電光驟然亮到極致,將周圍的煙霧都驅散一空,藉著電光,高庸涵遠遠看到一座城池的輪廓,雖是驚鴻一瞥,也可見到其雄偉之極。電光一閃而沒,那三十餘個渡魂引被炸得屍骨無存,三十餘道藍色的身影,也被炸得魂飛魄散。   妙筆仙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陰魂居然有如此修為,一抬手就毀去手下三十餘名精銳,一跺腳,駕著那只異界蚰蜒飛到高空,雙目緊盯著場中。   幽鬼明王與銀姬鬼母相視搖頭,從對方眼中都看出了深深的憂慮。「高庸涵」這一下雖然威猛絕倫,卻也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因為妙筆仙此人最是護短,而且睚眥必報,這麼一來只怕很難善了了。   銀姬鬼母有些不知所措,低聲問道:「萬一妙筆仙親自出手,我們怎麼辦?」   幽鬼明王雙眉緊皺,半天才悄聲回道:「不管那麼多了,總之此人不能死,否則我們無法向神殿交代。」   「這麼一來,不是把妙筆仙得罪到家了?」銀姬鬼母仍有些疑慮,說心裡話,十八巡察雖然與各城城守之間暗鬥已久,但是畢竟面子上還是一團和氣,這麼一來,只怕立刻就是撕破臉的局勢,當下遲疑道:「神殿這些年來愈加勢弱,一旦再和城守之間對立,只怕於咱們的大計,有很大的影響,老鬼,你可要想清楚了!」   幽鬼明王反問道:「神殿法諭有多久沒用過了?我記得至少已經有三百年了吧,這次神殿如此看重這小子,想來一定有極其重要的原因,否則不會讓我們不惜一切,要將此人帶回神殿。」跟著看了看場中,不住游鬥的「高庸涵」,悠悠說道:「也許,咱們的大計,希望就在這個小子身上,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乾脆我攔住妙筆仙,你去劫了此人便走?」遇到這種大事,銀姬鬼母終究有些拿不定主意,繼續問道。   「不著急,我們先看一看,等到兩邊打的差不多了,再相機而動!」兩人才說了幾句話,場中情勢又是一變。   妙筆仙雖然沒有直接出手,但是居高臨下,於戰局看的十分清楚。渡魂引在妙筆仙的指引下,化整為零,分作數隊,連破兩道電網,從四面八方不斷攻向「高庸涵」。這麼一來,「高庸涵」頓時陷入被動,無暇再施展垂弦連疆法術。所幸那些渡魂引十分忌憚他的閃電,不敢正面硬拚,數隊人馬只是輪番游鬥,儘管應付起來十分頭疼,但還不至於太過吃力。   高庸涵的「三魂」由於恢復了大部記憶,對付這種攻擊也自有一套辦法。他瞅準時機,使出聚象金元大法,擊傷了幾隻鬼羽,趁著這一隊渡魂引陣型混亂之際,尾隨其後衝出包圍,反過來也以游鬥的方式,斬殺渡魂引。要論單打獨鬥,渡魂引哪裡是他的對手,一時間,數百鬼兵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數百名渡魂引死傷幾近一半,妙筆仙臉色愈發難看,但是他還不能出手,除非有一擊必殺的機會。因為旁邊的那兩個巡察使,虎視眈眈地守在一旁,從他們剛才的言辭中,不難看出,一旦一擊之下不能將這個陰魂擊殺,兩人一定會向自己出手。   妙筆仙雖然不懼任何一個,但是兩人聯手,他自忖絕非敵手,所以他必須等,除非使出那件寶物,只是那麼一來,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可是這麼下去,自己的這些精銳極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妙筆仙不由得心中大恨,要不是神殿在前些年,突然抽調了自己的烏魂師,哪裡會有今天的捉襟見肘?   「高庸涵」越打越順,這些鬼兵雖然悍不畏死,但是也經不住這般殺戮,陣型漸漸混亂起來。靈童推了推身邊的高庸涵,讚道:「高老弟,想不到你這麼厲害,難怪能擊破那老鬼在我身上的禁制!」說著回過頭去,才發現高庸涵滿臉痛苦的表情,臉漲得通紅,似乎在極力忍受著什麼,大驚道:「高老弟,你怎麼了?」   隨著「三魂」殺的人越來越多,對於「七魄」的影響便越大,高庸涵幾乎已經快控制不住心中的殺意,直想大砍大殺,以發洩心中的煩躁。   妙筆仙終於忍不住出手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下慘死,也抹不開面子退兵,不再顧及旁邊的幽鬼明王兩人,一聲暴喝,手中突然出現一個銅鐘,奮力朝銅鐘一擊,「噹」的一聲,一道聲波蕩了出去。   「高庸涵」被聲波擊中,手下一緩,隨即身形搖搖晃晃,從半空跌落下來。一個渡魂引恰好守在下方,一催鬼羽迎了上來,手中的骨紋巨劍吐出一道慘白劍芒,朝「高庸涵」刺了過來。   這一聲鐘聲,渾厚之極,響徹天地,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臉色大變,同時噴出一口黑血,從半空中跌落,相顧駭然:「大音蕩魂鍾!」   大音蕩魂鍾是地府中的一件寶物,相傳是地府的一名鬼仙,在升仙前的一件法器,可以奪人心魄,後來落入九幽神君之手。可惜在八百年前,九幽神君同闖入地府的那名神秘女子一戰中失落,此後再無人見過,想不到竟然落在了妙筆仙手中。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都知道,眼下妙筆仙已經動了殺心,不光是要殺死場中的那個陰魂,連自己二人也不會放過。   九幽神君的法器,在幽界沒有人敢私吞。妙筆仙隱忍這麼多年,此時拿出來,自然會把場中的所有人都滅口,否則傳入神殿耳中,憑一個妙筆仙,一個末都廬難城,根本抵擋不住神殿的懲罰。   幽鬼明王甫一落地,當機立斷,祭出束魂幡,一片白光瀰散開來。此時第二聲鐘聲再度響起,白光被擊的粉碎,幽鬼明王又是一口黑血噴出。與此同時,銀姬鬼母也拔出一支髮釵,朝虛空一陣亂畫,一朵極大的紫蓮擋在兩人身前。受到鐘聲的撞擊,紫蓮花瓣紛紛凋落,銀姬鬼母臉色鐵青,連連催動,就見身旁的陰魂不斷被紫蓮吸了進去,花瓣又一點一點長了出來。幽鬼明王面色更加慘白,躲在紫蓮後面,拚命催動束魂幡,朝四周湧來的渡魂引攻去。   銀姬鬼母見紫蓮勉強擋住了鐘聲,總算鬆了口氣。她的這朵紫蓮也是大有來歷,乃是用地府難得一見的異寶紫氣幽蓮煉製而成,由於紫氣幽蓮汲取地府幽魂怨氣而生,只要方圓百丈之內,有魂魄存在,便可以假借魂魄的怨氣,生生不息。不過雖然兩人暫時保住了性命,可是那個陰魂想必已經魂飛魄散了,黯然轉眼看去,卻見那人依然傲立當場。   「高庸涵」被大音蕩魂鍾擊中,從半空跌落下來,眼見就要被渡魂引利刃穿身,突然旁邊一道金光打來,那柄骨紋巨劍轟然碎裂。隨即一個身影欺到身前,抓住那個渡魂引,一道靈符打在身上,那個渡魂引體內藍影被生生打了出來,直接撞到另一個渡魂引身上,藍光一閃化作一縷黑煙散去。這時,兩個渡魂引的屍身才寸寸碎裂,死狀極慘。那人一把將「高庸涵」抱在懷裡,沉聲問道:「你怎麼樣?」   「高庸涵」看著那人,勉力笑道:「你總算出手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看下去呢!」這句話一出,高庸涵才知道,原來「三魂」早已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了。   「怎麼會?我們是血脈相連的一體,你要是死了,我不也得跟著死?」高庸涵被鐘聲一震,心神大亂,已然控制不住「七魄」的殺意,恰逢「三魂」出傳來極其危險的感覺,當即出手,殺了兩個渡魂引。   「呵呵,那還等什麼,還不讓我元神歸位?」   「三魂」顯得十分虛弱,高庸涵不敢怠慢,把「三魂」往體內一收,三魂七魄終於全部找了回來。短短一瞬間,所有經歷過的慘痛、憤怒、無奈全部湧上心頭,高庸涵發出一陣慘烈之極的笑聲:「哈哈哈!」   笑聲與妙筆仙的第二聲鐘聲撞在一起,高庸涵吐出一朵血花,倒飛出去,重重砸到地面上,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深坑中,無數鬼侍伸出雙手,拚命撕扯著他的軀體。   妙筆仙一聲冷笑,手一揮,剩餘的渡魂引,全部攻向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二人。   高庸涵渾身金光一閃,那些鬼侍紛紛慘呼,撕扯高庸涵的手臂紛紛化作一片飛灰。高庸涵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隨手從地底抓出一隻鬼侍,三把兩把把那個鬼侍撕成碎片,一片一片往嘴裡塞去。然後瞪著血紅的眼珠,盯著妙筆仙又是一陣怪笑。    第九十三章 再分      妙筆仙心中一驚,大音蕩魂鐘的威力,他很清楚,如果沒有相應的法器抵擋,除非修為高到了極致,否則根本不可能撐得住。他還記得當年,那個神秘女子,便是被九幽神君出其不意地用鐘聲偷襲,才敗退而去。想不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有此修為,令他一時都有些失悔:「也許不該如此強硬,到現在弄成這個局面,就算能殺了三人,如何應對神殿也是一件非常頭疼的事情,唉!」   高庸涵自然不會知道,妙筆仙已經有了幾分後悔,此刻魂魄同靈胎剛一結合,便隱隱凝出實體,居然有再度突破的趨勢。   通過簡單的修行,可以使人靈胎恢復清明,進而神清氣爽益壽延年。再往下修煉,靈胎漸漸結出紫府有了居所,這時算起來,便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修真大門了。而真正的修真者,是要靈胎結成本體的形態。此時,靈胎才能真正做到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等到靈胎完全實化,就可以完全拋棄掉肉身,從此自由自在地修行。高庸涵此時,便有了靈胎實化的趨勢。   要是鳳五或者紫袖在場,一定會為高庸涵的這一變化,大感欣慰。不過,他們要是看到眼前高庸涵的模樣,也一定會擔心不已。因為此時的高庸涵,已經完全沉浸在仇恨之中,幾欲入魔,正如同當日的狂尊。   此刻,高庸涵根本沒有察覺到自身的這一變化,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妙筆仙,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殺,殺!殺死所有的仇敵,殺光所有看不順眼的生靈,把心中所有的殺氣都釋放出來!   剛才那兩聲鐘聲,其實已經令他受了極重的內傷,而且傷在魂魄,要不是有靈胎全力支撐,恐怕魂魄早已煙消雲散。他的靈胎其實也擋不住大音蕩魂鐘,完全是靠那位仙界上人的仙靈之力,幫他護住週身,他才能重新站起來。但是,他也知道,仙靈之力連番經受九幽冥瀑、幽鬼明王和靈童的攻擊,已經所剩無幾,以眼前的情形來看,最多再有三聲鐘聲,自己便會徹底消亡。所以,一定要將對面的妙筆仙擊敗,將他殺死,否則絕對無法離開這裡,回到陽間。   高庸涵喉頭發出宛如狼嚎的淒厲笑聲,笑聲中宛如鬼哭一般吐出八個字:「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一道金光勃然而發,金光照耀之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遠處末都廬難城高大的城門,和緩緩滲出鮮血的城牆。   妙筆仙被金光刺的閉上了雙眼,這道金光的陽火之盛,連身後數十丈的那些陰魂,都難以承受,在金光照耀之下紛紛魂飛魄散。雖然閉上了雙目,但是眼珠仍舊有一絲刺痛的感覺,妙筆仙朝銅鐘又是一擊,「噹」的一聲巨響,聲波和金光迎頭相撞,金光被震得朝四周激散開來,掀起一陣狂風。四周的黑煙完全被吹散,地面上出現了幾條巨大的裂痕,地底的鬼侍也被震得魂飛魄散。   高庸涵挾聚象金元大法之威,朝前衝出十餘丈,離妙筆仙只有不過二十丈的距離。那邊紫蓮再度凋謝,銀姬鬼母吐出一口黑血,大吼一聲,從體內射出一縷魂魄,注入紫蓮之中,一時間紫光大聲,紫蓮花瓣雖然少了許多,但是卻更加嬌艷。   其實,倒不是高庸涵的修為比銀姬鬼母高深,而是大音蕩魂鍾本就出自地府,對於地府亡靈來說,威力更大。而高庸涵有仙靈之力護體,所以在鐘聲中,反而顯得更加強悍。   高庸涵毫不停留,聚象金元大法再度出手,這一次,金光中竟然夾雜了幾絲血光,金光擊出時,隱隱傳來白象的嘯聲。   妙筆仙情知不妙,高庸涵一下比一下來的猛烈,不用猜就知道這一道金光霸道無匹,當下橫了一條心,目光變得凶殘無比。一咬牙,一口黑血噴在大音蕩魂鍾上,隨即一縷魂魄從體內射出,重重擊在銅鐘之上,鐘聲更加響亮,與金光再次撞擊。   這一下就連漆黑的天空,都被震開了一道口子,一道白光從裂縫中照射下來,白光所到之處,陰魂、鬼侍全部消散的無影無蹤。地面一陣顫抖,無數黑煙如泉湧一般,激射到天空,將那條裂縫重新彌合。   與此同時,幽鬼明王已經將殘餘的渡魂引全部擊殺,而銀姬鬼母的紫蓮,則一寸一寸碎裂,只留了一個花蕊,兩人被強大的金光和音波震得倒飛出去。此時,他們已經近乎絕望,大音蕩魂鍾在妙筆仙捨命催動之下,威力遠不是他們所能抵擋。   高庸涵的魂魄此時再也無法承受,這一聲鐘聲後,被震得飛了出去,只留靈胎仍舊站在原地。   靈童從一開始,便被鐘聲所傷,他的修為比起幽鬼明王等人,還要差一些,而且又沒有什麼法器防身,情勢之危急可想而知。不過,幸好鐘聲不是直接攻向他,所以在第一聲鐘聲響起之後,他強忍住鑽心的疼痛,翻身鑽進地底躲了起來。接著又是幾聲鐘聲,把他震得東倒西歪,魂魄都險些被震碎,大駭之下,一口氣吞食了十多個鬼侍,才勉強挺了過來。他原本想逃,最好是逃回冥界,但是他又很擔心高庸涵,畢竟自己能擺脫幽鬼明王的操控,可以說完全拜高庸涵所賜。一時間,心中矛盾重重。   靈童從外面的鐘聲,隱隱感知到高庸涵還在硬撐,連吃了十來個鬼侍,令他總算是緩過勁來。想了想,一咬牙重新鑽出地面,如果高庸涵實在無力抵擋,那就拼了性命,也要拖著他一起逃走。剛一露頭,就看見高庸涵的魂魄飛了過來,大驚之下,急忙伸手將他拉了過來,隨後看都不看一眼,拖著高庸涵的魂魄撒腿就跑,往地底拚命地逃去。   逃了沒多遠,一聲更加響亮的鐘聲響起,一股巨力襲來,危難之際,靈童將高庸涵的魂魄拉進自己體內,隨即眼前一黑人事不省。恍惚中,靈童覺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不斷下墜,似乎沒有盡頭。一股熟悉的氣息將靈童驚醒,睜眼一看,原來自己被鐘聲震出了石壁,掉進了九幽冥瀑裡面,眼看著離進入冥界的氣旋越來越近,心下一陣輕鬆,終於快要到家了。   可是體內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掙扎,靈童一呆,隨即醒悟,高庸涵的魂魄還在自己體內,如此貿然進入氣旋,只怕「三魂」都會被擠得粉碎。這一驚非同小可,靈童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大急之下手忙腳亂拚命掙扎,將身邊的「瀑布」攪得一團糟,可是身子仍舊急速下墜。透過「瀑布」,眼見在氣旋上方,有一段石壁伸了出來,靈童穩住心神,一點一點朝那個方向游去。總算在掉進氣旋之前,躍到那截石壁上,定睛一看連呼僥倖,這裡也就在氣旋上方不過百丈的高度,生死可謂懸於一線。   靈童抬頭向上望去,看不清上面有多高,也不知高庸涵的靈胎現在如何了。靈童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回去看看,如果事不可為,那就想辦法帶高庸涵的魂魄進入冥界,以他的修為,想來一定會蒙公主收留。如果高庸涵福大命大,靈胎沒死,就將其魂魄還給他。這麼想定以後,靈童朝上爬去。   足足爬了好幾天,才到了兩人初次交談的那個地方,幸虧他能在地底自由穿行,這一路上來還算順利。不過越接近地面,鬼侍越少,到後來,一個鬼侍也見不著,可見當日的爭鬥有多激烈,破壞之大委實令人膽寒。   終於鑽出地面,那些陰魂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依然排著隊默默前行。靈童悄悄來到那日打鬥的地方,地面上的巨大裂縫仍舊歷歷在目,周圍的幾座小山崗,也完全崩塌,一片狼藉。可就是見不到高庸涵的影子,更不要說幽鬼明王二人和妙筆仙了,甚至連渡魂引、鬼羽也沒有出現。   靈童歎了口氣,將高庸涵的魂魄從體內釋放出來,默默地說道:「高老弟,看來你的靈胎凶多吉少,我無力救他出來,你不要怪我!」   高庸涵的魂魄顯得十分虛弱,這幾天,靈童不斷地拿鬼侍餵他,總算是將險些散去的三魂七魄,給凝結了回來。朝靈童搖搖頭說道:「不關老兄的事,遇到這種局面,誰也不會料到。」隨即慘然一笑,暗暗想到:「想不到魂魄先被靈胎所救,現在反過來靈胎卻不知生死,難道注定魂魄與靈胎要分開麼?」   「高老弟,你且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末都廬難城裡給你找點靈水來。」   高庸涵一愣:「什麼靈水?」   「我忘了告訴你,只有用靈水洗去你塵世間的俗緣,魂魄才能進入冥界,否則,『三魂』肯定是保不住的。」   高庸涵一聽就明白過來,所謂洗去俗緣,便是要抹去前世的記憶,哪裡肯幹?雖然知道靈童是好意,想接自己去冥界,但是怎麼也接受不了,當即謝道:「不勞老兄,我不打算去冥界。」   話還沒說完,靈童急道:「你不去冥界又能去哪裡?幽界肯定不會容你!你不必擔心,我曾隨幽鬼明王到過末都廬難城,知道靈水存放在哪裡,況且前幾天的打鬥,他們一定會認為你已經死了,怎麼著也不會猜到有人去盜靈水,你只管放心!」   高庸涵的確有些擔心靈童此去的安危,不過他實在是不想留在地府,只得直言道:「老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一定要回到陽間,因為我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辦!」   「你說什麼?」靈童一臉的詫異,強自壓低聲音怒道:「你不要命了麼?以你現在的狀況,單是九幽冥瀑就會要了你的命,你可知道——」   九幽冥瀑對於魂魄而言,是准進不准出。魂魄自外而入,只不過被抹去大部分記憶,魂與魄分離而已;但是要想從裡面退出去,立刻就是魂飛魄散的結局。就算高庸涵的修為,足以抵擋九幽冥瀑的禁制,但是從地府如何能到陽間,也是一個難題,至少靈童就不知道,出路在哪裡,其中有沒有凶險。   「高老弟,我勸你還是認命吧!再者說了,我們冥界比起幽界來,要好過百倍,我保證,你到了冥界一定會喜歡上那裡的。」靈童一拍胸脯,很有幾分得意地說道:「不瞞你說,我也算是有點身份的人,到了冥界我去求一下公主,把你分配到我那一隊,到時候再給你介紹一幫朋友,未必沒有陽間快活。」   高庸涵緩緩搖頭,語氣中流露出無比的堅定:「老兄,我信你,但我還是要想辦法回去,否則,我寧願魂飛魄散!」   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再無半分轉圜的餘地,靈童一呆,良久才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求,讓我好好想想,看怎麼才能幫你返回陽間。」   高庸涵長揖到地:「靈童老兄,大恩不言謝,高某記下了!」    第九十四章 醉酒      太河源,天子城,審府,後花園。   離高庸涵辭世,已經整整過去三個月了,靈堂早已撤去,但是審香妍依然守在這裡。在後花園的空地上,也就是兩人曾經比試的地方,審香妍結草為廬,整天守著高庸涵的棺材。棺材是上好的楠木,四角鑲有四顆月螢石,高庸涵躺在裡面宛如睡著了一般,一點都看不出已經過世的樣子。   審香妍眼裡已沒了淚水,整日守在棺材旁,每天從早到晚,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至於說的是什麼,沒人能聽懂。三個月下來,審香妍整個人瘦了一圈,憔悴之極。對於女兒的這種狀態,誰勸也沒有用,審夫人每日以淚洗面,審良棋固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也是十分憂慮。就連審原棠也匆匆從外地趕了回來,百般勸慰,依然無濟於事,幸好審香妍神智還算清醒,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審香妍生性倔強,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在她心中,高庸涵的不幸和自己有著莫大的關係。她時常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陷入到深深的自責當中,要不是當初自己過於任性,哪裡會身陷死鎮之中,哪裡會到了墨玄莊,也不至於後來被墨魘的夢境所困。審香妍甚至有一個念頭,高庸涵的死,從某種角度來講,可以算作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這個念頭如毒蛇般,每日吞噬著她的心靈,令她悔恨交加。   起初,她還奢望高庸涵能忽然醒轉過來,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場遊戲,不過是一場噩夢,但是人死不能復生!高庸涵雖然面容依舊,但是僵硬的身軀,始終都是冰冷沒有一絲生氣,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這麼呆呆地守在一旁,盼望著那渺茫的奇跡出現。   可是,這世間會有奇跡麼?   五月十九這天傍晚,審原棠領了一個老者到了後花園,這個老者滿臉的皺紋,一頭稀疏的白髮,最顯眼的就是他那個又大又紅的鼻子。   審香妍的目光一直望著高庸涵,連頭都沒回,冷冷說道:「大哥,你怎麼帶了個外人進來,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我不想有人打攪高大哥,叫他走吧!」   審原棠一聲苦笑:「妍兒,這個老丈自稱是阿涵的故交,特地帶來了阿涵最喜歡喝的酒。」   審香妍仍舊沒有回頭,口氣依然冷漠:「那就把酒放下,趕緊走吧。」   審原棠面色有些尷尬,那個老者倒是毫不在意,笑著衝他擺了擺手,逕自走到棺材旁看了一眼,搖頭道:「天天躺在棺材裡,就算沒死也給晦氣熏死了。」   「你說什麼?」審香妍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抓住老者的手,一臉的難以置信,大聲說道:「你再說一遍?高大哥沒死?」   那老者不答,輕輕掙脫審香妍,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棺材旁邊,從腰間掏出一個酒葫蘆,自顧自地先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他死沒死還用問?不過我老人家心裡始終還記得他,所以從來不認為他已經死了,就當他是睡著了。」   審香妍的目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剛才的那分光彩轉瞬流散,喃喃道:「原來,你說的沒死,卻是這麼一回事,」跟著慘然一笑:「既然睡著了,怎麼還不醒來?」   「能醒來自然會醒來,醒不來就讓他繼續睡,可是哪有睡在棺材裡的?這不是胡鬧麼?」   審香妍點點頭應道:「沒錯,是不應該睡在這裡,大哥?」   審原棠接口道:「妍兒!」   「你幫我把高大哥搬到我房裡,好嗎?」   審原棠暗暗鬆了口氣,朝那老者頜首示意,當即招來兩個家人,將高庸涵的屍身從棺材裡搬出來,一路抬進了審香妍旁邊的一座空房之中。審香妍跟在後面,總算是離開了後花園的草廬。   至於那個老者,自然也尾隨而來,一進了房門就直嚷嚷:「有酒菜沒有?趕緊弄點過來,我陪高老弟和審大小姐喝兩杯!」   「有,有!」審原棠忙不迭地答應著,轉身出門,親自去照料酒菜。等到酒菜端進房中,那個老者將就坐在床邊,將酒菜擺好,拉著審香妍一起坐好,倒了一杯酒遞給審香妍,笑道:「來來來,我們先敬高老弟一杯!」   也不知老者使了個什麼法子,居然真的給高庸涵灌了一杯酒,酒順著喉嚨流進了高庸涵的肚子裡。審香妍眼前一亮,這才仔細打量了老者幾眼,可是這個老頭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高人,儘管心裡還有幾分疑慮,但是也多少抱了幾絲希望。一時間,覺得這個長著酒糟鼻的老頭,彷彿是救苦救難的神仙一般,跟著也不知不覺喝了一口酒。   三個月來,審香妍每日最多喝一碗粥,這也是一家人最為擔心的事情,此時見到妹妹真的開始吃東西,審原棠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悄悄退了出來,趕緊跑去給父母報喜。   「這麼說,妍兒開始吃東西了?」審良棋和審夫人同聲問道。   「沒錯,我親眼所見!」審原棠興奮地說道:「這個老丈果然有些本事,三言兩語,就勸得妍兒回心轉意,不光是從後花園搬了回來,而且還有了胃口。」   審夫人雙手合十,不停地祈禱,然後向審原棠交代:「到時候,一定得好好謝謝人家才是,阿棠,這份禮物不能輕了!」   「我知道,娘,你就放心吧!」   審良棋對於兩母子的話,不太在意,倒是對這個老者的身份,尚有幾分疑慮。今日下朝回家,剛到府門口就被這個老者給攔住了,老者一嘴的酒氣,說什麼也要進去跟高庸涵喝一杯。審良棋本來就因為擔心女兒,心情很不好,再一看是一個醉酒的老頭,雖然不至於立刻就將他趕開,但是也沒怎麼理會,只是命手下將他攔在外面,好言相勸。哪知老者瘋瘋癲癲,死活賴在門口不走,說什麼也要進去。   審良棋當即就要發作,那個老者看看勢頭不妙,冷冷說了一句話轉身便走:「我老人家好意救你女兒,卻這般不識好歹,罷了,罷了!」   審良棋聽得分明,心中一動,連忙追了上去,好言向老者討教,老者這才說出原委。老者自稱是高庸涵的故交,聽聞他遭逢不幸,所以特來祭奠。審良棋仍有疑慮,問老者如何說出要救自己女兒的話,老者便開始裝瘋賣傻,顧左右而言他了,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審良棋將老者帶進府中,命兒子審原棠將其帶到了後花園。   從眼前看來,女兒總算是有了幾分變化,令人欣慰,但是對於這個老者,還是不能不有所防備。於是審良棋悄悄把兒子叫道一旁,低聲吩咐道:「阿棠,你今天辛苦一下,多陪陪妍兒,順便再多留意一下那個老者。」   審原棠頗有些意外,但是看到父親緊鎖的眉頭,也就不再多問,點點頭向內堂走去。還沒到審香妍的房門口,就見到一些下人擁在迴廊拐角處,竊竊私語,不禁有些奇怪,張嘴喝道:「你們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一眾下人回頭,見是少爺,唯唯喏喏支吾著,眾人中有一個下人壯著膽子回道:「回稟少爺,我們本來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可是一股酒香遠遠飄了過來,所以大家順著香味就過來了。」   「胡鬧!趕緊都散了吧。」審原棠皺了皺眉頭,把下人遣散,然後用力聞了聞,卻什麼味道也沒聞到,搖搖頭走到審香妍的房門口。剛推開門,一股極其濃冽的酒香迎面撲來,這股香味從未聞過,簡直是妙不可言。審原棠也是好酒之人,一聞之下先就醉了三分,當即看去,就見那老者正拿出一個玉瓶,仰頭喝了一口,隨即又將瓶口塞住。說也奇怪,瓶口一被塞住,香味也就驟然消失。   審原棠幾步衝到老者身邊,抿了抿嘴唇,笑道:「老丈,敢問你這酒——」   老者一笑,說道:「我這酒是仙酒,常人不能喝的。」   審原棠大奇,接著讚道:「我喝過無數好酒,卻從沒聽說過什麼『仙酒』,不過剛才只是這一股香味,便勝卻了世間所有的美酒,倒也擔得起『仙酒』兩個字!」   那老者不理會審原棠的艷羨之色,夾了一個肉丸送到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小丫頭,別光顧著喝酒,你也吃啊?」   審原棠這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麼,轉頭看了看審香妍,驚奇地發現,審香妍已經喝的醉眼朦朧了。當下急道:「妍兒,你怎麼喝成這個樣子了?」跟著扭頭對那老者苦笑道:「老丈,你怎麼叫我妹妹喝酒啊?」   「嗨!」老者一臉的不以為然,撇撇嘴說道:「小子,我看你也是好酒之人,難道不知道酒的妙處麼?這世間要是沒酒的話,豈不少了太多的滋味了麼?」   「我知道,可是你老也不該灌一個小女孩啊?」   「小女孩?」老者不住搖頭,又夾了一塊火腿送進嘴裡,邊吃邊說:「你這個妹子性格爽直,猶勝鬚眉男兒,但是這次事情對她打擊太大,鬱結始終橫亙心中,長久下去難免會傷及肺腑,再嚴重一點,靈胎都會有所損傷。」   說到這裡,審原棠一驚,終於可以肯定,這個老者絕非常人,否則焉能說出「靈胎」二字?不過老者的話著實令他有些心驚,急急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老者笑笑不答,又掏出那個玉瓶,擰開塞子,一股香味再次溢了出來,看著審原棠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不禁啞然失笑,取過一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遞給審原棠。   審原棠接過酒杯就要往嘴裡送,老者擺擺手制止道:「這酒是給你妹妹喝的,你要喝,回頭再說。」跟著嘿嘿一笑:「正所謂一醉解千愁,我這酒一下去,就能將這個小丫頭的煩惱,全部去得乾乾淨淨。」   審香妍聽到二人的對話,勉強抬頭,看著哥哥遞到嘴邊的酒杯,聞了一下濃郁的香味,隨口說道:「酒怎麼可能真的能消愁?那不過都是騙人的!」嘴裡雖然這麼說,但是仍舊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酒雖說異香撲鼻,但是入口卻辛辣無比,酒一下肚直沁心神,突然一股心酸湧了上來,隨即放聲大哭。   這一哭,哭得死去活來,直把這三個月來的種種委屈和悔恨,全部哭了出來。酒勁上湧,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迷迷糊糊間,彷彿感覺到高庸涵走了過來,又驚又喜之下腦子「轟」的一聲,就此人事不知。    第九十五章 還陽      恍恍惚惚間,審香妍感覺到了一處虛空,這裡的虛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一切都顯得極不真實。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只是隱隱覺得在這一片虛空之中,似乎有自己一直掛念的東西,一種熟悉的感覺傳了過來,迷茫之中不知不覺地朝前走去。   透過層層迷霧,隱隱傳來一陣低沉婉轉的琴聲,審香妍一愣,順著琴聲慢慢尋了過去。走不多遠,便看見兩個人影,高坐在一輛輦車之上,任憑她再怎麼往前走,始終離那兩人都有七八丈的距離,再怎麼用力看,也看不清那兩人的模樣。從外表上看,撫琴的是一名女子,坐在一旁傾聽的則是一名男子,而這個男子,審香妍幾乎可以肯定,此人便是高庸涵!   審香妍渾然忘了身處何方,她幾乎是嘶聲力竭地喊著:「高大哥,高大哥!」但是那兩人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喊聲,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依舊沉浸在琴聲之中。審香妍的心都幾乎碎了,她日思夜想的高庸涵,居然是和另一個女子呆在一起,似乎從不曾意識到自己的一片苦心。憤而出手,用的是丹鼎門的絕學「靈光夕照」,但是這道靈光卻在兩人身前三尺的地方,噶然而止。   那名女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琴聲一滯,「叮」的一聲琴弦斷開,猛地站起舉目望了過來,一旁的高庸涵則茫然不知所措。那女子手一揮,從虛空中閃現出數十名無頭惡鬼,張牙舞爪地朝審香妍撲了過來,這些惡鬼渾身留著粘稠的黃色汁液,肚腹間一張恐怖的鬼臉,鬼臉中伸出無數的觸鬚。審香妍一時被驚呆了,惡鬼堪堪到了身前才發出一聲尖叫,正待施法卻已不及,被惡鬼抓了個正著。   這些惡鬼倒也沒怎麼傷著審香妍,而是把她帶到了輦車跟前,向那女子回稟。審香妍心神全放在了高庸涵身上,只依稀聽到那些惡鬼稱呼那女子什麼「公主」,而高庸涵對於眼前的事情卻無動於衷,只是呆呆地看著車下的審香妍,眼神中說不出的漠然。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審香妍緩緩閉上雙眸,臉色慘白,胸口不住起伏,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化作一朵淒美的血花。   那個公主對審香妍頗為好奇,問了幾句,但是審香妍此時已是心如死灰,只是慘笑搖頭。那公主有些為難,揮揮手,惡鬼將審香妍鬆開,然後護衛著輦車往虛空深處走去。審香妍呆在原地,目送輦車遠去,然後仰天倒了下去,掉進了無窮無盡的虛空中。忽然一聲清嘯,一道人影奔了過來,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不是高庸涵是誰?   審香妍心中一寬,剛要開口,就聽見一聲輕吒,接著一道流光劃過,高庸涵突然消失不見。審香妍大驚之下跳了起來,從夢中甦醒,一個身影就站在身後,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審香妍回頭一看,正是魂牽夢縈的高庸涵,這一驚非同小可,猛地站了起來連連後退,猶自不敢相信,連桌子帶椅子都給撞翻了也不自知,瞪大了雙眼,一手掩著櫻唇,一手顫顫巍巍地指著高庸涵。   高庸涵滿臉的憐惜,柔聲道:「妍兒,是我,我是你高大哥!」   審香妍尚來不及說話,就聽見「咚」的一聲,審原棠結結巴巴說道:「阿涵,是,是你?」原來審原棠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睡到了床上,被桌子翻到的聲音給驚醒,醉眼惺忪地看見高庸涵站在房子當中,登時就彈了起來,頭重重地撞到床沿上也渾然不覺。審原棠看到高庸涵轉過頭,朝自己點頭示意,嘴巴大張,雙眼一翻倒在床上,竟自昏了過去。   這時,從房門口又傳來兩聲驚呼,跟著是人摔倒的聲音,卻是房間中的異響驚動了兩個婢女,急急趕來照應,不料見到了死而復生的高庸涵,當場給嚇暈了。   此時,審香妍才緩過神,審原棠和婢女的反應,足以證明眼前看到的不是幻象,當下顫聲道:「高大哥,真的是你麼?」   高庸涵的臉上繼而浮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皺著眉頭既有些歡喜,又似有些茫然失落,重重說道:「妍兒,是我!」   審香妍極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慢慢地,神色間由驚轉喜,繼而變成狂喜,一下子撲到高庸涵懷裡,死死拽住高庸涵的後背,生怕再次失去他,略帶哭腔地嘶聲道:「高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來,我也不打算活了!」   惟其這種低沉、嘶啞的聲音,才更加令人心碎,更加能打動人。高庸涵的腦子現在仍是亂糟糟地,他還不能確定發生了些什麼,但是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審香妍的情意,心中湧現出一個念頭:「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情意,怎能狠心離棄?」   當下雙手緊緊抱住審香妍,臉頰輕輕摩挲著她的鬢髮,柔聲道:「妍兒,你這般對我,我豈能辜負?你放心,我一生都不會離開你的!」   審香妍終於失聲哭了出來,三個月來所受的萬般委屈,和內心中的種種煎熬,總算換來了這句話,突然間,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這一句話給融化了。抬起頭,猶自有些難以置信地強顏笑道:「這是真的麼?高大哥,你不會——」   話音未落,一雙紅唇便被封住了,高庸涵猛然俯身探了下來,鼻息暖暖得噴到臉上,審香妍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嚶」的一聲身子軟了下來。唇分,審香妍良久才從迷醉中醒來,發覺自己正依偎在高庸涵懷裡,不禁有些嬌羞,但是這次卻沒有鬆手,反而更緊地抱住了高庸涵。   兩人就這麼相擁著,彼此沉浸在幸福之中,半晌才被一聲「咳嗽」打斷,審香妍回頭一看,原來審原棠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當即羞的滿臉通紅,趕緊扭頭走到一邊。高庸涵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審原棠腦子一片混亂,眼睛一睜便看到高庸涵和妹妹相擁在一起,看著兩人纏綿了良久才清醒過來,愣了半天終於可以確定,高庸涵是真正活過來了!顧不得打斷二人,嗓子有些發乾地問道:「阿涵,你,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這句話問的有些好笑,登時把審香妍給逗樂了,橫眼看了哥哥一眼道:「哥,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高庸涵也是自嘲地一笑,緩聲說道:「阿棠,我也不知道倒底發生了什麼,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審原棠一下子蹦到高庸涵身前,伸手在高庸涵手臂上捏了捏,又確定了一下才點頭道:「嗯,回來就好,你不知道你這三個月和死人一樣,弄得妍兒也像發了瘋,可把我們一家給折騰壞了。」   審香妍有些不依地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直看的審原棠招架不住,心裡打鼓,才把目光移到一邊,左右看了看,突然醒覺:「咦,那個老大爺呢?」   「老大爺?」高庸涵一頭霧水,愕然道:「什麼老大爺?」   「就是——」當下審原棠雜七雜八地,把那個老者如何上門,如何說服審香妍,隨身帶的酒如何妙不可言,如何把審香妍灌醉等等,為高庸涵說了一遍,審香妍則在一旁不停地補充。   兩兄妹也許是太過興奮,說的很亂,但是高庸涵還是聽明白了,隨即醒悟:自己的性命,只怕就是這個老者救回來的。急急問道:「這個老丈呢?」   「就是啊,我反正是喝醉了,後來的事情一點都不清楚。哥,你應該知道吧?」審香妍轉頭問道。   審原棠抿了抿嘴唇,嘴裡似乎還殘存了一點酒香,臉微微有些發紅,搖頭道:「我見你醉了,本來想扶你去休息,可是——」   可是那個老者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去管審香妍,又從懷裡摸出了另一個酒瓶,說是看在審原棠也是愛酒之人,便給他倒了一杯。審原棠什麼都好,稱得上是年輕有為,算是南州國年青一代中的俊彥,只有一個毛病,就是一見到酒便忘了自己是誰,為此曾被審良棋嚴斥過好幾次,甚至動用家法嚴禁他喝酒。可是此時一聞見酒香,又忘乎所以了,腆著臉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我從未喝過這麼好喝的酒,嘖嘖!」審原棠彷彿意猶未盡,不住咂著嘴續道:「不過這酒勁真大,我才喝了一口,就醉的人事不醒了,我一醒來不就看見你們——」說到這裡,壞壞地一笑,不再說話。   「阿棠,你又背著我喝酒了?」話音未落,審良棋和審夫人走了進來。他們得知高庸涵死而復生,當時就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本來還不敢相信,一路趕來遠遠就聽見幾個人的笑語,然後將信將疑趴到門邊一看,這才完全相信。   由於已經經歷過一次高庸涵的死訊,審良棋勉強忍住了心中的驚喜,借訓斥兒子來平復內心的激動。審夫人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幾步衝到高庸涵身前,仔細看了一眼,然後一個巴掌打在高庸涵臉上,繼而靠在女兒懷裡哭道:「你個臭小子,是不是要嚇死我才甘心!」   高庸涵當即跪下,連連認錯,審良棋也是痛罵了幾句,然後扶著胸口坐在椅子上直喘氣,審原棠和審香妍則在一邊不住地勸慰,一番忙亂,總算是平復下來。審府的下人聽說了高庸涵死而復生的消息,也都紛紛趕到內堂,就連外房的下人也偷偷跑了進來,擁在門邊看稀奇。   審原棠心裡十分高興,也不管現在已是深更半夜,興奮地手舞足蹈,放開嗓門連聲催促:「快,快!告訴廚房,弄上幾個好菜,今天闔府上下痛痛快快的吃一頓,再把我爹藏的那幾罈好酒都拿上來。」   審良棋也不阻攔,這麼大的喜事,當然應該好好慶賀一番。只有審香妍心細,擔心高庸涵這麼多天沒吃東西,大魚大肉的傷了身子,悄悄告訴貼身丫鬟:「趕緊熬一點粥,把火腿和蝦仁切細加進去,粥熬的越黏越好。」   高庸涵一直暗自留意審香妍的一舉一動,聽見她如此安排,心頭一暖。其實他剛剛活轉過來,對於這三個月的經歷不怎麼記得了,但是受到魂魄轉變的影響,性格也無形中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首先就是對待審香妍的態度上,不再像以前那般瞻前顧後,而是放開胸懷坦然面對,況且審香妍所做的一切,也實在令他無法辜負。至於日後見到紫袖,他相信以紫袖的溫婉善良,即便是有些不高興,也一定會理解他的做法。   高庸涵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只是覺得有這種念頭是順理成章;他也不知道,魂魄中的暴戾陰暗一面已然被激發出來,在日後會為他帶來極大的麻煩。如果說以前的高庸涵心胸開闊深明大義,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話,那麼如今的高庸涵,內心深處已經多了幾分陰鷙、暴戾。   仙家洞府中的那個道裝老者,默然搖頭,他也算不出,高庸涵的這一變化,究竟會給厚土界帶來什麼。他要是能算出來,正是高庸涵這一次地府中的遭遇,導致了日後厚土界血流成河,只怕當初就不會將無庸派出了。只是冥冥中,人算又哪能算得那般清楚?    第九十六章 婚約      席間,審家四口,都刻意迴避了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談論的最多,反而是匆匆而來,後又神秘消失的那個老者。通過審原棠和審香妍的描述,高庸涵心中一動,直覺地認為這個老者,極有可能便是自己在牧野原東池鎮,遇到的那個酒館老闆。從那次的點化之情,到今天的救命之恩,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此人無疑是隱於世間的高人,不過這種高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跡可尋,不由得心中一陣感歎。   倒是審原棠,對老者懷中的美酒念念不忘,竟然說到,如果能天天喝到這種佳釀,情願棄官不做,引來審良棋一頓斥責。也多虧了審原棠不斷說著小笑話,才沖淡了三個月來的愁苦。   當說到三月前的喪儀如何風光時,審良棋大感為難,因為世人均知道高庸涵的死訊,突然就死而復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但是又不能不說,至少也應該向皇上稟明,可是該如何措辭,就有些費思量了。   「爹,我看壓根就不必將高大哥活過來的事情,透露出去。」在一旁一直靜靜端坐的審香妍,突然插嘴道。   「哦?」審良棋大為驚訝,問道:「這是為何?」   幾人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審香妍微感羞澀,隨即面容一整,朗聲說道:「高大哥以前的名頭太過響亮,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眈眈相向,別的不說,只怕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有說客上門了。再有,高大哥的這一場大難,甚至驚動了修真界,他們聽到這個消息,還不把高大哥當成怪物一樣看待?」   高庸涵想起葉厚聰和陶慎言,他們一旦知道自己死而復生,只怕又會極力拉攏,而且北州國的葉厚襄,搞出那麼大的場面,想來也不會放任自己悠遊林下。審香妍說的極有道理,就是修真界一旦得知此事,肯定會對自己的經歷倍感好奇,不只是拿自己當怪物看那麼簡單,只怕拿自己當作研究對象都未可知。   看到父、兄和高庸涵不斷點頭,審香妍越說越有信心,續道:「況且高大哥已經對官場無意,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名頭太大反而引人注目,多了無謂的牽絆。另外,十二疊鼓樓的人不可不防,要是他們得知消息,定然會捲土重來,只怕很難了結。所以,眼下這般情形,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   這番話一出,高庸涵和審原棠相視一笑,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幾分驚訝,沒想到一向風風火火,跳脫飛揚的審大小姐,居然有如此縝密的思路,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審良棋哈哈大笑,撫掌道:「吾家有女如此,真正是老懷寬慰啊!」   審原棠隨即搖頭:「只是阿涵這件事,府裡的下人都知道了,就算讓他們閉口不談,只怕也難免會洩露出去。此事終究會被皇上知道,到時候讓爹何以自處?一個欺君之罪,咱們家是擔待不起的。」   審香妍雖然心思敏捷,但是畢竟於官場一竅不通,很輕鬆地說道:「家中的下人容易得很,我這裡有忘情丹,給他們一吃就會忘掉今晚的事情,根本不用擔心。」   審原棠還要再說,被父親的眼神給制止了。審良棋知道,女兒想的過於簡單,而高庸涵對於這些事情也極為生疏,便不願他們為此擔心,所以才示意兒子不必多說。審良棋久諳官場,於官樣文章十分老到,自信足以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不再於此糾纏。朝窗外望去,看看天色將明,打了個哈欠:「都散了吧,阿涵剛剛醒來,先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回頭再說。」   又是一番忙亂,高庸涵仍舊歇息在那間客房裡,回想起這三個月來的經歷,恍如夢中。這三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彷彿就在眼前,但是要去捉住它時,卻又飄然而去,只留下一點淡淡的痕跡;而在這一片痕跡之中,似乎有一個淡淡的倩影,揮之不去。高庸涵盡力拍打著腦袋,就是想不起這個倩影是誰,只隱隱感到與自己有莫大的關係。   這麼長時間的心力交瘁,高庸涵終於沉沉睡去,這一覺一直睡到夕陽西下,才被滿窗的紅光照醒。就見審香妍側坐在窗前,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一動不動,夕陽的餘暉灑在臉上,在晶瑩如玉的肌膚上塗了一層霞光,修長的頸項,略顯單薄的削肩,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嬌媚。   「妍兒?」   審香妍從沉思中驚醒,一回頭喜道:「高大哥,你醒了?」說完起身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碗蓮子羹,走到床前:「這碗羹熬了兩個時辰了,快趁熱吃了吧!」   高庸涵接過碗時才發現,審香妍穿了一條鵝黃色的長裙,腰間繫著流蘇,一頭秀髮簡單地挽了個髮髻,垂在兩邊,猶如一朵淡淡的幽菊。不再是那種耀眼的紅色,不再是那種颯爽英姿的勁裝,突然變成這般優雅模樣,令高庸涵頗有耳目一新之感。   被高庸涵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審香妍垂下頭,心中卻暗暗歡喜,看來母親說的沒錯,女孩子就應該有女孩子的溫柔。   看到審香妍的這般模樣,高庸涵一時間有些癡了,紫袖的笑顏又浮現在腦海中,不過這次卻是和審香妍的嬌羞相映成趣,不禁生出了幾分柔情。沒過多久便警醒過來,果真是兒女一旦情長,英雄就難免氣短了,當下定定神說道:「妍兒?」   「嗯!」   「明天一早,我還是要先去師門一趟,然後再做計較。」   審香妍一愣抬頭,掩飾不住地失望:「高大哥,你剛剛醒來,不再多住幾天麼?」   「不了,」高庸涵看了看審香妍,把她的一雙小手握在手中,笑道:「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不過這次我要問你一句話。」   「什麼?」   「妍兒,你對我情深意重,我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所以我一定會娶你的!」   這句話一出,審香妍大羞,本能地就要抽手轉身而去,可是高庸涵牢牢抓住她雙手,誠懇地說道:「但是我此去要辦的事情,其中的凶險,連我自己都沒什麼把握。我知道自己,在我心裡面也不想再和你分開,所以我要問你一句——」   經過這一場變故,審香妍性子中的飛揚灑脫,無形中也沉穩了幾分,聽到這裡,知道高庸涵有極重要的話要說,當即抬起頭沉靜地看著高庸涵。   「說實話,我不願你跟著我一起冒險!」審香妍出奇地沒有說話,仍舊靜靜地傾聽,高庸涵暗暗點頭,看來這一場遭遇,的確令她學到了一些東西,當下續道:「但是你也一定不願呆在家裡,不過跟著我,肯定會遇到比會間集、墨玄莊更加可怖、更加危險的事情,你怕不怕?」   「不怕!」櫻唇微啟,輕輕吐出兩個字。審香妍緩緩搖頭,動作雖然緩慢,卻有那麼一股子堅定和倔強。   「好,我再問你,這一路之上,咱們可能要隱姓埋名,所以行事不能聲張,你的大小姐脾氣能不能收束得住?」   審香妍想了想,說道:「高大哥,性格是天生的,很難改變,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一點脾氣都不發;但是我會盡力約束自己,時時提醒自己!」   「好,好妍兒!」高庸涵猛然間握緊審香妍的纖纖玉手,不勝驚喜,他實在沒想到,審香妍竟然如此明事理,說出這番話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高庸涵本來就沒打算審大小姐能收得住性子,只是希望她遇事別那麼衝動。如果一口答應下來,高庸涵倒還真的不怎麼放心,而這種說法,顯然是深思熟慮後的答案。   「妍兒,你放心,此去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我都會拼了性命護住你的安全!」   「嗯,我相信!」審香妍喃喃說道,緩緩依偎到高庸涵懷裡。其實就算沒有這句話,她也知道,高庸涵肯定會這麼做的。   當夜,高庸涵如同三個月前,再次辭行,不過這一次,他向審良棋及審夫人提出了,要帶著審香妍一起走。對於高庸涵的這個要求,審良棋倒沒怎麼多說,反而是審夫人有些擔心,因為上次兩人一道出去,卻得來了這麼一個結果,這次又是一路同行,未免令人放心不下。但是高庸涵與審香妍之間的婚事,是她心中所默許的,又不便阻攔,儘管默不作聲,但是猶豫不決的神色卻一望可知。   審香妍冰雪聰明,自然能明白母親的憂慮是什麼,於是拉著審夫人的手,低聲哀求道:「娘,你別擔心,上次是我不好,都怪我太過魯莽,連連闖禍,才連累了高大哥,為此我十分後悔。這次我想的很清楚很透徹,也答應了高大哥,盡力收斂,而且還有高大哥在旁指點,定然不會再出什麼意外的。」   「唉!」審夫人長歎一聲,緩聲說道:「我也不是說不准你去,只是這一路之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妖魔鬼怪,叫我怎麼能不擔心?」   「審伯母!」高庸涵正容道:「我不是不明白其中的艱險,就是妍兒也很清楚。但是經歷了這一場生死,我知道,妍兒一定不會離開我,我也不願與妍兒分開,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   審良棋看著女兒深情地望著高庸涵,知道兩人已是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女兒的性子自幼便十分倔強,而且任性,即便是把她攔下來,只怕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了。與其讓她一個人出去亂闖,還不如放到高庸涵身邊,有個照應。再說了,高庸涵能從地府撿回一條命,就很能證明他的修為委實不弱,不管是不是那個老者的功勞,其自身的實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轉念又想起女兒昨夜的分析鞭辟入裡,比起三個月以前可以說變化極大,可見吃一塹長一智,說的一點都沒錯。   「阿涵經歷頗豐,妍兒跟著他不會有什麼事的!」這話是對審夫人說的,所以審良棋有意輕描淡寫,顯得十分輕鬆:「你可別忘了,阿涵是第一個從地府安然回來的人,修為只怕還在一般的修真者之上,況且還有神仙幫忙,怎麼都不會出現大的意外。就算是遇到些小災小難的,對於年輕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什麼好事。你看,咱們家的妍兒,昨天不是看的比我這老頭子還要通透?」   「再者說了,當初智薇散人不是也說了麼?咱們這個女兒啊,命中有貴人相助,一生雖不怎麼平坦,但是卻無什麼大礙,到頭來必然會有圓滿的結果。」   「既然妍兒走上了修真之路,咱們作父母的,自然也希望她能有所作為,阿涵此去是為了天下蒼生,妍兒跟著一起去,也會學到很多本事,有一番作為,這不是咱們最想看到的麼?」   知妻莫若夫,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審夫人想了想,也就釋然了,不過還是有些不捨:「兒大不由娘,我也不管了。總之,你們兩個一定要小心,凡事多想一想,給自己留點餘地,切不可任著性子蠻幹!」   審香妍知道父母已經准了,歡喜之餘也有幾分難過,不住地點頭答應。   審原棠憋了半天沒說話,此時忍不住說了一句:「娘,瞧你說的,又不是生離死別,弄得那麼傷感做什麼?其實我也想跟著阿涵一起去看看,這個官當的實在沒什麼意思,還不如阿涵這樣周遊天下來的爽快。」   「才喝了幾口,就開始胡說八道,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你!」審良棋知道兒子的意思,是想盡力沖淡離別的憂傷,所以故意大聲呵斥,惹得大家歡然一笑,離別的愁緒也就一掃而空。   高庸涵感激地朝審原棠看了一眼,端起酒杯站了起來,肅然說道:「審伯伯,審伯母請放心,一旦事情辦完,我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妍兒迎娶進門,有違此誓,人神共誅!」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第九十七章 故地      第二天一早,高庸涵和審香妍悄悄離開審府,朝天機峰進發。鑒於不便聲張,審良棋和審夫人,以及審原棠等人,只是送到側門門口便止步,目送兩人疾馳而去。由於已經有了婚約,審夫人的心結也迎刃而解,只是從今往後,每日在家中為兩人祈福,逢初一、十五便到城外的青牛觀燒香頌禱。   由於是一大早出門,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少,兩人得以縱馬狂奔。上次的那匹霜足獸,徹底失陷在死鎮之中,所以兩人此次騎的是馬,不過都是產自牧野原的好馬,一路上速度也自不慢。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到了高庸涵初次遇到鬼臉的那處密林邊,審香妍曾聽高庸涵說過,當日如何救的暮雲飛鶴,好奇心大起,非要去看一看那個地府法陣。自從昨夜婚約一定,高庸涵對審香妍也是十分呵護,當下一笑,帶著審香妍到了林中的那一片空地。   如今,入眼全是綠草如茵,那一片焦黑早已被青草覆蓋,只有略顯稀疏的綠色,才依稀留下了那座法陣的痕跡。審香妍一揮手,一道淡淡的白光從半空中飛了下來,白光一閃化作一隻通體雪白,頭上長著一個碧綠尖角的仙鶴。   原來這只暮雲飛鶴,當日被陰魂之氣傷了靈角,不得不老老實實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將陰氣逼了出來,直到一個月前才飛回審府,找到審香妍。此時故地重遊,憶起當日的凶險,猶自心有餘悸,不敢落在地面上,而是輕飄飄站在審香妍的肩頭。不過它倒還記得高庸涵的救命之恩,將碧綠的靈角伸過來,在高庸涵的臉上蹭了幾下,而後化作一縷白光,縮回到審香妍手中。   兩人也想起了那日的驚心動魄,不禁感慨萬千。良久,高庸涵走上前拍了拍審香妍的手,笑道:「妍兒,別想那麼多了,走吧,現在是我的肚子有些餓了。」   審香妍嫣然一笑,想起那晚高庸涵的有意捉弄,害得自己餓了一宿,不禁笑道:「既然出門,就得時常挨餓,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怎麼了,這就受不了了麼?」這一句話正是高庸涵當日對她而言,審香妍學的惟妙惟肖,就連高庸涵說話時的神情都學的像模像樣,此時說了出來別有一番滋味,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出了密林,前面離會間集已然不遠,艷陽當空,兩人騎在馬上緩步而行。審香妍說道:「高大哥,你猜猜看,會間集現在是什麼樣子?」   高庸涵也一直在想,對於審香妍的這個問題,微微一笑答道:「我猜會間集現在一定很熱鬧,有很多人。」   「你怎麼知道?」高庸涵一語中的,審香妍有些驚奇。   「很簡單啊,就算那晚會間集的人全被地府妖童給害了,但是這裡地處衝要,而且已經過去了三月有餘,無論是朝廷,還是過往的客商,怎麼也不可能任其閒置吧?」   「你是這麼想的?」審香妍一臉的得意,俏皮地說道:「結果沒錯,但是原因嘛——」這一聲拖得極長,賣足了關子才大搖其頭:「大錯特錯!」   「哦?」這下輪到高庸涵訝異了,「難道這裡由禁軍接管了?」   「也不對!這裡根本一點事都沒有,除了咱們四個,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晚發生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   「我回來以後,把會間集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我爹,我爹感覺事情重大,連夜進宮稟明皇上,皇上——」   葉厚聰大驚,南州國剛剛建國,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局面,恰逢這幾年重始宗復歸於平靜,正是百廢待興的大好時機,如果被地府這麼一鬧,幾年心血將毀於一旦。會間集離天子城不過八十餘里,肘腋之間有此極大的隱患,一旦有變當真是措手不及,豈能坐視?當即派出內廷高手前往,探訪詳情。但是探訪的結果,令人詫異,會間集居然一點事都沒有,豈不怪哉?   雖然沒有什麼異變,但是葉厚聰並不因此掉以輕心,因為審良棋絕對不會拿這等大事開玩笑,而且高庸涵也是因此才導致了後來的喪命,於是特意請來大名鼎鼎的淵雲法師,詳察此事。淵雲法師是千靈族人,但並非丹鼎門人,據說師從一遊方道人,學的一身高明法術,尤其於陰魂亡靈之術極其精通。法師在會間集轉了一圈,據說神情嚴峻之極,後來特意在集鎮中心做了一場法事,然後向葉厚聰秘密回稟之後才飄然而去,葉厚聰這才放下心來。   淵雲法師倒底說了些什麼,審良棋也不清楚,只知道會間集的確沒有什麼異常,審香妍在聽到結果後,也是驚詫莫名。聽審香妍說完,高庸涵同樣大為不解,而此時,會間集已是遙遙在望了。   遠遠地就看到人來人往,不斷地有小股商隊從集鎮裡出來,經過身邊時,高庸涵仔細看了看,的確是一點異樣都沒有發現。當下搖搖頭,和審香妍慢慢進了鎮子。要說如今的會間集和當初有什麼變化,那就是在鎮子周圍多了一圈柵欄,柵欄每隔十步,便有一桿經幡高高豎起,隱隱有絲絲的法力波動。   看來,不是沒有異變,而是這種異變常人根本感受不到而已。只是高庸涵始終都想不明白,那晚地府妖童那般強橫,沒有可能會放過這些普通百姓,除非他的目標就是四人中的某一個,又或者就是四人?想來想去總不得要領,只好先丟到一旁。   進到鎮子裡,又傳來熟悉的叫賣聲:   「燒餅,李大壯的燒餅又香又脆,來嘗一嘗囉!」   「蘇記的甜糕,香甜可口,來買一塊嘍!」   「何鴨子的燒鴨,保證你吃了忘不了!」   「……」   聽著同樣的吆喝聲,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仍舊來到那天的那間客棧,一進門,高庸涵就看見了正中間的那張桌子,登時想起了扶風余岳,也不知他有沒有回到九重門,取自屍頭蝠王的那些瞑屍果有沒有用。   點了幾個小菜,用完飯後兩人匆匆結賬走出了客棧,高庸涵環顧四周,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一拍腦袋突然記了起來,低聲說道:「妍兒,那根旗桿不見了,你可還記得?」   審香妍四下看了看,有些遲疑地說道:「我也記得是有根旗桿,而且很高,那晚我就是被困在旗桿下面,現在真的不見了!」   高庸涵隱約覺得,可能那地府妖童和那根旗桿之間,藏著某種關聯,不再多說,牽了馬和審香妍一道朝集鎮中心走去。繞過一排房舍,就見到一個不大的空地中間,豎著一根石柱,這根石柱材料很是奇特,隱隱泛出紫氣,表面居然有極清晰的紋理,但是看上去又非金非木。石柱高不過兩丈,呈橢圓形,上窄下寬,就像是一枚石卵半截插進土裡。   審香妍拉住身邊的一個農婦,甜甜一笑,問道:「大嬸,請問一下,這裡以前不是有一根好高的旗桿麼,現在怎麼不見了?」   審香妍本就姿容艷麗,這一笑更如同鮮花一般,那農婦不由得生出好感,笑道:「姑娘你不知道,差不多兩個多月前,朝廷請了一個大法師,把原來的旗桿給拆了,換成了這個石樁子,說是能保來年風調雨順,戶戶出入平安呢!」   「那再請問大嬸,這原來的旗桿是什麼時候立起來的?又是何人立的?」問話的是高庸涵,此時他已經基本可以肯定,那根旗桿就是癥結所在,於是接口問道。   「哎呦,這個嘛——」農婦仰頭想了半天,懊惱地搖頭道:「我還真不清楚,好像一直就這麼立著,又像才立了沒幾天,你看我這個記性!」跟著扭頭看了看,走到一個老頭身邊問道:「二叔,咱們鎮子裡原來的那根旗桿,是什麼時候立的?」   老頭也是一臉的茫然,想了想搖頭道:「你這一說,我一點也沒注意,誰知道什麼是時候立的?」說完嘀嘀咕咕走開了。   農婦歉然笑道:「姑娘,我是真不知道,反正現在也給拆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謝謝大嬸!」   「嗨,客氣啥?」農婦擺擺手轉身走了,遠遠還傳來自言自語的聲音:「這麼大的旗桿,我怎麼就沒看見是誰豎起來的呢?」   高庸涵扭頭看了審香妍一眼,緩聲說道:「看來,的確是這根旗桿作祟!」   審香妍深深點頭,是那種恍然大悟的神色。   「妍兒,我剛才仔細探察了一下這個石柱,要是沒看錯的話,這根石柱很不簡單,竟像是一個法器,石柱裡面深藏著一個極厲害的法陣,這個淵雲法師果真了得!」   「這麼說來,旗桿一毀,會間集便不會遭受地府的侵襲了?」   「希望如此吧!」雖然有這個石柱將陰魂禁制,但是高庸涵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聯想到當日的種種,不由得對地府深懷忌憚。會間集的旗桿雖然被毀,但是保不準別處還會不會受到地府的侵襲,如此亂世之秋,令人無奈。   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高庸涵猛然間對地府有了一種別樣的感受,只覺得自己似乎和地府有著莫大的關係,這根旗桿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高庸涵也算是有些經歷的人,旗桿當然見過不少,然而仔細回想之下,會間集的這根旗桿有種說不出的詭異,除了那晚見過這種旗桿外,的確再沒見到過,那麼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恍惚間,似乎到了一片迷霧之中,透過迷霧,隱隱看到了無數的旗桿,旗桿之上懸掛的,竟然像是陰魂組成的黑幡,頓時臉色就變了。   審香妍在一旁,就見到高庸涵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當下焦急地喊道:「高大哥,高大哥?」   高庸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身形一晃,仰天倒了下去。審香妍大急,一把扶住高庸涵,認定會間集不是善地,也不理會路人詫異的目光,手上一使力把高庸涵扶上馬,一路狂奔出了會間集。一直跑出五六里遠,一根斷木橫在路中間,兩匹馬一躍而過,落地時一顛,高庸涵才大叫一聲,醒轉過來。    第九十八章 夜話      「高大哥,你怎麼了?」對於高庸涵突然的失常,審香妍極其擔憂。   高庸涵搖搖頭,也對剛才的情形大惑不解:「我也不知道,只是恍惚間似乎到了一處虛空,不過現在沒事了。」其實他還有話沒說出來,適才魂魄就像是被剝離出去了一樣,根本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這種狀況當然很危險。聯想到那種感覺是由旗桿引發的,高庸涵不禁有了一種憂慮,難道說從地府出來以後,還會受到某些控制不成?   審香妍看著高庸涵,知道他有所隱瞞,也明白這麼說是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幽幽歎了口氣,不再追問。   沿著官道一路向北,走了大約四十餘里到了一個岔路口。從這裡如果一直往北,走上大約兩百多里,便逐漸進入山區,也就是厚土界鼎鼎有名的天機山脈;再往北穿過天機山脈,就到了太河源的北疆邊關:古堰雄關。古堰雄關之外,便是茫茫無際的西嶺戈壁,如今被源石族所佔據。高庸涵要去的是天機峰,所以走的是另一條道,從岔路口折而往東,趕在日落之前,到了太河邊上的一個渡口,當地人稱為兩分渡口。   之所以有這麼古怪的一個名字,是因為在河對岸有幾塊岩石,岩石雖然都不算高大,但錯落有致,加上周圍的草木搭配在一起,一眼望去極像一張人臉。這張臉有鼻子有眼,面帶笑容憨態可掬,栩栩如生,完全是天然形成,當地人稱之為笑臉石。笑臉石座北朝南,朝南的一面,一年四季都像是夏天,雖然濕熱難耐但是草木卻極其茂盛;笑臉石北面則完全不同,楓葉似火,一年到頭入目一片金黃色和紅色,秋高氣爽完全是一派秋天的景致。兩邊以笑臉石相隔,卻是兩種不同的季節,令人稱奇,所以這裡才有了「兩分」這個名字。   這個兩分渡口,是通往天機峰的唯一通道,此外再無任何用處,所以根本看不到客商行旅的足跡,比起會間集那種熱鬧來,要冷清得多。加上天機門現在封山,更加沒人來此,只有一些當地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兩分渡口的人家不怎麼多,但是客棧、酒樓卻一樣也不缺,當夜高庸涵和審香妍用過飯後,沿著河堤緩步而行。一輪彎月高懸於夜空,照的整條太河波光粼粼,河中似乎有無數的月亮。站在岸邊朝對面望去,只見一片淡淡的山峰,從對面一直往北延伸,直至隱沒在夜空之中。河面極其寬闊,足足有七八里,這裡再往北不過十里,就是天機山脈,河水從山間剛剛流入平原,所以水流十分湍急。   一輪彎月,涼風送晚,加上浩浩蕩蕩的太河水,不禁令人心胸為之一寬。尤其是審香妍,說起來家雖安在本地,卻還沒真正見識過太河,此情此景下,心情也不由得十分平和。   審香妍挽著高庸涵的手臂,默默走了一會,想起即將前往的天機門,好奇地問道:「高大哥,天機門是什麼樣子?好玩麼?」   高庸涵一笑:「天機門是我們人族的修真門派,位列九大門派之一,又是機關學的發源地,數千年的經營,自然是雄偉大氣。不過修真聖地,講究的是莊嚴肅穆,怎麼能用好玩來形容?」雖然審香妍前晚表現出了難得的眼光,但畢竟還是脫不了女孩子的嬌憨,這句話在高庸涵看來,問的實在有些幼稚。   審香妍吐了吐舌頭,有些炫耀地說道:「這有什麼?我在星河嶼學藝時,曾跟著師父去過道祖崖,那裡的景致很美,每次都玩的十分盡興。」   高庸涵知道,道祖崖是九界道祖的道場,是整個厚土界的聖地,而丹鼎門就在道祖崖上,所以審香妍說那裡的景致極美,可想而知。審香妍自昨夜以來,一直很溫順,所以也不反駁,一笑了之。   審香妍繼而問道:「高大哥,我聽師父說過,天機門曾是厚土界第一大門派,曾經盛極一時,是真的麼?」   「沒錯!」高庸涵幼年在天機峰學藝時,曾跟著師父權思真人幾進天機閣,在哪裡翻閱了許多典藏,因此瞭解了天機門的許多秘辛。回想起天機門曾經的輝煌,言談中大為感慨:「天機門歷史久遠,比之大衍國還要早數千年——」   相傳,人族在厚土界的歷史,足有數百萬年,經過無數歲月,人族從星象的變化中獲得靈感,部分心智極高的人仰觀天象,並按照其規律吐納天地靈氣,成為最初的修真者。此後歷經數代,這些修真者逐漸依照修行法門的不同,演化成三個修真門派,分別稱為天術宗、地勢門和靈訣府。這三大門派的弟子雖然不會直接插手世間之事,但是其影響卻很大,在厚土界各自有相當數量的追隨者。   而那時的厚土界,也極其鬆散,大大小小數十、乃至上百個國家林立。人族生來就有靈胎,只是根器有極大的差別,心思細膩擅於思考,但是複雜且多變,由於部族和信仰的不同,時常為了各種原因而爭鬥,因而上演了許多分分和和。   大約一萬多年前,天術宗門下出了一個奇才,此人憑借超凡的天賦,很快便嶄露頭角,聲名鵲起。但是此人一心向道,根本不在乎當時的門戶之別,居然脫離天術宗,先後投在地勢門和靈訣府門下,甚至因此還引發了三大門派的紛爭。隨後,此人自創天機道法,在太河源天機峰設立道場,稱之為天機門。三大門派當然不能容忍此人的行為,盡棄前嫌,聯手對付天機門,可是卻鎩羽而歸,天機門也因此名聲大噪,從者雲集。   九界坍塌前約千餘年,本為富家子的天機門弟子葉懷遠,因為根器不足限制了修為,轉而準備在凡間做出一番事業。鑒於三大門派在世間仍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葉懷遠生出了統一厚土界,將天機門作為國教的雄心。由於有天機門在背後支持,加上葉氏家族豪據一方的實力,葉懷遠用了整整三十年統一厚土界。選中了易守難攻的浮雲顛,修建浮雲城,並遷來數萬富戶,創立大衍國。   大衍國的建立,正式確定了天機門在厚土界的地位,昔日三大門派日漸沒落。地勢門因為過於激烈地反抗,而被滅門,天術宗選擇歸順天機門,靈訣府則流落民間,逐漸消亡。天機門作為國教被世人供奉,大衍國皇室弟子也必須在天機門修行,達到一定境界後方才有資格擔任相應職位,這樣的舉措足以保證天機門與大衍國同進退,共生死,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天機門對大衍國這般青睞。不過,那個創立天機門的高人,道號是什麼?」審香妍的隨口一問,觸發了高庸涵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疑惑。   天機門的開山祖師,自號道一真人,但是天機門的諸多典籍之中,居然連隻言片語有關他的記載都沒有,這也未免太不和情理了。   高庸涵還記得,由於當時年幼,喜歡四處亂跑,在天機閣頂層的一處角落中,無意觸動了一個法陣。從陣中飛出一個殘破的玉柬,玉柬式樣十分古樸,雖然佈滿灰塵,但是從流轉的異彩中,仍能看出其中的精巧。好奇之下,拿在手中把玩,這一段密聞便映入腦海之中,隨後好奇地問師父,這個道一真人是誰?怎麼玉柬中說的,和平日裡聽到的區別那麼大?   天機門現今的典籍對於前事的記載,和玉柬上的出入並不大,唯獨不同的是,將道一真人換作了萬化真人。權思真人初時還以為徒弟得了失心瘋,追問之下,高庸涵才拿出了玉柬,權思真人看了之後大驚失色。因為以權思真人在天機門中的地位和身份,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說。在天機門內部,從無人提起道一真人這四個字,門人弟子每日跪拜的,也是萬化真人的神像。可是,以權思真人的眼光,當然能看出這枚玉柬,至少是九界坍塌前就存在的,比起現在的典籍早了不下千年。如果玉柬上的記載是真的,毫無疑問,背後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權思真人沉思片刻,將那個玉柬放回原地,隨後又加了一層禁制,並一再叮囑高庸涵,絕對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神情之嚴厲,高庸涵現在仍是記憶猶新。也正是在發現這個玉柬不久,權思真人閉關數日後,將高庸涵托付給其他師兄,獨自一人離開了天機峰,雲遊天下。幾年間,只是在高庸涵出師的前幾天,才匆匆趕了回來,並將隨身佩戴的斂眉劍賜給了高庸涵。   高庸涵已經十分清楚,師父下山,一定是去探訪事情的真相,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在山上。同時想到權思真人的反覆叮囑,對審香妍淡然說道:「天機門的祖師是誰,你上山後不就知道了?」   審香妍小嘴一撅,白了高庸涵一眼:「不說就算了,反正和我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我聽我爹說,天機峰現在封山,我們能上的去麼?」   高庸涵微微皺眉,他之所以這麼急著趕回師門,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自九界坍塌以來,天機門也曾有過一次封山的舉動,不過那次還是在六百年前,第一次天下大亂的時候,當時發生了一場極大的變故,以至於不得不封山作為防範。此次封山,雖然從葉厚聰那裡得知,是因為權機真人等一輩,閉關苦修而做出的決定,但是高庸涵心中總有一點心驚的感覺,他直覺地認為,應該是有事發生。   不過自己橫遭不測,憑空耽誤了三個月,從時間上推算,距離封山之舉已有差不多十個月之久,不知道如今情況有沒有好轉。雖然以葉厚聰之尊,都被攔在山門外,但是高庸涵卻並不擔心此行會同樣受阻,因為他體內有權思真人留下的印跡。這種印跡就如同鳳五在他體內留下的一樣,是核心弟子的標誌,有了這種標誌,當然不虞上不了山。   當下笑道:「我們當然可以上去,別忘了,我可是人族之中鼎鼎大名的高帥哦!」   高庸涵忽然有此十分輕鬆的戲言,自然是樂觀和自信的表現,在審香妍看來十分欣慰,伸手在臉頰上輕輕刮了幾下,笑道:「不害羞,到時候要是被攔在門外,看你怎麼辦?」   笑聲中,兩人回到了客棧。   只是,他們決沒有想到,審香妍的笑言居然不幸言中,而且還面臨著又一場惡戰!    第九十九章 懸殊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渡過太河,在岸邊不遠,高庸涵帶著審香妍專門來到笑臉石旁,審香妍一見之後,不禁大歎自然的神奇:「高大哥,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笑臉石,果真是惟妙惟肖!」駐足良久,指著旁邊的一條小徑問道:「這條小路通向哪裡?」   離笑臉石不遠處,有一條兩人寬的小徑,一直往南,沿著山坡蜿蜒而下,最終掩於一片密林之中。高庸涵看了一眼,也不甚在意,搖頭道:「我十多年沒回來了,記憶中,這裡以前是沒有路的,想來是本地人開出來的吧!」   審香妍不再多問,跟著高庸涵順著大路往北而行。說也奇怪,如今是五月底,正是烈日當頭酷暑難耐的時節,可是一過了笑臉石,氣候立刻變得清涼無比,一陣陣清風拂來,令人倍感涼爽。   審香妍大奇道:「高大哥,怎麼這裡的氣候如此奇特,僅僅是一石之隔,反差如此之大?」   高庸涵曾在天機門呆了整整五年,對於笑臉石兩邊的氣候差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還曾專門問過權思真人,權思真人對此同樣一無所知,只能歸結於造化神奇。當下無奈說道:「妍兒,世間有太多的神奇,我又哪能知道那麼多?這笑臉石自古便有,倒底是何原因,令這裡宛如夏秋兩季,只怕只有上天才清楚其中的玄機,我們這些世俗之人,是難以窮究的!」   這番話倒是令審香妍頗有感觸,她遇事總喜歡問個究竟,就連智薇散人也曾說過,說她太過執著容易著相,對於日後的修行大為不利。今日聽到高庸涵這麼一說,似乎隱隱有所感悟,跟在高庸涵身後低頭沉思,不住點頭。   走了大約五十里進入到山區,大路漸漸變成了崎嶇小道,沿著山路走了沒多遠,兩匹馬越走越吃力,到最後實在是寸步難行。兩人只得下馬,將馬留在一處山谷內,徒步而行。這些山路對於高庸涵來說,自然是毫不費力,可是審香妍卻是第一次吃這種苦,開始時還感覺十分新鮮,東張西望,走了沒多久就叫苦連天了。山裡天黑的早,看看四周逐漸暗了下來,高庸涵無奈,只得找一處避風的山谷歇息。   審香妍看著高庸涵忙忙碌碌,心中一陣甜蜜,坐在火堆旁,吃著乾糧喝著山泉,愜意地說道:「高大哥,這種日子逍遙自在,有趣的很啊!」   高庸涵苦笑道:「你才出來了兩天,一路上也沒吃什麼苦,當然覺得有意思,要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幾十年,都是這樣子奔波忙碌,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不會的!」審香妍看著高庸涵,低聲道:「有你在身邊,就不會了!」   高庸涵一笑,伸手過去握住了審香妍的手,重重一捏,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心生警覺,抬頭大喝一聲:「什麼人,出來!」   審香妍一驚,抬頭看去,就見對面山崖上一個身影一晃,人還沒到,一股濃烈的殺氣逼了過來。高庸涵臉色凝重嚴陣以待,週身放出一股渾厚的氣勢,堪堪抵住那道殺氣,左手將審香妍拉到身後,右手輕輕一抓,一團電光含在手心蓄勢待發。   來人冷哼一聲,週身光華大盛,輕飄飄落在地上,也不說話,犀利的目光在高庸涵身上遊走,隨後定在審香妍身上,目光中的寒意越來越濃烈。   來人週身白光吞吐不定,高庸涵定睛細看,可是目光被白光所阻怎麼也看不透,只能依稀察覺來人是一名女子。以他此時的修為,在來人逼視之下,胸中的鬥志竟然一點一點被擊碎,可見此人修為到了何等程度。高庸涵尚且如此,更別說審香妍了,雖然躲在高庸涵身後,但是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幾乎難以承受,感覺靈胎就像要被擠碎了一樣,口鼻之間滲出絲絲紅線。   高庸涵清晰地感覺到,身後的審香妍起初還瑟瑟發抖,可是漸漸地癱倒到地上沒了動靜,知道她此刻已到了生死關頭。要命的是,自己已經鬥志全無,蓄勢待發的垂弦術,竟然擊不出去,甚至連手臂都抬不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即便是當初對上狂尊、魔瞳,到後來硬撼地府妖童,也沒有說不敢出手。可是今晚,頭一次連出手的勇氣都消失了!   高庸涵心性堅韌無比,但是到了此刻,他也知道,遇到了平生連想都不敢想的高手。從對方身上流露出的殺氣,就知道今夜無法善了,他不甘心束手待斃,可是卻被來人壓制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體內靈力似乎被完全壓制,連動上一分一毫都十分吃力,此時不要說垂弦閃電,就是藏鴉指環、雲霄瓶、狂尊石筍等法器,也無法催動。   來人仍舊一動不動,但是殺氣越來越盛,高庸涵覺得無比的憋悶,體內那股暴戾的血腥被激發出來,忍不住仰天長嘯,嘯聲令風雲為之變色。一股熟悉之極的感覺流轉全身,「呀」的一聲暴喝,手中閃電終於擊出,跟著噴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上。   這道閃電居然是一片血紅,血光中蘊含了無窮無盡的怨恨和殺戮,連月光都隨之變得妖異;閃電聲勢威猛絕倫,擊出後四周的空氣都被扭曲,產生了一連竄的幻影。來人「咦」了一聲,屈指一彈,一道淡淡的白光,閃電被擊的粉碎,一圈法力波動朝四周擴散,周圍的山石被波動劃過,紛紛爆裂開來,一時間塵土飛揚。   漫天塵土中,來人身邊的白光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晶瑩絢爛。白光中,那人似乎舉起了右手,可是卻遲遲沒有落下,像是猶豫不決。過了片刻,那人一聲長歎,緩緩垂下手臂斥道:「枉我家公主一心對你,你卻如此薄情,罷了罷了,暫且留你一條性命,望你好自為之!」說完,就此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塵埃落定,高庸涵接連又吐出幾口鮮血,胸中的那股悶氣才淡了許多,轉身看去,審香妍早已昏迷多時。高庸涵急忙從懷中掏出一株楚蘭紅淚,一點一點喂到審香妍嘴裡,然後催動靈氣,幫助她化解藥力。良久,審香妍慘白的臉色才恢復了一點紅潤,高庸涵這才放下心來,開始調息凌亂的靈力。   直到旭日東昇,高庸涵才運功完畢,在剛才神遊紫府之時,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的靈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對於地府中發生的那些事情,在他還魂時早已被抹去,所以並不知道有關靈胎,也就是無庸的一切,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此後發生的種種變故。不過靈胎的失而復得,並沒有讓他感到多少歡喜,昨夜那人的實力,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慄,那種修為遠非人力所及,即便是紫袖,只怕都要差了一半不止。   此人是誰?難道是仙界中人?要不是仙界之人,哪能這般強橫,強橫的連高庸涵都幾乎喪失了鬥志?而且此人臨別時的那句話,實在令人費解。公主,到底是哪個公主?薄情,自己何嘗辜負過誰?   這一切都令高庸涵無所適從,直到審香妍悠悠醒轉,才打斷了他的思路。「高大哥,你沒事了吧?」   審香妍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不是考慮自己,而是掛念高庸涵的安危,這令高庸涵十分感動,加上昨夜那個神秘人的那句「薄情」,令高庸涵愈發珍惜眼前的佳人。當即走到審香妍身邊,將她扶了起來關切道:「我沒事,妍兒,你呢,你感覺如何?」   審香妍試著運轉了一下靈胎,皺眉道:「沒什麼大礙,只是覺得靈胎有些虛弱,渾身乏力。」跟著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了四粒丹丸,遞給高庸涵兩粒,然後自己又服下兩粒,盤膝運功。不過片刻,審香妍週身香霧繚繞,霧氣升騰到頭頂便凝聚在一起,最後關頭,仰面一吸,那些霧氣全部被吸進嘴裡。然後蹦了起來,在空中輕巧地翻了幾個跟頭,又驚又喜:「高大哥,你是不是還給我服了什麼靈丹妙藥,我現在不但傷勢全好了,就是靈力也感覺比以前要精純了許多。」   在經歷了昨夜前所未有的凶險後,能再次看到活蹦亂跳的審香妍,高庸涵猛然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笑著說道:「我另外給你服了楚蘭紅淚。」   「什麼?」審香妍一下子竄到高庸涵身邊,一臉的興奮:「你說是楚蘭紅淚?就是傳說中的那種仙果?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高庸涵從懷中摸出一株楚蘭紅淚,遞了過去,審香妍拿在手中,輕輕撫摸著色澤溫潤、宛如翡翠的火紅果子,不禁嘖嘖稱奇:「高大哥,這些楚蘭紅淚都是從哪裡採來的?」   高庸涵回憶起和紫袖相識時的情景,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輕聲道:「是從一處洞府裡採來的,那是無意中,得人相助才到了那裡。」說到這裡,一個念頭劃破長空一般,閃現出來,高庸涵突然知道昨夜那人是什麼身份了。   那人的殺氣雖濃,但是事後想來,似乎怨氣更重一些。以來人的修為,可以肯定不是來殺自己二人的,因為高庸涵還不至於自大到,以為自己能招惹到這種程度的高人。這個道理,就正如一個陌生的普通人,會讓自己一見面就起了殺心,並用法術去壓制他麼?而且,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人丟下的那句話,顯然是指責自己對不起某一個女子。   這個世上,令高庸涵真正動情的,第一個人就是紫袖,而紫袖也和審香妍一樣,對自己稱得上一往情深。也只有紫袖和她的親人,才有資格說自己「薄情」,尤其是看到自己和審香妍在一起,才會如此的憤怒。紫袖離開自己不過三個多月,不可能修為突然精進到這種程度,那麼答案似乎越來越清晰了,來人極有可能是紫袖的親人。   還有一點,來人口稱紫袖為「我家公主」,難道說紫袖的失蹤,是因為她的家人將她帶走?如果這個猜測沒錯的話,紫袖還是大有來歷之人,而且還貴為公主。她也極有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暫時無法親自來找自己,所以才派了身邊的某個侍從,來尋找自己。想到這裡,高庸涵悔恨交加,要不是昨夜的這場誤會,也許自己已經瞭解了紫袖的下落,可是如今,已然是一無所知。   人就是這樣,一旦對一件事,有了一個自認為道理上說得通的解釋,便會反覆給這個理由,尋找更多的支持。一時間,高庸涵臉色大變。   審香妍也發覺到不對勁,以為高庸涵又像在會間集那樣,陷入到一種古怪的失常之中,連連急呼:「高大哥,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高庸涵沉聲道:「妍兒,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第一百章 紅顏      審香妍一看高庸涵的表情,就知道是極重要的事情,不再驚慌反而冷靜下來,坐到高庸涵身邊用心傾聽。   「妍兒,你可知道,昨夜那人是什麼來頭麼?」   審香妍搖頭,對於昨夜的事情她連想都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那股令人膽寒的殺氣,她就不寒而慄,自小到大,她還從未感受過離死亡如此接近。昨夜的情形不同於墨玄莊,墨魘只是令人恐懼,但還不至於令人喪失反抗的力量,而昨夜,充斥於肺腑的只有絕望,沒有一絲生機的絕望。   高庸涵自顧自說道:「那人的來歷,我多少猜到了一點,這且不去說她。」沉默了良久,才續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曾傾心於一個女子,這個女子數次救我於危難之際,我也曾答應她,這一生都與她不離不棄,她叫紫袖!」   當下從頭說起,自己如何在被逼無奈的情形下,闖入焚天坑,又如何遇到了鳳五,如何遇到了紫袖,紫袖又如何莫名失蹤等等,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審香妍出奇地沒有插嘴,只是心中的震驚已然無法形容,她沒有想到,自己心中的高大哥,竟然遭遇了這麼多磨難,遭遇了這麼多艱險,許多事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對於紫袖,審香妍起初還有些妒忌,她並不認為,還會有那個女子會比自己更深愛著高庸涵。可是隨著高庸涵的敘述,漸漸地,審香妍對於紫袖生出了一種敬佩,而紫袖對於高庸涵的那份深情,比之自己毫不遜色。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沒有紫袖,高庸涵只怕早就葬身在焚天坑了,更遑論今日今時?當聽到紫袖的莫名失蹤時,她也不禁為之潸然淚下,在這一刻,她完全理解了紫袖在高庸涵心中的地位,然而自己呢?自己不管是性情還是德工,乃至修為等等,無論哪一方面,似乎都遠不及紫袖,除了刁蠻任性以外別無所長。想到這裡,審香妍不覺黯然神傷。   高庸涵雖然於感情方面並不精通,但是人情世故卻是不差,他當然知道,自己這麼一說,必然會令審香妍感到難過,但是這件事不能不說,與其這麼避而不談,還不如爽爽快快坦然相告。尤其是昨夜那人的那句「薄情」,更是令他揪心,他怕紫袖一旦生出誤會,當真是鑄九州之鐵也難以挽回。與此同時,他也終於明白,有些事是無法逃避,一定要去面對的,所以才毫不隱瞞地向審香妍講明。   高庸涵並不因為自己同時喜歡上兩個女子,而感到有什麼不妥,因為他十分清楚,這種愛慕之情均是發自內心,無論是紫袖還是審香妍,他都甘願付出自己的一切。看到審香妍的神情,他既有一種內疚,又有一種直言不諱的坦然:「妍兒,並非是我有意隱瞞,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向你明言,我原以為——」   高庸涵原本的意思是,紫袖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重逢,正所謂渺渺無期。而紫袖的事,是他內心中極深的傷痛,許多時候他都不願提及,甚至是刻意迴避,一個人心中的隱痛,難道會沒事就掛在嘴邊麼?高庸涵雖然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但那只是針對是非恩怨而言;類似於感情這種極隱秘的事情,在他看來,純粹是個人的私事,實在沒有必要對外人談及。   「我明白,高大哥,你不必自責!」審香妍此時已經想的十分透徹,她相信高庸涵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輩,之所以不告訴自己,的確是情有可原。   「妍兒,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你不原諒我,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和紫袖是我高庸涵一生中,難得的紅顏知己。高某何幸?能得兩位佳人垂青,自當萬分珍惜!」   這番話說的極其懇切,審香妍動容道:「高大哥,你言重了,我哪裡會怪你?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找回紫袖姐姐,與她團圓!另外,我對紫袖姐姐十分仰慕,也想早日拜見。」   審香妍有此表示,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高庸涵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妍兒,妍兒,你如此待我,叫我慚愧萬分吶!」神色間又是慚愧又是歡喜,一時間竟不能自己。   「高大哥!」審香妍正容道:「我雖然自幼受到父母師長的寵愛,性子難免任性了一些,但是並不代表我不明事理,所以紫袖姐姐和你之間的感情,我沒有絲毫的不快。我要是真的不高興,也一定不會藏在心裡,所以你不要多想了。」   審香妍本性善良,是敢愛敢恨的性格,要不也不會為了當日安葬高庸涵一事,不惜頂撞父親。所以她這麼一說,高庸涵是真正放心了:「好!總之,我不會辜負你的!」   心結一解,高庸涵愈加覺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與審香妍的感情則更近一步。此時已是時至正午,兩人再次上路。   一路上,兩人宛如遊山玩水一般,心情十分輕鬆。在山間穿行了七八天,此時,就連山路都已經斷了,橫亙在眼前的,是一道萬丈深淵,前面則是茫茫雲海,什麼都看不見。   審香妍環顧了一下四周,卻並無任何道路,遲疑道:「高大哥,我們沒走錯吧?」   高庸涵微微一笑:「怎麼會?」   天機門立派達萬年之久,經過歷代高人的佈置,自然是機關重重,禁制多多,豈是那麼容易被外人闖入?此處深淵,相傳是上古時期開鑿而成,為的是避免受到塵世中的打擾,普通人到了這裡再也不能前行半步,只能調頭原路返回。   審香妍咋舌道:「這麼深的山谷,如此大的工程,居然是人力開鑿出來的,當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山谷深不見底,沿著山崖向兩邊望去,無盡的絕壁遠遠綿延到雲海之中,不知有多少里。仔細看去,有一些石壁光滑如鏡,還依稀可見刀鑿斧劈的痕跡。   高庸涵每次到了這裡,都會為眼前的景色所迷醉,遙想當年開鑿山谷時的盛況,總被師門前輩高人的風采所折服。到了這裡,只要跨過雲海,就是天機峰的所在,故地重遊,心情很是激動,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遠遠傳了出去,在群山之中迴盪,驚起無數的飛鳥,山中的異獸也吼聲連連,此起彼伏。   審香妍突然指著遠處的一大塊石壁喊道:「高大哥,快看,那些是什麼東西?」   順著審香妍的手指看去,一片極大的石壁上,無數條籐蔓以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的速度,自下而上鋪陳上來,原本裸露的山石,瞬間被綠色所覆蓋。在籐蔓之間,似乎有許多什麼東西在來回跳躍,迅捷無比。   「哦,那些是棲綿族人,沒事的!」   「棲綿族?這裡怎麼會有樹人的蹤影?難道天機門不管麼?」審香妍十分奇怪,因為棲綿族人在厚土界九大種族中,名聲並不是太好,因為善變而被其他族所鄙夷。   「這些棲綿族人因為一場變故,在這裡定居已有六百多年了,早已和嶺南綠海斷了聯繫,倒是與我師門相處融洽。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生活在山谷的最深處,從不與外界來往,想來是我剛才的嘯聲驚動了他們,所以特意上來查看一番。」   這時,那些籐蔓已經慢慢延伸過來,到了近處,審香妍才看清楚,原來那些籐蔓十分粗大,如同百年古樹一般粗細,籐蔓糾纏交錯在一起湧了過來。在這些籐蔓之間,有一些身高僅有兩三尺的綠色身影穿梭,待到籐蔓一直到了兩人身前三十餘丈,那些綠色身影才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手一抬,籐蔓不再伸展,而是圍在那人身邊緩緩擺動。   棲綿族人長得十分矮小,通體綠色,一顆碩大的腦袋加上頜下的須莖,看上去有些可笑。自頸間長出一些寬大的樹葉,包裹著上身,腰部以下則是籐蔓扭結在一起形成的兩條腿。   審香妍趴在高庸涵耳邊輕聲說道:「高大哥,我們星河嶼也有一些樹人,無論是體形和樣貌,都和這裡的不一樣,這些樹人怎麼看著這麼古怪?」   審大小姐就是審大小姐,要是讓她不說話,只怕還真不容易,高庸涵急忙說道:「噓,小聲一點,棲綿族人最忌諱別人說他們是樹人。」   「這有什麼,他們本來就是樹上長出來的,還怕別人說?」審香妍說的不錯,棲綿族人的確是樹上長出來的,不過那種樹來自於元木界,如今在厚土界只有一棵,就是嶺南綠海的元木神樹。   高庸涵一陣苦笑,審香妍這話要是被對面的棲綿族人聽見,肯定少不了一番口舌,看來審大小姐心直口快的性子,日後要是不惹點是非出來,只怕也是很難的辦到的一件事。   果不其然,對面的那個棲綿族頭領怒道:「我們是棲綿族人,不是什麼樹人!」   語氣十分惱怒,高庸涵回頭看了審香妍一眼,無奈答道:「舍妹不知,言語中有得罪的地方,還望海涵!」   審香妍撇撇嘴,把頭擺到一邊,心中大不以為然,心想:「明明長得就像灌木叢一樣,還偏偏不承認,真是沒有道理!」   那個棲綿族頭領哼了一聲,不再追究,轉而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難道不知道這裡是天機門的禁地麼?豈能如此放肆!」   高庸涵心中微微不快,這些棲綿族本來就是客居於此,怎麼十多年沒回來,居然變得如此蠻橫?況且,也從來沒聽師門說過,把守山門之事交予了棲綿族人,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天機門弟子,返回師門拜見師父,還用的著要你們通融麼?」   雖然語氣平淡,但是話卻說的很不客氣,那人身旁的一個棲綿族人當即就要發作,那個首領手一揮,沉聲道:「我們遺木寨六百多年來,一直得蒙天機門照應,所以自當為天機門盡些心力,護住這條通路的安全。你既然說你是天機門弟子,可有什麼憑證?」   這些話倒也說的有幾分道理,高庸涵點了點頭,靈力運轉,一點星芒自體內激射而出,在天空中劃了一道符紋,隨後飛回體內。   這道符紋是天機門獨有的印跡,旁人是萬萬不會有的,那棲綿族的首領見狀,躬身施了一禮,連聲道:「閣下果然是天機門的高人,失敬,失敬!」跟著話鋒一轉,有些猶豫地說道:「不過天機門的諸位師長,如今都在閉關,所以我還是奉勸閣下,隔上些時日,等師長出關之後才來吧!」   高庸涵先是感到有些詫異,繼而十分不快,冷冷說道:「天機門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棲綿族插手了?怎麼,難道閣下還要攔我不成?」   那棲綿族首領連連擺手,口稱:「不敢,不敢!」跟著是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歎了口氣,一招手帶著族人迅速退去。那些籐蔓來得快去得也快,隨即隱於雲霧之中。   審香妍這時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高大哥,這些樹人好生無理。」   高庸涵「嗯」了一聲,對於這些突然出現的棲綿族人,覺得頗多詭異之處。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心中暗自揣摩,只怕天機峰真的有事發生了!    第一零一章 封山      想到這裡,不敢再做耽擱,高庸涵默默吐出幾個咒語,等了片刻之後卻沒有任何反應;心中一沉,靈力灌注之下,那些咒語宛如一朵朵蓮花,沒入到雲海之中。雲海內似乎有了回應,雲霧跟著翻騰起來,往兩邊捲了過去,遠遠就見到一座銀白色的山峰,在雲海中若隱若現。一條白練從遠方蔓延過來,直到離山崖十餘丈處才止住,三個身影如流星一般,從白練盡頭飛了過來。   審香妍略微有些吃驚,悄聲問道:「高大哥,你們天機門的弟子好厲害,把守山門的都可以踏空而行,嘖嘖!」   高庸涵輕聲道:「這條白練是傳自上古的一件法器,是專門用來接引賓客的。」   「哦——」審香妍恍然大悟,高庸涵話中的意思,是說來的這三個人並沒有那等修為。不過對於天機門的實力,總算是有了初步的印象,源自上古的大派,果然不同凡響。   三人來到跟前,均是清一色的淡青色長袍,長袍上用雲絲繡成的雲朵呼之欲出,大袖飄飄自有一股仙氣。這些雲絲乃是取自於雲薪木,雲薪木據傳是上古時由仙界流傳而來,不畏刀劍能避水火,非修真者不能使用。   當中那人背後插著一桿杏黃令旗,頜下有一縷短髯,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走上前來單掌豎在身前,微微稽首道:「來者是何方道友?」   高庸涵性喜交遊,當年在天機峰時,和一眾師兄弟大多認得,但是眼前這個中年道人卻從未見過。但是從三人長袍上的雲朵所構成的符紋來看,與自己是平輩,都是「靜」字輩。天機門弟子按照祖上流傳下來的《天符經》排列,近幾代沿用的是:「萬象天成,神機難藏;權靜觀始,悉化當往」一句。而在天機門中,是不許用俗家姓名的,所以高庸涵還有一個法名,喚作靜璇,除了本門中人,外界並不知曉。   高庸涵當下還了一禮,朗聲回道:「權思真人門下弟子靜璇,拜見師兄!」   那中年道人眉頭一抬,看了高庸涵一眼說道:「原來是靜璇師弟,我法名靜通,忝為權雍真人門下。失禮,失禮!」口中雖然說失禮,但是語氣卻十分冷淡,而且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不知師弟此來為何?」   高庸涵感到有些奇怪,既然知道自己是同門,為何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儘管疑惑,但是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回道:「弟子十年未歸,今日特地回來叩拜萬化真人神像,並向師門長輩請安。同時,還有要事回稟,請靜通師兄容我們通行!」   靜通絲毫不為所動,仍是面無表情地說道:「非是我不讓你們進去,只是如今正是諸位師長閉關的緊要關頭,所以才有此封山之舉,師弟可待師長出關之後再來。」   「然則,什麼時候才能出關?」   「這個就不清楚了,我們這些做弟子的,哪能過問師長的事情?」   高庸涵聽到這裡,不禁心頭火氣,一句話就頂了回去:「我們辛辛苦苦趕到這裡,難道靜通師兄就這麼把我們給打發回去麼?就算師長都在閉關,我就不能進去了麼?哪有門中弟子回來,不讓進反而堵在外面的道理?」   靜通眼中流出一絲寒光,轉瞬即逝,也不和高庸涵爭辯,一招手,身側一名「靜」字輩弟子走前一步,大聲說道:「奉掌教法諭,閉關期間,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放入山門之內,違者——」話聲一頓,語氣突然變得森嚴:「格殺勿論!」   高庸涵聽了以後,沒有任何不快,反而躬身說道:「謹遵掌教法諭!」說完轉身拉著審香妍朝來路走去。   審香妍大為不解,急急問道:「高大哥,咱們這就回去麼,你不見你師父了?」   高庸涵用力捏了捏審香妍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說,審香妍立刻會意,當即噤聲,跟著高庸涵一路下山。   待兩人身影遠遠消失在山石之間,靜通才冷哼一聲:「你們要多加注意,我看來人一定不會甘心,只怕不久之後還會再來,如果他們敢再來的話,就全部殺了!」   「是!」其餘兩人低頭應了一聲,隨即白練一閃,三人消失在雲海之中,兩邊的雲層也瞬間將通道填滿,沒有絲毫痕跡。   足足走出數里之遙,高庸涵才停了下來,面色變得沉重無比:「妍兒,只怕被你不幸言中了,師門裡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從剛才靜通身側那人說出「格殺勿論」四個字的時候,高庸涵就隱隱感覺到了陣陣殺氣,可是在沒有真正確定以前,他不可能違背掌教權機真人的法諭,冒然出手,所以打算先退下來再作道理。   剛才的情形,在審香妍看來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聯繫到種種怪異之處,不禁有些擔心:「高大哥,你準備怎麼辦?」   「我一定要進去探察一番,否則於心不安,只是——」如果真有的有變故發生,只怕又是一場惡戰,所以高庸涵對審香妍很不放心,躊躇著說道:「這一去,恐怕很難善了,妍兒,要不你就在這裡等我?」   審香妍搖頭道:「高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看了看高庸涵臉色並沒什麼變化,進而解釋道:「你放心,我怎麼說也是丹鼎門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自保的能力總是有的,如果事不可為,我肯定會退出來,在這裡等你!」   高庸涵知道審香妍是擔心自己,之所以極力要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出於好意。高庸涵現在的修為,就算比之天機門中普通的「權」字輩高手,只怕都要高出一籌,自然也十分清楚,靜通等人的修為比起審香妍來,還有些許的差距。再者說,如果當真不讓她同行,只怕自己前腳一走,她就後腳跟了上來,倒不如呆在自己身邊放心。   「好!咱們一起去!不過,一旦遇險,你一定要先行退回來,知道麼?」   審香妍重重點頭道:「我知道了!」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高庸涵也不著急,索性等到天黑以後方才動身。臨行前,高庸涵將一縷神識刻在審香妍靈胎之上,說道:「等會不要離我太遠,這縷神識可維持兩個時辰,只要不出方圓百里,我都能感知到你在哪裡。」   高庸涵這般細心,審香妍心中很是歡喜,一言不發,趁著天黑突然湊上去,輕輕吻了高庸涵一下,然後一路跑了出去。高庸涵一愣,笑了笑跟了上去。   兩人再次來到山崖邊,高庸涵毫不停留,拉著審香妍沿著山脊,往南疾奔,一路上對地形十分的熟悉。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審香妍透過夜色,隱隱看見山崖兩側怪石林立,形態各異宛如一隻隻怪獸。身子不斷隨著高庸涵躍起、落下,感覺十分好玩,忍不住都想縱聲長嘯,幸虧記得此行的目的,總算忍了回去。林間偶爾被驚醒的宿鳥,撲簌簌飛起,更添別樣的味道。   這樣的懸崖峭壁,對於常人而言自然是無法逾越的天險,但是對於修真者來說,沒有絲毫的危險。審香妍在星河嶼學藝時,常常跑到海邊玩耍,倒是很少有這種在崇山峻嶺間穿行的經歷,新奇之下輕輕掙脫高庸涵的手,猛然加速衝到了前面。   天機峰倒底是什麼樣子,有多大,審香妍並不清楚,但是從腳下連綿沒有盡頭的群山就可以想見,天機峰的規模何其磅礡。因為高庸涵曾給她說過,這些山脈如屏風一般,將天機峰團團圍住,與外界隔了開來;並且還給她舉了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這些山脈與天機峰的關係,就如同護城河與城池。這些山脈的範圍這麼大,裡面的天機峰能小麼?   這麼一路疾奔,足足跑出三十餘里,前面是一道寬逾二十丈的峽谷,審香妍一提氣腳尖一點,輕盈地躍到半空中,姿態優美之極。得意地回頭一看,就見高庸涵離自己大約十餘丈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人在半空,突然自谷底傳來一股極強的吸力,拉著審香妍往下墜去,審香妍猝不及防下,輕呼一聲直直掉了下去。   高庸涵也自一驚,這一帶他十分熟悉,之所以趕到這邊,就是為了避開靜通等人。   天機峰四周的雲海大有講究,裡面藏著歷代先師不斷完善的法陣,硬闖是根本闖不進去的,這麼多年來,除了當初的原界帝君,再無人能強行衝破雲海。而出入雲海,有好幾條路徑,但即便是天機門中的大多數弟子,也只知道兩條路:前山門的連雲橋,和天機峰後山的密雲洞。但是這兩條路都是由法器的法力而成,至於法器,當然是在天機峰內,所以外人不經允許,根本無法進入。   高庸涵選的這條路,還是權思真人告訴他的。自從在天機閣中發現那個玉柬之後,權思真人便陷入到猶豫不決之中,甚至一度閉關冥想,出關之後避開旁人,帶著高庸涵專門走了一趟所謂的「密道」,並告訴他,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走這條路。高庸涵當時年輕氣盛,所以無法理解師父的苦心,心中還以為權思真人太過謹慎,以天機門的強盛,怎麼可能會遇到借用密道的那麼一天。可是今夜,高庸涵多少理解了一些權思真人的苦心,從當日的佈置來看,莫非在那時,師父就已經估計到日後會有不測發生,所以才告之密道所在?   這條路高庸涵儘管只走過一次,但是卻記得很清楚,在他的記憶中,一路上沒有什麼禁制,所以在看到審香妍筆直跌進山谷時,大吃一驚。體內靈力急速運轉,高庸涵猛然將速度提到極致,如流星一般撲了出去,在半空中將審香妍抱在懷裡。此時兩人已下墜了將近百丈,谷底的吸力愈加強烈,令高庸涵也感覺到十分難受,兩人抱在一起下墜的勢頭更加難以遏制。   高庸涵臨危不亂,一式聚象金元大法朝下擊出,那股吸力微微一窒,趁著這電光火石一般的空隙,垂弦術揮灑而出,擊在一旁的石壁上,深深插了進去。電光形同實質,就像鎖鏈一般,牢牢抓住石壁,高庸涵單手一抓,借勢蕩了過去,緊緊貼在石壁之上。此時,那股吸力似乎發現了異常,猛然擊向兩人俯身的石壁。   高庸涵來不及應對,又不願被那股吸力重新捲住,只得靈力一收手一鬆,摟著審香妍朝下跌去!    第一零二章 怪獸      高庸涵一路下跌,不斷地以掌擊向石壁,以緩解下跌的速度。而那道吸力則尾隨而至,把兩人頭頂的石壁攪得支離破碎,大塊大塊的碎石向兩人頭頂砸來。高庸涵軀體強悍無比,自然不懼碎石,但是懷裡的審香妍當然不能和自己相比,既要應對那股吸力,又要躲避頭頂轟隆隆砸下的石塊,一時間不免有些手忙腳亂。   從審香妍突然下墜,到現在不過才短短的幾個呼吸,兩人已經下落了三百餘丈。幸好,審香妍從最初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眼見情勢危急,來不及拔劍一指點出,一道靈光朝頭頂擊出。那股吸力似乎頗具靈性,居然往旁邊一躲,堪堪閃了過去。   審香妍見狀,連忙催動靈力,靠在高庸涵懷裡,靈光接連擊出。高庸涵一手插進石壁之中,躲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下面,待頭頂的石塊落的差不多了,腳尖往石壁上一點,身形陡然拔高數丈。兩人合作,轉瞬往上行進了五六十丈。   谷底突然傳來一連竄的悶響,一時間地動山搖,兩人俯身的石壁,也自搖晃起來,無數的碎石泥土夾雜這斷折的草木,激射而出。跟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從谷底噴出,朝兩人上方湧來。腥臭一觸及石壁,石壁竟然如同腐化了一樣,紛紛剝落。高庸涵眼見這股腥臭歹毒無比,無奈只得向一旁橫移出去,而審香妍的靈光,似乎對腥臭也失去效力,反而受其影響變得黯淡下來。   一陣陣劇烈的顫動,從谷底傳來,就聽見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都知道,此處山谷中只怕藏著什麼怪獸。高庸涵的心不斷地下沉,堂堂天機門根本所在,居然冒出了這麼厲害的怪獸,而無人發覺,這在以往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縱觀天機門的歷史,還從來沒聽說過就在山門之外,有什麼怪獸存在,數百年來,就連整個太河源都沒有聽過什麼怪獸的消息,更別說這裡還是天機峰。出現這等反常,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天機門已然無暇,甚至是無力應對這種異樣。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石壁也抖動的更加厲害,吸力雖然消失,但是那股腥臭卻愈發的濃烈。審香妍忍不住連連發嘔,靈光也越來越弱,眼見是無法再回到山崖之上了。高庸涵當機立斷,不再往上硬衝,反而朝谷底闖去。   他的想法是,這隻怪獸不知是何來歷,一味的閃避反而不易擺脫,就算能衝上山崖,可是一旦驚動了旁人,也是不願看到的事情。況且那股腥臭顯然含有劇毒,一個不慎被噴到身上,只怕就是蝕皮腐骨的下場;自己有血凝大法防身,只要靈胎不滅尚可復原,但是審香妍就危險了。與其這樣,倒不如反其道而行,索性潛入谷底,看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往下一看,審香妍只見到兩盞碩大無比的銅燈,散發出幽幽綠光。高庸涵看的卻很清楚,一見那怪獸的模樣,不禁大吃一驚。   那隻怪獸體形巨大,身體扁平,高不過七八丈,方圓卻足足有一百餘丈。長相極其古怪,腦袋是四方,身體大致也是四方,體表有十多個同樣是四方的凸起,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十幾幢大小不一的房屋,所組成的院落一般。不過那隻怪獸看上去十分的骯髒,通體墨綠色,夾雜著磨盤大小的褐斑,其中還有一些破損,裸露出來的骨頭全被泥土雜草所掩蓋。   高庸涵雖然從未見過這種怪獸,內心中卻隱隱感覺到,這隻怪獸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是此時不容多想,雙腳連連發力,斜著朝谷底奔去。這一下,大出那隻怪獸的意料,轉身太急險些從石壁上跌落,一腳將一大塊岩石踢的粉碎,才借勢穩住身形,然後尾隨在高庸涵身後追了下來。   這個山谷極深,足有上千丈,高庸涵緊抱著審香妍,疾奔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才隱隱望見谷底。谷底極大,一眼望不到頭,地面鋪著厚厚一層枯枝腐葉,無數屍骨散落一地,一股說不出難聞的味道,集聚在谷底,形成了濃重的瘴氣。   高庸涵看準一處高台,靈力運轉從半空中躍了過去。那只異獸一見,也高高躍起,重重地朝那高台壓去。高庸涵人在半空,眼見那怪獸從頭頂處砸了下來,情急之下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一道渾厚的金光砸到怪獸的肚子上,發出金石交擊的脆響,「叮」的一聲震徹山谷。這一招是高庸涵的全力一擊,聚象金元大法第二層境界,地發殺機的威力非同小可,就連地府妖童的那些鬼臉都難當其鋒,更何況是一隻怪獸?   那隻怪獸被擊的翻轉過來,落到一旁,重重砸到地上,周圍的枯枝腐葉連同那些屍骨,被震得四處飛揚,谷底瘴氣也被攪動起來。高庸涵剛剛落到那處高台之上,瘴氣夾雜著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不及防備吸了一口,就感到胸口一窒,腦袋一暈險些摔倒,急忙運轉靈力,強行將胸中的悶氣驅散。再看懷裡的審香妍,已然被熏得暈了過去。   審香妍自幼錦衣玉食,哪裡遭過這等罪,就是會間集的那些陰魂,已經令她倍感憋悶,更何況這等毒瘴?本來就被那隻怪獸噴出的腥臭氣息,弄得昏昏沉沉,眼下再被毒瘴侵襲,哪裡還堅持得住,秀目一翻便人事不醒。高庸涵見狀大驚,一股靈力送進審香妍體內,先護住她的靈胎再說。   與此同時,那隻怪獸一聲咆哮,昂起四四方方的腦袋,作勢欲撲。高庸涵不待那怪獸做出反應,又是一招聚象金元大法,朝那怪獸的腦袋擊去。那怪獸似乎知道金光的厲害,朝一旁閃去,但是奈何身軀太大,聚象金元大法又迅捷無比,堪堪躲過腦袋,身子就被金光擊中。「噗」的一聲悶響,被打的皮開肉綻,無數腥臭的黏液濺了出來,黏液濺落的地方,瞬間騰起股股黑煙,混雜著瘴氣,愈發的臭不可聞。   那怪獸痛極,張開血盆大嘴發出一陣啼叫,說來也怪,這麼大的體形,叫聲卻細密綿長。叫聲一落,一股極強的吸力朝兩人襲來。   高庸涵一揮手,大喝一聲:「垂弦無疆!」一道粗大的電網擊了出去,電網之間爆起無數的細小霹靂,顯見垂弦術已經又提升了一個境界。但是高庸涵根本來不及歡喜,身子一晃,閃到一邊,總算勉強躲過了那股吸力。   那怪獸反應極快,眼見電網襲來,改吸為噴,一股腥臭猛地迎了上來,電光一黯,電網間的霹靂隨即炸開。一片亮光,霹靂雖未傷到那怪獸,但是也把它逼退了幾步。   兩人一獸遙遙相對,那怪獸呼吸極重,似在積蓄力量,而高庸涵把審香妍往背上一背,也是凝神應對。那怪獸一步一步慢慢往前逼了過來,高庸涵一動不動,緊盯著前方。這個怪獸皮粗肉厚,雖然體形極大,反應卻很靈敏,不過行動稍顯笨拙。高庸涵倒是行動迅捷,但是以聚象金元大法的威力,對這隻怪獸造成的傷害卻略顯不足,一時間倒也旗鼓相當。   過了片刻,怪獸似乎不耐,朝高庸涵一吸,跟著又一噴。因為聚象金元大法和垂弦連疆兩式,耗費靈力甚巨,所以高庸涵不再輕易出手,而是圍著怪獸游鬥,四處尋找機會,又是兩招地發殺機,在怪獸身上留下兩道極深的傷口。   怪獸愈加瘋狂,強大的吸力在山谷內形成了數道強大的氣旋,將枯枝腐葉捲到了半空中,瘴氣也隨著氣旋瀰漫開來,空氣變得混濁不堪。氣旋越來越強,高庸涵的身法漸漸有了凝滯的感覺,同時毒瘴也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二人,審香妍的呼吸越來越弱。高庸涵焦急之下,好幾次都險些被怪獸咬中,一咬牙,祭出雲霄瓶,打算放出火螈。   就在這時,由於空氣過於混濁,高庸涵視力受阻,分神之下被怪獸悄悄掩至身旁,待到驚覺時,一股濃烈之極的腥臭已經到了身邊。來不及祭出火螈,高庸涵就覺得一股極強的吸力拉扯著自己,本能地扭動身軀勉力往一旁閃去,不料背上一輕,審香妍已經被扯了出去。這一驚非同小可,高庸涵一轉身,順著吸力的方向激射過去,趕在怪獸嘴邊一把抓住審香妍,拼盡全力一甩,將她甩到了對面的山石之下,而自己則被怪獸一口吞進了嘴裡。   腥臭味幾欲將高庸涵熏得暈過去,猶自掙扎間,一條滑膩之極的長舌伸了過來,到了身前嗖地分成兩根,一下子把他裹得緊緊的,直接捲進了肚子裡。那兩條長舌力量極大,將高庸涵捆得死死的,一動都不能動,只感覺掉進了一間密不透風的肉囊之內,四周無數的黏液瞬間將他淹沒。這些黏液的腐蝕性極強,高庸涵感覺到全身上下,自皮膚開始,然後是肌肉一層層被溶化。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這隻怪獸給消化掉,當即連連暴喝,暴喝聲中,那些黏液被炸得四處濺落,但是很快又重新彙集過來。危難時刻,高庸涵魂魄深處的暴戾之氣,和靈胎同時被驚醒,與肉身融合在一起,一股熟悉的感覺閃電般湧現出來。恍惚中,高庸涵覺得此情此景何其相識,這種感覺就和十多天前,看到會間集那個石柱時一樣,一瞬間魂魄彷彿是要離他而去,在這要命的關頭,似乎又將陷入到那種失魂落魄的狀態中。   心中陡然警覺,知道此時若是陷入到那種狀態,不光自己會成為怪物的食物,就連審香妍也會命喪於此。猛地一咬舌尖,精神一振,魂魄回歸體內,暴戾之氣勃然而發,一低頭張嘴咬住那怪物的長舌。那長舌一被咬住,血凝大法即刻運轉起來,受損的身體,靠著怪獸的血肉急速回復,由於是怪獸的血肉彌合了軀體的創傷,所以很快地,那些黏液便無法再繼續侵蝕身體。   那隻怪獸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吞下的,居然是一個更加邪惡的怪物,就感覺體內一陣劇痛,腰腹間一用力,就要把高庸涵給吐出來。可是高庸涵此時幾乎已經喪失了神智,雙手死死扣住肉壁,嘴上仍咬住那長舌不放。   怪獸疼得滿地打滾,驚懼地發現,渾身的精氣不斷流失,想盡辦法也無法將高庸涵吐出,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由於怪獸這一陣折騰,山谷內可謂是天翻地覆,毒瘴反被它吸的一乾二淨,審香妍驚醒過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虛弱地喊道:「高大哥,高大哥!」可是四下卻並沒有高庸涵的身影,正自焦急,朦朧中就見那怪物的背脊猛地突出一塊,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鑽了出來。   那個身影像極了高庸涵,可是他嘴裡發生的笑聲,卻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哈哈哈!」    第一零三章 金辰      這股笑聲可以確信,是高庸涵的聲音,但是笑聲太過邪惡,以至於審香妍都產生了一絲疑惑:「高大哥,是你麼?」   聽到審香妍的問聲,笑聲一頓,那個身影猛地轉過頭,死死盯著審香妍。審香妍就覺得兩道凶殘之極的目光,堪比那怪獸緊緊盯在自己身上,令人不寒而慄,這絲目光既熟悉又陌生,一時間嚇得呆了。   那個身影一步步走了過來,週身隱隱有黑色煙霧環繞,喉頭間發出嘶啞的吼聲。審香妍只覺得一股暴戾的邪氣迎面而來,心頭靈光一閃,猛然間覺察到大事不妙,高庸涵極有可能被那隻怪獸,激發出了心魔。不過幸好,千靈族的法術恰恰可以克制心魔,審香妍不敢怠慢,雙手捏出一個法訣,一道祥和中正的靈光從指尖彈了出來,「祭如靈光,疾!」   那個身影被祭如靈光擊中,渾身一陣劇烈的顫抖,週身的黑色煙霧逐漸散去,那股暴戾血腥之氣也漸漸消褪,露出了高庸涵的本來面目。高庸涵魂魄中的那股暴戾之氣,比起靈胎來說畢竟要差了許多,剛才只是受到怪獸的影響,才一時神智不清。而丹鼎門的祭如靈光,對於魂魄有極強的禁製作用,加上靈胎的壓制,將心魔逼回了魂魄深處,心神很快清醒過來。   高庸涵急忙走到審香妍面前,關切道:「妍兒,你沒事吧?」   審香妍儘管不清楚剛才的激鬥,但是單從高庸涵自那怪物體內鑽出,就可以想見其中的凶險了,更別說因此而差點走火入魔。看著高庸涵一身的血污,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就掉了下來:「高大哥,我是不是很沒用,總是會變成你的拖累?」   「哪有的事?」高庸涵柔聲道:「要不是你及時出手,我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這麼勸慰了幾句,審香妍才止住哭泣。高庸涵明白,因為接二連三所遇到的地府妖童、墨魘以及昨夜的那個神秘人物,和今夜的這隻怪獸,都稱得上是極難對付的角色。高庸涵已經完全知道自己的修為到了何種程度,開玩笑,可以和十二疊鼓樓頂尖的殺手相抗衡,而且還隱隱處於上風,放眼整個修真界,也稱得上是一流高手了。真正說起來,審香妍的修為也不錯了,至少在年輕一輩中絕對不算弱者,只是在這些經歷中遭遇的挫折太大,以至於對自己完全喪失了信心,所以才會有這種認為自己是拖累的想法。   「妍兒,還記得三個多月前,在你家後花園我給你說的話麼?」   審香妍當然記得,因為那次比試,是她自學藝修真以來輸的最慘的一次,當下回憶道:「你當時說,我的修為還算不錯,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後行走世間之時,要多多收斂才是。」跟著神色一黯,有些懊惱地說道:「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這世間厲害的人有很多,有些人甚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致人於死命。高大哥,你說我還適合修真麼?」   高庸涵暗暗搖頭,當初那番話是想讓她知道,行事不可太過任性,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現在看來,一連竄的強敵反而令她沒了信心,又未免有些過猶不及了。當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妍兒,修真固然不能故步自封,但是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說過,你的修為已經很不錯了,這不是泛泛之辭,而是我的真心話!你高大哥向來是什麼脾氣,你應該很清楚,莫非對我的話都不相信?」   審香妍聽到這裡,臉色稍稍好了一些,但是心結並未完全解開。   「你知道麼?剛才要不是你的祭如靈光,只怕我已然入魔,就算事後靠著靈胎能恢復心神,也一定元氣大傷。所以,你並非是一個拖累,反而能在關鍵時刻助我一臂之力。」   這一說,審香妍總算釋懷了,破涕為笑,原來自己還有這麼重要,倒真是沒想到。   高庸涵看著審香妍來回變幻的神情,知道她心情雖然開朗,卻沒有理解自己的真正用意,當下正容道:「修真本就是一條艱難而漫長的道路,要想達到更高的境界,除了勤修苦練之外,最重要的是心境,是對道法、天地的一種體認!」   審香妍聽完趕忙點頭:「嗯,嗯,我明白了!」隨即又流露出幾絲狡黠,笑道:「不過高大哥,你說的這句話,還有說話時的語調,和我師父倒有幾分相像。」   高庸涵哈哈一笑,心下頗有些無奈,不過轉念一想,一個十八九歲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要她事事都想的那麼深遠,倒也有些強人所難。至於這些道理,以她的聰明,日後定然會明白的。   其實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會在各種階段聽到前人的經驗之談。這些人或是父母,或是師長,他們總想將自己所知道的道理,傳授予你,但是你聽進去的又有多少呢?也許直到事後,你才會感慨,要是當初怎麼怎麼樣,今天也許就不會怎麼怎麼樣了。一個道理,哪怕是極其淺顯的道理,只有當你真正做到的時候,才能說你懂了,否則不過是嘴上功夫,算不得真懂。   說來也怪,那隻怪獸一死,山谷中的瘴氣便消散一空。高庸涵仰頭夜觀天象,發現已經耽誤了一個多時辰,時間無多,打量了一下高聳的絕壁,想找一條出路。熟料,那個怪獸又發生了異變,體表的那層獸皮紛紛裂開,那些凸起的部分慢慢立了起來。原來這怪獸竟然還沒死,這一變故令兩人剛剛放下的心,再度提起。   就見那些凸起的部分,隆隆作響中帶著血污聚攏來,以一種極其怪異的方式,重新拼接在一起,而後緩緩站了起來。那怪獸站定後,俯身抓起癱軟的皮囊,用力一撕將乾癟的軀體撕成兩半,一顆耀眼的光球滾落出來。   高庸涵猛然感覺到一股妖氣,心知這個光球定有古怪,當即一道閃電擊了出去。那怪獸龐大的身軀不知為何,突然顯得十分笨拙,眼見避不開閃電,乾脆朝前一撲,用後背硬扛了這一擊。閃電劃過,那怪獸不知是什麼體質,竟然將電光吸收進體內,瞬間化作無數條電流,如同水蛇一般迅速遊走全身。   高庸涵和審香妍均是一愣,相顧駭然,不敢再冒然出手,緊盯著這詭異的情景。   電光過後,那怪獸趁機將那團光球抓在手中,往胸口猛地一拍,光球隨即沒入體內。隨後一團妖異的白光,自體內射出,體表的血污紛紛剝落,露出了本來面目。高庸涵一見之下,大驚失色,失聲喊道:「原來是師門的機關傀儡,金辰!」   原來在張道恆之後,鴻鑄天工流弟子根據巨衡的成就,開始著手研究更加強大的機關傀儡,可是卻始終無法突破已有的成就,更別說超越巨衡了。其後過了一百多年,精鑄鬼工流創立,以極其精巧的構思,為丹鼎門造了一座煉丹爐,由此聲名大噪。繼而又造出了幾樣巧奪天工的器物,隱隱然凌駕於鴻鑄天工之上。   由於精鑄鬼工流奉為經典的《鬼工神算》一書,是天機門棄徒百里輕喬所撰,加上其開山祖師燕孤齋,曾和鴻鑄天工門人鬥過法,所以兩派雖然源出一脈,但是卻形同陌路,而且相互之間很是瞧不起對方。面對精鑄鬼工流咄咄逼人之勢,鴻鑄天工門下弟子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才有了今天的金辰!   鴻鑄天工認為一力降十會,而且巨衡本身就是身高十餘丈的大型機關傀儡,所以造出的傀儡愈發的高大。在此過程中,綜合了傳統傀儡學與近代出現的符靈技巧,並對已有的一些做法做出了調整,使得這種得名為「金辰」的機關傀儡,擁有了完全不同的製作理念。金辰外形古樸,關節均由小型法陣構成,身體也由法力加持過的特殊材料構成,前胸後背均刻有符紋,以保護內中的核心法陣。   這些特點尚不足以驚世,比之巨衡而言,金辰最大的成就,是在保持了巨衡原有的恐怖戰力之後,它還能飛行。雖然飛行純由體內法陣提供靈力,飛不了多長時間,但是這一項突破,足以令鴻鑄天工力壓對手,揚眉吐氣。   高庸涵當然知道機關金辰,金辰後來成為一系,鴻鑄天工弟子,曾為天機門和大衍國造了數百個之多。由於這些機關金辰的實力非常強勁,而且絕對沒有忠誠方面的擔憂,所以天機門將這些機關金辰,均佈置在天機閣,以及萬化神殿之內,用來看守諸多法器、寶物和典籍。   難怪剛才那麼眼熟,居然是鴻鑄天工的傑作!只是作為高庸涵而言,更加可以確定,天機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而且變故肯定不小,不然從未離開過天機峰的金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同時還有一個疑問,也令他大惑不解,機關金辰為何變身為一隻怪獸,而且還學會了吸食血肉?   可是眼下已經不容他多想,因為金辰將那顆光球按入胸中之後,揮舞著粗壯的手臂衝了過來。高庸涵無奈,只得拉著審香妍四下遊走閃避,而且壓根就沒有施法的打算。   金辰體內的法陣,是天機門數十位修真高手,窮畢生之力苦心設置出來的。機關傀儡根本不懼武技重擊,因為其軀體的堅硬,就連渾身上下都是由岩石組成的源石族人,也不敢硬撼的。他們唯一的弱點就是體內的那個法陣,極易被高明的修真者看破,以法力將其摧毀,一旦法陣被毀,傀儡也就失去了功用。天機門擅長法陣世所公認,合數十人之力,研製出的這個法陣,不但經受得住法力的攻擊,而且還能將外來的法力吸收,這才是金辰最令人恐怖的能力。如此一來,金辰可以說近乎完美,不懼任何敵手。   高庸涵當然知道這些內情,對於機關金辰瞭解的一清二楚。所以眼下,別無他策,只能先避其鋒芒,伺機而動。其實,他在等一個機會,一擊制敵的機會!    第一零四章 內奸      高庸涵當初由於靈胎有異,所以天機門的許多厲害法術都無法修習,故而轉頭研習法陣之學。當他得知機關金辰的來歷後,對於金辰體內的法陣十分好奇,所以專門做了一番研究,竟然被他找到了一處破綻。   法陣據說是由星象之學而來,其中蘊含著極其神秘的天道,最初只有上古仙人才能窺得其中玄機。後來逐漸演化,在修真者之間廣為流傳,雖然威力遠遜於從前,但是卻給修真界帶來了諸多新的修行法門。法陣用最簡單的話說,就是借助符篆,以一種獨特的方式組合在一起,由此來汲取天地靈氣,或者激發法器所蘊含的靈力。   任何法陣,就算再厲害,也有破綻可循,世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也沒有牢不可破的法陣。機關金辰體內的法陣,其實是陰陽兩個小型陣法組成,每個陣法都由符篆催動,所以關鍵就在這些符篆之上。   高庸涵心思轉的很快,身法也自不慢,牽著審香妍在谷底來回閃避,但是拖了個人,難免會有些滯礙。一邊躲避著金辰的重擊,一邊觀察周圍的地形,高庸涵掃視了一遍谷底,隨後抬頭看到一處凸起的岩石,頓時有了主意。幾個起落躍到那處高台上,手一鬆急道:「妍兒,你呆在這裡別動,我馬上回來!」   話音剛落,金辰已經追到身後,呼嘯著一條鐵臂砸了下來。高庸涵轉身一招聚象金元大法擊出,「噹」的一聲巨響,聲若洪鐘,金辰被震到一邊,他自己也被擊的倒飛出去。高庸涵不待落地,在半空之中,又是一道閃電狠狠擊向金辰面門。這個金辰畢竟才剛剛重新組合起來,許多地方都還不怎麼順暢,行動也顯得較為笨拙,躲閃不及,被閃電擊的一個趔趄,當即大怒,拋開審香妍朝高庸涵衝了過來。   高庸涵既然將金辰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兼且知道其命門所在,當然不願再多費力氣,仗著身法靈巧,圍著它游鬥。由於谷底比之平日,突然多了許多碎石堆,金辰在進退之間,更顯步履蹣跚。   高庸涵仍在耐心等待,他深知金辰的實力,絲毫不遜色於一般的修真者,而且其強悍的軀體,更是普通修真者遠遠不及的。所以,金辰的攻擊力較之其防護力而言,雖然要差了一籌,但是兩者結合在一起,絲毫不亞於修真高手,絕對不容小覷。   這麼游鬥了一炷香的時間,金辰愈發的暴躁,每一次舉手投足都帶著破碎的山石和飛舞的枝葉,聲威極大。所謂盈不可久,這般威猛的打法,必不能堅持太久,但是高庸涵並沒有太多的歡喜,反而愈加奇怪了。金辰是機關傀儡,不是那種有著三魂七魄的生靈,怎麼可能會有憤怒、狂暴的情感?難道說,眼前的這個機關金辰已經結出了靈胎,有了靈性?   高庸涵手下絲毫沒有停留,瞅準時機,右手一道垂弦擊在金辰胸前。電光剛一接觸到那些符篆,符篆閃過絲絲白光,金辰體內突然生出了一股極強的吸力,將電光牢牢鎖住。高庸涵不但不收束法力,反而加速催動,靈胎陽火之力如潮水一般,噴湧進金辰體內。   金辰胸前刻著的那些符篆,由於瞬間吸取了大量的靈力,突然大亮,放出一抹刺眼的白光,金辰渾身一震,朝高庸涵當頭砸去的幾條鐵臂,也猛然停滯,懸在半空。高庸涵不躲不閃,大喝一聲,左手掄圓了猛地朝右手一拍,電光瞬間變得更加奪目。片刻之後,電光突然一暗,高庸涵緩緩坐倒在地上,審香妍見狀,從高台上一躍而下,奔到他身邊,把他抱到一旁,遠遠監視著金辰。   一陣令人牙酸的響聲接連爆起,金辰龐大的身軀急劇顫抖,幾條鐵臂發瘋似的朝自己胸前擊去,如同擂鼓一般「通通」作響。每捶打一次,符篆發出的白光便更亮一分,照的整個谷底如同白晝。白光漸漸在胸前形成一個漩渦,透過白光,可以清晰地看見,金辰體內的一個陣法急速膨脹,而另一個陣法則被壓制到一旁,拚命抵擋。   到了此時,高庸涵才長出一口氣,知道這個機關金辰已經完了。因為任何法陣,都講究的是順乎天道,而天道最基本的一點,便是要陰陽調和。從剛才金辰的狂暴中可以看出,其體內兩個陣法已然出現了不穩的跡象,所以高庸涵找準時機,一舉擊中其中的一個陣法,全力灌注靈胎陽火之力,以引發兩個陣法之間的爭鬥。這一招果然奏效,法陣的陰陽平衡一被破壞,單憑其反噬就足以將金辰毀掉。   其實,這個道理說穿了也極其簡單,但是如果不知道其體內法陣的奧秘,也決不可能這麼輕鬆地將其擊潰。這一戰,對於高庸涵的心智、眼力、判斷以及決斷來說,要求極高;而且要不是這大半年來修為不斷提升,單以他從前的水平,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可見,修為固然重要,其他方面也是必不可少的。   金辰仍舊擊打著胸前,白光終於膨脹到極致,超出陣法的極限爆裂開來。只見無數的白光,沿著機體間的縫隙射出,每一處縫隙附近的玄鐵都急速熔化,縫隙也越來越大,跟著「轟」的一下,整個機體炸成粉碎。白光一閃隨即熄滅,就見一團光球漂浮在空中,晃晃悠悠朝山谷另一側飛去。   「快攔住那個光球,把它抓住!」高庸涵本想親自去將那團光球抓過來,但是剛才短短一瞬間,消耗的靈力極大,就像是全力施展了一招「地發殺機」一樣。而且這種方式還有一個極不好的後果,就是短時間內,氣血翻騰之下居然無法再度出手。   審香妍身形一晃追了上去,那團光球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威脅,拚命朝上方飛去。審香妍躍到空中之時,已經趕不及了,當即一道靈光打了出去,那團光球倏地往旁一竄,躲過靈光繼續朝上逃命。審香妍此時心志已堅,一擊不中也不氣餒,祭出暮雲飛鶴,翻身騎到仙鶴背上追了上去。   暮雲飛鶴乃是智薇散人馴服的異獸,戰力雖然不強,但是速度極快,翅膀扇動了幾下就到了光球跟前,審香妍這次看的極準,靈光再次出手,將光球的退路全部封死。光球失去了機關金辰的依托,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乖乖地束手就擒。   審香妍自和高庸涵一道,這還是第一次對敵時手到擒來,儘管只是一個光球,心裡還是十分歡喜。驅使著暮雲飛鶴在半空飛舞了一圈,才回到高庸涵身邊,手一伸,嬌笑道:「高大哥,給你!」   高庸涵微微一笑:「妍兒,剛才那一招叫什麼,好生漂亮?」   審香妍俏臉一紅,搖頭笑笑。兩人不再說話,仔細看著被靈光包裹著的光球,感受到光球內傳出一股股微弱的妖力。審香妍心中一動,一道祥和的靈力輕輕點在光球之上,光華退盡,原來是一顆鵝卵般大小的內丹!   「難怪這個機關金辰有了一絲靈性,原來是這顆內丹的緣故。」高庸涵暗暗點頭,放出神識,探進內丹之中,良久之後才雙目一睜,慨然長歎道:「天機峰果然出事了!」   審香妍大驚,一臉的不可思議:「高大哥,你說什麼?」   「妍兒,我們這一次來的很不湊巧,天機門已於去年八月,就被人攻陷了!」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把審香妍驚得面容數變,猶自有幾分不信,急聲問道:「怎麼可能?」她直覺地認為,攻上天機峰的必然是重始宗,跟著立刻想到,要是天機門都被重始宗所掌控,那麼南州國只怕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這麼一來,包括葉厚聰在內的所有南州國重臣,都危在旦夕,自己的父親也是在劫難逃。   內丹中雖然並沒有主使人的任何信息,但是除了重始宗又能有誰?高庸涵沉聲道:「這顆內丹,是詭門中狂蟒族一個修真者所有,從內丹中殘存的靈念來看,極有可能是重始宗所為。沒想到平靜了不過幾年的時間,重始宗又開始暗中佈置了——」   重始宗自攻陷浮雲巔,滅掉大衍國後,又驅使源石族、蘊水族、鳳羽族等爪牙,強攻太河源。不料,太河源還有一個救命的招數,就是傳自上古的太河古陣!太河古陣是天機門祖上傳下來的,又歷經數代高手加持,遠非現在的修真者所能抗衡,以此之故重始宗大軍鎩羽而歸,太河源才得以保存下來。   重始宗自受阻於太河源,便偃旗息鼓,開始經營轄下各地,厚土界的戰亂也漸漸歸於平息。世間都流傳著這麼一個看法,經此重創,重始宗即便是要捲土重來,怎麼也得要上個十年八年;加上這三年多以來,重始宗再無什麼大的舉動,更加證實了這種局勢判斷。令人沒想到的是,重始宗無所不用其極,明著雖然無力破解太河古陣,卻在暗中蓄謀已久。   就在去年七月,東陵道受到蘊水族攻擊之時,這幫修真者不知如何,與天機門的權雍真人暗中勾結在一起,秘密潛入太河源。這些修真高手大多是游離於九大門派之外,加上一路行來晝伏夜出,極其隱秘,所以直到天機峰下,都沒有被人發現。權雍真人做內應,巧加掩飾掩人耳目,將這些人暗中帶上天機峰,趁著權機真人等「權」字輩高手閉關之時,一舉控制了天機峰。   「這麼說,天機門師長一輩,確實是在閉關了?」   「沒錯!」高庸涵點頭道:「也正是由於閉關,才在權雍這個叛徒的引領下,被敵人長驅直入,佔了天機峰。」   「既然如此,咱們還要上天機峰麼?」   高庸涵緩緩站起身來,神情十分凝重:「上!」   「高大哥,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審香妍看到高庸涵如此堅決,不禁有一些擔心。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高庸涵擺擺手,示意審香妍少安毋躁,續道:「這個詭門的修真者,是在攻打天機閣時,與機關金辰纏鬥在一起,一路打到了這裡——」   機關金辰雖被這個詭門修真者打的幾無還手之力,但是卻始終不曾傷及根本,反而趁著他漸漸力竭,逐漸佔據了上風。這個狂蟒族修真者打到最後,被逼無奈現出原形,竟然強行將金辰吞進肚子裡,也不知其間發生了什麼變故,兩者竟然合二為一,喪失掉心神,變成了一隻怪獸。半年下來,就一直呆在這個山谷中,每日以飛禽走獸為食。今夜正在吞吐之際,恰好感應到審香妍修真者的氣息,所以才有了這一場爭鬥。直到後來,金辰雖然得脫桎梏,但是也被這個狂蟒族修真者的內丹掌控,最後落的粉身碎骨的下場。   從這個內丹中的靈念得知,當日權雍真人在夥同外人,攻打萬化神殿時受到重挫,所以高庸涵才決定上山一探詳情。   「妍兒,天機閣中藏寶無數,歷代都是師門中最重要的地方,防範極其嚴密,而且還有張天師的元門仙石鎮守,一定不會失陷。」跟著深吸一口氣,週身散發出無窮的戰意:「妍兒,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上山!」    第一零五章 回山      其實從靜通三人的表現來看,權雍等人極有可能還未完全掌控天機峰,否則不會只是封鎖通路這麼簡單。仔細一想就會明白,如果重始宗真的控制了天機門,一定不會放過南州國,至少也應該有所舉措。   想通了這一點,審香妍憂心忡忡地說道:「高大哥,我們要不要先告訴我爹,也好讓朝廷有所防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高庸涵想了想,緩緩搖頭:「先別著急,等我探明之後再做打算,否則洩露出去,只怕會引起極大的恐慌。」接著為審香妍細細梳理了一遍,眼前的形勢。   從去年八月至今,已有差不多九個月的時間,重始宗僅僅是派出了一些修真者,打算假借權雍真人之手掌控天機門,期間並沒有接到異族大軍開拔的消息。這就是說,重始宗的目的只是天機門,只要將天機門掌握在手中,太河源自然會不戰而降。天機門和大衍國的關係,修真界大都比較清楚,如果沒有了天機門的支持,南州國也就沒了憑仗,就算葉厚聰不肯投降,不過是多費些手腳而已。這便是重始宗的如意算盤,他們打的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   此時重始宗毫不聲張,固然是因為還沒徹底拿下天機門,其實他們多少也擔心這種做法,會引來包括玄元宗在內的,一些門派的反對。雖然不至影響到最終的結果,但是無疑會多出許多麻煩,而且一旦被南州國獲知,定會傾盡全力馳援天機峰。大衍國怎麼說立國也有兩千餘年,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果葉厚聰不顧一切拼盡老底的話,恐怕還真就拿不下天機門。基於此,高庸涵判斷,重始宗至少在眼下,沒有強行攻打太河源的跡象。   而重始宗的這一做法,也正和高庸涵之意,畢竟天機門被人闖進了根本之地,傳出去除了有損顏面之外,最重要的,對於民心士氣是極其沉重的打擊。所以他才示意審香妍,先不要急著回家報信,至少應該對天機峰此時的局勢,有一定瞭解之後,再做道理。   審香妍聽了高庸涵的分析,恍然大悟,不禁對高庸涵遇事時的冷靜、周到、長遠、透徹大為佩服,同時不斷警醒自己,此時此地不可率性而為。有了這麼一種心態,自然而然就想到,自己如果跟去,極有可能會成為累贅,反而於事無補,所以當即說道:「那好,高大哥,你一個人小心些,我就在這裡等你!」   「哦?」對於審香妍的這個態度,高庸涵先是一愣,隨後笑道:「妍兒,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不過這處山谷不宜久留,先到別處看看,把你安頓好以後,我再上山一趟。」   審香妍知道高庸涵是好意,但是卻不能接受,當然,她自有一番道理:「高大哥,這一耽誤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事不宜遲你還是先去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你放心,有事的話我一定先求自保。」   短短三個多月,審香妍有此轉變,高庸涵十分欣慰,當下說道:「好,咱們就以十天為期!十天之後如果我安然返回,自然沒有話說,如果還沒出來,你立刻回天子城,將此事密稟朝廷,叫他們千萬不可聲張。」躊躇了一下,繼而說道:「另外,你還要再跑一趟星河嶼,找到你師父,盡力說服丹鼎門和北州國,放棄成見,對南州國加以援手。同時通知他們小心提防,以免不測。」   審香妍應道:「我知道!我會告訴師父,南州國與北州國,天機門與丹鼎門,是唇亡齒寒的關係,一定會設法說服師門派人相助。」跟著關切道:「高大哥,你一定要小心,我可不希望再聽到什麼噩耗了!」   高庸涵輕輕將審香妍擁在懷裡,深情道:「妍兒,我會的!」說完,重重地一吻,然後沿著峭壁攀爬而上。   看著高庸涵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審香妍仍舊回味著剛才那一吻,良久才將手中的內丹往懷裡一收,順著谷底,朝天機峰的方向走去。   高庸涵回到山崖上,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前行,前路越來越高越來越陡,又狂奔了大約半個時辰,到了一處危崖邊上。面前是寬逾兩里的峽谷,連綿的天機山脈在這裡,就像被利劍劈成了兩半,完全斷開。萬仞絕壁,狂勁的山風迎面吹來,堅硬的岩石被切出無數的裂痕,在山風的吹襲下發出刺耳的鳴叫聲。兩塊巨大的岩石臨空伸展出去,其形猶如兩隻作勢欲撲的猛虎,盤踞在兩邊懸崖之上,隔空相對。   高庸涵躍上岩石,走到最前端,手捏法訣低聲念動咒語,任憑山風把長衫一條條撕裂。隨著咒語一聲聲傳出,一道道符篆伴隨著法訣,一直飛到了對面。對面山崖上同樣突出的那塊岩石,彷彿活了一般慢慢直立起來,週遭的山石不斷被震落,帶著巨大的轟鳴聲,一路跌進峽谷之中。那塊岩石完全直立起來,竟然與機關金辰看上去有幾分相似,仰身猛地一道白光從胸口處噴出,直衝天際,跟著白光劃破長空,直射過來。   腳下的岩石隨即動了起來,在白光堪堪照到時,低頭咆哮了一聲,一道青光從嘴裡噴出,和白光混合在一起,一閃沒入到雲海之中。雲海突然有了幾絲異動,不斷地噴湧出大團大團的雲朵,從遠處一直蔓延過來。高庸涵早已等候多時,不待雲朵到達崖邊,就躍了過去,隨後又催動咒語,雲朵緩緩縮回到雲海之中,而那兩塊岩石也慢慢回復到初時的形態。   因為這條通路隱秘無比,所以不像前山的連雲橋,和後山的密雲洞,有專門的法器可以抵擋雲海中的殺意,所以高庸涵一進入雲海之中,便把本門印跡的那點星芒祭了出來。雲海中不時有流光劃過,那點星芒游移在額前,流光進入身前三尺,便感受到星芒內的印跡,悄然無息地隱入雲中。其間也有幾股暗含殺機的靈力波動掠過,每次都是星芒內射出一道白光,才避讓開來。高庸涵小心翼翼,暗自戒備,不過一路上倒沒遇到什麼障礙,順順利利地穿過雲海,落到了天機峰半山腰。這麼順利,倒是大出意料之外。   天機峰不僅僅是整個天機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而且也是整個南洲大陸中,僅次於天塹山脈天絕嶺的第二高峰。天機峰終日白雪皚皚,層層雲海環繞在山腰,雲海之下的風貌,從來無人得緣一見,相傳那裡已非人力所及。雲海之上高逾百里,天機門自開宗立派時起,山門便建在雲海之上,其上又分三處平台,每層平台方圓均超過數百里,其上樓台林立,自下而上依次為歸來觀、聚心樓和天機閣。   歸來觀是天機門的門戶,扼守著上山的必經之路,也是門中低級弟子修煉的場所,由修為有成的梅園弟子負責看管。往上六十里,是聚心樓,這裡是天機門掌教所在,而供奉著萬化真人神像的萬化神殿,便在此處。再往上,就是峰頂的天機閣,乃是天機門最神聖、看守最嚴密的地方。   這條密道的出口,便是在歸來觀和聚心樓之間的冬戟崖上,冬戟崖得名自山崖盡頭,斜插的那柄珍珠畫戟。自冬戟崖以下,雪水消融後匯成涓涓細流,順勢而下流入天機山脈,再匯合無數的支流而成為太河,所以冬戟崖被認為是太河的源頭。   高庸涵一踏上冬戟崖,便施展幻術隱去身形,環顧四周,居然沒見到一個同門,更加確信形勢已然危急萬分。因為冬戟崖這裡,由於珍珠畫戟的存在,天地靈氣十分充盈,是同門匯聚的修煉場所,此時空蕩蕩的平台上,一個人都沒有,自然是大為異常。歸來觀肯定已經落在重始宗之手,高庸涵不再遲疑,逕自朝聚心樓而去。   高庸涵將神識擴展至極處,沿著山路疾奔,到了一處冰崖邊,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連忙止住身形,化作一堆積雪伏在一株雪松下,將紫府內所有的靈力都收束起來,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不多時,兩個身影一前一後,順著一條冰梯緩緩走了過來,邊走邊談,高庸涵定睛看去大吃一驚。   當先一人身形異常高大,身高在七丈開外,渾身隱在火光和霧氣之中,尤其是自肩部以上冒出熾熱的火焰,十分的怪異。火焰中隱隱可見其相貌宛如龍頭,一條長長的火尾拖在地上,但是那些火焰似乎極其收斂,只是在擦過冰雪時才帶起絲絲水霧,看上去如同被薄薄的水霧包裹著一樣。   高庸涵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如果沒猜錯的話,此人是炎焱族的修真者!   炎焱族一向游離於世外,很少離開熔海崖,所以不怎麼為世人所知,雖然也曾被捲入過六百年前的那場大亂,但是其超卓的實力,至今仍被修真界所忌憚。高庸涵還清楚地記得,當初下山時,權思真人就一再交代過,遇到炎焱族人能忍則忍,要盡力避免與其發生衝突。從那時起,他就有了一個概念,炎焱族人極不好惹;此時在天機峰,居然見到了很少露面的炎焱族修真者,看來重始宗是志在必得!   在那個炎焱族修真者身後,是一個俊美之極的男子,一隻碧綠溫潤的尖角高高豎起,額前又伸出四片雖小但是花紋艷麗的茸角,雙目中是一片晶瑩如玉。一身剪裁極其精緻的錦袍,在山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加上旁邊那個怪異的炎焱族人襯托,更顯玉樹臨風。此人,竟然是一個千靈族修真者!   高庸涵不禁為重始宗的實力,有了更新的認識,因為炎焱族和千靈族,一個異常自負,一個灑脫不羈,最是受不得約束的兩個種族。玄明盛世以來,以玄元宗和重始宗的強盛,其門下都幾乎從未聽說過,有這兩族的弟子,更何況這兩人週身散發出的氣息,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可見重始宗隱藏的有多深。   以這兩人的身份,尤其是這個千靈族修真者,即便是他大搖大擺出現在天子城,也不會有人產生哪怕一丁點的懷疑。因為千靈族自九界坍塌以來,就和人族異常親近,他們也是九大種族中,唯一可以和人族通婚的異族。而且,丹鼎門和天機門之間,雖然近兩年來由於北州國的事情,生出了隔閡,但是兩派卻始終未曾惡語相加,更別說兵戎相見了。   難怪他們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天機山脈,果然是有備而來!   高庸涵正自揣測,兩人隨後的一番話,卻將他驚得險些暴露行藏。    第一零六章 圍困      此時天色漸明,冰雪之中,天機峰顯得異常潔淨,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就在這潔淨的天地間,正在上演著一場慘烈的殺戮?   兩人顯然沒有發現高庸涵的存在,背對著他藏身之處停了下來,那個千靈族修真者走到冰崖邊,看著雲海中隱約可見的紅日,悠悠說道:「我於六十年前曾來過天機峰一趟,那時就覺得這裡的日出,比之懸空島都要壯觀。現在看來,景色依舊,可是卻物是人非,昔年的好友,今日卻反目成仇視同水火,唉!」   那炎焱族修真者卻無如此雅興,哼了一聲,有些不耐地說道:「智宇真人,就算是念舊,時間也未免太長了吧,倒底什麼時候動手?」   這句話一出,把高庸涵驚得幾乎跳將起來,這智宇真人乃是丹鼎門中有數的高手,無論是名聲還是地位,均在審香妍師尊智薇散人之上。而且從他的感歎來看,他與天機門之間,應該是有一點淵源的。難道說,丹鼎門已經歸順了重始宗?   智宇真人仍自感歎:「我們此次的目的,並不是要大開殺戒!天機門的陣法機關太過厲害,強攻損失太大,況且這半年來,我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你急什麼?」   那個炎焱族修真者性子十分火暴,大聲道:「還說不急?我們已經拖了大半年了,你始終橫加阻攔,倒底是何用意?」   智宇真人淡淡說道:「用意自然是有的,不過暫時不便明言,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可以回去問你師尊。」頓了一頓,看著對方越來越憤怒,幾欲陷入狂暴之中,智宇真人續道:「火龍銘昊,你師尊臨行前吩咐你,到了天機峰後所有的事情聽我安排,難道忘了麼?」   火龍銘昊又是一聲冷哼,鼻子中噴出一團火光,擊在地下,瞬間將冰雪熔化,燒了一個大洞,不滿道:「可是你也太過小心了,憑咱們這些人的修為,就算將天機門滅門也不在話下,哪有圍而不攻的道理?」   智宇真人仍舊不緊不慢,語氣十分的從容:「滅掉天機門?笑話!連當年的原界帝君,都不能做到,你以為咱們加起來比得過他麼?」跟著一聲冷笑,不屑道:「炎焱族都是這麼狂妄麼?」   「你說什麼?」火龍銘昊大怒,當即就要發作,也不知智宇真人做了個什麼手勢,火龍銘昊強忍住怒氣,低聲吼道:「你避開眾人把我叫到這裡,就是要說這些廢話麼?如果今天再不動手,我就帶著門下弟子回熔海崖,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手一甩逕自走了。   智宇真人看著遠去的火龍銘昊,一腳跺在地上,地面一陣抖動,一大片懸冰被震碎,掉進山谷之中,轟轟作響。跟著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殺意,冷冷吐出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今天便要你們好看!」   待智宇真人走遠,高庸涵才現身,心中大為疑惑。智宇真人的目的倒底是什麼?難道並不是要佔據天機峰,降伏天機門?而且圍困天機峰長達半年,都不願出手,倒底是有何用意,還是有什麼顧慮?   從兩人的交談中,可以看出,智宇真人很像是這些人的首腦,而火龍銘昊是受命前來相助的。不過至少有兩個好消息,一是師門只是被圍,情勢雖然危急,但是還不至於全軍覆沒;二是兩人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分歧,其中似乎另有隱情。這麼想著,便不急於露面,而是打算悄悄潛到聚心樓附近,見機而動。   放眼當今世上,要說到建築之精美,匠心之獨到,無出人族之左右,而人族當中,又以天機門的建築為其中翹楚。聚心樓的規模極大,絲毫不亞於天子城,整個建築群以萬化神殿為中心,分為左、右、前、後四大部分,有數萬間房屋,層巒疊嶂,可謂美輪美奐。四百多年前,千靈族智者智行一遊歷到此,對於天機門的建築,尤其是聚心樓推崇備至,認為其構思之巧妙,已到了極致。   在《九界風物通志》中,智行一將聚心樓推舉為天下第一樓,通篇不吝溢美之詞,一時間連帶著天機門也名聲大噪。不過數百年來,不要說塵世中人,就是修真界中,也鮮有人能一睹天下第一樓的風采。這麼一來,口口相傳之下,反倒更增添了聚心樓的神奇。   就是這麼一個被世人推崇和嚮往的地方,集數千年人族建築之大成的地方,如今卻是滿目瘡痍!高庸涵一到聚心樓所在的平台,觸目之下大感心痛,整個建築群被毀的七零八落,遍地都是斷壁殘垣,許多地方甚至還在冒著滾滾黑煙。天機門數千年的積累,被毀於一旦,無論是誰看到眼裡,只怕都難以相信眼前所見,難以接受。   高庸涵在廢墟中穿行,心中的悲痛難以名狀!他還記得,第一次跟著師父踏上天機峰,見識到天下第一樓時是很等的震撼,而權思真人當時又是何等的自豪。可是如今,這些建築都已變成了瓦礫,再不復當日的雄偉壯觀,想來山門處的歸來觀,也必然不保,高庸涵心中怒火升騰!   想來是智宇真人和權雍等人,以為控制了進出天機峰的兩條通道,根本未曾想到會有人潛上天機峰,一路行來,居然沒有任何防範。高庸涵很順利地,潛伏到了萬化神殿附近,在一處坍塌的大殿廢墟,隱藏了下來。   萬化神殿高三百三十三尺,方圓七百二十丈,內中供奉有萬化真人神像,是平日舉行大典、祭祀、傳道的地方。這裡連同神殿後面的道龕樓一起,是聚心樓的核心建築,還沒有受到什麼破壞,總算是保留了下來,當屬不幸中之大幸。其實在天機門內部,由於有四周的雲海法陣護持,又有歸來觀扼守住上山的必經之路,所以聚心樓反而沒有設置什麼法陣防護,這也是損失如此之大的一個重要原因。   說起來,萬化神殿和道龕樓之所以得以保全,還得歸功於自權機真人以下,一幫子「權」字輩高手的閉關行為。閉關的場所是在天機閣,而道龕樓內的法陣,是通往天機閣的唯一通道,每次閉關之前,權機真人都會啟動法陣,將道龕樓連同萬化神殿一起禁制起來。   這個法陣源於上古,名雷鳴風柔陣,取「雷鳴猛烈而剛,風吹漸遠而柔,風雷相搏,兩而合一,剛烈中柔緩,柔緩中藏剛烈,剛柔相濟」之意。陣法中暗含天高地厚,日月歸臨,四時交替等諸多妙用,端的是厲害無比,所以才一直撐到了現在。   在雷鳴風柔陣外是一個極大的廣場,差不多有大約三百多或站或坐,三三兩兩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含玄機的修真者,似乎也排出了個什麼陣法。這些修真者的種族很雜,高庸涵挨個看過去,九大種族中除了七蟲族之外,每個族的人都有,其間還夾雜著一些詭門中人。三百人中,高矮胖瘦,五顏六色,長相也是稀奇古怪各不相同,這麼多異族之人湊在一起,倒也委實難得。   高庸涵仔細感應了一下,這些人的修為均自不弱,以智宇真人和那個火龍銘昊為首,有一少部分修為已臻化境;更有幾個站的遠遠的修真者,幾乎感覺不到有靈力波動,想來也是高手。高庸涵暗暗心驚,什麼時候重始宗網羅了這麼多高手助陣,看來這次的事情異常的棘手。   這時,智宇真人走到萬化神殿跟前,朗聲說道:「權機真人,念在咱們是舊識,這半年多來我給了你們許多機會,可是你卻始終食古不化,莫非真的不在乎天機門的千年基業?」   過了半晌,從萬化神殿裡傳出一聲冷哼,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四周迴響:「智宇真人,我門下弟子,你殺的還少了麼?天機門雖然屢遭劫難,可是從來就沒有人能斷我傳承,我勸你還是回頭吧,以免遭受天譴!」   「哈哈哈哈!」智宇真人仰天大笑,指著萬化神殿說道:「權機,你以為我這半年來圍而不攻,就當我真的破不了你的雷鳴風柔陣麼?我只是念在咱們兩族的淵源,才對你們手下留情,如今已是仁至義盡。倒是我要奉勸一句,不要再執迷不悟,只要你交出那東西,我們立刻撤走,日後大家仍是同道,豈不善哉?」   話音一落,從智宇真人身後走上一人,一身打扮卻是天機門的裝束,合掌朝神殿施了一禮,接口道:「掌教師弟,如今大勢已去,還是把那東西交出來吧,反正那東西對我們也沒有任何用處,何必要門下弟子陪著你一起遭罪呢?」   「呸!」一聲怒喝,殿內一人破口大罵:「入你奶奶的,你個叛徒,要不是你開門揖盜,引狼入室,敵人哪裡會這麼容易攻進來?等我逮著你,看我不活剮了你,咳咳!」   高庸涵從第一句罵人的話就聽出來了,這正是師父權思真人的聲音,心下大喜,師父在外雲遊了十餘年,居然已經回到了天機峰。只是從他的咳嗽中,聽出靈力十分虛弱,似乎受了重傷,不禁又有些擔憂。轉眼看了看那天機門裝束的道人,知道沒猜錯的話,此人便是權雍真人。他在山上學藝的那幾年,正是權雍真人閉關之時,所以一直沒見過這個師伯,如今倒要好好看一看。   此人正是權雍真人,一縷長髯隨風而動,一派道骨仙風。他的涵養極好,對於權思的怒罵,毫不介意,反而關切道:「權思師弟,你的傷勢怎麼樣了?只要你把那東西交出來,智宇真人這裡有丹鼎門的靈丹,足以治癒你的靈胎,要是晚了,只怕一身修為就廢了。你是師兄弟中天賦最好的一個,要是靈力盡失,豈不可惜?」   「放你媽的屁!少在這裡假惺惺。」權思真人毫不領情,繼續罵道:「鳳羽族的那個雜碎修為太差,還要不了老子的命,這半年來,老子能吃能睡,傷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不信等會咱們走著瞧。」   高庸涵微微一笑,看來師父這十多年來,脾氣越發暴躁了,張口閉口都是粗話,不過這兩句罵的十分過癮,聽得大為痛快。   智宇真人有些不耐,揮揮手,權雍真人自行退了下去,接著森然道:「權機,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倒底是交不交?」   「祖師在上!」那聲渾厚的聲音再度迴盪:「今日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天機門門下弟子聽令!」突然一聲暴喝,半空如同打了一個炸雷,將周圍廢墟上的黑煙震得四散飛射出去。   「謹遵掌教法諭!」數百人齊聲大喝,語聲中流露出同仇敵愾的決心,和慷慨赴義的豪氣。   「今日不用再留任何餘地,一旦雷鳴風柔陣被破,全力迎敵,將所有進犯之敵擊殺,不得有誤!」   接著,從萬化神殿內,傳出一陣高呼:「殺!」    第一零七章 寶鼎      智宇真人拂袖而退,一旁早已等候不及的火龍銘昊朝他看了一眼,跟著大手一揮,一道火柱擊了出去。那些三三兩兩站立的修真者,立即動了起來,排出了一個古怪的形狀,然後同時祭出各種法器,色彩斑斕的各種法術也隨即轟了出去。但見天空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光柱,或輕柔,或狂暴,或遲緩,或迅疾,或貼地而行,或臨空而下,交織在一起,將整個天空都印得異彩紛呈。   萬化神殿連同道龕樓外面,突然閃現出一層光暈,晴空之上猛然出現無數的閃電,伴隨著雷鳴直擊了下來;同時從光暈中隱隱可見無數波紋緩慢流動,一股和風蕩漾開來。雷鳴風柔陣已然全力發動!   三百多位修真者同時出手,內中包含了金、木、水、火、土等等各種法力,同時還夾雜著各種幻化出來的異獸嘶吼,威力可想而知。而雷鳴風柔陣乃是天機門最厲害的陣法之一,其威力也是非同小可,陣法中的天高地厚、日月歸臨、四時交替等妙用,在氣機牽引之下,全部運轉起來。兩股法力迎面相撞,聲勢之浩大,場面之壯觀超乎想像。先是劈里啪啦一陣輕響,跟著天色一暗,如同末世降臨,接著一道閃光照亮天地,一層巨大的光暈一層層蕩了出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整個天機峰都一陣劇晃。   這一下交手,只怕在厚土界的歷史中,都稱得上獨一無二,即便是六百多年前的寥廓熔城之戰,和五百多年前的橫水血戰,也得屈居下風。在那兩次大戰中,雖然修真者出動的數量,遠勝於今日,但是也沒有說,三百多人同時對準一個目標出手。就算是強如原界帝君、玄元、重始兩位道尊,只怕在此等威力之下,也要避其鋒芒。   這一刻,高庸涵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所在之處,被兩股法力撞擊後產生的勁氣波及,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大殿廢墟,轟然倒塌。而他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也要運力抵擋這股霸道的法力波動。   塵土飛揚中,那些離萬化神殿最近的修真者,竟然被活活震死,至少有三五十人被震得倒飛出去,一直摔到了聚心樓外的範圍。站的稍遠的修真者,一些修為較弱的,也在比拚之後口吐鮮血,紛紛坐在地上,急忙掏出各種靈丹妙藥吞食,然後打坐療傷。那些奇形怪狀,原本流光異彩的法器,大部分都被震落當場,即便是少數幾個勉強留在空中,支撐下來的法器也色彩黯淡,悲鳴著飛回到主人的手中。至於那些幻化出來的異獸,則因為沖的最靠前,全部被震得粉碎。   這一下,這幫修真者損失慘重,死傷加在一起,十停中去了三停。但是那層光暈,除了變得黯淡無光,從表面上看去,和剛才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火龍銘昊自恃修為極高,所以也是站位靠前,在陣法反擊之下,靈胎受到了很大的損傷。但是他強橫無比,硬將已經衝到嘴邊的火苗給吞了回去,然後扭頭死死盯著智宇真人,咬牙道:「你不是說以陣破陣,咱們三百多人同時出手,一定能一戰而下,怎麼會這樣?」   「急什麼?」智宇真人仍舊是那種不慍不火的腔調,淡然說道:「論陣法,我們誰都比不過天機門,但是他們的陣是死的,我們的陣卻是活的,而且——」   「而且什麼?」火龍銘昊追問道。   智宇真人心中十分得意,從最早開始攻打聚心樓,受阻於雷鳴風柔陣開始,他就知道這個陣法厲害得很,所以他才寧願等上這麼長的時間。一方面,如果能說服權機真人,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行也不用擔心,因為自己身邊還有一個權雍真人。權雍真人怎麼說,也是堂堂天機門掌教的師兄,對於天機門的諸多法陣同樣瞭如指掌。智宇真人相信,只要給權雍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出辦法,破掉雷鳴風柔陣。而在此之前,智宇真人不顧屬下一眾人的疑惑和不滿,始終堅持圍而不攻。   歷時半年之久,權雍真人終於想出一個辦法,就是以陣破陣。以三百多位修真者,按五行方位,布下天機門鎮山之寶的天機大陣,同時出手合力攻擊。但是權雍真人對此卻並無十足的把握,因為這些修真者來自各門各派,修為的方式大為不同,能否完全發揮天機大陣的威力,純屬碰運氣的事。他十分狡猾,只是悄悄告訴了智宇真人一個人,而智宇真人立刻就想出了一個借刀殺人的妙計,讓權雍以花言巧語說服火龍銘昊,由火龍銘昊來主持攻擊。   火龍銘昊從一開始,就對智宇真人屢屢冷言相譏,最近更是變本加厲。智宇真人城府極深,表面不動聲色,似乎渾不在意,但是內心裡已經對其恨之入骨。所以授意權雍編出一番說辭,又在眾人面前極力推崇火龍銘昊,果然火龍銘昊上了兩人的大當,心甘情願地充當了炮灰。同時,故意把火龍銘昊手下的一幫子修真者,放到了最前面,現在果如所願,智宇真人怎不洋洋自得?   看著火龍銘昊渾身火光近乎熄滅,就知道他遭受了重創,雖然猶自強撐,卻已形同強弩之末。智宇真人得意之下險些失言,他原本想要說的是:「而且如此一來,你還有什麼資格和我打擂台?」幸好悚然醒覺,及時收口,當即面容一整改口道:「而且我們這麼多人全力一擊,你以為他們就很好過麼?」   智宇真人猜的不錯,剛才的驚天一擊,萬化神殿裡自權機真人以下,也自受到了極大的損失。尤其是退守進神殿的二代「靜」字輩弟子,和三代「觀」字輩弟子,被狂暴的法力波動震死了不少。要不是有雷鳴風柔陣抵擋,卸掉大部分力道,只怕「權」字輩的高手,也會有一些人難以倖免。   火龍銘昊正要反駁,智宇真人突然提高聲調,大喊道:「權機,只要我再來這麼一下,你的這個雷鳴風柔陣必破無疑,陣破之際,就是你閡門上下斃命之時。我再問你一次,交,還是不交?」   權思真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嬉笑道:「智宇老匹夫,你每個月都這麼嚎上幾次,你不煩我都嫌煩,有本事你先破陣再說。對了,忘了問一句,你一下少了近一百名爪牙,這第二下還有幾分威力?」   智宇真人也不著惱,平靜地說道:「誰說我破不了你這陣法,我一個人就足矣!」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鼎,往空中一拋,隨即捏動法訣,一連竄法印疊加到小鼎之上,那個鼎隨即變大,頂內伸出十多片碧綠的貝葉。   「貝葉寶鼎!」權機真人失聲喊道。   這句「貝葉寶鼎」一出,不要說廣場上的這些修真者容顏大變,就連遠遠在場外的那幾個修真者,也倏地站了起來。而萬化神殿內的權機真人等人,相顧駭然,隨後臉若死灰,均知道這件寶器一出,再無任何機會。高庸涵此時方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主謀,居然不是想像中的重始宗,而是一直視為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丹鼎門!   在所有的修真者心中,有一個神一樣的人物,他是所有仙人,包括修真者共同的祖師,其地位至高無上,即便現在的仙界之主,也與之有天壤之別。這個人,就是九天十地,三界共尊的九界道祖!   相傳九界道祖乃是千靈族人,得道於數十萬年前,手撰《陰陽道鑒》,為整個宇宙蒼生指明了修行的方向。並以無上之神通開出一片虛空,親手建立天庭創設仙界,接引修真者無數,被後世尊為九界道祖。丹鼎門就是九界道祖所創,是為所有的修真門派中,歷史最為久遠的一派,而這個貝葉寶鼎,相傳便是九界道祖當年所用之物。   九界道祖所傳之物,哪怕就是一個掃帚,一個簸箕,甚至一雙草鞋,都被世間奉為聖物,更何況還是他當年修煉的法器?當今世上,沒有那個人會膽大到妄圖抗衡貝葉寶鼎,因為厚土界之所以能在天變之中保存下來,據說就靠了這個貝葉寶鼎之力。   貝葉寶鼎雖然珍貴無比,但是卻被修真界所熟知,因為在每個甲子年,千靈族丹鼎門都會在懸空島道祖崖,也就是九界道祖的道場,舉行盛大的祭典。在祭典上,丹鼎門都會把貝葉寶鼎供奉於道祖神殿之內,供世人頂禮膜拜。其間,曾有不少野心勃勃的修真者,妄圖盜取貝葉寶鼎,但是均被寶鼎給收了進去,再以後,就沒有人敢打貝葉寶鼎的主意了。   智宇真人祭出貝葉寶鼎後,並不急於發動,他還在等。他相信權機真人一定會被降伏,因為作為一派的掌教,不會笨到連形式都看不清。同時他也很享受這種感覺,從周圍那些修真者的眼神中,他感到了無數的艷羨、熱切、臣服、驚懼,當然最令他滿意的,是火龍銘昊的神情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頹喪。   這時,火龍銘昊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人給利用了。難怪智宇真人這半年來,顯得智殊在握,竟然是把貝葉寶鼎都帶在了身邊,可恨他還要裝模作樣,以至於葬送了這麼多同伴的性命,心中不由得對智宇真人的怨恨,又多了幾分。只是他卻不知道,智宇真人之所以遲遲沒有亮出這個殺手鑭,其實是受到了丹泰常的嚴詞警告,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亮出貝葉寶鼎,否則將會和天機門結下死仇。   今時今日,智宇真人自認為亮出這個寶器,於情理上絕對說得過去,因為他根本不怕天機門會由此,而對丹鼎門產生絲毫的不敬。   貝葉寶鼎懸浮在空中,放出耀眼的光華。智宇真人毫不擔心,這裡會有人出手搶奪寶鼎,因為沒有丹鼎門的秘法,沒有人能在他面前哪怕是觸摸到寶鼎。否則,自道祖崖祭典開始以來,貝葉寶鼎早就被人給盜走了,可結果呢?那些心懷叵測的修真者,甚至強如風行厚土界,橫行無忌的狂魔道人,不也被寶鼎給收了,直接煉化成金丹了麼?   從萬化神殿內,隱隱傳來一陣爭吵,顯然是天機門內部,為了交不交那東西的問題,發生了分歧。爭吵聲越來越響亮,智宇真人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權雍真人趁機走到身邊,神色愈發的恭敬,低頭諂笑道:「真人,權機他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的事,你看——」   智宇真人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你放心,我一定連你的事情一起辦妥。」   權雍真人當頭一揖,謝道:「多謝真人成全,日後天機門必唯真人馬首是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智宇真人志得意滿,哈哈大笑中,目光如刀鋒一般,飄向萬化神殿。    第一零八章 托付      在萬化神殿內,權機真人等人的確是在爭吵,但是爭吵的內容,並不是如智宇真人所想像的那樣,他們爭論的是,是否應該退回到天機閣中。能堅持到此時仍不動搖的,當然都是天機門中最堅定、最虔誠的弟子,又怎麼會為是否歸降而爭執不下呢?   其中一派,以近乎歸隱的長輩,老成持重的「藏」字輩高手藏默真人為首,認為雷鳴風柔陣根本擋不住貝葉寶鼎,不如全體退守天機閣,實在不行就啟動元門仙石。因為天機閣入口處的元門仙石,乃是一代宗師張道恆所造,以天外仙石為基,並刻錄了九九八十一道符篆陣法,即便是當年出自仙界的原界帝君,也在元門仙石面前無計可施。這一派對於元門仙石的威力,深信不疑,認為一定可以擋得住貝葉寶鼎。   另一派則以性烈如火的權思真人為首,他們的觀點恰恰相反,認為元門仙石雖然能擋住原界帝君,但是未必能擋住貝葉寶鼎,因為九界道祖的神通廣大,早已映入每個人的心中。一旦元門仙石被毀,那麼天機門數千年來的傳承,便會毀於一旦,而且天機閣中珍藏的歷代祖師遺物,也會被洗劫一空,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他們主張拚個魚死網破,借助天機閣中的諸般法器,就算是全部戰死,也必定能重創進犯之敵。   其實,權思真人還有一個想法沒有講出來,他覺得天機門今天遭此橫禍,自己難逃其咎。從一開始,看到相親相近的同門師兄弟,以及二三代弟子相聚慘死在敵手,他就不想獨活了,要不是掌教師兄嚴加看管,他早就衝出神殿,和敵人死拼了。   爭執不下,兩方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權機真人身上。權機真人能接掌天機門,當然有他獨到之處,用心傾聽完兩派的觀點之後,沉聲道:「我很瞭解智宇真人,其性情有別於其他的千靈族人,行事明為灑脫,實則非常固執,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所以就算我們躲進天機閣,開啟了元門仙石,他也一定會死纏爛打,這麼一來,天機門就真的保不住了!」   權機認識智宇,已經有六十多年了,從他突然出現在天機峰,肆意屠殺天機門弟子,並放縱火龍銘昊等人焚燒聚心樓開始,權機就知道他已經完全撕破臉了。以他的性格,真的會不惜一切,哪怕是將天機峰夷為平地,也一定要將那東西搶到手。為了天機門的存亡大計,權機不得不做出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他既然敢亮出貝葉寶鼎,看來我們都想錯了,這一次只怕不是重始宗的意思,而是丹鼎門在背後主使,所以一個應對不好,後果不堪設想!」   丹鼎門因為九界道祖的緣故,地位在修真界中十分超然,這也是歷次大亂中,懸空島和星河嶼都能置身事外的原因。即便是在今天,重始宗如此強勢,都不敢對丹鼎門有何舉措,因為害怕引來整個修真界的聲討,更怕招來仙界的干涉。本來,單一個重始宗,已經不是天機門所能應對的,現在再加上一個丹鼎門,以及其背後的影響力,天機門可謂是腹背受敵,已然沒有絲毫的轉圜餘地。   權機真人的這個看法,立刻被大家所認可,權思真人聽了以後卻是愧悔難當。   這還得從去年六月二十八那天說起,那天,也正是葉帆和權變真人等,一道離開太河源後的第十天。權思真人在外雲遊十餘年後,突然趕回師門,帶回了一件極其神秘的東西。作為掌教的權機真人,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隨即封閉山門,將天機峰外雲海中的法陣,悉數開啟,同時嚴令門下弟子不得外出。接著打開天機閣,率領一眾「權」字輩高手閉關,合眾師兄弟之力,布下一座法陣,打算參詳其中所蘊含的隱秘。   權機真人的應變之力,不可謂不快,不過很不幸,這個消息還是洩露出去了。   當時,剛剛出關不久的權雍真人,在得知此事後,自告奮勇,一力將護衛山門安危的重任承擔起來。又有誰能想到,僅僅隔了一個月,到了八月初四這天,一夥神秘人突然闖進聚心樓,大肆燒殺。等到權機真人等人聞訊,從天機閣下來時,已經大勢已去,不得已退守萬化神殿,憑借雷鳴風柔陣苦苦抵擋。   當時大家還擔心權雍的安危,熟料幾天後,就發現他竟然為了一己之私慾,自絕於師門;也正是此時,所有閉關的「權」字輩高手,才發現莫名其妙中了毒,以至於修為大打折扣。否則堂堂的天機門總壇,單憑智宇真人等人,就算有權雍做內應,也不可能勢如破竹,如此順利地攻佔天機峰。後來眾人才得知,權雍早在閉關之初,就在茶水之中下了一種慢性毒藥,可見其用心之狠,心機之深。   一直苦撐到今日,終於還是未能挽回敗局,權思真人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會給師門帶來滅門之禍,當下痛心疾首:「都怪我,著實不該將這個物事帶回來!」   權機真人擺手道;「師弟,你無須自責,要不是你帶回來的這個東西,咱們都會成為師門的罪人,所以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功!」跟著歎道:「今天這個局面,我的責任最大,我太不小心了,以至於消息洩露;而且我識人不明,誤信了權雍師兄,才導致如此困境。如果能渡過今天這場危機,我將辭去掌教一職,下天機峰底面壁思過!」   眾人齊齊跪倒,雙掌合十,口中連呼:「掌教!」   聲音傳到外面,眾人都認為權機真人屈服,只在眼前,智宇面露喜色,權雍則在暗自竊喜。只有高庸涵知道,且不說掌教會不會低頭,自己師父權思真人就一定不會束手,當即暗暗運轉靈胎,準備伺機出手,直接偷襲智宇真人。   大殿內,權機真人止住眾人,轉頭對藏默真人說道:「師叔,我要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我希望師叔您老人家,帶著所有的二三代弟子,先行退到天機閣。如果我們全部戰死,那麼你就要向智宇真人屈服,為天機門留下薪火!」   「不行,我不幹!」藏默真人大搖其頭,頜下的白鬚甩來甩去:「你們都去拚命,我這個老頭子豈能袖手旁觀?再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做不來!」   話還沒說完,所有的「靜」字輩弟子也跟著喧鬧起來,三代的「觀」字輩弟子輩分太低,不敢亂說話,只在一旁不住磕頭,一時亂成一團。   「師父,我不會離開你!」一些弟子圍在自己師父身前,連連呼喊。   「師叔,你們都能拚命,為何會我們就不能?」還有一些弟子激動之下忘了尊卑,大聲質問權機真人。   「師兄弟們,我們豈能讓師長涉險?都跟我一起出去殺敵!」再有一些弟子,十分衝動,當即就要衝出去。   只有少數弟子尚能保持冷靜,要麼勸誡同門,要麼靜靜呆在一邊。   「你們這樣子是做什麼?」一聲怒喝,藏默真人鬚髮皆張,怒目圓睜,掃視了一下四周,大殿中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哼,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難道忘了尊卑有序了麼?長輩說話,哪裡輪到你們插嘴了?」   眼下危機時刻,連修行數百年的老道,都肝火大盛,忍不住破口大罵,可見局勢有多嚴重。不過這一通火發的很及時,將眾人幾乎失控的情緒,又罵了回來。看看小輩都不敢在說話,藏默真人續道:「我說掌教師侄,我都一把年紀了,論修為比你們高出不少,可是要說這種忍辱負重的事,可不是我老人家干的下來的,所以你啊,另外派人吧!」   藏默說的一點都沒錯,權機的確沒存生還的念頭,其實智宇真人根本就沒打算要放過他,所以必須得把後事安排妥當。自己一幫子人拚死之下,如果仍不能重創來敵,那就只有一條路走了:投降!只有如此,才能保住這些弟子的性命,才能保住天機門的命脈,而這個活下來的人,比即將赴死的人更加艱難,擔子也更重!   藏默真人既然很明確地表示,不願苟活於世,那麼也不必強求,只得轉頭看向權思。權思真人一見,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師兄,什麼事情我都能答應你,這件事你別找我!」   權機還沒來得及說話,藏默真人插嘴道:「權思這個小子,天分雖然極高,可是脾氣太倔,比我老頭子的火氣還大,我看就不必找他了!」   權機真人一陣苦笑,只得對旁邊一人說道:「權鄉師弟,這個重任我就交給你了,」跟著抬手止住權鄉說話,續道:「你就不要推脫了,眾師兄弟中,屬你的性子最為堅忍,雖然你修為不算太高,一向又沉默寡言,但是除此之外再無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這時,所有的「權」字輩高手,包括藏默真人在內,全部朝權鄉真人躬身道:「權鄉師兄(弟、侄),師門香火傳承的重擔,就全靠你了!」   權鄉真人長得矮小肥胖,一張圓臉極為普通,要不是穿著一身道袍,怎麼看都不像一個修真者。可就是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人,卻在此時表現出了難得的鎮定,當即團手一圈,口中應道:「權鄉謹祝各位師兄弟旗開得勝,我自帶領二三代弟子,在天機閣中為諸位祈福!大家放心,只要我不死,天機門就一定不會滅絕!」   這番話一出,眾人齊齊唱道:「祖師保佑!」   就在這時,萬化神殿四周的光暈,突然出現了數道裂痕,裂痕越來越大,一陣閃光落在地面之上,雷鳴風柔陣已然消失!原來,卻是智宇真人等的不耐煩,一道靈力拍在貝葉寶鼎上,寶鼎輕飄飄飛起一片貝葉,輕輕貼到光暈之上。三百多名修真者合力都未擊碎的雷鳴風柔陣,居然悄無聲息地就此破去,甚至都沒激起法陣一丁點的反抗,更別說法力波動了。   趁著這短暫的時間,權鄉真人急忙帶著二三代弟子,走到後面的道龕樓,通過法陣進入到天機閣中。   雷鳴風柔陣一被破掉,萬化神殿也轟然倒塌,大殿中突然傳出一股強大的氣勢,這股氣勢將掉落下來的廢墟全部擋在一邊。塵土散去,就見一座高大的神像下,圍坐著五六十個道士,正自施法護住神像。   智宇真人朗聲笑道:「權機真人,就算你們護著萬化真人的神像一塵不染,也挽回不了今日的氣數,我看你就認命吧!」隨即一伸手,笑道:「拿來!」    第一零九章 幕後      高庸涵一直都潛伏在旁邊,靜觀場中的變化,當智宇真人祭出貝葉寶鼎,繼而現出片片貝葉之際,他就感覺到心緒不定。隨後貝葉寶鼎展現出的威力,除了令他大感震驚之外,體內更有一股異樣的氣息躍躍欲試,似要破體而出。高庸涵體內靈胎受其影響,自行運轉,才將這股氣息勉強壓了下去。   場中的情形又是一變,智宇真人話音剛落,神像周圍的道士全部站了起來,圍到一個老道身邊。這個老道鬚髮皆白,臉上滿是皺紋,一雙眼睛半睜半閉,盡顯老態;但是身板卻挺得筆直,眼簾突然睜開,一道精光射出,環視四周。   這個老道自有一股宗師風範,犀利的眼神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每個人心頭都浮起一種為之氣奪的感覺,一些修為不夠的修真者,甚至低頭不敢和其對視。尤其是權雍真人,自萬化神殿垮塌之時,就隱身於人群中了,想來也是不願或者不敢直面這些同門吧。   在場眾人心下均暗讚:「權機真人,果然名不虛傳!」   智宇真人當然不會被權機真人的氣勢所影響,但是心下卻大為訝異,沒想到幾十年不見,權機真人修為精進如斯。回頭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權雍,不禁有了一分狐疑,莫非權機真人沒有中毒?轉念一想隨即釋然,權雍如果沒有把握,焉能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逆行?只是這麼一來,權機真人的修為也實在高的有點離譜了,不禁微微有一點灰心。   六十年前,智宇真人跟隨師尊造訪天機峰,作為丹鼎門和天機門年輕一代中的佼佼,曾和權機真人比試過一番,當時兩人的修為不相上下。智宇真人這些年來勤修苦煉,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原本在出發之前,還自信滿滿,自認憑眼下的修為足以橫掃天機峰。不料先是受阻於雷鳴風柔陣,這一點非戰之罪猶有可說,到了眼下一見權機真人,才知道自己仍舊差了一籌,不免生出了一絲洩氣之感。   抬頭看了看懸浮在半空的貝葉寶鼎,智宇真人膽氣一壯:「有師門至寶在此,便是權機修為再高,又有何用?」跟著醒悟過來,才發覺不知不覺間,自己這一方居然略微呈現出一點點劣勢。修真者之間的對峙,氣勢尤為重要,豈能被對手先聲奪人?當即信手一揮,一片靈光沖天而起,登時將權機真人的氣勢抵消,跟著喝道:「權機,此時此刻敗局已定,何必再做無謂的掙扎?」   權機真人並不作答,而是定定地看著智宇真人,沉聲道:「我實在沒有想到,堂堂的丹鼎門,竟然背信棄義,做出這等事來,究竟是為什麼?」   智宇真人搖頭道:「你錯了!」跟著一指權思真人,說道:「要怪,你只能怪他,他不該去觸犯那個禁忌。還有,我們這麼做,是遵從當年仙界定下來的戒條,所以你大可不必歸罪到我們丹鼎門身上。」   此話一出,權機真人等天機門眾固然是大驚失色,就連許多跟隨智宇真人而來的修真者,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秘辛。包括火龍銘昊在內的許多修真者,大多是聽從師門或者師長的命令來此,對於為何攻打天機峰其實並不知情,此時才知道,原來是秉承的仙界意願,當真是大出意料。   權機真人心下一片慘然,原本還想奮力一戰,尋求轉機,可是現在背後有了仙界,便不必再做無謂的犧牲。轉念之間就有了定計,回頭看了看一眾師兄弟,又看向藏默真人,問道:「師叔,沒想到此事會牽扯出仙界,該如何是好?」   藏默真人鬍子一翹,撇撇嘴說道:「你是掌教,你拿主意!不過我有句話,這件東西對於咱們天機門至關重要,不到萬不得已,不到最後關頭,反正我是打死也不願交出去的!」   權機真人點點頭,對其餘的師兄弟說道:「現在局勢大變,不再單純是修真界的事情,所以我以天機門掌教的名義,命令大家都站到一旁置身於事外,切不可插手!」跟著一頓,重重囑托道:「我死之後,就讓權鄉師弟從閣內的法陣中,將那東西取出來,交給他們。另外,還請諸位師兄弟同心協力,護住師門的周全!」說完,不理眾人的悲切,緩緩走到場中。   權思真人毫不猶豫地跟在身後,權機真人只看了一眼,並不多言;藏默真人也是嘿嘿一笑,跟在兩人後面,背著雙手一搖三晃。還有一些「權」字輩高手想要上前,被藏默真人眼睛一瞪,只得留在原地。   權機真人走到智宇真人身前三十餘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朗聲說道:「智宇真人,你我相交一場,我已無苟活於世的念頭,只希望臨死前,好好領教一下各位的高招。我死之後,你要的東西,我師弟自會立刻奉上,你可敢應承!」   智宇真人長歎一聲:「權機,我只要那東西,並不想再與天機門結怨,你這又是何必?」   權機真人臉上的皺紋突然舒展開來,仰天笑道:「我忝為一派掌教,卻被人欺上門來,眼睜睜看著門人弟子死傷一片,祖宗的基業毀於一旦,你說!」雙目圓睜,聲音陡然提高,指著頭上的朗朗乾坤喝道:「我還有何面目,去見先師!」   智宇真人點點頭,知道權機等三人,已存必死之心,不由心下也是一陣感歎:「好,我答應你,就堂堂正正地和你比試一番,讓你心服口服!」   修真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雙方一旦約定好,便不可違背諾言;這就是說,單打獨鬥時,就算自己的同伴有性命之憂,也不能出手夾擊,否則會被整個修真界所唾棄。當時,權思真人還曾譏笑過這個所謂的規矩,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極為迂腐的規矩,也有他可取之處。   在一片廢墟之中,三人的身影顯得異常醒目,但是面對著兩百多名修真者,又顯得那麼的單薄,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   這時,智宇真人朝天空屈指一彈,一道靈光破空而去,一個淡藍色的身影隨即躍入場中,雙手抱拳道:「蘊水族海天闊,特來領教,望權機真人賜教!」海天闊身高三丈開外,頭戴一頂冕冠,週身有幾股水流緩緩流動,腳底也噴湧出數多水花,整個身體似乎都隱藏在一團水霧之中。   權思真人聞言一驚,他這十多年來在外雲遊,見聞自然較之權機等人,要廣博得多。知道這個海天闊,曾被譽為上善樓最有希望的一名修真天才,可是在二十餘年前突然失蹤,洄漩海曾為此頗為震動,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出現。當即接過話頭,對權機真人說道:「師兄,這一場我來,你先別急著出馬。」   「一切小心!」   權思真人點點頭,上前應道:「原來是海道友,就由我來領教上善樓的法術吧!」   海天闊神色有些古怪,搖頭道:「我已不是上善樓的弟子,來吧!」說完,一指點了過來。   那縷指風還沒到跟前,權思真人就覺得一股寒氣逼來,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的冰花,連空氣都似乎被凍結起來。心頭一懍,一拳擊出砸到冰花之上,冰花倏然變大,變成一朵朵冰凌,宛如活了一般,扭曲著躲過拳風慢慢飄了過來。   權思真人咦了一聲,張口問道:「這是什麼法術,如此古怪?」手上卻沒有閒著,雙手一搓又是一拳擊出,這一拳看似平常,其實大有玄機。   權思生性飛揚灑脫,不願受太多的約束,所以專攻武技。天機門的修行法門很多,無論是法術還是武技,都有過人之處,高庸涵的武技早在焚天坑內,和計穹等人比鬥中,就已經得到了計熬和蟲八的讚歎。而他的武技便是學自權思真人,所以權思真人的武技修為可想而知。這套拳法,乃是天機門的絕學,喚作破影拳,專破法術結界幻象。   權思真人第二拳一擊出,那些冰凌彷彿被鎖住一般,原本就飛的很慢,此時更是定在了空中,被拳風一一擊碎,那層近乎被凍結的空氣,也隨之散落。這一下,也不過是說話間的事情。   「這是我自創的霽雨傾碧,共有七種變化,剛才只是第一式,這是第二種變化。」海天闊對於冰凌破碎視而不見,法訣翻飛,一層層疊了出去。空氣一陣扭曲變形,連同對面權思真人的身影,都彷彿陷入到波光之中。空中突然瀰漫出一股春天的氣息,廣場之上空氣再度凝結,化作了漫天的細雨,如春雨潤物一般,毫無聲息地飄向權思真人。   權思真人以不變應萬變,仍舊站在原地,守住身前三尺,又是一拳擊出,這一拳中帶有靈胎陽火之力,濛濛細雨在拳風震盪下煙消雲散。高庸涵一直伏在一旁,密切注視著場中,眼見師父很輕鬆地將海天闊的第二道法術化解,還來不及高興,就見到權思真人身形微微一晃,心中暗叫不妙,當即準備伺機出手。   海天闊皺了皺眉頭,低聲喝道:「第三式!」場中的空氣陡然變得悶熱無比,一團烏雲急速凝結,跟著從半空中毫無徵兆地下起了瓢潑大雨,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的雨點都砸向了權思真人。   權思真人終於動了,這一動快如閃電,快到極致,竟然同時出現了七八個身影。每個身影的動作都不一樣,有一個留在原地一拳擊向暴雨,一個躍到半空,攔腰一拳把水流擊斷,還有一個直衝雲霄,一拳把天上的烏雲砸碎。剩餘的幾個身影,則圍著海天闊,拳打腳踢,拳風之勁攪起漫天狂風。狂風過處,雲收雨歇,種種幻象消失一空。   海天闊一聲暴喝,渾身的水流驟然變得粗大無比,化作一條條水龍盤旋在身遭,肉眼可見一重重巨浪奔湧而出,瞬間將權思真人的身影全部吞沒。   這時身處雲端的那個身影,猛然從半空俯衝而下,拳風籠罩了整片巨浪,一聲大喝:「破影,淨空!」   權思真人本來就有傷在身,剛才那兩下,他有意採取守勢,故意誘使海天闊不停地出手。但是海天闊也非庸手,法術看似平和,其實卻犀利之極,權思雖然破掉對方的法術,但是舊傷復發,海天闊當然察覺出來,所以一招緊似一招。他原本打算再接兩招,然後趁海天闊不備猛使殺手,可是兩招下來就已感到十分吃力,自顧再不反擊,不要說傷敵,只怕自己到最後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了。當機立斷,使出了絕殺:淨空!   巨浪感受到拳風的壓力,突地朝半空捲去,沒有一絲聲響,但是巨大的法力波動,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其中的慘烈和凶險。眾人都知道,此時兩人均已傾盡全力。   兩條人影一合即分,權思真人倒跌出去,摔倒在地上。這一下變化太快,高庸涵待要出手卻已不及,惟有繼續隱住身形。那邊,天機門眾人俱是一驚,權機真人急忙上前,將權思真人扶起,給他餵下幾粒丹藥。   權思真人吐出一口鮮血,將丹藥往嘴裡一丟,高聲道:「下一個是誰?」   那邊海天闊被生生打入地下,只露出一頂冕冠,還剩一點游息殘存,即便不死,也要修養上好長一段時間。   智宇真人揮揮手,自有人將海天闊拉出安置到一邊,然後看著同樣拼盡全力的權思真人,淡然說道:「你靈胎已然重傷,不能再動手了。」跟著回頭問道:「誰願意去領教一下權機真人的天覺雲龍?」    第一一零章 鬥志      智宇真人手下的這些修真者,自一路殺上聚心樓,大多都沒怎麼遇到真正的天機門高手,心裡未免就有些輕視,認為天機門不過是依仗陣法機關,頗有些名不副實。海天闊曾在剛開始圍攻萬化神殿時,將一個機關金辰轟碎,他的修為得到了自智宇真人以下所有人的認可,就連心高氣傲的火龍銘昊,都對其實力讚不絕口。所以看到海天闊被權思真人差點當場格殺,大家這才知道,天機門果然不愧為名門大派。   智宇真人則暗暗心驚,要知道,權思真人先是中毒,後來又被鳳羽族的一名修真者擊傷,在這等情形下,猶能重挫海天闊,修為的確不凡。   只有權雍真人心裡清楚,這一下交手,權思和海天闊其實是兩敗俱傷。權思身為「權」字輩中,天賦最好的一位,修為在一幫師兄弟中也是拔尖的,海天闊輸得並不意外。不過從其他人的表情來看,他們顯然以為其餘的「權」字輩高手,也有這等水平。權雍真人並不打算將此事挑明,因為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日後輪到自己接掌天機門時,也會為人所重視。   權雍真人身為這一輩的大師兄,當年也曾有當掌教的機會,不過後來輸給了師弟權機真人,所以心裡一直很不服氣。他的城府很深,儘管心懷不滿卻隱藏的極深,一等就是四十年,而且平日裡極其低調,連同手下的弟子,也都埋頭苦修,很少與其他門人來往,這也是高庸涵初遇靜通等人時,互不相識的原因。   當權思突然回山,將那東西一拿出來,權雍真人便明白了,苦等了四十年的機會,終於到來。只是當時,他並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出於敏銳的直覺,以自己剛剛出關為由,一力承擔起了看護山門的重任。包括權機真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權雍其實是另有打算,反而對他的這一舉動很是讚賞。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久,權雍真人就察覺到,天機山脈中來了一大幫修真者,於是他悄然下山,頗經歷了一番周折遇到了智宇真人。他與智宇真人早就認識,兩人密議之後一拍即合,權雍負責做內應,幫助智宇拿到那東西;智宇則幫權雍除掉權機等人,將他扶上天機門掌教的寶座。權雍隨後返回天機峰,一番巧妙佈置,開啟連雲橋放智宇等人順利通過雲海,並一舉控制了歸來觀。   權雍真人對已經被俘獲的門下弟子,謊稱權機真人觸犯天條,將為天機門惹來殺身之禍,幸虧被修真界同道及時發覺,由丹鼎門智宇真人,帶領各派高手前來阻止權機真人的逆天舉動。這番話說的頗為高明,門下二三代弟子,包括負責看護山門的梅園弟子,大多將信將疑。但是丹鼎門和天機門歷年來的淵源,以及人族和千靈族世代交好的情誼,還是令天機門弟子放棄了反抗,只有極少數人,由於想給聚心樓通風報信而被殺。   權雍真人的目的只是掌教的寶座,並不想門下弟子有太多的死傷,所以才在送往天機閣的茶水中下毒,這種毒不過是令修真者的靈力,在運轉時有所減弱而已。說實話,權雍真人真正視為眼中釘的,也就權機那麼幾個人,實不願在和智宇真人的對抗中,師兄弟也有太多的傷亡。當然,這麼做除了能保留一些實力以外,也有那麼一點私心,否則等他接掌天機門時,只有自己的親傳弟子寥寥數人,豈不與天機門的名頭大為不符?   但是風聲倒底還是走漏了,在聚心樓,智宇一行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只是由於權機真人等高手,還在天機閣中閉關,才被敵人趁虛而入,門下弟子也是死傷慘重。權雍真人雖感無奈,也有幾分痛心,但是為了能當上掌教,情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也就硬著心腸視而不見了。   這個海天闊在聚心樓殺了不少的天機門弟子,權雍看見他被權思打的奄奄一息,心下十分痛快。再看著身邊這些修真者,個個臉現驚駭之情,暗暗得意:「天機門的厲害,這下你們總算是見識到了吧,看你們還敢不敢一個個大言不慚?」   一個身影遠遠地飄了過來,悄然閃現在場中,跟著隨手一揮,將其他幾道身影全部給震了出去,口中喝道:「你們這些三流角色,也想和權機真人動手,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然後轉身朝權機真人說道:「早就聽說天機門的天覺雲龍變幻莫測,我今日就領教領教!」   此人正是起初一直站在場外的那幾人中的一個,他身材瘦小,尖尖的腦袋上長著一對寬大的魚鰭,裸露著上身,腰部以下是一條長長的魚尾,魚尾周圍全是柔軟的薄翼,隨風輕輕地擺動。   權機真人將權思交給藏默真人,朝來人看了一眼,沉聲道:「道友是御風族天翔閣的人?敢問怎麼稱呼?」   那人搖頭:「我只是一個無名劍客,至於姓名麼,說出來也沒人知道,不提也罷。」   對方既然不說,那就不必再多問了,權機真人正要舉步,變故突生。一道人影突然從一旁的廢墟中飛了出來,直奔場中而來。那個御風族修真者大感不耐,輕飄飄一掌揮出,口中斥道:「還要我說多少遍,你們這些人才能聽明白?」   那人手中一道電光擊出,笑道:「我可不是來跟你搶功的,而是來趕你們走的!」   話音未落,電光已經到了眼前,那個御風族修真者突然感覺不妙,手中一晃,一柄細長的長劍直刺出去。長劍輕盈之極,只晃了一晃,「哧」的一聲輕響,電光就被斬成了幾段。不過閃電來的太快,那個御風族修真者,不防之下還是被電光震得倒退了一步,定睛看去,卻是一個年輕人,有些奇怪地問道:「咦,你是『權』字輩哪位高手?」   那人微微一笑:「我可不是『權』字輩的。」然後轉身朝權機真人走去,到了三人跟前跪了下去,朗聲說道:「弟子靜璇,參見師叔祖、掌教師伯、師父!」   權思真人先是一喜,隨即罵道:「你個小王八蛋,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不是送死麼?」接著又笑道:「不過你小子的修為大進,看來靈胎的問題被你找到辦法了?」   權機真人倒還記得高庸涵,只是高庸涵從滿頭銀髮變成了黑髮,還是令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權思真人這一罵,方才回過神:「阿涵,你怎麼回來的?」   「弟子原本只是想回山拜會一下師門,沒想到遇到了這場變故,所以就一路潛了回來。」   藏默真人這些年來一直呆在天機閣,對於高庸涵多少還有點印象,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突然插嘴道:「我想起來了,你和你師父到過幾次天機閣,你個小傢伙的靈胎古怪的很,我們一幫子人都束手無策,看來現在是好了?嗯,不錯,不錯!」跟著又歎道:「可惜,可惜!」   「不錯」是指高庸涵現在的修為不錯,「可惜」是指他不該明知道危險,還硬要跑回來送死。這句話的意思,權機、權思和高庸涵都聽明白了,高庸涵當即回道:「師叔祖,師門有難,弟子怎麼袖手旁觀?」   權機真人笑道:「師叔,這個靜璇和權思師弟一個德性,兩師徒都是性情中人,這種情形不要說想管住他,只怕你攔都攔不住的。」   高庸涵嘿嘿一笑:「掌教師伯說的是,遇到這等關頭,我要是一走了之,事後給我師父知道了,還不得罰我去天機峰底下面壁思過?」說完,將神識探進權思真人紫府之內,暗察他的傷勢,臉色越來越凝重,面露憂色。   三人見高庸涵居然已經能用神識察人紫府,均自大為震驚,尤其是藏默和權機二人,不約而同地點頭,心想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只怕已經可以位列高手之列了,就算比起權思也恐怕不遑多讓。   要知道權思真人乃是近七十年中,最具天賦的一人,其修為放眼同門,只怕除了藏默和自己以外,就只有權雍真人等極少數的師兄弟,能與之抗衡。而高庸涵自幼靈胎便十分古怪,可以說除了一些入門的法術之外,根本就沒有修習過什麼高深的法術,可是從他剛才施展的法術,以及對神識的運用自如,莫不顯現出高深的靈力。   一個是天分極高,有著六十多年修為的「權」字輩高手,一個是靈胎先天不足,加起來也不過才修行了二十餘年,其中還基本沒怎麼學過法術的「靜」字輩弟子。兩者的差距之大,一目瞭然,可是現在,這個年輕人的修為卻已經高的有些驚人,其精進的速度放眼整個修真界,恐怕都稱得上驚世駭俗了。   權思真人自知傷得極重,卻毫不為意,笑道:「我的傷不礙事,」跟著眼中閃現出一絲慈愛和憐惜,歎道:「既然來了,我也知道趕不走你了,你就替你師伯出場吧,一切小心!」   「是!」高庸涵轉頭對權機真人大聲說道:「掌教師伯,你且先在一旁歇息片刻,看我去把這些人打發走!」   這句話說的豪氣干雲,那些守在萬華真人神像旁的一眾「權」字輩高手,再也忍不住,一起走了過來,站在了權機真人身後。   權機真人望了一眼眾位師兄弟,從眾人堅毅的神情中,看出了大家的拚死一戰的決心,突然大喝一聲:「好,今日咱們就決一死戰!」   這一聲吼出,所有的「權」字輩高手,齊聲道:「謹遵掌教法諭!」   眾志成城的決心,隨著迴盪在廣場上的回聲,頓時變成一股滔天戰意!   智宇真人心中一懍,眼看就要大勝的局面,卻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給徹底改變了。他無奈地意識到,眼前的情形雖說於大局無礙,但是隨之而來肯定會有一番惡鬥,只怕自己一方就算是勝,也極有可能是慘勝,不由得朝權雍真人一招手,低聲問道:「這個年輕人,倒底是誰?」   權雍真人也很無奈,同時對高庸涵恨之入骨,眼見大功即將告成,卻被他這麼一攪,登時變得棘手了許多。當下恨聲道:「這個人是權思的弟子,俗名叫高庸涵。」   「哦?」智宇真人倒是有些詫異:「這個人就是被智鍾大師品介,與東陵王葉帆並稱雙傑的高庸涵?」   「不錯,他就是高庸涵!」權雍真人隨即不屑道:「不過他一個二代弟子,修為高不到哪裡去,不足為慮!」   「一個二代弟子,居然能激起師長的鬥志,果然不愧有『人傑』之稱!」智宇真人跟著搖頭道:「不過你可能看走眼了,這個高庸涵頗不簡單啊!」    第一一一章 劍意      其實現在最重視高庸涵的,既不是權機真人,也不是智宇真人,而是場中的那個御風族修真者。從高庸涵一現身,他就感覺到了一種高手才有的自信,尤其是看到高庸涵居然將天機門眾人的鬥志點燃,更覺得此人絕非易與之輩。   高庸涵看著那個御風族修真者,很自然地想到了曾並肩作戰的扶風余岳,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當下歉意地對權思真人說道:「師父,我不小心把你賜給我的斂眉劍,給弄掉了。」跟著回頭朝眾位師叔師伯團團作揖:「哪位師叔伯,可否借小侄寶劍一用?」   一名「權」字輩高手當即解下佩劍,捧到高庸涵面前:「靜璇師侄,這把劍劍名臨風,今日我就贈與你。」   「多謝師伯!」   看到高庸涵拿著一把劍走過來,那個御風族修真者眼睛突然一亮,他是一名劍客,以劍入道,對劍已經陷入到一種癡迷狀態。他跟著智宇真人來到天機峰,就是為了能領教一下天機門的武學,所以對高庸涵充滿了期待。待到高庸涵站定,手中長劍劍尖向下,神情肅穆地說道:「御風族風如斗領教了!」   高庸涵知道這是御風族的起手禮,當即也還了一禮,口中應道:「御風族都是用劍的高手,今日能與風先生一戰,大快平生,請!」   高庸涵從早上智宇真人和火龍銘昊的對話中,就看出對方其實並非鐵板一塊,所以有意將話題往切磋上引。他也知道,今日之事必然是刀光劍影,但是血流的越少,對於處劣勢的天機門越有利。   智宇和權雍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憂慮。審時度勢,對於高庸涵來說,當然不在話下。   風如斗薄翼輕搖,突然飛臨到半空,整個身子弓起,散發出一股凌厲之極的劍氣。   這股劍氣將整個廣場都籠罩在內,權機、藏默等人暗暗吃驚,沒想到這個風如斗修為如此之高,權思不由得有些擔心高庸涵了。智宇和火龍銘昊也是一愣,那幾個游離在場邊的修真者,始終未曾出手,沒想到實力強悍如斯。放眼望去,其餘那幾人面容猶如古井,對於場中的一切似乎都無動於衷,給人高深莫測之感。   劍氣直逼過來,高庸涵首當其衝,氣機牽引之下,體內靈力噴湧而出,褐紋犀甲隨即顯現出來。高庸涵想起了那夜在會間集時,扶風余岳刺來的那一劍,單論殺氣比之風如斗雖然猶勝半分,卻沒有這種強大的壓迫感,看來此人修為猶在扶風余岳之上。當下不敢怠慢,臨風劍緩緩抬起,劍尖直指對方,聚象金元大法透過長劍蓄勢待發,竟然爆出三尺長的金色劍芒。   這時,高庸涵突然隱隱有了一種頓悟,身心完全沉浸到物我兩忘之中,從靈胎內傳來無數的劍意。靈胎曾經在仙家洞府領略到的那種境界,被風如鬥劍氣逼迫之下,完全激發出來。一陣渾厚之極的氣勢,將漫天的劍氣竟然像要融化掉一般,彷彿此刻,高庸涵已經和整個天機峰融為一體。   眾人皆驚!   風如斗細長的雙眼,突然瞇成一條縫,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尖利的聲音猛然從嘴裡吐出四個字:「萬里驚風!」   話音一落,風如斗整個人似乎都變成了一把劍,如流星一般,捲起一道奪目的光華,從天而降。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犀利,不過事後,許多經歷過此戰的修真者,都對御風族多了一種無形的敬畏。而風如斗的大名,也在這一戰之後,被廣為流傳,由一個籍籍無名的修真者,一下子躍升為厚土界最有名的劍客之一。   風如斗這一劍已經超脫了生死,只是純粹的一劍,純到了連劍都被收回體內,只剩下了劍意。這種單純的劍意,正是風如斗夢寐以求的,如果還握著劍,豈不落回到下乘?   在高庸涵如山的氣勢之下,風如斗的劍道也突破了桎梏,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在旁觀者眼中,風如斗的身影都已然模糊,更何況是那柄長劍?他們的眼中,只有那一道光華。所有的人,無論是誰,此時最想知道的,是高庸涵怎麼抵擋這一劍;甚至連智宇真人,都忍不住希望,高庸涵能接下這一劍。   天與地的碰撞,又有誰不想看到結果呢?   高庸涵身在局中,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驚慌,對於這驚天動地,前所未見的一劍,他反而自認為可以接下。因為這一劍的厲害,不在於劍的本身,而是那股摧枯拉朽的劍意。所以他只做了一個動作,就是將手中的臨風劍橫在胸前。   臨風劍忽然綻放,金光猛地一收,結出了一張網,將高庸涵整個包裹起來。   光華還未到,劍意先至,狠狠地刺進金光結成的網,那張網柔軟之極,深深地凹了進去。此時光華才至,金光包裹著高庸涵,居然被生生砸進了地底。   這一切如電光火石一般,光華一閃而過,風如斗渾身宛如脫力了一般,從半空中悠悠飄了下來,淡藍色的面孔竟然有了幾分蒼白。這種境界對於他來說,才剛剛領悟,還遠未達到運用自如,這就好比高庸涵第一次使出聚象金元大法時,靈力難以為繼一樣的道理。   眾人急忙朝場中看去,就見地面凹陷出一個深坑,深坑之內的情景,一時還看不見。深坑周圍的裂縫蔓延到整個廣場,可以想見風如斗的這一劍,如何的犀利。   「這個年輕人就這麼死了麼?」所有人都幾乎這麼想,就連場邊的那幾個游離在外的修真者,都不免往前湊了幾步。   天機門一眾「權」字輩高手,也都目瞪口呆,權思真人更是緊張的不得了。   終於,一陣笑聲從深坑內傳出,一個赤紅色的身影跳了出來。雖然有些狼狽,身上的褐紋犀甲也被劃出了一道好長的口子,但是仍可看出,高庸涵沒什麼大礙,反而一臉的興奮。   權思真人等齊齊唱了一聲:「祖師在上!」如釋重負的喜悅,溢於言表。   智宇真人也忍不住一聲暗讚,隨即又有些失望。倒是其他修真者驚歎不已,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試著將自己換成是高庸涵,結果大多數人,都自認不可能擋住風如斗的這一劍,更別說反擊了。   剛才那一劍,使得高庸涵對於劍道,突然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其實劍意和法術一樣,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究根到底還是靠境界——心神的境界,只有境界到了,才能看的更高,看的更遠。他之所以能在風如斗的劍意之下毫髮無損,其實完全是將劍意看成了一種境界,以境界對境界,而境界只有高下之分,並不能傷人。   當然,如果風如斗沒有將手中長劍收回,只怕高庸涵也很難全身而退,所以嚴格算起來,他還是輸給了風如斗。   高庸涵本就是法術和武技雙修,武技修習的時間雖長,但是卻沒什麼長進,終於在此刻有了突破,怎能不興奮?他急於驗證領悟所得,剛一躍回地面,就迫不及待地朝風如斗施了一禮:「風先生,這一戰我輸了,但是我有一劍,你幫我評一評?」   說完也不待風如斗回答,而是俯身將臨風劍猛地刺進地面。這一下令所有的人都大為詫異,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有風如斗的面色,突然變得更加慘白,然後又變得紅潤起來,再後來居然撫掌大笑。   風如斗是劍道高手,自然能覺察到臨風劍異樣的劍意,這股劍意他從未遇到過。如果說整個天翔閣的劍法中,蘊含的種種心得和劍意,都是以擊殺為主,那麼高庸涵的這股劍意,可以稱得上是暖如春風了。姑且不論這股劍意是否在對敵時有沒有用處,但只這股和煦的感覺,就足以令風如斗大感欽佩了。   高庸涵將劍插在地上,隨後在劍柄上輕輕一彈,臨風劍「錚」的一聲輕鳴,從地面彈出飛到天空。然後一股柔和的暖風從深坑中輕輕拂過,連周圍的冰雪都有了一分暖意。廣場突然一陣搖晃,那個深坑漸漸隆起,最後竟然平整如初,要不是那些龜裂的地縫,只怕沒人會知道剛才風如斗的那一劍,曾造成的破壞。   要說用法術將深坑填平,在場的高手基本上都能做到,不足為奇。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有多難,難就難在,高庸涵純以劍意催動,這一點連風如斗都做不到。   風如斗閉著眼睛細細品味著高庸涵的那道劍意,直到臨風劍從半空落下,才睜開雙眼,平靜地問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高庸涵手指一動,臨風劍如同活了一般,逕自飛回到手中,臉上說不出的愜意:「不知道,在先生的劍意逼迫之下,好像是自然而然就體會出來了。」   風如斗由衷讚歎道:「你能在這等關頭,體悟出全新的劍意,殊為難得,不錯,不錯!」說完,右手一晃,一柄長劍顯現出來。風如斗仔細地擦拭著長劍,目光中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有懷念也有不捨,「你這劍意可有名字?」   高庸涵想了想,忽然笑道:「就叫『生機』吧!」   「生機?好,很好!」風如斗說著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堅定,雙手一發力將長劍猛然折斷,如同棄履一般隨手拋在地上,整個人神情變得輕鬆無比:「這把劍已經不適合我了,我要回山重新鑄劍,鑄一柄心劍!」   高庸涵點頭稱是:「我雖不怎麼懂劍,但是也很想見識先生的心劍,想來一定不同凡響!」   風如斗仰天長笑,笑聲中從懷裡掏出一把細沙,手掌一張,那些細沙旋轉起來,漸漸凝成一塊令牌,慢慢飛到高庸涵身前。風如斗笑聲一歇,誠懇地說道:「風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閣下有空到天翔閣一坐,可否?」   高庸涵一把將令牌握在手中,也自笑道:「待此間事了,我必親上天翔閣,拜見先生!」   風如斗點點頭,續道:「這裡面還有幾位極道高手,你可有把握對付他們?」   「沒有!」   「需不需要我出手相助!」   這話一出,智宇真人大怒,喝道:「風如斗,你別忘了臨來時,風長老是怎麼交代你的?」   風如斗冷然回道:「我只是一名劍客,不是你們爭權奪利的工具!」   智宇真人還要說話,高庸涵卻搖頭道:「謝謝先生好意,天機門的事情,還是由天機門自己來解決!」   風如斗一愣,接著哈哈大笑不住地點頭,隨後身形一閃消失在空中,依舊尖利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在蜃樓等著你,可別爽約啊,哈哈哈!」   高庸涵大聲應道:「我一定來!」接著朝智宇真人笑道:「還有哪位高人來指教在下?」    第一一二章 藏鴉      智宇真人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見一聲粗啞的呼喊:「我來!」   仍舊是那幾名游離場外的修真者中,一個身影走了過來。那人座下一頭巨大的雲豹,雲豹鼻孔中噴出粗大的氣流,身前三丈之內飛沙走石。此人豹頭人身,顯見也是詭門中人,看上去身高不過兩丈,雖然比起場中的源石族人和炎焱族人,顯得十分矮小。但是週身散發出的氣勢,和座下威猛的雲豹,卻平添一股威猛之氣,令人不敢逼視。經過人群時,身遭的修真者竟然被他氣勢所迫,紛紛讓開一條通路。   權機真人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皺眉道:「師叔,這個人你認得麼?」   藏默真人仔細看了看,大驚失色:「這個人是狂君上人!」   周圍一眾「權」字輩高手,只有少數幾個知道狂君上人,急忙輕聲詢問,一問之下才知道此人大有來歷。   六百年前,狂君上人曾跟隨詭鵬一起創建詭門,做出了好大的一番事業,在原界帝君神秘失蹤之後,也和詭鵬一樣,遭到了九大門派高手的圍剿。這個狂君上人機敏無比,屢次從正派的圍攻中逃脫,直到玄明盛世之初,才有傳言說他最終在極北之地,被聞訊而至的修真者打落玄冰裂隙之內。當時還是一名小道童的藏默,也曾適逢其會。   可是沒人想到,這個六百年前便已成名的高手,居然會出現在天機峰?丹鼎門當年也曾參與到追殺狂君上人的行列中,又怎麼能請來此人?狂君上人的威名,雖然遠不及貝葉寶鼎來的震撼,但是其修為之高,以天機門目前的實力,絕對沒人可以與之相比。更何況,那邊還有幾個神秘人物。   狂君上人走到智宇真人面前,很不屑地說道:「除了那邊的幾個人,其他人都不是這小子的對手,還是我來吧!」   智宇真人低頭施了一禮,恭恭敬敬說道:「那就有勞上人了!」   狂君上人哼了一聲,一驅坐騎,慢慢走到高庸涵身邊,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冷冷說道:「小子,我看你不錯,就不要攪和進來了,只要你退下,勸權機交出那東西,我保證這一幫人立馬掉頭下山,絕不囉唆半句!」   權雍真人在一旁聽的心中暗罵,心說這個豹頭人什麼來頭,竟然自作主張,如此一來自己豈不都落空了?況且明明是自己這一方佔盡優勢,卻給他說的很是不堪,彷彿要輸了一樣,就算高庸涵再厲害,也還遠沒到那種憑一己之力,就足以應對全場兩百多位修真者的實力。再怎麼說,貝葉寶鼎不是還懸在半空麼?   權雍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智宇真人,也是一陣腹誹,眼看就要功成的局面,非要充什麼好漢,答應權機一個一個地打,這不是自找麻煩麼?同時也對風如斗咒罵不已,一個小小的天機門二代弟子,雖然修為不錯,但是明明贏了,卻偏偏自行離去,這叫怎麼一回事?   還好,高庸涵的出現雖說平添了幾許麻煩,但是於大局卻無任何作用,不過是多費些力氣罷了。權雍這麼想著,心裡總算好過了一些,勉強將焦急的心態往後壓了壓。   高庸涵看到這個豹頭人,眼前頓時浮現出魁豹的身影,不知道魁豹和此人是否相識?心中感慨之下,語氣也顯得頗為恭敬,參照智宇真人的稱呼回道:「多謝上人美意!如果這件東西真的沒那麼重要,想來這麼多道友也不會闖上天機峰,既然我掌教師伯誓死相抗,我就是去勸也沒用,還是請上人賜教吧!」   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狂君上人不住點頭:「好,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個機會。不過你要小心,我出手從來不留餘地,就先讓你三招,出手吧!」   高庸涵收起臨風劍,右手微抬,有意露出了藏鴉指環。他知道此人既然是詭門中人,連魁豹都認得的藏鴉指環,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希望藉此能攀上些淵源。高庸涵並非一味的狂妄,他知道此時能出手的,絕對都是一流高手,能保留一分氣力當然最好。   果然,狂君上人一見藏鴉指環,臉色一變,急道:「你這指環從何而來?」   高庸涵肅容道:「得自詭門先宗主,詭鵬先生!」   「哦?你見到我們老宗主了?他現在何處?」   「詭鵬先生已經坐化多年,我也是無意中得緣一見。」接著將如何遇到詭鵬,以及如何獲得「藏鴉」等事簡單說了一遍。   當聽到詭鵬留言「你既到此,份屬有緣,當承我衣缽,以償夙願」時,狂君上人當即躍到半空一聲暴喝,然後落到地上,雙目中滿是淚水:「以償夙願,嘿嘿!宗主,你可知這些年來,詭門四分五裂,有多少人還記得你的大志?」   跟著說出了一句和當日魁豹所言,幾乎一模一樣的話來:「你既是老宗主的傳人,而且身懷藏鴉指環,便是我詭門的貴客,且有望成為門中長老。今日之事,我不再插手,但是也不便幫你,你要好自為之!」說完,頭也不回地破空而去,那頭雲豹跟在他身後,瞬間沒了蹤影。   這一下更出意料,智宇真人的眼睛都快直了,一直以來的淡然也帶了幾分氣急敗壞:「這個小子倒底是什麼來頭,竟然不動聲色,就退走了兩位高手?」   那邊權機真人等也是大感詫異,轉頭詢問權思:「你這弟子究竟有何經歷,竟然有詭門的法器,將狂君上人都給說退了?」   權思真人也是一陣苦笑:「這小子我有十多年沒見,現在連我都看不穿了!」   一眾「權」字輩高手對這個靜璇,不禁刮目相看,因為高庸涵表現出的異常,無形中給了眾人極大的信心。就連權機也生出了一種感覺,興許今日的危機,真的能被他化解也未可知,轉念又有些慨然,莫非自己這一幫人,已經老了?   權雍真人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到場中,大聲喝道:「靜璇,師伯來看看你還有什麼招數!」   高庸涵臉現鄙夷之色,而是扭頭看向權機真人。權機真人當即大聲說道:「自今日起,權雍被開革出天機門,凡我門中弟子,均可對其出手清理門戶!」   天機門極為看重長幼,所以沒有權機真人這番話,高庸涵是萬萬不敢使出殺招,這一來再無顧慮,當即指著權雍真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權雍,我今天誓將你拿下,以敬慘死的同門在天之靈!」   權雍真人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知道這麼一來,就算自己成功接掌天機門,只怕也要將在場的師兄弟,全部殺掉,否則必然是寢食難安。他只是想奪回掌教之位,並不想對所有的同門下手,可是眼前再無半分迴旋餘地,怎能不恨?仰天一陣狂笑,怒道:「我要殺了你!」   話音剛落,一身道袍突然鼓起,繡在道袍上的兩條雲絲天龍驟然活了過來,呼嘯著飛上半空。此時早已是月上枝頭,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權雍一連竄法訣擊出,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突然捲起了大片的雲霧。雲霧按照九宮之數排成一個陣法,每團雲霧陡然放出白光,雲絲天龍猛地鑽進了雲霧之中。這團雲霧,便是天覺法陣,加上雲絲天龍,合起來便是天覺雲龍。   這一下快如閃電,權機真人連聲大喊:「靜璇小心,這是天覺雲龍!」   旁觀眾人這才知道,原來權雍使出的法術,就是天機門至高無上的絕學:天覺雲龍!但見那法陣玄妙無比,隱含生死、離合、喜怒、愛怨等等世間塵事,每團雲霧之間都暗含相生相剋的玄機,當下都聚精會神在旁觀看。   高庸涵雖是天機門弟子,還從未見過天覺雲龍,但是總聽說過,知道這個法術能被稱為絕學,威力可想而知。「垂弦連疆!」雙手一搓,無數條銀蛇劃破夜空,匯聚成一張電網,朝雲霧罩了過去。   權思真人已經被這個徒弟,層出不窮的怪招給驚呆了,口不擇言道:「這個小兔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我看該我叫他師父了?」   權雍真人見到這張電網,也自微微一驚,隨即獰笑道:「臭小子,受死吧!」   口中晦澀難懂的咒語緩緩吐出,每吐出一個字,就有一團雲霧射出一道白光。白光雖然是射向陣中,但是電網卻去勢受阻。等到咒語念完,電網已被定在半空,離天覺法陣不過十多丈的距離,此時就見九道白光彙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法輪,朝電網當頭砸下。電網如同被烈焰炙烤的薄冰一樣,轉瞬被熔化,那個法輪仍不停歇,繼續朝高庸涵砸來。   本想閃身躲開,但是法輪覆蓋的範圍之內,空氣都似乎被凝結起來,高庸涵大駭,情急之下反手一劍,將臨風劍插在地上,大喝一聲:「生機!」   地面陡然隆起,高庸涵只覺得從地底湧出勃勃生機,體內靈力奔騰如怒流,靈胎隱隱有衝出體外之勢,滔天戰意奔湧而出,一股令天地變色的金色光柱沖天而起,「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金光帶著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化作一條金龍直衝霄漢,迎著法輪猛撞了過去。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不由得閉上雙眼,饒是如此也覺得眼珠一陣刺痛。   周圍隨即一暗,一股沛然無匹的靈力激盪開來,然後才是一聲炸響。整個天機峰似乎都被震得微微有些晃動,眾人都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然後紛紛運轉靈力,抵擋撲面而來的法力波動。這一下足足持續了片刻,待法力消失之後,再睜開雙眼,才發現方圓數百丈之內的廢墟,竟然被掃蕩一空。   權機真人等顧不得察看萬化神像是否還完好,定睛急忙尋找高庸涵。法輪和金龍都已不見,就見那個隆起的土包,已經變成了一個淺坑,碎石散落一地。高庸涵的那件褐紋犀甲破爛不堪,渾身血肉模糊,但是仍站的筆直。其實剛才風如斗的劍意,還是傷及了他的靈胎,這時全力拼擊之下,靈胎已然遭受重創,魂魄中的暴戾之氣失去了靈胎的壓制,陡然升騰。   權雍真人也好不到哪裡,身上的道袍裂成數條,披頭散髮狼狽之極,狂吐了幾口鮮血,森然道:「這才剛剛開始,我看你還有什麼招數?天、覺、雲、龍,疾!」   權雍突然咬破右手食指,虛空畫了幾道符篆,血紅的符篆倏地被雲霧給吸了進去,法陣中那兩條雲絲天龍,張牙舞爪地鑽了出來,呼嘯著撲了過來。   高庸涵縱聲大笑,笑聲陡然變得邪惡無比,就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啪」地一拍瓶底,一道紅光激射而出,迎風一變,化作一條長逾百丈的異獸。這只異獸渾身冒著火光,大片大片的熔漿從身上掉落下來,張嘴噴出一股濃烈的熔漿,捲向那兩條雲絲天龍。   這只異獸,正是焚天坑地火熔漿深處,被紫袖降伏的那條火螈!    第一一三章 心魔      火螈身軀太大,每動一下,就有大片的熔漿灑落,不過片刻的功夫,整個廣場就變成一片火海。眾人再度被震撼了,在場的都是見多識廣的修真者,誰沒見過幾隻異獸?但也沒人見過這麼大,體態這麼凶悍的。瞠目結舌之下,驚呼聲連成一片,眾人心中都浮現出一個念頭:「這莫非是上古洪荒巨獸?」   火龍銘昊死死地盯著火螈,他從未想到,當世之上除了炎焱族之外,還有對於「火」如此貼近,運用的如此嫻熟的生靈。炎焱族源自離火界,靈胎來自天火,信奉火才是天地的源頭。驟然見到這麼一種同樣由火生出的異獸,火龍銘昊不禁生出了一種親近之感,雖然火螈體內乃是地火,與天火頗有不同之處,但是仍令他心潮澎湃。他忽然想盡快結束這裡的事情,趕回熔海崖,向師門稟報此事,想來師尊也一定會大為心動的。   這只火螈自從上次被墨魘惑動心神之後,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呆在雲霄瓶內,苦心修煉。其實那次經歷對於火螈而言,意義十分重大,在成功祛除心魔之後,它順利地凝結出了靈胎,不過靈胎剛剛成型,還不足以幻化形態。即便如此,這只火螈的實力仍然是雲絲天龍無法對抗的,除了體形上的優勢,和地火熔漿的毒辣之外,雲霄瓶內綿綿不絕的仙氣,對於它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真正說來,就算是以高庸涵此刻的修為,也根本不是火螈的對手。   和火螈相比,兩條雲絲天龍實在太過幼小了!而且火螈軀體全由地火熔漿組成,雲絲天龍哪裡敢靠近,只是借助天覺法陣之力,圍著火螈不斷吐出白色的靈力。火螈動作雖然也很迅捷,但是和雲絲天龍比起來,不免就有些笨拙,接連被雲絲天龍擊中,大怒之下,逕自攻向半空的天覺法陣。   火螈原本就很厲害,有了靈胎之後當然更加可怕,它已經看出,這個天覺法陣才是關鍵,所以圍著雲霧,大片大片的熔漿噴了過去。   權雍的面容已經扭曲,他實在沒有想到世上還有這等異獸,而且還是出自一個修真沒幾年的毛頭小子手中。從天覺法陣傳來的壓力,在一點一點的擊垮他的信心,他悲哀地發現,自己還做夢想成為天機門的掌教,但是連一個「靜」字輩的二代弟子都打不過,還談什麼雄心壯志?現在,他只想盡力撐下去,不要讓自己輸的太難看。   火螈仗著身強力大,毫不理會不斷從身旁掠過的雲絲天龍,狂攻之下,終於將雲霧硬生生砸散。天覺法陣一破,雲絲天龍頓失憑仗,被火螈一口一個給活吞了。權雍真人一口鮮血噴出一丈多高,然後直挺挺倒在地上。   火螈俯衝下來,高庸涵躍到空中翻身站在火螈頭頂,雙手伸向天空仰天長嘯,形象醒目誇張之極。茫茫夜空之中,一條身長百丈長相兇猛的異獸,渾身冒著灼熱的火光,盤旋在空中不斷地扭動著身軀。在它頭頂上,是一個矮小的人族修真者,兩者之間體形的差異,幾乎都可以將他忽略。可就是這麼一個人,散發出一股迅猛之極的霸氣和殺氣,竟然使得所有人的目光,乃至天地間的光芒,都朝他聚了過去。   長嘯聲中,就見無數的死靈氣息,從四周那些死者的身上被吸取出來,一下子彙集到他身旁。黑色的煙霧繚繞中,有些殘破的褐紋犀甲縮回體內,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大塊大塊黑色的鱗甲,鱗甲瞬間將他完全遮蓋住,只餘了一雙眼睛射出寒光。   一眾修真者均瞪大了雙眼,他們都在等,看看這個年輕人還會帶來什麼驚喜,因為他今晚的表演實在是太精彩了。在許多年之後,這當中的許多人還不停對自己的後輩,講述著今夜的天機峰,今夜的高庸涵!   在場眾人中,只有智宇真人大感不妙,他從四周的死靈陰魂之氣,就覺察到局勢似乎已經失控,此時他來不及去想,高庸涵怎麼會使出地府的法術,當下急忙催動靈力,法訣不斷翻飛。   可還是晚了一步,高庸涵一聲怪笑,大手一揮,火螈已經感知到他的意思,張口就是一股火柱噴灑而出,目標自然是那兩百多位修真者。烈焰過處,慘呼連連,一些來不及躲閃的修真者,竟然被瞬間化為了灰燼。地火熔漿的毒辣狠烈,就連長年生活在焚天坑的七蟲族人都忍受不了,更何況還是來自地火熔漿深處,已然結出靈胎的火螈噴出的烈焰?   這一瞬間,就連天機門這邊的一些人,都恍惚中覺得是到了地獄一般。為了抵禦炙熱的熔漿,情急之下,就見法器、法術漫天飛舞,更平添了一股混亂。   高庸涵心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殺光眼前所有的人!獰笑著,催動火螈不住地追趕四處奔逃的修真者,每殺一人,便將其血肉撕碎塗抹在週身,彷彿是惡魔一般,收割著性命。   藏默、權機、權思等人驚恐萬狀,他們知道,高庸涵已經成魔!   智宇真人終於出手,法訣打到貝葉寶鼎之上,一片貝葉從寶鼎內輕飄飄飛出,將火螈和高庸涵擋在一邊。貝葉所到之處,地面上流淌的地火熔漿瞬間凝固,四處的烈焰也隨即熄滅。高庸涵此時完全陷入到瘋狂之中,見到貝葉攔路,哪裡還管這是什麼東西,聚象金元大法不留絲毫餘地,全力擊出,不知為何,貝葉居然被金光打的連連倒退,有不支之勢。   智宇真人大驚,雙手捏出一個法訣,一片祥和中正的靈光迎了上去:「祭如靈光!」   高庸涵只顧對付貝葉,而智宇真人這一下出手悄無聲息,當即被靈光擊中,一個倒翻摔了下來。火螈連忙張嘴將他含住,輕輕放在地上,然後朝智宇猛撲過去。智宇真人知道火螈的厲害,當下再度催動貝葉寶鼎,又是一片貝葉飛出,輕輕朝火螈貼了過去。火螈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身形猛地拔高,朝天上飛去,兩片貝葉一前一後尾隨而去。   智宇真人見把火螈逼退,身形一晃朝躺在地上的高庸涵奔去。權機真人突然踏前幾步,一道白光擊了過去,智宇不及躲閃,勉力一擋,被擊退數步。   「權機,你敢違背約定?」   「是你出手偷襲在先,我豈能坐視!」   智宇真人早就是怒火連連,橫空出世的高庸涵,把整個局面攪得一團糟,以至於自己帶來的人,死傷慘重。這也就罷了,可是還召了一隻異獸助陣,甚至連他自己也已經入魔,今天要是不把他除去,怎能消這心頭之恨?權機真人的橫加阻攔,更令他惱怒,當即厲聲叱道:「這個人根本就是邪魔外道,難道你還要維護他!」   「他就算是成魔,也是我天機門的弟子,自然由我天機門來處置,豈容外人插手?」權機真人雖自知理虧,但卻針鋒相對,絲毫不退。   「想不到一向自詡為名門正派的天機門,今天也會維護一個邪魔,你對天下同道如何交代!」   「放屁!」權思真人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們丹鼎門背信棄義,勾結我門中叛徒,偷襲天機峰,殺我門下弟子,就是正派了麼?你們就不必向天下同道交代了麼?」   智宇真人面色鐵青,森然道:「好,你們既然不講規矩,就別怪我無情,殺!」   一聲令下,剩餘的一百多位修真者朝場中撲了過來。藏默真人也是一聲大喝,帶著天機門的「權」字輩迎了上來,眼見就是一場混戰。   突然一聲暴喝:「且慢!」   眾人一驚,齊齊看去,卻見高庸涵已經站了起來,身上的黑色鱗甲盡數退去,回復到本來的模樣。千靈族的靈光類法術,天生就能克制心魔,而智宇真人的修為,比之審香妍來說,無疑要高出很多。儘管高庸涵這次入魔,比起昨夜被吞進怪獸肚子裡時,要強烈的多,可還是及時清醒過來,一發現混戰將起,當即發聲阻止。   這邊權機真人見高庸涵無礙,急忙揮手示意,身後的一眾師兄弟遂停了下來。那邊的修真者,見此情形,也不由自主地慢下腳步,紛紛聚攏在智宇真人身後。   高庸涵當頭一禮,朝智宇真人一揖到地,口中謝道:「多謝真人出手相助,才使晚輩得以驅除心魔,心神恢復清明!」   智宇真人滿臉狐疑,盯著高庸涵喝道:「你不是已經入魔了麼?」隨即面容一懍,厲聲道:「不論你倒底是什麼邪魔外道,今日都不能留你!」   權機真人早已趁著這一點點時間,和一幫師兄弟擺下了天機大陣,見勢不妙,揮出衣袖,衣袖暴漲十餘丈,把高庸涵一卷帶回到陣中。   智宇真人雖然不懂陣法,可是這幾天一直看著權雍在那裡忙活,當然知道這個天機大陣的厲害,此時純由「權」字輩高手佈陣,其威力自然不容小覷。雙手一捏法訣,就要催動貝葉寶鼎,將在場的天機門一眾高手全部轟殺。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吼,眾人抬眼望去,那條碩大的火螈從半空直直摔了下來,顯然是遭受了重創。   高庸涵大急!這條火螈其實寄托著他對紫袖的思念,雖然相處的時日不久,但是感情極深,豈能眼睜睜看著它就這麼跌落?當即不顧權思真人的呼喚,一縱身躍到空中,明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火螈,也照樣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智宇真人已經催動貝葉寶鼎。這次同時飛出了兩片貝葉,一片輕飄飄捲向高庸涵,一片飄到天機大陣上空,眼見就是雷霆一擊!    第一一四章 寶瓶      那片貝葉看似緩慢,實則迅疾如風,轉眼間就到了高庸涵身旁,而此時仍離火螈有幾十丈的距離。高庸涵在半空之中避無所避,只能閉目等死,突然自懷中飛出一物,瞬間將所有的一切都定在那裡。   眾人皆驚,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整個天機峰似乎都被一股渾厚安詳的大神通,給禁制了起來。每個人都發覺,除了心神之外,就連靈胎都已凝固,包括空中亂舞的法器,各種法術擊出後的法力、靈力,而貝葉寶鼎似乎也一動不動。許多人都想抬頭看一看,倒底是什麼人,又或者是什麼法器,才能具有這般廣大的神通?   可是除了極少數的人恰好面對此處以外,其餘的人卻怎麼也動不了,只有這幾個人才看的最清楚,這個東西居然是一隻玉瓶。這隻玉瓶,便是從前凝愁仙子的仙器——雲霄瓶!   其中,最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智宇真人,他絕對沒有想過,居然還有什麼法器能鬥得過貝葉寶鼎,就算是仙器都不能。貝葉寶鼎是什麼,是九界道祖用過的法器,是整個厚土界,包括仙界都視為聖物的法器。可是眼前出現的情景,卻令他感到絕望!   從雲霄瓶中流出一片柔和的霞光,火螈沐浴在霞光之中,似乎無比的愜意,本來被貝葉擊傷的軀體,瞬間恢復了活力,化作一道紅光飛進了瓶中。高庸涵身邊的那片貝葉,在流光照耀之下,竟然縮回到寶鼎之中,一起縮回去的還有另一片貝葉。原本高懸在半空的貝葉寶鼎,在收回了兩片貝葉之後,也變回了原來大小,慢悠悠地飛到智宇真人面前。   霞光輕柔地劃過廣場的每一寸地方,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突然感覺到一股淡淡的無奈,從心底裡生出了一種疲憊,胸中的鬥志也罷,野心也罷,仇恨也罷,統統消失的無影無蹤。跟著,眾人都隱隱聽到一聲歎息,這聲歎息中包含了無盡的酸楚,令人聞之心酸。   這時突然紅光滿天,原來太陽已經升起,晨光穿過雲朵,給白雪皚皚的天機峰,塗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霞光一收,雲霄瓶隨即鑽回高庸涵懷裡,那股奇異的禁制突然消失,眾人均感身上一鬆,手腳、靈力和靈胎也恢復正常。懸浮在空中的各種法器,突然之間直直掉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收回靈力和法器,再無爭鬥的念頭。   智宇真人默然收回貝葉寶鼎,腦子近乎一片空白,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勝券在握的局面,轉瞬就變成這樣,以至於功虧一簣?經過數月的籌劃,盡起丹鼎門一流高手,一路上彙集了兩百餘位異族修真者,長途跋涉數千里,結果卻落的這麼一個下場,到頭來一無所獲,叫他怎能不感到無比的失落?不要說沒拿回那東西,白白損失了差不多四成的人手,而且還憑空得罪了天機門,單是貝葉寶鼎的神話被打破,就足以令他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火龍銘昊走到身旁,默默地對他說:「咱們走吧!」他才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對面的高庸涵。   權機真人一聲長歎,悠悠說道:「智宇真人,這次的事情暫且不提,那東西無論如何你也拿不去了,你們還是走吧!」   智宇真人踉踉蹌蹌轉身,在同門的攙扶下,帶著剩餘的修真者下山,逕自離去。每一個天機門弟子,也出奇地沒有任何言語,就這麼默默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雲海之中。   高庸涵轉身對權機真人說道:「掌教師伯,我還有一個朋友在山外,麻煩你派人將她帶回天機峰。」   權機真人自然一諾無辭,當即吩咐弟子,按照高庸涵的囑托,尋訪審香妍,然後帶著高庸涵回到了天機閣。權鄉真人等早已得到了消息,除了大感慶幸之外,和其餘的師兄弟一道,紛紛承擔起了善後的諸多事宜。   重傷的權雍真人並沒有被智宇帶走,而是留在了原地,自然被擒獲。當權機真人聽聞弟子稟報之後,沉默良久,才命人將其安頓妥當,悉心照料,唯一與往日不同的是被嚴加看管。   經此這場劫難,眾人的心情都頗為沉重,雖然每個人都對最後發生的那一幕,感到不可思議,但是都沒有向高庸涵進行詢問。高庸涵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當時也只是隱約感覺到,雲霄瓶似乎又回到了凝愁仙子手中,至於凝愁仙子是否真的現身,又為何會出手相助,那就非人力所能知了。   其實,凝愁仙子化作相思樹之後,仍舊留下了一分神識在雲霄瓶之中,正是這分神識,她才能一直默默地呵護著紫袖。當紫袖遇到高庸涵之後,她幾乎憑著本能,對兩人進行潛移默化,從旁促和了兩人的這段情緣。當紫袖突然離去,她十分清楚,紫袖不會有什麼危險,倒是高庸涵日後會遇到重重劫難,所以才悄然返回厚土界,以便能隨時暗中保護高庸涵,因為高庸涵多少與她也有些淵源。   此後,高庸涵迭逢大難,凝愁仙子的神識總能算出,他可以遇難呈祥,所以並不出手干涉。直到高庸涵身死,魂歸地府,她都沒有出手,因為那時還有靈胎無庸的緣故。而這一次面對貝葉寶鼎時,雲霄瓶感應到了極其危險的訊息,凝愁仙子的神識終於發動,因為她發覺,高庸涵根本抵擋不住貝葉寶鼎。   真正說起來,這個貝葉寶鼎只是個贗品,然而這件事除了寥寥的幾個人之外,當世再無人知曉。就連丹鼎門門中,地位超卓的智宇真人都不知道,更遑論外人?也幸虧是贗品,雲霄瓶才能在凝愁仙子神識的操縱下,將其法力破掉,怎麼說雲霄瓶也是如假包換的仙器;不過要是真正的貝葉寶鼎,就算凝愁仙子親至,也不可能取勝的。這些內情,所有參與此事的修真者,無論種族門派,都沒有想明白,許多人終其一生也不會知道。   在第二天,權機、權思二人,在天機閣中特意布下一座法陣,以防止有人窺測,然後詳細詢問了高庸涵的一切。這一講,足足講了三天三夜,高庸涵才講了一個大概,而其中牽扯到鳳五的那個托付時,由於太過重大牽連太廣,高庸涵有意省去不提,其餘的,包括和紫袖以及審香妍的感情之類,便一語帶過了。   這三天來,聽得權機和權思二人常常瞠目結舌,因為高庸涵的經歷,只怕大多數修真者終其一生都難以遇到,而他卻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經歷了個遍。除了異數,還能說什麼?聽完之後,權機只覺得頭緒太多,太過紛繁複雜,一時反而不知從哪裡入手。倒是權思真人,興奮之餘,想到哪裡就問到哪裡。   「阿涵,你說你死而復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曾到過地府,又在地府之中見到了些什麼,經歷了些什麼?」   「具體的我也記不起來,只感覺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夢中似乎有無數的陰魂、惡鬼,但是——」   權思本來有些失望,聽見高庸涵突然這麼一頓,就知道定有內情,當即追問道:「但是什麼?」   依稀中,高庸涵腦海裡似乎浮現出了一個倩影,模模糊糊感覺有些親切,待要仔細看時,卻什麼也沒抓不住,那個倩影一閃而過沒了蹤影。當下搖了搖頭:「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哦?」權思轉口又問道:「你前幾天夜裡,怎麼突然會入魔,而且還化身為魔?」   「我也不知道,只是當時心中湧起無窮的殺意,只想將眼前看到的所有生靈,全部殺光,」跟著歎道:「要不是智宇真人的祭如靈光,只怕我真的就成魔了!」   權思聽到這裡,和權機對望了一眼,神情突然變得肅穆起來:「阿涵,你精進的太快,以至於心魔大盛,如果你不能克制住內心的暴戾之氣,只怕日後還會出現這種情形!」   「啊!」高庸涵大驚,他當然不願再出現這種情形,因為事後聽師父對自己述及當日的種種,仍心有餘悸,連聲低呼:「那該怎麼辦?」   「為今之計,只有穩住心神,以玄門正宗心法,固其根本,然後再設法尋求解決之道。」   「這麼說,還是沒有什麼辦法根除心魔?」   權機真人接過話題,語重心長地道:「心魔根植於內心!從古至今,除了那些得悟『道體』,身具大智慧的仙人之外,無人能擺脫心魔的干擾。天之道有陰就有陽,無論何種生靈,自有靈胎那日起,便隨之會產生種種顛倒妄想,所以世間才有了修真一說。這世間——」   這世間有無數修真者,修為已經很高,但是卻鮮有人能成功渡過天劫,其中相當一部分,便是敗在了心魔之下。天劫固然可怕,但是心魔也極其厲害。心魔一起,眼前便會出現各種幻象,能激發人心中的貪婪、慾望、恐懼、殺戮等等陰暗面,一個把持不住,在天劫中就會落的形神俱滅的下場。   不過高庸涵的心魔來的確實有些詭異,至少權機真人就沒聽說過,有哪個修真者在遇到天劫之前,能在心魔的影響下,化身成魔。這一點實在很危險,因為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引來修真界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到那時,當真是無可挽回了。   說到這裡,權機真人突然面露喜色,隨即神情又是一黯:「本來千靈族的修行法門,最重心性修為,是克制心魔最好的選擇,要不然九界道祖也不會出自千靈族。只是——」   只是剛剛才和丹鼎門發生了如此嚴重的衝突,丹鼎門又豈能將這些修行法門傳授於高庸涵?這麼一來,就連最後的這點希望,也就此斷絕。   高庸涵本人倒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只要能完成朋友的囑托,找回紫袖也就心滿意足了。看到權機和權思二人,為了自己的安危眉頭緊鎖,感動之餘爽然笑道:「師伯,師父,你們不必對此事如此牽掛!要說起來,我早就死了十多次了,可是每次不都是活得好好的?如果天意真是這般安排,就算祛除了心魔,照樣還會有這樣那樣的危險,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吧!」既然再怎麼想,都沒有用處,還不如不去想它。   權機真人點點頭,讚道:「好一個順其自然,難怪你小小年紀,便有人傑之稱,單憑這點灑脫,足矣!」   高庸涵口中連連謙謝,不願再在這件事上糾纏,轉而問道:「師伯,我有個疑問,丹鼎門大動干戈,倒底想要什麼東西?」    第一一五章 期望      這句話一出,權機兩人均是一愣。良久權機朝權思點了點頭,權思這才沉聲說道:「阿涵,你可記得,當日在天機閣中你曾找到一枚玉柬,這枚玉柬上的內容,你可還記得?」   權思真人的這一問,勾起了高庸涵塵封已久的記憶,當即回道:「怎麼不記得?那枚玉柬上,提到了我們天機門的開山祖師,道號是上道下一。」   「不錯,我正是在看到那枚玉柬之後,心生懷疑才下山尋訪真相。沒想到十餘年的苦行,終於被我找到了一些線索——」   當初權思下山,並不敢將此事對任何人言及,怕引起極大的誤會,故而找了個很常見的理由:雲遊。下山之前,他曾查遍了天機閣的所有典籍,發現九界坍塌之後,有大約十餘年的記載,前言不搭後語,細想之下更覺矛盾重重,所以他把尋訪真相的切入點,定在了這十餘年的歷史上面。   當年的高手,如今都已化作了塵土,而且都被放進特製的機關之中,安置在天機峰底部。天機峰高聳入雲,其底部卻深埋於九地之下,有一股天然形成的禁制,常人根本無法抵達,所以被用來埋葬列位先祖。而權機真人所說的面壁之處,其實在山門下不過幾里的地方,並未深入到底部。   為了探尋真相,權思下山之後特地繞了個大圈子,從那條密道回山,想悄悄進入到天機峰的底部。在他看來,既然記載中有那麼多的疑點,惟有設法查詢當年那些師門長輩的遺骸,興許能從他們的遺物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想法沒錯,可是那裡的禁制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根本就進不去,只有作罷。   但是還有一條線索,就是九界坍塌之後的第三任宗主,神果真人的下落。在所有的典籍之中,都說神果真人病逝於外地,後來屍骨運抵天機峰,葬於峰底。在一次閒談時,藏默真人無意中說起門中的典故,談及當年的一段秘辛,恰好就是關於神果真人的。據藏默的描述,他的師尊曾言及,神果真人的確是死於外地,不過卻是遭人暗算,而他的屍骨,至今仍沒有找到,毫無下落。權思一再追問之下,藏默才勉強回憶起,當初神果真人似乎是去了北洲大陸的簾川。   徹底放棄搜查天機峰底部之後,權思真人就踏上了尋訪神果真人之路。事隔六七百年,俗世間早已物是人非,尋訪的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起初幾年,根本沒有任何進展,權思幾乎都想放棄,無意中聽到一名苦行者說起了一段往事,似乎在數百年前,天機門曾有一位無機上人,行走於世間。這在權思來說,簡直是難以置信。因為天機門近幾代的輩分排名,是取自《天符經》中的一句話:「萬象天成,神機難藏;權靜觀始,悉化當往」,根本就沒有「無」字這一說,所以這個無機上人又是從何而來?   幾經周折,他終於可以肯定,這個無機上人真是要找的神果真人。有了這種近乎奇怪的道號,可以想見其背後的確隱藏著一些秘密,權思大感振奮,又花了幾年的功夫,歷盡艱險,終於在天塹山脈的一處峽谷之中,找到神果真人的遺物。遺物中最珍貴的,是刻有神果真人神識的一塊指骨,權思欣喜若狂,粗粗探察了一下,果然發現了關於道一真人的記憶。只是要再往下探尋,卻被指骨中的禁制所阻,這才連夜趕回天機峰,希望能借助師門的力量,將其中隱藏的真相給揪出來。   「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只是有一點我很不解,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從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丹鼎門又是如何得知?」權思真人雖然脾氣有些暴躁,但是心思卻十分細膩,這其中處處透露出一股陰謀的味道,所以他越往後越小心,自虞不會洩露出去,所以對丹鼎門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   追查洩露出去的原因,已經沒有什麼意義,關鍵是神果真人指骨內,倒底記載了些什麼內容,這才是真正的關鍵之處。   權機真人接過話題,為高庸涵作解答:「這塊指骨中記載的,是事關天機門興衰的大秘密,也可以說為後世留下了諸多真相。可以說,這些隱秘,是神果真人用性命留下的,所以我們豈能交給外人!」   神果真人曾親身經歷了那場變故,由於不得已的原因,無奈之下修改了相關典籍,但是卻故意留下種種瑕疵,就是希望後人能從這些前後矛盾中,尋找出真正的答案,可謂是用心良苦。本來他還有一個計劃,準備一點一點把真相流傳下去,但是在天塹山脈遭受到一夥修真高手的伏擊,重傷之下被打落山崖。臨死前,將神識灌注到自己指骨之中,由於擔心死後屍骨被毀,以至於真相泯滅,又用符篆將其封印,想的極其周到。   權機真人特地講了一下神果真人的這些往事,就是為了要告訴高庸涵,天機門的歷任掌教,都是何等的大智大勇,所以後人更應珍惜前人的心血。   高庸涵肅然起敬,看到權機真人取出那塊指骨,晶瑩剔透,宛如珍珠一般,當即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好了,起來吧!」權機真人一抬手,繼續說道:「九界坍塌之時,幸賴仙界布下萬仙大陣,才保住了厚土界,保住了九界生靈。當時——」   當時仙界之主為了厚土界眾生的安危,稱得上是費盡心思,嘔心瀝血,隨後運無上神通造懸空島,並將懸空島作為九界道祖的道場。   「原來每到甲子年,懸空島道祖崖上祭典,是這麼來的。」高庸涵此時才真正明白,難怪丹鼎門在修真界中地位如此超然,原來是由仙界定下來的規矩。   「丹鼎門確有其獨到之處,可是我們天機門也毫不遜色,絲毫不比他們差!」權機真人十分自豪,語氣之中自有一股豪邁:「這且不去說他,我們繼續。」   仙界於厚土界以及修真界,有莫大的恩情,而且一直為世人所敬仰,隨後釐定修真界一事,自然也受到了各方稱頌,可是到了天機門這裡,卻情形大變。其他門派雖不知仙界作何處理,但是均喜氣洋洋,一望可知得了仙界許多好處,而在天機門內則是驚恐萬狀。因為仙界不知為何,把天機門許多修行法門收繳一空,並將所有修習了這些法術的天機門弟子,全部廢掉其修為;同時,清除關於道一真人的所有記載。   天機門時任宗主天閱真人為此數度苦求仙界,幾欲泣血,一位負責處理天機門事務的仙人,實在看不過去,悄悄告訴天閱真人,日後不可再提道一真人四字,否則會引來滅門之禍。天閱一驚之下就此病倒,沒幾天就已不治,臨死前命弟子將道一神殿,改名為萬化神殿,神殿內供奉的神像,自然也被改稱為萬化真人神像。   「我明白了,所謂『道而一,一而二,二而三,三生萬物』,道一便是萬化,萬化便是道一!」   權機真人點頭稱是:「不錯!不過後來為了這個稱呼,還是起了一些風波,幸虧有仙人從旁疏導,『萬化神殿』四字才沿用至今。」   「同為修真門派,為何仙界厚此薄彼,做出這等處置?」聽到這裡,高庸涵對於仙界的敬意,不由得也減輕了許多。   「這也是頗費思量的地方,我和一眾師兄弟閉關,除了參詳指骨中留下的一些修煉法門,最主要的就是想分析出仙界這麼做的原因,也好做個防範,以免日後再觸及禁制,遭到不測。」那些修行法門固然重要,但是在沒弄清楚原因之前,權機還是憂心忡忡。   「仙界既然這麼做,莫非是祖師在仙界惹下了大禍?」   權機真人知道高庸涵畢竟剛修煉不久,修為雖然不弱,但是對於修真界和仙界的關係,還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於是耐心地解釋道:「自古以來,只要一踏入仙界,俗緣便了。無論那個仙人在仙界中做出什麼事情,都不會殃及修真界,反過來亦然。仙界的層次太高,他們都是突破心魔桎梏之人,哪裡會做出什麼株連的事情?」   這話說的極其透徹,就像高庸涵和智宇真人之間有了過節,難道還會衝到星河嶼,將與智宇有關的普通百姓,拿來出氣麼?連修真者都不屑做的事情,仙界又豈能連修真界都不如?可是這麼一來,就愈發顯得事態嚴重了,究竟道一真人做了什麼,以至於仙界如此不顧身份,這般對付天機門?   三人都沉默了,想了諸般可能,但都經不起推敲。   過了不知多久,高庸涵悚然心驚,澀聲道:「師伯,師父,難道這次丹鼎門的舉動,竟然是受了仙界的指派?」   這個道理很簡單,一點就透,要不是仙界下令,以兩派、兩族的淵源,丹鼎門豈能做出這等事來?要不是仙界下令,如何各派都派出了高手參與其中,甚至連幾百年前就已成名的狂君上人,都拋棄成見,也置身其中?否則,以狂君上人之能,又如何說出「不便插手」的話來?   這麼想著,高庸涵不禁對風如斗大生好感,他的那句「需不需要我出手相助」,可以想見是何等的豪邁、不羈。   權機等人是當局者迷,他們均沉浸在神果真人指骨內的記載,對於突然出現的智宇真人等修真者,出於對背信棄義的憤怒,以至於忽略了這個如此淺顯的道理。現在想來,智宇真人的某些話,似乎也隱含了一些意味。   明白了這一點,權機和權思二人,不但沒有那種恍然大悟的酣暢,反而愈加的沉重了。權思想了片刻便有了決斷:「師兄,還是我拿著指骨投到懸空島去吧,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他們能放過天機門!」   權機真人一陣苦笑:「這怎麼行?要去也是咱們兩個一起去!」   高庸涵大急,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辦法,要是出言阻攔,那麼其餘的同門又該怎麼辦?情急之下大喊著:「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有!」權思真人說的斬釘截鐵。   「是什麼?」高庸涵急得已經忘了叫師父。   「就是你也修仙,把那個仙界之主的位子搶過來,就足以保住天機門上上下下數千名弟子!」   高庸涵震驚之下,一個踉蹌,顫聲道:「師父,你說什麼?」   「仙界之主有什麼了不起,別人做的,你也就能做的!」權思真人依舊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高庸涵一自指,猶自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涵,你真正開始修行,還不到一年,就有了這等修為,放眼天下,有誰比得上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精進的速度堪比當年的道一祖師,只要你苦心修煉,成仙指日可待!」   權機開始還對權思的話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一句一句聽下來,覺得也並非不可能,當即高呼一聲:「祖師在上!」跟著一指,說道:「靜璇,天機門未來的生死存亡,就靠你了,你過來!」   高庸涵依言走到權機身邊,權機將一個玉柬塞到他手裡,用不容推辭的語氣重重說道:「神果真人指骨中記載的所有內容,我都錄了一份藏在這個玉柬裡,裡面還有天覺雲龍的心法,你下山之後,要勤加修煉,不得懈怠!」   「這幾日,我處理好門內的事情,就和你師父親自去懸空島。你趁著這幾天,可以任意從天機閣中挑選一樣法器,同時好好參詳一下玉柬內的各種心法,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向你藏默師祖請教,我會特別叮囑他,這幾天不准任何人來打攪你!」   「我們走了之後,你不要久留,盡快下山去吧,日後切記要小心謹慎!」   權機和權思離去時,都知道這個願望雖好,但是實現起來實在是太難了。他們發現高庸涵之所以精進如此之快,是因為他一直背負著沉重的壓力,不管這種壓力來自何處;既然如此,就不如再多加一層,這樣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天機門值此大變,無論高庸涵是否真的能修仙成功,這麼做總算是留下了一個希望,無論如何,有一個希望總是好的!   看著琳琅滿目的法器,高庸涵百感交集,想不到一步一步走來,無論是哪一方面,救葉帆,救七蟲族,尋訪目桑,一直到今天的師門重擔,全部彙集到一點,就是拚命修行!修仙之路何其艱難,除了需要不斷提升修為,提高境界順乎天道,最重要的一點,還要看機緣!   機緣可遇不可求,否則千年來,怎麼會只有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成仙?但是高庸涵並不氣餒,他知道,只要一心向道,苦心修煉,就算不能成仙,也至少可以為至親、好友、師門,乃至天下蒼生,盡一份心力!   高庸涵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豪情,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    後 記      《九界》從開始在網上連載以來,前後差不多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四個多月對於我來說,頗有幾分感慨。說實話,我並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個網絡寫手,而且寫出來的內容基本上還得到了讀者的認可,這一點我十分欣慰。因為任何事情,並不是說你主觀上想做好就能做好的,中間牽扯到的方面,實在是太多了。   首先,說一說寫作態度吧!   做任何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態度,這是老生常談的話題,所以我就不用多作贅言了。我還記得以前一本沒有完成的小說,是描寫明朝「靖難之變」的一本正史小說,雖然到目前為止,進度非常緩慢,才不過五萬餘字。之所以要提到這件事,是因為想要表明我對於寫作的態度。在動筆之前,我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收集和整理各種史料,包括正史、野史和網上的相關資料,然後對於其間所有的疑問,都盡可能地去考證、推斷,為的就是寫出來的東西,至少要讓自己滿意。一本書,無論是寫什麼內容,如果連作者本人都覺得不好,那就不可能指望會得到讀者的認可。這便是我對於寫作的態度!   這本《九界》也是如此!在進行寫作之前,我同樣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包括各種相關的設定,就至少寫了十多萬字。我以為,一部小說並非是興之所至,然後動筆,洋洋灑灑一路寫下來就能寫好的。因為一本好的作品,除了情節上的精彩之外,還要在邏輯上、情理上說的通,至於文字麼,那是最基礎的,毋庸多言。   其次,是情節的編排。   在寫作之前,我就在想一個問題,書中的主角,也就是大家已經熟悉的高庸涵,倒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物?如果不能確定主角的性格,那麼無論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會給人一種隨意性和不確定性,並進而影響到整個故事的連貫性,會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雖然高庸涵是一個架空世界裡的架空人物,雖然他有各種各樣的奇遇乃至艱險,但是,我還是希望讀者能夠從性格上,感覺到高庸涵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並非無所不能的神,又或是沒有瑕疵的聖人。   幸好,有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英雄供我參考,這個人也是我非常喜歡和熟悉的,這個人就是《天龍八部》中的蕭峰!我還記得,曾經在群裡和幾個熱心的讀者朋友聊天,我問他們,高庸涵給了他們什麼樣的感覺時,有一位讀者朋友很明確地告訴我,高庸涵很像蕭峰!我很高興,讀者朋友能有這樣的認識,證明我在塑造高庸涵性格時,還是比較成功的,因為高庸涵就是參照的蕭峰。但是,高庸涵和蕭峰還是有所區別,因為蕭峰出場的時候,就已經定型,而高庸涵還有漫長的成長歷程。蕭峰背負了太多的痛苦和無奈,他的悲劇相信大家一定都很清楚。同樣地,在第二卷結束時,高庸涵也背負了許多重任,這些重任,有一些其實是基於他急公好義,重然諾、重大義而主動去承擔的。在接下來的篇幅中,這樣的情節仍然會不斷出現,但是高庸涵都能坦然地去面對。蕭峰一生中只有阿朱一個紅顏知己,此外他完全把自己的感情封閉了起來,這是他的又一個令人歎息的悲劇。高庸涵在感情上要幸運的多,有紫袖,還有審香妍,甚至以後還會有一兩個紅顏知己。我不會把高庸涵寫成種馬,動輒出現若干以身相許的美女,但是也不會讓他一心一意只喜歡紫袖一個人。因為我們可以仔細想一想,有幾個人能做到一生只愛一個人?至少,在我們的這一生當中,令你心動的異性,絕對不會只出現一個!我很不擅於描寫感情,因為大家可以看到,一直到了十萬字以後,第一個女主角才出現,她就是紫袖!紫袖的出現很突兀,因為照我自己的構思,到第一卷結束時,女主角也不會出現。實在很難想像,在焚天坑那麼一個狂暴、焦躁,甚至是血腥的地方,會出現這樣一個美女。但是我的幾個朋友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他們告訴我,現在的網絡小說充斥著種馬情節,你就算不喜歡這樣,也沒必要十多萬字了還沒出現一個女性角色。所以,紫袖出現了,而且一出現就與高庸涵相愛了!我承認,這段情節太戲劇化了,就像是一些三流言情片段,女主角美麗動人,男主角英明神武,然後兩人一見鍾情。所以我特意注重了兩人的心理描寫,以及對紫袖的身世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紫袖從小跟著凝愁仙子,對於凝愁仙子的癡情應該說印象非常的深刻,而她後來一直呆在地火熔漿裡,從來沒見過外人,所以最初見到高庸涵時,必定充滿了好奇。而在前文中,我又做了呼應,說紫袖對高庸涵的感情,受到凝愁仙子神識的極大影響,在以後的章節中,我會慢慢將這個伏筆解開,希望能化解掉這個缺憾。同時,高庸涵對紫袖突然生出的愛戀也是如此,由憐生愛本就很正常。如果硬要給自己找個借口的話,也很簡單: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沒任何道理可講,該來的時候你沒有任何辦法,不是麼?   在這裡,不得不提到一些讀者提出的意見。大家對於高庸涵那麼快就和審香妍定情,感到非常的難以接受,這一點我倒有不同的看法。高庸涵是個有擔當的人,我以為所謂的「擔當」,不光是在面臨忠孝仁義等大方面時所做的選擇,這種擔當同樣適用於很私人的情況,諸如感情!   審香妍在高庸涵「死後」,在自己家裡的那種作法,其實就是以未亡人的身份。試想,高庸涵活轉過來看到這種情況,他該怎麼辦?難道說為了紫袖,就該拒絕審香妍,令審香妍傷心一輩子麼?我覺得愛一個人是幸福的,同樣被人愛也是幸福的,在那個架空的世界裡,又沒有一夫一妻制,而且以高庸涵的性格,他不可能置審香妍的這種深情於不顧。這一點,源於我對蕭峰的一絲遺憾,因為他在照顧阿紫的時候,除了沒有發生關係之外,想必不該看的不該碰的都做了,既然如此,在當時那麼一種道德觀念下,你讓一個女孩子怎麼辦?況且這個女孩子還深愛著他,可是他卻裝作不懂,刻意迴避,個人觀點,蕭峰的這一作法十分不妥,對於阿紫來說很不公平。儘管如果要蕭峰娶阿紫的話,可能違背了他的本心,但是這種作法,傷害最深的無疑是阿紫,最終是他們兩個人的結局都太過悲慘。   還有,高庸涵對於審香妍並非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別忘了,高、審兩家畢竟是世交,兩人自小相識,就算不是青梅竹馬,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礎。高庸涵並沒有因為審香妍,而完全忘記紫袖,他仍然深深思念著紫袖。再有一點,自我感覺對於審香妍的描寫,比紫袖要飽滿的多,基於我個人的感情而言,也希望他們能走到一起。當然,這些感情的處理,不可否認還存在著許多不足,但是我在後續的行文當中,會盡量彌補。這裡說了那麼多的感情問題,回過頭再說說整體的故事架構。我在每一卷都安排了一個或者兩個不同的場景,每一卷高庸涵所要面對的問題也不一樣,但是這些問題之間的聯繫,以及相互影響我個人是心中有數的。第二卷結束之後,想必大家多少瞭解了一些《九界》的世界,對於出現的種種矛盾,也多少能看出其中千絲萬縷的關聯吧!我比較喜歡那種充滿懸念的感覺,因為這能吸引你繼續讀下去,但是關子又不能賣的太多,太複雜,以免令讀者產生混亂。所以我在情節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會適時地對於以前的伏筆作一個交代,同時再埋下另一個伏筆,而對於其中的邏輯和情理方面,我都會反覆地推敲。比如說,在第二卷一開頭,我提到了陶氏宗主陶慎言,在第三卷當中,他也出現了,而且關於他當時所說的「大秘密」,也做了一定的呼應。同樣,小說一開頭就出現的鳳勻閒,也在第三卷中登場。我知道,如果一個角色太久沒有出場,或者一閃而過,必定會造成一些問題,甚至讓人忘記此人是做什麼的。但是,我並不會草率地處理配角,會很小心地安排他們的出場時間,因為許多情景和線索,都需要配角來將其展現和穿插起來。   前後文的呼應,以及曾經埋下的伏筆,在何種情況下解開,又如何處理各種伏筆之間的關係,這才是情節展開的核心所在。這裡面其實是一個度的把握問題,把握的好自不必說,而把握不好的話,會讓故事出現脫節,甚至影響到故事的完整性。這是我一直都非常注意的一點!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很想知道故事的後續發展脈絡,但是這裡容我賣個關子,不做劇透了。就好比一場足球比賽,一旦知道結果,看起來還會有意思麼?當然,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但是我希望能多給讀者一點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情節,儘管這個目標實現起來會相當困難。   最後再說一說我最得意的一點,呵呵!   不知道大家注意有沒有到,我對於文字的把握情況?《九界》的風格,是中國古典玄幻,既然是古典玄幻,就不應該在文中出現西式的語言風格,也不該看到現代的詞彙,比如說一些網絡用語,流行語言等等。我看到許多類似穿越、武俠、古典玄幻的網絡小說,似乎都沒怎麼注意這個問題,通篇現代語言,根本不符合小說的歷史背景,個人以為這樣的描述是非常不合適的。就好比看過的一部中式玄幻小說,明明寫的是三皇五帝,可是一張嘴卻是滿嘴的網絡流行語言,除了讓人感到好笑之外,就是讀不下去的感覺。除非你是特意的惡搞,否則,這種硬傷還是盡量避免的好。   就正如《褻瀆》,本來就是西式的魔幻色彩,那麼在對白上就完全可以按照西式的習慣。而《新宋》如果也這麼做的話,未免就會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但是阿越深厚的文字功底,在這方面做的非常出色,這是我所佩服的。   同時,在《九界》當中,我除了極力避免這些語言風格的問題外,還極力避免錯別字的發生,這一點也得到了大家的褒獎。對於一個作者來說,能得到讀者的認可,恐怕就是最高的獎賞了。   最後,我要說說更新的問題。我很明白大家的心情,因為我以前也追過很多大作,在看不到下文的時候,的確有過抓狂的經歷。但是為了不影響小說的質量,寫出我自己滿意的文字,我真的無法做到太快的更新速度。我有一個習慣,每天在寫作前都會把昨天寫的章節細細地讀一遍,每次都會找到一些欠缺的地方,然後在新章節的描寫過程當中,又會對以前的內容和文字進行反覆調整、修改。這個習慣可以盡量保證小說不至於粗製濫造,但是對於進度還是多少會有一些影響。畢竟,要做到《回明》那樣的更新速度,我還差的很遠,至少現在是這樣。   不可否認,我一直保持不低於十萬字的存稿,這樣做是為了能給自己一個緩衝,這個緩衝不是在更新方面的,而是在質量方面。這一點,我只有請讀者朋友多多體諒!   最後,再次感謝大家的鼓勵和關注,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九界》,繼續提出好的建議和意見!謝謝大家!    第一一六章 落寞      又是一年,七月初四。   站在一處山崗之上,回頭望去,但見萬山叢中,蜿蜒一線,時斷時續終至隱沒。那連綿高聳的群山,自山腰往上,全被萬年不化的冰雪所覆蓋,再往遠處,便只能看見大片大片雪白的雲朵,與冰雪交融在一起,將視線隔絕。此處地勢並不算高,所以只能大致判斷出天機峰的方位,高庸涵朝那個方向遙遙下拜,然後仰天長歎。   審香妍看著滿懷心事的高庸涵,知道他是為權機和權思兩人擔心,想要出言勸慰,但是卻不知該如何措辭,只有默默地站在一旁靜候。   山裡的天氣說變就變,轉眼間風搖萬竹,繁響嗚咽,半空中揚揚灑灑地飄下細露。山崗一側的斜坡下,是一個不大的水塘,水塘邊幾株垂柳禁不住山風催撼,柳絮隨風飛舞,紛紛落在水面。   高庸涵由於心境的緣故,只覺得眼前的景色,平添一股愁緒和無奈,就這麼站在細雨中,悵然道:「去年的今天,我剛從紫壺關回到東陵府,就遇到了強敵偷襲。那時,王爺還在世,而那一次,則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禦敵。」   高庸涵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那天,回憶起葉帆的儒雅從容,和臨敵時那種壯懷激烈,不禁大是心痛。匆匆已是一年,再過一天就是葉帆的忌日,自己雖有了救他的方法,可是卻並無十足的把握,相聚之日遙遙無期,不免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   審香妍知道高庸涵這一年來,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經歷了太多的艱險,不願去打攪他,獨自撐著傘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傾聽。   高庸涵仰著頭,任憑雨水打濕面頰,沉聲續道:「一年過去了,就連掌教師伯和師父,為了師門的安危也不得不奔赴懸空島,前途未卜。可是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沒有一點辦法,妍兒,」緩緩轉過頭看著審香妍,臉上是說不出的悲涼:「這一年來我一事無成,是不是很沒用?」   審香妍心頭湧出一股別樣的難過,原來在世人眼中頂天立地的英雄,被頌為「人傑」的堂堂東陵府兵馬大元帥的高庸涵,也有彷徨無助的一面,怎不令人感到酸楚?但是卻並不能接受他的這個說法,當下搖搖頭,柔聲道:「高大哥,你錯了!」   「哦?」高庸涵淡淡地應道。   「這一年來,你的所作所為,哪一樣是為了你自己?別的不說,就單說在墨玄莊,你捨生取義,救了多少百姓?再說在天機峰,你以一己之力擊退強敵,保住了師門的周全,又救了多少無辜的同門?」審香妍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也越來越急促:「如果這樣也算是一事無成的話,那我實在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稱得上的是有所作為!」   「可是,目睹師長和親友一個個遭逢不測,我卻無能為力,只能徒喚奈何!」   「高大哥,你不是一直都在努力麼?你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不就是為了能盡力幫助他們,救回他們麼?」   「唉!」又是一聲長歎,儘是落寞:「談何容易?我雖有此念頭,可是於前路實在有些茫然。」一時間對何去何從,生出了一絲迷惘。   「高庸涵!」   一聲怒喝,高庸涵頓感愕然。在他的印象中,審香妍要麼是小女兒樣的嬌憨,要麼是不順心的委屈,要麼是大小姐式的不快,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凜然和這樣的滿面怒容,不由得一愣。   審香妍可以接受高庸涵偶爾的脆弱,因為再堅強的人,也有內心中不願對外人言及的傷痛和無助,一旦觸及到這些心靈深處的東西,任誰都會出現反常的表現,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絕對無法接受他現在的這種狀態,信心全無、鬥志全消的狀態。   審香妍很清楚,對於高庸涵來說,惟有那種不屈的鬥志和百折不撓的堅韌,才足以支撐他繼續走下去,一旦沒了這股信念,高庸涵也就不再是高庸涵了。這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當即直言不諱,怒斥道:「你難道忘了,下山前是怎麼答應你師父的了麼?你當時是何等的豪氣干雲,何等的乾脆利落,臨別之際又是何等的灑脫?怎麼,」審香妍的話愈發的尖銳,把手中的雨傘往地下一扔,續道:「現在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就全忘了了麼?就這麼一場小雨,就讓你觸景生情,鬥志全無了麼?」   高庸涵的心情的確是受到此情此景的影響,而有些低落,但是決沒有審香妍說的那麼嚴重。只是由於今天,恰好是葉帆過世整整一年的日子,加上師父和師伯已經攜帶神果真人的指骨,趕赴懸空島自行請罪,心中大感憋悶之下,才有此一時的失態。不想自己的話語,居然引來了審香妍這幫切責的詰問,倒有些出乎意料。不過轉念一想,於審香妍的這番苦心恍然大悟,想來她是見到自己一時的低落,從而擔心自己沒了信心,才生了這麼大的氣。   正所謂責之愈切,情之愈深,念及於此,高庸涵歉然笑道:「妍兒,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不過你放心,你高大哥只是一時的有感而發,並非你想的那樣無用。」   審香妍聽高庸涵這麼一說,也意識到自己想的太過嚴重了。本來嘛,那麼多艱險磨難都沒擊垮他,區區一場細雨又能有什麼作用?當下也是一笑,微微有些發窘:「高大哥,我不是有意罵你,你別往心裡去。」   「我知道,」高庸涵走上前去,把雨傘撿起來重新撐開,遮在審香妍頭上,跟著用手輕輕縷了縷她額前的濕發,柔聲道:「你是為了我好,我怎麼會怪你呢?」   「嗯!」輕輕應了一聲,審香妍心頭一甜,輕輕靠在高庸涵懷裡,從他寬厚的胸膛感覺到了無比的安心。   良久,高庸涵輕聲說道:「雨停了!」   審香妍抬頭看去,果然是雨過天晴,雨後的天空碧空如洗,路旁的草木仍帶著露珠,愈發的青翠,當即歡然一笑:「高大哥,我們走吧!」   兩人再度上路,這一路走來,山勢漸漸低緩,天機山脈的一條分支,在這邊慢慢變成了起伏的丘陵。當夜,兩人歇息在一處驛站之中。   在驛站,遇到了一大隊客商,這些客商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隊,是由一個源石族人率領的黃氏商隊。聽口氣,這個商隊顯然是剛剛從太河源出來,打算經西嶺戈壁前往夕州的,正好和高、審二人同路。   在天子城時,高庸涵曾和審良棋、審原棠探討過天下大勢,對於游離於各個種族之外的商會勢力,也多了一番瞭解。高庸涵以前接觸最多的,當然是人族內的陶氏,而對於其他三家,由於各自經營的範圍以及分佈不同,所以僅僅只是耳聞而已,並不是十分瞭解。經過審原棠的一番詳加解說,高庸涵才對其他三大商家有了相當的認識,此時遇到黃氏商隊,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關於黃氏的種種傳聞。   說起來,黃氏在四大商家中,名聲是最差的一家,這是因為他們的發家史中,有許多很不光彩,甚至可以說是卑劣的舉動。據說玄明盛世之初,千靈族真氏族長真樵,在創立商會之時,本不欲將黃氏納入其中,只是黃氏的財力以及實力實在是不容忽視,才將其招收進來。   黃氏的創始人,是御風族天翔閣的一名修真者,此人名叫黃千騎。黃千騎在六百多年前的第一次大亂時,帶著一部分族中子弟踏出九重門,開始了他所謂的創立家業的大計。憑借御風族可御風而行的天賦,潛蹤匿行偵知何處何人藏有珍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目標,繼而趁其不備大肆燒殺搶掠。由於他們每次都做的乾淨徹底,所以時人只知道有一夥凶悍的強盜,但並不清楚具體是何人所為。這麼著,很快就積攢了一批財富。   黃千騎很見機,當積累到一定身家後,見好就收,十分明智地退出了這種勾當。御風族人天生就是極優秀的刺客,有鑒於時局動盪,黃千騎幹起了老本行,以劫掠來的錢財籠絡了一批亡命之徒,成立了黃氏商行,其實就是一個殺手組織。其間,黃千騎和其屬下,很是做了幾筆轟動一時的大買賣。據說,如今殺人無算縱橫天下,名頭極其響亮的「七大寇」中,便有兩位出自黃千騎的門下。   到後來,九重門歸順重始道尊,黃千騎迫於族中壓力,也一併依附在重始宗門下。後來在盛世之初,黃千騎借重始宗之手將自身洗白,黃氏商會也搖身變成了四大商家之一,生意越做越大。黃千騎功成身退,將諾大的產業傳給後人黃從山後,就此歸隱,再無任何消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隨著時間的推移,黃氏當年的那些惡行,不知從何流傳出來,以至於聲名大損,但是他們自己卻渾不在意。不過那些事畢竟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加以黃千騎當年沒怎麼留下活口,也就沒有苦主上門一說,而黃氏如今實力極其雄厚,刻意壓制之下,喧囂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就沒了下文。   高庸涵把黃氏的來歷,簡單向審香妍陳述了一遍,兩人均有些不齒黃千騎的所作所為,於是在第二天一早,不願和那些商隊同行,而是特意趕了個早,天還未亮就上路了。   從驛站往北大約三十餘里,是一片規模極大的軍營,再往北七十餘里,就是太河源北疆的古堰雄關。自前幾年葉厚聰等人從浮雲巔撤往太河源之時,源石族大軍尾隨而至,強攻之下攻佔了古堰雄關,後來受阻於太河古陣,復又退守關隘。為了應對不測,葉厚聰派了兩萬精銳駐紮在此處,由當年大衍國的名將,同是身為宗室子弟的葉飄統領。   葉飄此人雖然年事已高,但是久歷軍中,聲望卓著,可以說是大衍國碩果僅存的宿將,葉厚聰特地派他鎮守此處,也是為了給國人一個信心。葉飄曾與作為後起之秀的高庸涵,有過幾次會面,對高庸涵讚賞有加,算得上是熟識。高庸涵不願聲張,認為此時不宜與葉飄見面,所以路過軍營之時,使出幻術變作一名老家人,與審香妍扮作主僕,很輕鬆地通過盤查,繼續往古堰雄關而去。    第一一七章 雄關      到了日落時分,古堰雄關已是遙遙在望了。   此處的地形很是奇怪,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山脈,橫亙在面前,自西而東將太河源和西嶺戈壁一分為二。其山勢之陡峭,在南洲大陸是出了名的,尤其面向西嶺戈壁一邊,石壁光滑如鏡,根本無法攀援,就像是陡然聳起的一道石牆,所以被人戲稱為「邊牆」。這道「邊牆」山脈自古所無,是在九界坍塌時才猛然拔起的,這麼一來也就將太河源與北方的通路,給徹底隔斷了。待天災一過,大衍國會同天機門,在山脈中間選了一處略微平緩的地方,硬生生開鑿出一條通道,隨後又在其上修建關隘,是為古堰雄關。   古堰雄關險峻之極,易守難攻!三年多以前,以源石族為主的重始宗大軍,一路殺到關下,雖然關上的人族守軍竭力抵抗,並且有天機門的修真者相助,但禁不住源石族瘋狂的進攻,堅持了沒多久便告失守。此後,葉厚聰也曾派葉飄領軍反攻,並一度奪回古堰雄關,無奈機關金辰幾乎全部失陷於浮雲巔,不及撤回,所以根本抵擋不住源石族的反撲,只得放棄。說來也怪,只要南州國不攻打古堰雄關,源石族也就堅守在「邊牆」之下,不再深入。這兩年來雙方如同有了默契,倒也相安無事。   行至近處,看著破損的城牆,高庸涵不禁暗暗感歎,單從一條條巨大的裂縫,就可想見當日戰況的慘烈。現在這裡雖由源石族把守,但是並沒有做任何的修繕,只有城門上斗大的「古堰雄關」四個大字,在夕陽餘暉中還清晰可見,愈是如此便顯得愈發殘破。   城門口稀稀拉拉地站著十多個石頭巨人,對走近前來的高庸涵和審香妍毫不在意。也許他們認為,這兩個如同螞蟻一般的人族,根本沒有什麼威脅吧!   這些石頭巨人,便是源石族人。源石族最早由朔金界的一種精石所生,其身體由岩石組成,自然強悍異常,而壽命也可達千年,是九大種族之中,活的最久的一族。其族人身高均在十丈開外,體形最為高大,所以儘管佔據了古堰雄關,卻無法在關隘上駐紮,惟有守在出關的通路上。   古堰雄關在夕陽照耀下,長長的影子灑在地面上,與兩側光禿禿的山峰,形成了一股蒼涼肅殺之氣。高庸涵和審香妍對望一眼,知道從這裡開始,便不再是南州國的勢力範圍;只要一踏出這裡,日後面對的大都將是充滿敵意的異族。   審香妍一直以來,接觸的要麼是自己的族人,要麼就是溫文爾雅的千靈族人,很少與異族人打過交道,想到這裡,不由得握緊了高庸涵的手。高庸涵扭頭朝她笑了一笑,示意不必擔心,不去理會那些源石族人不屑的目光,昂然朝前走去。那十多個源石族人問也不問,任由二人大搖大擺地進入關內。   由於古堰雄關夾在兩座山峰之間,所以關內佔地並不是很大,最多只能容納不到兩千士卒。因為修建之初,本意只是設立一座關卡,最多防範一下流寇,哪裡能想到日後會遭到異族的大舉進攻?進得關來,關內一片破敗,雜草叢生,四處可見被毀的守城器械。沿著城牆邊拾階而上,兩人上了城樓,夕陽殘照,極目四望,頗有憑弔古今的味道。   夜色漸深,高庸涵將就在城樓邊生了一堆火,和審香妍圍坐在火邊。審香妍看著游移的火光,輕聲問道:「高大哥,咱們這一次要辦的事情很多,你有何打算?」   「我下山前,專門向師門的長輩請教了一番,據說在西嶺戈壁深處,深藏著一種名叫『息壤』的至寶,內涵無窮無盡的勃勃生機,似乎可以為焚天坑的七蟲族解決食物的難題,所以我們先設法找到息壤。」眼見大亂將至,要想往焚天坑內運送食糧,只怕很難辦到,而且陶氏還有別的打算,這麼一來就更加渺渺無期了。幸好藏默真人知道一點「息壤」的傳聞,高庸涵這才把第一站,選在了西嶺戈壁。   息壤從何而來不得而知,只是故老相傳,說是只需一點點便可生出無窮生機,但是從來無人見過,息壤倒底是什麼樣子。所以高庸涵不無疑慮,倒不是擔心息壤沒那般功效,而是害怕遍尋不著,空歡喜一場。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源石族經營西嶺戈壁已有七八百年,據說就是為了尋找息壤,以源石族對於靈石寶玉的偏好,應該不會無的放矢。   「如果找到息壤的話,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審香妍這一問問得有些迫切,高庸涵不免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自智宇真人等退卻之後,審香妍在天機門弟子的引領下,順利踏上天機峰,並在天機門中前後住了十來天,由此得知了天機門和丹鼎門之間的這場衝突,頓感自己所處的地位十分尷尬。後來從高庸涵那裡得知了權機、權思兩位真人,將自行趕赴懸空島請罪,身為丹鼎門弟子,她更是感覺有一種歉疚橫亙心間,便冒出了一個想法,想回師門一趟,懇請師父智薇散人出面求情。   高庸涵並沒有告訴她,有關神果真人指骨的事情,這件事事關師門存亡大計,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審香妍的這個想法完全是一廂情願,但是她並不知曉內情,所以這片好意便顯得十分珍貴,高庸涵不忍拂逆,只好暫時答允下來。   審香妍的這一問,其實就是提醒高庸涵,如果其他事不急的話,應該盡快趕回星河嶼。有感於審香妍的誠摯,高庸涵感激道:「妍兒,你的心思我明白,」由於高庸涵不願審香妍牽扯進來,所以轉口道:「事情得一件一件來做,如果息壤一事順利的話,下一步我們要去倚剛山。」   「去倚剛山做什麼?」審香妍下山之時,由於看到高庸涵一直心事滿懷,不便多問,所以對於高庸涵的打算並不清楚。   經過昨天的一吐而快,高庸涵內心中的鬱結已然輕了許多,當下為審香妍解釋道:「此次下山,要辦的事情有很多——」   此行要辦的事情總共有四件。一件是尋找息壤,一旦找到,兩年內無論如何要走一趟焚天坑,以解決碧籠洞苔蘚生長的問題。一件是尋訪目桑,這需要前往倚剛山的真玄觀,因為那裡曾是玄元宗上任宗主拓山的隱修之地,據權機真人所言,應該還留有一部分玄元宗的修真者。還有一件是打算造訪九重門天翔閣,看能不能借助與風如斗和扶風余岳的交情,尋求御風族的某種支持,以便為天機門尋找一個奧援。最後一件,就是為葉帆報仇!   今天是葉帆的週年祭日,高庸涵不屑學俗世那種痛哭流涕的惺惺之態,心裡早已打定主意,返回焚天坑之後便要做東陵府之行。以他現在的修為,歷山鐵定不是對手,就算有鳳羽族究意堂撐腰,自信在有心算無心之下,歷山定然是在劫難逃。   審香妍一陣默然,這四件事哪一件都不輕鬆,說不得又有幾番廝殺。這幾件事情暫時還沒有什麼眉目,且不去說它,但是這麼一來,去星河嶼的日子就未免遙遙無期了。當下問道:「高大哥,難得要等這些事情都辦妥之後,才去找我師父麼?」   對於星河嶼一行,高庸涵並不反對,因為當日在焚天坑內和鳳五商議籌劃之時,丹鼎門的嫌疑很大,一旦去了懸空島還可以藉機追查拓山的死因。只是如此這般,極有可能陷審香妍於不義,頗有些令他左右為難,只得敷衍道:「也不一定!此間事了,我們就從西嶺戈壁出海,先到中洲大陸的倚剛山,然後再轉道落幕峽,過瀚風洋直抵北洲大陸九重門。到了九重門,離懸空島也就不遠了。」   審香妍以前往返於星河嶼和浮雲巔之間時,均是駕著暮雲飛鶴,所以對於路途該如何走,並不怎麼清楚,此時聽高庸涵這麼一說,也就釋然了。   兩人正說著話,關下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兩人遠遠望去,就見數百人舉著火把慢慢走了過來。守在關口的那十來個源石族人,想來是見慣了這種場面,懶洋洋地喝問道:「什麼人?」   對面一個高大的身影連忙迎了上來,大聲答道:「石老哥,是我!」聲音極大,在夜空中尤為響亮。這個身影身高腿長,幾個大步就邁了過來,把身後的那些人遠遠拋到了後面。   走到近處才發現,此人正是昨夜在驛站看到的那個源石族人,也就是黃氏商隊的領頭。高庸涵略略有些吃驚,這些商隊腳程倒也不慢。   「原來是你小子,怎麼樣,這一趟收穫如何?」那個被稱為「石老哥」的源石族人笑道。   「這一趟不錯,從陶氏商行那裡,得來了許多品色不錯的玉石,回頭我就給你拿一塊,其他諸位兄弟也有。」一眾源石族守衛不停地道謝,顯然對於此人口中的玉石,十分嚮往,逕自朝商隊迎了上去。   猛然聽到陶氏的名號,高庸涵心頭一動。連日來的險阻以及四處奔波,要不是此時驟然聽到「陶氏」這兩個字,一時都險些忘了寧越山莊之約。轉念又想,世人都道自己已經「逝去」,只怕這個約定也就自然而然取消了。   陶氏自與羊舌氏聯姻後,順理成章地將羊舌氏的生意接管,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珠寶玉器一行。此時從這個源石族人話語中聽出,似乎陶氏和黃氏的關係,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緊張,至少兩家生意上的來往規模委實不小,只從眼前這個龐大的商隊就可見一斑了。難道說,陶慎言為了所謂的大志,已經與黃氏暗通款曲了麼?   說實話,高庸涵並不贊同陶慎言的密謀,以人族眼下的困頓局面,實在不適於再發生內耗;但是對於陶慎言這個人,高庸涵倒是有幾分欣賞,不管怎麼說,此人也當得上豪傑之稱。高庸涵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有機會的話,倒要好好勸一下陶慎言,既然有那份雄心,不如和葉厚聰攜手合作,豈不更好?畢竟,他當時痛斥葉厚聰的那麼幾條,在如今看來多少有些苛刻。如果陶慎言不答應,便足以看出他的本心為何,那樣的話,自己也好處理了。   正自沉吟間,那些商隊已經進關,在關內安頓下來。一時間人聲鼎沸,紛紛卸下行禮紮好帳篷,接著生起數堆篝火,取出酒肉紛紛架到火堆上,不一會香味四溢,猜拳聲、哄笑聲、吵鬧聲以及馬匹的嘶鳴聲在山間傳盪開來。原本有些蒼涼的古堰雄關,頓時有了些生氣。   高庸涵和審香妍都不願湊那份熱鬧,熄了火堆,靜靜地呆在城樓上。   過了不久,一陣腳步聲緩緩傳來,由遠及近到了城樓跟前站定,一個低沉的聲音歎了口氣,喃喃念道:「醒中醉了醉中醒,客懷須借酒消愁。」跟著「咕嘟」一聲,似乎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後轉過牆角,朝這邊走來。   走了沒兩步,突然發覺這裡還有兩個人,當即連連拱手:「啊?打攪兩位了,失禮,失禮!」    第一一八章 結伴      高庸涵有些詫異,來人俊朗中帶著一股恬淡,竟然是一個千靈族人!   審香妍藉著月光看去,只見此人頭髮泛出淡淡的藍光,知道此人的年紀已然不輕。千靈族比之人族,壽命要長一些,普通人通常都在一百二十歲左右,由於體質十分特殊,所以單從相貌上是看不出年紀的,唯一的區別只能看頭髮的顏色。少年時是銀灰色,步入中年之後,頭上慢慢呈現出淡藍色的螢光,再往後則轉為深藍。所以從這一點看來,此人的年紀至少在六十開外;當然,如果此人也有修真的話,年紀必然更大。   高庸涵曾聽審香妍說過一些千靈族的趣事,所以知道此人年歲遠大於自己二人,連忙站起身回了一禮:「言重,言重!我們本來也沒休息。」   那人十分灑脫,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說完也不拘禮,逕直走了過來,反客為主招呼高庸涵:「來,來,坐!」   高庸涵微微一笑,坐了下來。放出神識略微探察了一番,只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靈力波動,知道此人修為極低,不經意間朝審香妍使了個眼色,示意沒什麼大礙。   那人仰頭喝了一口酒,笑問:「兩位這是要到哪裡去?」   由於自己要辦的事十分重要,而且在天機峰上,曾經被智宇真人等視之為「魔」,所以高庸涵不願聲張,只是淡淡地答道:「準備去浮雲巔,探訪親友。」   「哦,」那人皺眉道:「這一路上千山萬水,辛苦得很,而且現在的世道很不太平,兩位為何不和商隊結伴而行?」   「我原本說要跟著商隊,可是,」高庸涵用手指了指審香妍,笑道:「我這妹子天性喜歡清淨,所以只好獨行!」   「嗯,不錯!」那人看了審香妍一眼,點頭道:「我也是受不了那幫人的嘈雜,不過就你們才兩個人,孤身上路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麼一說,高庸涵知道此人是好心,但是又不便透露身份,當即問道:「怎麼了?」   「自前幾年的大戰之後,西嶺戈壁也不知從哪裡冒出許多怪獸,源石族又根本不管,可苦了我們這些商旅了。」   「這倒沒有聽說過,那些怪獸很厲害麼?」這一點高庸涵還真不知道。葉厚聰以下,包括審良棋等大臣關注的,更多是各個異族的舉動和天下大勢,像這些怪獸、野獸之類,雖然有時會造成一點麻煩,但畢竟不會影響大局,反而忽略了。   「我還以為你們另有安排,不懼這些怪獸,原來對這些事情竟然毫不知情?莫非你們從未出過遠門?」那人有些驚奇地望著二人,驚呼道:「你們的膽子可真大,難道不怕出事麼?」說完連連搖頭,似乎對兩人的無知感到大為惋惜。   審香妍在星河嶼呆了十多年,對於千靈族人有種自然而然的好感,從此人的態度粗粗看來,這人十分熱心,當下接口道:「大叔,你給我們講講,倒底怎麼個危險了?」   那人似乎從審香妍的稱呼中,感受到了些許親近,朝審香妍笑了笑,沉聲道:「前幾年我第一次從西嶺戈壁經過時,就聽說之前曾經有十多個小商隊,都葬身在一種兇猛的怪獸之口,無一生還。起初還不怎麼相信,直到半年前再次途經這裡,在大白天就遭到無數怪獸的圍攻,那種情景現在想起來都還害怕,你說它們厲害不厲害?」   「可是大叔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啊!」那人接連喝了好幾口酒,目光變得黯淡:「不瞞你們說,我也曾多少修習了一點點法術,所以在怪獸襲來時勉強還能自保,不過我的那些同伴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要不是僥倖遇到一隊源石族人,只怕全都交代在這片戈壁了。」說完連連搖頭,想起那日的慘況,手都有些發抖,起初的那種從容也蕩然無存。   「那些怪獸長得什麼樣子?」   那人不住搖頭,苦笑道:「我現在連想都不敢想,一提起這件事就忍不住發抖,這酒也就是那次之後才開始喝的。」   高庸涵默然,想必那次的經歷極其慘痛,不然眼前的這個千靈族人,不會這麼失態。   審香妍不知如何安慰,等那人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轉口問道:「大叔,你也是商會中人麼?」   那人說道:「嗯,我是黃氏商行的一個賬房。」跟著將自己介紹了一下,原來此人名叫明谷溪,家在星河嶼緣惜鎮,在黃氏商行謀生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高庸涵昨天起就有些奇怪,因為這個黃氏商隊中,竟然沒有一個御風族人,此時正好向明谷溪求教:「明大叔,黃氏商行不是御風族人創建的麼,看不到御風族人的身影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黃氏商行只有各地的大掌櫃,才是御風族人,其他的包括商隊總管、賬房、雜役以及護衛,均由異族人擔任。喏!」明谷溪朝城樓下一指,「我們這個商隊的總管,就是源石族人,叫巨磷川。」   高庸涵對此頗為不解,因為這麼一種方式,實在有些不合常理,揣測之下,只得歸結為御風族人不願做這種商賈之事吧。   「現在各地都不太安寧,為了穩妥起見,我建議二位還是和我們一起走吧,這樣要安全得多!」明谷溪顯然對二人的印象極好,所以盛情邀請二人同行。   明谷溪雖然把出沒於西嶺戈壁的怪獸說的很厲害,但是高庸涵卻不怎麼在意,以一個只修習了一點點法術的人都能自保,自己和審香妍應該不會有任何危險。當下就想婉拒,轉念又一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息壤」的具體位置,這些商隊常年穿行於茫茫戈壁,說不定能從他們那裡獲得一些消息也未可知,當即答允下來,並不住向明谷溪道謝。   明谷溪隨後又向審香妍說道:「姑娘,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一道走。我一般都在商隊的最後面,那幫小子知道我喜歡清靜,不敢太放肆。」   「那就多謝大叔了!」審香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明谷溪的善意,連忙稱謝。   這一番交談時間不短,明谷溪抬頭看了看月色,發現已近丑時,隨即告辭,搖搖晃晃下了城樓,自回到帳篷中歇息。   「高大哥,你是想向這些商旅打聽息壤的事情麼?」   「不錯,妍兒,你越來越聰明了,我的確有這個打算。另外,我還有一些想法——」   在高庸涵看來,這個明谷溪二十多年來四處奔波,想必到過許多地方,可以從他那裡瞭解各地的風土人情,因為這些方面沒有豐富的經歷是不可能知道的。另外,同行的還有許多異族,也可藉機觀察一下他們的習性,以及喜好和禁忌,以免日後無意中惹來一些麻煩。   這麼一說,審香妍也明白了高庸涵的用心,想起自己在天機峰外無意中說了一句「樹人」,就引來那些棲綿族人的不滿,當下吐了吐舌頭,頗有些尷尬地說道:「嗯,我也會好好觀察的!」   高庸涵憐愛地看了審香妍一眼,輕聲道:「好了,趕緊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然後自行盤膝運功。   自從在天機峰一戰險些入魔之後,高庸涵便十分擔心。回想起初見鳳五時,無意間凝出靈胎本體,鳳五當時的那番話中,有「你如此的貪功冒進,卻不知埋下了多少隱患?」一語。後來跟隨鳳五修習玄元宗法門,修為一路突飛猛進,鳳五也曾表示出了幾許擔憂,想來就是擔心自己會生出心魔吧。細細想了想,當日在墨石洞外與赫源冠大戰之時,便已經在怒火攻心下隱隱有了心魔的跡象。只是現在想來,不免有些疑惑,鳳五為何當日不對自己明言?   鳳五之所以沒有明言,倒不是有什麼別的想法。第一,鳳五雖然知道修行太過貪功急進,會提早引發心魔的道理;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高庸涵的修為精進如此極快,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突破「天發殺機」第三重,到達「地發殺機」的境界。第二,高庸涵身邊有紫袖,以紫袖的修為,就算出現心魔也沒什麼大礙;同時還有一個顧慮,如果直言相告,反而容易令人束手束腳,限制了高庸涵的修為。世事難料,鳳五怎麼能算出紫袖突然離去,高庸涵這麼快就到達自己苦修了幾十年才有的境界?   高庸涵當然不會知道鳳五的苦心,但是鳳五絕對不可能害自己,然則如何才能抵禦心魔的侵襲呢?根據當日權機真人的那番話,千靈族的心法無疑是最合適的,所以高庸涵一下山就對審香妍直言相告。救人要緊!審香妍也顧不得什麼師門的戒律,當即傳了一套清心功法。   這半個多月,高庸涵每晚不敢再強自運功,只是按照丹鼎門的這套心法,梳理自己的靈胎。由於時日尚短,具體有什麼功效還不怎麼明瞭,但是仍沒有絲毫的懈怠。因為現在絕不能出現意外,倒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身上的重任越來越多,不容有所閃失。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就起身了,不過由於要清點貨物,以及重新打理牲口,編排隊形,一時間人聲鼎沸,顯得有些雜亂。   那個叫巨磷川的源石族人,顯然並不太適合當統領,儘管不住地大聲吆喝,不斷地比劃,但是卻徒勞無功,整個場面亂哄哄地。明谷溪嫌底下太亂,趁著大多數人還沒起身就上了城樓,面帶微笑看著下面混亂的人群。   高庸涵站在旁邊,看著明古溪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動悄聲問道:「明大叔,你不去幫忙麼?」   明古溪淡淡笑道:「我雖然喜歡清靜,但是每天只有早晚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所以這個時候反而是我最享受的時刻。你可明白?」   高庸涵笑而不答,知道那次的遭遇對於明古溪而言,實是痛到了心裡,打擊極大。不由得感歎,這些商會之人走南闖北看似風光,其實也是刀頭上舔血,其中的種種酸甜苦辣不足為外人道。在清溪鎮和船上遇到的那個老程,不也是如此麼?不過不可否認,四大商家以及大大小小無數的商人,對於厚土界各族而言,其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忙亂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終於收拾停當,三百多人馬的商隊浩浩蕩蕩出了古堰雄關,朝戈壁深處的龍門鎮進發。   駐紮在古堰雄關的源石族武士,總數並不多,由於這兩年來葉飄的人族大軍一直沒有什麼舉動,所以守軍也不過一千多人。這次巧得很,剛好遇到其中的一個百人隊換防,正好結伴同行。有了這一百來個源石族武士護送,一眾商旅臉上都無比的輕鬆,如此一來,自然不懼那些橫行無忌的怪獸了。    第一一九章 戈壁      由於眼下時局頗為複雜,而且源石族人脾氣暴躁,傲慢且固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高庸涵和審香妍跟著明古溪,一直拖在隊伍的最後面。出關後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兩側都是絕壁,至今仍可見開鑿的痕跡。高庸涵連連讚歎,人力無窮盡也!   商隊加上那一百多源石族武士,差不多有將近五百人,加上運輸貨物的各種牲畜,隊伍綿延了七八里。商隊中運輸貨物的主力,是一種叫土犀的野獸,這種土犀獸體型巨大,高約六七丈,體長近二十丈,極其耐勞。這種土犀獸生性憨厚,惟其憨厚所以脾氣倔強,一旦受驚或者發怒,聲勢也極怕人,所以商隊在運送貨物之時,都用一種特殊的眼罩將其眼睛遮住。說也奇怪,只要將土犀獸的眼睛遮住,它們就變得溫順無比,所以成為商隊的首選,甚至還有人專門豢養繁衍這種異獸。   源石族武士在前面開道,由於身高均在十丈開外,一步邁出去就是好大一截,行進的速度很快。幸虧眾人都騎著馬,一路小跑倒也沒什麼問題,一些身材矮小的棲綿族雜役,嫌騎在馬上過於顛簸,乾脆坐到土犀獸背上,十分的逍遙自在。審香妍見狀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結果被高庸涵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作罷。   行了大約二十多里,一側的山壁突然凹了進去,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石散亂一地,和旁邊的地形比起來,有種突兀的感覺。審香妍見狀大為奇怪,詢問道:「明大叔,這裡怎麼會有一個亂石場?」   明古溪看了看遠在前方的源石族人,低聲道:「這個亂石場是近幾年才形成的,據說是源石族攻打古堰雄關時,為了修補身體的損傷,便在這裡開採山石。還有一種說法,說這裡是源石族人的墳場,不過沒人敢去證實。」   無論哪種說法,無不昭示出當日戰事的慘烈。從遍地的碎石來看,源石族當日也是死傷慘重,由此可以想像,人族軍士損失也不會小,心下不禁大為感慨。   到了午時,終於走出「邊牆」峽谷,入眼是茫茫無際的枯黃色,一派蕭瑟的景象。地面遍佈著粗大的礫石,一望無際的平坦中略有起伏,長滿尖刺的荊棘東一簇西一堆,蒼涼的戈壁在天空下肆無忌憚地蔓延,遠處的地平線在烈日的照射下變得飄忽不定。   那些源石族武士一到了這裡,突然齊齊站住,然後縱聲狂呼,吼聲如同悶雷一般,在戈壁上遠遠傳了出去,頗有一股剛烈的氣勢。這一下極其突然,審香妍正陶醉在戈壁的蒼涼景色之中,驟聞之下一驚,「啊」的一聲輕呼。   明古溪連忙為兩人解釋:「這是源石族的一種風俗,每次都是這樣,不用害怕。」   高庸涵放眼望去,那個黃氏商隊的統領巨磷川也在其列,而且其他的商旅都是一幅見怪不怪的神情,就連土犀獸也沒什麼反應,當下點了點頭:「明大叔說的沒錯,不必害怕!」說著看向審香妍。   審香妍微微一窘,說起來自己的膽子也不算小,可是在高庸涵面前卻時常表現受驚嚇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惱怒:「我哪裡害怕了?」   高庸涵笑道:「好好,妍兒沒怕,是我多心了!」   審香妍哼了一聲,小嘴一撅白了高庸涵一眼,輕輕一夾馬腹奔了出去,高庸涵搖頭苦笑。   明古溪看在眼裡似有所領悟,大有深意地看著高庸涵。高庸涵忍受不住明古溪的灼灼目光,口中說道:「大叔,我去看看我妹子。」說完也跟了上去。   那些源石族高呼了幾聲,接著上路。高庸涵堪堪衝到隊伍的前面,才將審香妍追上,正要出言勸慰,審香妍卻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高大哥,你看,這些源石族人長得好像不太一樣?」   對於審香妍的大小姐性子,高庸涵有了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得順著她的話題說道:「妍兒,每一族都有各自的習性,就算長相不同也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就算咱們人族,不也有高矮胖瘦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審香妍急急指著那些源石族人續道:「高大哥,你看嘛,他們體內射出的光芒顏色很奇怪!」   對於這一點,高庸涵在出發之前就已注意到了,只是此時在烈日之下更加明顯而已。源石族的身體由山石組成,而山石多半形狀不太規整,所以身體表面有許多裂縫,投足之間常常能見到有異光自體內射出,一閃而過。這些異光據說是和源石族的精魂有關,這些精魂被世人稱之為「石魂」。   根據天機門的典籍記載,石魂是源石族的根本所在,當初源石族和大衍國的第一次大戰,便是因為大衍國的一個將軍,不知為何潛上倚剛山,盜取了幾塊石魂所至。為了幾塊石魂,源石族不惜和當時雄霸厚土界的大衍國大打出手,由此可見石魂的重要性。   根據石魂的不同,源石族又分為三個部落:山巖部落、玉石部落和鐵紅部落。其中山巖部落的勢力最大,因為玄元宗的第二任宗主拓山,便是出自山巖部落,並且還曾是闔族的族長。不過現在風頭最盛的卻是玉石部落,因為拓山之後,接掌源石族族長一職的是該部落的古玉,而古玉還是目前源石族修真門派,同為九大門派之一的巨擎閣的宗主。勢力最差的當然是鐵紅部落,據說鐵紅部落當年的首領,在九界坍塌後不久便殞命在北洲大陸,連帶著整個部落都一蹶不振,直至今天。   這幫源石族武士體內的異光,隱隱夾雜有極細的紅絲,想來是鐵紅部落的人,倒是那個巨磷川,體內的異光潔白如玉,不用問就是玉石部落的。   聽了高庸涵的一番解釋,審香妍方才明白過來,老氣橫秋地說道:「我說呢,起初還以為那個什麼巨磷川天天跟銀錢打交道,身上的血性都消磨光了,原來是不同部落的人,難怪!」   高庸涵實在是哭笑不得,重重拍了一下額頭,歎了口氣。審香妍很見機,知道自己無意中又犯錯了,不再多說,當下老老實實跟著高庸涵後面,不敢再使性子。   沿著一條乾枯的古河道,一直往戈壁深處大約數十里,原本略微起伏的地勢有了一些變化,茫茫中陡然聳立起了數座小山。此時已是天色將暮,眾人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到了山腳下,選了一處山坳安營紮寨。為了防止遭到怪獸的襲擊,那些源石族武士顯露了一下身手,一個個赤手空拳,「嘿哈」數聲大吼,硬生生從附近的小山上起出數塊巨石,在營地四周布下一道石柵欄,將營地圍了起來。   審香妍整整兩個時辰沒說一句話,早就憋得十分難受,此時一見大吃一驚,一拉高庸涵的衣袖輕聲說道:「高大哥,這些源石族人力氣好大,要是一拳砸到人身上,只怕一般的修真者都承受不住。」   高庸涵也自吃了一驚,以前只聽說過源石族人天生神力,哪曾想到一個個這般厲害。這些源石族人不過才是一般的武士,估量著這些巨石,最輕的只怕都在三五千斤,最重的怕有萬斤,可在他們手上竟如同兒戲一般,並不費什麼力氣。當日在焚天坑內,蟲八號稱紅絲蟄蟲部落第一大力士,比之這些源石族武士只怕也稍有不如,如此看來,巨擎閣的修真者,只怕修為都自不低。意會到此,高庸涵心下不禁暗暗發愁。源石族能聽從重始宗的派遣,主動攻打古堰雄關,於玄元宗的關係必然冷淡,此去倚剛山真玄觀尋訪玄元宗一事,極有可能會不順利。   其實這倒是他多慮了,源石族的軀體本就是山石組成,所以對於石質天生有一種獨特的感知,能夠很順利地驅動岩石。雖然他們本身確是懷有神力,但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   一些商旅從沒見過這種場面,一見之下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如潮的歡呼。那些源石族武士倒是顯得十分平靜,彷彿是天經地義一般。一塊塊巨石被搬運過來,隨即插入地下,排的十分緊密,壘起來的石牆高約四五丈,眾人可以安心呆在營地裡面,不虞遭受怪獸襲擊。   是夜,眾人生起了極大的篝火,縱情狂歡,以至於第二天出發時比之平常,晚了許多。   自進入戈壁以來,不時可見一些商旅在路邊,擺下一些花果,祭祀天地。審香妍不解,明谷溪便為她解釋說,這麼做是為了祈求雷神保佑,不要發怒。果然,一路行來,時常可見炸雷、閃電憑空閃現,重重擊在地面上,留下焦灼的痕跡。第三天,一個炸雷劈到一個商隊護衛身上,連人帶馬劈成了焦炭,嚇得商旅們連連跪倒在地不住祈福。只有高庸涵、審香妍二人和一些源石族武士面不改色,遠遠站在一邊靜候,不過這等天威也委實令人膽寒。   此後接連七八天,雖然還是時常遭到雷電的光顧,但是再無人受到什麼傷害,而且晚上有源石族武士幫著紮營,就連明谷溪都覺得此行之順利,有些難以相信。只有高庸涵始終覺得不太對勁,可是卻說不出倒底是什麼原因,惟有將疑慮埋在心裡。   這幾天漸漸進入山區,光禿禿的山崖也越來越陡峭,地勢變得猙獰起來,到處可見一些已經荒棄的巨大礦坑。這些礦坑都是源石族留下的,其中隱藏著許多的辛酸,甚至牽扯到西嶺戈壁的來歷。   九界坍塌之前,這裡本是群山聳立,其上佈滿茂密的森林,其中不乏年輪上萬年的參天古木,相傳修建浮雲城所需的木料,便是采自這裡。林間生長著無數的珍禽異獸,天材地寶,被譽為南洲大陸的風水寶地。可就是這麼一塊寶地,卻毀於天災之中,令人不勝惋惜。   九界坍塌之時,震雷界在一片閃電中被撕裂開來,其中幾條閃電猶如一隻巨掌,從天而降,狠狠地劈在這裡。大片的森林被焚燬,無數的山崖隨之崩塌,奇珍異獸自然也難逃劫數,許多物種就此絕跡。天災過後,這裡成了不毛之地,生生由青山綠水變成了荒漠戈壁。巨大的雷電在地面上留下了無數溝壑,最大的一條峽谷深達數里,長几近千里,最寬處超過百里,可見當日的天雷何其暴烈。無數的溝壑彙集在一起,從高空往下望去,其形宛如一隻巨掌。遭此天變,此地的名稱也變成了西嶺戈壁,又因為這裡雷電肆虐,又有了雷神戈壁的別稱。   西嶺戈壁的自然條件太過惡劣,人族根本無法生存,所以這裡也成了無主之地。源石族對於這種環境倒無所謂,後來趁虛而入,在此修建了數十座礦坑開採靈石寶玉,隨後又依山而建修了一座石堡。大衍國起初對此大為不滿,先後數次出兵,可是卻因為無法長期駐守,只得放任源石族佔據這裡。   高庸涵對於源石族的這一舉動,並沒有什麼不滿,如果源石族能安心呆在這裡,挖掘他們需要的靈石,相信對於太河源的興趣自然也會減弱許多。   只是越深入山區,高庸涵心裡的那種不安便愈發強烈,隱隱覺得前路未必能如大家所願,一帆風順。    第一二零章 危急      到了七月十五這天夜裡,月亮如銀盤一樣高懸於夜空,在整個戈壁上灑下一片清輝。營地內生起了好大的一堆篝火,眾人圍坐在一起,載歌載舞飲酒取樂,熱鬧非凡。高庸涵和明谷溪遠遠坐在一旁,自斟自飲,審香妍則感受到場中的歡快,加入到人群之中。   明谷溪看著審香妍跳起曼妙的舞蹈,對高庸涵笑道:「高老弟,這個小姑娘不是你妹妹這麼簡單吧?」高庸涵跟著審香妍的稱呼,也稱明古溪為「大叔」,但是明古溪卻不敢在修真者面前以長輩自居,所以一直以平輩相稱。   這幾天下來,高審二人已與明谷溪十分熟識了,以明谷溪久歷風塵的老到,自然看出兩人的關係絕非兄妹。所以高庸涵笑而不答,只是舉杯向明谷溪致意,然後仰頭干了。   明谷溪續道:「我看你們都不像普通人?」   「哦?」二人一路上從未顯露過身手,而且言談舉止也十分注意,自信沒有什麼流露身份的地方。明谷溪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高庸涵倒有些奇怪了:「何以見得?」   「這麼多年下來,我也曾見過一些達官貴人,你和那位小姑娘身上,都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魄,那是常人學不來的。所以我推測,二位都是出身於富貴,對吧?」   高庸涵久歷軍中,加以多年來都身居高位,自然有一股豪邁之氣,就算再怎麼收斂再怎麼低調,都掩飾不住那種威嚴之勢。審家也是名門望族,審香妍於飲食服飾等均極為講究,而她自己卻毫不知覺,因為這是自幼便養成的習慣。所以兩人自認為無異於常人,其實還是有許多差別的。想到這裡,高庸涵不禁暗暗點頭,這等經驗非飽於世事的人不能具備。   看到高庸涵沉默不語,明谷溪續道:「我雖然只學了一點點法術,算不得什麼修真者,但是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從氣度上來看,你們兩個應該也學過法術,而且修為不低,是不是?」   還能看出這一點,高庸涵簡直對眼前的這個千靈族人,都有些肅然起敬了。當下也不否認,驚奇地問道:「明大叔,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其實很簡單,我一說你就明白了!」   原來初見的時候,明谷溪就直覺地認為兩人大有來歷,幾天下來細心觀察,愈發可以肯定了。因為這幾天逐漸進入到戈壁腹地,所以時常會遇到風沙,而每次宿營時,大家都已經是灰頭土臉,可高審二人卻盡顯從容,尤其是審香妍,可以說得上是塵土不沾。明谷溪大為奇怪,後來終於發現,那些風沙塵土在兩人身前半指的地方,就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給擋開了,不問可知,這便是靈力的作用了。   「你說,你們兩個都身具靈力,不是修真者哪有這般本事?」明谷溪從火堆上拿過燙好的酒壺,很得意地喝了一口。   「嘿嘿!」高庸涵一豎大拇指,低聲笑道:「大叔好眼力,我還以為我們如此謹慎,沒人知道呢!」   「你們要想真正不被人察覺,就得想的自己和普通人一樣。戈壁晝夜溫差極大,大家都是早穿皮襖午穿紗,你看看你們兩個,天天從早到晚都穿的一樣,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高庸涵這才知道,行旅中居然還有這麼多學問,不由得一陣慚愧,當下虛心向明谷溪請教。明谷溪也不推辭,喝著酒,把自己多年來的一些經驗,慢慢講了出來。夜色漸深,眾人漸漸散場,審香妍也回到火堆旁,坐在高庸涵身邊傾聽。   任何人只要遇到願意聽自己往事的人,都難免會感到興奮,再加上酒勁上湧,明谷溪滔滔不絕,把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得意之舉一一道來。   正自說的高興,突然見到高庸涵的臉色一變,猛然站起身來朝西方望去,明谷溪一愣,不解道:「高老弟,怎麼了?」   高庸涵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審香妍也是一愣,隨即側耳傾聽,片刻之後臉色也是一變,跟著躍到半空朝西望去。今晚月色極好,戈壁上除了幾座山峰外又沒有什麼阻擋,目力所及可達二十餘里,審香妍凝神望去,發出一聲驚呼。   明谷溪見審香妍這麼輕鬆地立在空中,頓時驚喜交加。驚的是,從兩人的反應來看,極有可能出現了什麼意外;喜的是此二人既是修真者,就算遇到什麼危險也多了幾分勝算。   審香妍輕輕落下,急道:「高大哥,西面有東西衝過來了,黑壓壓的一片速度很快,離這裡大約還有十多里。如果沒猜錯的話,恐怕就是那些怪獸了!」   如果換作是另外一個人說這話,只怕明谷溪還會將信將疑,但是已經確定兩人修真者的身份,心中那份懷疑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當即高聲呼喊:「快起來,怪獸來了!」邊跑邊喊,許多人被驚醒過來,匆忙之下亂作一團。   這一夜紮營的地方是在一個小山崗上,由於這裡離龍門鎮只有不到三百里路,加之連日來並沒有遇到什麼意外,所以大家都有些鬆懈。那些源石族武士也沒有向往常那樣,在營地四周豎起石柵欄,而且最不利的是,這個小山崗的坡度都十分平緩,根本無險可守,這一來便愈發令人有些措手不及了。那些怪獸來勢極快,藉著月光,可以看見一大片黑色的影子疾奔而來,隨著怪獸的逼近,地面也出現了輕微的震動。   形勢危急,眾人陷入到慌亂之中。那個黃氏商隊的統領巨磷川倒還鎮定,連聲大吼,那些雜役急忙將馬匹和土犀獸聚攏在一起,那幫子商隊武士,則紛紛舉起長矛圍在營地四周。黃氏商隊這麼一動,其他的商旅也很快平靜下來,儘管人人臉色發白,甚至還有幾個嚇得幾乎癱軟,但還是一同參與進來。要麼幫忙將貨物等聚攏在一起,要麼幾個較為強悍的,直接拔出刀劍與那些商隊武士站到一起。   那些源石族武士當然也有所舉動,早在審香妍躍到半空時,那個統領就已經發覺,當時還只是詫異,商隊中居然還有修真者同行。待聽到明谷溪的疾呼之後,便招集屬下開始樹立石柵欄。這些源石族武士神情自若,可是一見到那片衝過來的黑影後,均露出驚詫的神色,原本從容不迫的舉止變得有些慌亂和急躁。從他們的大聲呼喊中,可以聽出其心中的焦躁不安,受此感染,眾人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相顧色變。   事發倉促,所以石柵欄根本沒有時間圍好,只能簡單地做一個防禦。那名源石族統領當即走到高庸涵和審香妍身前,向兩人求救,他已經看出兩人不同一般,所以說話很是直接:「這次朔金齒來襲十分反常,希望二位能加以援手,先幫忙阻擋一下,否則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喪命!」   此話一出,明谷溪大驚。源石族久居西嶺戈壁,對於這些名叫朔金齒的怪獸極其熟悉,眼前的情形連他們都沒有生還的把握,可以想見是如何的危急。   這種事,高庸涵自然義不容辭,當即對審香妍說道:「妍兒,你留在陣中居中策應,我先去擋上一陣子。」   審香妍沒有做聲,只是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拉著明谷溪站在最高的一頭土犀獸背上,注視著前方。   這時朔金齒已經衝到山崗之下,僅有百丈之遙。抬眼望去,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怪獸,前鋒所指如同利劍一般疾衝過來,奔跑之中沒有一點聲響。以高庸涵的眼力,一見之下尤為詫異,這些怪獸行進中居然暗含法度。高庸涵毫不遲疑衝了下去,那武士統領和巨磷川尾隨在他身後,也一起迎了上去。   衝到近處,才看清這種名叫朔金齒的怪獸,長相頗為醜陋。朔金齒體形不算大,高僅有三尺,體長約有七八尺,渾身上下佈滿黑色的鱗片,但是身上卻雜亂地鼓起一團一團的瘤塊。頭上有幾個犀角,下顎十分突出,滿嘴的利齒不時閃過點點寒光。衝在最前面的幾隻朔金齒,見到有人靠近,猛地一抬前爪直立起來,朝高庸涵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單從相貌上來講,朔金齒不像是那種極度兇猛的怪獸,高庸涵想要試一試它們有何異常,迎著其中一隻朔金齒一拳砸了過去。身後的巨磷川見狀急忙大喊:「小心!」   高庸涵心中一動,仍舊砸在了朔金齒的肚子上。這一拳包含了少許的靈力,力可碎石,可是剛剛觸及到那只朔金齒體表,突然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道,居然將他這一拳引到了一邊,跟著那只朔金齒的兩隻前爪抓來,利齒也到了眼前。   「咦!」高庸涵沒想到這種怪獸竟然還有這等本事,倒是微微一驚。可是以他的修為,又怎麼會被這一點意外所擾,手上靈力一吐,那只朔金齒倒飛出十多丈,砸翻了好幾隻同伴。那邊,那個源石族統領和巨磷川已經被朔金齒給團團圍住,巨磷川手中是兩柄巨大的石槌,上下翻飛,那個統領手中則是兩把長達五丈的石刀,一掃就是一大片。   源石族人的力道之強,是世所公認的,在兩人的聯手之下,不斷有朔金齒被擊飛。可是令人奇怪的是,這些朔金齒被擊飛之後,也僅僅是抖了幾下,便又撲了上來。兩人招架不住,連連敗退。高庸涵一面應付著如潮一般湧來的朔金齒,一面仔細觀察,終於可以確定這種怪獸,為何能令源石族人都為之色變了。   這種朔金齒顯然強悍之極,在源石族人如此重擊之下,都安然無事,顯見是不懼擊打。而且他們的爪子和下顎異常堅硬,竟然沒幾下就把巨磷川兩人的軀體,撕咬下片片碎石,可見其令人恐懼的攻擊力。這麼一種渾身似鐵,牙堅爪利的怪獸,一旦讓他們衝進營地,後果可想而知。   高庸涵一聲暴喝,雙手一搓,垂弦連疆揮灑而出,一片電網如龍蛇飛舞,當頭罩下。辟辟啪啪一陣爆響,凡是電網所及,朔金齒全被閃電擊的彈到半空。可是令高庸涵吃驚的是,這些朔金齒落地之後,只是被閃電所驚嚇,屎尿齊流,畏縮著不敢進擊,竟然毫髮無損!   「這種怪獸強悍如斯,比之褐甲蠕蟲的軀體都要強出數倍!」高庸涵也不禁變色。   可是手上沒有絲毫停留,電光一片片灑下,雖然不能將朔金齒擊殺,但是畢竟將它們的攻勢暫時阻擋住了。一時間,朔金齒徘徊不敢上前。   那些源石族武士此時已經勉強豎起了一道石牆,當即奔了過來,和巨磷川兩人聯手,總算將衝到石牆跟前的朔金齒全部擊殺。這些朔金齒死狀都很慘,全是在源石族人重擊之下,變成一團肉醬。朔金齒雖然強橫,畢竟還是禁不住源石族人的連續重擊。   這時,朔金齒全部湧了過來,雖有高庸涵在前面極力抵擋,但還是架不住數量太多,眾人且戰且退,慢慢退回到石牆後面。審香妍此時提著長劍,在石牆上遊走接應眾人,將那些衝上石牆的朔金齒一一挑落。   高庸涵是最後一個躍進石牆,由於垂弦連疆太過耗費靈力,所以改為一道道電光擊出,這一來由於靈力集中在一點,殺傷力大增,凡是被電光擊中的朔金齒,全部被瞬間燒焦。那些朔金齒一步步逼了過來,由於害怕電光,所以只是將營地團團圍住,一時間不敢再向石牆發動攻擊。但是情勢的危急,卻一點都沒得到改觀,商旅之中,已經有人嚇得忍不住啼哭起來。    第一二一章 守牆      高庸涵立在牆頭上,看著四面密密麻麻的朔金齒,不禁有些頭大。如果只有他和審香妍兩個人,要脫身是很輕鬆的一件事,單憑這些怪獸,根本就攔不住他們。但是現在有這麼多商旅,還有這一百多源石族武士,加起來總共五百多條人命,就很麻煩了,以高庸涵的性格,又怎麼可能拋下眾人一走了之呢?   可是眼前,這些朔金齒只是被電光所驚,雖然並未進攻,但是一對對凶睛閃爍著淡綠色的寒光,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撲上來。眾多商旅雖然擁擠在一起,但是營地的面積仍然不小,一百多個源石族武士,加上商隊武士,也不過沿著石牆勉強圍成了一圈,就算有自己和審香妍兩個居中策應,肯定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若論單打獨鬥,放眼當今整個修真界,高庸涵可以說都無所畏懼,但是遇到這麼多的朔金齒,以他目前的修為,還無法全部將其逼退。高庸涵其實對朔金齒並無成見,這些怪獸既然生存在這個世界上,自然就有它存在的道理,這裡面並無什麼善惡、對錯之分。唯一不同的是,朔金齒的這種行為危及到了商隊的安全,如果他們能同土犀獸一樣為人所用,還會有人想要殺死它們麼?   此時隱隱傳來幾聲尖嘯,朔金齒漸漸顯得暴躁不安,一步一步朝石牆邊逼了過來。高庸涵心頭一動,犀利的目光朝天空望去,可是天空中空空蕩蕩除了一輪圓月,什麼都沒有。圓月在高庸涵的注視下,愈發的明亮,並散發出淡淡的紅芒,流露出一絲妖異。   嘯聲傳來,成千上萬的朔金齒突然齊齊發出一聲低吼,宛如半空突然爆出一聲炸雷,吼聲之中朝石牆撲了過來。石牆由於是倉促間堆起來的,高的地方有五六丈,低的不過才兩三丈,參差不齊,更有一些稀疏的地方,要不是源石族武士死命抵擋,早被朔金齒攻進牆內了。   審香妍帶著十多個商隊武士,死死守住一段低矮的石牆,手中的長劍劍芒已經暴漲到極致。伴隨劍芒的揮灑,「靈光夕照」絕學接連不斷使出,凡是被靈光擊中的朔金齒,瞬間變得溫順無比。任何生靈的眼睛處,都可以說是最為脆弱的地方,到了這等生死關頭,那些商隊武士也早已開始拚命,他們拿著長槍,站在石牆上狠命地朝朔金齒眼睛部位亂捅,片刻之間接連捅死了數隻怪獸。這些朔金齒悍不畏死,仍舊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審香妍哪裡還來得及。   一隻朔金齒猛地躍上石牆,一個武士挺槍就刺,槍頭刺到那只朔金齒身上,被鱗片所阻,朔金齒毫不避讓順勢一撲,槍頭受不了這股大力,登時折斷。能成為商隊武士,無論是武技還是膽量自然在普通士卒之上,那名武士儘管虎口已被震裂,但是寸步不讓,拋下長槍反手抽出一柄砍刀,揉身而上朝朔金齒當頭砍下。那只朔金齒一低頭,砍刀重重砍在犀角之上,「噹」的一聲火星四濺,砍刀再次脫手。朔金齒跟著用犀角一挑,將那名武士高高拋起摔到牆外,剛剛才發出了一聲慘呼,就被蜂擁而至的怪獸撕成了碎片。   那只朔金齒身後,又跟了幾隻朔金齒,不去理會那些牆頭上的武士,直接朝牆內跳了下去。審香妍見狀大驚,幾粒金丹彈了出去,長劍迎風一揮變成一柄長槍,長槍槍頭幻化成鶴喙,分成了數道白光,朝那幾隻朔金齒急襲而去。   金丹的威力奇大,在牆外怪獸堆裡炸開,血肉橫飛,竟然清出了一個方圓十餘丈的空地。這些金丹是丹鼎門的密制,威力可大可小,全憑施為者用靈力操控。當日在天子城審府,審香妍曾對高庸涵打出過一粒金丹,不過那次留了很大的餘地,而且其本意不過是想讓高庸涵吃點苦頭而已。智薇散人在傳給她金丹之前,曾一再交代,這種金丹殺傷力太大有傷天和,所以一定要慎用。此時情勢危急,兼且那名武士死的極慘,審香妍盛怒之下殺機大盛,靈力催動到極致,果然非同凡響。   審香妍對於身後的爆炸毫不理會,人隨槍走躍到半空中。那幾隻朔金齒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槍頭鶴喙,白光透體而過,一陣哀鳴從空中摔落到地面,強悍的軀體被白光刺了個對穿,淺綠色的血液灑了一地,眼見是活不成了。   審香妍接連使出重手,總算是暫時守住了這一段石牆,可就在這短短一瞬間,那十多個武士就死傷過半了。而那名武士的慘呼,此時仍在戈壁上空迴盪,間中夾雜著源石族武士的怒吼,一時間,整個石牆岌岌可危。   百密尚且難免還有疏漏,更何況只是千瘡百孔的一堵石牆?緊接著又有幾隻朔金齒衝進石牆之內,營地內一陣人仰馬翻,一匹馬首當其衝被攔腰分成了兩半,鮮血噴出老高。旁邊的一個棲綿族雜役驚呆了,直到鮮血噴到臉上才驚醒過來,狂呼著往一側跑去,才跑出兩步,就被另一隻朔金齒一口咬住,拋到了後面,人尚在空中就已經變成了兩截。   明谷溪一直站在最高處,居中調度,大聲指揮眾人填堵缺口,此時一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抽出一柄寶劍朝這幾隻朔金齒衝了過來。他不得不出手,因為有一個極大的隱患,一旦土犀獸受驚暴走,那營地不用朔金齒這麼費力自己就毀了;以他的修為,能擋住一兩隻就不錯了,可是衝進石牆內的至少有十多隻!剩餘的雜役和商旅也都知道,此時已是生死懸於一線,迫在眉睫,反而激發出了無窮的鬥志。吶喊聲中,不管是何種身份何種種族,全都提著刀劍迎了上來,衝著朔金齒一頓亂砍亂劈。   此時眾人的天性全部被激發出來,棲綿族的一個雜役,合身撲到地上,隨後體內冒出了一簇荊棘,將一隻朔金齒的腿纏住,可是他本人卻被一爪給拍到了沙石中。一個蘊水族商旅,體內激射出幾道水柱,將一隻朔金齒的眼睛擊瞎,自己隨後被咬成了兩段,化作一片水滴,灑落下地面之上。   那名源石族統領暴怒,手中兩把石刀瘋狂地飛舞著,因為他身邊的那些手足,在朔金齒不要命的攻擊下,一個個地倒了下去。隨著每一聲沉重的轟鳴,就有一個源石族武士解體,而他們體內的那些「石魂」,也在最後一剎那發出一團耀眼的光華,隨即消散於夜空之中。所有在場的人中,只有他才知道,這些朔金齒和以前倒底有何不同。   朔金齒其實和源石族一樣,都是來自朔金界。九界坍塌之前,朔金齒與源石族一向相安無事,一個是以沙石為食,一個收集石魂採集靈石,兩者各取所需,應該說還是頗有淵源。九界坍塌時,朔金齒跟著源石族一起來到厚土界,後來又一起到了西嶺戈壁,在此扎根。朔金齒雖然沒有靈胎殊少智識,但是這麼多年來從未襲擊過源石族,所以源石族對於朔金齒襲擊過往客商一事,一直是放任不管的態度。   如今就在眼前,這些朔金齒一反常態,不但開始攻擊源石族人,而且還變得比以前強悍了許多。以前的朔金齒雖說也是皮粗肉厚,但是沒有這種噁心的肉瘤,也經不起千斤力道的重擊。然而眼前的親身經歷,卻讓這名統領大為詫異,同時對多年來族人的放縱行徑,大為失悔;他的體表也已是傷痕纍纍,尤其胸前的一塊巨石,已經被抓的隱隱有破碎的感覺了。眼看著多年的兄弟先後碎成一堆堆碎石,心中一痛,自己親手帶出來的驍勇之士,莫非今夜全軍覆沒於此?   茫然間,他回頭看去,審香妍瘦弱的身影在石牆上穿梭,帶起一片片靈光,在她身邊是那些來自各族的商隊武士,均是浴血奮戰。難道堂堂的源石族戰士,連商隊武士都不如麼?那名統領連連暴喝,眾多源石族武士受此激勵,氣勢頓時一盛。   審香妍槍尖的鶴喙已經泛出淡淡的金光,每一下刺出,都揮灑出一片靈光,而被鶴喙直接刺中的朔金齒,均是皮開肉綻血流如注。旁邊的商隊武士,對這個美麗的少女都湧起了深深的敬意,他們很難想像一個弱女子,居然有如此的修為,簡直稱得上高不可攀。受到審香妍的鼓舞,他們也愈發的捨生忘死,即使被朔金齒所傷,也要在臨死前將手中的刀槍擊出去。   聽著身邊和身後不斷傳來的慘呼,審香妍焦急萬分,手中絲毫不敢停留,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靈力這般運轉,以她的修為,紫府之中很快就會枯竭。她此時想的最多的還是高庸涵,偷眼回望,高庸涵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到了這等危急關頭,他會去哪裡呢?   「高大哥,你去了哪裡?」審香妍當然不認為高庸涵會臨陣脫逃,她相信高庸涵的突然失蹤,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她對高庸涵有著一股近乎盲目的崇拜,她相信,高庸涵一定會找到擊退朔金齒的辦法,一定會再回到她身邊。   朔金齒渾身堅逾精鋼,每殺一隻朔金齒,槍芒就弱上一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不得不將長槍變回長劍。審香妍力竭之下身法難免遲滯,一個躲閃不及,被一隻朔金齒的爪尖劃過右臂,登時血流如注。她臨危不亂,一腳將撲到身前的朔金齒踢翻,跟著劍交左手一劍將那朔金齒頭上的犀角砍下,那只朔金齒吃痛回頭咬住一隻同類,兩隻怪獸一同滾下石牆。   暮雲飛鶴感覺到主人的危急,自行從審香妍紫府內鑽了出來,含住審香妍的衣襟就要飛走,審香妍一聲怒喝,將暮雲飛鶴揮開。她知道自己不能走,自己一走,這些朝夕相處了好幾天的同伴,就會喪失信心,全部葬身於此。暮雲飛鶴只是身具靈性的一隻異獸,哪裡知道主人的心思,盤旋在半空不住地哀鳴。   躍過石牆的朔金齒越來越多,情勢越來越險峻,明古溪滿身鮮血仍不肯退讓,還在苦苦支撐。可是儘管所有的人都在拚命,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不可逆轉地發生了,土犀獸炸群了!   一隻土犀獸被朔金齒咬斷了尾巴,劇痛下猛嚎一聲蹦了起來,身上的貨物散落一地,龐大的身軀重重砸到一旁,頓時將幾匹馬砸成肉醬。受此影響,其餘的土犀獸全部受到驚嚇,低著頭四下亂衝,反而將眾多雜役、商旅踏成肉泥,就連幾名源石族武士躲閃不及,也被撞得摔了出去。這等慌亂的情形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石牆也被沖的七零八落。   朔金齒到目前為止,不過才損失了幾百頭,如同九牛一毛,仍舊是黑壓壓一片,根本不見有何減少。而石牆一倒,眾人的死期也就到了!    第一二二章 影子      審香妍泛起一陣無力之感,她已經盡力了,可是仍無濟於事,難道眾人真的要斃命在這茫茫戈壁,做一個異鄉的野鬼麼?   明古溪面色一陣慘然,原來西嶺戈壁有這麼多的朔金齒,可笑自己還以為有兩個修真者通行,就會萬無一失。似乎久違的灑脫恬淡,又回到了體內,心中反而有一種直面死亡的從容。舉目四望,忽然發現那個高老弟跑的無影無蹤,不禁一陣冷笑:「什麼修真者,還不如自己這一幫俗世之人,更加比不上一個小姑娘,哼!」   巨磷川早已重傷倒地,那名統領帶著僅剩的四五十名屬下,且戰且退慢慢聚攏過來。源石族人天生的豪邁此時表露無遺,臨死時竟然都哈哈大笑,只是笑聲中充滿了無奈,任誰都沒想到,會喪命在怪獸的嘴裡。   朔金齒似乎也感知到勝券在握,慢慢停止了瘋狂的攻擊,聚在一起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這時,天上那輪銀盤似的圓月突然裂開,無數碎片向四周激射而出,夜色頓時一暗。這個異象將眾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就連那些朔金齒也顯得無所適從,出現極大的慌亂。   審香妍直覺地認為,這是高庸涵所為,欣喜若狂高呼道:「高大哥!」   眾人一愣,突然一聲龍吟從半空傳來,夜空彷彿被撕開了一條裂縫,一條雲絲天龍從天而降,呼嘯著朝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朔金齒撲去。那些本來狂暴的朔金齒,見到雲絲天龍之後,一下子鬥志全消,變得膽小如鼠,嘶吼著四散逃竄。而雲絲天龍則尾隨其後,肆意吞噬擊打著地面上的朔金齒,形勢登時逆轉!   一道身影從虛空中閃現出來,穿著一件形狀古怪的戰甲,渾身冒著血紅的光芒,如同戰神一般立在半空。那個身影朝場中看了一眼,跟著是一陣洪鐘一般的咒語,那條雲絲天龍旋即返回,圍在那人身邊,盤旋了幾圈淡淡散去。血紅的光芒猛地一收,那人輕飄飄落在場中,不是高庸涵是誰?   審香妍「啊」的一聲尖叫,跟著撲到高庸涵懷裡,雖然臉上掛滿了淚珠,但是卻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高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辦法,將這些怪獸擊退的!」   這時明古溪才知道剛才錯怪了高庸涵!雖然不知道高庸涵都做了些什麼,但不是他出手的話,會有什麼後果是不用想都十分明了的。當即走到高庸涵身邊,深施一禮:「高老弟,大恩不言謝,那些俗禮我就不多說了,一切都銘記在心!」   那名源石族統領也走了過來,他不擅言辭,只是一抱拳,沉聲說道:「鐵南多謝兩位上師!」話雖只有一句,但是語氣極其誠懇,從他略微顫抖的雙手就能看出,他對於兩人的援手感激萬分。   「慚愧,慚愧!我」高庸涵不願多說,朝眾人一拱手,然後說道:「我只是一時擊退了那些怪獸,就怕它們還會捲土重來,大家趕快收拾一下,我們盡快趕到龍門鎮!」   這話一出,眾人原本鬆弛下來的心情,陡然又變得緊張起來。不過眾人走南闖北,都是見過一些世面的人,知道此時情況緊急,僅僅是發出幾聲驚呼,便不再多言,在明古溪的分派下,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鐵南及他的屬下,也一起幫忙,等到眾人勉強將跑散的土犀獸收攏過來,行將上路之時,已是天色微明瞭。   審香妍見到高庸涵平安回來,一顆心總算落了地,隨後在高庸涵的幫助下,開始運功調息,一個小周天下來,靈力恢復的七七八八。可是天生的好奇,終於在一上路就又顯露出來,拉著高庸涵不斷地追問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對於這一點,明古溪也十分好奇,默默跟在兩人身後傾聽。   高庸涵原本就沒打算瞞著明古溪,所以也不避讓,將昨夜的事情一一道來。   從一開始,高庸涵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在得知突然出現的這些怪獸,就是傳說中的朔金齒時,這種感覺就愈發的強烈,因為朔金齒表現出的種種,實在是令人出乎意料。直到那聲淡淡的嘯聲傳來,才印證了他的推測。   高庸涵對於朔金齒這種怪獸,多少有些耳聞,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朔金齒會有如此規模的集結,即便是智行一的《九界風物通志》中,也沒有這樣的記載。朔金齒以血緣成群出沒不假,但那種情形,最大規模也不會超過兩百隻,怎麼可能會一下子出現成千上萬隻?而且這種怪獸雖然本身極為強悍,但是因為是以沙石為食,所以與別的生靈並無直接衝突,只要不去招惹是絕不會主動攻擊路人的。   還有一點,朔金齒也許是厚土界最為奇怪的一種生靈,這種怪獸自九界坍塌以來,就從沒出過一個修真者。也就是說,在千餘年的時間裡,沒有一隻朔金齒能結出靈胎,所以其智識之低可想而知。可就是這麼一種怪獸,行進間居然隱含法度,這就不能不令人感到疑惑了。   通前想後,只有一種可能:如果一件事一旦出現了反常,而且是如此多的反常時,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其背後必有古怪!可是古怪來源於何處,又倒底是什麼古怪就不得而知了。   高庸涵天性便不願沾染太多的殺戮,尤其是自心魔出現以後,更要避免過度血腥,加上他已認定這些朔金齒不過是遭逢異樣之後,更不願過早祭出火螈。其實以火螈的實力,只怕一放出來,這些朔金齒都會被化為灰燼,因為單是自己的垂弦術它們就難以抗衡,更何況是毒辣的地火熔漿?只是這麼一來,心中的殺戮難免又會多了一分。   那陣突如其來的尖嘯,恰好給了高庸涵一個啟示,朔金齒的背後一定是有人操縱。嘯聲雖然極其隱蔽,但是其中蘊含著極強的法力波動,倒底還是被他給偵知到了。循著嘯聲,他猛然抬頭,發現月光異常的妖異,於是毅然出手。   趁著朔金齒攻來的一瞬間,高庸涵來不及向眾人交代,直接沒入空中,目標直指那輪圓月。月光突然一陣扭曲將他吸了過去,離月亮越近,心中那份不安便越強烈,恍惚間忽然看見了兩個月亮。一驚之下定睛看去,天上果真是有兩個血紅的月亮!   眼見高庸涵越來越近,那兩個月亮高懸在夜空一動不動,隨之也越來越大,方圓直達數十丈。高庸涵速度奇快,迎著其中一輪圓月衝了過去,忽然有了種錯覺,似乎自己已經穿過了那輪月亮。回頭看時,那輪圓月果然已到了身後,再往四周看去,身邊上下左右突然多出了數十個月亮,每個月亮都泛出血紅的光芒。在數十個月亮的照射下,整個夜空都變成了妖異的血紅色。   這時一陣輕笑從腳下傳出:「我的目標只是那個商隊,暫時還不想殺你,只要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事情一辦完我就放你走。」   高庸涵放出神識,腳下空無一人!對面的一輪月亮突然射出一束紅光,那個笑聲又在身後傳出:「不用找了,你找不到我的。」   高庸涵不驚反喜,他曾經歷過會間集和墨玄莊的詭異離奇,所以這種場面儘管十分妖異,但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只要有人說話反而好辦了,當下沉聲應道:「是麼?那我倒要試一試!」說完一道閃電朝對面的那輪月亮擊去。   此時,從斜下方也是一道閃電擊出,兩道電光撞在一起,辟辟啪啪一陣爆響,高庸涵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法力波動盪漾開來,不得不閃身避讓過去。這麼強的電光,絲毫不遜色於垂弦術,與自己發出的勁道可謂是勢均力敵。高庸涵心中一懍,凝神看去,除了斜拖的影子以外,什麼都沒有。   高庸涵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難道是自己的影子所為?又是一道閃電彈出,這道閃電細如絲帶,哪知對面似乎知道這道閃電並無什麼威力,再無人出手阻攔。閃電擊中那個月亮,月亮表面只是漾起一層波紋,波紋平靜下來以後,沒有任何損傷。   高庸涵信手又是一道閃電擊出,這次灌注了大量的靈力,同時放出神識探察四周。就在閃電出手之際,突然從四面八方同時湧出數道閃電,齊齊擊向自己。這一下大出意料,高庸涵臨危不亂,拔出臨風劍爆出一團劍花,劍花越來越密進而結成了一張劍網,這招正是他新近領悟出來的劍意——「生機」。   這一招,乃是在風如斗的無窮殺機之下悟出來的,可借劍意將天地間的勃勃生機全部聚攏來,以護住自身靈胎。這些電光雖然來勢很猛,但是殺機卻並不重,所以在「生機」面前均噶然止住,饒是如此,高庸涵還是被震得七葷八素。   不過這麼一來,終於感應到了出手的都是些什麼人,這些人果然都是自己的影子。隨著閃電逐漸消散,這些或濃或淡的影子,慢慢地扭曲著站了起來,並且圍了上來。高庸涵低頭一看,頭皮一陣發麻,儘管月光愈發的明亮,可是這些影子活過來以後,身邊所有的影子都消失了。   「難怪剛才那道閃電和自己的垂弦術如此相像,而且蘊含的法力相差無幾,原來就是另一個『自己』出手,嘿嘿!」高庸涵腦子飛速的轉動,拚命思索著應對的方法。   「何必做這等徒勞無功的事情呢?」   「咱們本是一體,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又何必這般拚命?」   這些影子三三兩兩圍在身前,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將所有的退路悉數堵死。他們不停地勸告高庸涵,只不過原本熟悉的語氣,如今聽起來卻滿是妖異。   高庸涵搖頭歎道:「世間居然還有這等法術,高某今天算是開眼了,閣下好手段!」   對面一個影子也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安心等待?再有一炷香的時間,事情就辦完了。」   另一個影子居然走上前來,拍著高庸涵的肩膀說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傷及妍兒的,要是他們敢這麼做,我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些影子竟然都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和見解,就像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簡直令人驚詫莫名。高庸涵吃驚之餘,突然回頭問拍自己肩膀的那個影子:「你們真的是我的影子麼?」   那個影子故作驚訝,誇張地答道:「我們不是你的影子,還能是什麼?」   高庸涵突然笑了:「你們要真是我的影子,就好辦了!」    第一二三章 虛空      在權機真人給高庸涵的玉柬中,有許多神果真人留下的高深法術,除了一門天覺雲龍以外,還有一門十分有用的法術幻形大法。幻形大法比修真界流傳的幻術要厲害得多,因為幻術充其量不過是一種障眼法,無法隱藏靈胎氣息,而幻形大法則可以真正的擬物,與天地融為一體。所謂擬物,便是完全具備了所幻化的東西的所有特性,如幻化成雨雲便可下雨,幻化成星火便可燎原,而無須消耗任何靈力。只是這種幻形大法仍有缺陷,因為此等法術近乎逆天之舉,所以無法持久。   高庸涵在沒找到辦法控制住心魔之前,暫時不敢再提升修為,而是運用審香妍傳授的丹鼎門心法鞏固修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法術的渴求,閒來無事時便用心體會玉柬中的種種運用法門,尤其對這門幻形大法大感好奇。這門法術在擬物方面,已臻化境,對敵時極為有用,所以特為修習了一番。   此時既已確定了這麼多的自己全都是影子,那麼消除影子的辦法,還有什麼比幻化為生成影子的東西更為有用呢?笑聲中,高庸涵突然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又一輪圓月。   那些影子先是一愣,隨即驚恐萬狀,待要躲藏時卻不知避向何處,在數十個月亮的照耀下,掙扎著散去,一個也不剩。   當中的這輪圓月朝其他的月亮飄去,還沒靠近,那些多出來的月亮便消失無蹤,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個月亮。這一下只不過才短短一瞬間,但是高庸涵已感覺到四周湧來了一股擠壓之力,知道這是源自天地間的一種排斥,不敢再硬撐,搖身變回本來的模樣。   那輪明月之中忽然傳來一陣掌聲,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不錯不錯,這麼快就被你找到破綻所在,高帥果然名不虛傳!」   高庸涵一愣:「你是何人?」高庸涵很清楚,自己的名頭在南洲大陸雖然頗為響亮,但是真正見過自己的人並不多,加上前端時間的死訊,世上知道自己死而復生的,絕對不會太多。而此人的語氣中,似乎對自己還頗為熟識,這就有些奇怪了。難道是天機峰上,雖智宇真人退下來的哪個修真者?   那人並不回答,話鋒一轉,緩聲說道:「高帥詐死的本事好大,連我都險些被你給騙倒了。」   這話一出,高庸涵更加不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人絕不是智宇真人一路。   那人續道:「不過你放心,我答應過別人暫不殺你,所以就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能找出我的真身,我便放過底下的那幫人。」   高庸涵低頭看去,已經有少量的朔金齒攻進石牆,而審香妍在牆頭上奔騰如飛,帶起一片片靈光,知道情勢已是危急之至。當下不再多言,雙手法訣不斷祭出,一道道閃電朝那輪圓月攻去。閃電全部劃空而過,這時高庸涵才發現,這輪圓月雖然也有方圓數十丈之大,卻離自己極遠,竟是真的月亮!   可是既然是真的月亮,為何卻如此的妖異?難道眼前的景象,竟還是幻象麼?   「唉,你還是錯了!」   這次聲音很輕,就像是在耳邊響起,高庸涵反手一股淡淡的金光打出,金光瞬間沒入到虛空之中。此人的法術實在太詭異了,高庸涵已經忍不住使出了聚象金元大法,可是依舊沒有絲毫的效果。   「你看,他們已經快撐不住了,最多再有半炷香的時間,我就要走了!」   這次聲音竟似從心底裡傳出,高庸涵明知不妥,還是忍不住朝下看去,這時恰好是暮雲飛鶴鑽出,拉扯審香妍衣襟的時候。高庸涵心神大亂,就要衝下去加入戰團,可是突然之間舉步維艱,寸步難行,情急之下,體內那股暴戾之氣又蠢蠢欲動。   幸好這些日子以來修習了丹鼎門的清心功法,靈胎及時察覺頓時警覺,高庸涵心頭猛然閃過一絲清明,大喝一聲,居然盤膝坐在空中。默念清心咒,隨即入定,將眼耳鼻舌身等感官全部封閉起來,對週遭的一切都不去理會。這一來大出那人所料,好奇心大起,倒要看看高庸涵還有什麼招數。   自從與墨魘一戰而至殞命,高庸涵復生以後就仔細回想起每一個細節,尤其是對有關神識探察不到的方面,更是費盡心力。後來在天機閣中,將所有的疑問都提了出來,希望能得到藏墨真人的指點。藏墨真人修行已有五百餘年,雖然近百年來修為始終停滯不前,但是其見識之廣,放眼當今修真界也不逞多讓,否則也不會一眼就認出絕跡四百年的狂君上人。藏墨真人對於如何應對這種詭異離奇的法術,只說了一個字,那就是一個「定」字。   道理很簡單,既然稱之為「詭異」、「離奇」,那麼此類法術的修行,必然與正宗的道法截然不同,無非是劍走偏鋒,又或者是逆天而行。這種法術威力固然極大,但是也有很大的隱患,很容易走火入魔形神俱滅。遇到使用這類法術的敵手,通常來講,一上來都會被其層出不窮的古怪手段所惑,驚慌之下難免有所疏漏,為人所乘。所以對敵時,首要是穩住自己的心神不亂!   高庸涵仔細回想了一下,初到墨玄莊的那晚所遇到的那個「妍兒」,正是自己能及時醒覺,才沒被她乘虛而入。當下對藏墨真人的這一見解大為贊同,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一旦無法守住「定」字,又該怎麼辦?藏墨真人想了想,良久才說,遇到這種情形多半是修為遠遜於對手,如果跑不掉的話,就只有放出靈胎,做生死一搏,否則只有等死。他也正是因為這一句話,才從藏墨真人那裡學到了這個法門:封閉六識,放出靈胎!   高庸涵這麼做其實是在賭,從此人的話語中,似乎對自己的敵意不是很濃,至少性命可暫保無虞。靈胎在邪道修真者眼裡,無疑是上等的補品,極具誘惑力,此時放出靈胎要冒多大的風險,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底下是活生生的數百條性命,這其中還有審香妍,還有明古溪等人,所以只有賭一把。   這麼亡命的打法,其實還源於高庸涵的自信,靈胎失蹤了這麼久,自己從陰間走了一遭,不但失而復得,反而又精純了不少。另外,就算沒有靈胎,自己不也一步步走過來了麼,而且並不比那些修真者差多少,可見靈胎雖然重要,但是對自己來說也並非必不可缺。既然神識無法探察出那人所在,就只有試試藏墨真人的法門了。   那人眼見又一個高庸涵就在原地站了起來,輕輕的一邁,踏碎虛空跨到自己面前,登時大為訝異。以他的眼力,當然知道這是高庸涵的靈胎,靈胎之於修真者,就如同魂魄之於常人,一旦自行逸出,便意味著不可預估的風險,他萬萬沒有想到高庸涵這般拚命。可是這還不是最令他震驚的,他真正意外的是,高庸涵的靈胎竟能看破自己的法術!   他的這個法門其實是另造出一個虛空,一旦鎖定對手,便如同附骨之蛆,任誰都擺脫不了。而且這個虛空可大可小,可遠可近,收發由心。這麼多年來,除了他師父以外從無人能闖進來,就算是修為遠勝於他的高手,在這個虛空面前也無計可施。可是今天,居然這個在他看來不過如此的後學末進,卻毫不費力地闖了進來,嘿嘿!   他不知道,高庸涵的靈胎與所有修真者的靈胎都大為不同,而且還曾在仙界熏陶了半天,靈性之高,洞察力之敏銳無人能及。高庸涵六識都已封閉,自然不再受到常理的束縛,以靈胎法眼來觀這個世界,一切虛妄都無處遁藏。   高庸涵的靈胎擁有他所有的記憶,一見此人當即就認出來了,哈哈大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陶國公,失敬失敬!」此人天生一張笑臉,給人一種很容易親近的感覺,正是陶氏宗主,身為大衍國輔國公的陶慎言!   陶慎言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瞇著一對細長的雙眼,死死盯著高庸涵。   「國公爺不在天子城享清福,大老遠的孤身一人跑到人跡罕至的茫茫戈壁,對一個商隊費這麼大的力氣,倒叫人實在想不通啊!」堂堂的陶氏宗主,竟然做出這等大失身份的惡行,內中肯定有極大的隱秘。雖然話語中帶著戲謔,但是言下之意已經十分清楚了。   陶慎言眼中射出一絲寒光,森然說道:「我本不願殺你,但是既然被你認出,說不得只有取你性命了!」   已經知道了對手的身份,而且找出了他的蹤跡,高庸涵此時已是成竹在胸,這種動輒說要殺他的場面不知遇到了多少,毫不在意地反問道:「咦,你剛才不是還說答應過別人,不殺我的麼?」   陶慎言不再說話,心念一動,虛空急速壓縮,想要徹底困死對方。高庸涵的靈胎由於已經隱隱凝出實體,瞬間就感應到虛空的變化,心知不妙,聚象金元大法攻了出去。陶慎言站在原地根本不躲,眼見金光到了身前,突然張嘴一口氣噴了出來,空間一陣扭曲,金光劃出一道弧線,從身邊掠過。   高庸涵暗暗心驚,但是面容不變,幾道閃電夾雜著幾股細細的金光,連環擊出,同時身形一晃朝陶慎言逼去。陶慎言仍舊不躲不閃,肚子突然鼓起,又是一口氣噴了出來。這股氣息瞬間化作狂風,將閃電和金光全部吹散,就連高庸涵也被狂風吹到了一邊。這一下交手,反而被逼退了數十丈。   兩人說話的功夫,正是土犀獸受驚,衝垮石牆的時候;交手的同時,朔金齒已經將眾人團團圍住。可是一交起手來,朔金齒受到的操控似乎也弱了幾分,只是慢慢圍攏過去,而沒有急於發動攻擊。   高庸涵封閉了六識,靈胎又在陶慎言造出的虛空之內,當然沒有看到地面上的情景,但是他十分清楚,擺脫危局的關鍵就在陶慎言身上。靈胎感念到此,雖被擊退卻不敢有任何停留,閃電仍不斷擊出,為的就是不給陶慎言喘息之機,否則將是大錯難回的結局。   只是這麼打下去,高庸涵還有多少靈力可供揮灑,還能堅持多久?   高庸涵的這種打法,也令陶慎言暗自吃驚,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低估了高庸涵的修為。只是在這個虛空之內,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果然僅僅過了片刻時間,高庸涵就呈不支之勢。   陶慎言越打越輕鬆,他很清楚,只要解決了高庸涵,底下那幫人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可隨意處置。所以一面應對不斷襲來的法力,一面慢慢收攏虛空。   虛空越來越小,高庸涵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    第一二四章 心界      審香妍聽到這裡,儘管明知高庸涵沒有什麼大礙,還是忍不住問道:「高大哥,那你沒有受什麼傷吧,又是怎麼打敗那個陶老頭的?」審良棋位高權重,審香妍耳聞目染之下,自然不會對一個沒有實權的輔國公有任何的忌憚。加上愛憎分明的性格,心中早已認定陶慎言是壞人,所以只稱其為「陶老頭」,已是很客氣的說法了。   明古溪身為黃氏商行的一個賬房,比任何人都清楚,陶氏的宗主的地位何等高貴,其背後所代表的實力何等龐大。聽到高、審二人對陶慎言並不太客氣的言辭,還能理解為是修真者對於俗世的高傲,但是對於陶慎言為何親自對付自己所在的商隊,而且不惜操控朔金齒,搞出這麼大的動作,深思之下卻是不寒而慄。   高庸涵微微一笑,答道:「你不要急,聽我說!」跟著眉頭皺起,續道:「當時,我一直在想,該怎麼樣破掉他的這個虛空,總算誤打誤撞之下,找出了一個法子。這個法子——」   這個法子其實是一種猜測,而這個猜測同樣來源於藏墨真人的一番話。   在天機閣,高庸涵曾瀏覽了一下天覺雲龍的心法,粗看之下覺得並無什麼稀奇,仍舊脫不了法術和機關學相結合的路子,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煉製的雲絲天龍遠勝於一般的機關傀儡。可是這雲絲天龍畢竟是煉製的一樣法器,究竟還是比不得天生的洪荒異獸,這一點在和權雍真人鬥法時,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權雍真人以「權」字輩大師兄的修為,煉製出兩條雲絲天龍,卻在火螈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這令高庸涵頗有些不以為然。   藏墨真人聽到高庸涵這麼說,當即一巴掌拍了過來,笑罵道:「你個臭小子,不知道不要亂說,要是讓祖師聽到了你這個說法,還不給氣的嘴都歪了!」   照藏墨真人的說法,天機門的典籍中曾記載說,天覺雲龍法術修煉到極致,便不必再依靠法器,可以召出九條九天神龍,乃是當世第一等的厲害法門。相傳被改稱為萬化真人的道一祖師,升仙時,便是依靠九天神龍之力,輕而易舉地渡過天劫。   「你想,祖師的這套天覺雲龍功法,可以召出神獸相助,還不厲害?」   高庸涵知道這個藏墨真人性情詼諧灑脫,所以也不隱藏,直言不諱地接口道:「可是這門法術終歸還是借助外力,並不是完全依靠自身的修為,多少還是落了下乘。權雍不是就敗在我的手下了麼?可見提升自身修為才是正道!」   藏墨真人終於忍受不了高庸涵的忤逆之言,當即斥道:「胡說八道,你懂個屁!」   高庸涵呵呵一笑,毫不在意藏默的市井粗話,繼續傾聽。   「權雍那個叛徒,純粹靠法器才煉製出兩條雲絲天龍,就以為自己是修真界內的一流高手,其實差的遠了。在咱們天機門的歷史上,煉製出五條天龍以上的高手,不知凡幾,只不過受到仙界打壓之後,才落的一代不如一代。像他這種人,根本就是井底之蛙,不知死活!」   接下來,藏墨真人語重心長地說出了一番見解:「修行無所謂對錯,提升自身修為也罷,依靠外力也罷,只要能使人體認『道體』,得悟大道,便是可行且合理的!」   「你不要以為,單純依靠法器就是下乘。你看看,多少修真者,哪個沒有幾樣法寶隨身,就算是那些成仙之人,不也有仙器麼?其實這兩點就好比人的兩條腿,缺一不可,而只注重一條腿顯然也不可取。之所以現在修真界裡面,人人都在說『修為』,那是因為其他門派本身就沒有這種法門,人人都說好的事情,並不一定就是對的!」   「我仔細看了看神果真人的遺書,其實真正說起來,咱們天機門的功法,的確和修真界流傳千百年的許多說法相違背。其他門派都注重自身修為,注重陰陽協調,只有咱們多是追求的極致力量,但是這並不影響歷代祖師得道升仙不是?可見,咱們的諸多功法也是符合天道的!」   「甚至我還有一個想法,不一定對,只是咱們爺倆兒私下這麼一說。為什麼只有咱們天機門受到仙界的打壓,而且有那麼多功法失傳?我以為,問題極有可能就出在這一點上,就是這個追求極致力量的作法!」這句話很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藏默隨即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續道:「不過為何仙界不能容忍這一點,我怎麼都想不明白,也許,我的猜測還是錯了,也未可知。」   正是這一番話,為高庸涵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概念,對於他日後的修行,助益之大遠非筆墨所能形容,也對於他日後化解諸多分歧、偏見,起了極大的作用。   隨後在挑選法器時,藏默真人幫他挑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玩意,一根雕刻成龍形的小竹籤。   藏默這麼做也是大有深意的,不過還得要問上一句:「靜璇,天機閣中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你可知道,為什麼掌教只准你挑一樣法器?」   「想來掌教是怕我太過依賴法器,反而忽略了自身的修為。」   藏默點點頭,又搖搖頭,緩聲說道:「這麼說也對也不對,」這話有些矛盾,藏默自然有所解釋:「其實你的修為精進之快,世所罕見,這方面我們毫不擔心。你身懷藏鴉指環和雲霄瓶兩樣法寶,都是極其難得的奇珍,可是你並不怎麼會用,可見你對於法器運用方面,還有很大的欠缺。法器並不是多多益善,唯貴在『精』和『用』!」   「之所以只准你挑一件法器,是想你能靜下心來,與之融為一體,細心體會悉心揣摩,找出內在修為與外界助力間的融匯之法。既然神果真人的遺書傳給了你,我們也希望你能將天機門的絕學繼承下來,並在適當的時候將其發揚光大!列祖列宗的心血,不能在我們手上毀掉,更不能失傳!」   「可不要小瞧了這根竹籤,雖然沒人知道它的名字,它的來歷也不可考,但卻是專門為天覺雲龍煉製的法器。你從未修習過天覺雲龍,這根竹籤可令你事半功倍,日後要好生體會,運用的好的話,可借天龍之力應對一切困厄!」   高庸涵正是想起了藏默真人當日的這番話,在走投無路之下,索性祭出天覺雲龍大法。這根竹籤自被他收取之後,便化作一條游龍沒入胸前,張牙舞爪作勢欲飛,如同文身一般,此時在法訣催動之下,蟄伏了千百年之後再度現身。   這條雲絲天龍乃是天機門的一位高人煉製,威力遠非權雍真人的那兩條天龍可比,是以甫一離開高庸涵軀體,便身形暴漲,發出數聲龍吟。說來也怪,這條雲絲天龍似乎天生就對虛空、結界之類十分敏感,不待高庸涵催促,就向四周遊去,不斷衝擊著壓縮而來的虛空。虛空一時間竟然搖搖欲墜,高庸涵身上的壓力也頓減。   陶慎言面露凝重之色,低喝道:「天覺雲龍!這樣就想衝開我的月影虛空,做夢!」一直穩如泰山的身形突然動了,踏著一種奇怪的步伐,口中吐出晦澀的法咒,猶如輕歌曼舞煞是好看。連連催動之下,虛空之中突然變得狂暴起來,憑空出現了可揉碎山石的熏風,朝雲絲天龍和高庸涵捲去。   高庸涵與靈胎一意相通,察覺到這股熏風迅猛之極,當即催動靈力,調出褐紋犀甲。這也就是高庸涵的靈胎才能這麼做,一般的修真者,根本不可能做到靈胎與肉身如此通暢。戰甲一套在身上,熏風也已撲面而來,由於虛空純由陶慎言所創,所以高庸涵根本無處可藏,受到熏風的撕扯和虛空壓力,幾乎就要粉身碎骨。   全力抵擋中抽眼望去,那條雲絲天龍倒是自由自在,似乎熏風對它一點作用都沒有。高庸涵大為詫異,仔細看去,隱隱可見雲絲天龍身遭有一層淡淡的波紋,居然是一層結界!一件法器幻化出來的異獸,居然還能造出一個結界,這實在太令人驚奇了!   高庸涵觸類旁通,一下子豁然開朗,就正如當日天機峰上與風如斗的比劍,以境界對境界,此時為何不能以虛空對虛空呢?意會到此,六識封閉的軀體被靈胎給拉了進來,合二為一,意念流轉之下彷彿化身為虛空,隨風而動。雙手一搓,電光瀰漫之下向四周擴散開來,浩浩蕩蕩形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高庸涵的心界就此創出。   之所以稱之為心界,是因為純由心境而來,而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結界,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人咂舌了,畢竟這種心境純粹是悟出來的,不是光靠苦修就能修的出來的。   陶慎言一見高庸涵領悟出心界,暗叫不妙,旋即收手,熏風瞬間消失,一抬手一道法印擊出。這個法印喚作凌霜輪,乃是出自冥界的一門法術,端的是厲害無比,專門用來鎖人靈胎、禁錮靈力。無論是修真者還是法器法寶,只要被其擊中,便會靈力盡失毫無反抗能力。這個凌霜輪原本是用來禁錮魂魄的,結果被陶慎言無意中得到修煉的心法,後又加以改進,更是如虎添翼,任是修為再高的修真者,在初次遇到時只怕都會吃虧。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凌霜輪的法訣十分複雜且煩瑣,而且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所以輕易不使出手,今天得益於月影虛空可以從容使出,在他想來,高庸涵是死定了。   高庸涵猶自沉浸在心界的無邊妙用之中,眼見凌霜輪近身仍是毫無察覺,雲絲天龍猛地竄了過來,一口將其吞進嘴裡。   陶慎言見狀大怒,大喝一聲:「孽畜!」凌霜輪在雲絲天龍體內炸開。   雲絲天龍被炸得四分五裂,高庸涵從心界中猛地被驚醒,知道雲絲天龍為救自己被陶慎言暗算,盛怒之下聚象金元大法直擊出去。   地發殺機的威力不容贅言,陶慎言在使出凌霜輪之後,靈力只餘了三成,不敢硬接,意念一動,月影虛空突然急劇扭曲,疊在一起擋在身前。金光轟在虛空之上,陶慎言雖未受傷,但是卻被震得心浮氣躁,月影虛空與他的心性息息相關,瞬間出現了幾分鬆動。   高庸涵又是兩道金光砸了過來,陶慎言一時間狼狽不堪,心頭火起就要使出絕殺。這時,一件誰也料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那條雲絲天龍竟然在破碎之後又重新復原,隨後一聲龍吟朝陶慎言噴來。這聲龍吟中蘊含著迅猛的戰意,震得陶慎言身形一窒,而此時高庸涵的金光再次擊了過來。   陶慎言大為不甘,但是知道以自己此刻的靈力,鐵定擋不住高庸涵和雲絲天龍的夾擊,怒喝聲中,閃身遁入夜空,月影虛空隨之破碎消散。    第一二五章 陣圖      說到這裡,後面的事情審香妍和明古溪都已經看到,所以無須多言。從高庸涵的描述中,兩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險,陷入到沉思之中。   「高大哥,這下恐怕和陶氏之間不能善了了!」審香妍不無憂慮地說道:「要不然找我爹出面,來對付陶老頭?」   「暫時先不要驚動他人,至少現在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審香妍的意思,高庸涵十分清楚,但是卻不能這麼做,因為有幾點原因令他投鼠忌器。   以陶氏雄厚的財力,這一次無意中窺得陶慎言的秘密,只怕會引來極大的麻煩,如果陶氏傾盡全力出手的話,前路之艱險可想而知。為今之計,只有借助審良棋的力量,通過朝廷來壓制陶氏,只是這麼一來自己死而復生的秘密也保不住了,而且肯定會給審良棋帶來不小的麻煩。   另外還有一層不得不顧慮的事情,就是陶氏已然生出二心!偷襲商隊這件事要是被葉厚聰知道的話,萬一激得陶慎言惱羞成怒,人族又將面臨一場內部分裂,對於現在的局勢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所以這件事必須要保密,至少現在還不能逼得陶慎言孤注一擲,只是這樣的話,高庸涵所要承擔的風險就很大了。   審香妍頗為意外,並不是很明白高庸涵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礙於明古溪在旁,只是默默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高庸涵轉頭對明古溪說道:「明大叔,這件事也請你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黃氏商行的大掌櫃。」   明古溪久歷江湖,當然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因為這件事極有可能會引發黃氏和陶氏的衝突,如此一來商會內部立刻就會生出極大的波瀾,至於再往後的後果,那時無法想像的。當下點頭應道:「你放心,出你口入我耳,此外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高庸涵躊躇了一下,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令審香妍一時有些迷惑。   明古溪看到高庸涵這個樣子,微微一愣,轉念就明白他想說什麼了。這件事事關重大,而且牽扯到了陶氏的宗主,高庸涵卻毫無隱瞞地告訴自己真相,其中的原因自然一目瞭然。從十多天的相處,他已經可以確定高庸涵的為人是完全值得信賴的,沉聲說道:「高老弟,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按道理來講,我不應該告訴你,但是我信得過你們兩個的為人,所以直言相告也無妨。我們這次,除了運送普通貨物之外,還有一張法陣圖要送回九重門。」   「法陣圖?」高、審二人同時問道。   「不錯!」明古溪神情異常嚴肅:「是一張法陣圖!」   「難怪陶慎言會親自出手,看來是和這張法陣圖有關了!」高庸涵想通了這一點,轉而問道:「明大叔,這張法陣圖倒底是何來歷?」   明古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天子城的雲大掌櫃親手交給我的,只說這張圖非常重要,要我帶回九重門橫沙寨,親自交給宗主。」   「這件事其他人知道麼?」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連巨磷川都不知道!」   「這就奇怪了!」高庸涵沉吟道:「既然這張圖如此重要,為何不派高手專程護送?」   明古溪也是一頭霧水,因為其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這時審香妍突然插嘴道:「難不成,那個雲大掌櫃已經知道法陣圖的事情被別人偵知,所以故意如此安排,想瞞天過海?」   高庸涵和明古溪相視點頭,審香妍說的這種情況,極有可能發生。   審香妍猜的一點都沒錯!黃氏在天子城的大掌櫃雲高圖費盡心力,才得到了這張法陣圖,本想親自護送回橫沙寨,但是警覺到此事已經洩露,於是故佈疑陣。幾日之內,分道潛出數隊高手,以傳送機密信件為由,令其秘密趕往九重門,其真實目的不過是吸引對頭的注意。而真正的法陣圖,則交給了明谷溪,跟著商隊慢慢悠悠往北進發,因為一般不會有人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會如此隨意處置。這看似冒險的一招,其實很是高明,只不過連雲高圖本人都沒想到的是,暗中窺測的竟然是陶氏!   陶慎言自從那日在仙客酒樓與高庸涵長談之後,便全力追查那個傳說。以陶氏龐大的財力和遍佈天下的眼線,輾轉奔波大半年,也得到了這張法陣圖的消息,但是卻晚了一步,被雲高圖捷足先登。陶慎言志在必得,盡遣高手追蹤此事,居然將雲高圖派出的數隊人馬全部截殺,但是一無所獲。陶慎言這才知道上了雲高圖的當,於是派出最後的殺手鑭,也就是他的那個影子,親自追蹤黃氏商隊到了西嶺戈壁,這才有了朔金齒圍攻營地的激鬥。   這些事高庸涵當然不會知道,但是對於這張法陣圖卻十分好奇,想要見識一番。明谷溪知道,自己這一趟能否保住性命,並順利抵達九重門橫沙寨,完全得靠高、審二人相助,所以毅然將圖拿了出來。   這張圖毫不起眼,從外表看上去不過是一個殘破、發黃的卷軸,但是一打開,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充斥了三人的頭腦。   高庸涵的修為最高,體會也最強烈,忽然之間,彷彿感覺到自己身處在遠古洪荒之中。腳下的地面不斷地塌陷,無數深不見底的溝壑深淵縱橫交錯,不遠處是高達萬丈的滔天巨浪拍擊而來。抬頭看去,整個天空呈現出一種末日般的昏黃,昏黃中夾雜著大片的天火熔岩,從天而降。天空被巨大的閃電切成無數塊碎片,碎裂處時而鑽出一股股黑色的熏風,將所有靠近的東西絞的粉碎。忽然所有的風火雷電都被逼開,一座無與倫比的高山,帶著沖天烈焰,朝他站立的地方撞來。   這等天威,這等聲勢,即便是天地都會為之變色,更何況是身居其間的億萬渺小生靈。高庸涵勉強還能守住心神,知道這些不過是法陣圖的幻象,饒是如此也不禁生出無窮的敬畏,額頭大顆大顆的汗珠滴下,流水一般灑在沙礫上。   審香妍的修為要低了很多,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些片段,如同霧裡看花總不分明,但還是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驚。至於明谷溪,就更差了,只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壓抑,此外什麼都沒看見。   高庸涵仍舊沉浸在法陣圖的幻象之中,心頭突然浮現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就是九界坍塌時的景象?   眼見那座萬仞高山就要撞過來,忽然一道身影沖天而起,生生拖住了下墜的高山。高庸涵大吃一驚,以一己之力竟然能拖起這無邊無際的高山,只怕仙人也不過如此了。可是隨後而來的烈焰,瞬間將那道身影吞沒,跟著一聲巨響,震得天地似乎都要迸裂開來,那座高山突然碎成數塊,朝地面狠狠砸下。這時,一股渾厚無匹的巨力,帶著一片祥光朝上湧去,爆發出刺眼的亮光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高庸涵被亮光刺的眼珠生痛,半晌之後才緩緩睜開了雙眼,審香妍關切地問道:「高大哥,你怎麼了?」   明谷溪則是一臉的茫然,呆呆地看著二人。   「我沒事!」高庸涵知道,一定是自己剛才受到幻象的影響,有些異常的緣故。儘管這麼說,他還是被剛才看到的情景深深震撼,而對於這張法陣圖的來歷也瞭然於胸。當下轉過話題:「要是沒看錯的話,這張圖和萬仙大陣有關!」   「什麼?」審香妍睜大了雙眼,一臉的難以置信。   修真界至今仍津津樂道的一個典故,其內容就是和萬仙大陣有關。據說萬仙大陣是九界坍塌時,為了抵禦天劫,由仙界之主親自帶領上萬名仙人,布下的一座仙陣。天劫過後,厚土界得以保存下來,萬仙大陣便隨著仙界的離去消散一空。只是在此之後,關於這座仙陣,留下了無數的傳說。   傳說萬仙大陣共有六個陣眼,陣眼之中遺留下了上古神器,用作護持厚土界的安危。而這些神器內,還藏著驚天動地的秘密,至於這些秘密倒底是什麼,無人得知。修真界對此有著各種各樣的猜測,遂引發了無數修真者的探尋,但是多年下來,就連陣眼所在都毫無頭緒,萬仙大陣彷彿是曇花一現,沒有遺留下絲毫的痕跡。漸漸地,這個仙陣被眾人當成了一個美麗的傳說,沒有人再去白費力氣尋訪什麼神器,只有一些典籍中還有一些記載。   此時從高庸涵的口中證實,這張法陣圖居然和萬仙大陣有關,怎不令人驚訝?高庸涵自信絕不會看錯,重重點頭道:「這張法陣圖不知從何而來,但是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確定圖中的記載,是和九界坍塌有關!」   作為明谷溪而言,只不過是俗世中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傳說?但是從高、審二人的反應,加上什麼「萬仙大陣」、「九界坍塌」之類,想都不敢想的大事中,本能地感到了極度的不安。儘管他極力告誡自己要冷靜,但是說話的時候仍帶著幾分顫抖:「高老弟,審姑娘,這次你們一定要幫幫我!」   高庸涵拍拍明谷溪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驚慌:「明大叔,你不用害怕,陶慎言暫時還不知道法陣圖在你身上,只要咱們盡快趕到龍門鎮,可保一時無虞。龍門鎮怎麼說都是一個大鎮,他不可能再驅動朔金齒來襲,只是下一步該怎麼走,倒要好生籌劃一下才是。」   他說一句,明谷溪便點一頭,聽完這番話,懸了半天的心總算放下了幾分,可是仍有疑慮:「高老弟,我固然怕平白丟了性命,也怕這張圖從我手裡丟失,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   「我想請你幫我保管此圖!如果我遭逢不幸,就請你將此圖帶到九重門橫沙寨,交給我們宗主黃從山,就說我明谷溪不負所托,此生再不虧欠於黃氏商會!」   高庸涵原以為明谷溪會請自己沿路保護,沒想到他卻說出這麼一番話,微感詫異。從話中可以得知,明谷溪之所以屈身黃氏,似乎另有隱情,但是此事涉及他人私隱,不便相問。可是自己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只好直言相告:「明大叔,我另有要事,恐怕無法答應你。不過我可以保證,在這件事沒妥當之前,我會盡力護住你的安全!」   高庸涵的這番話十分懇切,明谷溪儘管失望,卻也不能強人所難,只好作罷。無奈之下朝高庸涵施了一禮,以示謝意,然後將法陣圖重新收好,就要往懷裡裝。   突然,法陣圖出現了一股法力波動,化作一道流光,朝天外飛去!    第一二六章 信仰      這一下變故出乎三人意料,明古溪只來得及「咦」了一聲,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便眼睜睜地看著法陣圖騰空而去。   高庸涵應變極快,見狀當即躍起,甩手就是一道閃電朝那法陣圖擊出,可惜仍舊慢了半步,法陣圖如流星一般瞬間消失於天際。   自獲傳了載有神果真人秘法的玉柬之後,高庸涵得權機真人許可,不用再顧忌什麼門戶之見,將玉柬上所載法術與鳳五所傳玉柬中的內容,相互印證,依據天機門和玄元宗的相關法術,再聯想到扶風余岳的御風術,觸類旁通創出了一套騰雲術。   世間均流傳著一種看法,認為只要是修真者,就可以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甚至能移山填海摶土造人。種種荒誕不經的說法還有很多,像什麼點石成金、日行千里、長生不老之類,更是深入人心。其實,這些看法都不對,甚至可以說是大錯特錯!   修真者,即使是修為高如狂尊、狂君上人、鳳五之流,如果不借助法器和靈獸,都不可能真正的踏空而行,至多只能躍到數十丈的高空,便會落回到地面上。這麼多年來,只有那些修為已經達到仙人的高度,近乎要飛昇的修真者,才能隨心所欲地飛翔於天際。而其他的修真者要想飛行,則必須借助類似於飛劍之類的法器,又或者是像審香妍的坐騎暮雲飛鶴之類的靈獸,再或者是天機門的雁仙舟之類的機關,否則根本不可能騰雲駕霧。要不然,厚土界前後數次大戰,也不可能出現修真者救援不及的情況。   這裡面只有一個例外,就是御風族修真者,他們憑借天生的異能才可以御風而行,所以才會被整個修真界所看重。像昨夜高庸涵和陶慎言那一戰,之所以能在半空斗上那麼長的時間,全是因為陶慎言的那個影子,以一種獨特的法術造出了一個虛空,高庸涵才有所依托。而像這種情形,在修真界這麼多年來,也算得上是極少見的事情。   之所以世人對修真界如此的頂禮膜拜,對修真者如此的崇拜,望之如神仙中人一般,其實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修真界多年來的有意為之。而修真界之所以能在世間享有如此高的聲望,固然有修真者身懷異能的原因,最根本的還是修真界也想得到世人的供奉,而無論這種供奉是否是出於實際需要,還是出於某種虛榮。   自古以來,九界之中無論是哪一界,修真者都是高高在上,對於世間生靈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優越。只要是修真者,無論其修為高深與否,當他行走世間時,均會受到世人的仰慕和供奉;即便是偶爾,個別修真者有仗勢欺人的惡行,於修真界的聲望也不損分毫。可以說,修真者對於各自的世界,各自的種族,都有十分深遠的影響。沒有哪個修真者願意這種影響被減弱,反而,他們總在有意無意間,盡力加強和維護這種影響,有時候一些修真者的某些作法,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會覺得有些過分,但是大家通常對此都視若無睹。究其根本,這也是人之常情。   而世人出於對生與死的本能恐懼,對世事難料的無助,也使得他們需要有一個信仰,需要有一些「高人」來指點他們,以便趨吉避凶。這些在常人眼中,幾乎無所不能的修真者,不正是這麼一種「高明之士」麼?既然是各有所需,而且這種需要又恰好符合各自的心態,那麼結果就可想而知了。一個是沒有神都會造出一個神的普通大眾,一個是極力想在世間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和信仰自己的大眾,兩者可謂是一拍即合,所以說修真界和世間的關係,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成是仙界和修真界的縮影。   仔細想一下,我們不正是生活在各種各樣的神祇之下麼?我們不正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精神寄托麼?說穿了,不過是源自於我們內心深處的一種無知,和一種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恐懼而已!修真界的地位和影響力之廣,便是這個道理,這種情形,就算是發生了九界坍塌這種天變,也仍然沒有絲毫的改變!   但是有一點,無論是何種生靈,他們總是有一種追尋本源所在、本源為何的衝動,在修真界,修真者將其歸結為感悟「天地」、體悟「道體」。也正是這種探尋真相的渴望,才有了今天的修真,才有了今天令人眼花繚亂的修煉法門。在如此眾多的修真者中,高庸涵無疑是最幸運的人,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高庸涵的這個騰雲術,來自於玄元宗的御劍之術、天機門的機關、御風族的天賦、和精鑄鬼工的煉器等四個法門,其中還包括了,連他本人也不知道的幽冥界的陰魂之術。儘管這個騰雲術還很不完善,僅僅只能躍升到百丈的高度,比之真正的騰雲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僅此一項,就足以載入史冊。高庸涵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多年之後,他的這個騰雲術,雖然名字如此的直白空泛,卻影響了整個後世的修行。   審香妍無疑是這一創舉的見證人,她清晰地看見高庸涵在躍升了數十丈之後,很輕鬆地凌空虛踏了一步,便又升高了數十丈。就是這凌空的一步,其中的難度不言而喻,審香妍甚至都有些懷疑,高庸涵倒底是不是有神靈附體,要不然怎麼這麼厲害?   幾道電光劃過,垂弦術擊空,高庸涵無奈地回到了原地。這下傾盡全力的一擊,畢竟還是空手而歸,事關萬仙大陣的法陣圖,終究不見了蹤影!   在萬里之遙,遠隔千山萬水的高山之巔,一個俊朗的身影,神情肅穆地從一座法陣之中,伸手牢牢抓住了這個堪稱稀世奇珍的法陣圖,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這個神秘的身影靜靜地看著法陣中,高庸涵無奈落回地面的景象,第一次湧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叫高庸涵的修真者,究竟是何來歷,居然能在自己面前還有還手之力?此時,他的心中沒來由地生起了淡淡的憂慮,以他的修為和掌控的勢力,竟然在此刻有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念頭:要不要提早解決高庸涵這個障礙?   如果紫袖得知這個情形,一定會為高庸涵感到驕傲;如果詭門第一任宗主詭鵬得知此人的想法,一定會對高庸涵刮目相看;如果拓山還活著,看到這個場面,一定會認為高庸涵是玄元道尊的繼承者。而此時,高庸涵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修行了一年多一點,修為勉強進入一流境界的修真者!那個身影想了半天,終於搖了搖頭,將法陣一收悄然而去。   西嶺戈壁,與此同時高庸涵卻一臉的懊惱,剛才那一下靈力已然發揮到極限,但是仍無法留住法陣圖。落地之後歉然對明古溪說道:「明大叔,很抱歉,我沒有本事留住那個法陣圖!」   明古溪面如死灰,猶自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失魂落魄道:「我把那張圖給丟了?」   明古溪的這個反應,高庸涵和審香妍看在眼裡,都有些不忍和同情;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想一想,就知道明古溪此時的心情必然十分難過。從他剛才跡似於遺言的那番話,就可看出他與黃氏商行之間,必然有極大的關係,而此時如此重要的一張法陣圖,居然從他手中生生飛出了天際,其心中的詫異與愧疚可想而知。   高庸涵見狀,擔心明古溪憂慮過度損及心神,伸手按住他肩頭,一股靈力探入他體內,大聲說道:「明大叔,這件事你不必自責,連我都沒有法子阻攔的事情,試問你又如何能敵?」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幾乎聲色俱厲。   每說一句話,靈力便加強一分,明古溪心頭一陣劇震,話音剛落便回過神來,茫然道:「就算不是我的錯,可我該如何交代?」開玩笑,連陶氏宗主都忍不住出手搶奪的東西,以這等離奇的方式丟失,任誰都無法接受。   這的確是個難題!大丈夫當言而有信,這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迴避的話題!就算是換作高庸涵,受人之托而無法忠人之事,其情雖說得過去,但是其理卻實在無可逭!   有了這十多天的交往,明古溪此人儘管不乏市井之氣,卻不失為性情中人,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當援之於手,當下凜然道:「明大叔,這件事我可以為你做證!」   「你?」明古溪只知道高庸涵的姓氏,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倒是高、審二人起初刻意迴避的話題,所以他的這個反應也很正常,不能怪他。   「不錯,是我!」高庸涵正容道:「我高庸涵說話算數,一定不會讓你背負這個冤屈!」   明古溪聞言大驚:「你說什麼?你是高庸涵?是那個被稱為『人傑』的高庸涵?」   「如假包換,他就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審香妍接過話題,斬釘截鐵說道。   「高庸涵?他,他不是已經死了麼?」明古溪猶自不信,顫抖的手指指向高庸涵。   「我沒有死!」高庸涵胸中迸發出無盡的豪情,傲然自指:「高庸涵真就有那麼大的名頭,值得我去假冒他麼?」這句話的意思十分明顯,高庸涵就算再了不起,也不過是人族的「人傑」而已,以一個修真者,的確沒有必要去假冒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死去的人。   這句話一出,明古溪呆了半晌,死死地盯著高庸涵。換作自己的族人,在此時此刻多半都會嘲笑他,堂堂的道祖後裔,堂堂的千靈族人,什麼是時候變得這麼俗不可耐?可是他與黃氏的關係太過特殊,不由得他不盡心盡力,試問誰會自甘墮落,誰會背離自己多年以來的習俗?他實在是沒有辦法,要不是高庸涵的這句話,他的結局鐵定只有一個——以死謝罪,僅此而已,所以他不能不慎重!   呆立良久,明古溪終於相信,面前的這個面露滄桑,長髮飄揚,頜下留著短髯的人族,就是那個令修真界都為之側目的高庸涵!   人就是這樣,當你已經走投無路心懷死志,卻發現還存有那麼一點生機時,你就會變得不顧一切去相信追求那個希望。明古溪也不例外,猛然抓住高庸涵的雙手,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就是高帥?我信你!只要你陪我去九重門,去橫沙鎮,我就能得救了!」   高庸涵知道自己在南洲大陸有幾分名氣,他原以為這歸功於智鍾大師的那句評語,但是他沒有想到,「高庸涵」這三個字竟然有如此的信譽!心情激盪之餘,還有沉甸甸的責任,當下沉聲應道:「我答應你!」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像答允鳳五,答允蟲齡,答允權機真人一樣發自肺腑:「明大叔,我一定陪你去橫沙鎮,陪你去見黃宗主!」    第一二七章 打探      明古溪的感動毋庸置言,除了不住地道謝之外,只能叩首說一句話:「這件事之後我如能苟活,必定供一個長生牌位,日日祈福高帥長命百歲、順心如意!」   話語中帶有些許哽咽,而聞者卻並無歡喜之情。高、審二人始終都沒問明古溪和黃氏的關係,因為這已不重要,能幫助弱者,令二人欣慰之餘更多的則是辛酸!修真界和世間的關係,更多的只是某種程度上的利用,他們兩人對於這一點可能並不明瞭,只是依據自心的善良,將其想像為是能力上的差異而已。   審香妍經此一事,明白了許多道理,如果說起初她還是懷有初涉江湖的好奇想法,那麼此刻,她無疑意識到了很多修行的非凡意義。而高庸涵則更進一步,他想的最多的是,修行的目的也許並非完全為了自己,其實也可以為世人盡心謀利!真正說起來,普通百姓的疾苦,興許才是修真者真正應該面對和正視的,只是這麼一來,仙界又為何存在呢?世間如此多的辛酸苦楚,仙界置若罔聞又是為何?這個問題太深、太大、也太空泛,內中的點點滴滴又有多少人注意到了,這不是哪一個人所能改變的,惟有暫時放下。   有了高庸涵的這個保證,明古溪明顯輕鬆了許多,不知不覺間,三人離大隊已經落後了一大截。巨磷川特意在前面專程等候,待三人近前,朗聲笑道:「二位大師,明先生,咱們加快腳步,在明天入夜之前趕到龍門鎮。」   「有勞有勞!」高庸涵笑道:「是我疏忽了!」   「大師客氣了!」巨磷川十分恭敬,他是源石族人,也是一個直性子的人,他很清楚要不是有高、審二人相助,整個商隊三四百號人昨夜已經全部葬身於山崗之上。源石族人天性率直,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和鐵南已經說妥,到了龍門鎮再重重感謝兩位大師。」   儘管人族和源石族之間有過多次衝突,但是十多天的相處,高庸涵對他們那種直爽很是欣賞,聽到巨磷川句句不離「大師」二字,當下笑道:「巨頭領不必如此拘禮,我和舍妹雖然學了點法術,但是絕擔不起『大師』的稱呼,你叫我高老弟就是了。」   巨磷川看高庸涵其意甚誠,感到有些為難,拍了拍腦袋大嘴一咧:「那好,我就稱你們作高先生和審姑娘,另外你們也不用叫我什麼頭領之類的,直接叫我老巨好了。」   「行,老巨就老巨。」說完四人同時哈哈大笑。   巨磷川昨夜被朔金齒咬傷,身上有多處破損,尤其是胸前一道傷痕,幾可看見內中的石魂,審香妍十分好奇,抬頭問道:「老巨,你傷的這麼重,不礙事麼?」   「我們的身體都是用岩石拼起來的,只要石魂沒事便沒什麼大礙,到時候再加一些岩石,打磨一下就可以了。」   「這裡遍地都是石頭,怎麼不用呢?」   「哈哈哈!」巨磷川伸手從地上拔出一塊巨大的岩石,手上一使力,那塊岩石紛紛破碎,跟著搖頭道:「這些石塊質地不好,等到了龍門鎮那裡,專門有一個石料場,是我們源石族修補身體的地方。」   「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審香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都說源石族人喜歡收集靈石,果然是用來修補身體的。」   巨磷川笑笑不答,四人很快追上大隊,當夜宿營時,大家小心了許多。可以說除了審香妍和明古溪以外,無人知道這是陶慎言的暗中偷襲,但是經過驚心動魄的一夜,眾人對於朔金齒的兇猛是深有體會了,所以這夜防守的極其嚴密。鐵南親自帶著剩餘的手下,幾乎把附近的巨石全部起了出來,裡三層外三層將營地圍得嚴嚴實實,並安排了好幾隊人手四下巡視,以便能隨時做好應變。   高庸涵也不敢怠慢!這張法陣圖事關萬仙大陣,陶慎言既已親自出馬,昨夜失手定不會善罷甘休,況且敵暗我明,所以更要小心。於是找到明古溪,翻箱倒櫃,總算在一個死去的行商遺物中,發現了十多桿小令旗。這些令旗都是極其普通的那種,旗桿和旗面都是很一般的材料,杏黃色的旗幟上只有一個紅色的「令」字,是俗世間的道士和術士用來招魂用的。   高庸涵將就這些令旗,在上面重新畫了一些符篆,然後按照左三右四的排列,在石牆外側插下了七桿令旗,布了一個鐵旗陣。審香妍也沒有閒著,問清楚了鐵旗陣的用處之後,又在七桿令旗上,分別注入了一些靈光。   眾人對於高庸涵和審香妍二人,已經有了一股近乎盲目的信心,看見這七桿令旗,雖不知這是什麼陣法,無形中也安心了不少。可是今夜卻出奇地平靜,除了間中偶爾傳來的幾聲吼叫,連一隻朔金齒的影子都沒見到。在提心吊膽中,迎來了第一道曙光。   一大早,隨著巨磷川的一聲吆喝,營地再次熱鬧起來。商旅們收拾行囊,雜役們歸整土犀獸,鐵南等人則去掉營地四周的巨石,忙亂了小半個時辰,重新集結成一列,浩浩蕩蕩朝龍門鎮進發。   高庸涵對於昨夜的平靜,猶有幾分疑慮。按照巨磷川和鐵南的描述,朔金齒多是晚上活動,陶慎言既然可以操控這種怪獸,不可能不知道昨夜是龍門鎮之前最後的時機。可是他居然能隱忍不發,莫非想在龍門鎮下手?   將這個疑慮一講出來,明古溪就大搖其頭,邊走邊說:「朔金齒壓根就不敢靠近龍門鎮,至少在方圓五十里之內,這些怪獸是絕不會出現的。所以陶氏宗主即便是出手,也不可能借助朔金齒。」明古溪顯然對朔金齒懼怕到了極點,所以越是接近龍門鎮,心頭越是踏實,言語中不免流露出幾分想要盡快趕到龍門鎮的急切。   審香妍接口問道:「這是為何?以朔金齒的強悍,難道說龍門鎮還有更厲害的應對之法麼?」   明古溪笑道:「審姑娘,你從沒來過西嶺戈壁,有些事可能不太清楚,這其中有一個原因在裡面,我一說你就明白了。」   龍門鎮自古所無,是源石族在西嶺戈壁開始採掘靈石以後,隨著商旅行人的日益增多,尤其是黃氏商行的涉足,才漸漸形成今天的規模。龍門鎮四周分佈著大小數十座礦山、礦洞,裡面真正負責開採的,並沒有多少源石族人,而是一些色彩斑斕、醜陋之極的大蟲子。這些大蟲子單論起來,其凶殘之處比之朔金齒更加令人生懼,也不知源石族是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能將其馴化、役使。   聽到這裡,高庸涵心中微微一動,對明古溪口中的那些「大蟲子」,感到非常好奇,暗暗與焚天坑聯繫了起來。不過要想瞭解真相,只有待抵達龍門鎮後再說,於是繼續聽下去。   這些蟲子生命力十分旺盛,而且天生好胃口,只要是活物,無論什麼都能下肚,要不是有源石族人管束著,過往的商旅只怕都會成為他們的口中之物。據說有那麼幾次,幾隊朔金齒無意間闖入龍門鎮的範圍,結果驚動了那些大蟲子,被吃了個乾乾淨淨,就連源石族人事後也是暗暗心驚。   「明大叔,朔金齒真是被那些蟲子給吃了?」審香妍和朔金齒交過手,對於它軀體的堅硬緻密深有體會,實在是很難想像,這麼一種堪比鐵石的怪獸,也會被別的怪獸給「吃了」。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世間的事很難講!」明古溪搖搖頭,神情間也似有些難以置信,繼續說道:「說來也怪,那些蟲子可以分泌出一種黏液,能將朔金齒的表皮全部腐蝕掉。另外,源石族之所以役使這些蟲子,據說也是看中了這一點,因為開採了幾百年,現在的這些礦道越往下越難挖了。」   「怎麼個難挖?」高庸涵直覺地將這件事,和自己要尋找的息壤聯繫了起來。一路上他並不是不想打聽,只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而且息壤之事連修真者都知之甚少,所以更難以啟齒。此時明古溪言者無意的一句話,令他頓時生出了幾分希望,當即追問。   「具體的就不知道了,我還是上次經過龍門鎮時,聽老巨和他的族人在閒談中提及,說是越往下挖,沙石泥土越硬,就算是源石族這麼大的力氣,都很難掘進。而且更奇怪的是,到達一定的深度以後,不管每天挖走多少土方,到了明天早上一看,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化。所以——」明古溪的聲音突然降的很低,略有些神秘地說道:「他們源石族內部都有一個看法,說西嶺戈壁底下一定埋有什麼寶物!」   審香妍一聽心頭狂跳,不由自主地望向高庸涵,高庸涵也幾乎可以確定,明古溪所說的那處礦道下,極有可能就是息壤所在。想到困擾七蟲族四百多年的存亡大計,化解的關鍵就在眼前時,饒是高庸涵心志堅毅,也忍不住有些激動。   明古溪初時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正容道:「高帥,你可是對這地底下的寶物有什麼想法?」明古溪雖然沒什麼修為,但是察言觀色的本事倒很厲害,單從二人的神色就知道他們對這個寶物知之甚詳。吃驚之餘,轉念一想就釋然了,身為一個修真者,對寶物有希求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他們對自己有恩,當下便打算在此事上盡一份心力。   「不錯,這件寶物事關數萬生靈的性命,還請明大叔指點一二!」既然被明古溪看了出來,高庸涵也沒必要再隱瞞,當即承認。   「哦?」明古溪原以為高、審二人只是對這件寶物感興趣,不想其中還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肅然道:「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但是細節就無人清楚了!這裡畢竟是源石族的地盤,而且他們一向對於靈石寶玉看的很重,更是將這件寶物視為禁臠,所以要想起出寶物只怕很難!」   源石族天性不擅作偽,儘管族中的修真者一再告誡,要族人保守秘密,這件事還是慢慢流傳了出去。不過多數修真者對此嗤之以鼻,試想,誰會把自家發現的寶物,就這麼輕易地說出去?況且以源石族對於山石的天賦,足足挖了不下六七百年,至今仍一無所獲,如果真有寶物的話,那這件寶物也未免太神奇了一點。曾有一些修真者懷著獵奇的想法,暗中潛入。但是整個西嶺戈壁底下,無數的礦道縱橫交錯,甫一入內如入迷宮,而且地底還有成群結隊的大蟲子,可謂是危機四伏,到最後都是鎩羽而歸。其間頗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源石族修真者,並沒怎麼出手制止潛入者,這也更加坐實了寶物的說法,不過是謠傳罷了。   「這麼看來,這個說法好像不太靠得住?」審香妍聽了,不免有些洩氣。   「不然!」明古溪沉聲道:「我雖然不知道那個寶物具體在什麼地方,但是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確定真有其事!」    第一二八章 礦井      明古溪這麼肯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在裡面。那還是在十幾年前,明古溪跟隨黃氏商隊,第一次來到西嶺戈壁,第一次見到了那些深不見底的礦坑,當然這還得歸功於巨磷川。   當日巨磷川與之交談的族人,便是西嶺戈壁的礦脈總管,此人同巨磷川一樣隸屬於玉石部落,叫石義山。石義山這個人天生是大不咧咧的性格,話很多且愛吹牛,巨磷川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問及最近的靈石採集情況,石義山便藉著話題,一直談到了故老相傳有關地底寶物的那個傳說。   交談之際,對於地底寶物的神奇,石義山說的活靈活現,有鼻子有眼。明古溪初時只是當成故事在聽,一點都不相信,可是聽到最後,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說這西嶺戈壁地底下埋有寶物,然則修真界為何沒有探察出來?再者說了,你們巨擎閣又為何不加以防範?」   石義山當時就急了,生恐他不相信,接口道:「我騙你做什麼?那些修真者找不出來,是因為這底下的凶險遠非常人想像的出來,而且族裡的修真者另有打算,你們這些外人怎麼可能知道?」   當石義山越說越細就要說到關鍵處時,幾個源石族武士突然衝了過來,把他給拖到了一邊。等到第二天便再沒見過石義山了,只說有事去了別處,再後來,第二次來龍門鎮時,才聽說礦脈總管換了一個人。巨磷川多方打聽才知道,石義山已經因為犯錯,被調回了倚剛山。這件事如果放在一般人,聽過也就算了,但是明古溪心思細膩,一番聯想,很容易就判斷出,石義山的犯錯很大程度便是因為口無遮攔,洩露了族中的秘密所致。此後數次往返,途經龍門鎮時,明古溪都有心留意,發現此處的源石族人對於地底寶物一說,均避而不談,這愈加證實了傳說是確有其事。   這一舉動倒不是明古溪喜歡探人隱情,純是好奇心太盛所致,想不到此時會在無意中幫了高庸涵的大忙。反過來說,要不是高、審二人屢屢施以援手,明古溪心存感激又自覺無以為報,深知輕重的他也不可能將別人的隱秘說出來。可見,善有善報,也自有一定的道理。   「嗯,這就是了!」高庸涵聽完明古溪的這番話,深深點頭:「源石族這麼做的確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看來息壤確是在這裡,只是具體在哪裡,倒要費一番周折了。」   「高帥,這裡畢竟是源石族一家坐大,還是謹慎些好!」明古溪擔心高、審二人過於急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當下毛遂自薦:「不行的話,我先去打探一下,再做計議如何?」   高庸涵知道明古溪是一片好意,但是卻不便接受。因為這麼一來,極有可能將明古溪置於險地,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不就成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麼?擺了擺手謙謝道:「明大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勞你費心了。」   牽扯到修真者的事情,俗世中人當然不便也不能插手,聽了高庸涵這個說法,明古溪點點頭不再多說。由於聊的是極為隱秘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又落在了後面,三人當即催馬追上了商隊。行至近處,守在商隊後面的商隊武士,以及幾個源石族武士,均對高、審二人頜首示意,神態十分恭敬。   此時已是時至近午,陽光毒辣之極,眾人找了一處石壁下的陰涼之地,暫做休息。鐵南不敢大意,安排了部分人手警戒,而巨磷川同樣將商隊武士派了出去,守在各處高地。朔金齒白天幾乎從不活動,高庸涵也就沒有再佈陣,只是放出部分神識,牢牢鎖定方圓五里之內,以防陶慎言突襲。   現在是七月底,正午十分的戈壁溫度相當高,今天更是異常的炎熱。暗紅色的山峰在無盡的戈壁中隨意散落,光禿禿的地面在烈日暴曬下愈發的荒涼,碧藍的天空上不時落下幾道炸雷,激起一道道煙塵,伴隨著悶響平增了幾分燥熱。   除了高、審二人不懼寒暑之外,那些源石族人在這熾熱的天氣下,也不禁有些焦躁。至於那些商旅,則更加不濟,一個個人困馬乏,就連土犀獸也沒了精神,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巨磷川和鐵南商議了一下,反正離龍門鎮只有七十餘里的路程,最多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所以乾脆多休息一下,等到了未時再動身。高、審二人聽了這般安排,自然無可無不可,逕自躍上一側的石壁,極目四望。   算起來,眾人在西嶺戈壁已經行進了半月有餘,此時已是深入戈壁腹地。這裡的地形頗為奇特,一座座高不過百丈的石山,如同石筍一般插在地上,每座山之間相隔里許並不相連。無論是天空中還是地面上,沒有見到任何動物,零星的幾株荊棘籐蔓,不但沒有增添些許的生氣,反而使得整個戈壁愈加死氣沉沉。   「高大哥,前夜那麼多的朔金齒,莫非都藏在地下麼?」二人目力遠勝常人,卻連一隻朔金齒的身影都沒見著,若非親身經歷,實在很難想像這茫茫戈壁之中,還生活著那麼多的怪獸。   「想來應該是吧!」高庸涵抬頭望著遠處的一道炸雷,對於如何獲得息壤,默默籌劃著該如何措手。   審香妍曾聽高庸涵大致講過七蟲族的一些事情,對於七蟲族的遭遇十分同情,見高庸涵雙眉緊皺,知道他是為息壤的事情擔心,轉而問道:「明大叔說,源石族人操縱了一大批蟲子,幫忙採掘靈石,那些蟲子是否就是你曾見過的七蟲族人?」   「從他的描述中,這個可能性極大,我身為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自不能視而不見。」高庸涵暗暗搖頭,沉聲道:「說不得要費上點力氣,打探一下他們的情形,然後再相機而動。」   「如果真的是七蟲族人,又被源石族奴役,難道還要和源石族交涉一番?」   這個問題高庸涵不是沒想過,可是每次一想都覺得頭大無比,如果真是審香妍說的這種情況,將會非常棘手,當下苦笑道:「要真是這樣,只好上一趟雷神堡了。」   雷神堡在西嶺戈壁的西北部,是源石族在此最大的一個據點,相傳還是拓山當族長時所建,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了。源石族在南洲大陸採掘、收集到的所有靈石寶玉,統統存放在堡內,由巨擎閣的高手負責看守,最後再統一運回倚剛山,所以雷神堡是源石族在南洲大陸的核心所在。無論是龍門鎮,還是古堰雄關,包括各處礦山,均得聽命於雷神堡。   「什麼?」審香妍憂心忡忡道:「那這麼一來,你豈不是又要身處險地?」   源石族和人族之間,歷來就是積怨重重。雖然鐵南等人對高庸涵心懷感激,但那畢竟源於俗世對於修真者的一種敬畏,自從拓山慘死東陵道之後,巨擎閣遷怒於天機門,對於人族修真者視若死敵。這就是說,人族修真者路過西嶺戈壁,只要不遇到源石族修真者,就沒有什麼大礙,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把這麼大的地方,全部禁制起來,不許人同行。但是高庸涵要是親上雷神堡,就不好說了,源石族出了名的性格暴躁,能否心平氣和地聽明來意,實在難說得很。   高庸涵看到審香妍憂形於色,對於剛才那句隨口一答頗為失悔,沉吟道:「這只是一條其中一個辦法,也不一定非去不可,我如果要去的話,一定會告訴你的,不用擔心!」   審香妍知道高庸涵是有擔待的性格,明白他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自己,輕輕歎了口氣,低下頭去不再說話。高庸涵輕輕拍了拍審香妍的肩頭,同樣是默然不語。   良久,審香妍突然破顏一笑,輕聲說道:「高大哥,我們下去吧!」   高庸涵側著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妍兒,你不生高大哥的氣了麼?」   「我並沒有生氣,只是擔心你!」審香妍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柔情,臉色微微一紅,柔聲道:「我還記得出門前你的那番話,我知道,我的高大哥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天生就是要面對重重艱險,所以我不該攔你!」   「妍兒!」高庸涵猛地握住審香妍的雙手,放到自己胸前,不住地點頭。   審香妍輕輕靠在高庸涵懷裡,喃喃道:「什麼苦楚我都不怕,就怕像在墨玄莊和前夜那般,突然看不到你的身影,心裡沒了著落!」   「妍兒,我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我答應過你,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這時巨磷川招牌式的大嗓門又喊了起來:「未時已到,準備走了,起來,起來!」   一陣忙亂,重新整好隊形,眾人繼續上路,高、審二人輕飄飄躍回地面,仍舊和明古溪一道拖在最後。休息了大半個時辰,行程加快了不少,走了十幾里地以後,已經能遠遠看見幾個由巨大石柱搭建成的礦井。離礦井越來越近,所有人的心情都放鬆了不少,到了這裡已經進入到龍門鎮的範圍,意味著可以在日落前趕到龍門鎮,大家開始有說有笑,不再像上午時那般沉悶。   巨磷川總算鬆了口氣,大聲對眾人喊道:「到了龍門鎮,我請大家喝酒,今日只管放開了量,咱們一醉方休!」   眾人轟然叫好,甚至有些人開起了玩笑:「巨頭領請客,誰也不能裝孫子,誰要是不喝醉,趕明兒出發的時候,就罰他自己扛著貨物!」   「哈哈哈!」眾人聽了忍不住大笑,遭受朔金齒襲擊而損失慘重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高、審二人感受到眾人由衷的歡欣,也自開懷一笑,心情好了許多。明古溪則為二人一一解釋,指著路邊的礦井說,這些礦井都是源石族人所建,專門用來開採靈石。審香妍對於源石族人所看重的靈石寶玉十分好奇,縱馬奔到近前細細觀看,就見一些源石族人站在井邊,用絞索不斷絞起一筐筐石塊。可是令她失望的是,這些石塊看上去十分普通,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只得悻悻然回到高庸涵身邊。   明古溪笑道:「要是這麼容易得到,哪裡還能稱為靈石?這些石塊拉回龍門鎮之後,還要經過特殊的法陣淬煉,取其精華才能初步成型。」   「原來如此!」審香妍恍然大悟,跟著又興致勃勃地問道:「那個淬煉靈石的法陣,可以去看看麼?」   「那可不成,那裡有源石族重兵護衛,外人是進不去的。」看到審香妍有些失望,明古溪賣足了關子才笑道:「不過你可以求你的高大哥去找鐵南說一說,只要他願意帶你們進去,光看一看也不是什麼難事。」   「哼!」審香妍俏臉一紅,嬌羞道:「明大叔什麼時候也開始作弄人了,我自己去找鐵南說,諒他也不會拒絕!」……   高庸涵早已習慣了審大小姐的脾氣,淡然一笑,正要說話,那邊的一處礦井邊,幾個源石族人突然暴喝連連。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    第一二九章 強弱      就見地面一陣劇晃驟然塌陷,在「轟隆隆」的悶響聲中,激起漫天塵土,以那座礦井為中心,一個深坑向四周急速蔓延開來。轟鳴聲由遠及近,瞬間就到了身前十餘丈的地方,與此同時,就聽見鐵南一聲暴喝:「不好,礦道塌了!」   這一聲話音未落,眾人魂飛魄散,轉身撒腿就跑。土犀獸的反應最快,不等人催趕便狂奔出去,一部分人反應不及,連人帶馬跌進深坑之內,一時間人仰馬翻。   明古溪掉轉馬頭,大喊道:「快跑!」順手牽著審香妍的馬韁,疾馳而去。   高庸涵來不及多說,一桿令旗脫手而出,釘到地面上,然後反身一道指風戳到審香妍座下的馬股上。這一下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地面坍塌到他身前三尺噶然止住,待看到審香妍和明古溪已經衝到十丈開外,當下不退反進,朝塌陷的礦道撲了過去。   審香妍大驚,口中連呼「高大哥,高大哥!」回頭看時,高庸涵卻已沒了蹤影。她本想跟著一同返回去,但是在這等天災面前,還是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惟有先退下去再說。   高庸涵一躍進深坑,放眼望去,無數的塵土飛揚,根本看不清深坑內的情形,隨著身形下墜的越落越快,不由得有些失悔自己過於孟浪。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基於常人所謂的「靈機一動」。   雖然不清楚這座礦井為何坍塌,但是這無疑是難得的機會,因為源石族對於礦井一定是守衛森嚴,要想人不知鬼不覺地嵌入礦道之內,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趁著這個機會,深入到礦道內查看一番,就算事後追究起來,也絕不會有人想到他是有意如此,只不過這礦道的深度超出他的預計,幾可稱得上是深不見底。   高庸涵畢竟是修為高深的修真者,而且也不是那種患得患失的性格,既然跳了進來,當然不願就此罷手。當下放出神識,極力探測下方,同時根據上次在天機峰外遇到金辰的那次經歷,按照記憶中自己剛才站立的那個方向,一道閃電擊了出去。垂弦術早已被他運用的出神入化,甫一接觸到石壁便牢牢抓住,可惜那桿令旗蘊含的法力太弱,也只微微延緩了一下,那截石壁隨即坍塌,垂弦術頓時失去憑仗,身形再度往下墜下。   高庸涵臨危不亂,就憑這短短的一瞬,勉力穩住身形,使自己下墜的勢頭為之一緩。此時神識已探到在右前方三十餘丈的地方,有一個身影居然紋絲不動,左腳朝虛空一踩,騰雲術施展開來縱身朝那邊飛去。人在半空,無數的石塊當頭砸了下來,根本無法躲閃,高庸涵左手朝天一指,一股渾厚的力道在頭頂形成了一朵傘花,如同閒庭信步一般,飛到那身影旁邊。定睛一看,卻原來是一個源石族人,牢牢嵌在一個巨大的石柱表面,才沒有摔下去。   原來這個源石族人在礦井坍塌之時,恰好離石柱不遠,地面一陷下去便朝石柱跳了過去,總算在半空中抱住了柱子。這些石柱至少有二十餘丈粗細,每根都長達數百丈,重量更是在數十萬斤,專門用來支撐礦井,所以根基打的極深,居然在坍塌之際不受絲毫影響。這個源石族人見有人來,驚呼道:「你是何人,不要命了麼?竟然敢擅闖礦井?」   就只這一句話,就可看出源石族人於礦井的防衛何其嚴密,在此等情形下,這個源石族人仍在追問自己的身份。高庸涵敬佩此人的盡忠職守,朗聲答道:「我是路經此地的商旅,礦井坍塌時不慎墜入深坑。」   源石族人通常都比較粗心,聽高庸涵這麼一說,神色一緩大聲說道:「既然如此,你還不趕緊想辦法出去,難道留在這裡等死麼?」   「好,好!」高庸涵不願多事,打算繞到石柱後面,順著柱子往下探查,隨口敷衍著朝一側飛去。   不想此時坍塌漸漸停止,頭頂上的石塊越來越少,塵土不像剛才那般濃烈。那個源石族人看清了高庸涵的模樣,先是一驚,隨後再看到他可以御空而行,從容不迫,這才反應過來,怒喝道:「原來你是人族的修真者,還敢騙我,受死吧!」說完,硬生生從石柱中鑽了出來,一揚手,幾塊上百斤的巨石朝高庸涵凌空擊去。   高庸涵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源石族人也是一名修真者,不過從他的出手可以看出,此人至多只能算是低級門徒,修為極低。不屑恃強凌弱,一道閃電從指尖彈出,將那幾塊巨石擊的粉碎,口中說道:「我沒有惡意,何必如此?」高庸涵身形既已暴露,便不必再繞到石柱後面,當下朝深坑內飛去。   那個源石族人知道自己不是來人對手,卻毫不畏懼,職責所在,絕不能放任外人私自闖入礦道,一咬牙合身朝高庸涵撲來。這一下大出意料,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五丈,而且高庸涵在下,那人在上;加上源石族人的身高均在十丈開外,高庸涵待到驚覺已然躲閃不及,被那人給抱了個正著。   那個源石族人臨空躍起,帶著高庸涵急速朝下俯衝而去,其勢如同流星一般,瞬間就下降了數十丈。以這樣的速度和重量掉下去,摔到地上的話,饒是源石族人身軀強悍無比,也必然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而高庸涵也必然在劫難逃。但是那人毫不顧及自身生死,見如此輕易便抓住了來人,心中大喜,雙膀一較力,便要將高庸涵給擠碎。而這一切,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所發生的事情。   高庸涵人在半空,腦子卻十分清醒,知道只要稍一猶豫,便是同歸於盡的結局。此時惟有使出殺招,不敢有絲毫的遲疑,渾身靈力急速運轉,大喝一聲:「開!」   靈力噴湧而出,一道白光閃過,從那個源石族人身體間的空隙穿過。那人一臉的詫異,手上的力道全失,跟著一鬆,眼睜睜看著高庸涵輕輕巧巧躍到石柱上,接著轟的一聲,渾身被炸得粉碎。   高庸涵本不願濫殺無辜,但是剛才的形勢實在太過危急,沒想到自己高出對方數倍的修為,都險些喪了命,逼不得已才出重手將其擊殺。看到隨風消散的碎石,高庸涵有了一種勝之不武的感慨,同時也對源石族人的勇武很是欣賞,心頭默念道:「這位老兄,要不是你逼我如此,我也不會對你出此重手,你泉下有靈不要怪我!」   經此一事,也使高庸涵明白了一個道理,修為固然重要,但在沒有達到通天徹地、經天緯地的境界之前,對敵時並非百分之百地管用。臨敵時,還有一樣更重要的東西,就是勇氣!這種勇氣除了在兩軍對壘時,有極其重要的作用以外,在修真者對決之時,同樣重要!修為的高低,並非是決定結果的唯一因素!   這種經歷,其實他早就遇到過,從初次和魁豹聯手對付屍頭蝠王時,便是如此,只是從未像今天這般刻骨。這裡面當然也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先後遇到的勁敵,均是修為高深的修真者,而他也總是處於一種相對弱勢的地位。雖然屢逢危難,卻總是仗著不屈的鬥志,和超人的勇氣屢屢化險為夷,哪裡像今天一樣,居然被一個毫不起眼的修真門徒,弄得險些喪命?所以,今天這次險境,對於他日後反而有莫大的好處,使他明白了不能輕視任何一個敵手的道理。   定了定神,高庸涵深吸一口氣,朝下望了望,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底下的礦道了。正要縱身躍下,突然心生警覺,當即凝身不動,靜觀其變。   這時,從那底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唏唏唆唆,無數色彩斑斕的蟲子冒了出來,朝四周擴散開來。高庸涵一見大驚,這些大蟲子果然是七蟲族人,而且從那外表看起來,正是紅絲蟄蟲!   這些蟲人不像焚天坑內的那些族人,沒有一個直著身子,彷彿已經忘了自己也是九大種族之一,也曾是盛極一時、擁有靈胎可以修真的生靈。他們趴在地上,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坑底仍有一些摔落下來,猶自殘存一絲氣息的源石族人,見到潮湧而來的蟲人,紛紛驚呼起來,有些人掙扎著站起來,似乎想要反擊。可是那些蟲人毫不理會,衝到他們身前,嘴裡噴出一股股猩紅的黏液,瞬間便將源石族人軀體上的岩石腐蝕,跟著爭相將其體內的石魂吞噬掉。   「源石族果然在奴役七蟲族!」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幕慘劇,看著這些蟲人一個個都渾渾噩噩,變得如同野獸一般,高庸涵大為心痛:「七蟲族的慘況,何時才能結束?」   自從有了焚天坑的那段經歷,高庸涵便對七蟲族生出了深深的同情。想起蟲齡的老淚縱橫,狂尊險些入魔的遭遇,和枯鏑等人的殷殷期望,還有自己千鍾閣大法師的身份,高庸涵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統統住手!」   聲音在深坑內迴盪,那些蟲人聽到聲響紛紛抬頭,渾濁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清明,反而是那種彷彿看見美味般的貪婪,嘶吼著朝石柱撲來。高庸涵見狀,知道這些紅絲蟄蟲心神已然迷失,大為失望,但還是決定試一試,按照當日枯鏑所授的方法,默念口訣,跟著一道道靈力擊出,異象環生。   在高庸涵四周,突然出現了重重幻境,空間宛如被撕裂,若隱若現中隱約可見一座神山聳立,神山之上更有無數如形如巨鐘一般的神殿。幻境一閃而過,隨後是一個鬚髮皆白長可垂地,渾身籠罩在一片祥光之中的蟲人老者,緩緩現身。這個老者,不同於高庸涵所見過的任何一個蟲人,渾身晶瑩雪白,不但沒有普通蟲人的那種醜陋和凶殘,反而一派道骨仙風,令人生出一種頂禮膜拜的感覺。   這個老者一出,眾多蟲人均是一愣,福如心至,似乎被勾起了骨子裡的崇敬一般,竟然齊齊叩首。那名蟲人老者一言不發,只是環視了一下四周,隨後身影淡淡散去。說來也怪,原本躁動不安的蟲人,在幻境消失之後,呆立在原地變得不知所措。   這時一聲尖嘯響起,一個聲音遠遠傳了過來:「是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還不給我將他拿下!」    第一三零章 冷靜      高庸涵聞言一愣,想不到這裡居然還有神智清醒的蟲人,大感好奇,朝聲音傳出的那個洞口望去。一個淡綠色的身影竄了出來,此人身形比之周圍的紅絲蟄蟲要矮小得多,不過頭上兩顆銀白色的長牙十分醒目。高庸涵一見之下大為詫異,來人竟然是銀牙厲蟲部族之人。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複雜了!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銀牙厲蟲人。而從他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極有可能可以驅動這些紅絲蟄蟲,而這一點在情理上是怎麼都說不通的。   那人猛地一愣,他也沒有想到,會在一個人族修真者身上,感覺到如此熟悉的氣息,並且這種氣息,還有一種令他忍不住膜拜的衝動,這令他大惑不解。他沒有看到剛才的那些幻境,只是感應到高庸涵施展了一種十分古怪的法術,這才趕了過來。猶豫之中,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謙恭有禮:「閣下是誰?來此有何用意?」   高庸涵還來不及回答,從另一個礦道中鑽出了一個蟲人,急匆匆喊道:「厲先生,還不快走,等會就來不及了!」   這個蟲人壓根沒有抬頭,因為跑的太急,自然沒看到上方還有一個人族修真者。三兩步衝到那個銀牙厲蟲身旁,一把拉起他撒腿就跑,邊跑邊大聲呼喚,轉眼鑽進了一處礦道之中。其餘的蟲人聽到那人的呼喚,似乎從迷茫中醒悟過來,尾隨其後一道鑽進礦道之中。這些蟲人速度極快,雖然人數眾多,卻轉瞬跑了個乾乾淨淨。   高庸涵正自考慮,是否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因為這些蟲人的表現,和前幾日從明古溪那裡聽來的,出入太大,似乎內中別有隱情。突然從上面傳來極強的法力波動,跟著是源石族人特有的大嗓門,幾根巨大的石柱從天而降,砸了下來。高庸涵明白,源石族人一定是察覺到不對勁,派出了大批援兵,當下不再猶豫,朝那些蟲人退卻的那個礦道鑽了進去,瞬間蹤影全無。   審香妍隨明古溪一口氣退出五里,才勒住馬韁,眾人均是驚魂未定、灰頭土臉,再回頭看時,齊齊吸了一口冷氣。原本所在的山崗、丘陵蕩然無存,只有一個方圓足有數十里的大坑,突然出現在戈壁之上,坑內是一圈陡坡,往中間延伸下去,無數的碎石、沙土仍不斷掉落。在一處陡坡,隱約可見一小截土犀獸的尾巴,一動不動,想必是躲閃不及,被活埋在了下面。   面面相覷中,審香妍掛念高庸涵的安危,顧不得想那麼多,一提馬韁就要朝深坑中衝去。明古溪心思轉的極快,從回頭不見高庸涵時,就猜出了幾分,同時密切留意審香妍的一舉一動。這時一見她要跳進深坑,一把搶過馬韁,同時一手拉住審香妍的衣袖,低聲急道:「審姑娘,且慢,聽我一句!」   經過差不多半個月的相處,明古溪早就看出來,高庸涵的修為只怕要高出審香妍很多。他不太相信高庸涵會被陷在深坑裡面,開玩笑,連自己都能跑出來,堂堂的修真者怎麼可能失手?既然不是這麼一個原因,那麼就只有一種情況,就是高庸涵有意如此,想要借這個機會下去探察一番。這裡再怎麼說,也是源石族經營了七八百年的地方,豈能任人隨意亂闖,況且下面還有那些大蟲子,多一個人無疑便多了一分危險。   這個道理十分淺顯,明古溪這麼一說,審香妍就明白了,可是道理上雖然想通了,但感情上卻還是放不下來。正想要走上前去看時,卻已來不及了,鐵南等人迅速守在坑邊,阻止任何人前行。   審香妍見狀大為惱怒,沉聲喝道:「鐵頭領,莫非你想攔住我麼?」   鐵南很是為難,除了高、審二人曾救過自己的性命,對於兩人的修為他也十分清楚,眼見審香妍面色不善,忙道:「審姑娘,不是我攔你,實是因為這裡是我族中禁地,從不對外人開放,還請見諒!」   審香妍面容一寒,喝道:「讓開!」   這一聲一出,鐵南臉色一變,周圍的源石族武士慢慢圍了上來,眼見是一言不和就要動手的局面,巨磷川連忙走過來打圓場,安慰道:「審姑娘,以高先生的修為,一定不會有事的!鐵老哥職責所在,絕非是針對你,你不要怪他!」   這時明古溪也上來相勸,審香妍知道巨磷川說的是實情,惟有暗歎一聲,只得作罷。   哪知就在這時,再起變故。深坑對面突然衝出一大隊源石族武士,當先一人高高躍起,祭出一顆磨盤大小的七彩靈石,那顆靈石在那人的催動下,放出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坍塌的礦井罩在裡面。接著,此人身後的源石族武士,分成若干隊,幾十個人抬一根石柱,衝到深坑邊一聲吶喊,同時發力將石柱朝下砸去。然後,這些武士沿著深坑邊緣迅速布開,每隔三五十丈便留一個人守衛,將深坑團團圍住。這次源石族人出動的人數眾多,足有數千人,聲勢之壯遠非其他種族能比,由此可見對於這些礦井的重視。   明古溪初時還擔心審香妍見到這一幕,會憤而出手,熟料她居然一言不發,逕自退到一邊,心中大大鬆了口氣。其實他的擔心有些多餘,這幾個月以來,審香妍只是在高庸涵面前,才會表現的嬌憨任性、不通世事,真正遇到大事時,其心思之靈巧、縝密,遠勝常人。   審香妍剛才的舉動,完全是出於對高庸涵的牽掛,下意識地想走近一些,希望能看到高庸涵的身影。可是鐵南卻橫在面前,尤其是他的那種態度,令審香妍大為反感,不過在見到這麼多的源石族人之後,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事情既已如此,如果還不依不饒,硬要過去看個究竟,反而會引起源石族人的注意,很可能將高庸涵的用意暴露,給他平添極大的險阻,所以當機立斷,採取迴避的態度。   一個源石族武士顯然是看到了這邊情形有些異常,逕直走了過來問道:「鐵頭,怎麼了?」   鐵南尚未回答,巨磷川接口道:「沒事沒事,我們有好些同伴被埋在了礦坑下面,想要過去看看,鐵老哥守在這裡勸大家不要過去,只是一點小誤會而已。」   「咦,老巨,你也在這裡?」那人對巨磷川似乎也頗為熟識,打了個招呼後,跟著喝道:「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你們的同伴只要沒死,我們會幫著送回龍門鎮,你們沒事的話,趕緊趕路吧!」   巨磷川連連應道:「行,行!我這就叫大家上路!」跟著大聲吆喝,將眾人再次集結起來,繞過塌陷的深坑,朝龍門鎮走去。接連遭逢兩次意外,眾人的情緒十分低落,這次又折了差不多兩成的人馬,隊伍也不像開始時那樣,綿延數里之遙,一路上不再有人說話,大家都埋著頭默默地行進在戈壁上。   審香妍仍然跟在明古溪身後,低著頭不言不語,滿懷心事。由於四周耳目太雜,明古溪除了泛泛地寬慰以外,也不便多說,只是時不時指著周圍越來越多的礦井,有一句沒一句地向審香妍介紹龍門鎮的情形。   審香妍心不在焉,根本就沒聽見明古溪說什麼,心裡不停地盤算著可能出現的情況。她很清楚,高庸涵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在裡面,而且當時形勢緊急,來不及和自己打招呼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他這一去,也花費不了太多的時間,少則兩天,多則四五天,一定會到龍門鎮來找自己。因為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盡快打探出息壤的具體位置,一旦龍門鎮附近沒有消息,就沒有必要呆在礦道太久。這麼想著,審香妍的心情好了許多,只是她沒有想到,礦道內的那些大蟲子,真的是七蟲族人,高庸涵也因為這一去,憑空生出了許多事端。   不知不覺間已是夕陽西沉,而在這個時候,終於到了龍門鎮。龍門鎮好大的規模,一道高達數十丈的城牆,和高近二十丈的城門,比之任何一座人族的城池,在規制上都毫不遜色。任何人第一次來到龍門鎮,都會被其氣勢所折服,其名雖叫「鎮」,單從外表來看,都遠遠超出常人的概念。   審香妍跟著明古溪等人進到鎮中,發現內中格局別有一番味道。首先是一條略微有些短,但卻極其寬闊的街道,街道兩旁全是用石頭搭建而成的客棧、酒樓。這些建築佔地極廣,均十分高大,至少是人族建築規模的五六倍,想來是因為源石族人身材太過巨大的緣故。只是這些建築十分簡陋,外牆在風沙的侵蝕下顯得斑駁陳舊,也沒有做任何的裝飾,惟其如此,配上四周荒涼的戈壁,另有一股粗獷。長街盡頭,又有一堵石牆,雖不及城牆高度,也有十幾丈高矮,兩扇巨大的石門上寫著「石城」兩字,原來是一座城中之城。   整個商隊雖然遭遇到兩次不測,也還有兩百多人,大家都是常年奔波在外的人,對於一應事務都非常熟悉,自顧自安頓下來。巨磷川只打了個招呼,便和鐵南等人一道急匆匆去了那座石城,忙著去修補受損的身體。   明古溪先帶著審香妍,住進了一家名為石樓的客棧,並親自照料她的洗漱,以及茶水伺候。審香妍堅決辭謝,他才出去安排一眾雜役,將土犀獸和馬匹趕到專門的馬場,並將貨物搬進黃氏商會自己的貨棧中,一直忙到戌時初刻才算忙完。然後叫店家準備了幾樣小菜,燙了一壺美酒,另辟了一間雅室,又親自上樓請出審香妍。   明古溪如此客氣,倒叫審香妍有些不好意思了,連連謙謝。到了這個時候,明古溪才真正鬆了口氣:「審姑娘,適才多有怠慢,來!」說著端起酒杯,舉杯致意:「這杯酒是感謝你和高先生的援手之德,大恩不言謝,我一定盡力幫你們打探出那件東西的具體所在!」   「明大叔怎麼這麼見外?」審香妍笑道:「遇到那種情形,我們哪能袖手旁觀?」   「是,是!」明古溪說道:「以兩位的人品、修為,斷不會見死不救,是我失言了,先乾為敬!」   兩人一飲而盡,明古溪知道的事情很多,邊吃邊談,細細說明有關西嶺戈壁的情況,倒也解去了因為高庸涵不在,而給審香妍帶來的旅途寂寞之感。   石樓客棧對面的一家酒樓內,一個老者獨自一人坐在一件雅室內,拖著長長的身影,自斟自飲。沉思良久,忽然低聲問道:「怎麼沒有看見他,當真有些奇怪?」   一個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卻有一個聲音應道:「只要盯緊那個小丫頭,一定可以見到他!」而房間內,除了那名老者之外,卻並無一人。    第一三一章 決斷      隨著話音一落,那老者的影子突然出現劇烈的波動,竟然站了起來,隨後坐在老者對面的椅子上,端起酒杯輕輕晃動,悠悠說道:「宗主,你真的已經決定好了?」   「不錯!」那老者成竹在胸,淡然笑道:「怎麼說,高庸涵也是人族的俊傑之士,我還是想將他拉攏過來。況且,你不是也失手了麼?」   「哼!」那個虛幻的影子竟和這老者一模一樣,只是臉上的表情略有些不甘,冷然道:「我原本就沒下殺手,後來被他識破才臨時起意,否則,你真當我殺不了他?」   老者笑了一笑,站起身來走到那影子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陶家才這麼做的,這次失手非戰之罪。碧影,我又怎麼會怪你呢!」   這個老者,正是當日在天子城仙客酒樓,與高庸涵有一面之緣的陶氏宗主,堂堂的大衍國輔國公——陶慎言!   陶慎言接到碧影失手的消息,大為震驚,尤其是得知高庸涵居然沒死,更是出乎意料之外,於是當即通知碧影暫緩動手,隨後乘靈獸極天雲鵬星夜趕到龍門鎮。陶慎言到龍門鎮的時間,比商隊早了整整一天,在這一天裡,他仔細詢問了當日的情景,可謂是意外連連。   首先是搶奪法陣圖失手的過程!陶慎言原以為憑碧影的修為,要拿到法陣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沒想到會功敗垂成。   這個碧影來歷十分古怪,並非厚土界的生靈,是陶慎言費了極大的功夫,花了極大的代價,才收取的一個手下。碧影這麼多年來幾乎很少出手,但是只要一出手從來不留活口,不殺的血流成河是不會收手的。所以在這次派出碧影之時,陶慎言幾番思量,最終還是因為法陣圖的重要性,將他派了出去。只是連他也沒想到,碧影的動作這麼大,居然能驅動朔金齒,圍攻足足有四五百人的商隊,擺明了是要將這麼多人全部殺掉滅口!   陶慎言當然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只是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習慣了那種風平浪靜下的暗鬥,對於這種血腥的殺戮,他一時還是難以接受。不過仔細想一下,碧影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只要這件事一洩露出去,必然會招致黃氏的瘋狂報復,惟有狠心痛下殺手。碧影雖然桀驁不馴,但是自從跟隨自己以來,倒是忠心耿耿,而且參與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形同心腹。可以說,要不是他謹守自己當日不得擅自擊殺高庸涵的命令,想必也不會空手而歸。想到這裡,陶慎言也不知是該後悔,還是慶幸,因為他對於高庸涵的看重,絕非單純地想將其收為己用。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談及第二件讓陶慎言感到意外的事情,那就是高庸涵的死而復生!說實話,當日聽到高庸涵死訊的時候,陶慎言簡直不敢相信,儘管當日一晤,高庸涵並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但是畢竟還是留下了幾分希望。而且打心底裡,他還是十分欣賞高庸涵的為人,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好比再陰險狡詐、忘恩負義的人,也喜歡結交重情重義、性情耿直之人。所以初聞噩耗,他還曾派碧影潛入審府打探是否屬實,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甚至親自上審府弔唁。   陶慎言自浮雲巔失陷之後,才漸漸有了取葉氏而代之的想法,到現在還不到三年的時間。這三年裡,就算陶氏的財力再怎麼雄厚,手底下的商會武士再怎麼出眾,也不可能準備太多人手,況且招兵買馬的事情,必須做的異常隱秘,只能在暗中進行。陶慎言自認為自己的這些舉動,是悲天憫人的做法,是為了人族的百年大計考慮,但是卻苦於人才匱乏。儘管侄兒陶敦方對高庸涵十分不滿,但是他對此卻大不以為然,堅持認為,要想舉事,沒有高庸涵之類的人才輔佐,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到了後來,輾轉打聽到有關萬仙大陣的傳言果真屬實,於是轉而爭奪法陣圖,希望能從萬仙大陣的遺址中,獲取某些神器,採用另外一種方式成就大業。所以在獲知高庸涵露面的消息後,震驚之餘可謂是驚喜交加。驚的是,自己圖謀法陣圖,暗中對付黃氏商會的行為就此暴露;喜的是,高庸涵福大命大死而復生,自己仍有機會將其說服,這也是他親自感到龍門鎮的目的之一。   陶慎言原本打算親眼見到高庸涵之後,在這一兩天內,找一個機會開誠佈公地和他談一談,希望藉此能徹底打動他。可是碧影對這一點,始終不是很贊同,趁著今夜高庸涵還未露面的機會,做最後的規勸:「宗主,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說過,高庸涵這個人極有主見,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   「那我問你,這半年來,我們試探了好幾個南州國重臣,除了柳伯庵,沒有一個是可共大事的,我就在想,要是不能讓高庸涵為我所用,我們的大事如何成功?」   碧影淡淡地應道:「難道說少了高庸涵,就沒法子做事了?」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陶慎言沉吟道:「只要有希望,我還是想去爭取一下,總不能試都不試,就直接走那條路吧?而且,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黃氏並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可見他還沒有將我們的舉動告知黃氏,從中多少能看出,他還是留了日後相見的餘地。」   「我猜他這麼做,一定是另有所謀,」碧影喝了一口酒,沉聲道:「他到現在還沒有露面,莫非是奪了法陣圖,自己先走了?」兩人今天一天都呆在這裡,並不知道礦井坍塌之事,更想不到高庸涵會為了尋訪息壤,藉機嵌入礦道之內,所以碧影才會有此推測。   「這個可能性不大,」陶慎言緩緩搖頭道:「且不說法陣圖這麼重要的東西,黃氏商會的人會不會坦然相告。退一步講,就算他知道了真相,真的得到了那張法陣圖,也一定不會扔下審家那個丫頭,所以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總共就兩天的時間,諒他也跑不到哪裡去,」碧影說著站了起來,問道:「我先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情形如何?」   「也好!」陶慎言點點頭:「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你。」   「是!」說完,碧影穿過窗戶輕飄飄飛了出去,轉瞬消失在夜空之中。   陶慎言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左手端著酒杯,右手輕輕地敲擊著桌面,雖然神色一如平常,但是內心中卻湧出無數的念頭。如果加上即將到來的會晤,那麼自己總共和高庸涵見了兩面,縱觀此人這十多年來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為人詬病的事情,放眼整個厚土界,都是極為難得的。這麼一個人才,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無疑是非常令人惋惜的。只是此人一不貪財,二不好色,不像柳伯庵那麼容易對付,也許惟有用情理才能說動他。   謀反所面臨的重重難題,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應對,陶慎言自認自己正是這樣一種人。可是這種大事絕非一個人就能幹下來,還需要有幫手,無論是文還是武,都需要能獨當一面。既然已經開始,便再沒有回頭路,只能走下去,要麼是改朝換代、功成名就,要麼是一敗塗地、滿門抄斬。這幾個月來,越是對一些所謂的重臣失望,便越能感到人才的重要。從幾個月前對高庸涵的拉攏,到現在對他的極度欣賞,陶慎言其實已經不覺間,將高庸涵視作了不可或缺的助力。然而,這些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這一點連碧影都看出來了。   「要是高庸涵仍舊拒絕,難道真的要殺了他不成?」想到這裡,陶慎言嘴裡泛出一股苦澀,心亂如麻。猛地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狠辣:「也罷,無毒不丈夫,要是他仍不識時務,那就只有將他滅口了!」   終於做出了決斷,陶慎言只覺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接連又喝了兩口酒,轉念想起了陶敦方的一個建議。對於陶敦方、陶士安父子的不成器,陶慎言早就十分清楚,要不是看在死去的兄長面上,早就把他們鎖在寧越山莊了。當有了謀反這個想法之後,陶慎言反而一改常態,對於這父子二人的種種過分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麼做其實大有深意,因為這樣一來,雖然於陶氏的聲譽有些影響,但是對於暗中圖謀卻大有好處,不容易引人注意。   陶敦方雖然貪財好色,喜歡耍一些手段,腦子卻十分靈活,沒多長時間便察覺到陶慎言似有他意。陶慎言見被侄兒識破,索性分給他一些事情,倒也做的中規中矩。不過由於和高庸涵有宿怨,陶敦方一直明裡暗裡反對陶慎言的這一作法,甚至提出了一個新穎的建議:適當的時候,可以接觸歷山,設法與之聯手對付葉厚聰!   歷山自接任東陵王以來,做的有聲有色,其治下的東陵道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而他也在東陵王的寶座日益安穩,宛然已是一方諸侯。陶敦方之所以想到這一點,最大的原因倒不是看中歷山的實力,而是因為有傳聞說,歷山是以鳳羽族究意堂做靠山,出賣了葉帆和高庸涵之後,才坐穩王位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陶敦方當然非常清楚,所以才在高庸涵初次回絕之後,相機進言。   然而陶敦方無論是胸襟還是眼光,都差得太多,聽到高庸涵的死訊後,便再也沒有提及這話。倒是陶慎言曾仔細想了想,這並非沒有可能,如果能得到歷山相助,也不失為一條事半功倍的路子。只是歷山對於陶氏的試探,始終顧左右而言他,不願涉及關鍵的內容,陶慎言見路數不對,轉而以商會的名義與之合作,這一次歷山倒沒有拒絕,而是在東陵道治下為陶氏大開方便之門。   陶慎言幾經思量,反覆權衡,定下了一條計策。為了陶氏大業能成,準備再做最後一次努力,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說服高庸涵;如若不成,為了陶氏一門上下數百口的性命,斷不能容知道自己太多隱秘的高庸涵再活下去!   等到深夜,碧影終於回來,剛一進房間便笑道:「宗主,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第一三二章 追蹤      「哦,是什麼好消息,說來聽聽?」   「龍門鎮以南五十里的一個礦井塌了,波及範圍相當大,這下源石族麻煩大了!」   「嗯!」陶慎言淡淡應了一聲,知道碧影還有話沒說完,如果單是這麼一個消息,根本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這次坍塌並非意外,而是那些蟲人有意弄出來的,似乎背後另有黑手。還有一個消息不太確切,據說在整個西嶺戈壁,源石族手底下控制的蟲人都有暴走的趨勢。」   「哦?」這一下陶慎言臉色一變,繼而問道:「看來,高庸涵一定是去探察此事了?」   「高庸涵一行,是今日未時三刻左右途經那處礦井,剛好遇到坍塌,折損了不少人馬,而高庸涵也正是在坍塌之後,消失無蹤。以他的修為,定然不會有事,所以八成是追查坍塌一事去了。」碧影自有一套不為人知的秘法,可以探聽到許多極其隱秘的事情,所以才能打探的如此細緻,宛如親眼所見一般。   「那就是說,此次變故,將使源石族採集靈石的行為遭受極大的挫折,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暇他顧。」陶慎言敏銳地看到了整件事情可能引發的後果,就算源石族能迅速平息此事,光是重建礦井就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靈石對源石族的影響太大,一旦靈石供給不足,源石族絕對不會再對人族有任何舉措,這一點對於太河源,以及他所圖謀的大事都非常重要。   「不錯!」碧影接口道:「這麼一來,即使咱們有所舉動,至少一兩年內,源石族都沒有精力侵入太河源。」   「但是一兩年的時間,恐怕還不足以令咱們準備充分。」說道這裡,陶慎言心思一動,猛然抬頭望向碧影:「所以——」   碧影迎向陶慎言的目光,瞬間明白了這句話中的意思,當即點頭道:「所以,我們可以暗中資助那些蟲人,把西嶺戈壁攪成一鍋粥!」   陶慎言深深點頭,是那種深獲我心的神情,決然說道:「待此間事了,我們便立刻啟程回天子城,然後全力資助蟲人,把這裡給他攪得天翻地覆。另外,所有籌劃都要加快速度,同時聯絡柳伯庵,將此事上報朝廷,讓他為我們的人手、財物調動爭取最大的支持。」跟著嘿嘿一笑:「收了我們那麼多好處,也該是有所回報的時候了。」   「那高庸涵的事情怎麼辦?」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不行的話,就——」說著,陶慎言舉起手掌,做了一個虛砍的手勢,轉而又道:「這件事你可以相機而動,務求一擊必殺!」   「我明白!」碧影並沒有理會陶慎言在說這番話時,目光中那種複雜的心情,他的想法很直接,只要是敵人,管你是誰,都要想方設法將其除掉。對於前幾天,高庸涵破了自己的月影虛空法術,從手中逃脫一事,他一直耿耿於懷,總想再和天機門的天覺雲龍鬥上一次。   這個問題解決之後,碧影隨即想到另外一點:「宗主,還有一點不可不防啊!」   「什麼?」   「源石族役使這些蟲人已有數百年,想必手中一定握有什麼利器,不然的話,蟲人早就反了,也不至於等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就算咱們在暗中資助,他們也撐不了多長的時間?」   「是!」碧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答道:「我始終覺得,這些蟲人背後的那股勢力,並非源石族的對手。只要雷神堡那邊的巨擎閣修真者出馬,估計蟲人此次叛亂,持續不了多久!」這麼說,碧影並沒有什麼依據,僅僅是一種直覺,因為整件事看起來,籌劃的並不怎麼高明,之所以能造成這麼大的聲勢,完全是因為攻了源石族一個出其不意。   陶慎言不再說話,皺著眉頭仔細盤算碧影的這番話,良久才沉聲說道:「碧影,你看的很深,說的很有道理!」忽而轉口問道:「咱們還有多少履祀石?」   履祀石對於初學修真的人來說,是築基時必不可少的,當初十二疊鼓樓的公羊獲,就是為了幾塊履祀石而接下了刺殺高庸涵的任務。此時陶慎言問到履祀石,其用意已然十分清楚,是想提升蟲人的實力,以便他們能長期對抗源石族。   「應該還有一些。」陶慎言的這一招高明且毒辣,但是碧影仍有疑問:「這麼一來,萬一日後蟲人坐大,不是又要大費手腳?」   「這些蟲人本是七蟲族人,也算是九大種族之一,只是這些年來日漸沒落,淪落到與野獸為伍、受他人驅使的地步。要是我們能助其一臂之力,說不定也可以像源石族一樣,收為己用。」碧影不是九界中人,所以對九界的一些歷史淵源不甚清楚,陶慎言借這個機會一方面為其講解,一方面順便梳理思路。   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我這麼做,對於七蟲族只有好處,至少目前他們會感恩戴德。另外,只要控制好『度』,就能控制住他們的實力,不怕他們不聽話!」   對於這個「度」如何把握的問題,恐怕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比陶慎言更精通了,碧影聽了之後放心不少。兩人又聊了許久,定下了一連竄的妙計,現在只等高庸涵露面了。   除了陶慎言在等高庸涵以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審香妍了。夜已深,她仍毫無睡意,喃喃自問:「高大哥,你在那深坑內可還好麼?」   高庸涵當日見到源石族人已經有所反應,不再猶豫,跟著那些蟲人鑽進了礦道之內。那些蟲人對礦道極其熟悉,在裡面行進的速度很快,高庸涵緊緊跟在後面,希望能追上那個銀牙厲蟲部族的什麼「厲先生」。   礦道很深很長,縱橫交錯密如蛛網,高庸涵生怕追丟,放出神識牢牢鎖住那個厲先生,一直追出十餘里。但是不知為何,神識似乎受到什麼法力干擾,越來越弱,又追了幾里之後,竟然沒了那人的消息。高庸涵無奈,轉而跟著前面的幾個蟲人,希望能找出那人的藏身之所。一路行來,高庸涵對於礦道的規模暗暗心驚。礦道最寬處,至少有二十餘丈,最窄處也有四五丈,途中至少有數十個岔口,或往一側、或往下、或往上延伸。還有一些極大的洞穴,可以看見堆積如山的石塊,這些石塊五顏六色,不知是何質地,想必就是源石族時常掛在嘴邊的靈石寶玉。   漸漸地,高庸涵發覺有些不大對勁,本來跑在前面的蟲人人數眾多,可是每到一個岔路口,總會有一部分蟲人分道而行。這一路追下來,至少已經追了二十多里,而礦道似乎沒有盡頭,但是前面的蟲人卻越來越少。   「難道說,這些蟲人根本就是亂跑,並沒有跟隨在那個銀牙厲蟲後面?」高庸涵不禁心生疑慮,要是這樣的話,就有些棘手了。   正思慮間,來到了一間很大的洞穴裡面,這個洞穴居然是條死路!前面那幾個蟲人也停了下來,轉過身驚懼地看著高庸涵,因為剛才在深坑那裡,高庸涵展現出來的幻境,令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和渺小。這種感覺與生俱來,藏在他們的記憶深處,即便是靈胎喪失殆盡,也對眼前這個人族產生了不敢仰望的謙卑,是故慌不擇路下跑進了這個山洞。   「你們為何把我帶到這裡?剛才那個厲先生到哪裡去了?」高庸涵感受到眼前這幾個蟲人有些驚慌失措,當下和顏問道。   那幾個蟲人似乎根本聽不懂高庸涵在說什麼,茫然地盯著他一動不動。高庸涵暗暗歎息,剛才這句話,他是特意用七蟲族語言說的,可是這些蟲人顯然已經完全喪失了靈胎,連本族的語言都已經遺忘。   「這還是七蟲族人麼?」焚天坑內,無論是紅絲蟄蟲,還是褐甲蠕蟲和銀牙厲蟲,三個部族的蟲人,哪一個不是滿懷鬥志,哪一個不是充滿了錚錚血性。可是現在,這些蟲人什麼都沒有了,變成了一具具行屍走肉。高庸涵痛心之至!   「想不到留在地面上的七蟲族人,活的比焚天坑內還要淒慘!」這些蟲人除了靈胎盡失,還被其他種族奴役,連最基本的尊嚴都已完全喪失。高庸涵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可謂是無奈之極的想法,還要不要幫枯鏑等人解除鎮天羅的禁制?如果他們回到地面之後,見到族人是這麼一種情形,從感情上能否接受實在很難講。   「所有蟲人,都給我出來!」高庸涵突然放聲大喝,這一聲運足了靈力,同時還夾雜著千鍾閣大法師的印跡,聲音在礦道內遠遠迴盪。   回音越來越小,但是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蟲人卻越來越多,不到片刻的功夫,將這個洞穴擠得滿滿當當,後來的只有擠在礦道裡。所有的蟲人都是相同的反應,以一種敬畏的目光看著高庸涵,在他身前十丈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圈子,畏縮不前,再也不肯往前半步。   「誰能聽懂我說的話?」   一眾蟲人面面相覷,過了良久,才出來了一個年紀較大的蟲人,畏畏縮縮地擠上前來,結結巴巴地回道:「啟稟聖使,小人勉強可以聽懂!」   「聖使」的稱呼,讓人聽了十分彆扭,不過總算是有人能懂自己說什麼,這就好辦了,高庸涵怕嚇著這個蟲人,微笑著說道:「老丈,我且問你——」   話還沒說完,那個蟲人嚇得連連叩頭,嘴裡不住說道:「聖使萬萬不可這麼稱呼小人,我哪裡擔當得起?這樣豈不是折殺小人了?」   看著其他蟲人對此無動於衷,呆滯的目光中一片迷惘,高庸涵就知道,他們的銳氣和血性,早已被源石族打磨的一乾二淨了。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高庸涵也不多費口舌,直言道:「好!我問你,這次礦井坍塌的事情,是不是你們搞出來的?」   「是!是在厲先生的謀劃下,我們前後準備了大半年,才弄出了今天的這場坍塌。」   「那個什麼厲先生,此刻到哪裡去了?」   那個蟲人對此也不清楚,戰戰兢兢地答道:「小人不知!」   「那好,我再問你,這個厲先生是什麼來歷?」   「小人不知!」   「哦?」高庸涵搖搖頭,繼續問道:「那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那個蟲人似乎察覺到高庸涵的不滿,更加驚恐,幾乎變得語無倫次:「他,他,來的時間,我,我還是不知道!」   除了知道這次坍塌和這些蟲人有關以外,其餘的一問三不知,面對這麼一個結果,高庸涵也有些束手無策了。正沉吟著下一步該如何措手,忽然從礦道的一端傳來陣陣巨響,同時伴隨著陣陣霹靂,本來頗為安靜的蟲人一下子躁動起來,局勢猛地混亂不堪。   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一拍額頭,失悔道:「哎呀,糟糕,我怎麼把這碴兒給忘了?」    第一三三章 被困      這些響動,是源石族人催動法陣弄出來的。源石族當初為了礦井的安全,同時為了控制紅絲蟄蟲部族,每隔幾里便安置了一個法陣。這些法陣以巨型石柱為基,借助西嶺戈壁獨特的雷電,將其引入陣中,以陣法將其儲存在靈石之內。一旦必要時,便開啟法陣,放出雷電封鎖礦道,以防蟲人驚慌失措下將礦道破壞,或是趁亂逃脫。這一佈置,還是當年拓山的手筆,不過那時的拓山,還沒接任源石族族長之職。   九界坍塌後沒多久,拓山為了探尋族人賴以生存的靈石寶玉,帶著山巖部落數千武士,開進了荒無人煙的西嶺戈壁。其後不久,拓山驚喜地發現,在茫茫戈壁之下,藏著幾條極大的靈石礦脈,雖則與朔金界原產的石魂就靈性而言區別較大,但是總算是舒緩了石魂不足的難題,於是開始進行大規模的開採。   而在九界坍塌之時,蜃沙界同樣未能倖免,七蟲族中有三個部族逃到了厚土界,其中的紅絲蟄蟲部族便藏身於此。因為他們來的較早,所以很不幸地遇到了震雷界的天雷,在天雷巨大的威力之下,死傷極其慘重,這也給他們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由於西嶺戈壁自此後時常是雷電交加,逼得紅絲蟄蟲部族只能藏身於地下,結果在源石族開挖礦脈時,兩族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發生了激戰。紅絲蟄蟲由於靈胎日益枯竭,在僵持了一段時間後戰敗,大部分族人不得以遷往他處,剩餘的則被源石族俘獲。   那些被俘獲的蟲人,從此後成為源石族的奴隸,拓山利用七蟲族人天生擅於挖掘的本事,逼迫他們挖掘礦道採掘靈石。厚土界起初的混亂,可謂是天賜良機,源石族的這一舉動居然沒有受到修真界的干涉。隨後仙界對厚土界以及修真界進行釐定時,也似乎有意忽略此事,以至於西嶺戈壁發生的這些慘劇,漸漸被其他種族所默認。尤其是七蟲族因為繁衍太快,影響到厚土界的安寧,遭到各大種族聯手殺戮之後,更加無人理會蟲人的死活,源石族因此得以長期奴役這些紅絲蟄蟲。   這麼多年下來,對於蟲人的習性,源石族稱得上是瞭如指掌。這次礦井出現如此規模的坍塌,雖然令源石族措手不及,但是為了保護剩餘的礦道,控制事態不再擴大,龍門鎮大統領鐵洛酋當即開啟了法陣。法陣開啟之後,各條主要礦道,以及各個岔路口,瞬間被雷電封鎖。這一個決定很正確,因為還未來得及逃走的蟲人,幾乎全部被困在高庸涵所處的這個洞穴及其四周,儘管驚恐萬分,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高庸涵當然不怕雷電,可是這麼多法陣,這麼多雷電交織在一起,單憑一己之力,絕對無法在短時間內全部將其破去。同時他也想到,要不了多久,源石族人就會找到這裡,說不定還會追究深坑附近族人被殺的事情。於情於理,他都不能丟下這麼多的蟲人不管,況且息壤也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豈能一走了之?還有一個原因,也使他對眼前這些蟲人的命運放心不下。   自從看到紅絲蟄蟲在礦井坍塌之時,大肆攻擊源石族人,高庸涵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加上突然出現的那個銀牙厲蟲之人,愈發可以猜測出,這次的礦井坍塌,內中大有文章。自己這個初到西嶺戈壁的人,都能看出的問題,源石族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高庸涵絕不敢低估源石族,身為九大種族之一,豈是那麼好相與的?如果光看表面,認為粗魯、率直、大意就是他們的本性,就以為他們反應遲鈍,腦子不太好使,顯然是大錯特錯。且不說巨擎閣在九大門派中獨樹一幟,實力強勁,單說源石族人本身,在前後參與的數次大戰中,極少有敗退的先例,光憑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問題。再者說了,每個族都會有俊彥之士,都會有智者,遇到這麼大的變故,又豈能看不出其中的隱秘?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太大意了!」高庸涵大感失策,要是一開始就使用幻術,化身成蟲人的模樣,不那麼急於表露自己千鍾閣大法師的身份,就不會使紅絲蟄蟲出現慌亂。如果一開始就緊盯著那個「厲先生」,說不定現在已經和這些蟲人逃出礦道,興許都已經揭開內中的隱情了。   以目前的情形,高庸涵在沒得到息壤之前,還不能與源石族人發生正面衝突。況且,接下來還要上倚剛山拜訪真玄觀,尋找玄元宗門人瞭解有關目桑的情況,便更加不能暴露身份。念及於此瞬間做出決斷,當務之急,是先要把這些蟲人設法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當下一把拉過那個年邁的蟲人,急急問道:「這裡可還有別的出路?」   那人蟲人先是搖頭,而後想了想又連忙點頭,手往地下一指答道:「這底下還有一層礦道,是新挖掘出來的,那裡還沒有雷神法陣,可以暫時躲避。」   高庸涵一聽立刻就明白了,源石族布下的那些雷神法陣,早已將所有礦道都捂的嚴嚴實實,要想從頭頂挖條通道出去,看來是不可能了。隨即問道:「要挖通需要多長時間?」   那個蟲人埋頭想了想,艱難地說道:「憑這裡的幾千人,日夜不停的話,只怕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才可以打通。」   「哦?」一個月,源石族早就找到這裡了,高庸涵接著問道:「這裡離你所說的那層礦道,有多少距離?」   「大概七八十丈,至多絕不會超過百丈。」   「什麼?」高庸涵聞言大吃一驚,週身氣勢隨之一盛。早在焚天坑時,他就知道七蟲族挖掘地道的本事,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個頂個都是好手。而區區不到百丈的距離,竟然窮數千人之力,都要耗時一個月的時間,無論如何都令人難以置信。   「聖使,我說的可都是實情啊!」那個蟲人被高庸涵的氣勢所迫,幾乎癱軟,忙不停地喊道:「這裡的岩石古怪得很,會自行生長,越往下越難挖,往往是挖上一天,稍一鬆懈就會復原。說實話,一個月的時間都有些不夠。」   「這不是和息壤的傳言很像麼?莫非息壤就在這礦道底下?」高庸涵驟聞此事欣喜異常,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疑點頗多,追問道:「既然如此,你們在底下挖出的地道,為何不會自行填滿?」   「那時因為我們在挖掘的同時,不斷鋪設一種靈石粉末。」   「什麼粉末?是源石族給的麼?」   「聖使,求你開恩吶!」那個蟲人終於忍受不住,「撲通」一下完全癱軟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漓。   高庸涵這才發現,自己在心神激盪間散發出的靈力,已經將四周的蟲人逼到一邊,心中暗叫慚愧。連忙收束心神,然後給那個蟲人輸入了一絲靈力,緩緩說道:「你不要怕,我決沒有惡意,你把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咱們一道想個法子,將大夥一起救出去!」   靈力注入體內,那個蟲人精神為之一振,復又聽到高庸涵說要救大家出去,登時生出極大的希望,話語間也利索了許多:「那種粉末我們也不知道倒底是什麼東西,不過的確是源石族給的,只要邊挖邊灑,岩石就不會有什麼變化。」   「既然如此,就算躲進底下的那層礦道,他們不是一樣能找到大伙麼?」   「那倒不會!」那個蟲人答的很快,幾乎不假思索,顯見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他們不敢深入礦道!因為本身就是由岩石構成,所以源石族人也會受到這種奇怪的巫術侵蝕,一旦下到一定的深度,身體就會變得異常笨重,到最後甚至會和周圍的岩石長在一起。」   周圍的一些蟲人也發出陣陣吼聲,似乎對這一點很有些幸災樂禍,從他們將岩石自生的原因歸結於「巫術」,就可見一斑了。   「嗯,我明白了!」高庸涵深深點頭,無數個念頭閃電般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源石族這麼多年來之所以要奴役蟲人,除了貪圖方便、節省人力以外,恐怕他們難以深入地下,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就算七蟲族人挖掘地道的速度很快,但是以源石族人對於岩石天生的操控本領,如果真正動起手來,速度也不會慢到哪裡。而且,將可能藏有息壤的礦脈,交到異族手中,多少還是有些冒險,總不如親自操作來的穩妥。再有一點,源石族奴役蟲人的作法,怎麼說都擺不上檯面,毫無疑問會和七蟲族結下死仇,得失之間很難說的清楚。   想到這裡,就不得不牽扯出拓山了。拓山以源石族族長的身份,為了族中大計這麼做無可厚非,但是玄明盛世中,他接任玄元宗宗主之後,對此也不聞不問,就說不過去了。畢竟,玄元宗創立之初,其宗旨便是盡力化解世間的紛爭和不平,可是在涉及到本族的具體事務時,拓山還是留了幾分私心在裡面。   「難怪以玄元宗這麼高的地位,這麼大的名頭,卻在目桑失蹤、拓山殞命的連環打擊之下,短短數年內便沒落如斯,一蹶不振,也並非沒有自身的原因。」高庸涵自然知道,玄元宗的衰敗絕非是拓山一人的這點私心所致,但是一葉知秋,玄元宗必然在某些方面的作法,有值得商榷和質疑的地方,才會出現牆倒眾人推的無奈景象。心中不禁為鳳五感到有些不平,鳳五一心為了師門,不惜身歷險境以至於肉身被毀,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猶自滿腔熱血,這般付出只怕還真有些不值!   不過此時此地不容多想,高庸涵用力甩了一下頭,沉聲問道:「那你們手上還有沒有這種靈石粉末?」   那個蟲人搖搖頭,然後朝四周的同伴連連發出數聲低吼,顯見是在詢問此事,可是半晌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不用說都知道,在場的數千蟲人,沒有一個身上帶了那種靈石粉末。   反正當初打算尋找息壤時,壓根就沒想過要借助什麼外力,所以見到沒人帶有那種靈石粉末,高庸涵也不甚在意,在他想來,不過是多費點功夫而已。當下揮揮手,示意面前的這個蟲人閃開,待他退到十丈以外,拔出臨風劍,猛地一劍刺向地面。    第一三四章 石鼓      劍鋒還未觸及地表,岩石已然出現了數條裂紋,在四周蟲人的目瞪口呆中,臨風劍猛地插進地面,岩石被震得四分五裂,地面出現了一個深及一丈的大坑。   「嘩!」周圍的蟲人齊聲發出讚歎,就連那些擠在礦道內的蟲人,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紛紛擠進來一看究竟。以他們的能力,要一下子挖這麼大個洞,至少要花一天的時間,可眼前這個比自己身形矮小了許多的人族,卻僅僅只出了一劍!當下看高庸涵的眼光,從最初的驚恐和敬畏,夾雜了一些震驚與羨慕。   可是高庸涵的感覺卻很不好,心一點一點地在往下沉!從那個蟲人的描述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息壤」的神奇,這令他很自然地想到了當日在天機峰萬化神殿前,領悟到的劍意「生機」。所以這一劍,他根本不在乎能擊出多大的威力,主要是想試探一下「息壤」是否如自己想像的那樣。   臨風劍一接觸到地面,高庸涵就感覺到隱隱一股柔和的力道,承接去劍鋒所含的戾氣,並將其化解大半。這一劍雖然仍顯現了巨大的威力,但是順著劍身傳回到體內的,是一股淡淡的和煦之氣,一點一點地消磨著心中想要出手的那種戰意。這才是表面,想來越往下,這種來自地底深處的反擊,便會愈加的強烈,這麼下去,只怕最終出手的念頭會消失殆盡。這種情況,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怎不令他心驚?   看著深坑內的岩石,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慢慢生長,高庸涵凝神不動,陷入到沉思之中。對比一下,這股和煦之氣既不同於自己領悟的「生機」,也不同於丹鼎門的法術「靈光夕照」,卻更顯磅礡、渾厚,浩浩蕩蕩無窮無盡。閉上眼睛,靈胎物游天外,細細體會了一番,終於隱隱感悟到,這才是真正的「生機」,是秉承天地,足以潤生萬物的亙古元氣!   周圍的蟲人見高庸涵不再出手,反而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均大感詫異,卻又不敢鼓噪。耐心等待了半天,高庸涵仍是毫無動靜,外面的雷電愈發猛烈,蟲人一時間焦躁異常。這時,外面傳來陣陣鼓聲,合著奇異的節拍,竟然毫不受雷電的影響直直傳了進來。鼓聲每響一次,心頭便隨之震動一下,隨著鼓點逐漸加快,蟲人慢慢趴在地上神情也漸漸變得萎靡不振。   高庸涵從鼓聲中驚醒過來,一看周圍的情形大吃一驚,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想必源石族除了利用雷神法陣阻止蟲人亂闖之外,還用了一種奇異的鼓聲來操控。鼓聲中帶有一種金石交鳴的頓挫,從中可以聽出,他們敲擊的並非尋常的石鼓,很可能是用好幾種靈石來回撞擊。   高庸涵猜的一點也不錯!在地面上,深坑內的礦井廢墟已經被清理一空,沿著石柱下到坑底的鐵洛酋,看著手下殘破的屍身,伸手一探便知道他們的石魂被人吸的乾乾淨淨,頓時怒不可遏!龍門鎮一帶的礦井、礦道都是由他負責,這麼多年來,除了最初有關西嶺戈壁地底下藏有寶物的傳言盛極一時那陣,有一些修真者出沒之外,再無任何人會鑽進這深不見底、殺機四伏的礦道。眼前這些手下的石魂都已不見,唯一的答案就是礦道內的蟲人作亂。   鐵洛酋扭頭看了一眼深邃的礦道,一揮手怒吼道:「給我把磐石巨鼓搬過來!」   旁邊一個玉石部落之人聞言嚇了一跳,連忙走到鐵洛酋身邊勸道:「大統領息怒!我們既已開啟雷神法陣,控制了方圓百里的礦道,不出三日,就能將躲在裡面的蟲人全部趕出來,何必再祭出磐石巨鼓?石鼓一出,那些蟲人如果被震傷,對我們採掘靈石的影響甚大,只怕到時候不好向雷神堡交代!」   鐵洛酋回頭盯著那人,冷哼道:「玉寒少,你少拿雷神堡來壓我,我們鐵紅部落的人,做事用不著外人來教!」跟著恨聲道:「這些蟲人殺我屬下,要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怎麼向大伙交代?雷神堡所需的靈石,晚上個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什麼事我一力擔著,不會連累你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玉寒少惟有長歎一聲,退到一邊不再言語。   玉寒少還在巨擎閣學藝時,就知道族內三大部落暗中不和,但那時只是耳聞,一直到了西嶺戈壁之後才深有體會。十幾年前,石義山禍從口出,被召回倚剛山處以重罰,其時剛剛學有所成的玉寒少,奉命來此接替西嶺戈壁礦脈總管一職。他先到的雷神堡,結果雷神堡堡主——山巖部落的山疊秀連見都不見,便直接打發他巡視各大礦脈,以及各處礦井礦道。由於一直遭到雷神堡的排斥,玉寒少也就懶得再回去,基本上定居在龍門鎮。   龍門鎮的大統領是鐵紅部落的鐵洛酋,雖然職位不高權力卻很大,負責雷神堡以南所有礦脈的安全,同時還兼顧古堰雄關的相關事宜。鐵洛酋雖不像山疊秀那樣,將玉寒少拒之門外,但是也從來沒有什麼好臉色,此時正是怒火中燒的關頭,怎麼可能聽得進去玉寒少的勸告?一待磐石巨鼓運到,親自操起兩根巨大的鼓槌,「咚咚咚」地敲了起來。   磐石巨鼓還是拓山的弟子壑山所造。當年壑山接替拓山主持雷神堡,為了達到真正控制紅絲蟄蟲的目的,仿照天雷之威,以數十種靈石鍛煉九九八十一天打造而成;後又親自潛入瀚風洋,以海中異獸銀瀾碧鯨的脊骨作為鼓槌。磐石巨鼓鍛成之日,西嶺戈壁降下落雷無數,似乎連上天都為之側目。壑山親自操起三丈三尺長的鼓槌,連擊三下,天地變色,所有的紅絲蟄蟲彷彿末日將至,驚恐難以名狀。   壑山在打造磐石巨鼓之時,領悟到一套敲擊的心法,可是巨鼓的威力太大,全力敲擊之下,就連壑山本人也被鼓聲給震傷了靈胎。其後不久,壑山被棲綿族族長木蝶擊殺,這套心法自此失傳。即便如此,磐石巨鼓還是成為了西嶺戈壁的鎮山之寶,只要鼓聲一起,紅絲蟄蟲輕則傷及肺腑,數月不得動彈,重則性命不保,因此成為所有蟲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鐵洛酋一生中只用過一次磐石巨鼓,那次還是在玄明盛世之初,為了阻止玄元道尊將蟲人帶走,今日是第二次,可見其憤怒到了何種程度。在他心目中,早已將蟲人當作了可以任意處置其生死的奴隸,豈能容他們有絲毫的不敬,所以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高庸涵眼見周圍的蟲人瑟瑟發抖,有一些已然不支昏厥過去,儘管內心焦急卻不知該如何應對。要是那些雷電,還有辦法應付,這震天的鼓聲無孔不入,要想抵擋委實不知該如何措手,總不能出去不讓源石族人敲吧。這一急倒急出了一個辦法,當即衝了出去,在最近的幾座法陣範圍內,把所有留在外面的蟲人統統拋進了山洞之中,然後一道金光擊向一側的石壁上,「轟」的一聲巨響,礦道被完全封住。   礦道雖然被封住,但是卻絲毫無礙於鼓聲傳進來,高庸涵這才知道,這面石鼓不簡單。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把可能用的上十多種符篆,全部畫在石壁上,可是效果都不大,情急之下,將懷中的攻山符、拒孽靈符之類也祭了出來。他的這些靈符,全是在下山之前藏默真人給他的,比之他自己煉製的不知要強了多少倍,誤打誤撞之下,居然真的將鼓聲給隔絕開來。   這一陣折騰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幸虧鐵洛酋不懂得敲擊石鼓的心法,純粹是怒氣勃發中胡亂敲擊,所以對於蟲人的傷害還不算太大,一些身強體壯的蟲人,慢慢爬了起來。高庸涵走到那名年邁蟲人的跟前,伸手將他扶起,同時又灌注了一道靈力進去,那名蟲人悠悠醒轉過來。他扭頭看了看周圍的情形,明白是高庸涵救了大家,掙扎著吼了幾聲,然後領著所有的蟲人趴在地上,朝高庸涵不住叩頭道謝。   高庸涵心知此時不是客套的時候,加上本就是千鍾閣大法師,曾受到數十萬蟲人的叩拜,也不和他們客氣,當下擺擺手說道:「先別急著道謝,想辦法出去再說!」跟著對那個蟲人說道:「往底下打通道太難,這裡出去是哪裡?」   那個蟲人順著高庸涵的手指方向看去,正是山洞的正前方,當即搖頭道:「前面不到一里,是一條極深的峽谷,峽谷終年被天雷覆蓋,我們不敢出去。」   「哦?」這一下大出意料,高庸涵追問道:「你確定是條峽谷麼?」   「我們曾經把這裡挖通過,結果死了很多族人,後來還是源石族人把這裡給堵上了。」   「難道在峽谷內,源石族便不再受到巫術侵蝕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從我們挖掘礦道的情形看來,礦脈似乎在峽谷邊上轉而北上,想必是源石族人剛好可以避開巫術。」   那個蟲人說的應該不錯,但是卻和先前的瞭解出入極大。高庸涵做事一向喜歡謀而後定,所以在剛剛踏入西嶺戈壁之時,就向明古溪仔細請教過這裡的地形,從明古溪口中大致瞭解到,龍門鎮附近似乎並不存在什麼峽谷,而自己在地底不過才走了二十餘里,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接著問道:「從這裡直直上去,大致是什麼方位?」   「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沿著外面的峽谷,往西北大約百八十里,是一處山谷,名叫亂風谷。」   「亂風谷?你真能確定麼?」亂風谷位於龍門鎮西北五百多里,除去百八十里,至少也還有四百多里,這麼大的偏差也未免太過怪異了。   「當著聖使的面我怎麼敢亂講話?我們生活在地底下已經有六七百年,對於地面上的情形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是對於這亂風谷,卻熟悉得很。」說到這裡,那個蟲人面露嚮往之色。他之所以獨獨對這亂風谷如此熟悉,實是因為那裡是朔金齒的一處巢穴,那個蟲人曾在無意間到過那處山谷,美美地飽餐過一頓,是以印象極其深刻。   高庸涵深深點頭,他絕對有理由相信,那個蟲人絕不會有意欺瞞,因為鐵洛酋擺明了是想嚴懲紅絲蟄蟲,他要是說謊的話,不是自找死路麼?至於他當日是如何到的亂風谷,後來又為何回到礦道之內的細節,已經沒必要再去追究,當下問道:「那你還記得到亂風谷的路麼?」   那個蟲人神情一黯,歎道:「那條路早就被源石族人給封死了,已經走不通了。」   高庸涵有了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一三五章 暗鬥      鐵洛酋對著磐石巨鼓足足敲了半個時辰,力氣已然耗盡,終於停手,喘著粗氣詢問左右:「雷神法陣可有任何異常?」   「老大,法陣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一個蟲子從法陣旁邊經過。」一個渾身黝黑,體表冒著淡淡紅光,身高不過才八丈的矮小石人回道:「咱們的磐石巨鼓一出,那些蟲子還不一個個死挺了,回頭我就帶著弟兄們下去,將他們全部拖出來碾成粉末!」   「嗯,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守在這裡,明天帶人下去把礦道情理乾淨。」鐵洛酋又想了想,續道:「回頭大伙加把勁,把這裡的礦井盡快恢復過來,然後去採石場那邊找老石頭,要一些蟲子過來。」   「行,我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在三天之內把架子先搭起來,然後就去找石大叔要些蟲子回來。」   那個石人答應的極其痛快,鐵洛酋大為滿意,斜著眼得意地看了玉寒少一眼。這眼神既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示威,意思是鐵紅部落的人說話做事酣暢淋漓,哪像玉石部落的人,婆婆媽媽儘是小家子氣。   玉寒少啞然失笑!   公平來講,源石族三大部落,要論智謀以及對形勢的判斷把握,首推玉石部落,這也是拓山拜在玄元道尊門下之後,特意將族長之位傳於古玉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拓山自己也很清楚,山巖部落行事太過衝動,遇事就想用武力解決,實在不適合擔任族長重任。而鐵紅部落自鐵紅巖失陷於北洲大陸之後,日漸式微,多年下來變得多疑、敏感且暴躁,更加不適合擔此重任。   單從鐵洛酋對於這件事的處理來看,起先都沒什麼差錯,但是後來為了給手下報仇,暴怒之下甚至可以置闔族的利益而不顧,實在是不智之至。遇到這等不講理的人,玉寒少也不願過多計較,並不理會鐵洛酋略帶譏諷的嘲笑,閃身站在一旁讓出一條通路。鐵洛酋昂首朝坑外走去,玉寒少則有意落在後面,等到鐵紅部落的人都走光了之後,才來到一個礦道口,伸手輕輕按在石壁上,仔細探察雷神法陣的法力波動。良久,面容微微一變,隨後又是一笑,拍了拍手施施然走了出去。   玉寒少心思縝密,從剛才那個矮小的鐵紅部落族人口中,就覺得事情有些反常。以蟲人對磐石巨鼓的承受能力,最多堅持十幾下就會往礦道深處逃竄,這麼一來就不可能避開林立的雷神法陣,然而法陣卻毫無動靜。起初他還以為是鐵紅部落的人粗心大意,沒有察覺出來,後來親自探察之後才意識到,那些蟲人要不是逃到了別處,就是躲藏的極好。對於這一點他並不願挑明,在他看來,這些蟲人雖然卑賤,但是對於靈石的採掘卻十分重要,要是讓鐵洛酋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通,對於這次損失無異於雪上加霜。反正有雷神法陣的約束,諒這些蟲人也逃不出礦道的範圍,能保留一些總是好的。   受古玉的密令,玉寒少早有打算,在時機成熟時,除了雷神堡以外逐步接管西嶺戈壁的大權,慢慢地將鐵紅部落排除在核心之外。至於如何對付山巖部落,自有古玉等人籌劃,就不是他所能操控的了。這次礦井坍塌一事,雖然令族中損失頗大,但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個難得的際遇,所以心情大好。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裡面還有銀牙厲蟲的人在搗鬼,還有高庸涵這個七蟲族的千鍾閣大法師加以援手,以至於日後發生了一連竄出乎意料的變故。世事又豈能近如人意?   高庸涵當然不知道礦道外發生的一切,他正在苦思如何帶著這數千蟲人,逃離礦道,並尋找到其他的蟲人。此時的境遇很難,既無法打開一條通道前行,也很難向下開掘,更不要說在情況未明之下往上面行進,上下、兩側以及前方都不通,該怎麼辦呢?   「我問你,除了下層的礦道之外,你還知道哪裡可以藏身麼?」   那個蟲人和身邊的幾個同伴交流了一下,茫然搖頭。   「那麼,下層的礦道能通往何處?」   「下層的礦道長不過百里,是條死路!」   高庸涵苦笑一聲:「我再問你,你可知其他的族人,都到逃到哪裡去了?」   那個蟲人想了一下,又和同伴交流了一陣,才勉強答道:「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有人曾聽蟲須偶爾言及亂石坡這個地名。」   亂石坡這個地方,高庸涵聽明古溪提起過,在龍門鎮東南三百多里,地形複雜之極,而且地勢十分險惡,那裡人跡罕至,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高庸涵舒了一口氣,不管是否真的能在亂石坡找到逃出去的蟲人,總算是有了一條線索,接著問道:「蟲須是誰?」   「蟲須是我們這裡的頭人,有人見到他和厲先生在一起。」   「哦,原來是他!」高庸涵想起來了,這次遇到的所有的紅絲蟄蟲之中,除了眼前這個年邁蟲人,只有那個拉著厲先生一道逃跑的蟲人,才會說話,而且看來也有那麼幾分本事。瞭解到這一點就好辦多了,只要找到蟲須,就一定能找到那個「厲先生」,也就可以瞭解這裡所發生的事情了。   思慮妥當之後,以一種安撫的語氣和聲對那個蟲人說道:「我先想辦法把大伙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去找蟲須他們,找到他們之後再回來救大家,你可有什麼要求?」   「沒有!」   那個蟲人不假思索,答的十分乾脆,倒令高庸涵有些意外。當日在焚天坑時,即便是身懷不俗修為的紅絲蟄蟲部族長老蟲齡,都在面臨族人生死之際向自己反覆陳情,可眼前這個蟲人卻像是毫不在意隨口就答,未免有些賭氣的味道。   高庸涵又追問了一句:「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麼?」   那個蟲人搖搖頭,仍是答了一句:「沒有!」不過這次又專門加了一段解釋:「聖使,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們,但是眼前的局勢太難了,這麼多條性命全部壓在你肩上,怎麼說都說不過去。我們能活下來,一定會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就算逃不出去命喪於此,也一樣感激你。」   「說實話,這麼多年來,除了我們自己,還沒有一個外人能像聖使這樣,陪著我們一起呆在礦道裡這麼長時間!」   「而且,聖使出去也是為了救我們,我們又怎麼還敢有別的要求呢?」   這些話一出,高庸涵不禁為之心酸,重重點了一下頭,堅毅地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回來救大伙!」   有了這番話墊底,高庸涵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最終還是決定,將這數千蟲人設法安置到底下那層礦道中。從這個山洞這裡要想到達下一層,只能順著來路,過上十來個路口然後折而往下,只是這麼一來,就不得不面對鼓聲和雷神法陣。雷神法陣好辦,大不了將其破掉,可是如何應對鼓聲就有些麻煩了。沉吟了一下,高庸涵決定先出去查探一番,然後再作打算。   「你們在這裡少安毋躁,我出去看看情形如何。」   在那個蟲人的示意下,所有蟲人都盡量退進山洞內,做好了硬承鼓聲的準備。高庸涵拔出臨風劍,走到坍塌的礦道跟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蟲人,劍尖猛地爆出一尺多長的劍芒,一劍刺了出去。   臨風劍雖不及斂眉劍鋒利,但是用來切削岩石卻輕而易舉,何況還是在靈力的催動下,「嗤」地一聲輕響,如切腐木一般直沒至柄。高庸涵手腕輕抖,瞬間切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窟窿,並沒有傳來鼓聲,心中大喜身隨劍走,沒幾下就到了通道另一側。甫一落地,回身一掌將頭頂的岩石震落,把窟窿重新堵上;由於擔心源石族繼續敲鼓,索性在外面又祭出了幾張靈符,這才朝那處路口走去。   這時恰恰是玉寒少剛剛離去的時候,所以竟然沒人覺察到雷神法陣的強烈波動。高庸涵同樣不敢大意,盡量收攏氣息,熟料走了沒多遠,剛拐了一個彎,幾道閃電夾雜著雷聲直接攻了過來。對於閃電之類的法術,高庸涵早已純熟無比,不慌不忙雙手一張,猛地搓出一團電光擋在身前。那幾道閃電一接觸到電光,瞬間大亮,出其不意地纏在高庸涵的雙臂之上,朝面部襲來。   「咦!」高庸涵沒想到這幾道閃電如此奇異,一聲冷哼,鼻孔中噴出兩道靈力,將閃電擊退,跟著雙臂一抖掉落在地上,隨即沒土而入。這時落雷已然襲來,高庸涵屈指一彈,手中的那團電光迎上落雷,一聲炸響過後,又是幾道閃電襲來。   接連幾輪的攻擊,令高庸涵不勝厭煩,硬接了數次閃電雷鳴,雙臂居然有一點點麻痺的感覺。心中不由暗讚,源石族的陣法果有獨到之處,竟然能連續不斷地攻擊敵人,不給對方絲毫的喘息之機。這些雷神法陣,本意只是用來對付蟲人,所以威力並不算有多厲害。法陣放出的閃電落雷對於修真者而言,沒有什麼殺傷力,但是對於靈胎盡失的蟲人來說,卻極具威脅,難怪可以憑此封鎖礦道。   幾次交手,高庸涵已經逼近到法陣前幾丈的地方,透過耀眼的電光可以看的十分清楚,陣法的中樞便是那根刻著符篆的巨大石柱。那根石柱非金非鐵,通體皆白,符篆表面流淌的電光如同活物一般,上下穿梭吞吐。石柱似乎感受到有人逼近,擊出的閃電落雷越來越強烈,而且發出陣陣「嗡嗡」的微鳴,不遠處的另一座法陣似乎被喚醒,石柱表面也浮現出電光。   高庸涵微微一驚,這樣下去,只怕周圍所有的法陣都會被激發過來,那時想不惹人注意都難了。當下不敢再有任何遲疑,猛一發力將襲來的閃電擊落,避開落雷合身撲了過去。臨風劍帶著三尺長的金芒斜斜劃過,那根石柱突然一頓,所有電光驟然消失,石柱斷成兩截轟然倒塌,在地面上砸了一個深坑,巨大的轟鳴聲在礦道內遠遠迴盪。   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高庸涵也是無可奈何,目光掃視了一下那根石柱,隨即被石柱的斷裂處所吸引。那根石柱中間竟然是空的,內中懸浮著一顆拳頭大的淡藍色水晶,水晶的形狀極不規則,表面很是粗糙,一些細微的裂縫內偶爾冒出點點火花,看來這顆水晶才是法陣的真正核心。   高庸涵一把將水晶抄在手裡,仔細感受了一下,水晶中居然儲存了大量的天雷,對於自己的垂弦術恰好是極有用的助益,真可謂是意外之喜。    第一三六章 天雷      這些水晶,其實都是源石族從靈石中提取出來的,他們稱為石髓的東西,然後再以獨特的方法淬煉而成。源石族人大多粗而無文,就連許多修真者也是這樣,所以將這種水晶直接叫做石晶,就正如他們體內的石魂一樣。石晶分上、中、下三品,高庸涵拿的這一塊石晶,其實只是下品,不過裡面儲存的天雷,恰好可以為他所用。   破陣之後還能有這樣的收穫,高庸涵也不客氣,一口氣連破了十多個法陣,總共收取了十多個石晶,終於到了那個蟲人所說的岔路口。礦道內根本看不見日夜交替,高庸涵估摸著在礦道內怎麼也呆了五六個時辰了,害怕時間拖得過久夜長夢多,當即返身將山洞口的碎石震開,帶著一幫蟲人躲進了底層的礦道內。   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儘管只是暫時幫助這些蟲人安頓下來,高庸涵內心中還是感到了極大的欣慰。此時已經顧不得去探察地底是否藏有息壤,重要的是先把人救出去,而且他堅信,只要有這些常年在地底挖掘的蟲人幫忙,尋找息壤一定會容易很多。   岔路口,臨別前,高庸涵對那個蟲人說道:「我現在出去找蟲須,接下來的幾天裡,就靠你們自己了,一定要小心!」   「多謝聖使為我們這般操勞!」那個蟲人說著從嘴裡折斷半截牙齒,交到高庸涵手中:「聖使,你把這截牙齒交給蟲須,他自然就會明白了!」   高庸涵原本以為憑借自己千鍾閣大法師的身份,不需要什麼信物,沒想到這個蟲人竟折斷了自己的牙齒。不過他也是好意,只得收下,繼而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們最多能在裡面堅持多久?」   「我們不吃不喝能撐上半個月,聖使就放心吧!」   「這是何故?」焚天坑內的蟲人,只要進食一次,最多只能撐個七八天,沒想到這裡的蟲人耐力居然超出了一倍,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們常年居住在地下,食物少得很,長年下來慢慢就習慣了。」語氣很是平淡,卻在淡然中飽含辛酸。   高庸涵多少能猜到一點,眼前這個年邁的蟲人極有可能有意誇大,怕自己時間上過於倉促,也不點明,正容道:「好,我們就以十天為限,十天內我一定想辦法救大伙出去!」   那個蟲人心頭一暖,帶著同伴再度拜了下去,再抬頭時,高庸涵已經不見了蹤影。   高庸涵當然不會再返回深坑那裡,逕直回到山洞內,靠著臨風劍硬生生打出一條通道,等到破牆而出之時,已是霞光滿天了。站在洞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精神為之一振。俯身向下看去,果然是一條深邃的峽谷,峽谷內有大片的雲霧緩緩流動,雲霧內雷電交加,不過峽谷不算太寬,和對面的石壁之間不過里許。   高庸涵縱身一躍,人尚在半空轉身就是一道金光擊出,洞口上方的岩石被震碎,紛紛落下,將洞口徹底掩埋。跟著虛空一踏,騰雲術施展開來,往對面山崖上飛去。   峽谷內的雲霧似乎感應到了上方的異常,突然從雲霧中射出數道雷電沖天而起,在空中結成一張電網,朝高庸涵捲了過來。   高庸涵人在半空難以躲避,俯身一拳擊向電網,電網竟似毫不受力,只略微扭曲了一下,仍舊席捲而來。高庸涵心中暗暗苦笑,想起自己以前曾在焚天坑,用垂弦連疆對付鋪天蓋地的褐甲蠕蟲,沒想到今天輪到自己被電網纏擊。   想到這裡靈機一動,大喝一聲:「垂弦連疆!」一道電網從雙手間張開來,猛地朝下撲去。   「辟辟啪啪」一陣爆響,兩張電網還沒接觸到,已經有無數條銀蛇遊走於其間,猛烈地碰撞在一起。那張電網乃是源自天雷,尤其是雲霧中又冒出數條粗大的閃電,如銀龍一般不斷湧起,電網越來越寬闊,幾乎將方圓一里之內全部籠罩其中。   天地之威豈是人力所能抗衡,人力有限而天地綿綿沒有窮盡,結果自然可想而知。饒是高庸涵修為突飛猛進,將入一流高手的行列,垂弦連疆還是很輕易地被震得四分五裂,隨後被完全吞沒。不過高庸涵的全力一擊,也不能說一點效果都沒有,電網來勢一挫,速度慢了下來。但是有一點卻十分不妙,高庸涵的騰雲術已運轉到了盡頭,身形猛地朝下墜去。那張電網已然到了身前,高庸涵還待出手一搏,但是已經沒有機會,電網一翻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瞬間縮回到雲霧之中。   雲霧十分厚重,無數的雷電朝高庸涵直劈過來,以他對閃電一類法術的熟悉,仍然很難抵擋,被震得眼冒金星,渾身麻痺。這也就是他,換一個修真者只怕早就被劈成焦炭了,如果不能及早脫身,這樣下去遲早會喪命於此。一點一點沉進雲霧深處,四周的壓力大增,高庸涵一面運轉靈力抵擋雷電,一面苦思破解困境的辦法。   當年九界坍塌時,一小塊息壤從天外飛來,隨後震雷界巨大的閃電將這裡變成了戈壁,息壤則為了躲避天雷鑽到了九地之下。此後的數百年裡,息壤的效力漸漸顯現出來,除了賦予其上的山石泥土一些靈氣之外,還造成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這個現象,就是高庸涵苦思不得其解的疑問,為何在地底礦道只走了二十餘里,回到地面之時卻已在數百里之外。其實,這是因為息壤所影響的地層,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世界,每日自行圍繞息壤所在的地方轉動不停。這一點源石族早已發覺,初時還有點戒懼,但是後來看到這個樣子並沒有什麼影響,便放任自然,天長日久也就習以為常了。   息壤乃是九重天境內的一樣寶物,本不該出現在九界之中,這次由於天劫之故意外降落到厚土界,當然會引來天譴。上天借助震雷界的天雷,想要將息壤毀去,這條峽谷便是這麼形成的。息壤躲在地底多年,漸漸熟悉了厚土界的環境,開始逐步反擊,於是西嶺戈壁的礦脈不但沒有因為源石族的開採而枯竭,反而越來越盛,便是這個道理。結果,息壤和天雷便開始了長期的爭鬥,而這條峽谷,便是雙方爭奪最激烈的地點之一。   這些情形,包括源石族、紅絲蟄蟲,乃至修真界在內,沒有一個人知道。拓山當年設置雷神法陣,便是發覺天雷似乎能夠抑制地層的轉動,從而用石晶儲存天雷,並將其安置在礦道之內。而那些蟲人在挖掘礦道時,鋪灑的所謂靈石粉末,便是引天雷將石晶擊碎後所得到的殘渣。   高庸涵要是知道這些秘辛,真不知是該自認倒霉還是慶幸。當初那些蟲人誤入這條峽谷,之所以被天雷活活劈的連骨頭都不剩,正是由於他們身上有太濃息壤的味道,高庸涵這次遭到雷電的襲擊,也是因為體內有這種氣息,這是他倒霉的地方。天雷一旦開始攻擊,又從他體內感受到了一絲雷電的痕跡,這是因為那十多顆取自雷神法陣的石晶,所以天雷又留了幾分餘地,這是值得慶幸的地方。   高庸涵雖不知道雲霧背後隱藏的內情,但是對於天雷的威力,已是深有體會,因為天雷的重壓,已經引發了胸前的異變。在四周如山的重壓下,懷中的那十多顆石晶反而開始運轉,發出淡藍色的光芒,並一點點吸納周圍的雷電。高庸涵這才明白,雷神法陣釋放出的雷電,原來是出自於天雷。觸類旁通下立刻醒悟過來,面對天地的雷霆之怒豈能硬撼,逆天而行的結果人人都知道,自己剛才卻完全忽略,究其原因,還是對自己的修為太有信心了。   一個人活在世間,沒有信心固然不可取,但是信心一旦超出了界限,也不可取,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   想通了這一點,接下來就好辦了,以他獨特的體質和對閃電的理解,憑借懷中的石晶,索性敞開身子細細品味雷電的種種奧妙。如此一來,他進入到一種全新的境界之中,完全將自身融入雲霧之中,四周的壓力頓時大減,雷電也似乎接納了他,不再暴戾轉而變得輕柔無比。面前一道粗如手臂的閃電劃過,高庸涵伸手輕輕握住,跟隨這道閃電在雲霧中自由穿梭,如同蕩鞦韆一般快速行進,一股難以名狀的痛快升騰,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中,終於來到對面山崖下,又一道閃電忽地高高竄起,將他順利地送到崖頂。   站在山崖邊,看著底下翻滾的雲霧,每一道閃電都是如此的清晰,化作了一個個飽含天地間最質樸的符號,深深印入到他的腦海之中。短短的時間內,高庸涵對於「境界」二字又有了新的體會。良久,從沉思中甦醒過來,方才驚覺已是日上三竿,認準方位之後,急速朝龍門鎮的方向趕去。   由於掛念審香妍,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一路行來將騰雲術施展到極限。剛剛領悟到的那種境界,使得高庸涵對於天地間的一切,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身邊掠過的陣陣輕風,熱氣升騰的茫茫戈壁,以至於一草一木都給了他新奇的感受。直到奔出一百多里,他才驚喜地發現,騰雲術似乎愈加精純,施展起來也少了許多滯礙,每一步跨出,都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自如。   靈力運轉到極致,奔行的速度越落越快,飛行的高度自然也越來越高,一路上很輕鬆地避開了源石族好幾道巡查。到了日落前,龍門鎮已是遙遙在望。在半天的時間裡,高庸涵竟然沒怎麼費力,就奔行了四百多里,放眼整個九大門派,能做到這一點的也不過寥寥數百人而已。   高庸涵在鎮外兩三里的地方收起法術,找了一處無人的地方輕輕巧巧落下,信步走進龍門鎮。稍一打聽便找到了石樓客棧,剛剛進門,就聽見一聲歡呼:「高大哥,你回來了?」   一個火紅的身影飄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高庸涵一番,忽然輕聲笑道:「高大哥,才一天的時間,你怎麼搞成了這副模樣?」說話的正是審香妍,猛地見到高庸涵平安歸來當然十分高興,再見到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就笑了:「你還是先到我房裡梳洗一下吧,這下可是真正的洗塵了!」    第一三七章 相邀      到了審香妍房裡,夥計端來一盆清水,看到水中的倒影之後,高庸涵不禁啞然失笑。原來自己陷於雲霧中時,就被雷電劈的焦頭爛額,身上的長袍也撕裂了好幾個口子;隨後施展騰雲術時,又忘了用靈力護住週身,以至於頭髮散亂衣衫破碎,整個人狼狽不堪,難怪進到龍門鎮時,路人都掩口而過。   等到收拾妥當換了一身衣服,審香妍乾脆把酒菜叫到房裡,兩個人邊吃邊聊。高庸涵把自己這一天多來的經歷,娓娓道來,聽得審香妍不住感歎:「原以為你先前所說,焚天坑內的蟲人就夠可憐的了,沒想到外面的蟲人更加淒慘,唉!」   「所以,我今天專門到龍門鎮,就是告訴你還要在這裡多呆幾天。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蟲須等人,然後再想辦法救出礦道中的那些蟲人,至多半個月一定回來。」   「高大哥,我也要去!」高庸涵的話中意思十分明顯,是要讓她在龍門鎮等上個十多天,審香妍當時就急了:「你怎麼老是把我一個人丟下?」   「妍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話還沒說完,審香妍就搶過話題急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怕此行會有危險。」跟著眼珠一轉,說道:「高大哥,我跟去是有道理的,你想不想聽?」   「哦,有什麼道理,說來聽聽?」高庸涵興趣盎然地看著她,笑著問道。   「我要是說的有道理,你還讓不讓我去?」   「只要有道理,我怎麼會聽不進去?」   「好,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說話一定會算數的,是不是?」審香妍抓住高庸涵的話頭,尾隨而上不依不饒。   高庸涵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被審香妍用話給套住了,搖頭笑道:「你個鬼丫頭,說吧!」   審香妍知道高庸涵是答應了,當下將自己的理由一一說了出來。第一個理由很簡單,此行並沒有什麼大的危險,因為高庸涵以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的身份,又有礦道蟲人的信物,在找到那些逃亡的蟲人時,鐵定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而且,這些蟲人籌劃了這麼久,不惜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照情理來講,隱匿的地方也一定經過了精心準備,至少在短時間內,源石族人是難以找到他們的。   「嗯!」高庸涵微微點頭,審香妍的看法和自己的分析出入不大,倒是延續了她以往看問題的細緻。雖然心中暗讚,但是臉上卻沒有什麼表露,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一點,說的不錯,第二呢?」   得到了高庸涵的認可,審香妍大感鼓舞,潤了潤嗓子續道:「第二個理由嘛,是——」   第二個理由也很簡單,一旦面臨真正的艱險時,審香妍絕不會置大局於不顧;這一點,早在兩個多月前的天機峰下,就已經得到驗證。當時高庸涵依據情勢判斷得出,天機門可能面臨滅頂之災時,審香妍主動留在天機峰外,為的就是不想給他增加負擔。從第一個理由已經得出結論,此行就算會遇到一些波折,也絕不可能有當日那般凶險,所以完全用不著一個人留在這裡。   「高大哥,當日臨行前,我爹不是也說了麼,讓我跟著你好生歷練一下,對於我的修為也是大有裨益。你當時不是答應的很爽快麼,怎麼現在反而把我看的像小孩子一樣?」   高庸涵想起當日對審良棋夫婦的承諾,可是自審府出來以後,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卻是連番遭逢惡戰,一時間覺得很是對不住審香妍,不禁默然。   審香妍冰雪聰明,察言觀色就知道這句話說的有些重了,紅著臉低聲說道:「高大哥,我知道你處處關心我、體貼我,生怕我受到絲毫的傷害,我心裡好生歡喜……」語聲越來越低,漸不可聞。過了片刻才續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就算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還是會擔心你、牽掛你,一樣會不開心!」   高庸涵從審香妍這句話中,才猛然發覺,以前自以為穩妥的處置只不過是一廂情願,其實在無意中,卻忽略了他人的感受。也就是此時,他才真正體會到,那夜遇到的那名修為深不可測的神秘人,所說的那一句「薄情」,是何等的無奈。因為他自以為自己的許多做法,都是在為他人著想為他人考慮,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那時,他還幻想日後會得到紫袖的體諒,可是他壓根就沒去想過紫袖的感受,至少沒有設身處地的想過。而眼下呢?明明面對的是審香妍,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紫袖,高庸涵突然覺得內心中矛盾重重。對於自己的這種心思,憑空有了些許的不齒。   「唉!」一聲長歎,高庸涵陷入到深深的自責當中。   審香妍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會令他想的那麼深。不過有一點她還是看出來了,高庸涵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心情,當下柔聲道:「高大哥,你常常勸我不要想太多,你也一樣啊!無論如何,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很開心,即便是日後有什麼不測,我也心甘情願!」   跟著幽幽說道:「如果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人生豈不是少了許多滋味?」   這兩句話如同閃電一般,從眼前劃過,本已陷入迷茫中的高庸涵,頓時覺得豁然開朗,默默想到:「只要真心實意地去愛護她們,就算自己做錯某件事,就算不能被人接受,在自己來講也至少不會遺憾沒有全心付出!」想到這裡緩緩抬頭,憐愛地看著審香妍,深情地目光中滿是溫柔。   審香妍俏臉一紅,垂下頭去,這第三個理由也就不用說了。良久才輕聲問道:「高大哥,你還帶我一起去麼?」   「嗯!」高庸涵一臉的笑意,顯得十分輕鬆:「你說了這麼多道理,我要是還不同意,豈不是不配稱『英雄』了麼?」   審香妍嫣然一笑,正要答話,高庸涵面色一懍,沉聲道:「外面的朋友,有什麼指教麼?」   窗子突然打開,一股微風吹了進來,月光映照下窗外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一股殺氣激盪而來。高庸涵面色陡然凝重,一閃身堵到窗前,臨風劍猛然出鞘直指窗外,「嗤」的一聲輕響,殺氣被劍氣劈成了兩半,而後隨風消散。   審香妍從剛才的殺氣已經感覺到,來人的修為要高出自己許多,不敢逞強躲在高庸涵身後,手中扣住幾粒金丹蓄勢待發。   這股殺氣凌厲非常,來人絕對是一流高手,高庸涵如臨大敵一般,靈力運轉之下週身氣勢大盛。   一聲輕笑忽然在房內響起,一個聲音從虛空中傳來:「高帥不必驚慌,我暫時不會殺你!」   高庸涵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守住窗口,而且用神識將整個房間鎖定,來人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是何等的修為?猛然回頭,一字一頓道:「陶國公,你倒底還是來了!」   這個聲音十分熟悉,高庸涵略一凝神就回想起來了,來人正是三天前曾惡鬥了一場的陶慎言!   來人當然不是陶慎言本人,而是碧影!   從高庸涵在龍門鎮露面的那一刻,碧影就已經發現,並將此事稟報給了陶慎言。陶慎言的耐心很好,一直等到戌時,才打算叫酒樓的夥計去把高庸涵請來,小酌一番,以便商談昨夜的定計。可是碧影對於那夜被高庸涵逼退一事,始終難以釋懷,所以主動請纓。陶慎言如此老辣的角色,當然知道碧影想幹什麼,再三約束碧影,在事情還沒談妥之前,不得擅自動手。碧影倒也沒有非要殺高庸涵的念頭,只是想出一口氣,所以滿口答應下來。   審香妍的住處碧影早已打探清楚,從酒樓出來輕飄飄飛到窗子外面,原本還想聽聽兩人在說什麼,不了剛一靠近窗口就被高庸涵發覺。碧影的性情有些乖戾,既已暴露索性一掌震開窗戶,殺機頓起,引得高庸涵直接拔出了臨風劍。就在此刻,想起了陶慎言的交代,身形隨即隱入虛空,而後直接從虛空踏進房間之內。   對於高庸涵散發出的逼人氣勢,碧影也自有幾分心驚,同時對他單憑一句話就猜出自己的來歷,也生出一絲欽佩,當下現出身形微微笑道:「高帥,別來無恙!」   高庸涵眼中精光一閃,看著坐在桌旁悠然自得的「陶慎言」,絲毫不敢放鬆,輕輕巧巧踏前一步,反唇相譏道:「國公爺風采依舊,倒叫高某想念得緊吶!」   高庸涵這一步,登時將劣勢扳了回來,整個房間都在他神識籠罩之下,無論碧影有何異動,都能在瞬間做出最凌厲的反擊。   碧影死死盯住高庸涵,兩人的目光如同刀鋒一般,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審香妍突然覺得一股冰冷的殺機撲面而來,刮的臉上一陣生疼,體內的靈力自然而然奔湧而出,一觸到場中反被震得倒退了幾步。與此同時,那張桌子「卡嚓」一下四分五裂。   碧影忽然收回目光,撫掌笑道:「高帥好深的修為,好犀利的眼力,令人佩服!我這次來決沒有惡意,而是專程來請你赴宴的!」   高庸涵也不願這麼快就與「陶慎言」作一了斷,見狀將臨風劍收起,淡然應道:「國公爺的本事,高某早已領教,只怕這一生都難望項背,也是佩服得很!只不知國公爺深夜相召,有何指教?」   「言重,言重!上次的事情過後,我總想找個機會向高帥做一個解釋,還望高帥賞臉!」   「陶慎言」越是客氣,高庸涵心裡的不妥便越強烈,從前後兩次交道可以看出,此人城府很深且修為極高,一旦出手不留一絲餘地,必趕盡殺絕。今夜要是不去,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只怕立刻就有一場血戰。以「陶慎言」的心計,陶氏的實力,他既然敢一人前來,一定另有佈置。回頭看了一眼滿臉關切的審香妍,高庸涵已然點頭應承下來:「好,我也想和國公爺好生聊聊,那就請吧!」   碧影輕易不願對女人出手,等會一旦翻臉,必然是血濺當場屍橫五步,所以在看到審香妍有想要跟來的意思後,笑道:「這戈壁的夜色別有一番風味,在下專門為審大小姐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正好藉著夜色暢飲。不過我知道,審大小姐家學淵源,眼界不作一般人所想,故而就不另找人陪伴了,見諒,見諒!」   高庸涵知道這是「陶慎言」不願審香妍一道跟去的婉轉說法,當下朝審香妍搖搖頭,伸手一請:「國公爺,請!」說完,兩人踏著夜色而去。   審香妍站在窗邊,看著兩人進了對面那家酒樓,心頭湧起了強烈的不安!    第一三八章 老辣      高庸涵跟著碧影,一踏進那間雅室,頓時大驚,在桌子旁居然還坐著一個陶慎言!   陶慎言一見高庸涵進來,當即起身離座,兜頭就是一揖,話語極其客氣:「高帥,想不到當日天子城一別,直到今日才得緣一見,當真是難得之至!」   高庸涵滿腹狐疑,回頭看了一眼碧影,碧影只是微笑不語。當此情形,當然不能失了禮數,還禮道:「國公爺如此掛念,倒令高某有些惶恐了!」   陶慎言哈哈一笑,挽著高庸涵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當日聞得高帥不幸殞命,陶某痛心不已,還曾親臨審府弔唁,沒想到高帥福大命大,居然能化險為夷,可喜可賀!」   這時碧影接口道:「我家宗主當日聽到噩耗,好生心痛,大醉數日,每日都痛罵老天不公。所以在聽到高帥復生的喜訊之後,專程從天子城星夜趕到此處,就是為了給高帥接風!」   高庸涵這才明白,碧影並非陶慎言本人,那夜在山崗上與之交手的,毫無疑問也不是陶慎言,忍不住詢問道:「閣下是?」   碧影笑了一笑,走到陶慎言身後,往地上一躺,隨即化成一道影子,與陶慎言連在一起。影子在燭光閃爍下游移不定,斜斜拖在地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高庸涵從未聽說過這等怪事,大為驚訝,指著地上問道:「國公爺,這,是你的影子?」這句話的語氣拖得很長,顯見碧影的出現,令高庸涵內心中起了極大的震撼。   這件事大大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之外,心裡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種錯覺,覺得那夜那場惡戰,只怕並非完全是陶慎言的意思。而這一點,正是陶慎言想要達到的效果。   「不錯,讓高帥見笑了!」碧影的身份十分隱秘,讓高庸涵瞭解這一點,在陶慎言而言頗有些無奈,因為要化解掉前幾夜的那場誤會,就不得不將碧影存在的秘密公開。但是對於碧影的來歷,就沒有必要多說了。   看到高庸涵的表情來回變幻,陶慎言知道第一步是做對了,心下大為得意。對於人心的揣摩,陶慎言還是有相當的自信和把握,當下笑道:「來來來,坐下說話!」   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見解,高庸涵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這對陶慎言來說當然是一個好兆頭。有了前次的經驗,知道對付高庸涵這種性情直爽、重情義重然諾的漢子,不能急於求成,所以並不急著步入正題,而是使出十二分精神極力周旋。   面對陶慎言的殷殷情意,高庸涵儘管仍是心存戒備,但至少在面子上,不再是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了。   幾杯酒下肚,陶慎言隨口問道:「高帥,當日你遭逢不幸,事後是如何復生的呢?」   這個世間幾乎沒有人會懷疑高庸涵的死訊,因為當時弔客中有不少的修真者,常人就算看不出來,難道修真者還會被蒙蔽不成?況且碧影也曾親自探察並加以證實,陶慎言當然完全相信,高庸涵是從地府中逃回了性命。對於所有人來說,一個人能死而復生,無疑是令人好奇且嚮往的,陶慎言雖是世之梟雄,也不能免俗,才故意藉著酒勁有此一問。   只可惜,關於此中過程,高庸涵還魂之時全部忘得乾乾淨淨,就連他本人都不甚清楚,又如何回答?只得苦笑道:「國公爺,實不相瞞,這其中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至今也是渾然不知,只覺得彷彿做了一場夢一樣。」   「無論是什麼夢,總是一場好夢!能有此結果,是南州國之大幸,人族百姓之大幸!」陶慎言很會說話,也很見機,見高庸涵不願多談此事,轉而問道:「高帥,你經歷了這麼一場非凡的經歷,如今可有什麼打算?」   高庸涵明白,陶慎言看來仍不死心,仍然想籠絡自己,不禁有些厭煩,對於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情,他早就沒了興趣。本想一口回絕,突然想到焚天坑內的枯鏑、鳳五等人,還有呆在礦道苦苦等待的那些紅絲蟄蟲,轉念之間有了一個計較:「不瞞國公爺,我眼下是有一個打算,可能還有借重的地方。」   「哦?」這對陶慎言簡直稱得上是意外之喜,只要能讓高庸涵欠下一份人情,就不怕他不為自己所用,當下十分爽快地答道:「高帥何必這麼客氣,說什麼借重不借重,咱們之間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麼?」   話說的太漂亮,反而給人一種虛情假意、不可靠的感覺。這也是陶慎言太想收服高庸涵,有此可遇不可求的良機,才會得意忘形一時失言,否則以他的老到,絕不至這麼沉不住氣。另一方面,對於陶慎言的這個態度,高庸涵看的十分清楚,此話一出,更加確信陶慎言的幫助,絕對是有代價的。這個道理很明顯,真正的朋友之間,根本用不著這種虛話套話,至少在高庸涵和葉帆、鳳五之間,就絕不會這麼說。   不過高庸涵本來就和陶慎言算不得朋友,當下笑道:「那就先謝謝國公爺了,來!」說著舉起酒杯:「我先乾為敬!」   陶慎言也非弱者,旋即醒悟剛才的話說了還不如不說,這杯酒一飲而盡,便想到了一個極好的說法,一放下酒杯,胳膊肘支到桌面上,把臉湊到高庸涵跟前,正容道:「剛才那番話我是發自肺腑,高帥可是覺得有不實之處麼?」   「哪裡,哪裡!」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心裡所想居然會被陶慎言看穿,而且直言不諱地當面講出來。這種話怎麼能坦承,惟有推辭。   「我一直仰慕高帥,拿高帥看作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豈知高帥卻看不起陶某,唉!」   陶慎言何其老辣,這番以退為進的做作,反而令高庸涵有些不安,連連擺手道:「國公爺這話何來,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高帥,你先別急,今天既然把你請過來,我早就決定開誠佈公,否則你怎麼可能見到我這影子的秘密?你要知道,能知曉這件事的人,普天之下絕不會超過五個!」   不待高庸涵回答,陶慎言繼續說道:「你一定以為,我剛才的那句話是別有用心,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我陶某人雖然是一個商人,卻也知道孰輕孰重,孰對孰錯,孰是孰非!」   「我前次就說過,普天下最想結交的,就是葉王爺和高帥二人,那是因為你們的胸懷和為人,是我平生最為欽佩的!我相信高帥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對的,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我承認,我的確很想請高帥來幫我,但是還不至於有施恩求報的念頭!」跟著一自指,傲然說道:「陶某人不才,可怎麼說也是想做大事的人,如果連這點胸襟都沒有,不要說高帥看不起,就連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這一連竄的話說出來,高庸涵不禁為之動容,當即拿過酒壺為陶慎言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國公爺,剛才是高某的不是,這裡賠罪了,請!」   這還是高庸涵第一次為陶慎言斟酒,陶慎言強壓住心中的得意和狂喜,也站了起來,和高庸涵齊齊舉杯,一口幹掉杯中之酒。   碧影在一旁聽得大為佩服,暗讚道:「陶慎言不愧是陶氏三代以來最了不起的當家人,居然將錯就錯,說出了這番於情於理都稱得上是無懈可擊的話來,當真是高明之至!不要說高庸涵,就算換作任何一個人,只怕都會被這番話打動!」   陶慎言深知趁熱打鐵的道理,從腰間解下一面玉珮遞給高庸涵,嘴裡說道:「高帥,這是我隨身信物,見玉如見人,你只要拿著這面玉珮,陶氏商行的一應財力、物力,隨你調配!」   高庸涵當然不會接,連連推辭:「國公爺,這可使不得!」   「怎麼,你不是說有事要我幫忙麼?」   「我的事情,國公爺連問都沒問,怎麼能把如此重要的信物輕易送人呢?」   「此言差矣!」陶慎言把玉珮往高庸涵身前一放,正色道:「以我對高帥的瞭解,如果真正是你本人遇到了難題,你一定不會找我,所以這件事一定是為了其他人,你才會對我說。以高帥急公好義的性格,這件事在你多半還是閒事,我猜的可對?」   高庸涵不得不佩服陶慎言的眼光,竟然猜的八九不離十,不愧是陶氏的宗主!   見到高庸涵不住點頭,陶慎言續道:「我相信高帥所作所為,在道理上一定站得住腳,在情理上一定說得通。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問?」   高庸涵雖是人傑,但畢竟還沒真正跳出紅塵,超脫生死,還有人世間的七情六慾。這麼被陶慎言不露痕跡的連連高捧,加上不覺間已經數十杯酒下肚,略微有了一些醉意,對陶慎言的防範之心也幾乎消失殆盡。   口中不住謙謝:「國公爺謬讚,高某實在是擔當不起啊!」接著拿起玉珮遞回到陶慎言手中:「這個玉珮太過貴重,還請國公爺收回,你放心,到時我一定直言相告!」   高庸涵也非弱者,儘管被陶慎言的美言所迷惑,但是本能地還是拒絕了這枚玉珮,因為這麼一來,就真的落下口實了。   陶慎言見高庸涵其意甚堅,也不便勉強,結果玉珮說道:「好,如有需要,高帥只管開口就是!」   「一定,一定!」   能有此結果,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化解掉那晚碧影的行為帶來的誤會,否則前面的努力,極有可能會付之東流。陶慎言原本就打算將此事和盤托出,只是剛才的失言以至於橫生枝節,不過總算是將局面挽了回來,而且效果還很不錯,接下來更要小心翼翼。   這麼警示著自己,陶慎言忽然放出極懇切的神情,其間又夾雜著幾許的慚愧和無奈,故意長歎了一口氣。   高庸涵不知就裡,愕然問道:「國公爺,可有什麼疑難之事麼?」   「有件事,其間涉及的方方面面太過複雜,而且還有許多不得以的苦衷,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唉!」   又是一聲長歎,高庸涵已經完全被陶慎言這套欲擒故縱的手法所迷惑,順口問道:「有什麼不好講的?但言無妨!」   在他想來,以為陶慎言又要舊事重提,邀自己和他一道謀反。對於這個問題,高庸涵早已有了對策,所以毫不擔心,不料陶慎言卻說出了另一番話,而且牽扯出事關厚土界安危的驚天秘密!    第一三九章 本心      「高帥,我知道,你一定對我為什麼會出手對付黃氏商隊有所疑問,是不是?」   高庸涵一愣,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但是這件事當中的緣由牽連太大,惟有淡然答道:「不錯!」   其實疑問早已揭開,不就是為了那張萬仙大陣的法陣圖麼?就算這張圖背後有神器的誘惑,也不至於下此狠手,連一個活口都不留吧。說實話,陶慎言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毒辣,要是審香妍在此,說不定會忍不住挖苦一番,說他惺惺作態。   「其實我之所以這麼做,是逼不得已,因為這件東西絕不能落在異族手裡!」陶慎言有意避重就輕,將碧影的狠辣手段一語帶過,極力想將高庸涵的注意力轉移到那張法陣圖上去。   眼下這種情況,高庸涵當然不可能說真話,只能裝聾作啞明知故問,微微皺眉道:「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這就說來話長了!」陶慎言又叫夥計燙了幾壺酒,然後親手關上房門,這才從頭說起。   陶氏祖上一直有一個祖訓,這個祖訓據說是從九界坍塌後,立下過大功,從而被大衍國皇帝冊封為輔國公的陶朱厚那裡傳下來的。這個祖訓中,便提到了萬仙大陣,提到了法陣圖!   陶朱厚當年親眼目睹了天劫之後的情形,並將其記錄下來。那時,厚土界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無數仙人現身世間,一面想方設法清除天災留下的後患,一面斬妖除魔盡力還世間一個安寧。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離火界的一團天火落到現在的赤炎洲,生生砸出了一片火海,四散飛濺的天火,更是將附近的鄢闕古國變成了死地。狂暴肆虐的天火熔漿,所到之處盡皆化為灰燼,整個赤炎洲都岌岌可危。後來還是七位上仙聯手,才將這些天火給生生逼了回去,形成了如今的熔海崖。而在當時,仙界類似的舉動不勝枚舉,救下了無數生靈,得到了所有人的尊崇。   也就是那時,陶朱厚通過天機門的修真者,得知了有關萬仙大陣的一些傳說。據說天劫過後,厚土界幸運地保全下來,仙界之主當時原本是想將法陣撤掉,但是卻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情就連堂堂的仙界之主都感到十分棘手,左思右想,非萬仙大陣不足以將其克制,無奈之下,只得將其保留了下來。至於這個意外,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然則為何一定要裁撤掉萬仙大陣呢?這個道理很簡單,一旦將萬仙大陣留在人間,修真界一定會蜂擁而至,窺探其中的仙術。修真本來就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修為和境界兩方面需要同時提升,才有可能渡過天劫飛昇仙界,兩者缺一不可。如果以為有捷徑可走,單純追求修為的提升,日後極有可能走火入魔。同時,仙術對於修真界而言相當深奧,極易產生理解上的偏差,強行修習,只怕更容易使修習者誤入歧途。此外,修真者如果再擅自觸動仙陣,萬一遭到陣法反噬,必然是形神俱滅的下場。基於諸多方面的考慮,當然不能讓這座本就不屬於厚土界的仙陣留在世間。   可是現在情況有變,對於萬仙大陣的處置就變得非常重要。既要讓陣法能起到作用,又不能讓世人找到陣眼,那麼只有雙管齊下,一是將六個陣眼禁制,二是將所有有關萬仙大陣的記載全部抹掉。前一件事情很簡單,因為修真者幾乎不可能破除仙術的禁制;第二件事情則借助釐定修真界之機,一併將所有記載都付之一炬。這麼處置原本不可能出錯,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倒底還是留下了漏網之魚。   因為在抵禦天劫之時,一部分修為頗高的修真者,也一併參與了萬仙大陣的前期準備,雖然都是幹些類似於打雜的瑣事,但是對於內幕也知道的不少。後來,不管是出於自豪也罷,炫耀也罷,講述歷史也罷,總之有關萬仙大陣的種種,漸漸在修真界傳開了,不說家喻戶曉,反正只要是修真者,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的。索性,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至少對於陣眼的具體所在,知道的人並不多。為此,仙界花了足足三十年的時間,才將萬仙大陣的記憶,從修真界抹去。   可是當中有一個散仙,先後三次渡劫失敗,卻總能仗著高深的修為從天劫中逃脫。為了能盡早飛昇,他背著仙界冒死繪製了一幅陣眼圖,打算在日後潛入陣眼,起出內中安置的神器和蘊含的仙術,以便對抗天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最終被仙界得知,仙界之主震怒之下嚴令徹查,這位散仙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他一手繪製的法陣圖,卻隨著他的喪命一分為六,不知所蹤。   「我這次出手的目標,就是其中的一張法陣圖!高帥你想,要是這張圖落在異族手中,只怕我們人族的處境會更加危險,所以我才不惜一切代價,要把這張圖奪回來!」   高庸涵深深點頭:「那麼,陶老宗主又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呢?」連一眾修真者都不清楚的事情,陶氏再怎麼了不起,也不可能強過修真界吧,所以才有此疑問。   「說來也巧,當年先祖正是這位散仙的入室弟子,所以才知道的這麼清楚。」   事後,陶朱厚深知這六張法陣圖,關乎到整個厚土界的大局;同時,仙界在釐定完修真界,建起懸空島之後便飄然離去,自然對陣眼的看護弱了許多。無論是誰拿到此圖,都可能引起極大的變數,甚至會帶來不堪設想的後果。所以他特意將此事用含混的筆調,記錄在祖訓之中,留言後世子孫,謹守這個秘密,一旦發現法陣圖的蹤跡,要全力奪到手中妥善處置。   此事乃是當時一等一的隱秘,在後世的數百年中,由於壓根沒有任何關於法陣圖的傳言,陶氏子弟對祖訓中這些晦澀難懂的話語,均毫無察覺。陶慎言原本也不信,但是從東陵道的一連竄變故中,鳳羽族究意堂的奇怪舉動,令他敏銳地覺察出,祖訓中有關法陣圖的記載,很有可能是真有其事。經過大半年縝密的探察,果然發現了法陣圖的線索,於是傾盡全力出手搶奪,這才有了碧影那夜的突襲。   「原來如此!」   高庸涵總算明白了前因後果,修真界這麼多年來,關於萬仙大陣有種種傳言,並非是空穴來風。只不過沒有人知道陣眼的真正位置,所以都當這些傳說是無稽之談。聯想到此前所發生的事情,難道說,歷山勾結鳳羽族,做出這等出賣朋友的惡行,真正的目的並非是因為重始宗在背後搗鬼,而是為了這張法陣圖?以高庸涵對葉帆的瞭解,葉帆如果知道有這張圖,一定不會瞞著自己。要真是這張圖的緣故,真相就呼之欲出了,法陣圖一定是在東陵道,甚至是在東陵府,所以他們才會對葉帆下手,以便搶奪此圖。   想到這裡,對於這張突然出現的法陣圖,生出了更大的疑問:「既然如此,究意堂如何得知?黃氏又是如何得知?」   「這我就不知道了!」陶慎言苦笑著搖了搖頭,續道:「高帥,這下你能理解我這麼做的苦衷了吧?當著你的面,我也不用隱瞞,搶奪這張圖我是存了私心在裡面,想要依仗萬仙大陣中隱藏的神器改朝換代。不過我決沒有做對不起百姓的事情,這一點我問心無愧!」   陶慎言的這句話十分坦白,高庸涵點頭道:「我明白!」   陶慎言雖然手段狠辣,但是於私於公,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於私,他是遵循祖訓,於公,他能將法陣圖搶到手中,的確對人族有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這件事已然洩露出去,只怕修真界都會因此而大亂,時局將會越來越艱難,唉!」高庸涵倒不怎麼看重所謂的神器和仙術,想的最多的,反而是亂世下的普通百姓,不知又將遭受什麼要的淒苦。   高庸涵有此悲天憫人的想法,陶慎言十分清楚,感歎之餘趁機遊說:「高帥,所以我還是上次那句話,想請你來幫我,咱們一道還世間一個太平!」   陶慎言這番話一出口,久久沒有任何動作的碧影,立刻蓄勢待發,只待陶慎言一個眼色遞過來就準備出手。只是這一次,他已經不敢有任何輕視,而是將全身的靈力收束起來,一絲都不敢外洩,以免引起高庸涵的警覺。   高庸涵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處在一個極危險的境地,而是仔細想著如何措辭,良久才懇切地說道:「國公爺,你如此推心置腹地待我,我不能不識好歹!」   聽到這句話,陶慎言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當日碧影曾進言道:對於高庸涵這等胸襟氣魄的錚錚漢子,當施以恩惠,再輔以大義,才能水到渠成為我所用。今日,先是自陳不是坦誠相待,再施以援手故作大度,繼而以大義遊說,可謂是費盡心機,終於有此結果,怎不令他欣喜若狂?但是他高興的太早了,因為高庸涵的話還沒說完。   「只是我早已厭倦了族內的爭鬥,這才對於朝廷的委任力辭不納,希望國公爺能多多體諒!」   「高帥仍不願意幫我麼?」眼看成功在望,忽然聽到這個說法,陶慎言的失望溢於言表。而碧影則在暗中做好了準備,只要出手,就算一擊殺不了高庸涵,也完全有把握將他擊成重傷,然後再取其性命。   「也不能這麼說!」高庸涵突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肅然道:「只要不牽扯到內鬥,不違背我做人的原則,只要能出的上力,國公爺儘管吩咐,高某絕不推辭!」   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光明磊落,皎皎本心日月可鑒!   這才是高庸涵!才是那個「義」字當先,頂天立地的高庸涵!   聽到這一句話,陶慎言情不自禁生出了一絲慚愧,對於自己剛才的處心積慮,第一次感到有些羞愧!   聽到這一句話,碧影也對眼前這個七尺漢子,生出一絲敬意!在他眼裡,高庸涵雖然有些迂腐,容易被世俗所牽絆,而且談不上心狠手辣,但是其本性卻令他大為欽佩。滿腔的戰意,也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到了此時此刻,陶慎言已經完全打消了收服高庸涵的念頭,取而代之的,是真真正正想結交這麼一個朋友!當即離席一揖到地:「高帥,以前我私心太重,多有不是!到現在,我才真正理解了智鍾大師當日的評價,什麼才是世之『人傑』!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陶某人的朋友,不知我可高攀得上?」   高庸涵連忙還禮,口中卻笑道:「國公爺,該是我高攀才對,咱們不已經是朋友了麼?」   說完,兩人同時直起身來,相視大笑!   笑聲中,一個怪異的聲調冷冷傳了進來:「一個是當日手下遊魂,一個是滿懷心機的商賈,卻還在這裡大言不慚,豈不令人笑話?」    第一四零章 心計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嘲笑,令陶慎言臉色為之一變,高庸涵瞬即發動,從窗口飛身而出躍上房頂。就見月光下,兩個修長的身影泛出淡淡的青光,一隻碩大的眼睛格外醒目,週身數條細長柔軟的觸鬚輕輕飛舞。   右側那人居高臨下,盯著高庸涵冷笑道:「想不到你命這麼硬,當日從東陵王府中逃脫,居然還能死而復生,嘿嘿!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說話的這個人,高庸涵當然不會忘記,就算化成了灰也認得,因為此人正是當日出手擊殺葉帆的修真者,鳳羽族究意堂七長老的鳳勻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高庸涵怒極而笑,看了一眼鳳勻閒旁邊的那人,緩緩說道:「這次怎麼換了一個人?難道上次和你一起的羽焚星已經死了麼?」   「住嘴!」鳳勻閒與羽焚星的感情很深,怒氣勃發下眼睛散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華,踏前一步就要動手。   「老七,先別急!」旁邊那人一擺手,跟著淡淡說道:「你要是能說出我六弟的下落,我今天可以饒你一命。」   「嘿嘿!」高庸涵這才知道,羽焚星原來是失蹤了,當即笑道:「漫說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了也一樣會取他性命!」   「嗯!」那人點了點頭,對鳳勻閒說道:「既然這樣,我下去找陶慎言拿東西,你把他拿下以後再下來。」   「是,四哥!」   鳳勻閒週身觸鬚突然暴漲,剛想朝高庸涵撲來,旁邊那人突然一聲暴喝:「小心!」   話音剛落,鳳勻閒一聲悶哼,背後的翅膀突然張開,朝後飛去。這時,碧影拿著半截觸鬚,從虛空中踏了出來,盯著另外那人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緩聲道:「我叫鳳如醉,排行第四。」隨即目光變得犀利無比,森然道:「沒想到陶宗主居然還是一個高手,閣下深藏不露,倒是鳳某走眼了!」   「你好卑鄙!」這時鳳勻閒已然衝了過來,他顯然對於被碧影擰斷一條觸鬚所激怒,一聲尖嘯,十多條飄忽不定的鬼魂從眼睛裡噴出,帶著森森鬼氣擊向碧影。碧影還沒來得及動手,旁邊一道閃電劈了過來,宛如一道炸雷,將鬼魂炸得粉碎。   出手的正是高庸涵,看都沒看鳳勻閒一眼,對碧影說道:「這個人是我的,老兄先在一旁觀戰吧!」然後才轉過頭來,一臉不屑地挪揄道:「鳳勻閒,當日你們偷襲權變真人時,不也是用的這一招麼?怎麼,只許你們使用卑鄙的伎倆,就不許別人偷襲了麼?」   去年,東陵王府,羽焚星便是用這種方式偷襲權變,一刀將其右臂斬斷。時隔一年,卻輪到鳳勻閒被碧影斷掉一條觸鬚,當真是世道輪迴報應不爽。鳳如醉驟然想起年前往事,可謂是歷歷在目。   當日紫壺關外突然出現的鬼哭籐,的確是鳳如醉所為,為的就是阻止蘊水族攻打東陵府。鬼哭籐雖然是世間第一等凶物,但是鳳羽族恰好有克制它的法術,所以事情還算順利。但是蘊水族的實力也不容小視,為了給本族完全控制東陵府贏得時間,鳳勻閒在大局稍定之後,便急急趕赴紫壺關接應鳳如醉。等了三天,兩人確定蘊水族已經無力回天,方才回到東陵府,可是一回來,就聽說了王府地宮坍塌的事情,還有羽焚星失陷於地宮之下的噩耗。   鳳勻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挖開地宮尋找羽焚星。鳳如醉首先關心的是大局,究意堂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奪下的東陵府,此間絕對不能容忍出現任何差錯。當他得知地宮坍塌後,歷山極力控制住各處要害,將大局牢牢掌控在手中一事,十分欣賞,寬心之餘心中也有幾分猜疑,轉念之間還是決定先去看望重傷的歷山。   東陵王府,一間廂房之內,他們見到了面色蒼白、臥床不起的歷山。   「嗯,只是受了些外傷,雖然傷勢較重,修養上幾個月就會復原。」鳳如醉查看了歷山的傷勢,長舒了一口氣,跟著取出一粒黑色丹丸,給歷山餵下,接著道:「這是醉夢丹,我特意配製而成,可以護住你的靈胎,對你的傷勢大有裨益。」   鳳勻閒在一旁雖然神色間頗有些不耐,但是在鳳如醉面前卻不敢絲毫放肆,直到鳳如醉診治完歷山的傷勢,才出口詢問:「歷山,我六哥被困在王府地宮一事,詳情如何?」   「葉帆躲進地宮的第二天,我終於找出秘道,和六長老一起進去搜尋葉帆。沒有想到王府地下的地宮裡,居然是用元門隕石作屏障,幸好……」   鳳勻閒失聲將歷山的說話打斷:「你說什麼,真的是元門隕石?」   歷山很費力地點頭道:「正是元門隕石,我曾在師門典籍中看到過,絕不會看錯的!」   一直顯得極其穩重的鳳如醉,在聽到「元門隕石」四個字時,也是微微一震,和鳳勻閒對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   歷山續道:「幸好葉帆不懂機關術數,沒有啟動元門隕石,我才得以打開地宮的石門。地宮太大了,我和六長老分頭行事,後來終於在一間密室裡發現了葉帆,我剛把他殺死,不知怎地元門隕石突然啟動,我一路拚命闖了出來,卻怎麼也聯繫不上六長老。」   「元門隕石陣法啟動之時,你有沒有收到他的警告?」   鳳如醉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令歷山大起警惕,但是不敢有絲毫的猶豫,接口答道:「沒有!我原本以為六長老修為高深,一定也能脫困,沒想到……」跟著是那種很不甘心的神情,歎道:「要不是我傷重動彈不得,一定會想法子將六長老救出來的。」   「嗯,也許是由陣法所致,才感應不到也說不準。」鳳如醉自言自語,隨即擺擺手道:「你安心養傷,不要想太多,等身體復原以後,東陵道還要靠你來打理。至於元門隕石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鳳如醉又問了一些細節,交代了幾句後和鳳勻閒一起離開,而歷山則對鳳如醉大為忌憚。此人氣度凝重,胸襟開闊,風度極佳,比起羽焚星的傲慢和鳳勻閒的陰柔,高明太多了。尤其是剛一回來,便對自己表露出一種難得的善意,而且那種關心很是逼真,這就有點麻煩了。   以歷山對鳳羽族的瞭解,不會不知道鳳羽族在整個厚土界,是出了名的狡詐、多疑,而且心機很重,那麼鳳如醉這般表現,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歷山心中暗自警醒,現在每一步都得萬分謹慎,否則不光自身性命難保,就是葉帆的死節也將變得毫無意義。這些念頭只能深藏心底,哪怕神色稍有不對,就可能引起鳳如醉的懷疑,立刻就是凶險無比的結果。   另一面,在御花園,鳳如醉看著乾涸的湖泊,也是思慮萬千。本來這次的計劃可以說得上是百無一失,兩個師弟負責狙殺東陵王葉帆,而自己則帶領門下精銳,暗中在紫壺關一帶佈置,延緩蘊水族的進攻,利用中間的時間差,將東陵府劃歸在究意堂門下。重始宗那邊早就有旨意,說誰先奪了東陵府,東陵道就歸誰打理,這也是宗主定下這連環巧計的憑仗。究意堂此次本來可謂大獲全勝,至於蘊水族則白辛苦一場,一無所獲;可是沒想到狙殺葉帆這件事上,卻出了如此大的紕漏,連堂堂究意堂六長老都生死未卜,可以說得失參半。   「四哥,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六哥雖然魯莽,但不至於連脫身的機會都把握不住,連歷山都能跑出來,六哥沒有道理會失陷在裡面。我認為,歷山的話恐怕不大靠得住!」鳳勻閒跟在鳳如醉身後,按捺不住心頭得疑慮。   「嗯,歷山這個人不簡單,光憑他能砍下葉帆的人頭,就稱得上心狠手辣。而且此人出自精鑄鬼工門下,自然是心思細密之人。在老六和你面前能做到進退有據,並且能在重傷之餘,仍可以把握住局面,讓東陵府不致出現大亂,絕對是一個人才。」鳳如醉對歷山頗為欣賞,但欣賞不代表信任,所以接著說道:「我剛才試著用傳魂術和老六聯絡,但是始終感應不到他的靈胎波動,如果不是陣法太過厲害,就是已然喪命。不過,要想知道真相,除非破掉元門隕石,否則只有落在歷山頭上。」   「這好辦,我去把歷山抓來,用搜魂術,不信查不出真相。」   「關心則亂,我知道你和老六的感情最好,但是搜魂術過於霸道,只怕歷山事後就得當場斃命。現在還不能動他,因為我們必須得找一個人來打理東陵道。還有,儘管老宗主收服了精鑄鬼工,但是仍有不少精鑄鬼工的弟子不太聽話,當此亂世,能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所以為了大局著想,也不能殺歷山。」鳳如醉想起鳳羽族這麼些年來,不斷地分裂、內訌,人才凋零勢力大減,以至於打理東陵道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得靠一個外人,一時間大感無奈。   「難道就任由歷山這麼下去?只怕等他羽翼漸豐,就會像背叛葉帆一樣,背叛我們究意堂,我看他就是一條養不家的毒蛇!」其實鳳勻閒倒不認為歷山有本事殺羽焚星,因為兩人的修為相差太遠了,他只是直覺地認為,羽焚星的被困和歷山有莫大的干係,所以對歷山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那倒不會,我剛才給他喂的不是醉夢丹,而是醉魂丹!這幾天想辦法再給他喂兩顆,他的小命就在我手裡攥著了,只要他乖乖聽話,自然有他的好處,如果敢陽奉陰違,背著我們做出什麼舉動,哼哼,他的靈胎就是我的補品。」鳳如醉那隻眼睛,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原來是醉魂丹?」鳳勻閒驚喜交加,笑道:「我就說嘛,四哥你平日視若珍寶的醉夢丹,怎麼會給歷山服下,原來早有準備,小弟佩服之至。」   醉夢丹與醉魂丹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的差異。醉夢丹是鳳如醉花費數年,採集天下至陰之物,如幽顏絮之類的靈草,和殘屍獸之類的內丹,再輔以陰寒之氣凝練而成,可保人靈胎神唸經年不損,是究意堂內有名的靈丹。醉魂丹恰恰相反,是用醉夢丹的殘渣,輔以慘死的冤魂煉製而成,服食過後也能護住心脈,但是只要鳳如醉一作法,丹丸內的冤魂就會復甦,侵蝕該人的靈胎魂魄,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在收復精鑄鬼工的過程中,醉魂丹就曾用來對付其門主曠憑闌,鳳如醉因此被認為是究意堂七名長老中,最可怕的一位。   鳳如醉隨後匆匆返回回風谷,招集人手設法破解元門隕石,可是終究無功而返,羽焚星的下落也就無人得知。其後的幾個月內,針對歷山的暗殺多達數十次,鳳勻閒領著究意堂的修真者,反將刺客一一擊殺,並幫助歷山坐穩了東陵王一職。   就在半年前,究意堂得到消息,夢寐以求的萬仙大陣法陣圖終於在紫竹潭現世,門下六大長老分作三組聯袂出動,誰知被人捷足先登。鳳如醉和鳳勻閒一組,順籐摸瓜,終於查到法陣圖落在了黃氏商行手裡。接著馬不停蹄趕到天子城,不惜冒著開罪黃氏的風險,對黃氏在天子城的大掌櫃雲高圖施展搜魂術,得知了法陣圖的確切下落。   一路追了下來,鳳如醉二人剛剛抵達龍門鎮,還沒來得及歇息,卻在無意間聽到了陶慎言提到「法陣圖」三個字。二人本能地停了下來,伏在一旁偷聽,這才發現除了究意堂和黃氏之外,陶氏居然也想插手進來。隨後,鳳勻閒認出了坐在陶慎言對面的那個人,正是傳說中早就死去的高庸涵,這愈發令他們感覺到事態的嚴重了。    第一四一章 搏命      鳳羽族的天賦非常奇特,只要呆在一個地方不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幾乎沒人能發現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不像其他種族那樣,週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像極了通常所說的亡魂。他們也正是依靠著這種相似,同散落世間的亡魂有過多次接觸,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本身並沒有那種森森鬼氣,反而給人一種恬淡的感覺。正是靠著這種天賦,鳳如醉和鳳勻閒才可以避開高庸涵和碧影的耳目,偷聽到二人後面的部分對話。   鳳如醉曾向鳳勻閒詳細瞭解過,當日在東陵王府內,與葉帆和高庸涵交手的情景,以為高庸涵的修為不過如此,所以才對鳳勻閒的舉動沒有加以阻止。他十分清楚鳳勻閒的想法,當天在地宮內總共有四個人,歷山身負重傷卻帶回了葉帆的人頭,羽焚星蹤跡全無,只有高庸涵平安無事,為了瞭解地宮內倒底發生了什麼,勢必要將其拿下。除了這一層,鳳如醉想的更遠,高庸涵一天不死,歷山的位置就一天不能得到真正安穩,東陵道也就不能說真正掌控在究意堂手中。所以既然遇見了,當然不能就此放過。   可出乎鳳如醉意料的是,從高庸涵剛才的那一下出手,就可以看出他的修為委實不弱,絕非易與之輩。而且旁邊的那個「陶慎言」,毫無疑問也是一名高手,這就不得不慎重了。當下眼睛旁邊的兩條觸鬚一陣劇烈抖動,暗暗提醒道:「七弟,這個陶慎言歸我,你對付高庸涵,要多加小心!」   這是鳳羽族特有的一種交流方式,不需要通過語言,純粹靠腦海中的意識傳遞消息,這種方法極耗心神,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使用的。   說來也怪,和羽焚星在一起的時候,鳳勻閒遇事時都能保持冷靜,在一旁出謀劃策充當軍師的角色。但是一跟鳳如醉辦事,便變得易為衝動且不愛思考,這是因為鳳如醉自小就給了他極為深刻的敬畏心理。在他心目中,對於鳳如醉的能力有著近乎盲目地信心,幾乎是毫無理由地認為只要四哥出馬,還沒有什麼辦不下來的事情。可是此刻,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鳳如醉的告誡和提醒,猛然醒悟過來,眼前的局勢並非操控在自己這一方。   意識到此,鳳勻閒完全從盛怒中冷靜下來,這才訝然發覺,高庸涵剛才的那記閃電竟然強悍如斯。當下整個人都沉浸在如臨大敵般的慎重之中,盯著高庸涵緩聲道:「想不到一年未見,你精進了這麼多,今天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現在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說完,一聲尖嘯:「凝魂絕望!」無數鬼魂從眼睛裡噴出,四下遊走。鳳勻閒滿臉的凝重,不敢有絲毫輕敵,體內靈力噴湧而出,鬼魂宛如瘋了一般急速攻向高庸涵,四周的溫度驟然降低。   此時的高庸涵,接連經歷了焚天坑內狂尊魔魂的腐蝕,和會間集裡鬼臉的撕咬,還有他已經忘記的幽冥界之行,對於如何應對這一類法術可謂是得心應手。當下不慌不忙,信手揮灑出一片電光護住週身。這些閃電都是用的靈胎陽火之力,鬼魂甫一接觸到閃電,便在慘叫聲中紛紛化作黑煙消散一空。   鳳如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微微心驚。鳳羽族的法術多以魂魄為憑仗,高庸涵如此輕鬆地破掉鳳勻閒的鬼魂,足見他已找到了應對之策,雖然究意堂還有許多高深的法術,但是眼前的情景畢竟還是有些出人意料。   碧影冷眼旁觀,對於高庸涵的這一手也自暗暗欽佩。設身處地,儘管這些鬼魂他也能對付,但是要想如此輕鬆卻難以做到。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門派至少有幾十家,各種法術、心法更是多如牛毛,這一點並不能表明高庸涵的修為就高過他,但是在面對此類涉及魂魄的法術時,高庸涵無疑比自己更勝一籌。   相反,處在局中的鳳勻閒卻神情不變,他本來就沒有想過,單憑這些鬼魂便能挫敗對手,這一下不過是試探而已。不過從鬼魂的碎裂中,他還是感到靈胎一片灼熱,冷哼一聲,苦心煉製的三個鬼侍夾雜在無數的鬼魂中,從眼睛裡不斷湧出,如潮水般攻了過去。接著身形陡然拔高,三對肉翅之中突然伸出數十條觸鬚,在背後交錯盤結,形成了一個古怪的圖案。   鳳如醉一驚,沒想到鳳勻閒一出手,就使出究意堂絕學覆魂大法。這覆魂大法以自己的本命精元為媒,催動鬼侍吸食鬼魂,進而凝出亦真亦幻的軀體,既可憑神鬼莫測的手段摧人魂魄,也可以實擊虛破敵肝膽,端的是厲害無比。不過這其中的風險也不小,一旦鬼侍受傷或者被擊碎,施法者也必定會遭到反噬,最怕的就是鬼侍被人收取,那麼施法者就會淪為對方的傀儡,任憑處置。所以在究意堂內,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使出覆魂大法,因為這個法術一旦施展開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鳳勻閒已經徹底沒了退路!   鳳如醉暗暗搖頭,這麼早就使出拚命的法術,鳳勻閒難逃莽撞之嫌,但此時已容不得多想,惟有細心留意準備隨時施以援手。可是,身旁還有一個「陶慎言」,空空如也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的法力波動,令人鳳如醉不禁生出了莫測高深之感。   「明明十拿九穩的事情,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急轉直下?看來還是太大意,低估了高庸涵和陶慎言的實力!」鳳如醉想到這裡,週身的觸鬚緩緩收攏在身前,凝神蓄勢待發。   那邊,那三個以異族修真者靈胎煉製而成的鬼侍,已經吞噬了若干個鬼魂,從起初的飄渺難尋變得若隱若現了。鳳勻閒一見鬼侍成型,大喝一聲,身後的觸鬚猛然舒展,如同一朵盛開的邪花不住地抖動。鬼侍早已和鳳勻閒心靈相通,分三面朝高庸涵撲了過來,來勢迅猛之極。   高庸涵不待鬼侍靠近,一甩手,三道靈符打了出去。他打定主意,今晚絕不能讓鳳勻閒活著離開,無論是為了葉帆還是權變真人,甚至是那天喪命於東陵王府的同門。所以只想用最簡便最直接的方式將鬼侍打發掉,然後再全力擊殺鳳勻閒。這三道靈符,正是天機門專門為了對付遊魂野鬼,特意煉製的拒孽靈符!   拒孽靈符剛一脫手,其上的符篆立刻化作白光,分別迎了上去,其中一個鬼侍躲閃不及,被白光直接打入體內。這個鬼侍就是當初被高庸涵和葉帆聯手擊傷的那個,雖然經過了一年多的休養,但是反應還是慢了一步,哀嚎聲中被符篆牢牢釘在半空。剩餘的兩個鬼侍,感受到符篆所蘊含的威力,身形一晃隱入虛空,拒孽靈符當即擊空,白光如流星一閃而過,直沒入夜色之中!   還沒正式交手,鬼侍已被釘住了一個,鳳勻閒噴出一口墨綠色的液體,淡綠色的眼睛隱隱泛出血紅,暴喝一聲,又吐出數百個鬼魂。跟著雙手結成一個法印,虛虛朝高庸涵指來,頓時從虛空中湧出絲絲黑氣,將那名鬼侍漸漸包裹起來。   「垂弦連疆!」夜空中突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華,高庸涵雙手之間猛地爆出一道火花,跟著一搓,火花變成了一道巨大的電網。電網鋪天蓋地朝鬼魂席捲而去,慘呼聲不斷,但是鬼魂數量太多,仍有相當數量朝高庸涵撲來。高庸涵根本不理會那些鬼魂,而是躲在電網之後欺到鳳勻閒身前一丈處,一道金光打了出來。   這時鳳勻閒仍在極力施法,眼見金光襲來避無可避,那只碩大的眼睛此刻已變成了赤紅,死死盯著高庸涵,大喝一聲:「高庸涵!」   金光轉瞬即到,突然一道濃濃的黑煙橫擊過來,狠狠撞在金光之上,「嗡」的一聲輕響,黑煙和金光同時消散。金光太過銳利,雖然被黑煙擋住,但是餘勁過處,鳳勻閒背後的幾條觸鬚還是被切斷。鳳勻閒再度大喝:「高庸涵!」   高庸涵聽到第一聲大喝,不為所動,但是第二聲時,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鳳勻閒,目光頓時被那只赤紅的眼睛鎖住。他的定力一向很強,可是剛才那道黑煙乃是出自鳳如醉之手,除了陰柔毒辣之外,還有個厲害之處,就是可以惑人耳目。所以高庸涵儘管心中大叫不妙,但是目光死活擺脫不掉那層束縛。而在此時,躲進虛空的那兩個鬼侍趁機閃現出來,連同剩餘的鬼魂,挾著森森鬼氣從身後撲了上來。   鳳勻閒從一開始祭出覆魂大法,就已經不在乎生死了。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年來他始終認為羽焚星還活著,直到看見高庸涵,他才真正相信自己的六哥早已不在人世。說實話,鳳勻閒對於葉帆和高庸涵的印象,要比歷山好得多,但是他執著地認為羽焚星的不幸,罪魁禍首就是死去的葉帆和眼前的高庸涵。所以,在那個鬼侍被釘住之後,他不惜放出自己的靈胎,強行鎖住高庸涵心神,要將他當場格殺。   這時見到高庸涵被自己鎖住,當即獰笑道:「受死吧!」說完,合身撲到那個被黑氣包裹的鬼侍身上,不顧閃電灼燒,硬生生撕開電網,渾身冒著火光朝高庸涵當頭抓下。   四面八方都是鬼魂,眼見就要將高庸涵撕碎,突然一片劍光綻放,帶著奪目的光彩直衝雲霄。所有的鬼魂,凡是被劍光觸及,瞬間便化成縷縷青煙,消散一空。鳳勻閒收手不及,化身的厲鬼被一劍劈成了兩半,灑下漫天的血雨。一個鬼侍被斬斷了一隻手臂,驚駭之下倒退十丈,剩餘的那個鬼侍一擊得手,從高庸涵身體上透體而過,隨後侍立在鳳勻閒的軀體旁。   這一下交手雙方都是以命搏命,凶險之極!   鳳勻閒雖然肉身無損,但是靈胎被劍光重創,幸虧高庸涵同時受傷,劍光中出現了幾絲破綻,靈胎才僥倖縮回到體內。加上另一個鬼侍斷臂,鳳勻閒口中墨綠色的鮮血狂噴,神情萎頓之極。   這邊,高庸涵也好不到哪裡去。從一開始交手,他就不願借助雲霄瓶之類的仙器、法器,也不願依靠火螈、屍螟蝠之類的異獸,而是純粹以自己的修為與鳳勻閒血拼,因為,他要完全憑借自身的實力,親手將鳳勻閒格殺。剛才的局面十分危險,魂魄被鳳勻閒靈胎鎖住,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全靠靈胎自行做主,接管了軀體才拔出臨風劍憤而反擊。但是那個鬼侍,透體而過時依然傷及到他的三魂七魄,要不是有地府的那段錘煉,只怕已經倒地不起了。   兩人對面而立,都在極力調息,欲做最後一擊。   而另一邊,鳳如醉和碧影卻憑空消失了!    第一四二章 解體      這時,高庸涵與鳳勻閒的打鬥,早已驚動了整個龍門鎮。包括鐵洛酋、玉寒少等高手在內,一眾源石族武士迅速將這家酒樓團團為主,就連明古溪和巨磷川、鐵南等人也急匆匆趕了過來,一看究竟。   審香妍從高庸涵的第一次出手時就已驚覺,由於一直擔心陶慎言會使詐,所以極為警覺,一聽到響動便躍出石樓客棧,恰好看到了拒孽靈符擊空。她可不會高庸涵那種騰雲術,但是速度也不慢,剛剛躍上對面酒樓房頂時,正好是高庸涵擊出聚象金元大法之時。接著,就看見旁邊的那個鳳羽族人出手,合力夾擊高庸涵,這一下,審大小姐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一甩手就是幾粒金丹擊向鳳如醉。   金丹擊出之後,審香妍就看見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陶慎言」居然出手攻向鳳如醉,兩人隨即隱入虛空。金丹一直飛出老遠,才在鎮外炸開,轟鳴聲在整個戈壁迴盪。審香妍回頭就見高庸涵陷入到危急之中,正待上前施以援手,卻被呼嘯而至的鬼魂纏住,待到解決掉鬼魂,高庸涵已經和鳳勻閒雙雙受傷對面而立了。   從兩人散發出的氣勢,鐵洛酋就清楚地感知到,樓頂上的兩人都是修真者,而且修為都自不低。鐵洛酋一見爭鬥的兩個一個是人族,一個是鳳羽族,旁邊還有一個人族少女,雖然不知他們為何在此比拚,但對於三人均無什麼好感,當即下令,等他們打完便將其拿下,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鐵洛酋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因為手下回報,說在礦井之中,暫時還沒有找到任何蟲人的蹤跡,這令他大為惱火。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件,雖然規模遠不及此次,但是按照常理而言,蟲人決不可能消失的這麼乾淨、這麼徹底,這其中顯然是大有文章。剛才,鐵洛酋正和幾名心腹商議此事,了無頭緒時,又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鬥法給打斷,怎能不心煩?況且,和人族近年來爭鬥不休,而鐵紅巖又是失陷在鳳羽族手中,所以乾脆兩不相幫,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站在一邊指指點點。   玉寒少在一旁冷眼旁觀並不出言阻止,無論是人族還是鳳羽族,他同樣沒什麼好感。他只關心一點,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修真者,是否和西嶺戈壁目前混亂的局勢有關。無論兩人誰輸誰贏,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局面,如何才能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同時又能借此機會從鐵洛酋手中奪取大權。   倒是鐵南和巨磷川匆匆趕來之後,一見到屋頂上與人劇鬥的,居然是恩公高先生和審姑娘,頓時就急了。兩人均想,高、審二人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當此情形自然要出全力相助,但是他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這種情形根本就插不進手,惟有懇求鐵洛酋。   於是兩人一起來到鐵洛酋身邊,齊聲說道:「大統領,房頂上的那個人族修真者,就是曾救了我等性命的高先生,旁邊那位則是審姑娘,還望大統領能網開一面,助他們一臂之力!」   鐵洛酋也聽說了一路北來,眾人遭到朔金齒襲擊一事,訝然道:「你們口中的恩人,原來就是這兩人?」   「正是!」   「嗯!」鐵洛酋雖然不甚看得起人族,但是卻不失為恩怨分明的漢子,當下連連點頭:「咱們源石族一向都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如此,我答應你們就是!」   鐵南和巨磷川聞言大為寬心,可是卻沒見到鐵洛酋有任何動作,狐疑道:「大統領,咱們眼下這是?」   「你們不要急!」鐵洛酋既然身為龍門鎮大統領,修為當然不弱,眼光自然比二人高出許多,目光如炬於場中情形看的十分清楚,胸有成竹道:「那位高先生修為很高,不會輸的!」   此時場中情形又是一變。高庸涵依靠靈胎之力,強行將三魂七魄的傷勢暫時壓了下去。手腕一抖,臨風劍「錚」的一聲激射而出,長劍帶起陣陣風雷之聲,如閃電一般刺向呆立的鳳勻閒。高庸涵跟著一聲大喝,一式聚象金元大法擊出,也不管是否擊中對手,隨後身子猛然動了起來,圍著鳳勻閒不斷出招。由於身法太快,竟然出現了殘影,彷彿數十個高庸涵同時出手,一時間金光大盛。   鐵洛酋和玉寒少忍不住相視動容,心中均想,原來此人是玄元宗弟子,以源石族和玄元宗的淵源,倒真的不能袖手旁觀了。   鳳勻閒比高庸涵恢復的速度慢了片刻,見對手先一步出手,一咬牙強行催動靈力,眼睛幾欲滴出血來。臨風劍瞬間到了眼前,身邊的那個鬼侍一爪朝劍身拍去,鬼爪寸斷,臨風劍也被擊上了半空。鳳勻閒又是一口墨綠色鮮血噴出,接著閉目低頭急唸咒語,尚在十幾丈開外的那個鬼侍,應聲沒入虛空。   轉瞬金光已到了面前,鳳勻閒大駭之下,雙手法訣翻飛,週身觸鬚伸展到極致,撐起一片血光。至於身邊的那個鬼侍,則在一旁苦苦抵擋,只是純陰的體質,哪裡是玄門正宗絕學的對手?鬼侍週身不斷化成血污,層層剝落,隨後被金光熔化,終於「砰」的一聲爆裂,金光也隨之一暗。   鳳勻閒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暴喝一聲,身形一縮跟著暴漲,然後也爆裂開來。   其實鳳勻閒自高庸涵搶先出手那一刻,就痛苦地意識到,高庸涵的修為已非他所能抗衡。他剛才默念那段咒語,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以便招架不住時,可以借那個沒入虛空的鬼侍,將自己的靈胎保存下來。可是鳳勻閒卻非常的不甘心,自己苦修數十年,今天居然敗在了一個,一年前連給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修真門徒手中,這使得他心中的暴戾之氣暴增。當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拚個兩敗俱傷,甚至,為了能做到這一點,不惜解體爆裂。聚象金元大法威力何等強大,鳳勻閒被金光環繞,身在其中可謂是苦不堪言,惟有拼盡全力勉力抵擋。正所謂盈不可久,他在等高庸涵的攻勢減弱之機。   高庸涵同樣是有苦說不出,這般施法靈力耗損的極快,饒是他迭經奇遇,也不可能支撐太久。果然,鬼侍爆裂之後,由於受到反震手下一滯,靈力頗有些難以為繼,而受傷的魂魄也隱隱有破碎的趨勢。鳳勻閒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肉身解體時,帶著無盡的怨毒反撲過來。高庸涵終於承受不住,聚象金元大法再也無法施展,靈胎感受到危險,本能地勉力護住紫府及週身要害,可是整個人則被震得倒飛出去。   高手比拚,而且以命相搏,其中的凶險不言而喻,但是時間卻很短。兩人的爭鬥之慘烈,氣勢之盛,在審香妍而言聞所未聞,以她的修為連場中的情形都看的不甚清楚,也就更談不上出手相助了,所以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一見高庸涵倒飛出去,來不及查看場中形勢,審香妍大驚之下飛身而起抱住了高庸涵,隨後輕飄飄落回地面。一落地,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了兩粒丹丸,餵進高庸涵嘴裡。這種情形在會間集也曾遇到過,高庸涵朝審香妍點點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然後運功化解藥力。   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鐵洛酋和玉寒少,都沒有發覺在鳳勻閒爆體而亡之後,從虛空中伸出了一隻鬼爪,將他那只碩大的眼睛悄悄拿走。   眾人慢慢圍了上來,通過口口相傳,多數人都知道了這兩個人族修真者,在前幾日救了整個商隊。而且在明古溪的暗示下,商隊中的那些雜役、武士更是有意誇大其詞,以換取龍門鎮百姓的好感。而源石族向來都崇尚武力,對於強者有一種特殊的敬重,四周負責警戒的源石族武士同樣充滿了好奇,也慢慢圍了過來。   鐵洛酋知道剛才那一通廝殺,高庸涵也定然受傷不輕,將圍觀的眾人驅散,接著命人抬起高庸涵,並邀請審香妍一道進入到石城。   這時,離屋頂不遠處,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陣扭曲,碧影從虛空中踏了出來。踉踉蹌蹌穩住了身形,看見審香妍的身影在石城門邊一閃而過,略微一愣,隨後翻身飄回到房中。   碧影一進房間便倒了下來,陶慎言知道,這一次碧影受了很嚴重的傷,頓時大感心痛。兩步跨到身邊,將碧影扶起關切地問道:「碧影,你傷勢如何?」   試著運了一下靈力,碧影勉強答道:「這一次,我只怕要休息一兩個月了。」   陶慎言心中一沉,因為碧影的強悍為他所熟知,以前出手即便是受傷,最多也就修養幾天,而這一次卻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可以想見剛才的拚鬥何其慘烈。接口道:「好,你只管養傷,什麼事情都不用管,其他的我自會料理!」   碧影點點頭,續道:「究意堂實力極強,那個鳳如醉修為之高超乎想像,這次沒能把他留在這裡,只怕日後會有極大的麻煩!」   「無妨!」究意堂乃是堂堂九大修真門派之一,陶慎言雖知這次的麻煩不小,但是為了萬仙大陣的法陣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沉聲道:「如果究意堂真的要找麻煩,我也有辦法對付他們!」   碧影微微一呆,隨即明白了陶慎言的意思,澀聲道:「宗主,能不招惹那些人,還是不要招惹的好。那些人的來歷實在太過神秘,一旦把他們牽扯進來,只怕後果就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了。」   「我明白!」碧影這麼樣子為自己考慮,陶慎言突然有些感動,一時間情難自己,低聲道:「碧影,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一直心存芥蒂,你不要往心裡去!」   「咳咳,」碧影咳了兩聲,搖頭笑道:「宗主,你不必自責!我雖說當年是不得以歸在你手下,但是多年來蒙你器重,視為心腹,自當盡心盡力。這件事太重大了,心所謂危不敢不言,還望宗主三思才是!」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如非不得已絕不去招惹那些人!」陶慎言隨即笑道:「再者說了,你將養也就一兩個月,這點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故。」   碧影默默點頭,心中暗道:「希望如此吧!」只是剛才鳳如醉退卻前的那股冰冷的眼神,著實令人難以放心。不過此時自己已是重傷在身,想也無益,只得拋在一邊,身形一晃重新變回陶慎言的影子。與常人相比,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這個影子淡了許多。    第一四三章 石城      鳳如醉枯坐在龍門鎮以北六十餘里的一座山崖之上,默然看著月牙越來越淡,漸漸不見了蹤跡。此時已是晨曦漸露,經過一夜的狂奔,他已經心力交瘁,被碧影擊傷的靈胎幾乎已經破碎,他和碧影一樣,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   這次出來原本都很順利,沒想到在龍門鎮吃了大虧,結局可謂是慘痛之極。不但沒能找到萬仙大陣的法陣圖,反而將鳳勻閒折損進去,自己也受了重傷。鳳如醉想到這裡,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氣血翻湧,「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墨綠色的鮮血。此時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靈力,施展傳魂術和鳳勻閒聯絡,也不知七弟是死是活。   鳳如醉絕非那種不顧義氣的人,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已經無力再返回去尋找鳳勻閒,為了大局他必須得先行離去。在究意堂七大長老之中,鳳如醉一向以冷靜、擅謀著稱,他做事時往往對全局把控的極好,而且一出手就能直中要害,是公認的智者。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承認,失算了!不光是失算,還接連犯下大錯,以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首先,大大低估了高庸涵的實力。因為沒人能想像一個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剛剛開始修行的後學末進,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就能達到這等高度,成就這等修為。這一點,其實不應該算作是鳳如醉的失誤,隨便哪個修真者,若非親眼所見,恐怕也很難相信世間還有這等進度。他唯一後悔的是,從高庸涵第一下出手,他已看出其修為不弱,那時就該見機而退,等到鳳勻閒被逼使出覆魂大法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其次,同樣低估了「陶慎言」的實力。鳳如醉當然不知道,他所見到的陶氏宗主,不過是陶慎言的影子——碧影。碧影來自異界,一身古怪的法術放眼當今修真界,也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這一點鳳如醉深有體會。他悔不該小覷了陶氏,堂堂的陶氏宗主出行,身邊居然連一個護衛都沒有,那麼只能說明,陶慎言根本就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這也是修真界長久以來的一個誤會,總以為俗世中人不大可能有太高的修為,無論是此人是皇帝、族長,又或是商會宗主。熟料,這個陶慎言,修為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這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再其次,此行是為了萬仙大陣的法陣圖,既然已經動手,就不該自恃身份,沒有及早和鳳勻閒聯手突襲,等到見勢不妙再出手時,已經失卻先機。   對於這三點失誤,鳳如醉追悔莫及!而且,此次搶奪法陣圖一事,除了究意堂以外,還有黃氏和陶氏兩大商會,除此之外,還不知道有什麼人會插手進來,這才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老宗主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不惜得罪蘊水族和人族,就是為了這張法陣圖,為了萬仙大陣中的那些仙器,以及背後所隱藏的大秘密,可是現在的形勢卻出現了如此大的變化。   商會的財力毋庸待言,而陶慎言既然有這麼高的修為,從情理上來講,其手下隱藏的真實實力,絕對比現在至少高出了一個檔次。以此類推,黃氏商會的實力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鳳如醉不禁苦笑:「這一次,一下子和兩大商會都結下死仇,真要拼起來,單憑鳳羽族一族之力,應付起來將會極其麻煩。而且一年的時間,接連損失了兩個師弟,對於究意堂的打擊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鳳如醉平復了一下心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望著天邊冉冉升起的太陽,他終於做出決斷,決定今晚再探龍門鎮,如果找不到鳳勻閒,便立刻趕回回風谷,向老宗主稟明一切,然後再做打算。   鳳如醉運功療傷之際,高庸涵已然無什麼大礙,只是始終覺得,魂魄隱隱有些異樣的感覺。不過身處在石城之內,加上惦記亂石坡的蟲須等人,實在是不容他細細探察倒底為何不妥。其實,高庸涵要是能花點時間,找出魂魄中的隱患,雖不能祛除心魔,但至少能壓住那股暴戾之氣,也不至於有日後血腥的殺戮。   高庸涵沒有意識到,昨夜在和鳳勻閒的拚鬥中,鬼侍那一擊,將他多日來苦煉的丹鼎門清心功法,完全撕裂開來,並在他的魂魄中留下了一個印跡。接著,鳳勻閒自爆之後,無盡的怨毒沿著那個印跡,深深鑽入到魂魄之中。鳳勻閒的用心極其惡毒,他拼著肉身被毀,也要讓高庸涵日日受到噬魂之苦。卻不知,高庸涵自從將魂魄從地府中找回,便生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怪異特性,反將這股怨毒吸納進來,融進自身。   此時由於是剛剛開始融合,所以高庸涵只要留心細察,必能找出怨毒所在。有審香妍這個丹鼎門弟子從旁相助,將所有的怨毒全部給逼出來,也並非是什麼難事。只是,高庸涵的急公好義,在後來,倒底給自己添了多少痛苦和艱辛,當真是說不清楚。   不過,這一次血拼鳳勻閒,對於高庸涵來說還是獲益良多。對鳳勻閒一戰,可以說是他自出道以來,真正靠自己的實力戰勝一位修真高手。當日在焚天坑對虻尊駕前蠻尺,是出其不意獲勝,而且蠻尺嚴格說起來,離高手的境界尚有一定的差距。此後,無論是與狂尊、墨魘、風如斗、智宇真人、碧影等強者交手,無一不是依賴火螈、屍螟蝠之類的異獸,和雲霄瓶之類的仙器、法器。惟有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純靠自身修為,取得的勝利,雖說是慘勝,但意義之重大不言而喻。   此戰過後,高庸涵真正邁入一流高手的境界!雖則,比之諸如已然逝去的詭鵬等極頂高手,仍有相當的差距,但是其精進之快,卻足以傲視整個修真界。   試問天下,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審香妍目睹了幾乎整個拚殺的過程,此時見高庸涵平安無事,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笑顏如花:「高大哥,你知道麼?你昨天殺了那個鳳羽族修真者之後,就連這裡的鐵統領,都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呢!」   「嗯!」高庸涵淡淡應了一聲,雖然能手刃仇敵,但心中卻出奇地平靜,並沒有太多大仇得報的歡喜。畢竟,葉帆已經魂歸地府,就算殺了鳳勻閒也不能使死者復生,心中升起一股難以名狀惆悵,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問道:「哪個鐵統領?」   「就是龍門鎮的大統領,鐵洛酋!」審香妍心細如髮,察覺到高庸涵的神色有些黯然,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往事,十分乖巧地將話題扯開:「那個鐵統領還說,你一運功完畢,就會請你前去一晤。」   「哦?」高庸涵立刻由鐵洛酋,聯想到了礦井內的那些蟲人,轉瞬拋開剛才的愁緒,對於如何把握同這些源石族人的交往程度,暗自琢磨。   這時,門外一個渾厚的聲音喊道:「高先生,審姑娘,我們大統領有請!」   高庸涵定了定神,和審香妍並肩走出屋外,朝門口的一個源石族武士一拱手:「有勞了,煩請前頭帶路!」   「高先生太客氣了,請隨我來!」   高庸涵這時才發覺,自己所住的屋子相對於源石族人來說,並不算太大,雖然住上十來個人都綽綽有餘,但是顯然連一個源石族人都很難容納進去。再看看四周的建築,其規模大致相當,知道這一片房屋是源石族專門為異族人所準備的。此時天色已然大亮,高、審二人環顧四周,打量著石城內的景象。   石城佔地極大,方圓足足有十多里,從格局來看,這裡才是龍門鎮的核心。轉出這片房屋,入眼是堆積如山的岩石,想必都是從礦井中挖掘出來的,一隊隊源石族武士,拖著笨重的石板運送岩石。這片礦場很大,足足走了四里多路,兩人才弄明白,這些岩石被送往何處。石城西北方向,有一座巨大的丹爐,丹爐四周斜插著數十根巨大的石柱,不過其排序稀稀拉拉有些怪異。石柱表面刻有符篆,比高庸涵在礦井下見到的要複雜得多,符篆表面彙集出一道道粗大的閃電,所有的閃電都齊齊指向那座丹爐。如此多的閃電匯聚在一起,聲勢之盛委實驚人,可是丹爐內除了不時傳出幾聲悶響,再無一絲反應。   「高大哥,他們這是在提取靈石麼?」   「不錯,旁邊那些石柱,其排列暗含天數,如果沒猜錯的話,一定是座法陣。」高庸涵想起了礦井內的那些石柱法陣,這才明白,先前見到的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雷神法陣果然不同凡響。頓了一頓,續道:「這座法陣,應該是以石柱為媒,引來無數的落雷;以丹爐為器,煉化礦石提取石髓,再淬煉成靈石。」   前面帶路的那個源石族人,雖然身形高大,耳朵倒是靈敏得很,當即回頭笑道:「高先生好眼力,把我們這個雷神法陣看的這麼透徹,令人佩服!」   提取靈石對於源石族而言,應該是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否則也不用藏在石城裡面,並輔以重兵把守了。一般人總是極力隱藏自家的秘密,而前面這個源石族人,倒是實在得很,有什麼說什麼,一點也不避諱。   從這些天和鐵南、巨磷川等人的交往中,高庸涵就十分欣賞源石族人的質樸,此時一聽這人如此坦白,當下笑道:「我只是對陣法有所偏好而已,眼力什麼的不敢說,倒是這座雷神法陣構思巧妙,可借天地之威運轉,令人讚歎!」   「高先生太謙虛了,昨夜那一戰,我們大伙可都是看在眼裡了,對你的修為那是沒的話講,就連我們大統領都讚不絕口呢!」   「你們大統領在哪裡啊,怎麼看不到?」審香妍四下張望了一番,並沒有見到有什麼建築,倒是在東北方看到幾塊樹立的大石板,禁不住插嘴問道。   「喏,就在那邊!」那個源石族人手一指,正是那石板的方向。   審香妍大感好奇,接著問道:「你們怎麼不建房子,難道就這麼日曬雨淋麼?」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我們的體形這麼大,那得建多大的房子?就算是雷神堡,也只是依山粗粗搭建而成的,再說了,世上有哪座山不是日曬雨淋的?我們源石族人可沒那麼嬌氣!」   「嗯!」審香妍不住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世間皆說源石族風餐露宿,審香妍起初還不怎麼相信,在她想像中,哪有智慧生靈過著這般生活。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傳言有時候倒也不可不信。   說話間,三人離那些石板所在越來越近。一陣大笑聲中,石板後閃出一行人,當先一人週身異彩閃爍,隱隱透出紅光,遠遠就拱手致意:「高先生大駕光臨,龍門鎮可是蓬蓽生輝啊!哈哈哈!」    第一四四章 淪落      「不敢,不敢!」高庸涵在審香妍的提醒下,知道來人就是龍門鎮大統領的鐵洛酋,一拱手笑道:「在下初到貴地,還沒來得及拜訪鐵大統領,就與人打了一場,還望多多見諒!」   「哪裡話?」鐵洛酋大步迎了過去,伸手邀請高、審二人入內,邊走邊說:「我早就看不慣那些鳳羽族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換作是我說不定也會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昨夜高先生的法術,可是讓我們大開眼界啊!」   口中謙謝著,高庸涵跟在鐵洛酋身後走進石板內。裡面除了佔一個「大」字,連頂棚都沒有,可謂是簡陋之極,等於就是用石板勉強圍了一圈。地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岩石,最顯眼的,就是一側的石板下堆放的那堆石晶了。堂堂龍門鎮的大統領,竟然就住在這麼一個地方,倒也有些出人意料。   鐵洛酋顯然是早已習慣,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坐,然後命人端來一些從酒樓中叫的酒菜。審香妍對於這些身高十丈的石巨人很是好奇,饒有興趣地看著幾個源石族武士,又搬進來十幾個特大號的木桶,不知是拿來做什麼的,直到鐵洛酋打開其中的一個木桶,才明白裡面居然裝的都是酒。   鐵洛酋哈哈一笑,端起一隻木桶,向高、審二人笑道:「兩位,多謝你們在途中施以援手,救了鐵南和黃氏商隊一行,來來來,我先乾為敬!」   鐵洛酋一口喝完,又從旁拿過來一隻木桶,從懷中摸出幾塊石晶,放在嘴裡一陣大嚼。「高先生,我這個人是個直性子,從來不會拐彎抹角,想到什麼說說什麼,如果說的不合適你別往心裡去!」   「鐵大統領說哪裡去了,有話請講!」   「我昨夜看你使的法術,好像是玄元宗的絕學聚象金元大法,不知對不對?」這一點鐵洛酋和玉寒少當時都看出來了,不過還是要聽到高庸涵的親口回答。   「不錯,正是聚象金元大法!」   「高先生果然是玄元宗的高人,那就太好了!」鐵洛酋猛地一拍大腿,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冷不丁地來這麼一下,審香妍嚇了一跳,好奇地問道:「大統領,倒底是怎麼個好法?」   「嘿嘿!」鐵洛酋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含混了幾句勉強掩飾過去,隨後說道:「我一向都喜歡親近玄元宗,龍門鎮裡這麼多人也和我一樣,都對玄元宗很是欽佩!」   由於拓山的緣故,源石族和玄元宗的關係,五、六百年來一直都很密切。在西嶺戈壁的北部有一片極大的平原,不像其他地方幾乎全是沙礫碎石寸草不生,而是處處都呈現出勃勃生機,因為其上分佈著大大小小數十個綠洲。又因為這片平原的晨光最美,所以被世人稱為旭日原。旭日原的東邊有個小村莊,名叫駐木村,是玄元宗弟子在玄明盛世期間所建,因而成為了玄元宗的一個修煉之所。   三百年來,駐木村的玄元宗弟子,和雷神堡、龍門鎮的源石族人相處的十分融洽,可是隨著拓山的慘死,這種情況有了一些變化。初聞噩耗,雙方可謂是同仇敵愾,誓要將兇手揪出來正法。誰知沒多久,到處都流傳著目桑欺師滅祖的流言,作為玄元宗而言,便處在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其內部也出現了諸多分歧和爭吵。源石族因此對玄元宗的態度,產生了極大的不滿,同時在有心人的鼓動下,遷怒於人族。   而源石族內部在對待為拓山報仇一事上,又有所分別,分別之處就在於部落的不同。山巖部落作為拓山的族人,自然是一力主張報仇,而接掌族長之位的古玉,雖然隸屬於玉石部落,但是有感於拓山的提攜之恩,加上族人群情激奮,於是率先出兵攻打浮雲巔。鐵紅部落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難免有些杯葛,因為當初鐵紅巖失陷曲堰谷,族中就沒這麼大的動作,也沒人說去曲堰谷救人。所以,鐵紅部落只是象徵性地出了一些人手,參與了攻打太河源的戰爭,結果在太河古陣邊慘敗,隨後擔負起把守古堰雄關的職責。   隨著重始宗的日益強盛,玄元宗愈發顯得沒落。由於駐木村的這些玄元宗弟子,一向親近目桑,所以遭到了雷神堡的疏遠,因為主持雷神堡的,便是出自山巖部落的石崢。石崢多少還算念舊,雖然對這些玄元宗弟子沒什麼好感,但是也並未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不過隨著重始宗勢力的介入,駐木村三百多年的平靜終被打破。   自從天歷九三二年,也就是九年前,重始宗宗主海邀黎會盟牧野原之後,玄明盛世開創以來兩宗攜手的大好局面,便不復存在。後來,隨著重始宗對玄元宗的打壓,兩宗綿延四百多年的情誼噶然而止,就此決裂。重始宗的打壓,加上雷神堡的排斥,這麼一來,駐木村那些玄元宗弟子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他們現在的情形如何?」高庸涵聽到這裡,不免擔心那些玄元宗弟子的安危,忍不住插嘴問道。   「還能怎麼樣?」鐵洛酋搖頭道:「一些人被殺,一些人逃走,還有一些人則被關押起來。唉,本來好好的世道,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實在叫人想不通!」   高庸涵大為感歎!他已經列入到玄元宗門牆之內,哪怕是念在同門這個份上,也絕不能袖手旁觀,況且還有鳳五的情面在裡面,就更要出手相救了。但是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只能一件一件來做,目前根本抽不出身,惟有待此間事了再做打算。   「高先生,不瞞你說,我和雷神堡的石崢一直不對路,對於重始宗的一些做法根本就瞧不起。嘿嘿,要不是怕連累到族人,我早就砸扁那幫混賬了!」鐵洛酋的語氣中,流露出些許的無奈,猛喝了一大口酒,沉聲續道:「以前——」   以前,玄元宗弟子會時常在龍門鎮、雷神堡等地之間走動。這些修真者性情平和,喜歡與人為善,許多人都曾受到過他們的幫助,所以極受大家的敬重。這些敬重發自內心,並不是因為他們會法術,而是他們的所作所為令世人折服。   可是自從重始宗的人來了以後,則完全是另外一種作法。不同於玄元宗的平和,重始宗門人十分重視規矩,平日裡顯得冷酷而且霸道。他們的信條似乎很簡單,只要你遵守規矩,就絕不會有事,但是你一旦違反了這些規矩,那麼將面臨嚴厲的處罰。   「你想,本來大家的日子過的好好的,現在突然冒出這麼一幫子重始宗修真者,給大家定下這麼多規矩,誰能受得了?」鐵洛酋說到這裡,恨恨地罵道:「從這幫重始宗的小子第一次來龍門鎮,開始推行什麼法度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全部給攆了出去。可是,雷神堡的石崢也不知犯了什麼毛病,非逼著我接受,我實在沒辦法只好應承下來。」   沒人願意輕易改變自己的生活,尤其是這種改變還是大家無法接受的,所以包括鐵洛酋在內,龍門鎮的大多數人對於重始宗非常排斥。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大家都見識了重始宗的厲害,惟有忍氣吞聲,兩廂對比之下,自然愈發地懷念玄元宗了。   可見,要想讓人徹底信服,單靠武力和高壓是遠遠不夠的,因為屈服始終都只是暫時的。真正的王道,在於能獲得、把控並引導人心之所向!   「最近這幾年,重始宗的人好像又對我們的靈石起了貪心,起初不過是偶爾要上幾顆,現在倒好,隔三差五就過來轉一趟,胃口越來越大。哪天真給惹急了,看我不全殺了他們!」   從鐵洛酋的話中可以看出,源石族對於重始宗的反感非常之大,至少龍門鎮是這麼一種情形。不過鐵洛酋也就是發發牢騷,真要和重始宗翻臉還是顧慮重重,他雖然性格暴躁行事魯莽,但並非看不清形勢。重始宗的威望現在是如日中天,絕大多數修真門派都不同程度地歸服其門下,單憑巨擎閣,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更別說小小的一個鐵紅部落了。   高庸涵對於這番話,卻有另外一種看法。從鐵洛酋的描述來看,就算有誇大的地方,重始宗弟子在西嶺戈壁的所作所為,也委實好不到哪裡去,這就令他感到困惑了。   重始道尊當年和玄元道尊一起開創了玄明盛世,而後又一起升仙,無論胸襟、修為、境界,都絕對達到了世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在盛世之中,兩宗的風頭完全蓋過了所謂的九大門派,而兩宗雖然在理念以及具體做法上有很大的區別,但是均受到了包括修真者和世人在內的,所有生靈的尊崇,這一點是絕無可疑的。   隨著盛世消亡,玄元宗衰敗之快,令人瞠目結舌。而如今,重始宗也淪落為恃強凌弱、野心勃勃,哪裡還有一點修真大派的風範?這麼大的變化,倒底是因何而來,難道僅僅是因為拓山殞命,盛世衰亡,就導致堂堂兩大宗派沒落如斯麼?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未免太過兒戲了!   以高庸涵一年來的經歷,以他的眼光,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地認為。整個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是有因就有果,有果就有因的,所以目前這種混亂的局面,其背後一定有諸多原因。這些變化,當然不是單純地哪一個人,或者哪一件事,就能引發的。但是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形勢竟然惡化到這般程度,要說沒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另有圖謀,就絕對是自欺欺人。   有了這個判斷,高庸涵很自然地想到了鳳五當日所言,有關目桑失蹤和拓山遇刺等事,內中可謂是疑點重重。回過頭來再看,毫無疑問重始宗在此過程中,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獲益匪淺;也就是說,盛世結束之後,只有重始宗才是最大的贏家!   想到這裡,高庸涵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這些大事,都是有意而為的話,那麼事態之嚴重不言而喻。而世間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實力施展如此大的手筆,弄出如此規模的佈局,除了重始宗宗主海邀黎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別人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一場浩劫將在所難免。高庸涵越往下深想,就覺得其中的可能性越大。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在沒有對重始宗做相當的瞭解之前,還不敢輕易下此結論。   高庸涵沉穩堅忍的性格,此時表露無遺,當下淡淡說道:「鐵大統領,不知那些重始宗弟子,什麼時候會來龍門鎮?」   鐵洛酋聞言一愣,隨即大喜,朝高庸涵連連舉杯。    第一四五章 為難      高庸涵一時間有些愕然,不明白自己這麼一問,為何鐵洛酋會表現的如此高興,禁不住問道:「鐵大統領,你這是為何?」   「啊?」鐵洛酋呆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想岔了,拍了拍額頭,尷尬地笑道:「原來是我意會錯了,我還以為高先生這麼問,是要幫我出手教訓一下那些重始宗弟子。」   審香妍一直沒有插嘴,忽然看到這麼大的一個石巨人,居然有此尷尬的神態,忍不住「撲哧」一笑,接口道:「我明白了,難怪大統領一聽說我高大哥是玄元宗的人,就連連叫好。」   審香妍這麼一說,高庸涵略微一想,隨即瞭然。   這幾年,鐵洛酋一定對佔據駐木村的那些重始宗門人深惡痛絕,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但是又苦於無法出手。這種情況,如果放在普通人,甚至是其他種族身上,就算憤慨也只能隱忍。但是,龍門鎮乃至整個西嶺戈壁,都是源石族的地盤,源石族人直率粗豪的性格,注定他們遲早會爆發,和重始宗翻臉。   高庸涵很清楚,鐵洛酋剛才那個反應,是希望能通過自己的手,幫他們解決重始宗需索無度的騷擾。因為,他以玄元宗門人的身份出手,可謂是天經地義,事後不但不會給源石族帶來麻煩,還能為其解決這個棘手的難題。只是這麼一來,和重始宗難免結怨,對於尚不清楚兩宗內情的高庸涵來說,禍福實在難說得很。而且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源石族和重始宗鬧翻的話,對於人族而言,其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重始宗主導了對大衍國的戰爭,源石族則作為其中的一支主力,現在仍然對太河源威脅很大,一旦出現內訌,南州國至少能多享幾年的太平。   兩權相較,如何取捨,似乎已經很明瞭了!   從大義來講,高庸涵不但應該拒絕鐵洛酋的請求,而且還應該推波助瀾,使兩邊的關係進一步惡化,以此來削弱敵手。當他還是東陵府的「高帥」時,在與異族交戰中也會用到各種謀略,為的就是能最終獲勝,但是從個人的角度而言,在日常言行中,這種陰謀詭計卻是他所不屑的。   高庸涵不禁苦笑!人就是這麼奇怪這麼矛盾,為了所謂的大義去算計欺騙敵人,就被稱作是謀略,一旦為了自己能陞官發財去陷害他人,則被稱作陰險狡詐。前一種人往往為人推崇,受世人讚譽,後一種人則被遭到唾棄,究其根本,其實並無太大的區別。不過,這種看法自古就有,即使是那些流芳千古的英雄,也不能免俗。大義所在,難道說,就算是於自己的本心有所違背,也惟有在所不惜了麼?   想到這裡,高庸涵看著鐵洛酋期待的眼神,緩緩搖頭道:「鐵大統領,貴族和重始宗的恩怨,我實在不便插手,因為其中牽扯太大,一旦鬧開了恐怕很難收場。」   鐵洛酋滿臉的失望,大聲詰問道:「難道說,高先生忘了那些被囚禁的同門了麼?莫非一點也不顧同門之誼?」   「當然不是!對於那些被困的同門,我一定會去駐木村將他們救出來,到時如果逼不得已和重始宗交上了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高庸涵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如果真的能救出同門,並將重始宗趕出駐木村,那麼完全可以把那些蟲人安置在駐木村一帶。一方面,有玄元宗弟子出面,源石族總不至於撕破臉,強行對付蟲人,另一方面,那麼多蟲人,對於玄元宗來說多少也是一層助力。甚至,如果可能的話,還可以教蟲人一點粗淺的修真法門,開啟智識,日後自保的力量也要大一些。   可是鐵洛酋卻意會錯了,他以為高庸涵是在暗示自己,將在不久以後以拯救同門的名義,對那些重始宗弟子出手,歡喜之下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同時再往深裡想一層,高庸涵的那句不願插手,其實是不願連累源石族,給自己留了很大的餘地,感激之餘拱手道:「高先生,承情之至!如果有什麼可以效力的地方,儘管直言!」   鐵洛酋的這個反應,大出意料之外,高庸涵凝神一想就知道他會錯意了,可是又無法明言,難免生出一絲慚愧。他的本意,不過是為了能在接下來的幾天裡,盡可能減少源石族的注意,避免掉一些麻煩,不料卻得到了鐵洛酋的這番表示,心中頗為不安,連忙回禮道:「言重,言重!順手而為的事情,大統領不必掛在心上。不過,倒真有一件事,要麻煩閣下!」   「請講!」   「我的靈胎並未完全恢復,所以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調息……」   話還沒說完,審香妍情急之下搶過話題:「高大哥,你的傷勢很重麼?」   「倒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靈力運轉有些滯礙,」說著朝審香妍使了個眼色,審香妍隨即醒悟不再說話,「所以,才想請大統領幫忙。」高庸涵這句話半真半假,靈力運轉滯礙是真,想找僻靜的地方療傷是假,實則是想前往亂石坡。   「僻靜的地方多得是,不過都在鎮子外面,不知高先生還有什麼別的要求?」鐵洛酋天性粗豪,壓根就沒看到高、審二人之間的細微動作,對高庸涵的話自然沒有絲毫的懷疑,要是換作玉寒少,只怕就沒這麼輕鬆了。   「倒也沒什麼特殊的要求,最好是找一處人跡罕至,兼且險峻的地方,因為閉關期間最忌被打擾。」   「我知道!」鐵洛酋沉吟了一下,龍門鎮以及附近方圓百里之內,礦井林立肯定是不行的,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地方合適,當下答道:「高先生,合乎要求的地方倒是有兩個,不過就是有點遠,一個是西南兩百餘里的木爪嶺,一個是東南三百多里亂石坡。以我的意思,還是木爪嶺比較合適。」   鐵洛酋口中終於說出「亂石坡」三個字,審香妍這才明白,高庸涵是要設法營救那些蟲人,又不願再起波折,才如此大費周折。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經過了昨夜一戰,再加上途中驅散朔金齒一事,高、審二人必然為源石族人所重視。如果剛一在龍門鎮露面,轉眼就無影無蹤,必然會引起源石族的緊張。因為此時正好是礦井坍塌的非常之時,兩個一身法術的修真者來去這等匆忙,要說沒事發生,那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鐵洛酋職責所在,肯定會全力追查,就算一時找不到二人的行蹤,那些躲在亂石坡的蟲人,遲早也會被發現;就算短期內沒有發現那些蟲人,怎麼將他們安全轉移到別處,也是十分難辦的事情。而且,源石族人在西嶺戈壁經營了七、八百年,想要完全隱藏蹤跡幾乎不可能,所以高庸涵才以療傷為名,不露痕跡地尋訪那些蟲人。   高庸涵聽到這三個字同樣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又是為何呢?」   「因為木爪嶺——」   木爪嶺的地勢非常陡峭,是由數十個懸崖峭壁和彎彎曲曲、時斷時續的峽谷組成。佔地雖然不如亂石坡大,但是裡面的道路錯綜複雜猶如迷宮,不要說商隊的人,就是源石族人也少有到裡面去的。最奇特的是,木爪嶺裡面落雷十分頻繁,就連以沙石為食的朔金齒,都不敢輕易入內。   「木爪嶺以此之故,幾乎沒有什麼生靈會闖進去,十分符合高先生的要求。」   「聽大統領這麼一說,木爪嶺是比較合適。」高庸涵口中這麼說,卻並不急於表態,微微搖頭道:「只是落雷太多的話,還是會有些麻煩,那麼亂石坡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這亂石坡嘛,單論條件比木爪嶺更加符合,只是——」鐵洛酋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沉思良久才說出了一段密聞。   原來,這亂石坡是源石族在西嶺戈壁的唯一墳場!   早在九界形成之初,朔金界受天地靈氣的熏陶,一些精石逐漸濃縮成為石魂,在機緣巧合之下,石魂生出了意識,成為一種獨特的生靈。石魂鑒於自身過於脆弱,於是利用圍繞在身體四周的岩石,將自己保護起來,天長日久,和這些岩石得以融為一體。隨著人數的增加,漸成一族,由於源自石魂和岩石,故得名源石族。說來也怪,石魂只產於朔金界的倚剛山,所以倚剛山也被源石族尊為聖山。儘管石魂形成的時間非常久,且極為難得,但是他們長達千年的壽命,還是使源石族日益壯大,成為朔金界真正的主宰。   然而九界坍塌之後,倚剛山雖然有一部分砸到厚土界,可是以前凝聚靈氣以供倚剛山產出石魂的至寶——雙石扣鍾卻不翼而飛,石魂的出產變得異常艱難。一旦沒了石魂,源石族便無法傳承下去,長此以往,勢必落得滅族的下場,這便是巨擎閣拚命採集靈石的根本原因。這麼多年下來,巨擎閣的修真者不惜求教炎焱族焰陽宗,以及玄元宗、重始宗,想盡一切辦法,希望可以用靈石製出石魂,卻始終沒什麼大的進展。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還曾經歷了數次戰亂,源石族總人數已經將至不足六十萬,是九大種族中人數最少的一族。   「幾百年裡,我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族人,由於石魂漸漸衰竭而一個個死去,除了悲痛卻無能為力。我也是在尋訪礦脈的時候,才發現亂石坡的,那裡的地勢比較像倚剛山,於是我就把死去的族人都安置在那裡。」說道這裡,鐵洛酋連幹了幾大桶酒,神情之中說不出的落寞。   高、審二人對於這段秘辛從不知情,這麼一聽才知道原委,聽完之後唏噓不已。   高庸涵不由想到了一個問題。七蟲族的遭遇不可謂不慘,要不是他們靈胎盡失無法控制繁衍,以至於威脅到所有生靈的生存,應該不會受到其他種族的聯手屠殺。源石族同樣是因為面臨生存危機,所以才四處搜略靈石寶玉,甚至不惜為此大打出手,更是在西嶺戈壁奴役七蟲族人。說來說去,他們的一些舉動都是為了生存,如果真是這個原因的話,那麼某些在旁人眼裡看來無法接受的舉措,也自有他的道理了。   「原來亂石坡是貴族的一處聖地,倒是我冒昧了!」高庸涵雖然不可能因為亂石坡是源石族的墳地,就放棄此行,但是這句話卻是發自真心,所以說的十分懇切。   「我們原本就來自塵土,死後復歸於塵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存在什麼聖地一說。」鐵洛酋彷彿是想通了一樣,神情回復了幾分平靜,沉聲道:「如果高先生想在亂石坡療傷,我可以派人領你們去!」    第一四六章 石林      當連綿的山崖越來越近,離亂石坡還有差不多二十里時,那兩名帶路的源石族武士,便躊躇著不肯向前了。高庸涵知道他們是不願看到族人風化後的遺體,以免徒增傷感,體諒地謝絕了那兩名源石族武士的同行,與那兩人揮手道別後,和審香妍一道朝山崖走去。   審香妍在聽到鐵洛酋的敘述之後,對於源石族也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只是這種同情和眼下要去做的事,無疑是相矛盾的,這令她十分困惑。然而這還不是最困擾她的疑問,因為鐵洛酋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來說,哪有第一次見面,就對素未謀面的人講述這麼隱秘的往事?   審香妍皺著眉頭,向高庸涵說出了這個疑問:「高大哥,你說鐵洛酋為什麼會說那一段話?是想讓我們幫他對付重始宗的弟子麼?」   「我也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做,如果單單是為了重始宗索取靈石的事情,大可不必如此。」高庸涵也在想這個問題,可是始終沒有找到合理的說法。   「難道說,是酒後吐真言麼?」審香妍喃喃自語道。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高庸涵眼前一亮,似乎猜出了鐵洛酋當時的想法。   鐵洛酋身為龍門鎮的大統領,而且還是巨擎閣中出來的修真者,對於許多內幕,顯然比一般的族人要瞭解的更深。這件事關源石族生命延續的大事,闔族上下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但是此中倒底危急到何種關頭,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打聽的到了。而這個危機一旦洩露出去,毫無疑問會引起極大的恐慌,以源石族人暴烈的性格,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鐵洛酋常年駐守龍門鎮,和雷神堡又不怎麼來往,加上脾氣暴躁,與玉寒少面和心不和,可以商談的對象幾乎沒有,內心中的壓力自然可想而知。   一個人如果心裡有事放不下,卻又無法對人傾訴,長時間下來將會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這個時候便需要一個聽眾。人有時候很奇怪,一件事可能不願意告訴親人朋友,反而會對一個陌生人傾訴。之所以這麼做,究其原因,正是因為「陌生」二字。既然是「陌生」,就不用擔心別人知道後,會對自己產生什麼不利;既然是「陌生」,說過就算了,聽過也就算了,事後便如雲煙一般消散無蹤。   鐵洛酋正是這麼一種心態,加上喝了不少酒,心中的苦悶便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來。這並非說鐵洛酋完全信任高、審二人,也並非是他不知道輕重,實在是看了太多族人的逝去,一時忍不住而已。   高庸涵猜的雖不是全中,卻也相去不遠。其實還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高庸涵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令鐵洛酋生出一種親近之感;二是高庸涵本身所流露出的那種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值得信任、托付的感覺。這就好比,有些人天生就具備一種領袖的氣質,能聚攏一大批人,聽從自己的調遣;有些人則天生勇武,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而有些人則天性隨和,很容易為人所接受和信賴。   高庸涵的這種氣質,一方面來源於天性,一方面得益於為人處世的個人原則,兩者結合在一起便形成了獨特的魅力,這才是他被稱為「人傑」最根本的原因。否則,魁豹怎麼會在剛剛相識不到一個時辰,便甘於為他拚命,而鳳五對他更是鍾愛有加,並托以重任,甚至到後來的狂尊、扶風余岳,甚至風如斗等人,均能與之化敵為友。如此種種,正是源自這種獨特的氣質!   高庸涵沒想這麼多,只是感覺無形中似乎又多了幾分責任,這個責任不是哪個強加給他的,而是由源石族的命運得來的。如果只是單純地解救七蟲族,而不理會源石族的死活,雖然於人族有利無害,但是這種治一經損一經的做法,其結果究竟如何,高庸涵心裡著實沒底。那麼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呢?除非是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復臨世間,以大神通、大智慧、大慈悲的手眼,才可以化解這些紛爭吧。   念及到此,高庸涵暗暗歎息。這種事情太大太難,憑自己的修為以及境界,就算想破腦袋也無多大的益處,只有見機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十多里的路程,兩人邊說邊走,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亂石坡跟前。入眼的情形頗有些令人吃驚,紅褐色的山崖如劍一般直插雲霄,奇怪的是每座山崖都是各自成峰,孤零零地聳立在戈壁之上,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能讓這些山崖聯繫在一起,就是那些散落的巨石。山崖越往裡越密集,人行走在其中,就如同進入了一片石林,完全將陽光遮擋住了。一陣陰風吹過,隱隱傳來陣陣嗚咽,石林深處愈發顯得陰森可怖。   「高大哥,這裡有源石族的陰魂麼?」女孩子天性比較膽小,就算審香妍是修真者,身懷法術,對於鬼魂之類也多少有些畏懼。就像在墨玄莊一樣,不由自主地緊跟在高庸涵身後。   「妍兒,在會間集和墨玄莊裡,你不是已經見過陰魂了麼?怎麼還這麼膽小?」   「我倒寧願遇到朔金齒,那些陰魂來去無蹤,樣子太可怖了。」回想起那些鬼臉,審香妍猶自心有餘悸。   「你把陰魂當成是另一種生靈,不就成了麼?」高庸涵一路行來,仔細查探四周有沒有蟲人的氣息,可奇怪的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待要放出神識,才發覺此地果然陰氣很重,為了以防不測暗暗催動靈力,凝神戒備。同時不斷開導審香妍,因為大亂一起,亡靈趁虛而入,修行路上肯定還會遇到數不清的古怪,如果無法克服心中的這個恐懼,要想提升修為可謂是難上加難。   「嗯,我記下了!」審香妍用力地點了點頭,按照高庸涵說的去想,果然好了許多,再往石林深處看去,膽氣總算壯了幾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兩人深入石林差不多也有十餘里了,山崖下漸漸出現了黝黑的洞穴。到後來洞穴越來越多,一些洞口附近堆積著大量的碎石,顯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兩人精神為之一振。當來到一個兩丈寬的洞口前,洞中散發出一股腥臭令人作嘔,高庸涵皺眉道:「妍兒,情形好像不大對勁,說不得我們要進洞看一看了。」   審香妍取出一粒丹藥含在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臭總算淡了一些,強忍著噁心問道:「高大哥,有何不妥?」   高庸涵仔細辨別了一下這股腥臭,沉聲道:「我曾下過礦井,那些蟲人雖然也有一股子腥味,但是沒這麼怪異。按道理來說,如果那些蟲人真的躲在這裡,我一定可以感應到,可是咱們走了這麼久,卻沒有任何發現。」   「所以——」審香妍已經明白了高庸涵的意思,緊緊盯著他的面龐,尾聲拖得極長。   「不錯,我斷定他們一定藏身在地底!」高庸涵朝審香妍點了點頭,重重說道:「不過,這些碎石是何人所堆,就不清楚了。」   「難道真的是源石族的陰魂所為?」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只要找到那些蟲人,說不定能找出答案。」   「那好,我們就下去看一看!」這句話說的又急又快,審香妍的目光中滿是熱切,顯然是為能和高庸涵一同冒險而心存期待。   高庸涵笑了笑,柔聲道:「妍兒,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麼,很難說的清,待會你緊跟著我,不可冒然出手。」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審香妍雖然身具一定的修為,但是要如高庸涵一般視黑夜如白晝,還是有些吃力,不過看清楚身前三丈的距離,倒沒什麼大問題。高庸涵考慮的很周到,當即運轉靈力,褐紋犀甲閃現出來,一時間紅光大亮。審香妍知道,這是高庸涵體貼自己,心頭湧起一陣甜蜜,隨即跟在高庸涵身後進了洞穴。   甫一進洞,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和洞外的乾燥截然不同。沿著通道往下,走了沒多遠,漸漸可以看到石壁上滲出粘稠的液體,在褐紋犀甲發出的紅光照耀下,發出點點碧綠的磷光。黏液沿著石壁緩緩流下,彙集到腳下,在一些低窪處居然彙集成一個個小水潭,只是這些水潭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噁心。黏液似乎有極強的附著力,一旦粘到身上便很難甩掉,兩人儘管十分小心,衣服上難免還是濺落了一些。   又走了約莫兩三里,通道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曲折,洞內的空間逐漸增大,黏液越來越多,陰寒之氣也愈發濃烈了。高庸涵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妙,因為粘到衣服上的黏液似乎有了生氣,其中蘊含的陰寒之氣,竟似要侵入體內想要腐蝕靈胎。   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已經躋身一流高手的境界,當然不懼這些黏液,微微運轉靈力便將其逼退,他擔心的是審香妍會受到什麼影響。隨即站定穩住身形,回頭問道:「妍兒,你有沒有感到有何不適?」   審香妍微感吃驚,運轉了一下靈力,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感覺,反問道:「高大哥,是不是這些黏液有什麼古怪?我倒沒察覺出有何異樣。」   「哦?」高庸涵也頗為奇怪,連自己都要運功抵擋,審香妍卻似無事一般,難道說丹鼎門的心法果有獨到之處?低頭看到審香妍的雙腳以及裙幅,沾滿了黏液,關切道:「這些黏液似乎可以腐蝕靈胎,你真的沒事?」   審香妍嚇了一跳,又探察了一下靈胎,茫然搖頭道:「我的靈胎一點問題都沒有,什麼也沒感覺出來。」   「那就好!」高庸涵總算放下心來,運足目力朝前看去,只見近乎筆直的通道斜斜向下延伸,宛如沒有盡頭一般。隨手從石壁上抓下一大塊岩石,手腕一抖拋了出去,「通通」的聲音由近及遠,響個不停,半天才停了下來。高庸涵心中默默盤算了一下,從回聲來看,這個洞穴未免太深了,而且裡面似乎不大可能隱藏成千上萬的蟲人,難道自己的推斷有錯?   高庸涵有一種直覺,雖然只探察了這一個洞穴,但是石林中的其他洞穴,應該都差不多。這個洞穴最奇怪的,是沒有什麼明顯的岔路,而且無論是規模還是構造,與七蟲族的習慣均相去太遠,不大可能是蟲人挖掘出來的。再者說了,他們逃到這裡,算時間不過才四天的功夫,也不可能挖的這麼深。還有一點,這個洞穴也不同於源石族的礦井,那麼會是誰挖的呢?   高庸涵仔細回憶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說道:「妍兒,我們只怕是走錯了!」    第一四七章 黏液      「走錯了有什麼打緊,要不先退出去再說?」審香妍對於這一點,倒是毫不在意。   「現在退出去的話,極有可能已經不是石林了!」   「什麼?」審香妍以為自己聽錯了,追問道:「高大哥,你是說我們順著原路返回,上面已經不是石林所在了麼?」   「不錯,我當日便曾遇到過這種情形。」高庸涵將前幾日從礦井中出來,已經身處亂風崗附近的經歷講了一遍,這在審香妍而言一時難以想像。當時,高庸涵的反應和審香妍差不多,都對如此巨大的差距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實際情形的確是如此,這就叫人頗費思量了:「也正是如此,我才更加確信,西嶺戈壁地底下的確藏有息壤之類的寶物。」   這個推斷基於幾個方面。首先,高庸涵當日在地底最多走了不超過三十里,可是卻到了龍門鎮西北四百餘里的一處山谷,可見地底和地面並非是靜止不動的,極有可能是兩個不同的空間,又或者,地底在息壤的影響下,能自行遊動。可是這裡面還有一個疑問,如果地底能自行遊移,那麼源石族的礦井又該如何安置呢?這一點令高庸涵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這個問題不要說高庸涵,就是鐵洛酋、石崢等人也不甚清楚。自從拓山帶著族人在此發現礦脈以來,地底就已經有微微的異常,但是由於這種異常太過細微,竟然無人發覺。等到日後降伏了紅絲蟄蟲之後,源石族便把開採靈石的擔子完全交給了蟲人,自己只負責監管和收取礦石,幾百年下來,對於地底的情形愈加隔閡。而那些蟲人靈胎盡失,整日生活在地底礦道之內,渾渾噩噩的更加不可能察覺出什麼,尤其是近幾十年來,漸漸挖掘到息壤的範圍,這種異常可謂是日益明顯。可是,源石族的粗枝大葉加上蟲人的無知,居然讓這麼大的一個秘密深埋地底,沒有被發現,當真是難以想像的失察。   其次,從那處落雷無數的山谷到這邊的亂石坡,一個在龍門鎮西北方向,一個在東南方向,中間相隔至少有七百多里。這麼遠的距離,蟲須和那個什麼厲先生,帶著成千上萬的蟲人逃亡,就算是穿行在地底,源石族人決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那麼就只能有兩個可能,一是蟲須他們根本就沒逃離多遠,找了一處隱秘的地方暫時躲了起來,二是他們利用地底的異動,才能如此輕鬆地避開源石族的封鎖。如果真的是第一個可能,事情就變得棘手了,茫茫千里戈壁,又是在地底,去哪裡找那些蟲人呢?為今之計,只有在這個洞穴內等上一段時間,看看這裡有沒有其他的通路。如果實在找不到蟲須等人,就只有先放棄,回頭設法救出仍困在礦道內的蟲人,然後再做打算。   說完這個推斷,審香妍大感不可思議,不過高庸涵的推斷從情理上來說,倒也合情合理。既然在這個洞穴裡面,沒有察覺到任何有關蟲人的蹤跡,那就沒有必要再深入了,高庸涵沉聲說道:「妍兒,咱們慢慢往回走,一路上仔細看看有沒有岔路之類。」   「嗯!」審香妍答應了一聲,轉身朝來路走去。女孩子心細,在進來時她就曾留意兩側,並沒見到有什麼明顯的岔路。但是聽到高庸涵這麼一說,也不敢大意,仔細搜索兩側,並拔出長劍時不時地敲擊石壁。   兩人進來時由於急於找到蟲人下落,故而速度很快,回去時自然不能再那麼倉促,細心觀察之下果然有所收穫。   由於粘到身上的黏液越來越多,高庸涵一直要分出一點靈力逼住陰寒之氣,所以最先察覺到變化:「妍兒,石壁上的黏液好像不見了?」   審香妍一直留心石壁後有沒有岔路,聽到高庸涵這麼一說,抬頭朝四周仔細看了看,石壁上果然不再滲出黏液,有些地方只留下淡淡的痕跡,奇道:「原來地底果然是會自行移動,看來我們已經離開了亂石坡。」   這些黏液雖不知從何而來,但是總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現在不用再忍受那種噁心的感覺,怎麼說也是一件好事。不過洞穴內那股腥臭的味道,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愈加濃烈了。   很顯然,石壁上黏液的乾涸極有可能帶來什麼變化,但兩人都是藝高膽大之輩,也不慌張,仍舊緩步前行,來到一處較為寬闊的地方。按照剛才進來時的記憶,似乎並沒有這麼寬闊的地方,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奇。這時,果然出現了一些異常。從洞穴兩端,那些原本由黏液形成的小水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漸漸彙集到一起。黏液很多,很快就堆積起來,把通道塞得滿滿當當,朝兩人站立的地方湧來。   高庸涵此時反而定下心來,這些黏液雖然煩人,但是並無多大的危害,既然此時發生異變,說不定可以帶來想要看到的變化。當即身形一動,從懷中掏出幾個靈符撒到地上,布下一個小型法陣,然後靜觀其變。   那些黏液慢慢蠕動到了法陣跟前,再無法進得分毫,而後面的黏液仍舊不斷湧來。黏液的韌性十足,受到擠壓後不住膨脹,可是又被堵在法陣之外,只得朝石壁拚命靠了過去。不大會功夫,石壁承受不住壓力,紛紛開始破碎脫落,一條條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石壁上蔓延開來,隨即被黏液填充。雖說有法陣支撐,但是頭頂和腳下的石壁仍舊被黏液所覆蓋,只是無法近身而已。按照這種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兩人就會被黏液完全包圍。   高庸涵毫不擔心,以他現在的修為,要衝出去可以說一點問題都沒有,大不了回頭洗個澡而已。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就是想看看這些黏液背後倒底是什麼東西在作怪,因為他從黏液的異變中,隱約察覺到了幾絲蟲人的氣息。   有此發現,高庸涵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因為不用再費力氣去別處尋找蟲人,可謂是省了不少事。儘管被黏液裹得嚴嚴實實,心情卻好了許多,回頭問道:「妍兒,你怕不怕?」   「怕!」審香妍起初還是有些擔心,可是看到高庸涵在此局面下仍是氣定神閒,心中大定,放眼厚土界,對高庸涵最具信心的恐怕就是她了,接著搖頭笑道:「不過現在不怕了。」   「哦?」高庸涵一臉的笑意:「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審香妍俏臉微微一紅,低聲道:「因為有你在身邊,我便一點都不怕了。」   高庸涵笑了笑,不再說話,輕輕拉住審香妍的小手,用力握了一下。兩人的感情在這些日子裡越來越深,於對方的心意已然瞭解的十分清楚,此時此刻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了。   石壁終於「轟」的一聲坍塌,被壓制的黏液也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地方,順著坍塌的縫隙一洩而下。這股力道十分猛烈,連法陣都是一陣劇晃,高庸涵見機很快,在洞穴坍塌之時拉著審香妍輕輕一躍,離地三尺浮在空中。待黏液流的七七八八,可以清晰看見一側的石壁上,又出現了一條通道,從通道內隱隱傳來數聲吼叫。   高庸涵精神大振:「妍兒,就是這裡了!」說完鬆開審香妍的小手,一馬當先衝了過去。   這條通道很是陡峭,一些地方近乎筆直,下落了大約數十丈後,通道的坡度陡然減緩,黏液流速也隨之減慢重新堆積。到了這裡,吼叫聲愈發清晰,高庸涵愈發可以確定,那些逃出來的蟲人就在下面。不過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吼聲當中還夾雜著其他生靈的嚎叫,而且叫聲聲充滿了急促和憤怒的味道。高庸涵頓感情勢不妙,當即使出聚象金元大法,一道金光擊在黏液之上,黏液被硬生生分成兩半。沿著縫隙,兩人俯衝而下。   不知為何,黏液似乎受到了叫聲的影響,不斷鼓起變幻成一隻隻怪獸的模樣,朝高、審二人猙獰地撲了過來。高庸涵一面以聚象金元大法開路,一面揮灑著垂弦術,一道道明亮的閃電帶著「嘶嘶」作響的弧光,將黏液怪獸炸得粉碎。這一段通道足足有百八十丈,等到兩人從黏液中衝出,躍上一個石台時,渾身上下幾乎全是碧綠的磷光。   尚來不及查看周圍的形勢,幾聲嚎叫,一隻怪獸帶著一股腥臭狠狠撲了過來。高庸涵抽出臨風劍,隨手爆出一片劍花,如同雨點般的脆響過後,這隻怪獸竟然被切成了無數碎片。與此同時,又是幾隻怪獸從兩側撲來,高庸涵大喝一聲,劍花變成了一張劍網,呈現出金色的劍芒。撲過來的怪獸被劍芒劃過,幾聲哀嚎,紛紛落地。緊跟著「嗷」的一聲,四周作勢欲撲的怪獸暫時停了下來,將石台團團圍住。   高庸涵這時才放眼打量四周,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兩人所在的正是洞穴邊緣的一個石台,從石台上向前望去,這底下竟然是一個極大的洞穴。洞穴高逾百丈,方圓幾達數十里,饒是高庸涵目力超常,於正對面的石壁也只是隱約可見。四周的石壁表面,儘是由下而上倒流的黏液,彷彿受到什麼驅趕一樣,越往上流速越快。洞穴中間是一個極大的平台,平台分成上下四層,每層都密密麻麻地擠滿了蟲人,全部加起來至少在一萬多人以上,而這麼多的蟲人卻顯得驚恐萬狀。因為在平台下面,全是流淌的黏液,根本看不出深淺,黏液裡面不斷地有怪獸出沒,不時可以看見有蟲人被怪獸拖進黏液,隨後便浮起一具皮囊,血肉則被吃的乾乾淨淨。   黏液發出的碧綠色磷光,將整個洞穴照的一片慘綠,再加上無比濃烈的腥臭,和黏液表面漂浮的一具具蟲人皮囊,使得洞穴猶如地獄一般,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審香妍被驚呆了,喃喃說道:「這裡倒底是什麼地方,這些怪獸倒底是什麼東西?」   高庸涵同樣大感震驚,七蟲族的軀體雖然不及源石族那般變態,但是說到體質的強悍,也遠非一般的種族所能相比。可能除了源石族和炎焱族之外,其他的六大種族都遠遠不如。從最初在焚天坑所見,以及後來聽到的種種傳聞,似乎只有七蟲族吞食其他種族,哪裡能想到今天會完全顛倒過來,被這種不知名的怪獸圍攻。   當下定睛看去,這些怪獸體型並不算大,真正說起來也只比朔金齒大了一些,和蟲人相比差不多才到其一半大小。但是這些怪獸全身都流淌著厚厚的黏液,就如同一堆爛泥一般趴在地上,除了兩隻冒著碧綠凶光的巨眼,長成什麼樣子完全看不出來。   高庸涵突然回想起,剛才臨風劍砍削怪獸身體時,那種十分奇特的感覺,彷彿劍鋒觸及的不是血肉之軀,倒更像是山巖。隨即低頭,待要尋找剛才殺死的那幾隻怪獸屍體,但是石台之上,卻是空空如也,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第一四八章 武技      那一聲嚎叫是從黏液底下傳來的,過不多時,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黏液中鑽了出來,彷彿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支撐一樣,最終完全站立在黏液上面。這是怪獸的身軀異常龐大,體型在十丈開外,足足比得上源石族人的身高了。也許是這隻怪獸太過龐大,身上的黏液順著軀體不斷流淌,隨著黏液的減少漸漸露出本來面目。這隻怪獸渾身上下佈滿大塊的鱗片,身上鼓起一團一團的瘤塊,頭上兩隻犀角粗如水桶,下顎高高凸起,竟然是一隻超大的朔金齒!   朔金齒的厲害,審香妍在幾天前是見識過的,但是世間居然還有這麼大的朔金齒,卻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高庸涵更加不解,因為在礦井裡那個年邁的蟲人曾經說過,朔金齒對於他們而言,絕對算得上是美食,可是現在看到的情形卻是截然相反。他絕對相信那個蟲人沒有說假話,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就是這裡的朔金齒曾經發生過什麼,才變得這般反常。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更加令兩人吃驚,因為那只朔金齒居然開口說話了,而且一張嘴,還是正宗的厚土界通行語言。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闖進我的洞府?」   兩人相視愕然,這只朔金齒顯然不是普通的怪獸,莫非是詭門中人?   在詭門創建以前,所有的異獸凝結出靈胎進而修行得道的修真者,全是無門無派,因為九大修真門派一般不會接納獸族修真者。直到詭門創建之後,他們才算有了一個依靠,所以多半都會歸附在詭門門下,只有這樣才比較容易保全自己,尤其是在這種亂世。到了這個地步,顯然不能再視其為朔金齒,而應該稱之為「人」了。   由於摸不清此人的來歷,高庸涵小心翼翼地答道:「在下天機門弟子高庸涵,這位是舍妹,丹鼎門弟子審香妍。」   「天機門?丹鼎門?」那人輕輕晃了晃腦袋,嘴裡自言自語反覆念叨,既像是對這兩個門派有些熟悉,又像是渾然不知,齜牙咧嘴表情十分苦惱。   就在這短短的片刻,高庸涵對於眼前的局面,就已經初步得出了結論。很清楚,那些逃亡到此的紅絲蟄蟲,很可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這些異變的朔金齒給圍了起來,成了別人的美味,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在看到此人這樣的表現後,高庸涵暗暗生出了一線希望。   這人生活在這種環境中,而且又是如此的古怪,加上週身散發出的那種強者氣息,不用問都知道,此人絕不好相與。如果能不動手就救出蟲人,不管怎麼說,都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再看他的反應,似乎還多少瞭解一點天機門和丹鼎門,那麼就有必要試探一下了。   「敢問閣下怎麼稱呼,此處是何洞府?」   「你管我叫什麼?」那人突然暴怒,抬起前爪朝兩人揮了過來。別看此人身軀龐大,但是動作輕盈之極,這一下真正是迅若奔雷,快逾閃電。   高庸涵沒想到此人變臉如此之快,說打就打,一點徵兆都沒有。幸虧他自來到這個洞穴時,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見那人攻到眼前,當即反手拉起審香妍往一旁退讓。高庸涵之所以沒有還手選擇退讓,是因為他從此人的這一爪中,只感到了一股怒氣,卻並沒有殺氣。既然沒有殺氣,就說明此人還沒有致人於死地的念頭,那麼就不用急著還手,至少自己誠心要躲避的話,還沒哪個人能輕易地傷到自己。   高庸涵不知此人為何發怒,但是推測之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此人忘記了自己是誰,又或是被困於此喪失了心神。遇到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其鋒芒,你有見過哪個正常人和瘋子較勁的麼?高庸涵的打算很簡單,只要等此人的怒氣消散,還可以接著談嘛。可是,他忘了身邊還有個審香妍,審大小姐的脾氣雖然近來收斂了許多,但是絕不代表她已經完全轉變過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審大小姐忍不住出手了!   審香妍自從跟隨高庸涵一起出行以來,一直都覺得自己很沒用,甚至一度對自己的修為產生了幾許懷疑。雖說高庸涵曾反覆開導過自己,但是這種感覺始終橫亙於胸,這令自小就心高氣傲的審大小姐很不痛快。而前幾天和鐵南、巨磷川一起抵擋朔金齒的襲擊,一展身手之後,眾人的千恩萬謝,才使得久違的自信終於找了回來,原來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高庸涵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的身份,使審香妍無形中對七蟲族有了一份同情和親近,在看到平台上那些彷徨無助、驚恐萬分的蟲人,她就生出了極大的憤怒。七蟲族的遭遇已經夠慘了,除了受到源石族的奴役和欺壓之外,還要遭受這些朔金齒的蹂躪,審香妍心中的怒火便被勾了起來。她當然也感受到了眼前這個怪人的修為不弱,但是此人畢竟只是一隻朔金齒,而朔金齒的實力如何,她自認為還是有一定瞭解的。況且身邊還有高庸涵,有什麼好怕的?   對於高庸涵的退讓,審香妍當然不會認為是高庸涵怕了此人。但是她也沒去多想,只是單純覺得此人太蠻不講理了,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點顏色看看。想到這裡,她猛然掙脫了高庸涵的手,長劍帶著一片靈光灑出。   審香妍一出手,就是丹鼎門的絕學「靈光夕照」,那人迎著靈光不躲不閃,張嘴噴出一大股黏液,跟著另一隻爪子當頭砸了下來。   對於審香妍的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高庸涵先是一愣,隨即閃到一邊作壁上觀。既然審香妍已經出手,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倒不如給她一個和高手過招的機會。畢竟,對於修真者來說,除了要盡力提升修為和境界之外,與高手切磋也是一條修行之路。況且還有自己在一旁壓陣,此人修為雖然不弱,但是高庸涵自信不會輸於他,大不了在審香妍抵擋不住時,自己再出手也不遲。這麼做,完全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在大樹呵護下的小樹,不去經歷風雨,是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大樹的。   場中,靈光被黏液一擋,勉強擊到那人身前時,已經黯淡無光成了強弩之末,沒有多少法力了。而那人一爪揮下,把方圓三丈之內全部覆蓋,聲勢威猛之極。審香妍與那人相比,就如同一隻雲雀和一隻大雕的區別,幾乎不成比例,但是身形雖小卻異常靈活,一道靈符往下一拋,瞬間變成一朵金蓮,腳尖踩在金蓮上輕輕躍到一旁。那人的反應也極快,不待爪子落地,一大步跨出五六丈的距離,緊追著審香妍又是一爪橫著掃了出去。這一爪雖未擊實,但是帶起的勁風卻將石台砸的四分五裂,由此可見其修為高低。   高庸涵見到那人的身手,忽然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可是見到此時的情景卻無暇多想,正待出手相助,卻見形勢又是一變。   審香妍此時身在半空,眼見無處可躲,一道靈光擊向金蓮,金蓮突然頓住,花瓣暴漲裹住身體猛地往下一落,跟著從那人的胳膊底下飄到另一側。審香妍同時還不忘反擊,一劍斜斜刺了出去,這時那人巨大的身形反而成了累贅,躲閃已然不及,索性沉肘一擋,被劍芒劃過,激起一道火花。   高庸涵旁觀者清,見審香妍把丹鼎門法術的靈巧、飄逸發揮的淋漓盡致,不禁暗暗點頭。這時,他也已經完全看清了那人的路數,那人定然是以武入道的修真者。以武入道之人,比之修行悟道之人更加艱難,因為除了要武技達到化境之外,還要通過對「武」來體悟到「勢」的奧妙,非如此不能算作修真者。   修行最基本的道理,修真界都十分清楚,無非是九界道祖當年所傳的陰陽調和之法,由此引申出來了無數的法門。這些法門大致可以分作三類,分別是:術、勢、訣。「術」,多指法術一類,通過借助自然萬物乃至天地之力來修行,這一類以炎焱族的焰陽宗,和棲綿族的拙木台,還有蘊水族的上善樓為代表。「訣」,多指靈符、法訣、法陣一類,通過符篆使得自身與天地融為一體,這一類以人族的天機門,和鳳羽族的究意堂為代表。   而三者之中最難的就是「勢」!因為「勢」既需要體認天地、陰陽,又要內觀靈胎,同時還要設法將二者融合起來,所以最難。在某種程度上來,「勢」更像是將前兩者結合起來,但是又不會刻意地去偏重哪一樣。還有一點,「勢」裡面又可以分為好幾種,如以修身為主的玄元宗;以平衡陰陽為主的重始宗,和千靈族的丹鼎門;還有就是以武入道的御風族天翔閣,和源石族的巨擎閣。此外還有許多流派,都可以或多或少地歸結到「勢」裡面,就像當初的詭門宗主詭鵬,其法術就可以看作是「勢」的一種。   這麼說,並非是指「勢」一類法門才是修行的正宗,就能凌駕於「術」和「訣」之上。相反,修煉「勢」一類法門的人,最起初修行時,所遭遇的困難更大,因為他們需要內外兼修。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在於修行者本人。   這一類故事流傳的太多,如果自身資質有限,又不勤修苦煉,那麼就算修行最好的法門,也不可能得道。這個道理許多人都講過,但是九界坍塌以後,講的最透徹的是玄元道尊,他有一句名言:法無高下,惟心有礙;道無先後,惟性無常!這是至理名言,可惜真正理解的卻寥寥無幾,現在能記住這句話的,又有幾個?   當然,並非所有的法門都可歸納到「術」、「勢」、「訣」當中,因為這裡面有一個例外,就是七蟲族的茂楓台。他們的法門原本是九界中最為獨特的,當年的七蟲大帝,是連九界道祖都要敬佩三分的了不起的大人物,只可惜這些法門如今大多已經失傳,剩下的還不及最鼎盛時的十之二三。   那人雖被審香妍一劍擊中,並無一點受傷的樣子,只是輕輕「咦」了一聲,不再小覷審香妍。剛才的交手只有短短兩三下,但是他已經知道對方身形靈巧之極,當下招數一變,改為大開大闔,兩條手臂上下翻飛,捲起一股股勁風朝審香妍攻了過去。   那人並不在意是否擊中對手,只是不斷地橫掃豎劈,無數勁風激盪在一起,進而形成了一股股旋風,攪得黏液四下飛濺。審香妍在此人威猛絕倫的爪風中,身形顯得越來越凝重,幾次都想突出旋風的範圍,可惜都未能如願,漸呈不支之勢。   看到審香妍好幾次都險些被掃中,高庸涵暗自點頭。那人應變如此之快,在短短的數招之內,就將審香妍的靈巧完全限制住,可見絕對是一個武技高手,而且還是一個經驗老到的高手。   高庸涵明白,該輪到自己上場了!    第一四九章 斷霞      審香妍這時反而異常的冷靜,靈台一片空明。修行了十幾年,除了和同門師兄弟切磋過以外,她還真沒有和這種修真高手交過手。在剛開始出手時,她完全是激於一時的憤怒,接著是短短的兩三招,雖然驚險但是畢竟傷了那人一劍。   可是接下來,那人的打法一變,粗大的雙臂似乎變成了一堵堵厚重的石牆,那些旋風把審香妍腳下的金蓮牢牢吸住,將她完全給克制住了。要不是她身法夠快,反應夠機敏,說不定早就被那人擊中。儘管如此,審香妍仍然毫無畏懼,她還在等,等一個機會,因為她手裡一直握著三粒金丹!   這些金丹威力極大,在審香妍的手心中受到靈力的催動,散發出絲絲金光。那人的招式雖然都是直來直去,爪風卻厚重之極,審香妍根本沒有機會出手,甚至連躲閃都顯得有些遲滯。十幾招過後,那人顯然也有些不耐,雙爪猛地一拍,一股更為猛烈的爪風擊出。審香妍此時的退路全被封死,嬌叱一聲,長劍瞬間變成一柄長槍,槍尖激射那人面門,捲起一片靈光。那人深吸一口氣,也不躲閃,竟似要以硬碰硬,伸出一隻巨爪擋在面前,爪心射出一束碧幽幽的磷光,另一隻巨爪則朝長槍抓來。   「靈光夕照」可擾亂對方的心神,乃是丹鼎門一等一的厲害法術。此時審香妍也被逼到了絕路,全力施為之下靈光去勢如電,但見一片明亮的白光與一抹幽暗的綠芒,轉眼就碰撞在一起。那人身形一窒,審香妍的臉色也隨即變得慘白,週身大震。那人一把抓住了槍尖,槍尖銳利非常,「噗」的一聲竟然將那人的巨爪刺穿。那人暴喝一聲,審香妍長槍脫手,身子倒飛出去,一股沛然無匹的巨力如附骨之蛆尾隨而至。   高庸涵早已蓄勢待發,聚象金元大法攔腰擊出,一道細如尖刺的金光橫著擊中那股巨力,與此同時,伸手將審香妍摟在懷裡飄然而退。那股巨力十分霸道,儘管高庸涵應變極快,也被震的心頭氣血一陣翻湧。那人同樣也不好受,本已抓在手中的長槍脫手而非,斜斜飛出二十多丈,深深刺進石壁之上。長槍上蘊含的丹鼎門靈力,將石壁四周的黏液悉數化掉,露出石壁的本來面目,卻是一道道如同腐肉一般猙獰的裂紋。   審香妍雖然靈胎巨震,但是卻終於等到了出手的機會。斜靠在高庸涵的懷裡,手掌猛地攤開,那三粒金丹拖著淡淡的金光激射而出。金丹一出,高庸涵大驚,待要出手阻攔已然不及,只得雙腳一陣交錯急速後退。   那人似乎也知道金丹的厲害,舉步想要閃開,可是「靈光夕照」雖然是被化解掉大半法力,但多少還是有一些影響。剛邁出一步,身子一個趔趄,金丹已經襲到,那人只來得及怒吼一聲,便被炸成了無數的碎塊。從四下飛濺的碎塊,高、審二人才知道,原來此人竟然和源石族人一樣,軀體全部由山石而成。   此人的修為不弱,卻在自己二人的聯手之下這麼輕易地死去,倒是大大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不過也生出了一絲惋惜,尤其是此人施展的心法還似曾相識。他不知道此人倒底是何來歷,但是從他所使的武技來看,似乎不太像是巨擎閣的招數,不過此人除了長相,整個軀體又像極了源石族人。難道說,是某個源石族人死後的魂魄,與朔金齒合二為一,才形成了這個怪物?   不過此時不容他多想,因為此人一死,整個洞穴內的情形為之一變。原本不斷圍攻蟲人的那些怪獸,一個個如同發瘋一般四處亂竄,奇怪的是沒有一隻撲向高、審二人。出現這樣的局面,頗有些讓人出乎意料,因為從開始時的情況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些怪獸均聽命於那人,現在卻亂成一團不知所措。   審香妍趁此機會調息了一下,盡力收攏被震散的靈力,連連吐出幾大口濁氣才將紫府勉強調理過來。正欲開口說話,突然眼前一黑險些暈倒,那人的最後一下,還是將她的靈胎震傷。高庸涵急忙扶住,然後放出神識探察了一番,又幫她梳理了一下體內的靈力,才鬆了口氣:「幸好那人的勁力被我擊退大半,否則你的靈胎沒三五個月是復原不了的。」   審香妍緩過氣來,嘻嘻一笑:「我就知道,高大哥你不會不幫我的!」說完,指著插在石壁上的長槍說道:「高大哥,還要請你幫我拿一下。」   高庸涵一探手一道閃電射了出去,捲住槍桿往回一收到了手中,一邊遞給審香妍一邊沒好氣地道:「你啊,老是這麼急躁,我既然先行避退肯定是有道理的,可你倒好,逕自出手,而且還使出殺招把人給殺了。」   「我這還不是看到那些蟲人可憐麼?」長槍一到手中,審香妍隨手一晃變回長劍的模樣,放回劍鞘之內。聽到高庸涵這麼說,她心中知道剛才是有些衝動,但是自認為出手的本意並沒有錯,當下忍不住辯道:「再說了,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長得那麼詭異,而且還躲在這麼邪惡的洞穴裡面,殺了他也是為民除害嘛!」   高庸涵搖頭苦笑:「妍兒,是非善惡怎麼能單純地以貌取人,難道說長得怪異便一定是壞人麼?這世間道貌岸然的人多了,背地裡不知做了多少壞事,難道他們又是什麼好人麼?」說到這裡,高庸涵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歷山。歷山起初的所作所為哪一樣不是令人交口稱道,可後來呢?   「高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殺的這個人殺錯了麼?」   「那倒也很難說,我本意是想看一看,此人能以武入道,想必自有一番來歷。照我估計,這般模樣絕非此人的本來面目,只是這麼一來,唉!」高庸涵歎了口氣,淡淡說道:「算了,既然已經是這麼一個結果,不提也罷,我們去找那些蟲人吧。」   高庸涵的這個態度令審香妍很是不解,因為他的語氣中似乎對那人的結局,頗有幾分感歎。本想追問,但是看到高庸涵的面色有些黯然,便不敢再問下去,不過心中難免有些委屈。   審香妍並不知道,高庸涵現在已經從那人的招數中依稀回想起來,那人的武技似乎和玄元宗的某個心法頗有些接近。說實話,高庸涵到目前為止,除了鳳五以外還真沒遇到過玄元宗的弟子,雖然聽鐵洛酋言及,在駐木村一帶有玄元宗門人,但畢竟還沒相見。此時能見到一個可以施展類似玄元宗心法的修真者,心中總會有幾許好奇,所以在他出手時,並沒有要取那人性命的想法,僅僅只是搭救審香妍而已。可是,沒想到丹鼎門的「靈光夕照」這麼厲害,那些金丹威力如此強勁。   看到審香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眉宇間盈盈欲涕,高庸涵不禁有些發慌,心中一陣苦笑,估計多數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淚吧。無奈之下只得換一個話題,剛好想到審香妍數次使用的那種金丹,一直沒有機會詢問,當下率直問道:「妍兒,我見你使過好幾次金丹,威力著實不弱,你這金丹叫什麼名字?」   審香妍微微呆了一下,過了片刻才輕聲回道:「斷霞金丹。」   「哦!」高庸涵本是隨口一問,聽到「斷霞金丹」四個字不禁動容道:「我只聽說過人稱『滄波浮千里,明滅照斷霞』的明滅金丹,這斷霞金丹比之明滅金丹如何?」   「『明滅照斷霞』,這斷霞金丹是依照明滅金丹煉製的,威力要小得多,沒有丹鼎門特殊法門的催動,是不會爆炸的!」審香妍立刻想起自己初次和高庸涵比試時,曾祭出過一粒金丹,生怕高庸涵誤會,所以連聲解釋道:「高大哥,當日我只是想讓你見見我的厲害,可沒有催動靈力啊!」   「我知道!」高庸涵擺擺手,示意審香妍不用擔心。此刻他腦海中的疑問才算徹底解開,心中暗想:「原來是依據明滅金丹而來的法器,妍兒剛才又是全力施為,難怪那人禁受不起!」   這明滅金丹乃是丹鼎門中最為犀利的一種丹藥,外界僅是耳聞,卻難得一見。據傳懸空島建起後不久,有一個修習煉丹術的弟子丹書鄰,整日醉心於煉製各種金丹,由於多次失誤引發了一連竄的事故,甚至還曾險些炸傷道祖崖,被逐出丹鼎門。丹書鄰並不因此而收手,回到星河嶼之後,專門找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島嶼繼續修煉。不料,修煉時不慎將丹爐炸毀,將這座島嶼炸了個底朝天,他本人也受了重傷。爆炸過後,因為誤傷了太多族人,丹書鄰受到千夫所指鬱鬱而終,並且被沉屍在炸毀的島嶼之下。後來,這座島嶼因為形同斜梁深入海底,故得名斜梁洞,日後更是成了犯有過錯的千靈族人流放地。   根據事後三百年,智行一在《九界風物通志》中的記載,當日異變突起,星河嶼附近的海水被生生炸得浮空千里,就連天上的雲霞都被遮斷,故有「滄波浮千里,明滅照斷霞」的說法,由此可見爆炸的威力。事後,丹鼎門派人上島收拾殘局,結果在島嶼上收集到了一些散落的金丹。隨後,更是無意中發現這些金丹蘊含莫大的法力,在靈力催動下可釋放出巨大的威力,故而將其悉數起出,封存在道祖崖上。這些金丹也因為智行一的這句詩,而名聲大噪,得名明滅金丹。   因為明滅金丹威力太大,有傷天和,所以丹鼎門內部看管極嚴。雖說斷霞金丹不及明滅金丹,但是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卻也非同小可,絕對是傷敵的利器。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審香妍隨身攜帶的,居然是如此霸道的法器,頓時大有不可思議之感:「這斷霞金丹是誰給你的?可有告訴你要慎用?」   「是我師尊給的,她說如今世間紛爭在即,特意給了我一些防身。」審香妍越說聲音越小,隱約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到「慎重」二字,細聲道:「師尊是曾告誡過,不到生死關頭不可輕易使用……」   「嗯,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以後再不可如此任性了!」剛才的情形無異於生死相搏,所以審香妍祭出斷霞金丹也不為過,高庸涵並沒有過多的責怪。而言語中的意思,審香妍也已十分清楚了。   想必是智薇散人舔犢情深,所以才將丹鼎門的法器交予徒兒,供她保命時使用。只是審香妍不知道輕重,所以才顯得有些輕率。   其實審香妍自離開師門以後,前後總共只用過三次。第一次是與高庸涵比試之時,那時她只是初次使用,並不知道斷霞金丹的霸道,而且畢竟沒有使用全力。第二次是在戈壁面對成千上萬的朔金齒,為了石牆後的眾多無辜,連同這一次,都稱得上是情有可原。不過這件事以後,諒她日後也不敢輕易施為了。   那邊平台上的蟲人,從慌亂中漸漸平靜下來,喧囂著朝這邊望來,發出一片嘈雜的吼叫聲。高、審二人不再去理會那些怪獸,輕飄飄踏著黏液朝平台走去,剛剛走出數十丈,黏液突然沸騰起來。    第一五零章 法身      黏液不住地翻滾,一個個巨大的氣泡從底下不斷湧出,在表面炸開。氣泡越來越多,以至於黏液急速隆起,如同噴泉一樣不斷升高,一條條粗大的黏液水柱沖天而起,一直延伸到洞穴的頂壁。水柱一接觸到頂壁,四周石壁上的黏液一下子如同被抽乾了活力一般,嘩地流入到黏液池中。石壁表面那一道道猙獰的裂紋,此時也如同活了過來,緩慢地蠕動扭曲。   突然出現這等詭異的情景,高、審二人都是一驚,由於腳下碧綠色的黏液劇烈翻騰,兩人不得以退回到石台之上。高庸涵預感到接下來必然有不可預知的危險,將審香妍護在身後,體內靈力聚集在紫府之內,凝神以待。而那些蟲人,則再次陷入到慌亂之中。   這時,一聲狂怒的嚎叫從黏液池中傳出,黏液隨即炸開,一個巨大的身影猛地竄出,朝兩人所在的石台當頭砸下。高庸涵看的分明,這個身影和剛才那人一模一樣,而且這一次的爪風更加迅猛,聲勢駭人之極。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大喝一聲:「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一道粗大的金光迎著那股爪風勃然而發。   「啪」的一聲巨響,恍如平地驚雷,巨大的法力波動,震得審香妍蹬蹬蹬連退數步才勉力穩住身形。再看時,高庸涵背對著自己,身上的褐紋犀甲一片血紅,雙腳已經陷入到岩石之中,站立之處,石台出現了數條寬逾四寸的裂縫。而那個身影則被震得倒飛出去,跟著落回到黏液池中,激起大片黏液。那人仰天又是一聲怒吼,四周本來亂竄的怪獸彷彿聽到了命令一般,齊齊定住不動,接著不顧一切地朝高、審二人衝了過來。   那人一聲獰笑:「你們仗著人多出手偷襲,破了我的一個法身,這下就讓你們看看,是你們人多還是我的靈獸多,哈哈哈!」大笑聲中朝高庸涵又撲了過來。   這一次,那人的身法更加迅捷,雙爪如風,連環攻向高庸涵。高庸涵知道此人身軀全是由山石構成,堅硬無比,當即拔出臨風劍,以天機門劍法相抗。同時,左手一道道閃電擊出,將撲向審香妍的怪獸震開。不過在那人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一時難以抵擋如此狂暴的氣勢,不由得節節後退。   而審香妍則拔出長劍,手腕一抖幻化成長槍,舞的風雨不透。此時,她已經顧不得施展「靈光夕照」的法術,且不說靈胎有傷靈力運轉不暢,單是面對如此多的怪獸,如果毫無保留地催動法術,只怕要不了多久靈力便告枯竭。而斷霞金丹也需要靈力支撐,況且才受了高庸涵的教訓,不到危急關頭還是不用的好。   那些怪獸數量雖多,卻因為體型的原因,能擠到兩人身邊的也就不過那麼十來只。其餘的則密密麻麻圍在四周,瞅準機會,便朝兩人冷不丁地咬上一口。雖然並不能真正傷到兩人,卻麻煩得很,這麼一來,兩人頓時陷入到苦戰當中。   鬥得片刻,高庸涵總算穩住身形,牢牢守住身前一丈的範圍,臨風劍爆出三尺長的劍芒,凡是闖進圈內的怪獸,紛紛被絞殺成數段。審香妍擊殺的怪獸儘管不多,但是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偷眼看去,那些怪獸原來也和那人一樣,軀體全是山石組成,一旦身死,山石便迅速沒入地下,轉瞬消失。   那人見一時無法拿下二人,愈發的暴跳如雷,口中連連縱聲嚎叫。接著從黏液底下傳出幾聲回應,隨後黏液一陣翻騰,又鑽出了兩個身影,跟著加入到戰團當中。那兩個身影和那人沒有絲毫的差別,高庸涵一見之下暗暗心驚,沒想到此人有這麼多的法身。   那人既是修真者,眼光自然十分犀利,早就看出高庸涵的修為極高,而審香妍則大為不如。當下連聲嚎叫,其中一個身影隨即攻向審香妍,其餘兩個則夾攻高庸涵,這一下,形勢愈發危急。尤其是審香妍,本就不是那人的對手,加上旁邊還有那麼多怪獸伺機偷襲,沒幾下便險象環生,長槍更是被打回原形,變回成長劍。   高庸涵背對著審香妍,看不見後面的情形,不過從劇烈的喘息聲就可以想像得到,審香妍已是強弩之末,只怕堅持不了幾招了。耳中儘是那三人的嚎叫,高庸涵胸中暴戾之氣激增,雙目中充滿了血色,一雙眸子變得赤紅。這時審香妍一聲嬌呼,長劍脫手,「叮」的一聲再度插進石壁之內。高庸涵猛然回頭,就見那人的一個法身毫不留情,兜頭朝審香妍砸下,這一下要是砸實了,審香妍立刻就是香消玉殞的結局。   高庸涵目眥迸裂!他還記得臨出門前,曾口口聲聲答允審良棋夫婦,會護著審香妍的安全,可是此時卻連累她身處險境,怎不令他心急如焚?當即不顧一切地使出聚象金元大法,朝那人擊去,腦海中只剩下殺機,此時哪裡還顧得上,此人有可能與玄元宗有何淵源。   那人雙爪還未砸下,便已感覺到徹骨的殺氣從身旁襲來,不求傷敵先求自保。只是高庸涵這一下出手快逾閃電,那人來不及轉身,只得反手朝高庸涵掃了過來。這是攻敵必救的打法,但是高庸涵毫不在意自身安危,根本不躲,甚至連臨風劍都沒招架,金光重重轟到那人身上。其餘兩個身影,見到這等同歸於盡的打法,也大吃一驚,從兩側連出殺招,希望能逼退高庸涵。這一下交手如電光火石一般,幾條人影一合既分,場中情勢已是一變。   與審香妍交手的那人,被高庸涵傾盡全力的一招「地發殺機」擊個正著,身子給轟得四分五裂,當場斃命。高庸涵同樣未能倖免,被擊出數十丈開,摔倒在地上,審香妍大哭著奔了過去,將他摟在懷裡。高庸涵渾身上下受到不下三道重擊,褐紋犀甲被爪風硬生生給撕裂,後背幾乎被砸扁,右手手臂折斷完全變形,左腿也被撕下一大片血肉。剩餘的那兩道身影,似乎也被這般慘烈的打法給驚呆了,竟然愣在當場沒有追擊。而此時,臨風劍才從半空落下,插進地面,兀自顫動不已。   審香妍看著高庸涵嘴角不斷滲出的鮮血,猛地站了起來,一字一頓切齒道:「你們傷了我高大哥,我要你們給他償命!」說完,不顧一切地將斷霞金丹擊了出去,盛怒之下一出手就是十多顆金丹,將她體內殘存的靈力全部釋放一空。   那人見識過斷霞金丹的厲害,大駭之下兩道身影竟然同時躲進了黏液之中。斷霞金丹所到之處,挾審香妍的滿腔怒意,在怪獸群中不斷爆炸,轟然巨響中,至少成百隻怪獸被炸得粉身碎骨,連同黏液池也被炸得翻江倒海一般,可謂是一片狼藉。巨響過後,那些黏液水柱紛紛垮塌、散落,洞穴石壁受不住斷霞金丹的霸道,紛紛倒塌下來,整個洞穴有崩塌的危險。   審香妍拋出金丹之後,雙腳一軟癱坐在地上,重新抱起高庸涵,溫柔地給他擦拭嘴角的血跡,對於身遭的一切都充耳不聞。而那些怪獸早被嚇破了膽子,遠遠地躲到一旁。   待爆炸歸於平靜之後,從黏液池中一連竄又鑽出七個身影,滿是詫異地看了看洞穴的情形,隨後目光都集中到高、審二人身上。其中一個身影怒極反笑,話聲中充滿了憤怒:「好好,想不到你們居然敢毀了我的洞府,今天不把你們碎屍萬段,誓不罷休!」跟著怒吼一聲,那些怪獸又鼓起勇氣,朝兩人衝了過來。   審香妍的眼中只有高庸涵一個人,凝視著他稜角分明的面龐,突然低下頭去輕輕吻了一下,附耳低語道:「高大哥,雖不能與你同日而生,但是能陪你至死,我也心滿意足了!」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固,審香妍閉起雙眼,腦海中全是高庸涵的身影,從小時候一直到現在,十幾年的光景一閃而過。此時她最遺憾的,就是和高庸涵真正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一年,委實太少了一些。良久,審香妍才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睜開雙眼環顧四周,令她奇怪的是,那些怪獸並沒有衝到身前。阻攔怪獸並與之撕咬在一起的,正是那些蟲人!   原來,洞穴搖搖欲墜,倒給了那些蟲人一個機會,他們之所以一直沒能過來幫忙,實在是因為對那種黏液深懷戒懼。結果審香妍一氣亂打,石壁坍塌下來後,反而搭起了一座座石橋。那些蟲人的頭領,正是蟲須和那個厲先生,他們早已認出高庸涵便是當日出現在礦井的那人,逃亡途中,他們從手下那裡得知了當日的異樣,便意識到高庸涵與七蟲族可能有極大的淵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雖然隸屬於不同種族,但是高庸涵卻為了自己一眾人的安危,和這些怪獸生死相搏。當此局面,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不管。   這些蟲人雖然靈胎盡失,甚至連怎麼說話都已經忘記,但是卻並不代表完全沒有了勇氣,在他們的骨子裡,還是埋藏著一股血性。這時終於等到出手的機會,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朝怪獸撲了上去。那些怪獸身上的黏液,似乎可以腐蝕蟲人的血肉,但是紅絲蟄蟲天生也會噴灑毒液,那些怪獸也承受不住,一時間雙方居然鬥了個旗鼓相當。仗著人多,蟲人在蟲須和厲先生的指揮下,死死守住石台,不叫怪獸前進一步。   那七人當中的一個似乎有些不耐,同其他人嘀咕了幾句,隨即加入戰團,一腳將幾個蟲人踢飛。那人怎麼說都是修真者,而且是以武入道,身手比之這些蟲人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所到之處蟲人鮮有一合之輩。蟲人紛紛倒撞回來,不斷落到石台之上,蟲須忍無可忍,嘶吼著要衝過去,卻被那個厲先生給攔住了。   「厲先生,你幹嘛攔我?」看到這麼多手下一一喪命,蟲須怒不可遏。   「此時絕不能衝動!」那個厲先生死死抓住蟲須,急道:「那人還有七個法身,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將這兩個恩人救出去!」   「難道說,我要讓這麼多兄弟幫我斷後,給我逃命的機會?要走你走,我死也不會丟下我的兄弟!」   一陣掌聲突然響起,一個渾厚的嗓音讚道:「不錯,不錯!這才是我七蟲族的好男兒!」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令蟲須和厲先生兩人都不禁回頭張望。在石壁跟前,不知何時居然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高大身影,待到看清楚那兩人的長相之後,均大感詫異!    第一五一章 逆轉      那兩人其實更像是兩隻大蟲子,碩大的蟲頭微微帶著笑意,肚腹之間,似有無數個蟲頭緩緩蠕動。這樣的長相實在太奇特了,勉強可以看出多少有一點褐甲蠕蟲的影子,但是蟲須和厲先生等人卻不敢確認,這兩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族人。正相顧愕然之際,審香妍卻歡呼起來,他們這才相信,來人確是幫手。   審香妍起初也是一愣,隨即大喜,她已經認出,這兩人和那夜在會間集時出現的蟲人一模一樣,想來也是那個什麼尊主的分身,大喜道:「尊主,是你麼?」   這兩個蟲人正是狂尊的分身!高庸涵剛才不要命地擊出聚象金元大法之時,已經陷入暴走的邊緣,一直壓制的心魔陡然迸發,可是隨後受到重擊,反而使他的神智恢復了幾分清明。雖則如此,鳳勻閒的那道怨毒的印跡卻趁勢發作,暴戾之氣隨著不斷吐出的鮮血,一分一分聚集,橫亙在胸中:「既然要比人多,那麼索性把所有的法寶都使出來,看看倒底誰才算是真正的強悍!」當下,高庸涵強忍著劇痛,勉力伸手入懷拿出了狂尊贈與的石筍,一用力將僅剩的兩個石筍全部捏碎。   狂尊的分身剛剛凝結出來,便聽到了蟲須那句話,當即忍不住發話。他們只掃視了一眼週遭的情形,便瞭解了個大概,朝審香妍嘿嘿一笑,點頭示意:「小丫頭居然還記得我,不錯不錯!」跟著幾步走到高庸涵身邊,看了一眼他的傷勢,又是感動又是惱怒,其中一個分身喝道:「小子,怎麼才半年不見,你就搞成這個樣子了?」   「倒叫尊主取笑了!」高庸涵說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血紅的雙眸中儘是殺意:「那些怪物帶著一幫子怪獸,要盡屠你的族人,我又傷成這個樣子,只好把你請出來了!」   狂尊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要不也不會輕易受到魔瞳的引誘,聽到高庸涵這麼一說,頓時激起凶悍的戾氣,獰笑道:「你放心,看我去把他們的頭給擰下來!」儘管蟲須等人屬於紅絲蟄蟲部族,和褐甲蠕蟲在焚天坑內鬥了幾百年,但是在狂尊心裡,那也只是七蟲族內部的問題。況且,眼下這幾年焚天坑內至少不會出現什麼紛爭,所以看到蟲人不斷被殺的情景,他心頭的怒火可想而知。   與高庸涵交談的那個狂尊分身,大喝一聲,逕自撲向那人的法身之一。另一個分身不慌不忙,從不遠處隨手拖過來兩具蟲人屍身,幾下撕成幾塊,輕輕放到高庸涵身上。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蟲須和厲先生驚訝到了極點,口中連連驚呼。   「吵什麼?」狂尊分身一臉的不耐煩,喝道:「反正這些人已經死了,又沒有什麼知覺,拿來用一下有什麼好奇怪的?」狂尊的怒氣,哪裡是蟲須等人所能抵擋,頓時嚇得噤若寒蟬,呆立在一旁,張大個嘴看著那些屍塊在高庸涵身上快速消融。   「高老弟,你先修補身體,我去給你報仇!」狂尊在焚天坑曾聽鳳五談及,當日高庸涵重塑軀體的事情,知道他可以借助其他生靈的血肉,恢復自身所遭受到的損傷。當他現身之後,很快就知道,高庸涵是為了眼前的這些族人才受了重傷,所以才有此出格的舉動。這麼做其實是出於對高庸涵的感激,至於周圍人會有什麼看法,就不是狂尊所理會的了。   審香妍是初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也被嚇了一跳,可是隨即看到高庸涵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欣喜若狂。同時暗暗自責,要早知道高庸涵有這樣奇異的法術,也不會刻意避開那些蟲人屍身,因為沒人願意自己的親人和一對屍體躺在一起。   高庸涵對於狂尊的這一做法,只能報以苦笑。其實受傷之時他就知道自己死不了,因為肉身受創雖重,但是靈胎卻沒什麼大礙,只是如果要用這種辦法復原,未免太過於驚世駭俗了。最令他頭疼的是,那些怪獸全是山石而成,根本沒辦法借用,可是要用蟲人的屍身,卻極易引起蟲須等人的戒懼。如果真實這樣的話,豈不有違自己到此的初衷?   而蟲須和厲先生在見到高庸涵果真復原之後,的確對高庸涵生出了極大的敬畏,如果不是從狂尊的身上,感受到那種血脈相連的氣息,只怕他們真的會視高庸涵如惡魔。這個世間,哪有這樣邪惡的法術?   詭鵬的血凝大法,早在六百多年前就被視為邪術,而詭鵬本人也被九大修真門派所厭惡,尤其是原界帝君離奇失蹤之後,詭鵬更是受到整個修真界的追殺。真正說起來,詭門失敗的原因,在相當程度上,也是因為詭鵬本人名聲太差,不容於修真界所致。幸好自詭鵬消失以後,血凝大法便已絕跡於修真界,世人對於血凝大法的記憶隨之淡去,以至於現今許多修真者,甚至都沒聽過血凝大法的名字。從這一點就可看出,高庸涵無意中得來的這個法術,有多麼的血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高庸涵一躍而起,來不及和審香妍多說,目光直射場中。但見狂尊的兩個分身,各自受到三人圍攻,已然落了下風,不時傳出幾聲怒喝。同是修真者的分身和法身,兩者拚鬥在一起,這種獨特的打鬥方式,放眼整個修真界都難得一見。狂尊的修為顯然比那人要高出一籌,但是卻架不住對方人多,兩側的頭顱不斷發出淒厲的叫聲,顯見是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高庸涵當即大聲朝蟲須喝道:「快叫你的人暫時退開!」說完,取出雲霄瓶一拍瓶底,一道紅光竄出,搖身一變變成百丈長的火螈。   「將那些怪獸統統殺死,把這裡給我燒了!」這一句話可謂是殺氣騰騰,高庸涵已經鐵了心要將那人連同怪獸,包括這個什麼狗屁洞府給連根除去。他一直都在極力克制,以防止心魔掌控心神,但是心魔卻成功地激起了他魂魄深處的那股殺意。   此話一出,審香妍不由得大驚,這幾個月以來最擔心的事情,難道當真會出現高庸涵身上麼?   此話一出,火螈挾著雷霆之勢,升騰到半空,肆意噴灑著地火熔漿。一些怪獸躲閃不及,被地火熔漿覆蓋在身上,慘叫聲中,身上的黏液被燒得乾乾淨淨,終於露出了真實面目,卻原來是一隻隻石化的朔金齒。這些朔金齒為何會石化,高庸涵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現在只想殺了面前的這人。   這人便是起初追殺蟲人的那個法身,由於感覺到已是勝券在握,所以他並沒注意狂尊的出現。等到狂尊到了身前三十餘丈的距離,他才驚覺過來,要不是同伴的接應,可能會直接喪身在狂尊的盛怒之下。饒是如此,還是被狂尊傷到了心神,所以他反而成了唯一一個沒有參與圍攻的法身。他從狂尊的突然出現覺察到幾分不對勁,於是很自然地與那兩個修真者聯繫到一起,回頭張望的時候,恰好看到高庸涵放出火螈。火螈的龐大,令他相形見絀,地火熔漿的暴烈,更使他對高庸涵恨之入骨,於是朝石台狂奔了過來。   高庸涵也看到了這個法身,褐紋犀甲已是殘破不堪,索性收回到體內。一招手,臨風劍自行飛回到手中,接著整個人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金光,硬衝了上去。   那人早已知道高庸涵的厲害,兩隻巨爪猛地往黏液中一抓,揚手就是一團黏液劈頭蓋臉打了過來。跟著猛力往下一拍,黏液中突然冒起兩根巨大的石槌,當即握在手中,身子卻躍上半空。這時那道金光已然穿透黏液,電射而來,那人堪堪躲過,兩柄石槌一前一後砸向高庸涵。高庸涵應變也極快,金光頓時折而往上,靈巧地避開石槌,反手一劍直刺那人面門。那人似乎早已料到,身子忽然後仰雙槌回砸,高庸涵回劍點在石槌之上,輕飄飄落到一旁。   這一下交手兔起鵠落,兩人一觸即分,看的蟲須等人眼花繚亂。可是高庸涵卻十分不甘,這樣下去,狂尊分身遲早支撐不住,那麼到頭來自己還是會落敗。趁著那人翻身落地,騰身而起的間隙,索性祭出天覺雲龍大法,胸前的游龍驟然活轉過來,甫一離開高庸涵軀體,便身形暴漲恢復龍身。這條雲絲天龍與高庸涵心意相通,如臂之使指,比之火螈更加自如,在龍吟聲中猛撲向那人。高庸涵趁勢攻到那人身前,一不做二不休,凝愁術催動之下,屍螟蝠呼嘯著朝那人當胸飛去。   那人何曾見過這種打法,被雲絲天龍、屍螟蝠和高庸涵合力圍攻,很快便敗下陣來。手中兩柄石槌砸出,分別擊向雲絲天龍和屍螟蝠,然後朝高庸涵虛晃一招,轉身就想往黏液中逃去。可是高庸涵哪裡肯放過他,臨風劍脫手如閃電一般釘在那人背上,跟著暴喝道:「垂弦連疆!」一道電網兜頭罩了下來。   這時,火螈也感應到高庸涵的狂怒,從半空中俯衝下來,一口地火熔漿灑在黏液之上,一人三獸將那人團團圍住。那人近乎絕望地大吼一聲,返身亡命朝高庸涵撲來,恰好被電網纏住,閃電在他身上不住爆裂。那人身形一窒,瞬即被雲絲天龍困住,火螈一口咬去那人頭顱,一個閃著五色光彩的圓球從體內逸出,正要逃竄,屍螟蝠猛撲過去,一口將那個光球吞進嘴裡。那人的身軀轟然碎裂,化成數塊巨石,慢慢沉入到黏液下面。   高庸涵拔起臨風劍,靈胎陽火之力將劍身上的黏液燒得乾乾淨淨,冷眼盯著其餘那六個法身。那六人感應到同伴身死,齊齊大驚,退到一旁,結出一個陣勢。狂尊的兩個分身也隨即躍到高庸涵身邊,與他並排站立。雲絲天龍盤旋在空中舒展著身體,屍螟蝠剛剛吞下那個光球,顯得是非歡快,圍著高庸涵快速飛舞。只有火螈,對大開殺戒感到十分過癮,兀自追趕著那些石化的朔金齒。   那六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踏步上前,沉聲道:「閣下好狠的手段,闖進我洞府,殺了我三個法身,莫非真要趕盡殺絕麼?」   高庸涵冷冷道:「如果我沒有自保的實力,現在恐怕被趕盡殺絕的會是我吧?」   那人微微一頓,續道:「我們各有損傷,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高庸涵突然仰天狂笑,笑聲有一股說不出的嘲弄,那人面色數變,強忍著沒有出聲。笑聲停歇,高庸涵森然道:「你想罷手,沒有那麼容易,今天我們不死不休!」   狂尊的兩個分身也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巴不得將眼前的這些怪物全部殺死,聞言點頭道:「說得好,今天我們就是要把你們連根除掉!」    第一五二章 小人      那人大怒,本想當場發作,可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做忍耐,突然轉而問道:「閣下剛才使得是玄元宗的法術吧,我與玄元宗頗有淵源,今天的事可否就此揭過?」   高庸涵一愣,臉上隨即浮現出一絲不屑:「你既然認出我是玄元宗門下,剛才可有停手的意思?現在卻在這裡套近乎,不嫌晚麼?」其實這倒是高庸涵誤會了,但是情屈理不屈,也合該此人今日遭到果報。   此人倒沒說假話,他的確與玄元宗有相當的牽連,可是卻拿不上檯面。此人是玄元宗第四代弟子,名叫慕寒食,乃是獸族中人,算起來還是高庸涵的徒孫輩。此人本是一隻狸貓,早年在紫竹潭苦修,結出靈胎之後幻化出人形,本已投身在詭門門下,卻由於心術不正,做出了好幾件為同門不齒的惡行,最終被開革出去。   其時是玄明盛世後期,玄元、重始二宗風頭正勁,慕寒食羨慕二宗弟子在修真界的超然地位,於是千方百計想投身到二宗門下。一方面想尋一靠山,另一方面則藉機可以修習玄門正宗心法。此人的心胸十分狹隘,一直將被開革出詭門引為奇恥大辱,所以總想修行有成之後,重返詭門向昔日同門報復。可是重始宗一向收徒十分苛刻,只得轉投玄元宗。玄元宗歷來都是大開方便之門,他的師父一時不察,將其列入門牆,又見他資質頗佳機巧過人,且甘於吃苦整日勤修苦煉,便傳授了他以武入道的心法。   慕寒食城府頗深,在玄元宗內一直十分低調,所以深的同門信賴。他苦修了三十餘年,終於略有小成,正準備私自下山報仇之際,卻遇到了老宗主拓山遇害一事。於是受師門之命,和幾個同門師兄弟一起,打算先後前往熔海崖拜訪炎焱族焰陽宗,隨後是回風谷鳳羽族的究意堂,然後是洄漩海蘊水族的上善樓,以期查明真相。   其時玄元宗道場遍佈天下,他的師門位於牧野原曲江河畔,所以一路南下,先後經過焚天坑、東陵道、紫竹潭,然後渡過斷虹海,抵達赤炎洲才是熔海崖和回風谷,最後又要出海,直抵最後一站的洄漩海,整個行程不下萬里。原本一路無事,可是到了紫竹潭之後,慕寒食念及這裡是自己的出生之所,懇請同門多逗留幾天,結果出事了。   紫竹潭是有名的古戰場,曾發生過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被後世稱為橫水血戰,死傷極多,所以每年都會有一些人來此憑弔。也許是五百年前的風流債,慕寒食無意中遇見了一位千靈族的女子,一時驚為天人。千靈族人出了名的漂亮,慕寒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不顧一切地追求那名女子卻屢遭拒絕,而他仍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死皮賴臉。熟料那名女子的一位同伴是丹鼎門的新進弟子,年輕氣盛言語中發生了衝突,進而大打出手,慕寒食盛怒之下將那人殺死,為同門師兄弟嚴加斥責。   事後,慕寒食自知闖了大禍,百般懇求師兄弟保守秘密。由於同行的一人堅持要將此事稟報師門,惱羞成怒之下,慕寒食趁眾人不備,悄無聲息地將幾個師兄弟全部暗算,並毀屍滅跡。隨後,一不做二不休,將那名千靈族女子擄到一處山谷,百般蹂躪棄屍荒野。此事一出,他倒是徹底冷靜下來,深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這件事必然不容於師門,只得隱姓埋名浪跡天涯。   慕寒食修為不弱,而且狡詐多疑,接下來的一年中倒也能安然無事。他一直留意拓山殞命一事的進展,果真被他無意中打探出,重始宗將在牧野原會盟修真界,裡面唯獨沒有玄元宗和天機門,頓時感到機會來了。利用重始宗大張旗鼓在牧野原佈置的時機,慕寒食悄悄潛回師門,想要竊取聚象金元大法的心法秘訣,結果還是被他師父發覺,當場將他格斃。可是他師父忘了他本是狸貓,天生有九條命,雖將他的肉身毀去,卻讓他的魂魄逃了出來。   慕寒食曾偶爾聽人言及,西嶺戈壁下藏有一重寶物,內含無窮生機,所以魂魄剛逃出來就直奔西嶺戈壁,想要獲得重生的機會。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好幾次都險些成了修真者的盤中餐,總算到了茫茫戈壁。可是息壤倒底是什麼東西,藏在哪裡,慕寒食一無所知,只能在戈壁上遊蕩四下漂泊。數日後,卻感應到了亂石坡源石族人死後留下的陰靈氣息,於是到了這裡。在亂石坡,借助源石族人殘留的一點石魂,居然被他一點一點聚集出些許靈氣,並利用山石重塑了一個法身。   再後來,慕寒食發現了亂石坡附近有一個朔金齒的藏身洞穴,通過詭門馴服異獸的方法,控制了這些朔金齒,並將就這處洞穴,足足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挖掘成現今的模樣。當洞穴挖掘到一定的深度,慕寒食終於感受到一絲異樣的靈氣,當即欣喜若狂,於是更加瘋狂地驅使朔金齒不停地挖掘。可是越往下,難度越大,反而使得朔金齒漸漸被石化,這倒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凡是大奸大惡之徒,也必是聰明機變之輩,慕寒食絕對可以算作是一個奇才,竟然從朔金齒的石化中觸類旁通,先後煉製出八個法身。   只是有一點令慕寒食沒有想到,息壤雖然生機無限,卻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一心想要恢復原來的模樣,結果受到石魂的影響,體型卻日漸增大,同時由於魂魄中的陰邪之氣與日俱增,這處洞穴竟然憑空生出了大量的黏液。這些黏液源於陰邪之氣,反過來不斷侵蝕他的魂魄,更添了些許的陰狠毒辣,同時不斷激化軀體的生長。體型越來越大,而且毫無停歇的跡象,慕寒食大為憂慮,於是開始吸食朔金齒的精魂,總算遏制住了增長的態勢。可是也因為這種做法,喪失了大部分記憶,長相變得和朔金齒沒什麼分別。   幾年下來,慕寒食始終呆在洞穴裡,整日裡渾渾噩噩。如果就這麼下去,也許最終的結局是終老於此,自然不會出現日後那麼多變數,可是蟲須等人的突然出現,卻給了他一個重返世間的契機。   蟲須等人借助西嶺戈壁地底的游移,設計出礦井大規模坍塌的變故,然後趁機逃到亂石坡。在亂石坡,他們發現了朔金齒的蹤跡,一心想要飽餐一頓的蟲人,根本沒有察覺到此地的朔金齒有何不同,一股腦地全部鑽進了洞穴。結果可想而知,反而成了異變後朔金齒的食物,要不是還有那麼一處平台落腳,只怕早就全軍覆沒了。   起初慕寒食對於這些蟲人沒什麼興趣,反正朔金齒換換口味,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也懶得去過問。高、審二人的到來頗為意外,而此時的慕寒食已經對世間產生了極大的隔閡,只是隱約覺得天機門、丹鼎門這樣的名字有些熟悉。可是仔細回想之下,始終都是若隱若現,反而觸及到他魂魄深處的那段慘痛教訓,於是暴起傷人,欲將二人殺掉洩憤。後來由於審香妍的冒然出手,終於打成一團。   到了後來,高庸涵的聚象金元大法一經使出,激起了他內心中的那股貪慾,本能地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反感,因為他正是喪命在這個法術之下。此時連番受挫,塵封的往事卻適時地回到了腦海中,可是這些話又怎麼說得出口?   「我由於遭逢大變,所以喪失了先前的記憶,才有此誤會。現在記憶已然恢復,就沒有必要再鬥下去,閣下盡可以帶著這些蟲人離開。」慕寒食精於形勢,從來都是見機而作,所以才能屢屢化險為夷。雖然被高庸涵連番搶白,面子上極不好過,但是深知再打下去絕對討不了好,惟有委曲求全,先設法保住性命而後徐徐報復,跟著張嘴念道:「止歸善地結靈體,得受平步養胎息。」   這句話出自玄元宗的入門經典《象言指玄錄》,講的是如何調息靈胎,凡是玄元宗弟子都對此十分熟悉。慕寒食念這一句的目的,就是為了表明自己與玄元宗果有淵源,希望高庸涵能看在玄元宗的份上,就此罷手。   「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幾句玄元宗的法訣,就在這裡胡說八道!哼,瞧你這般模樣,分明就是借屍還魂的陰邪之物,我問你,你吸食了多少生靈的精魂?」說話的是狂尊分身,他曾修煉過魔魂,一眼就看穿了慕寒食的來歷,這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   慕寒食心中大罵,但是又忌憚這兩個蟲人的厲害,只得答道:「我那時心智全失,具體做了什麼自己也不知道。此事換作任何一個人,想必也會和我一樣的做法,難道就任由魂魄四處漂泊麼?」   「憑你這副模樣,怎麼可能和玄元宗有什麼牽連,任你花言巧語也休想騙我。我不管你是誰,今天惹上了我,你就任命吧!」話音一落,高庸涵舉劍朝慕寒食直刺過去。狂尊分身大吼一聲同時出手,雲絲天龍和屍螟蝠尾隨而至,同慕寒食剩餘的六個法身戰成一團。   這一次打的更加慘烈,三人各自對付兩個法身,片刻之後高下立分。狂尊的兩個分身游刃有餘,而高庸涵則面沉如水,在兩隻異獸相助下勉強與兩個法身打成平手。審香妍、蟲須等人自知修為不夠,只能焦急地站在一旁觀戰。   審香妍心裡很是擔心,因為高庸涵此刻的表現大異於常,很明顯是受到了心魔的影響,變得如同天機峰下與金辰對敵時的那般狂暴。「難道說,一個多月來勤修的清心功法,已經失效了麼?」   沒有人知道,在剛才高庸涵重傷之極,鳳勻閒留下的那縷怨毒趁著他心神微弱之際,將原本就已撕開了一條裂縫的清心功法,扯出了更大的縫隙。這個心靈上的漏洞,雖還不至於將心魔給釋放出來,但是種種妄念和心魔與生俱來的嗜血狂性,已經開始產生效果。放在往常,高庸涵聽到慕寒食這番話,雖說不會全信,但是顧及到多方面肯定不會再出手。如今在心魔的侵蝕下,還有狂尊在一旁不分輕重地煽風點火,自然而然地興起了趕盡殺絕的念頭。   血肉橫飛、慘呼連連,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激起高庸涵更大的興致;只有不停地殺戮,才能釋放他心中的那股狂躁!    第一五三章 亡命      狂尊雖說擺脫了魔瞳的控制,體內魔性去除了大半,但是以前修習的魔功卻保留了下來,他的骨子裡充滿了好勇鬥狠的狂執,又怎麼能夠自廢修為?而且當此七蟲族危難之際,正需要這等極道高手來增強實力,所以枯鏑等人也決不可能單單為了一個魔功,就置狂尊於不顧。可是狂尊卻一直深有所憾,因為自修習魔功以來,除了和高庸涵的那次簡單交手之外,再沒出手的機會。至於會間集一戰,更多是依靠當年修煉的魔魂大法,將那些陰魂吞噬。   剛才,儘管以一敵三大感吃力,但是對於狂尊來說,卻是過癮的很。此時少了一個對手,頓時輕鬆許多,正好在慕寒食身上試一試苦修的魔功,於是諸般手段輪番使出。   一個分身純以武技對敵,以爪破爪,以快打快,水銀瀉地一般的狂攻,反將慕寒食的兩個法身逼得緊緊靠在一起。不過片刻的功夫,就不斷抓下一塊塊山石,打的那兩個法身怒吼連連。另一個分身,則以法術應戰,身形四下遊走飄忽不定,肚腹間不斷噴出一縷縷黑煙,黑煙飄散在空中,漸漸形成一條黑索。黑索越來越長,盤根錯節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大網,不知不覺間將兩個法身困在其中,而狂尊仍是進退自如,沒有絲毫的滯礙。   狂尊心中得意之極,與自己對敵的四個敵人,幾乎已經沒什麼還手之力,要取其性命是遲早的事情。既然已是勝券在握,一時間他倒有點捨不得下手了,因為這種修為的敵手很難遇到,至少在焚天坑內,就沒人會陪他打的這麼痛快。狂尊還想試試其他的手段,所以沒有急於痛下殺手,可是慕寒食卻是亡魂大冒,驚恐萬分!   和高庸涵對敵的,其中之一便是剛才出面商談罷手的那個法身。而這個法身正是慕寒食第一個凝結出的實體,是他魂魄真正寄居的軀體,也是所有九個法身當中實力最強的一個。憑藉著這一點,慕寒食才能在面對高庸涵和雲絲天龍、屍螟蝠時,略佔上風。因為天覺雲龍這個法術,雖然是天機門的絕學,但是高庸涵畢竟才剛剛開始修習,基本上都靠雲絲天龍自身的實力。而屍螟蝠只是在對付陰魂方面,有很大的優勢,至於像慕寒食這種已經凝聚出實體的法身而言,則助益不大。   對於眼下的情形,慕寒食心中已經十分清楚,敗亡只是早晚的事,對於這個結局他怎能甘心?他費盡心力,吃了那麼多苦才好不容易修出九個法身,卻因為一時的大意,將性命連同這副家當毀於今朝,又怎能不恨?在慕寒食的意識裡,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源於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所以他恨詭門,恨玄元宗,恨高庸涵、甚至由自己的長相恨到了源石族身上。可是再怎麼不甘心,再怎麼怨恨,於眼前一點用處都沒有!   慕寒食性情陰鷙,而且異常的狠辣,不光是對旁人,就是對自己也能夠下狠手。他極有決斷,如果不能脫困,那麼在此無法挽回的局面下,惟有捨棄掉所有的法身,因為只要能保住魂魄,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不過高庸涵的屍螟蝠,還有那邊狂尊的兩個分身,無一不是對陰魂極其敏感的厲害角色,慕寒食一再提醒自己要慎重行事。到了這等生死關頭,慕寒食的陰狠發揮到了極致,一面小心對敵,一面冷眼觀察,終於選定了站在不遠處,一臉焦急的審香妍!   慕寒食之所以將目標定在審香妍身上,是因為她剛才一口氣打出了十多粒斷霞金丹,靈力已然枯竭,可以說眼下毫無還手之力。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慕寒食可以肯定,審香妍和高庸涵的感情極深,只要能將其控制,就必然還有活命的機會。如果失手,只要魂魄能設法躲進她的紫府之內,那麼也絕對可以渡過眼前的難關。可是,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分散高庸涵和狂尊等人的注意力,同時還要把握好時機。   慕寒食暗自深吸了口氣,突然暴起,六個法身不顧一切地狂攻數招,措手不及之下將敵手逼退了幾步,然後往黏液中一沉。高庸涵和狂尊分身豈能罷休,接連數道靈力和靈符擊了出去,悶響聲中把黏液炸出了幾個大坑。慕寒食的法身隨即顯現,挾裹著一大片碧幽幽的黏液沖天而起,猛擊了出來。   就在高庸涵和狂尊對付黏液之際,慕寒食魂魄所在的那個法身突然撲向審香妍。蟲須和那個厲先生見狀大驚,同時出手阻攔,可是他們與慕寒食的差距實在太大,一招之間即被震得倒飛出去。審香妍自知本來就不是慕寒食的對手,加上靈力所剩無幾,見其來勢洶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腳尖一點當即避向一旁。她知道只要躲過這一招,高庸涵一定可以趕過來。   一個普通人如果連性命都不要的話,那股氣勢尚且能令人暫且退讓,更何況還是一名修真者的情急拚命?即便是修為強如狂尊和高庸涵,也不得不避其鋒芒,慕寒食要的就是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瞬間攻到審香妍身前。   幸虧,審香妍已不像剛出道時那樣缺乏經驗,從慕寒食的眼神中,她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似乎無論避向何處,都在其凌厲的爪風之內。這時,審香妍反而冷靜下來,她想起在修行之初師父就曾說過,不論是何種法術總歸會有弱點,而高明與否,根本的區別就在於弱點的大小。天之道,有無相生,陰陽互補,沒有哪種心法可以做到至善,所以武技也不會脫離這個範疇。就在這生死關頭毫釐之間,審香妍居然體悟到了法眼的境界,一眼就看出了慕寒食的破綻所在,接著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舉動。   高庸涵已經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心下大急,暴喝一聲,同樣使出了拚命的招數,拼著硬受一擊,朝石台猛撲過來。臨風劍挾雷霆之勢,破空劃過,劍氣所至黏液嘶嘶作響,竟然燃起了層層烈焰。可惜,兩人相隔太遠,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慕寒食十餘丈的身軀,朝審香妍當頭落下。   火螈早已有了幾分靈性,感受到高庸涵的焦急,自半空中俯衝下來,一口咬向追擊高庸涵的那個法身。   狂尊同樣大怒,雖然這才是第二次見到審香妍,但是愛屋及烏,以高庸涵之故,對於這個女孩子也懷有一份親近之感。他並不在意高庸涵身邊的人是誰,不過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高、審二人的情意非同一般。狂尊一向十分自負,哪能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困獸之鬥的慕寒食再傷及他人,怒罵聲中,不去理會背後那人的狂攻,一爪將面前的對手生生撕成了兩半。一聲悶哼,後背被砸的凹了進去,「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然而,依舊是緩不待急!   審香妍不退反進,身子猛地前傾,貼著地面如游魚一般竄了出來,慕寒食的驚天一擊登時落空。這一下驚險之極,雖然沒有被擊中,可是審香妍的幾縷青絲還是被爪風給切斷,輕飄飄落在地上。   這時高庸涵已然攻到,慕寒食招式已老,根本無暇躲避,臨風劍透體而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重重摔落到石台之上。再抬頭,一柄長劍吐著三尺長的劍芒,正指著前額。慕寒食只覺得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胸口向四周蔓延,身子一點一點碎裂,他知道,已經再無任何的還手之力。六個法身剎那間就損失了兩個,其餘的四個在狂尊和三隻異獸的圍攻下,勉力支撐了十招不到,相繼死於非命。看到最後一個法身被狂尊雙爪攪得粉碎,慕寒食忽然大笑,笑聲在洞穴內激盪,內中充滿了說不盡的怨毒!   「你們今日毀了我的法身,來日我必定十倍償還!」   「你還有來日麼?」高庸涵說這話時,週身滿是戾氣,隨後劍芒暴漲,當頭一劍將慕寒食劈成了兩半。   審香妍剛才那一下,已是傾盡全力,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正好看到高庸涵一劍劈下時的猙獰,心中大叫不妙。銀牙一咬,張嘴吐出一粒元丹,元丹吐出之後,居然隱隱有清音吟唱,一道祥和的靈光輕柔地從高庸涵眼前一閃而沒。高庸涵渾身一震,雙眸中的赤紅瞬間黯淡,跟著用力一拍額頭,「噗」地吐出一口淤血,目光漸漸恢復清明。審香妍見此情景,心頭一鬆,元丹隨即飛回口中,身子一晃直直往後倒去。   「妍兒!」高庸涵一個箭步躍到審香妍身邊,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再看時,審香妍已然暈了過去。   世人都以為丹鼎門的得名,是因為其門下弟子精於煉丹,擅以丹藥提升修為而來。其實大錯特錯,就連絕大多數的修真者都不知道,丹鼎門的絕頂心法,其實是以自身為爐鼎,煉製出本命元丹。   本命元丹就其功效而言,與詭門中人凝出的內丹頗為相似,但是本質上卻高出了太多。本命元丹的修煉法門自古便有,乃是丹鼎門的不傳之密。這種法門於對敵時並無多大用處,但是對於修行卻有事半功倍的益處,尤其能遏制內心中的種種顛倒迷離,是對付心魔的世間第一等良法。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本命元丹可以看作是靈胎的另一種修行方式,二者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審香妍極得智薇散人鍾愛,自入門不久便獲傳這種心法,開始修煉自己的本命元丹。這在丹鼎門這麼多年的歷史中,也絕對算得上是異數,審香妍曾為此專門問過師父,為何對自己破例,而智薇散人總是笑而不答。時隔多年之後,審香妍才明白師父的一片苦心,可是,卻仍舊留下了諸多遺憾。   而此時,由於擔心高庸涵再度入魔,審香妍才作此冒險的舉動,不惜以本命元丹來壓制高庸涵體內的心魔,可謂是用心良苦。幸虧見到這顆本命元丹的是高庸涵和狂尊,要是換作其他修真者,只怕當場就會出手搶奪,因為元丹內所含的本命真元,對於修行絕對是彌足珍貴的補益。修為越高元丹越精純,對於克制心魔的助力便越大,單是這一點,就足以開啟他人的覬覦之心。   高庸涵當局者迷,並沒有意識到本命元丹這一點,只是憂心審香妍的傷勢,倒是狂尊看的分明。   「無妨,這個小姑娘只是靈力衰竭,過上幾天就沒事了!」狂尊緩步上前,看了高庸涵幾眼,神情有些古怪,皺眉道:「高老弟,你的情形有些不大對勁啊?」    第一五四章 禍患      高庸涵知道,自己始終無法擺脫心魔的束縛,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搖頭苦笑道:「我知道,可每次心神激盪之時,這性子就由不得自己了。」   狂尊對於這一點深有體會,他也是性情乖戾之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一怒之下跳進地火熔漿,繼而受到魔瞳的引誘。雖說已經時過境遷,但是骨子裡那種膽大妄為還是在的,高庸涵的這句話恰好引起了他的滿腹牢騷,當即憤憤說道:「率性而為,快意恩仇,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豈不痛快?」跟著一指遠處四下奔逃的朔金齒,越說越氣:「難道遇到這種情形,還要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不成?真惹惱了我,殺他個血流成河,就算入魔也在所不惜,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狂尊的這番話要是被所謂修真正派聽見,只怕立刻就是一場紛爭,但是高庸涵於他的經歷和性格知之甚深,自然不會計較,惟有笑而不答。   狂尊一通發洩,看到高庸涵的反應隨即醒悟過來,嘿嘿笑道:「高老弟,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別往心裡去。你天性沉穩,只要能盡力克制住殺戮的念頭,就一定不會重蹈我當日的覆轍。」跟著湊到高庸涵耳邊,低聲道:「其實,適時地發洩一下,也可以舒緩心中的戾氣!」   這是狂尊的經驗之談,高庸涵點頭應道:「是,我記下了!」   「嗯,此間事了,我也該走了!」狂尊忽然有些不捨,語重心長說道:「高老弟,這次你為了我們七蟲族而身陷險境,一下子用了兩根石筍,日後我可就幫不了你了。前途多艱險,你要多多保重才是!」話中的拳拳之意溢於言表。   「放心吧,尊主!」高庸涵知道狂尊此人雖然脾氣暴躁、狂放不羈,但是為人卻極重情義。兩人不打不相識,雖則交往不過才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卻已是性情相投,早已把對方視作了朋友。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令他心中很是感動。   不過高庸涵一向不喜分別時的那種黯然情懷,況且這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當即笑道:「再過上一段時日,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辦妥,就帶著酒去焚天坑,到時候大家一醉方休!」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高庸涵略微盤算了一下,說道:「多則五六年,少則兩三年,一定可以成行!」   「好,好!」狂尊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漢子,不再糾纏於此,回頭朝蟲須和那個厲先生喊道:「你們兩個,過來!」   蟲須兩人雖然還不能確定狂尊的身份,但是可以肯定此人是族中大有身份之人,當即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按照高庸涵的稱呼高呼道:「參見尊主!」   狂尊指著高庸涵鄭重說道:「這位是咱們七蟲族的千鍾閣大法師,你們兩人要好好聽從高先生的吩咐,盡力把族人安頓好!」   蟲須和那個厲先生相視一驚,這才知道,這個人族修真者原來與本族有如此大的淵源,難怪剛才為了自己這一幫人,不惜生死相搏,於是恭恭敬敬地朝高庸涵施了一禮:「參見大法師!」   高庸涵待要還禮,狂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必客氣。高庸涵先是一愣,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久歷官場,這一點道理還是很清楚地。千鍾閣大法師在七蟲族內尊貴無比,那麼在下屬面前自然就得保持一定的矜持,這也算是所謂的體制攸關吧。當下微微苦笑,惟有頜首示意坦然相受了。   又大致交代了幾句,狂尊終於離去。身影越來越淡,就在行將消失之際,突然身軀一震,面露焦急之色,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已來不及了。   高庸涵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低著頭正回想著狂尊剛才的那番話,微微有些出神。說來奇怪,先後兩次險些入魔的經歷,令他反而生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隱隱覺得那股殺戮之心,似乎十分的痛快。「也許,成魔並非完全是一件壞事?」不經意間猛然有了這麼一個念頭,令他悚然心驚,隨即甩頭將這個想法拋開。   由於慕寒食已死,那些石化的朔金齒失去憑仗,已經不大可能對蟲人形成什麼威脅,高庸涵一揚手將屍螟蝠、雲絲天龍和火螈收了,然後命蟲須將四下的蟲人收攏來。俯身下去,將審香妍輕輕抱了起來,突然在她身下發現了一個形如鵝卵的內丹,伸手一抓將內丹吸起,凝神一想點了點頭。   這顆內丹,便是當日在天機峰下,從那吞噬了機關金辰的詭門修真者體內得來的,後來一直由審香妍保管。由於丹鼎門注重的是心性修煉,並不像鳳羽族究意堂和詭門之流,喜歡擢取他人的靈胎和內丹,所以審香妍也沒對這個內丹加以煉化。高庸涵隨手將內丹塞進審香妍懷裡,招呼了一聲,帶著蟲人順原路往地面上走去。只是,誰也沒注意到,內丹當中有一抹黑氣閃過。   慕寒食魂魄所在的那個法身被高庸涵擊碎之時,早就有了防範,順勢將魂魄附在一個蟲人的屍身上,並將內中的氣息完全隱藏了起來。他曾有過這一類經歷,所以對於此事可謂是駕輕就熟,居然將狂尊和高庸涵兩大高手給騙了過去。真正說來,如果沒有高庸涵入魔這一變故,慕寒食要想徹底躲過狂尊的感知,也極為困難,可是偏偏就這麼巧,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慕寒食早就感應到了內丹的氣息,同為詭門出身,他當然知道這顆內丹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不過他很有耐心,一直等到狂尊離去,才趁著高庸涵分神之際,猛地鑽到審香妍身下,雖然還是被狂尊發現,可是已經無法提醒高庸涵了。內丹中的氣息,完全將慕寒食的魂魄掩蓋下去,加上高庸涵對這顆內丹並不在意,就此埋下了一個極大的禍患。   能躲在內丹之中,對慕寒食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他本來只是憑著一股怨念,想要從審香妍身上討還一點「公道」,沒想到還能有這個機會還魂,比之自己當初苦苦尋找那個飄渺的息壤,結果卻變成了石頭怪物,顯然要好出太多。因此愈發地小心謹慎,不敢顯露出任何異常之處,至少在沒有恢復實力、沒有把握之前,慕寒食是打定主意躲在內丹裡面了。   高庸涵沿著通道往上,並沒遇到開始時的那個較為寬闊的山洞,也不怎麼吃驚,倒是石壁上的黏液彷彿都已乾涸。走了大約十多里,始終都沒回到地面,而且通道也變得起伏不定,與下來時的坡度大為不同。高庸涵知道,這是由於息壤的緣故,地底在不停地游移,只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當即轉頭對一直跟在身後的厲先生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那個厲先生畢恭畢敬,躬身答道:「啟稟大法師,屬下不知,不過可以問一下蟲須。」   「嗯,你把他叫過來!」   「是!」厲先生答應著,回頭叫了幾聲,後面的蟲人跟著他的叫聲,一聲一聲傳了出去。   由於蟲須留在最後面壓陣,加上蟲人體型頗為龐大,而通道又時寬時窄,所以數千人的隊伍足足綿延了綿延十數里。蟲須此時仍在洞穴內的石台之上,聽到高庸涵的召喚,一路擠了過來,足足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趕了上來。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朝高庸涵施禮道:「大法師,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   「這裡是什麼地方?」這些蟲人大多都沒了靈胎,行事粗俗無禮,即使是蟲須也絲毫不懂什麼規矩,所以言語間頗為無狀。不過高庸涵從不在乎俗禮,自然毫不介意,反而覺得這些蟲人樸實無華,自然也就直言相問。   「這裡麼——」蟲須看了看,遲疑道:「好像是龍門鎮的東北方向,要是沒說錯的話,應該離採石場不遠。」   「那麼從這裡上去會不會遇到源石族人?」高庸涵此刻最擔心的,就是這麼多的蟲人一旦被源石族人發現,必然會引發極其嚴重的後果,如此一來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所以不得不問清楚。   採石場的範圍極大,方圓有數百里,這裡本是連綿的山脈,幾百年下來也被挖的差不多了。蟲須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仔細想了想才緩緩答道:「依我看,多半會遇到那些石頭人。」   這麼一來就得慎重了,可是總不能老呆在地底下,高庸涵繼續問道:「那麼,這附近哪裡有棲身之所?」   蟲須對於這個倒是十分清楚,當即拍著胸脯說:「再往前走個兩三里,有一個岔路,一拐進去有一處廢棄的礦坑,裝個幾千人不在話下。」   「好!」高庸涵一把將蟲須拖了過來:「你在前面帶路,另外叫大家跟緊一點。」   一行人費了半天的功夫,全部進了那個礦坑,這時才總算鬆了口氣。等到都安頓好以後,高庸涵默默盤算了一下,與另一處的那些蟲人所約的十天之期,已經過去了六天左右,心中未免有些焦急。但是形勢所迫,卻也只能先等一等了,不過還有三四天的時間,只要能離開這裡,總歸是會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既然如此,想也無用,惟有先暫時放到一邊。此時正好借這個機會,可以問一問那個厲先生是何來歷。   「厲先生,這西嶺戈壁的蟲人全是隸屬於紅絲蟄蟲部族,而你是銀牙厲蟲部族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大法師,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稱什麼『先生』,你直接叫我厲穹就是了。我的確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苦水荒漠的銀牙洞。」厲穹對於千鍾閣大法師當然不會有任何的隱瞞,當即說出了一段秘辛。   原來,當年玄元道尊將七蟲族全部遷到焚天坑,一些銀牙厲蟲之人在厲絕的帶領下,趁著焚天坑禁制初設尚不穩定之機,強行打通一條出路逃了出去。厲絕帶著族人東躲西藏,輾轉逃到了赤炎洲的苦水荒漠,最終定居在一處毒瘴瀰漫、人跡罕至的沼澤之中,並將棲身的地穴命名為銀牙洞。在銀牙洞深處,厲絕意外地發現了霧零花的蹤跡,雖然只有少的可憐兩三株,卻也令他欣喜若狂。因為霧零花乃是產自蜃沙界的一種奇花,對於七蟲族來說意義無比重大。   「霧零花?是什麼東西?」高庸涵從未聽枯鏑等人談起這種奇花,登時大感興趣。   而蟲須也從不知道還有這一說,也來了精神,連聲追問道:「對,對!這個霧零花是做什麼的?」   厲穹歎了口氣,神色間有股說不出的辛酸,緩緩道:「這個麼說來話長,還得從蜃沙界的來歷說起!」    第一五五章 定計      蜃沙界的來歷沒人能說清,傳說是由一隻生活在九重天境中巨大無比的蜃,吐出的氣息凝結而成,玄幻莫測美幻絕倫。蜃沙界形成之後,經過無數年之後孕育出了一種生靈——七蟲族。七蟲族喜歡居住在地底,胃口好的出奇,凡是可以吞噬的都不放過,僅僅過了數千年的時間,蜃沙界裡大部分植被被吞噬的乾乾淨淨,入眼滿是黃沙。在吞噬過程中,七蟲族吃了一種奇花,由此凝出了靈胎,一舉成為九大種族之一。這種奇花,便是霧零花。   「嘖嘖,原來霧零花這般神奇,那我們七蟲族不是有救了!」蟲須聽到這裡忍不住連連讚歎,一臉的憧憬。   厲穹搖頭苦笑,續道:「厲絕長老初時也是這麼認為,可是——」   令人灰心的是,厲絕終其一生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再種植出新的霧零花,除了那兩三株,竟似根本不能在厚土界種植。不過憑借這幾株霧零花,躲在銀牙洞內的蟲人,總算是勉強保留了幾分靈胎,經過四五百年的休養生息恢復了幾分元氣。二十多年前焚天坑突現異象,銀牙洞的族長厲銀牙直覺地認為,七蟲族的運數將由此改變,在蟄伏了四百多年之後,終於有所舉措。鑒於自身實力日益增強,厲銀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一些得力的弟子,四處尋找散落的族人,並設法將其帶回苦水荒漠。至於後續事宜,自然是將族人整合重整旗鼓。   厲穹便是被派往南洲大陸的弟子之一,於五年前來到西嶺戈壁,發現了被源石族奴役的紅絲蟄蟲部族。凡是被厲銀牙選中的弟子,無一不是心思細密、穩妥可靠之人。厲穹除了修為頗高,行事也極其穩重,凡事喜歡未料勝先算敗,所以並沒有急於做出什麼大的舉動。而是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將此地的情形摸清後,又花了一年多輾轉於各處礦井,設法與蟲須取得聯繫。   高庸涵聽到這裡,前後想了一下,已經大致明瞭。這個厲銀牙看來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這麼大的舉動能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至少修真界就根本沒聽到任何傳言,單只這一點就十分了不起了。如果站在七蟲族的立場上來看,絕對稱得上是一個有魄力、有擔當的大英雄。不過這麼一來,終究還是會被人發覺,只怕又會引起修真界的重視,玄明盛世前的那一幕慘劇,就是因為七蟲族無休止地繁衍,危及到了其他八大種族的生存。如果厲銀牙真的成功了,七蟲族也如願恢復了往日在蜃沙界時的昌盛,那麼其他的生靈又該怎麼辦?   念及於此,高庸涵大感頭疼,總不能治一經損一經吧?其實關鍵還是在霧零花,只要想辦法能讓七蟲族恢復靈胎,那麼事態就可以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看來日後還要走一趟苦水荒漠。倒是不知道息壤能否供霧零花所需,如果可以的話,對於焚天坑內的枯鏑、狂尊等人而言,絕對是意外之喜。   「這麼說,前幾天的礦井坍塌一事,是你們弄出來的?」高庸涵雖然想到了息壤的可能性,但是卻並不著急,打算把整件事情都弄清楚之後,再做道理。   「不錯,我們籌劃了很長時間,利用地底息壤游移的時候發動。不過最後還是沒有料到亂石坡這裡會出現紕漏,險些釀成大錯!」說到這裡,厲穹和蟲須都是一陣後怕,要不是高庸涵和審香妍的適時出現,只怕所有的人都會葬身在那洞穴之中。   「等從這裡回到地面之後,你們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麼?」既然厲穹足足花了五年時間才出手,那麼一定對於逃出來之後的事情有一個穩妥的安排,這對於高庸涵來說,無疑減少了許多麻煩,不過還是得要問清楚了才能放心。   對於這個問題,蟲須完全沒有什麼主意,扭過頭看著厲穹。厲穹對此事倒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答道:「這個我早就計劃好了,只要一出去我們就先躲進亂石坡,然後等著厲族長派人前來接應。」   「哦?你是說苦水荒漠會派人前來接應?」高庸涵原本還以為,厲穹會帶著蟲須等人跋山涉水,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是!」厲穹的目光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尊敬,那是對厲銀牙生出的敬仰,神情肅穆地答道:「當初我們出來之前,厲族長便交代我們——」   厲銀牙的顧慮不可謂不周全,他深知一旦在厚土界出現七蟲族大規模的遷徙,鐵定會引起其他種族的戒備,甚至是修真界的注意。前車之鑒不過才過去了五百餘年,慘痛的經歷至今記憶猶新,行事當然要愈加小心謹慎。所以臨出發前,厲銀牙一再告誡弟子務必謹慎,事不可為一定不能強行為之,有所舉動之前先要找好退路,至少也應該找一處可供藏身的地方,然後傳信回銀牙洞,靜候處置。如果有什麼麻煩,可以允許大家臨機專斷,只要能保存實力,怎麼做都不為過。   「我在進入礦井之前,已經把所有的計劃傳回了銀牙洞,厲族長一定會有安排,就算一時不能悉數成行,日後也一定可以將大家都接回苦水荒漠!」   「嗯,那就好!」高庸涵緩緩點頭。   這個厲穹言談舉止都十分有條理,既然是如此的言之鑿鑿,想必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而且從鐵洛酋的手下不願進入亂石坡這一點,就可以確保至少短期內,源石族不會發現這些蟲人的蹤跡。至於何時能去苦水荒漠,這就看厲銀牙是如何安排了,高庸涵就是想幫也幫不上什麼忙。這時高庸涵才長舒了一口氣,把尚留在礦井內那些蟲人的情形說了一遍,希望厲穹和蟲須能設法將他們也帶出來。   「這個請大法師放心!」蟲須拍著胸口應承道:「厲先生早就說過,要想辦法把這裡所有的族人都帶出去,不再受那些石頭人的鳥氣。況且,那些都是我的族人,我說什麼也不會見死不救的,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明天就去!」受了這麼多年的氣,總算有了出頭之日,蟲須的歡喜和興奮可想而知。   話音剛落,高庸涵看到厲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知道他是擔心蟲須過於莽撞,當即笑道:「蟲須,具體怎麼做你要多聽厲穹的,只要你們同心協力,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到!」   「呵呵,我記下了,一定聽從厲先生的派遣!」   「這就對了,你熟悉地形人脈又廣,厲穹呢熟悉週遭的形勢,所以你們聯起手來取長補短,即便是遇到什麼難題也自然會迎刃而解的。」高庸涵之所以這般的苦口婆心,是想把解救七蟲族人的事情,交付給兩人,因為這畢竟不是最緊要的事情。   看到厲穹和蟲須都鄭重點頭,高庸涵將話題轉移到息壤上面,向蟲須問道:「蟲須,我且問你,你們世代生活在這裡,可知道西嶺戈壁地底下的寶物倒底藏在何處?」   「這個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大概位置不會錯,就在地底下方圓六十里的範圍之內。」蟲須有些不解,反問道:「大法師,你也想要那件寶物麼?」   「這件寶物對於七蟲族可謂是性命攸關,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拿到手!」   「什麼?」蟲須更是不解,連厲穹都為之色變,一臉愕然地看著高庸涵。   息壤的秘密不是一般人所能瞭解的,而且七蟲族這些年來幾乎已經與修真界隔絕,所以兩人都是第一次聽到「息壤」這個說法。等到高庸涵將息壤的神奇說完,兩人的表情截然相反。厲穹先是震驚,繼而沉思,然後是狂喜;蟲須則是一呆,然後咧開大嘴一陣傻笑,跟著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厲穹的喜恰如久旱逢甘露,在他看來,只要拿到息壤,就意味著霧零花生機再現,七蟲族的崛起指日可待。蟲須的懊惱,是後悔自己身在寶山卻空手而歸,白白忙活了這麼多年。   「大法師,厲先生,我這就帶人回去,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這個『息壤』給挖出來!」良久,蟲須才回過神來,大聲叫嚷著。   「你先別著急!」高庸涵擺了擺手,示意蟲須少安毋躁,轉頭問道:「厲穹,你怎麼看?」   厲穹已經從狂喜中平靜下來,仔細一想還有許多難處,聽到高庸涵開口相問,便把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我在想,源石族在此經營了幾百年,而紅絲蟄蟲部族也挖了那麼長的時間,結果都沒有將息壤挖出來,只怕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想那麼多做什麼,不管你怎麼考慮,最終還不是得要有人去挖?」蟲須的這句話雖然有些粗魯,但說的卻是實話。   高庸涵和厲穹相視點了點頭,厲穹續道:「蟲須老弟說的不錯,所以我們更要籌劃一番。」   厲穹的計劃分兩個方面。一方面,將息壤的事情設法回稟銀牙洞,看厲銀牙對此有何良策,最好能借助法術或者法器開採。另一方面,就是由蟲須領著一幫人重新回到礦井之內,盡力朝地底下挖掘,總歸多少會有些效果。只是這裡面有個問題,就是如何避過源石族的耳目,保證眾人的安全,畢竟才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冒然回去只怕會遭到源石族的嚴厲處置。   眾人雖然不知道鐵洛酋已經下令,將坍塌礦井中的蟲人全部處死,但是都很清楚這個可能性極大。蟲須也皺起了眉頭,儘管他本人悍不畏死,但是卻不願看著剛剛才逃出生天的族人送死,一時間有些為難。   「我倒有個看法!」高庸涵仔細想了想,頓時有了主意,沉吟道:「那麼大的一片礦井,如果突然沒了這麼多蟲人,源石族也肯定吃不消,他們會怎麼做?」   「他們肯定不會自己下去,必定會從別處調派一些人手過來,」說到這裡,蟲須眼睛一亮,喜道:「大法師,你的意思是想辦法混進調過來的族人中間?」   「不錯,不過恐怕要多等幾天。」   「那沒關係,正好也可以和其他族人取得聯繫,等到挖出息壤再設法離開此地。」厲穹對於這個辦法十分贊同,由衷讚道:「大法師果然慧眼如炬,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就沒想到。」   高庸涵淡然一笑:「哪裡,哪裡!你們是關心則亂,並非見不及此。」   當下計議已決,西嶺戈壁所有事關七蟲族的事宜,高庸涵全部交付給厲穹和蟲須處置。有關息壤的事情,兩人答允一旦有所收穫,一定會為高庸涵留上一部分。而厲穹也流露出一個意願,希望能在日後和高庸涵一起去焚天坑看一看,因為那裡匯聚了七蟲族太多的辛酸和期望。    第一五六章 疑問      高庸涵和審香妍從地底出來,走了五六十里總算出了山區,在一處岔路口有一圈巨石圍成的小營地,找到裡面的源石族人一打聽,這裡果然離採石場不遠。從那幾個源石族人的裝束來看,顯然是這附近的守衛,而且對兩人的來歷頗為熟悉,所以盛情邀請二人暫留幾天。看看天色已晚,加上審香妍動用本命元丹之後仍有些虛弱,高庸涵也就應承下來。   那幾個源石族人很高興,卻不知拿什麼東西來待客,索性拿出了幾塊石晶,有些尷尬地笑道:「二位大師,我們不知道你們會來,一點準備也沒有,只有這幾塊石晶,還請見諒!」   「言重,言重!」高庸涵知道源石族人生性豪爽,對於真正看重的客人十分尊重,如果拒絕收下這幾塊石晶,將是極不禮貌的舉動,所以只是稍稍辭謝了一下,就把石晶裝入懷裡。   一番忙亂之後,其中一個像是頭領的源石族人問道:「二位大師是要去哪裡?」   「旭日原。」   「啊,我知道了。」那個源石族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等奉鐵統領之命,在此恭候大駕,等明日一早,我們便陪同二位大師一道北上。」   「哦?」高庸涵大為詫異,問道:「鐵頭領已經算準我們會在此地出現?」   「那倒也不是,」那人笑道:「鐵頭領昨日一大早就吩咐下來,龍門鎮方圓三百里之內,所有的營地以及路口,都派出數隊人馬等待二位大師。」   「原來是這樣!」高庸涵恍然大悟,鐵洛酋一定以為自己二人會不辭而別,所以特地做此佈置,完全是為了用進一步將對付重始宗一事敲死。   「這個鐵洛酋粗中有細,看似粗豪實則心思靈巧,倒是小覷此人了。」高庸涵心中默念,其實單就玄元宗的這重淵源,自己就絕不會袖手旁觀。不過由此看來,自己即便是出手對付重始宗,源石族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頂多是虛張聲勢而已,無論如何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到了月上枝頭,那幾個源石族人很自覺地退出營地,守在四周,並不敢打攪兩人。審香妍漸漸恢復了幾分元氣,高庸涵心中一寬,對於地底的事情仍是心有餘悸,輕聲說道:「妍兒,下次不可再這樣冒險了!」   「嗯!」審香妍本來不願過多提及高庸涵入魔之事,想了想又覺得這麼做無異於諱疾忌醫,當下懇切道:「高大哥,恕我直言,你最近的脾氣似乎越來越大了,我一想起來就擔心,總是怕出事。」   「我明白,可是——」高庸涵搖搖頭,苦笑道:「妍兒,我這幾天老是感覺心神不寧,可又找不出是什麼原因。每次一出手,都遏制不住內心中的殺意,唉!」   「高大哥,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只要你能時時警惕自己,再依靠我們丹鼎門的清心功法,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等到了星河嶼,我去求師父傳你專門修煉心性的高深法門,師父一向最疼我,一定不會回絕我的。」   「好的,」高庸涵輕輕拍了拍審香妍的肩頭,柔聲道:「妍兒,你先好好休息,其餘的事情等以後再說。你放心,我會盡力克制心中的戾氣。」   審香妍點點頭展顏一笑,隨後安然睡去,高庸涵靜靜地坐在一旁,回想著剛才的那番話。對於自己目前越來越難控制的殺意,他深知其中的危險,一旦控制不住就會入魔,入魔後具體會怎麼樣雖然還不是很清楚,但是看看狂尊就可見一斑了。到那時,將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公敵,不要說天機門,就算再加上玄元宗也護不了自己。審香妍說去星河嶼求智薇散人,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不管哪個門派,豈能輕易將修行法門傳於外人?不過她是一片好意,自然不能直言相拒,惟有見步行步了。   由於心緒不寧,始終無法達到清心功法所要求的心境,高庸涵索性取出權機真人給的那個玉柬,用神識探察了一遍,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克制心魔的心法。這枚玉柬在他身上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高庸涵還真沒有認真看過,只是抽空瞭解了一下天覺雲龍法術的心訣。由於不敢再過分提升自身修為,所以一直將玉柬藏在紫府之內,今夜還是第一次通篇瀏覽。   玉柬內多是一些築基和提升靈胎的法門,於真正的修行之術,卻並不多。但是高庸涵卻越看越是心驚,因為神果真人所記載的這些法術,無一不是與眼下修真界通行的法則相違背。唯一令他稍稍安心的是,這些法門都勉強打著陰陽調和的幌子。   現在所有的修真門派,最基本的修行理念,據說都是源自九界道祖的陰陽調和之說。正所謂:「陽秉陰受,雌雄相須;須以造化,參序元基。」就是說修行必須得陰陽相輔,龍虎相濟。而玉柬中的法術,想必由於時間過於倉促,權機和權思二位真人都沒來得及細看,否則必然不會輕易交給自己。因為裡面的種種修煉法門,究其實質而言,只怕會被整個修真界視為邪魔外道。玉柬中的法門,多是追求極致,幾乎完全摒棄了陰陽調和之說,照此修煉下去,恐怕遲早會墮入魔道。可是照神果真人的說法,這些法門都是前人所傳,依其修行,靈胎無論修煉到極陰或者極陽,都可以觸類旁通,成就大道。   這一發現,令高庸涵大為震驚!   「難道說,就是因為這些法門違背了道祖之說,才會被仙界抹去?又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天機門才受到了仙界嚴厲的懲處?丹鼎門才會如此大動干戈,不惜置數百年的交情於不顧?」   想到這裡,高庸涵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再加上當日在天機閣內,和權機、權思二人商議的結果,天機門所遭遇的不公,其中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大致可以推斷出,或許是天機門中某個,或者一部分成仙的修真者,在仙界惹出了極大的禍端,以至於引起了整個仙界強烈的反應,甚至於禍及到凡間的天機門。倒底是什麼事情,能產生如此嚴重的後果,這就不是高庸涵所能想像的了。   不過這個推測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天機門建派已有數千年之久,這麼長的時間,又為何不見仙界有何舉措,這完全不合情理啊!除非,仙界一直因為某種原因,無暇或是無法出手,又或是一直等到九界坍塌之際,才有了動手的借口。這裡面的內情,固然令人好奇,可是卻沒有一點辦法能窺得一斑,惟有放過不提。   不過這麼一來,倒令高庸涵有了另一個看法。如果說天機門自建派以來的歷代先賢,都是通過修煉這些法門,從而得以飛昇仙界,那就是說,修行並非一定要遵從陰陽調和的法則。這個發現令人驚詫莫名,一個流傳了成千上萬年,被修真界奉為金科玉律的修行法則,卻並非是一點差錯都沒有。由此可見,其他的見解,其他的法門也不一定就全錯,高庸涵心頭突然浮現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難道說,魔界的修煉法門也並非是一無是處?」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危險,卻又是如此的誘人,高庸涵一時間心亂如麻。   魔界從何而來,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關於這一點,修真界並無一個確切的說法。各大門派之中可謂是眾說紛紜,至少在天機門的各種典籍之中,就沒有明確的記載,彷彿是一夜之間就橫行於世。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就是魔界出現的時間並不長,而且之前沒有任何徵兆,就這麼憑空而來。儘管對魔界的具體情形不甚了了,但是修真界對於魔界的態度卻是一致的,都是痛恨而且懼怕。高庸涵曾親身經歷過魔瞳,以及墨魘這兩個來自魔界的生靈,十分清楚他們的實力強悍到了何種程度,而且自他們的體內,無時無刻都散發出令人畏懼的詭異、暴戾之氣。   可是從修真界對魔界的戒懼來看,魔界的實力絕對要比修真界高出許多,甚至可以說與仙界相比都毫不遜色。那麼是否可以說,修煉魔界功法也能如修真一樣,最後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就如同成仙一樣成魔呢?由此又引出了一個問題,仙與魔倒底有什麼區別?既然人會有心魔,那麼是否可以說,魔性也是與生俱來的,魔也是修真者修出來的?仙就一定是真正的大道,魔就一定是邪道麼?那麼「道」呢,就一定有對錯之分麼?   這一連竄的疑問,令高庸涵的心神完全陷入到混亂之中,天人交戰,靈胎也隨之狂躁不安。各種想法分沓而來,對與錯,正與邪,仙與魔等等矛盾之極的念頭一起湧了上來。高庸涵強忍著紫府內翻騰的靈力,整個身體急速、細微地抖動著,渾身汗如雨下,一身長袍如水洗一般,喉頭間發出低沉的吼聲。心神中的縫隙越來越大,心魔第一次擺脫殺戮的刺激出現異動,一旦心魔突破束縛,後果不堪設想。   突然一陣清涼的氣息掠過,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不過語氣十分急促而且焦慮:「高大哥,你怎麼了?」   高庸涵渾身一震,神智一醒,翻騰的紫府一下子復歸平靜,緩緩睜開眼睛,審香妍同樣是滿頭大汗,一張粉臉漲的通紅。高庸涵旋即醒悟過來,剛才又險些入魔,當下歉意道:「妍兒,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高大哥,你的心魔又發作了?」   「那倒沒有,我只是試著運行了幾圈靈力,以至於心神不穩,現在沒事了。」高庸涵知道,如果這些問題不能真正化解,只怕日後還會陷入到這種情形當中,所以有意輕描淡寫,不願讓審香妍再為自己擔驚受怕。   「都說過了,你現在的情形不能再急著提升修為,你怎麼還這麼不小心?」審香妍當然不會知道,高庸涵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麼多「大逆不道」的念頭,所以也沒太在意,僅僅是埋怨了幾句。   「是,是,下次不會了!」高庸涵抬頭一看,才驚呼道:「原來天已經亮了?」   「哼,天早就亮了,你才發現麼?」審香妍不禁白了高庸涵一眼。休息了一夜,她的精神好了許多,天色微明便醒轉過來,一醒來就察覺到不對勁。對於高庸涵入魔時的表現,審香妍已經非常熟悉,當即一道靈光輕飄飄拂了過去,恰好將高庸涵從險境中給救了出來。   高庸涵並不接口,只是微微一笑。其實他心中倒是有頗多感觸,原本還說要好好照顧審香妍,卻沒想到完全顛倒過來,要不是有她一路從旁相助,只怕自己早就入魔了吧!   這時,那幾個源石族人早已等在外面。兩人不再耽擱,收束停當之後,由那幾個源石族人帶路,一路往北而去。    第一五七章 無愧      由於沿途均有源石族的營地,那幾個隨行的源石族人又打點的很是妥當,所以在高、審二人,倒也頗有幾分遊玩的愜意。這裡已是西嶺戈壁的腹地,一路上所遇的源石族人越來越多,到處可見高高聳立的巨大石柱,在一望無際的戈壁上蔚為壯觀。尤其是夕陽西下,石柱拖著長長的影子,加上不時落下的悶雷閃電,平添一股蒼茫寥廓之感。   審香妍在高庸涵的悉心照料下,七八天下來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而高庸涵由於心存疑問,所以每夜修習清心功法之餘,時常悄悄翻閱那枚玉柬。隨著對玉柬內容的不斷瞭解,高庸涵心中的疑問隨之加深,以至於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該研習裡面的心法。無論如何,對於心魔他還是十分擔心的,害怕冒然修煉會加重隱患。   其實真正說起來,天機門那些失傳的心法,略微有取巧之嫌,因為只單修一種靈胎本源靈力,肯定要簡單得多,快得多,這自然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而前人對於修行過程中出現的心魔,處置的辦法也很巧妙,就是借助符篆和陣法護住心神不失。這種借助外力的辦法,需要對符篆和陣法有相當的修為,以高庸涵面前的水平,只要不是那種太厲害的心法,倒也勉強可以嘗試一下。   可惜,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陣法,神果真人只粗粗提了一下,卻並沒有明確的記載。這個陣法,玉柬中說「幽潛淪匿,變化於中;屈伸返覆,包囊萬物;以無制有,器用者空」,故名大器覆空陣法。名字雖然古怪,但是只從這幾句話就可想見,其中妙用無窮。只是為何沒留下心法口訣,就不得而知了,也許已經被仙界毀去,徹底失傳了吧。這令高庸涵非常遺憾,要是能學會這個陣法,自然就少了許多後顧之憂,足以去體會一下這種獨特的修行方式。不過就目前而言,思慮再三,只能作罷。   這一日,眾人來到一個營地之內,略微安頓了一下,那幾個源石族人特意來向二人辭行。「二位大師,從這裡再往前便是天雷峽谷,屬於雷神堡的範圍,我們就不便同行了。」   「這是為什麼?」幾天相處下來,審香妍與這幾個源石族人已經很熟悉了,聞言一時間頗有些不捨。   那幾個源石族人神色有些尷尬,咧開大嘴笑了笑並不回答。高庸涵當然知道,這是由於源石族內部的鐵紅部落與山巖部落一直不和,加上鐵洛酋對雷神堡心存不滿,長期下來,兩地兩派之間難免會疏遠。而以源石族人的性格來看,就算出現什麼口舌之爭,甚至是紛爭也毫不為過。這裡既然屬於山巖部落管轄,鐵紅部落的人自然不願意冒然進入,以免徒惹不快,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此去駐木村,是為了尋訪玄元宗弟子,說不得會和重始宗動手,鐵洛酋當然不願意置身其中了。   「沒事,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   高庸涵的這句話,令那幾個源石族人鬆了口氣,接著說道:「這個天雷峽谷是族中的禁地,所以二位大師切不可擅闖,否則會很麻煩。從這裡——」   從這個小營地往北約莫二十里,有一個岔路口,一條往西的小路,是通往天雷峽谷的。那裡雖然沒有人守衛,但是在峽谷的入口處,有雷神堡派出的修真者巡視,一旦遇到不請自來的外人,多半會一頓暴打然後給趕出來。由於這個峽谷被源石族列為禁地,自然會令人生出覬覦之心,曾經就有好些膽大的商旅,不顧龍門鎮的告誡想偷偷潛進峽谷尋寶,結果險些喪命。自那以後,除非獲得雷神堡的邀請,否則沒人敢踏進峽谷一步。   「天雷峽谷既然是禁地,難道說地底下也藏著什麼寶貝?」審香妍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想起地底下的息壤,好奇心一起張嘴就問,也不管能不能問,問的合適不合適。   「妍兒!」高庸涵眉頭一皺,輕聲喝道。這麼多天了,審香妍一直都沒有怎麼惹禍,還以為她經歷了一些事情,慢慢地變了性子,可是這句話一出,才想起了審大小姐的脾氣,搖搖頭對那幾個源石族人笑道:「舍妹言語無狀,倒不是有心打探貴族的隱秘,還望見諒!」   「那倒也沒什麼。」這麼多年來,打著各種幌子來問天雷峽谷內情的人,多得很,可是從沒人能搞明白。所以在這些源石族人看來,審香妍這麼問也沒什大不了的,與那些過往的商旅差不多。不過這也就是性子直率的源石族,放到其他種族,像這樣子冒失地打聽別人的隱秘,只怕立刻就會翻臉。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就好比一個陌生人,突然問你有多少錢,都藏在哪裡,你會怎麼樣?   審香妍話一出口隨即醒悟,知道自己又失言了,吐了吐舌頭不再插嘴,聽那個源石族人繼續述說。   「只要沿著大路一直走,一點都不用擔心,差不多再走六七百里,就到了一個叫細柳洲的地方,那裡離駐木村也就不遠了。」   「嗯,幾位明日就要返回龍門鎮了麼?」   「不錯,我們會向鐵統領稟明此事。」略微停頓了一下,那人繼續說道:「另外,二位大師還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代勞的,儘管提出來,只要辦得到,絕不含糊!」那幾個源石族人對於兩人十分佩服,而且高庸涵天性豪邁,審香妍又天真爛漫,與他們也算得上是很合脾胃,所以最後這句話說的十分誠懇。   「多謝!」高庸涵一拱手,想了想說道:「就煩請幾位幫我傳句話,請轉告黃氏商隊的一個賬房,就說我答應他的事情一定不會失言,讓他在九重門等我們。」   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自然一諾無辭,那個源石族人當即拍著胸口說道:「沒問題,只要那個商隊沒走,我一定幫你把話帶到。那人叫什麼名字?」   「那人是個千靈族人,叫明古溪。那個商隊上月底才到的龍門鎮,據說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應該不會這麼快離開。」   「原來是明先生,我認識,每次他們一幫子人來西嶺戈壁,都會住上一段時間。你放心,就算他們已經離開,我也能追上他們。」   「那就有勞諸位了!」   「何必這麼生分?」那幾個源石族人手一陣亂擺,然後七手八腳端上了幾樣酒菜,這令高、審二人大感意外,意外之餘卻是幾分感動。源石族人一向以山石為食,畢竟像石晶這種好東西,也只有鐵洛酋這種修真者才有資格食用。在臨別前,他們居然能準備到這些酒菜,足見其盛情。當夜眾人都十分的盡興,一直喝到深夜方才罷休。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在營地外揮手道別,各自上路。戈壁晝夜溫差極大,太陽從天邊緩緩升起,地面上升騰出一絲淡淡的霧氣,遠處那些聳立的石柱,在朝陽下散發出點點金光。今天早上異常的清淨,連落雷都沒了蹤影,四週一片寂靜,只有輕盈的馬蹄聲。兩人看著眼前獨特的美景,一時間都不願說話,沉浸在這難得的安詳之中,任由馬匹悠然而行。   「高大哥?」審香妍輕輕歎了口氣,轉過頭彷彿有些困惑。   「嗯?」   「我最初聽你說起七蟲族的遭遇,覺得他們活的好生悲慘,尤其是到了龍門鎮外的礦井那裡,看到源石族人奴役那些蟲人時,感到十分氣憤。可是後來得知了源石族的苦衷,再加上和他們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他們也並沒有那麼可恨,所以——」   「所以你心中就有了疑惑,是不是?」高庸涵看見審香妍抿著嘴唇,輕輕點頭,也歎了一口氣:「你一定在想,我們倒底應該幫誰才好,是不是?」   其實這個問題也曾令高庸涵感到茫然,不過身為「人傑」,當然很快就找出了本質所在:「其實真正說起來,我們連南、北州國之間的問題都沒處理好,又怎麼去管別人的事情?如果從各自種族來看,只要是為了生存之道,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可是一旦這種做法危及到他人的生死,就有了對錯之分。」   高庸涵的語氣平緩但是很有力,既像是給審香妍作答,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不知道世間是否真有一勞永逸的解決之道,但是至少應該去試一試,想辦法盡力避免這些紛爭。」   「我明白了!」   高庸涵的做法,正是源於他的這個想法。比如說,源石族挖掘靈石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但是奴役七蟲族就錯了,更何況他和七蟲族還有極大的淵源,所以自然會出手幫那些蟲人。不過另一方面,即使是為情勢所迫對付源石族,也並非是一點餘地都不留,至少,高庸涵就不會唆使蟲須等人將礦井全部毀去。因為那麼一來,無疑是徹底斷了源石族的念頭,只怕會逼得他們做出種種過激舉動,對其他種族來說也不會好過。   「所以此次西嶺戈壁之行,總算是大有收穫,至少我們知道有霧零花這種奇花,只要能獲取息壤,七蟲族的問題就能得到極大的緩解。而源石族的問題,主要是石魂如何生成,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但是有了七蟲族這個現成的例子,我相信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說實話,既然現在的厚土界是九大種族共存的局面,那麼不可能將任意一個種族滅族,所以要想真正化解紛爭,只有找出紛亂的根源,然後對症下藥。高庸涵當然知道這裡面的難度,但是這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其實,他現在背負的重任,哪一件不是困難重重?   「是啊,到時候回到星河嶼,我想天機門和師門的誤會,也一定會有辦法的!」受到高庸涵這番話的鼓舞,審香妍頓時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不由自主地換了個角度看待問題,覺得只要努力,世上許多事情也並不是說就一點轉機都沒有。   人一生當中,有哪個是一帆風順、沒有挫折呢?正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真正順心的時候屈指可數。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塵世中人,如果遇到事情就糾纏於其中,那麼活著未免太累了。而如果每件事都想去尋找一個最好的結果,也太不現實,就算是仙人恐怕都無法做到這一點,否則世間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紛爭?只要盡心盡力去做,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本心,就算沒有結果也可以無憾了!   「不錯,事在人為!就算最後的結果不能如願,至少也能問心無愧!」想通了這一節,高庸涵心中一直橫亙的沉重一掃而空,大笑聲中與審香妍策馬向前。    第一五八章 峽谷      自龍門鎮一路北上,地形就有了一些變化,雖然仍可見到陡峭的山崖,但是明顯少了許多,相反倒是出現了一些溝壑。往往是起伏不大的戈壁上,突然陷下去一大塊,窄的不過數尺,寬的竟達數十丈,甚至數百丈,長度則從里許到數十里。這些溝壑深淺雖然不一,可到後來慢慢連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地下峽谷,大致呈南北走向,站在高出四望,倒也別有一番景象。   從營地出來以後,行不多遠,果然出現一條岔路,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路沿著一條峽谷,一直向西蔓延,直至隱沒在峽谷之中。高、審二人知道,這條路下去就是雷神堡劃出的禁地天雷峽谷了。天雷峽谷有多大,在這裡根本看不清楚,因為整個峽谷都籠罩在一團陰雲之中,不時有巨大的閃電劃過,伴隨著沉悶的炸雷聲響。   從峽谷方向,隱隱傳來一股法力波動,這麼遠都能感覺得到,可見峽谷內一定有什麼佈置。不過高庸涵對於這個「禁地」之說並不感興趣,也不想去打聽源石族的隱秘,別人的秘密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則極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有這般想法,當然不會再做停留,於是繼續向北而行。   大路沿著峽谷的邊緣向北延伸,地勢的起伏越來越大,原本處處可見的巨大石柱,日漸稀少,到最後幾乎絕跡。不知是否是風沙落雷的緣故,道路的痕跡也越來越淡,到最後全是礫石黃沙,已經分不清路在何方。   三天後,粗粗算來,從那處營地出來差不多有三百餘里,來到一處峽谷邊,前行的道路在此噶然而止。這條峽谷自東向西蔓延,似乎沒有盡頭,兩側的峭壁相隔不下百丈,深反而不過數十丈的樣子。峽谷底下全是紅色的砂石,一陣怪風從西面吹來,掀起漫天的紅塵,座下的兩匹馬「唏溜溜」一驚前蹄直立起來,跟著不住地後退。   「看來,我們要繞道而行了!」   這個峽谷對於高、審二人當然沒什麼大礙,只是兩匹馬就有些難辦了,總不能將馬舉在頭頂給馱過去吧。在茫茫戈壁上,如果沒有馬匹代步,雖然以兩人的修為不至於被困,但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所以肯定不能將兩匹馬棄之不理。而且,這條峽谷總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高庸涵也不想多事,只有先往東再走一段路,看情形而定了。   其實兩人並不知道,他們已然把路走錯了。此時應該往西再走約莫五六里,峽谷在那裡驟然收攏,最窄處不過三十餘丈,其上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石樑可供通行。這條路對於過往的商旅,以及源石族人來說,當然十分熟悉,可是兩人都是第一次來西嶺戈壁,這一下南轅北轍,離石樑越來越遠了。   順著峽谷又走了四五十里,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高庸涵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找了一些乾枯的灌木,彈出一點火星生了一堆篝火。然後很輕鬆地打了兩隻沙兔,剝皮洗淨之後,直接拿木條穿了起來慢慢烘烤。不遠處,兩匹馬自由自在地啃食著一小片雜草,時不時落下一兩道驚雷,砸的地面塵沙飛揚。   審香妍對此已是習以為常,看著火光對面高庸涵忽明忽暗的面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溫暖。仔細回想著幾個月來的經歷,不免覺得這樣的生活,較之以前的確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刺激和樂趣。而且最重要的,這種經歷對於她的修行也有極大的助益,至少在和慕寒食的交手中,就獲得了相當多的經驗。當下輕聲說道:「高大哥,能和你一起闖蕩,真好!」   高庸涵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委屈你了,還不知道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危險。」   「不管什麼危險,只要咱們在一起,就一定能安然渡過。至於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審香妍自從見識了高庸涵與鳳勻閒、慕寒食等人交手之後,才知道修真界高手相拼是何等慘烈,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滅的下場。所以從前在師門裡的那些自負,早就拋得乾乾淨淨,現在只求不要再出現墨玄莊那種劇變,因為她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失去高庸涵。   「妍兒,你放心,沒有什麼事情能把我們分開!」高庸涵說這句話時,眼神中滿是堅定。   審香妍的目光一時間有些迷醉,臉頰上露出兩朵淡淡的紅暈,喃喃道:「我相信!」   審香妍的這個表情十分嬌艷,令高庸涵沒來由地生出了些許慌亂,連忙低下頭去,將話題引到別處:「明天我們再往東走一段,如果還是沒有路的話,只能硬過了。」   審香妍難得看到高庸涵的窘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柔聲道:「反正你怎麼說怎麼來,我都聽你的!」   一時間,蒼茫的戈壁彷彿也充滿了柔情,兩人都沉浸在這種幸福之中,誰也不再說話。   第二天早上,兩人繼續往東而行,走了三十多里,地形雖然仍有起伏,但是峽谷的變化卻並大,仍舊無法順利通行。到了一處地勢稍緩的地方,高庸涵停了下來,極目遠眺,想了片刻終於做出決斷:「妍兒,我們就從這裡過去吧。」   「那這兩匹馬怎麼辦?」   高庸涵翻身下馬,走到懸崖邊上朝下打量了一眼,又看了看對面的山崖,沉聲道:「只有硬扛過去了。」   審香妍很清楚,要把兩匹高頭大馬從谷底弄到對面的山崖之上,難度頗大,不過她對高庸涵一向很有信心,也就不再多言,當下牽著馬走到山崖邊。高庸涵單手托住馬腹,貼著峭壁縱身朝下躍去,那匹馬驚懼之下,大聲嘶鳴極力掙扎,以至於審香妍的坐騎都嚇得不住後退。高庸涵人尚在空中,手上放出一層淡淡的白光,將馬牢牢困住,然後腳下連環在石壁上交錯,瞬間便到了谷底。那匹馬四足甫一著地,登時癱軟趴在地上。   高庸涵輕輕拍了拍馬頭安撫了一下,接著縱身上了山崖,如法炮製將另一匹馬也弄到谷底。兩匹馬都嚇得不輕,一時間賴在地上都不肯走,兩人索性打量了一下四周。峽谷內空空蕩蕩,除了兩側數十丈高的石壁,入眼全是細小的紅色沙礫,說來是極其平常的景象,可是高庸涵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不妥。   「妍兒,我們走吧!」   那種不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高庸涵心生警覺,乾脆一手一個將兩匹馬都托了起來,疾步朝對面山崖下走去。剛剛走了一半,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當頭朝兩人砸下。這道天雷來勢迅猛之極,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彷彿是天空裂開了一條口子,突然鑽出來的一般。而更令人詫異的是,這道天雷後面,竟然出現了無數的閃電,將這一片峽谷全部都罩了進來。   眼見避無可避,高庸涵大喝一聲,猛地躍到半空,左手一點一道閃電迎向那天雷,右手一揮灑出一片電光,將審香妍和那兩匹馬全部護住。天雷受到閃電牽引,「啪」的一聲砸到高庸涵身上,與此同時,那些閃電也與電光碰撞到一起,在半空中炸開。   當日,高庸涵自礦井中破壁竄出之時,曾在滿是天雷的峽谷中體悟出一種境界,可將自身融入雷電之中。只是這麼一來,自身雖可毫髮無損,但是身下的審香妍以及那兩匹馬,在此天威之下鐵定性命難保,惟有奮力相抗。可是此次天雷威力極大,一個照面就把他從半空擊落,悶哼聲中大吼道:「快走!」   有了高庸涵這一下阻攔,雷電來勢稍緩。審香妍趁著這難得的間隙,雙手重重拍到馬股之上,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拚命朝對面山崖奔去。天雷再度落下,高庸涵重新躍起,一道威猛絕倫的金光沖天而起:「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   一聲巨響,峽谷上空彷彿都被撕裂,空間極度扭曲,無數的閃電夾雜在天雷之中,交織成一片,散發出奪目的光芒。高庸涵重重摔到地上,渾身上下被天雷震得裂開無數細小傷口,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毫不理會身上的傷勢,雙手猛地一拍,又是一式聚象金元大法。   天雷似乎被激怒一般,無數閃電如銀蛇一般纏繞在金光之上,跟著又是一聲巨響,金光瞬間被擊碎轉瞬消逝。抬頭望去,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雲團,如同漩渦一樣急速旋轉,捲起的狂風把整個峽谷團團包裹在裡面。天色頓時暗了下來,雲團中積蓄了太多的閃電,不停地擊到峽谷內,遠遠望去,就如同一道道銀色的鎖鏈從天而降。此時天雷反而停了下來,不過卻不是散去,而是蓄勢待發,正如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平靜一般。   透過紅色的沙塵,高庸涵看見審香妍已經到了峭壁之下,正在往上攀爬。低頭看了看四周,站立的地方已經被砸出了一個深坑,最麻煩的是,體內的靈力在剛才那兩下硬撼中,被搾的乾乾淨淨一絲不剩。此時高庸涵已無法躲避,以他對雷電高深的造詣,完全感應到自己已經被頭頂的天雷鎖定,如果冒然閃避,必然會引發天雷的提前發動,落得個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的下場。而如果不動,由於已無靈力支撐,也不可能再融入雷電之中,同樣是死路一條,不過有了這短暫的平靜,至少還能給審香妍活命的機會。   又抬頭看了看那個雲團,漩渦中心已經出現了一條漆黑如墨的雲柱,烏雲中不時傳來幾聲悶響。高庸涵幾乎可以肯定,這條雲柱內蘊含了一股從未見過的天地之威,足以令人生出難以抗拒的無力之感。如果換作是另一個人,只怕已是亡魂大冒閉目等死了,不過高庸涵屢經險境,心志早已堅韌無比,腦子裡不停地想著應對之法。   審香妍終於到了對面的山崖之上,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再哭哭啼啼、死也不走的做那種小兒女態。她十分清楚,在無力對抗某種局面時,真正能幫高庸涵的做法,就是要盡力保全自己。只有自己平安無事,高庸涵自然就少了後顧之憂,應對危局時的把握無疑也會大了許多,所以她才會在天雷突襲之時,毫不遲疑地朝外狂奔。   這個道理自一開始,高庸涵就給審香妍講過,可是就這麼離去,把危險都留給高庸涵一個人,她內心中仍舊充滿了苦澀。在跑到峭壁跟前時,她已是淚流滿面,從不斷閃現的強光,和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就可以知道,高庸涵正面臨著怎樣的險境。此時的審香妍,一方面痛恨自己的修為太低,總是成為累贅,一方面又為高庸涵的深情所感動。所以剛一踏上山崖,顧不得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淚眼朦朧中回頭朝峽谷望去。   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    第一五九章 銀針      巨大的雲團在漩渦的攪動下,猛地收在一起,前端是一條漆黑的雲柱,如同一根巨大的尖刺朝下刺去。雲柱前端一接觸到地面,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跟著一聲巨響,所有的烏雲朝四周激射而出,帶著狂風捲起漫天的紅塵。狂風中夾雜著無數條電光,狠狠劈在兩側的山崖之上,石壁哪裡經受得住如此威猛的衝擊,大塊大塊的岩石崩塌墜落,轟鳴聲在空曠的戈壁上遠遠傳了出去。   這一下來得太快,審香妍在狂風閃電的逼迫下,只得運轉靈力全力抵擋,山崖的崩塌逼得她急速後退,一直退出二十餘丈,方才穩住身形。急切地朝峽谷內望去,可是漫天的沙塵將所有的情形都遮掩住了,根本無法看清。審香妍大聲呼喚,可是卻無半點回音,此時雲團已然散去,一咬牙就要從山崖上衝下去。一道宛如銀龍的閃電突然沖天而起,直刺蒼穹,銀龍在天空中一聲咆哮,然後往東而去。這一下變故大大出乎意料,審香妍不禁一愣,呆呆地看著那條銀龍漸漸消失在晴空之中。   此時,狂風驟然停歇,沙塵漸漸淡了一些,審香妍朝下看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峽谷內原本平坦的地面,居然拱起了一個高高的土堆,土堆四周是一圈一圈呈現波浪狀的深坑,一直蔓延到山崖腳下。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最主要的是土堆之上,只有一根高高聳立的銀色長針,此外根本沒有看到高庸涵的身影。   高庸涵去了哪裡?   這根銀針又是如何憑空出現在峽谷之內?   面對這樣的結果,審香妍反而冷靜下來。雖然不知道剛才倒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認為,高庸涵不會有什麼危險。這個信念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當她用手撫摸著那根銀針時,似乎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不知不覺間,審香妍的靈胎從紫府中緩步走了出來,化作一縷神識附著在銀針之上,隨即隱沒於其中。這一刻,她竟然突破了以往的桎梏,修為大進,靈胎已具備了些許的神識。這是因為丹鼎門本就注重心性的修煉,而她因為情系高庸涵,全部心神彙集於一點,在這一刻已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而這種境界卻是強求不來的。正所謂制心一處,無事不成,由「情」入定,心境自然上了一層台階。這無意中的提升,於她日後有極大的好處。   恍惚間,審香妍覺得來到了一團電光跟前,透過那層耀眼的光芒,一個熟悉的身影包裹於其間。她沒有絲毫的遲疑,就這麼走了進去,對於那些游離的閃電渾然不懼。說來也怪,本來略顯焦躁的閃電,在還沒觸及到審香妍時,就已經紛紛散開,使得她很輕易地走到那個身影旁邊,伸手輕撫那人的臉龐,朱唇輕啟,如同夢囈般輕聲喚道:「高大哥?」   高庸涵渾身上下都籠罩在白光之中,神態安詳,似乎在閉目沉睡。忽而聽到有人呼喚,慢慢睜開雙眼,先是一驚,待看清來人後微微笑道:「妍兒,你怎麼跑到我的紫府裡來了?」   「這是你的紫府?」審香妍大為詫異,自己何時有了這等修為,竟然可以進入到他人的紫府之內?正是這點詫異,心神出現了一絲波動,那種物我兩忘的境界蕩然無存,嬌軀一顫清醒過來。審香妍定神一看,原來自己仍然站在土堆之上,手掌也依舊搭在銀針的表面。   「剛才的感覺如此奇妙,是真抑或是幻?」審香妍不禁低頭沉思。不過短短片刻的功夫,就已經明白,高庸涵確然無事,心裡頓時充滿了喜悅。轉念又生出了一個疑問,高庸涵既然無事,那麼此刻又會在哪裡呢?正思索著,猛然間覺得似乎有些異常,卻是那根銀針慢慢有了幾絲變化。   銀針露出地面的部分高逾十丈,粗約一尺有餘,從底部往上越來越細,似乎是由純銀打造,表面光潔異常,顯得十分精巧。除此之外,卻出現的十分突兀,就這麼光禿禿地插在土堆上,沒有絲毫特別的地方。可是此時,銀針表面浮現出一個個符篆,符篆夾雜著點點白光慢慢凸起,然後如同游魚一般四處遊走,最後慢慢聚集到銀針頂端,白光也愈發的強烈。   審香妍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靜觀其變。   銀針頂端彷彿熔化了一般,一粒粒銀色的顆粒隨著白光急速旋轉起來,逐漸往下剝落。隨著銀針的不斷解體,混合著銀色顆粒的光團越來越大,光團中似乎有數十條閃電來回翻飛,漸漸地一個高大的身影顯露出來。土堆被光團逼得向四周擴散,裡面的身影越發清晰了,待到土堆完全敞開,銀針也隨之熔解,白光倏地一收,全部湧向那個身影。   一聲長嘶,一匹渾身雪白,如同純銀打造的駿馬前蹄猛地直立起來,輕輕一躍跳上土堆。這匹駿馬比之普通的馬匹大了差不多一倍,最奇特的是,渾身上下覆蓋著一層銀色的護甲,表面隱隱有銀光流淌。馬背上端坐一人,那人也披著一層銀色戰甲,只是戰甲表面流動的是一縷縷紅色光芒,煞是好看。一人一馬彷彿是雕鑄出來一般,一股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   眼前這件戰甲的樣式,審香妍十分熟悉,與她所見過的一件護甲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僅僅是顏色,因為那件是暗紅色的褐紋犀甲。   「高大哥,我是不是又該恭喜你了?」審香妍對於高庸涵層出不窮的怪異,早已有了極深刻的體會,所以並不怎麼吃驚。就憑眼前所見,也知道高庸涵必然又有了收穫。   高庸涵朗聲笑道:「妍兒,咱們邊走邊說!」說著,一夾馬腹,那匹銀色駿馬輕輕一邁到了審香妍跟前,高庸涵俯身拉著審香妍的手臂,微微一提將她拉到懷裡,縱馬朝東疾馳而去。   騎在馬背上,高庸涵一一道來,審香妍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原來,剛才天雷集聚之時,高庸涵突然回想起了當日在天機峰上,面對風如斗時領悟的那一招「生機」。「生機」雖然只是一種劍意,但是卻可以汲取地底的渾厚靈氣,在此時無疑是最好的應對之法,所以高庸涵沒有絲毫停留,拔出臨風劍俯身刺向地面。西嶺戈壁底下藏有息壤,儘管深埋於九地之下,可是這天地間第一等的寶物所散發出的生機,卻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生機」一出,高庸涵本已枯竭的靈力頓時回復了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種靈力似乎與自身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靈力恢復之際,天雷已然落下!   天地之威,豈是人力所能抗拒?褐紋犀甲自行顯現出來,高庸涵勉強運轉那一點點靈力,盡力將自己舒展開來,沉浸在品味雷電奧妙的那種境界之中。只是這道天雷太過猛烈,遠超礦井外那處峽谷中的雷電,饒是高庸涵對於閃電別有體悟,還是經受不住,頓時感到週身猶如被無數道閃電劈中一般,痛苦不堪。所幸他沉浸此道日久,加上軀體在焚天坑內重塑,還不至喪命,不過卻被生生劈到了地底。   天雷初現之時,那兩匹馬已然受驚,又被審香妍重重擊在馬股之上,同時向外竄出。而其中一匹由於馬失前蹄,才邁出一步便摔倒在一旁,不過禍兮福所倚,這匹馬反而因為靠在高庸涵身邊得以保住性命。倒是另外那一匹馬,放足狂奔還沒跑出多遠,就被天雷劈的粉身碎骨。   高庸涵被天雷劈中之時,摔倒之際本能地將手按在那匹馬身上,倒無意中保全了馬的性命。而在摔入地底之時,臨風劍隨之插入地下,不想卻觸發了地底的一處機關,這處機關便是那根巨大的銀針。   「銀針?倒底是什麼機關,又是什麼人放置在這裡的?」這匹雪白的銀馬,奔跑起來風馳電掣,又快又穩,比之霜足獸似乎更勝一籌。審香妍靠在高庸涵懷裡,想起剛才的情景猶有餘悸,念頭一轉突然回頭驚道:「莫非,正是這根銀針,才引來了天雷?」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根銀針應該是精鑄鬼工的手筆!」   「什麼?」審香妍大感詫異,精鑄鬼工一向十分神秘,可謂是神出鬼沒,沒想到會在這人跡罕至的茫茫戈壁,見到他們的蹤跡。看到高庸涵堅毅的神情,頓時有所領悟,當下點頭道:「我明白了,咱們這是要去找精鑄鬼工的人麼?」   「嗯,沒錯!」由於歷山的緣故,高庸涵不自覺地連帶著,對精鑄鬼工也生出了極大的反感。他和歷山交往了好幾年,一個出自天機門,一個是精鑄鬼工的傳人,兩人閒來無事時常切磋。以此之故,高庸涵對於精鑄鬼工的機關之學多有瞭解,而此時突然出現的銀針,加上突如其來的天雷,無一不顯示出內中別有隱情。是以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要去打探個清楚。   高庸涵和歷山的恩怨,審香妍多少知道一些,而且精鑄鬼工的種種神秘,也使得她大感好奇,所以對於高庸涵的這個決定,反而充滿了期待。   「高大哥,這匹馬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你的護甲好像也發生了什麼變化?」   「這件事,說來可真有點巧了——」   剛才受到「生機」的氣機牽引,埋在地底的那根銀針拔地而起,反而抵消了大半的落雷閃電。不過銀針因此也被天雷毀去,反而在機緣巧合之下,便宜了高庸涵。這根銀針是精鑄鬼工花費極大的精力煉製而成,尤為難得的是,其中摻雜有少量的銀顰玄鐵。這銀顰玄鐵據說產於瀚風洋深海之中,瀚風洋險惡無比,非修為高深之人不敢輕易涉足,是以這銀顰玄鐵殊為難得。不想今日誤打誤撞之下,高庸涵居然將銀顰玄鐵盡收囊中,借助天雷全部熔於褐紋犀甲之中,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穫。至於那匹馬,才是真正的因禍得福,不但沒有送命反而脫胎換骨,就如同高庸涵當日一樣重塑軀體,成了一匹異獸。   審香妍輕輕撫摸著柔順的馬鬃,不禁暗歎造化的神奇,冥冥之中,的確有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這匹馬馱著兩人飛奔,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累,而且落足極輕點塵不染,十分飄逸,當下問道:「這匹馬可有名字?」   「還沒有,你給取一個吧!」   「大漠卷輕霜,畫作遠山長!」審香妍悠然說道:「就叫『輕霜』吧!」    第一六零章 闖陣      兩人騎著輕霜在峽谷內一路往東疾馳,奔行了五十里,高庸涵眉頭一皺,突然一提馬韁停了下來。   「怎麼了,高大哥?」審香妍不解,張口問道。   「這裡也埋著一根銀針!」高庸涵手往前方一指,入眼全是沙礫,什麼也看不出來。不過他剛剛才得了銀顰玄鐵,對於銀針的感覺異常敏銳,不可能看走眼,可是抬頭朝天上望了望,卻並沒有看到聚集的天雷。   「難道說,這兩根銀針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看著前方聳立的山脈,高庸涵不禁陷入沉思之中。雖然到目前為止,僅僅只發現了兩根銀針,但是從銀針內隱藏的法力波動,可以肯定在茫茫戈壁中,遠遠不止這個數字。這些銀針顯然是一座巨陣的陣眼,可是這麼大的手筆,完全不像是精鑄鬼工所為。   精鑄鬼工以匠心獨運見長,擅長的是精巧細緻的機關,所造出來的器物可謂巧奪天工,從未聽說能布下這等龐大的法陣。像這座銀針法陣的規模,就算是鴻鑄天工的人來佈置,也十分吃力,除非是有天機門或者玄元宗的陣法之學做基礎,否則斷難如此。從銀針上的符篆,以及內中的精巧之處來看,絕對不是鴻鑄天工所為,但是這麼大的一座法陣,又遠遠超出了精鑄鬼工的能力。除非是兩派聯手,不過這種情形不大可能出現,這就令人困惑了!   高庸涵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審香妍同樣大惑不解,仔細想了想張嘴問道:「高大哥,剛才天雷消散之後,我曾見到一條銀龍破空而去,飛向東方,莫非與此有關?」   「還有這等事情?那條銀龍是什麼樣子,你慢慢說!」高庸涵當時困於地底,受天雷煎熬,又下意識地將心神放置在熔煉銀顰玄鐵上,所以,只是隱隱感覺到一股法力向外激射而出,對其中的內情卻並不清楚。其實,連高庸涵自己也不知道,之所以會縱馬向東疾馳,便是源於他對銀龍的感應,直覺地認為往東必有所獲。   審香妍當下從自己如何上到山崖之上,那團雲霧如何凝聚天雷劈到峽谷之中,而後銀龍突然閃現掠空而去,塵埃落定之後銀針憑空聳立等等情形,細細說了一遍。   高庸涵不住點頭:「這條銀龍,想必是銀針內儲存的天雷,以符篆變幻而來。」他曾聽歷山言及,精鑄鬼工有一門獨特的符篆之法,可以將地火風水等天地間最常見的元素收集起來,並將其轉為一種類似靈體的東西。這條銀龍,自然也是此等法門的產物。只是,當日曆山所言,這種符篆之法早已失傳,不想今日卻在此一見,當下心中大感不妙。   精鑄鬼工的種種反常之舉,加上失傳已久的符篆再度出現,可以想見必是有所圖謀。而在西嶺戈壁,除了源石族人的石晶還略顯珍貴以外,只有一個息壤才值得費這麼大的心思!息壤內蘊含的無窮生機,無論是對世間的各大種族,還是對修真界而言,都是無上的至寶,一旦被慕寒食這類野心勃勃之流獲取,只怕會埋下極大的隱患。而且精鑄鬼工和天機門,以及鴻鑄天工一向都不怎麼對付,於情於理,都必須得去探個明白。   此時天色已晚,但是輕霜仍然沒有絲毫的疲倦,高庸涵急於弄清精鑄鬼工倒底是何居心,和審香妍稍作商議,便繼續前行。果然不出所料,距此處三十里,又發現了一根銀針,到最後銀針越來越多,排列也越來越密,直至相隔一里,便有一根銀針深埋於地底。此處的地形漸漸隆起,那條東西走向的峽谷也早已消失,融於茫茫戈壁之中。粗粗算來,從早上出發到現在,已經向東差不多狂奔了兩百餘里,只怕已經到了西嶺戈壁的盡頭。   粗粗估算了一下,這時應是寅時初刻。本來是繁星滿佈的夜空,不知何時已被大片雲團遮蓋,落雷閃電也愈發的強烈,隆隆炸雷如同密集的鼓點一般,遠遠傳了出去。輕霜剛剛才經歷了一場天雷脫胎換骨,所以對於眼前的情形並不懼怕,而且對於雷電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敏銳,來回跳躍躲避著一道道霹靂。只是由於雷電太過頻繁,不得不放慢腳步。   又前行了幾里,輕霜終於裹足不前,因為面前儘是濃重的雲霧,雲霧內不時閃出一道道白光。高庸涵凝神望去,目力所及不過三五丈而已,但是雲霧內顯然聚集了大量的天雷,以審香妍的修為如果冒然闖進去,只怕會有危險。   高庸涵沉吟道:「妍兒,這雲霧十分古怪,我先進去打探一番,」說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靈符遞給審香妍,「如果靈符一碎,便表示出了什麼意外,你騎著輕霜先走。」   「嗯!」審香妍抿著嘴唇,答應的有些遲疑,卻也知道此時不是使性子的時候,轉而叮囑道:「高大哥,如果有變,我在來路五十里處等你。」   「好!」高庸涵知道,要審香妍耐著性子在這裡等待,只怕很難做到,於是續道:「只要不進入這團雲霧之內,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你也要多加小心!」   「我記住了!」   高庸涵輕輕拍了拍審香妍的肩頭,朝她微微一笑,一騰身躍到空中,褐紋犀甲隨即護住週身,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那團雲霧之中。雲霧中似乎有一種古怪的法力,對於闖進來的生靈極其排斥,高庸涵甫一踏入,便受到十餘道雷電的攻擊,身形一窒當即被劈落到地面上。   雙腳一接觸到地面,高庸涵頓覺不妙,地面雖然仍是佈滿暗紅色的沙礫,但是其下彷彿藏了數道機關。幾條細長柔軟的枝蔓,帶著寒光猛然從地底鑽出,閃電般襲了過來。劍光一閃,臨風劍劃出一道劍芒,將那幾條枝蔓悉數斬斷,枝蔓隨即縮成一團,變成一顆顆金屬圓球,接著「錚」的一聲彈開變成一枚枚銀針。銀針如同活物一般,猛地竄到半空,四周的雷電受其吸引,挾著風雷之聲當頭劈來。   高庸涵臨危不亂,屈指一彈,幾道電芒迎了上去,將那幾枚銀針震開,然後任憑那些雷電擊向自身。靈胎瞬間進入體味雷電的境界,電光劃過,週身巨震之下,臨風劍險些脫手,就在這一瞬間,電光已然流過身軀,砸到地面上。   地面上,那幾條被斬斷的枝蔓突然暴漲,仍舊攻向高庸涵,結果被雷電生生給劈了出來。高庸涵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個精巧的機關傀儡,看上去與棲綿族人有幾分相似,體形如同山貓一般大小。不過那個機關傀儡顯然對於雷電十分熟悉,在電光的照耀下,居然在地面上翻騰了幾圈,靈巧地鑽入地底。高庸涵此時手腳仍有些麻痺,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個傀儡逃脫,這雲霧之中的雷電竟然強悍如斯!   那個機關傀儡逃脫之後,整個地面宛如沸騰了一般,數十條枝蔓從地底冒出,四下擺動,彷彿在搜尋高庸涵的下落。也許是因為雷電的緣故,那些枝蔓一時間無法確定來敵的具體位置,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極力舒展四處搜索。透過濃重的雲霧,實在看不清楚前方還有多少機關。如果單是這些傀儡,就算來上幾十個,對於高庸涵來說也不在話下,不過它們借助雷電攻擊的方式,卻令人頭疼不已。   如果要硬闖進去,至少眼前這段路就是寸步難行,該怎麼辦?   高庸涵收束心神,將所有的氣息聚攏來不敢有絲毫外洩,靜靜地站在原地仔細打量著四周。他這一靜下來,那些枝蔓失去了目標,漸漸縮了回去,地面又恢復了常態。就連雲霧中的雷電,似乎也忽略了他的存在,雖然仍是雷電交加,但是只有偶爾一兩道閃電劈在身前一丈之內。此時的局面頗為微妙,高庸涵知道,只要自己一動,又或是氣息外溢,立刻就會引來新一輪的攻擊。   這些雲霧當中,似乎藏有一個極厲害的法陣,可以使雷電變得與外界大不相同,即便是高庸涵也很難抵擋。而地底又藏著不少的機關傀儡,極易被觸發,一時間不免有了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尷尬。這種情形雖說十分為難,但是也並非沒有破解之法,高庸涵想了想,甩手就是一道攻山符擊向地面。   這攻山符取自天機閣,乃是天機門前人所制,與以往的靈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挾裹著高庸涵充沛的靈力,攻山符帶著一縷金光砸到地面上,地面頓時炸開,數十個機關傀儡被震了出來。傀儡一出地面,迅疾攻了過來,數十條金屬枝蔓頓時將高庸涵團團圍住。   高庸涵對此早有防範,臨風劍往地上一插,地面瞬間隆起,跟著一聲暴喝:「垂弦連疆!」漫天的銀蛇反將那些傀儡裹了起來,雲霧中的雷電旋即劈了下來。   由於這次動靜太大,天雷似乎被激怒,無數的閃電從雲霧中匯聚過來,形成一道道巨大的光柱,如同參天大樹一般粗細,狂暴地砸在方圓十餘丈的範圍內。那些傀儡雖然精巧,應變能力畢竟遠遜於真正的修真者,對天雷渾然不覺,依舊攻向高庸涵,不過卻受到垂弦連疆的束縛,動作變得異常遲緩。而攻山符的威力到此才真正體現出來,所有的傀儡體內突然傳出爆竹般的悶響,其體內的法陣被震散,與天雷的聯繫隨即被切斷。天雷落下,這數十個傀儡被劈的四分五裂,雷電消散而去,地面上除了那個土堆,空空如也。   高庸涵在使出垂弦連疆之時,雙手法訣紛飛,將攻山符完全催動,然後猛地往土堆內一鑽。借助「生機」之力,將自身的氣息統統遮掩起來,居然很順利地避過了天雷的轟擊。等到外間恢復平靜之後,才重新踏回地面。這一擊非常巧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同樣的方法一舉破掉數十個傀儡,可謂漂亮之極。不過這招使的也很險,無論是眼力、修為,還是於時機的把握,無一不恰到好處,只要中間任意一個環節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身陷天雷之中。   這一下乾淨利落,瀟灑之極,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掌聲,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高大哥,你這手當真是妙到毫巔,只怕換作我師尊也辦不到,著實令人欽佩!」   高庸涵搖頭歎道:「妍兒,你怎麼闖進來了?」   審香妍還未來得及答話,一個陰狠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既然敢闖我的九天聚雷大陣,我自然不能容你們活著離開。不過我老人家大發慈悲,所以將這個小丫頭放了進來,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第一六一章 擒龍      審香妍剛剛下馬,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著大怒:「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一點金芒,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沒入雲霧之中。   高庸涵當然知道,審香妍打出的那點金芒是什麼東西,斷霞金丹的威力毋庸置疑,只是在這團厚重的雲霧中能有作用麼?果然,隱約中,遠處只是劃過幾道白光,連想像中的巨響到沒有,斷霞金丹猶如石沉大海,再沒有任何反應。   「咦,原來是丹鼎門弟子?」那人顯然有些意外,跟著驚呼了一聲:「這粒金丹,就是傳說中的明滅金丹麼?那麼大的名氣,也不過如此,哼!」語氣中滿是不屑。那人的見識頗為廣博,居然知道明滅金丹,而此次卻還是看走眼了,不過審香妍也懶得跟他多說。   這已是斷霞金丹第二次失手!第一次是在審府後花園,高庸涵運用靈胎陰火之力,以垂弦術將其收取,今次在這什麼九天聚雷大陣中,同樣落空。審香妍已然明白,那人的修為只高不低,這次只怕又有些莽撞了,頓時神情一黯,垂下頭去。   審香妍剛才在雲霧外面,謹守高庸涵臨去之時的告誡,倒真沒有怎麼亂闖,只是繞著雲霧緩緩而行。才剛剛走出不遠,一條銀龍從天邊飛來,一頭鑽進了雲霧之中,激起一片白光。輕霜似乎對那條銀龍十分戒懼,躊躇著不肯再往前走,審香妍只得調轉馬頭原路返回。可是她卻沒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形已經變化,雲霧開始向外瀰漫,一條條枝蔓隱在濃霧中慢慢伸出地面。走了沒幾步,審香妍就知道自己迷路了,還來不及做出決斷,忽然聽見一聲巨響,輕霜不由分說便奔了過去。   此時正是高庸涵第一次與傀儡交手。輕霜因為是借助高庸涵之力,才得以重生並成為一隻異獸,自然對他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親近。所以在感受到危險時,反而加速朝雲霧中奔去。對於輕霜的這種反常舉動,審香妍稍稍一想也就釋然了,於是聽憑它衝了進去。找到高庸涵時,恰好看到他一舉將數十個傀儡全部擊碎,故而拍手叫好。   高庸涵並沒有理會那人的話,逕自走了過去,雙手緊緊扶住審香妍的肩頭,輕聲說道:「妍兒,不必自責,是我疏忽了!」既然兩人的行蹤已經洩露,那人又佔據地利之便,想要把審香妍捲起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就碰一碰這個九天聚雷大陣!」高庸涵從來都不屑也不願,在事後去想當初應該如何如何。事已既此,想再多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將那人給逼出來,我明敵暗一向是兵家大忌,高庸涵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閣下藏頭露尾不敢出來,莫非是見不得人麼?」   「哼,要想見我,有本事就自己過來。」那人根本不吃這一套,冷冷說道:「小子,這什麼狗屁激將法,留著自己用吧!」   那人的聲音飄忽不定,忽遠忽進,根本無法確定其身在何處。高庸涵點點頭,沉聲道:「好,我就見識一下你的九天聚雷大陣,倒底有什麼厲害之處!」說完,邁開大步朝前走去。   那人哈哈一笑,隨即一陣晦澀難懂的法咒吐了出來,厚重的雲霧隨著法咒漸漸翻騰,無數的雷電居然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個符篆,朝兩人劈了過來。高庸涵面沉如水,知道這一下絕非等閒,心下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甩手七桿令旗飛出插在四周,匆忙之間布了一個鐵旗陣。這七桿令旗還是上次遭朔金齒襲擊之後,從一個亡故的客商那裡取來的,當日之後,高庸涵並沒有丟棄,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高庸涵端坐於陣中,口中唸唸有詞,七桿令旗泛出金光,金光中隱隱有金龍盤旋。此時雷電符篆已然攻到,高庸涵大喝一聲金龍騰空而起,與那些符篆纏鬥到一起。符篆如同絞索一般,一碰到金龍便纏了上去隨即收縮,金龍本就十分微弱,在層層雷電包裹之中岌岌可危。跟著「啪」的一聲巨響,電光大亮,三桿令旗沖天而起,被天雷劈的粉碎。法力碰撞在一起驟然盪開,平地掀起一陣狂風,竟然把四周厚重的雲霧逼退了十餘丈,不過這一輪天雷總算是接了下來。   高庸涵仍坐在原地,強忍著氣血翻騰,盡力催動靈胎,設法修補險些被震散的紫府。審香妍早已掣出長劍,緊守在一旁蓄勢待發。   「嗯,你擺的這個陣法,是天機門的鐵旗陣,不過令旗太爛,難道你師父沒告訴過你,佈陣的規矩麼?鐵旗陣雖然不怎麼高明,卻也不至於這般不堪一擊,難道說天機門居然沒落如斯?」那人的話語中有種說不出的譏誚和不耐,又似乎有幾分惋惜。   高庸涵藉著這短暫的時間,將紫府平復下來,然後緩緩站起身,朗聲答道:「閣下的什麼九天聚雷大陣也不過如此,弄出這麼大的陣勢,不過和我的鐵旗陣打了個平手。再者說了,你要是還有點眼光的話,應該能看出來,這七桿令旗只是塵世間的俗物,哪及得上我師門的萬分之一。難道,你只會賣弄口舌麼?」要是那人只羞辱於他,以高庸涵的性情才懶得去理會,不過那人言語中牽扯到天機門,事關師門聲譽自然不能默不作聲,紫府才剛剛順暢,立刻反唇相譏。   那人不怒反笑,在他看來,高、審二人已是死到臨頭,眼下不過是逞些口舌之利,嘿嘿笑道:「你的七桿令旗已去其三,就憑剩下的殘陣,也想與我的九天聚雷大陣相抗?簡直是不自量力!我這陣法發揮了還不到兩成,再有一下就給你連根拔掉,看你還能撐多久。」   又是一陣法咒傳來,雲霧開始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正好在高、審二人的正上方。而圍繞著漩渦不住盤旋的,是兩條巨大的銀龍,說是銀龍,其實是兩道極其粗大的閃電。不過這兩道閃電竟似已有了靈性,不時從鼻孔裡噴出一團團電光,張牙舞爪,模樣看上去十分的猙獰。   「妍兒,待會動起手來,我恐怕無暇照顧你,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高庸涵眼睛盯著那兩條銀龍,悄聲對審香妍交代了一番。   「我知道,高大哥!你儘管放心,不用管我。」   「銀屏乍破,疾!」一聲暴喝,那兩條銀龍俯衝下來,還沒到跟前,一股逼人的氣勢已然壓了過來。   輕霜哪裡經受得住,長嘶聲中不住後退。審香妍一聲嬌吒:「靈光夕照!」長劍揮舞,灑出一片靈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連人帶馬護了起來。   高庸涵屈指一彈,剩餘的四桿令旗化作四道金光,電射而出,隨即合身撲了上去。那四桿令旗的目標全部集中在一條銀龍身上,高庸涵人在半空,雙手懷抱,垂弦術全力擊出,但見兩道閃電一左一右襲向另一條銀龍。   那條銀龍身子一擺,輕飄飄劃出一道弧線,兩道閃電登時落空,銀龍隨即一爪抓了過來。高庸涵沒有料到銀龍如此機警,暗暗一驚,手下沒有絲毫停頓,雙手一搓一道電網鋪頭蓋連罩了過去。他的垂弦連疆早已精純無比,電網的範圍極大,銀龍張嘴就是一個霹靂,將電網砸的一偏,但是那只爪子收勢不住,終於被電網纏住。高庸涵右手虛抓,電網旋即收攏變成一道粗大的閃電,牢牢縛住銀龍的爪子,跟著腳下連環踢出,使出騰雲術翻身騎到銀龍背上。   那條銀龍大怒,回頭吐出一團紫色閃電,閃電又幻化成一個龍頭擊向高庸涵。高庸涵一騎上龍身,隱隱覺察到銀龍體內似乎有什麼實物,右手猛地往裡一探,拚命地攪動,想要抓住那個實物。此時見到又一個紫色龍頭攻到面前,左手一張聚象金元大法瞬即轟出,那個紫色龍頭被金光轟成幾塊,但是高庸涵也被震得險些摔下去。   那人見到高庸涵使出這一招,大吃一驚,張嘴問道:「這是玄元宗的聚象金元大法,你倒底是什麼人?」   這兩條銀龍顯然是那人在施法操控,結果那人心神激盪之下,銀龍身法頓時出現了一絲紕漏。高庸涵此時拚鬥的經驗豐富無比,已經隱約感覺到,銀龍體內的那個東西才是關鍵,乾脆俯身鑽進龍身內尋找,同時將靈力運轉到極致,極力抵擋銀龍體內威猛無儔的天雷。   這些銀龍,其實是那人以銀針為陣眼,借助九天聚雷大陣,將西嶺戈壁上空獨特的天雷收集在一起,並輔以精鑄鬼工的奇門術數之學煉製而成。昨日在峽谷內,審香妍見到的那條銀龍,便是其中之一,正是去那處銀針那裡吸取天雷的,不想被兩人驚動,才催動銀針引來天雷攻擊二人。這也是因為兩人藝高膽大,隨意亂闖所致,放在一般的客商行旅,早被天雷的威勢給嚇跑了。   高庸涵一入銀龍體內,便察覺到一條烏光從身旁一閃而過,忙伸手去抓卻早已沒了蹤影。銀龍體長有三十餘丈,那烏光靈活之極,高庸涵接連幾次出手都差之毫釐,情急之下卻沒什麼辦法,只得跟在烏光後面盡力追趕。   高庸涵在銀龍體內這麼一折騰,外面可是天翻地覆了。另外一條銀龍早已將四桿令旗擊碎,本欲攻向審香妍卻見到同伴形勢不妙,當即衝了過來,其時高庸涵恰好鑽進其體內。體內突然多了一個大活人,而且還若無其事地上躥下跳,換作是誰只怕都會驚恐萬狀,更遑論一條剛剛有了幾分靈性的異獸?   這條銀龍除了不斷激發體內的天雷,就只剩下拚命掙扎、上下翻滾了,而另一條銀龍則守在一旁,不斷地咆哮,顯得焦躁不安。審香妍遠遠站在地上,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情景,由於不知道高庸涵此時倒底情形如何,心中緊張到極點,手心裡全是冷汗。   這時,那條銀龍突然發出一聲龍吟,響徹天地。這一下大出意外,連審香妍聽了之後都為之心神不寧,就更不用提輕霜了,幾乎被嚇得肝膽俱裂,四足一軟癱倒在地上。龍吟過後,那條銀龍扭曲成一團,週身的雷電彷彿被什麼東西吸住一般不住塌陷,身形一寸一寸變小,不過片刻的功夫,縮成一個一丈大小的紫色光球。隨著一聲長嘯,光球一下子綻放,跟著急速收縮到一條類似泥鰍般大小的紫色物事裡。   高庸涵伸出兩根手指,牢牢夾著那條紫色「泥鰍」,輕飄飄落在地上。奇怪的是,另外那條銀龍卻並不攻擊,只是低聲吼叫盤旋在上空,雲霧驟然散開,一下子又出現七八條銀龍。   高庸涵的臉色變得愈發凝重,審香妍數了數,澀聲道:「想不到,總共有九條銀龍,高大哥,這下咱們麻煩大了!」    第一六二章 止戈      加上被高庸涵除掉的那一條,正好是九條,原來那人總共煉製了九條銀龍!這些銀龍很是厲害,對付其中的一條已經耗盡心力,此時還有八條,這下連高庸涵也沒把握了。自他修行突飛猛進以來,還從沒有像今次這樣,陷入絕境之中,就算有屍螟蝠和火螈兩隻異獸,只怕在這九天聚雷大陣中,也根本不是八條銀龍的對手,況且還有隱藏在暗處的那個敵手。   其餘的八條銀龍撲了過來,全部死盯著高庸涵,而他手上的那條「泥鰍」,似乎也還沒死,極力扭曲掙扎。不過說來奇怪,那八條銀龍只是將二人團團圍住,在半空不住遊走,卻並沒有急於上前,似乎有些顧忌。高庸涵心中一動,想來是投鼠忌器,當下一點靈力打到那條「泥鰍」身上,將其禁制起來。   這時,一聲高呼傳來:「且慢!」跟著一條人影從雲霧中緩緩走了出來。   來人身材矮小,不過三尺有餘,通體綠色,一顆碩大的腦袋便佔據了差不多一半的身高,一身碧綠色的長袍將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原來是一個棲綿族人。從聲音就可以斷定出,此人正是催動九天聚雷大陣之人。那人頜下的須莖一揚,開口道:「好小子,居然能將我的銀龍護身破掉,倒是我看走眼了!」   「閣下總算肯現身了,莫非是想要討回這條『泥鰍』麼?」由於已被禁制,那條紫色的「泥鰍」再也動彈不得,只是一對小眼睛來回轉動,看著那人的目光滿是祈求。   「小子,你這聚象金元大法是跟誰學的,居然已經到了『地發殺機』的境界?」那人毫不理會高庸涵手中的那條「泥鰍」,反而對於高庸涵的來歷頗為好奇。   「我跟誰學的,關你什麼事?」   「哼,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和玄元宗有那麼點子淵源,我豈能容你?」那人森然道:「你真以為,我會為了一條銀龍就放過你們麼?」   「我自知此次在劫難逃,不過你真要殺我,只怕也要付出點代價才成!」高庸涵是外圓內方的性子,最受不得他人的威逼,當即給頂了回去。   審香妍略感吃驚地望了高庸涵一眼,在她印象中,高庸涵一向很講道理,說話做事通常都會留三分餘地。此時的情形,可以稱得上已經陷入絕境,言語中卻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咄咄逼人,莫非是被心魔所擾?偷眼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不禁有些不解。   高庸涵當然知道目前的處境大為不妙,不過那人先是譏諷天機門,跟著又極盡威脅,登時將他的火氣給勾了上來。自從心魔出現以來,接連幾次雖然都最終清醒過來,但是骨子裡的血性卻漸漸勃發,加上這一年來經歷了太多的波折,脾氣不免越來越大。   那人面色一暗,綠色長袍下肚腹間急速起伏,似乎在強忍怒氣,良久才長出了一口氣,緩聲道:「你既然會布鐵旗陣,想必曾在天機門學藝,可是聚象金元大法非玄元宗核心弟子不能修習,難不成你是叛出天機門才拜在了玄元宗門下,又或是從玄元宗轉投天機峰?」   「我既是天機門弟子,又是玄元宗弟子,根本不曾有任何違背師門的舉止!」那人的口氣既然緩和下來,高庸涵也不再針鋒相對,只是對那人末尾那句話十分不滿,所以語氣仍很生硬。不過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勢,總算緩和了一些。   「什麼?這怎麼可能?」那人一臉的不可思議,怔怔地看著高庸涵。   門戶之見自古有之,尤其是九界坍塌之後,厚土界曾一度陷入烽煙四起的混亂局面,各修真門派之間的新仇舊恨,使得其間關係錯綜複雜。即便是日後玄元宗和重始宗崛起,開創了玄明盛世,也不過是將修真界內部的明爭變成了暗鬥。雖然有一些門派之間關係緊密,如天機門與丹鼎門就一向親近,但那只是一種類似結盟的形式,並不曾在修真法門上有任何的交流。各門派對於自身的的修真法門均視若性命,敝帚自珍,斷不會外傳他人。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在世時,極力消除門派之間的差異,以至於矯枉過正,一些較小的修真門派甚至因此消亡,就連九大門派也都有式微之虞。於是,一些修真者,不願本門傳承千年的法門就此失傳,採取種種方法,來保證道法的傳承,但是效果似乎並不大。就算到了這般田地,也從沒聽說過哪一個修真者,可以同時存身於兩派之中。就像當年的拓山,也是在脫離巨擎閣之後才歸入玄元宗,而且自此之後,再不能修習巨擎閣的法門。否則,一旦被人發覺,兩派都不會容忍,輕者逐出師門,重者甚至會被廢去修為。   高庸涵當然知道這種狀況,所以當初才會對鳳五的提議婉言謝絕,要不是當時形式所迫,只怕也不會輕易答允下來,所以此人的驚異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既是玄元宗弟子,可有什麼印信?」那人並不在乎天機門,倒很是看重高庸涵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似乎與玄元宗有些瓜葛。   高庸涵一聲輕歎!當日離開焚天坑之際,鳳五曾在他的紫府內留下了一團真元之力,為的就是必要時,能獲得玄元宗的助力,不想今日卻拿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過他已然徹底冷靜下來,知道此時不能再逞強,只得默默將那團真元之力釋放出來。就見一朵藍色的火焰從指尖彈出,火焰中一個鳳羽族模樣的人影雙手合十,神情肅穆,寶相莊嚴。   「原來是鳳師道這個老傢伙,他奶奶的!」   高庸涵一愣,隨即才醒悟過來,原來鳳五的本名叫鳳師道。只是不知為何,他一直不願在自己面前吐露真名,想來一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吧。   那人的反應十分奇怪,先是破口大罵,似乎與鳳五積怨甚深,隨後卻不住搖頭,連聲歎息:「罷了,罷了!既是故人弟子,今日我就破例,放你們兩個離開這裡!」說完揮了揮手,那八條銀龍擺擺尾巴,鑽進雲霧之中轉瞬消失。   「閣下與我五哥很熟麼?」高庸涵與鳳五相交不過一年,鳳五雖然告訴他許多隱秘,卻很少言及自身。每當高庸涵問起,總是流露出的那種不願提及的神情,似乎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以至於高庸涵一直對鳳五的過往充滿疑問。此時終於碰到一個與鳳五熟識的人,豈能輕易錯過?   審香妍雖未見過鳳五,但是聽高庸涵提起過幾次,而且言談中對鳳五十分推崇,也生出了幾分好奇。審大小姐的好奇心是出了名的,再說還能順帶看一看,這九天聚雷大陣倒底是什麼樣子,也就不急於離開了。   「五哥?鳳師道個老傢伙的確是排行老五,」那人似乎還沉浸在往事之中,初時沒有在意,這時才反應過來,大驚道:「你叫鳳師道五哥?你原來不是他的徒弟,難不成竟是拓山老宗主的弟子?」   「是,是五哥代師收徒,破例將我列入玄元宗門下。」   這一來,那人看高庸涵的眼神都變了,心中默念:「鳳師道個老傢伙,一向不依常理率性而為,這代師收徒的事情,做的當真是有些兒戲。」暗暗搖了搖頭,問道:「小子,我看你年紀不大,修為卻很不賴,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高,雙名庸涵,是天機門『靜』字輩弟子。」高庸涵已經聽出來,此人與鳳五的關係非同一般,言語間也客氣了不少。   「嘿嘿,『萬象天成,神機難藏;權靜觀始,悉化當往』,你在天機門中的輩分可低得很吶。不過你現今成了拓山老宗主的弟子,應該是和『難』字輩平輩,這輩分簡直是亂七八糟,想來你的師尊一輩一定尷尬的很吧,哈哈哈!」那人對於「高庸涵」三個字毫不在意,似乎根本不知道雙傑之名,倒是對天機門的反感盡顯無疑,言談中總是譏諷不斷。   高庸涵不便接口,轉而問道:「閣下尊姓大名?」   「你既是鳳師道的兄弟,我就不瞞你了,我姓桑,叫桑獨笑。」那人說道「桑獨笑」這三個字時,矮小的身子猛地一挺,氣度山峙淵渟,週身散發出一股傲人的氣勢。   「桑獨笑?」高庸涵大為震驚:「你就是人稱『獨倚高台笑,還戲此波中』的獨笑翁?」   獨笑翁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了,而世人一般都把他與另一個人相提並論,那人便是水窮叟,「危檻對千里,秋水去無窮」的冷秋水!   這兩人是精鑄鬼工一派自燕孤齋之後,最為了不起的機關學大師。百餘年前,兩人以符紙製成了一隻鵬鳥,輔以種種精巧之極的機關,將鵬鳥放飛於天外直上九霄。後來兩人又多加改進,這只鵬鳥自行汲取天地靈氣,竟然生出了靈性,並幻化出肉身,時常飛臨須彌山之巔,可謂是轟動一時。此即為符靈流派之始!   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由此名聲大噪,後來更是受到玄元宗的邀請,趕赴須彌山參加論道盛典。在須彌山,兩人以法術遙控機關符靈,連敗十幾位修真高手,一時風頭無兩。盛典之後,先後有好幾個修真門派邀請兩人,為本門設計機關或是製作法器。可是這兩人的脾氣很壞,兼且言語無狀傲慢無禮,無形中得罪了許多人,後來不知是不是惹到了什麼厲害人物,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就此再無任何消息。   雖然一向與精鑄鬼工不和,但是天機門內部,包括權思、權變等人,對於獨笑翁和水窮叟的評價卻著實不低,並且對於兩人開創的符靈流派,更是讚賞有加。高庸涵當年初習機關、陣法之學時,無意中從師長那裡聽到了兩人的事跡,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想不到時隔百年,還有人能記得我們,哈哈哈哈!」桑獨笑仰天狂笑,笑聲遠遠迴盪,其中說不出的淒涼,「冷老頭,你可聽見了麼?」   「你那麼大的嗓門,我怎麼會聽不見?」隨著話音,一個兩丈多高的身影慢慢從雲霧中走了出來。二人一見均是大出意外,因為來的居然是一個機關傀儡,不禁面面相覷。高庸涵心中暗想:「莫非這個機關傀儡,就是那水窮叟?」堂堂「危檻對千里,秋水去無窮」的冷秋水,居然是一個機關傀儡,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個機關傀儡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隱隱泛出藍光,腳下湧出一層藍色的水霧,水霧從下而上緩慢流動,將週身都籠罩在裡面。那個傀儡來到面前,斜著腦袋看了看兩人,環抱在胸前的四隻手臂突然伸出一臂,指著高庸涵說道:「這個小子有點意思,帶他來見我!」   「你幾十年沒見過外人了,想不到這次竟然動了凡心,有趣,有趣!」   「你個矬子,那麼多廢話,老子今天就想見見外人,怎麼了?你帶是不帶?」那個傀儡似乎十分惱怒,轉過頭去指著桑獨笑一通大罵。   高庸涵這時才明白,原來這個傀儡並非冷秋水,而是可以倚為耳目的機關人而已。   桑獨笑似乎很喜歡和冷秋水抬槓,嘴裡雖然不乾不淨地對罵,但是手下卻沒有半分停留,一道烏光彈出,厚重的雲霧再次翻滾起來。    第一六三章 破衡      烏光直沒入雲霧之中,原本歸於平息的漩渦再次旋轉起來,四周的雲霧被吸了進去,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卻原來已是日正當午。漩渦越轉越快,片刻的功夫,雲霧便退的乾乾淨淨,最後一縷墨色倏地沒入虛空。四下回復平靜,那些機關傀儡全部不見了蹤影,地面上被雷電劈出的溝壑也完全消失,彷彿適才的劇鬥未曾發生過一樣。唯一顯眼的,只有不遠處一個一人多高的石台,略微有些斧鑿過的痕跡。   高庸涵抬眼看了看天空,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似乎在上空還有一層禁制。   「咦,怎麼有這麼多影子?」   審香妍突然一聲驚呼,高庸涵低頭看去,果然大為蹊蹺。他和審香妍身下,居然有好幾個影子,就連輕霜也不例外。仔細一數均有五個身影,影子多倒沒什麼,但是每個影子彷彿都是活的,擺出的姿勢也各不相同,交錯在一起竟然頗有幾分符篆的味道。而獨笑翁和那個傀儡身下,卻是一點點陰影都沒有,這就令人詫異了。   「不必驚慌,你們以外人的身份,身處九天聚雷大陣之中,當然會如此。」獨笑翁得意地笑了一笑,隨手捏出幾個法訣輕輕一彈,打到那些影子身上。高、審二人同時覺得週身一麻,靈胎頓時生出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幾欲暈厥過去,輕霜則疼得一聲長嘶。而身下那些影子一陣扭曲,隨後爆裂消散,激起一股小小的塵沙,那種難受的感覺也隨即消失。   「好了,這下你們就不會遭到天雷的攻擊了!」獨笑翁拍了拍手,轉頭對那傀儡說道:「你先走吧,我隨後帶他們回去。」   那個傀儡點點頭,伸手往自己的胸口一點,一圈靈力散開,手腳瞬間折疊起來,化作一件精巧的法器,往地底一鑽倏忽不見。   高、審二人這才知道,之所以會觸動陣法,是由於這些身影的緣故。雖然不知道這麼多的影子從何而來,但可以肯定是受到了陣法的影響,這個九天聚雷大陣當真是精深無比。不禁心下默想:「精鑄鬼工,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獨笑翁走到高庸涵身邊,笑道:「小子,把我的臨星冕影還給我!」   「臨星冕影?」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將那條「泥鰍」上的禁制解去,順手遞還給獨笑翁,不解道:「這是個法器麼?怎麼名字這麼古怪?」   獨笑翁嘿嘿笑了幾聲,看著那條「泥鰍」在手中緩緩游動,面露沉思之色,不答反問:「我這法器是以精鑄鬼工獨門秘法所制,外人根本不可能收取,除非用巨力將它毀掉,你是怎麼做到的?」   「前幾年我認識了一個人,那人也是精鑄鬼工弟子,我曾與他切磋過機關術數之學,恰好知道這種『破衡』之術。」回想起當年,歷山與自己共剪西窗,煮酒夜話,對於精鑄鬼工的各種秘術毫無保留、傾囊相授,高庸涵心頭掠過一絲極複雜的滋味。   剛才在銀龍體內,這個什麼臨星冕影機警無比,滑不溜手,幾次都險險將它捉住,卻總是差了那麼一分。高庸涵週身遭到雷電的死命轟擊,情知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一旦無法抓住這道烏光,便再也沒機會制住這條銀龍。在當時,他當然不知道,銀龍總數共有九條之多。不過幸好這道烏光只在銀龍體內穿梭,高庸涵步步緊逼,總算將它逼到銀龍頭部,正要出手時,猛然看到烏光內隱隱有紫光逸出,心中一動,當即想到了歷山曾言及的「破衡」之術。   據歷山所說,精鑄鬼工的所有機關術數之學,全部是源自《鬼工神算》一書。書中所載,有一種最基本的術數之法,就是依照天地雌雄徘徊於子午的道理,將日月靈光注入到器物之內,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出入更始之際的平衡,非如此不能循環不息。所以要想破解此類機關,最好的辦法,便是破壞其平衡。只是此類機關多是吸取的天地靈氣,氣機渾厚悠長而且霸道,設計上也是十分的精妙,要想破其平衡,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因此,就有了「破衡」,以當時高庸涵和歷山的情同手足,自然也就學會了「破衡」。   高庸涵所斗的銀龍,便可以看作是將外界的靈氣,存於器物之內幻化而來的。而眼前的這道烏光,無疑是銀龍的核心所在,要將烏光擒住,只需將平衡破壞即可,「破衡」之術剛好可以辦到這一點。   「難怪!」獨笑翁不禁對高庸涵刮目相看,一種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似笑非笑道:「好小子,所學這般繁雜,嗯——」跟著欲言又止,搖搖頭歎了口氣,仰天一笑轉身便走。   高庸涵和審香妍均是一愣,對獨笑翁的這個古怪舉動有些不解。   這時,獨笑翁走到一個石台上,催動法咒,一道道符篆鑽入地下,石台隨即裂開。跟著從懷中掏出一面玉牌,然後將玉牌拋入裂縫之中,腳尖一點,輕飄飄飛回到兩人身前。   地面一陣抖動,一根細小的銀針沖天而起,猛地激射到半空,彷彿撞到了什麼東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一團光暈從天空中慢慢蕩了開來,跟著直直落下,將三人一馬輕輕裹住,四周的空間突然出現一陣扭曲,光暈隨即消失,而那個石台也縮回到地底。眾人走後,突然一陣強勁的風沙掠過,一切又回復成平常模樣,再無半點異常。   高、審二人只覺得四周的景象急劇扭曲,什麼都還沒看清楚,光暈便停了下來,然後消散一空。兩人定睛一看,入眼全是花草蔥蘢,木秀繁蔭,卻已在一處山谷之中。兩側是聳然特立的奇峰,中間是一抹清泉,水流淙淙,若隱若現穿行在山石之間。山風拂過,一縷淡淡的幽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獨笑翁對於兩人的反應十分得意,一道烏光射向地面,從地底鑽出六個滿是枝蔓的機關傀儡,兩個一組搭在一起,形成了三頂軟轎。當即往其中一個轎子上一躺,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對兩人笑道:「兩位,我們走吧!」說完,那兩個機關傀儡抬著獨笑翁,往峰頂走去。   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向上,兩側林壑深秀,軟轎平穩而舒適,審香妍直感覺恍若夢中。在這黃沙漫天的西嶺戈壁,居然還有這等人間仙境,簡直令人匪夷所思!高庸涵一年來的經歷極豐,已然隱隱覺察到,眼前的景像極有可能是幻象而已,因為這裡的一草一木,沒有一點生機。如果這些全是獨笑翁和水窮叟兩個人弄出來的,那麼兩人的機關術,真可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這座山峰看起來並不算太高,但是道路卻蜿蜒盤旋,每走一處,各自的風景都不同,就這短短的幾里,居然可以看到四時的交替,當真是歎為觀止。   到了峰頂,白雪皚皚,卻出奇地沒有絲毫寒意,而山間的那一淙流泉,在這裡終於到了盡頭。峰頂並不大,不過方圓十餘丈而已,除了一眼泉水,此外並無一人。高、審二人下了軟轎,四下望了望,只此三五座山峰,此外全部籠罩在一片雲霧當中。   「難道說,水窮叟並不在這裡?」   獨笑翁不理會兩人的愕然,笑罵道:「冷老頭,你還不出來,難道要我把你揪出來麼?」   「有本事你進來試試!」一聲冷哼,和剛才那個機關傀儡的聲音一模一樣,卻是從那眼泉水中傳出。   話音剛落,就見泉水突然噴湧,一道水柱沖天而起,在水柱的頂端,軟軟躺著一個人影。那個人影伸出頭看了兩人一眼,只這一眼便可感覺出其目光銳利之極,那人目光倏地收回,隨手輕拍了一下水柱,水柱慢慢降低,待到離地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不斷有水花從水柱內噴出,那人週身水汽繚繞,根本看不清面目,只依稀看到上半身懶洋洋地靠在水柱上,下半身則全部浸在水裡。從此人的身形可以知道,原來大名鼎鼎的水窮叟,是蘊水族人。   「你們兩個晚輩,見了老夫怎麼不行禮?難道一點規矩都不懂?」一見面就是這般托大的口氣,難怪傳言中說兩人傲慢無禮,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此時,高、審二人已然知道,此人必是水窮叟無疑,還沒來得及答話,獨笑翁接口道:「這個小子是拓山老宗主的弟子,鳳師道那個老傢伙的師弟!」跟著嘿嘿笑道:「說起來,他的輩分和咱們平輩,沒有參拜你的道理。」   水窮叟冷哼一聲,轉而問道:「那這個小丫頭呢?莫非也有什麼來頭不成?」   「晚輩丹鼎門弟子審香妍,參見兩位前輩!」審香妍的乖巧,在此時表露無疑,當即躬身,盈盈施了一禮。這麼多年,能得到師門長輩的寵愛,當然不是憑大小姐脾氣。審香妍的聰明,不光是表現在修行方面悟性過人,以及在精進程度上遠勝同門,還在於她擅於揣摩長輩的心思。這些方面並沒有人教她,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屢試不爽。   從水窮叟一露面,審香妍就知道,獨笑翁與水窮叟兩人,雖然老是相互抬槓,但是真正做主的,卻是這個始終沒有露出真面目的水窮叟。通常來說,傲慢且有本事的人,要麼是性情陰狠不近人情,要麼是性格孤僻少與外人交往。從獨笑翁能放兩人一馬,就可以看出這兩人十分念舊,那麼便有機會化敵為友,所以沒有必要在虛禮上引起水窮叟的不快。   說來也怪,審香妍能討師長的歡心,卻不大懂得世俗間的相處之道,總是時不時地惹一些亂子出來,尤其是和高庸涵在一起,更是任性。其實這也是小女兒家的一種心態,總想在自己的心上人跟前撒嬌而已,倒不能說她一點輕重都不明白。   「哼,這還差不多!罷了,不用多禮!」雖然話語中仍有幾分冷漠,但是水窮叟的態度,多少還是緩和了一些。   可是獨笑翁似乎老是和水窮叟過意不去,在一旁不陰不陽地笑道:「冷老頭,這個小丫頭是這小子的小媳婦,真正說起來也不是晚輩,你就少擺那副臭架子了。」這話一出,審香妍登時羞紅了臉,瞄了一眼高庸涵,隨即低下頭去。   「放屁!老子喜歡擺架子,關你什麼事?」水窮叟大怒,張嘴罵道:「你個死矬子,一天不氣我幾次,就不痛快麼?遲早非把你那張臭嘴給封起來!」   獨笑翁似乎很喜歡看水窮叟生氣的樣子,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不再答話只是嘿嘿偷笑。   兩個人都是百年前成名的大人物,但是性情上卻如此的古怪,高庸涵頗有些哭笑不得,當下也施了一禮,朗聲說道:「兩位前輩,我們二人無意中闖入此地,打擾了兩位的清修,還望多多見諒!」   獨笑翁嘿嘿一笑,雙目精光四射:「只怕不是『無意』這麼簡單吧!」    第一六四章 大志      高庸涵聞言一驚,心說此人好犀利的眼光,既然也被人看出,也不否認,只是淡然一笑。   「我這九天聚雷大陣,就算是九大門派的修真高手,也不是說闖就能闖進來的。你要不是破了我的一根銀針在先,並據為己有,豈能這麼輕易找到陣法所在?」獨笑翁身為精鑄鬼工的一代宗師,雖然性情乖戾,但是心思之敏銳遠勝常人,一眼就看出高庸涵所言不實,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已經遭到天雷轟頂,但是卻一路東來,想必是要打探我這陣法的隱秘吧!」   「我們二人只是好奇,所以才想探個究竟。」審香妍聽出獨笑翁語氣不善,當下急急答道:「這還不是兩位前輩的陣法太過精妙,前所未見的緣故?」   「小丫頭伶牙俐齒,倒生的一張巧嘴。」說話的是水窮叟,先是一讚,隨即語氣變得冷峻起來:「要說是你一個人,因為好奇才闖了進來,我信!但是這個小子,我觀他性情沉穩堅韌,而且修為見識均自不弱,絕對不會如你所言,你們可是另有企圖?」   正如歷山當日所言,精鑄鬼工擇徒的首要條件,就是要心思靈巧,對週遭的每一處細節都得觀察入微,非如此不能習得上乘的機關術數之學。高庸涵心中大為歎服,盛名之下果真是非同尋常,兩人老而彌堅,眼光當真是准的驚人。當下擺了擺手,示意審香妍不必再多說,坦然應道:「不錯,我正是看到了那根銀針,才由此斷定出,這一帶一定有精鑄鬼工的人佈置了什麼陣法,所以才要來看一看,倒底是怎麼回事。」   「那麼你現在可曾清楚?」獨笑翁的面色冷了下來,問話之前居然沒有再笑。   「還不曾弄明白。」高庸涵很是沉著,絲毫不退讓。要是不想管這件閒事,早就打馬向西了,也不必冒這麼大的風險,險些喪身在陣法之中,而後又輾轉來到此處。   「那你還是否想要從我們口中,將這個秘密掏出來?」水窮叟的聲音像結了冰一樣,異常寒冷。   「是!」這一個字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動搖,不過話還沒說完,「精鑄鬼工一向與我師門不和,眼下盛世衰亡,危機四伏,對於可能危及我師門的事情,當然要查個明白!」   「我以故人之情待你,你卻反過來要打探我們的用意,就不怕今日有來無回麼?」獨笑翁語含威脅,面容陡然猙獰。   情形急轉直下,審香妍在一旁大為憂慮,她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高庸涵的安危。這裡是獨笑翁和水窮叟的地盤,想來一定還設置了重重機關,要是再這麼下去,只怕會是未了之局。剛想插嘴,高庸涵已然答道:「兩位是前輩高人,蟄伏多年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定然圖謀甚大,所以為了我師門的安危,說不得我也要勉力試一試了!」   「小子,你就這麼肯定,我們的所作所為,就一定是為了對付天機門?」獨笑翁聽得高庸涵這麼說,面容稍微緩和了一點:「我要是告訴你,我們雖然和天機門不怎麼對路,但是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信不信?」   「我信!兩位前輩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是有分寸的!」   「那好,既然如此,你還想要打探其中的內情麼?」   高庸涵不再答話,而是重重點了點頭。   水窮叟對於高庸涵的堅持,生出了幾許好奇,接口問道:「你這小子,怎麼這般固執?老是死纏著這個問題不放,莫非還有別的原因不成?」   「不錯!因為我知道,在這茫茫戈壁之下,埋著一樣寶物,而這寶物對於世間數萬生靈而言,意義非凡。」頓了一頓,高庸涵續道:「兩位前輩,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也是為了這個寶物,才弄出了這麼大的手筆,可是如此?」   「好小子,果然是和我們來搶寶物的!」獨笑翁一聲暴喝,頜下須莖都翹了起來。   「我並非是要和兩位前輩爭,只是這件事事關無數條性命,不得不爭!」   「小子,你可知這寶物倒底是什麼東西?」   「息壤!」   「你可知息壤有多大?是什麼樣子?又如何獲取?」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你還在這裡說那麼多做什麼?況且你根本沒有辦法獲取,憑什麼來爭?你以為我礙於鳳師道的面子,當真就不敢動你們了麼?」   「老桑,當年欠鳳師道人情的是你,我可沒欠他什麼,不行的話你讓開,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子有多少斤兩,居然敢在我們面前這般放肆!」   「兩位前輩,我絕不是糾纏不休,能否容我把話說完?」高庸涵始終不卑不亢,即便是面對兩人的威嚇,神色也是絲毫不變,氣度反而愈發的沉穩。   獨笑翁和水窮叟相視一眼,似乎取得了某種默契,突然同時放聲大笑:「老桑,你看這個小子,可是和當年的鳳師道一個脾氣?」   「哈哈,何止脾氣,就連神態都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難怪那個老傢伙會這麼器重他,不光傳授他聚象金元大法,還居然代師收徒。有意思,有意思!」   兩人這一笑,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審香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試著問道:「兩位前輩,你們這是怎麼了,不再氣惱了麼?」   「哈哈哈,你這丫頭有趣,這個小子更有趣,我怎麼會生氣呢?小丫頭,不要老是前輩。前輩的,你和那小子既然是夫妻,大家就平輩論交,直接叫我們大哥就可以了。」水窮叟天性孤傲,最不願屈居人下,甚至還曾為了輩分之爭,數次和人大打出手。此時有此表示,完全是將兩人當成了朋友來看待。   兩人的態度突然之間轉變如此之大,一時間令高庸涵有些不知所措,自然就忽略了審香妍嬌羞無限的眼神,不解地問道:「兩位大哥,你們真的不在乎息壤麼?」   「哼,要不是受制於人,我們才懶得弄這個什麼狗屁息壤!」   水窮叟這句話一出,高、審二人相顧愕然,高庸涵脫口而出:「以兩位之能,居然還受制於人,這怎麼可能?」   「世間事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們兩個也不過是精於機關術數,單以修為而論差的太遠了,所以為人所制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獨笑翁神情一黯,不勝唏噓,「你還是先說說,這個息壤怎麼會事關數萬條性命?」   「兩位大哥一定聽說過七蟲族的事情吧?我曾下過焚天坑,對於其中的境況知之甚深,那裡的蟲人如今可謂是慘不忍睹,唉!」高庸涵歎了口氣,將焚天坑中所看到的種種,一一為兩人道來。這一下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才將七蟲族的遭遇大致說了一遍,順帶著,把西嶺戈壁的蟲人境遇也一併交代了一番。   這一番經歷,聽得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驚歎不已,尤其是當他們得知,鳳師道居然肉身已毀,如今不得以附身在一個蟲人體內,均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麼說,鳳師道也被困在焚天坑裡了?難怪這二十多年來,再也沒有他的任何音訊。」獨笑翁似乎回憶起了往事,心中百感交集,不過對於他來說,時隔二十多年又聽到故人的消息,總算是多少有了點安慰。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鳳師道的遭遇竟是這般慘痛,不禁連聲長歎造化弄人。   高庸涵念及鳳五的情義,也是悲憤不已,垂下頭默然不語。關於焚天坑七蟲族的境遇,以及鳳五的事跡,他從未向今天這般說的如此詳細。這是因為,面前的獨笑翁和水窮叟,雖然性情古怪,而且喜怒無常,但是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可以感受出兩人乃是性情中人。而且要想真正瞭解鳳五的過往,非得獲取兩人的信任不可,再加上這些事情過於沉重,一直壓在心頭委實令他有不勝負荷之感。今日能一吐為快,未嘗不是件好事,而且百年前就已成名的桑獨笑和冷秋水,絕對可以算得上是極好的聽眾。   審香妍雖說已經聽過這些事情,但是對於高庸涵的內心感受,還是頭一次體味的這般深刻。自從天機峰一戰之後,她就明白,他肩負的擔子有多沉重。眼見高庸涵神情苦悶,大感心痛,情不自禁地挽著他的臂膀,將臉頰輕柔地靠了上去。   「高老弟,我聽了半天,還是有件事不大明白,你這麼費力幫助七蟲族,所為者何?難道說,僅僅只是為了那個千鍾閣大法師的虛名?你要是想救出鳳師道,我們雖然不便離開此地,但是也可以略盡綿力。」水窮叟定神想了想,沉聲道:「鎮天羅的禁制乃是玄元道尊所設,我們雖說不能破解,但是要想辦法弄一個人出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對於水窮叟的這個疑問,高庸涵緩緩抬起頭來,神情肅穆莊嚴,跟著緩步走到山崖邊,週身散發出一股逼人的氣勢。山風陡然間猛烈起來,吹得長袍獵獵作響,高庸涵站在山崖邊沉思良久,仰頭看著遠方。這一刻彷彿凝固,就連獨笑翁和水窮叟也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等待,審香妍則是滿眼迷醉。   山風愈發猛烈,高庸涵終於開口,渾厚的嗓音清晰可辨:「盛世衰亡,大亂將至,不知又會有多少生靈塗炭。莫非,這世間注定就該分分合合,永無寧日麼?」   高庸涵回頭,眼神深湛,目光中無所畏懼,滿是堅毅。   「所以,無論是哪個種族,無論是何種生靈,只要遇到不平事,我便要去管上一管。只要能聚集一幫同道,重現盛世又有何難?我知道,這個念頭太過狂妄,可是這些事情總歸要有人去做,所以我來做,哪怕為此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獨笑翁本想說,你才多深的修為,居然就想管盡世間不平事,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可是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感動,說不出口了。滿嘴正義,道貌岸然的修真者,他見得多了,可是那些人也就是嘴上說一說而已,有誰能像這個年輕人這樣,做到這一點?獨笑翁出自棲綿族,對於困擾本族數百年的存亡大計一清二楚,但是這麼多年來,也就玄元道尊曾為此盡心盡力過,除此之外,何曾有哪個異族修真者如此奔走,而毫不索取回報?   水窮叟也想說,以你個人之力,就算想插手別族事務,別人肯嗎?這個念頭狂妄之極,無異於癡人說夢!可是話到嘴邊,他已被深深打動,遲疑了一下,只發出了一聲長歎。水窮叟身為蘊水族人,深知本族在歷史上與人族,以及鳳羽族等均有極深的仇恨,早在玄明盛世之前,歷經數年的仇殺就令本族損失慘重,甚至在後來被重始道尊重重處罰。要是當時真有人能挺身而出,化解掉其中的誤會與紛爭,說不定也能救下許多族人的性命。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有這等胸襟氣魄,是何等難得?   兩人默然,許久之後才齊齊躬身道:「高老弟既有此大志,我二人自當盡力相助!」    第一六五章 尋劍      這在高庸涵而言,可謂是意外之喜,當下連聲謝道:「兩位大哥能鼎力相助,感何可言?」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獨笑翁和水窮叟一陣苦笑,搖頭道:「高老弟,我們既是受制於人,便不能輕離此地,至多只能為你做幾樣小東西,其餘的實在是無能為力!」   「哦?」高庸涵這才想起兩人先前的話,奇道:「何人居然能有此本事,挾持兩位?」   「嘿嘿,說來只怪我們學藝不精,也怨不得別人。」獨笑翁緩緩說道:「八十年前——」   八十多年前,須彌山論道盛典之後,獨笑翁與水窮叟聲名大噪,風光無限,無論走到哪裡,都受到世人的禮遇與推崇。兩人其時年紀都不算大,年少成名難免會有些傲氣,加上天生一副臭脾氣,無形中得罪了許多人,以至於被人詬病,說他兩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在隨後的幾年中,兩人毫不理會世人的評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愈發的盛氣凌人。   在論道盛典中,兩人曾借助機關符靈,連敗十幾位修真高手,事後引以為傲,時常掛在嘴邊,卻不知道因此埋下了禍根。在十幾位修真者中,有一位無門無派的炎焱族人,由於被兩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自認輸得很是窩囊,因此一直不甚服氣。但是那人很有耐心,直到時隔七年之後,才趁著兩人分開之時,在冰沐原洗劍湖附近截住了獨笑翁。要是兩人聯手,那人鐵定不是對手,但是單對單則穩操勝券,獨笑翁的符靈剛剛祭出,就被那人的天火燒得乾乾淨淨,一時間狼狽不堪。   「兩位大哥一向不離不棄,沒想到也會分開,而且恰好就在此時遭遇不測,當真是難說得很!」高庸涵已將兩人當作了朋友,自然處處為兩人著想,聽到這裡不免生出了幾分歎息。   水窮叟冷哼一聲,獨笑翁的臉色頓時流露出幾分尷尬。高、審二人以為獨笑翁因為敗在那人手中,故而如此,卻不知道其中另有隱情。獨笑翁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將內情說了出來。   原來在兩人成名之後,御風族天翔閣曾力邀兩人入住蜃樓。傳說中,蜃樓浮於半空,純由金沙組成,氣象萬千,乃世間難得一見的美景。由於御風族行蹤詭秘,很少與外界來往,所以能窺見蜃樓真面目的寥寥無幾。加上御風族實力超群,所以未得邀請,根本沒人敢擅自闖入,即使有好奇之輩偷偷潛入,也都在蜃樓外圍的黃沙瀾一帶,就被攔下來了。兩人能獲邀請,在時人眼中,絕對是難得的殊榮。   不過,水窮叟對此倒很清醒,認為御風族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根本就不想去。而獨笑翁卻十分感興趣,想見識一下蜃樓是否有傳說中那麼神奇,極力說服水窮叟同往。到了蜃樓之後,兩人對蜃樓構造之巧妙歎為觀止,一時間流連忘返,一呆就是兩個月。這兩個月中,天翔閣專門派人陪伴,極盡地主之誼,卻始終沒有切入正題,直到兩人完全盡興之後,天翔閣宗主沙漫天才露面,並委婉地提出,想請兩人幫忙做一件事。沙漫天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可想而知,所求之事必然不會那麼輕鬆。   天翔閣有一件至寶天翔飛劍,原是傳自震雷界,卻不慎於四百年多年前遺失,遺失的地點,就在九重門東邊的冰川之內。這處冰川名為冰沐原,方圓數千里,是整個厚土界有名的苦寒之地。要在這數千里的地方,尋找一柄飛劍,而且還是深具靈性的飛劍,無異於大海撈針。天翔閣窮四百年之力,耗費了極大的人力,卻一無所獲,正所謂帶病亂投醫,這才找上了獨笑翁和水窮叟二人。由於論道盛典上,兩人製作的符靈展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手段,所以天翔閣不惜卑詞厚幣,目的就是為了尋回失落的寶物。   對於天翔閣的這一請求,說實在的,兩人並無多少把握。天翔閣身為九大修真門派之一,實力深不可測,以他們之能找了四百年都沒有找到,憑兩人的符靈就一定能找得到麼?至少水窮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而且此事事關天翔閣的隱秘,以御風族人的狠辣,一旦要是沒找回來,指不定會出現什麼後果,顧慮及此當時就覺得不能答允。但是礙於顏面,不可能當場回絕,惟有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沙漫天當時臉色就變了。   獨笑翁沒想那麼多,他完全沉浸在沙漫天的描述中,得知天翔飛劍有諸多妙用,似乎與符靈機關之學可以互為補益,心思大動居然一口應承了下來。沙漫天因此轉怒為喜,總算是賓主盡歡直到終場。可是下來以後,水窮叟為此和獨笑翁大吵了一架,怪他不該這麼輕率就應允此事,兩人的脾氣都不怎麼好,盛怒之下,乾脆分道揚鑣。第二天一大早,水窮叟不辭而別,而獨笑翁也懶得理會,時隔三天之後,與十多位天翔閣的修真者一道,前往冰沐原。   根據臨行前沙漫天的囑咐,天翔飛劍應該是在冰沐原洗劍湖一帶。獨笑翁一行十幾個人,從蜃樓出發走了大約一個月,終於到了洗劍湖。洗劍湖方圓上百里,湖水散發出碧藍的幽光,深不見底,最奇怪的是,這些湖水中除了一些異獸之外,似乎另有古怪,符靈在水中幾乎完全喪失了靈性,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獨笑翁機變也很快,當時就醒悟過來,不禁暗暗叫苦,眼前的光景不妙得很。   圍著洗劍湖轉了幾圈,花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天翔飛劍連一點頭緒都沒有,那十幾個天翔閣的修真者,對獨笑翁的態度就不像先前那般恭敬了。由於曾誇下海口,雖然用盡心機卻一籌莫展,獨笑翁心中的煩悶可想而知。一天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閒來無事索性放出一個符靈,想偷偷探聽一下那些御風族人都在幹什麼,可是無意間卻聽到了關乎性命的一段對話。   其實在天翔閣發出邀請之時,沙漫天就已經定計,無論找不找得到天翔飛劍,事後都要將兩人殺掉滅口。且不論這個秘密如果洩露出去,會引來多少人的覬覦之心,就是天翔閣丟失寶物一事,傳出去也是大損顏面。所以,自從獨笑翁和水窮叟踏入蜃樓之日起,他們就已經注定了這個結局。   獨笑翁先是大怒,隨後是擔心,繼而是追悔莫及。怒的是,沙漫天陰狠毒辣的佈置;擔心的是,天翔閣一定不會放過水窮叟;悔的是,水窮叟如果因此而出現什麼意外,自己當真是萬死莫辭了。獨笑翁雖然傲慢,但是並非沒有理智,他很清楚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同時對付十幾個天翔閣的修真者,所以他選擇了逃。   不過御風族天生是潛蹤匿行的好手,饒是獨笑翁小心翼翼,還是沒能擺脫四伏的暗哨。一路狂奔總是無法擺脫追兵,還好他機變無雙,途中雖然驚險萬分,可是每次都能勉強脫身。最終在洗劍湖南面的黑松林中,借助符靈分身將追兵引開,而他自己則再次回到了洗劍湖畔躲了起來。   「好計謀!」聽到這裡高庸涵脫口讚道:「御風族天生是做殺手的料,要想擺脫他們的追蹤委實不易。當此險境,重返洗劍湖的決定,看似冒險,實則是最妥當的辦法了!」   「可是你能想到的,御風族人也一定能想到啊?」審香妍的意思很直白,獨笑翁能想到這一點,天翔閣的那些修真者也不是笨蛋,一定會分派人手搜索湖畔,「何況,他們可是有十幾人之多。」   「話是不錯,可是憑桑大哥的符靈之術,想必等那些御風族人發現上當之時,桑大哥已然返回到湖畔。」高庸涵耐心地為審香妍解釋道:「我要是那些御風族人的頭領,一定會將大部分人手派往各處通路,至多派兩三個人原路巡察。洗劍湖方圓數百里,不要說兩三個修真者,只怕再多幾倍人手,也不可能在短短時日內搜個遍。」   「何況,只要有一點點時間,桑大哥就一定可以佈置好機關,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   「不是誇口,」獨笑翁插嘴道:「只要有一炷香的時間,我隨便佈個陣法,擺弄幾個機關,不要說那十幾個修真者,就是沙漫天親自來,也別想找到我!」   「你還好意思大言不慚,那你又是怎麼被那個炎焱族人給擊傷的?」水窮叟一直都沒開口,這時忽然冷冷頂了一句,令獨笑翁為之語塞,期期艾艾道:「那只是我一時大意,被他鑽了空子而已。」   水窮叟不再說話,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只怕獨笑翁是完敗在那人手中。   高庸涵哈哈一笑,轉而問道:「那麼,桑大哥後來又是怎麼轉危為安的呢?」對於他人的尷尬往事,高庸涵一向不過問,因為無論換作是誰,只怕都不願提及這類事情。   獨笑翁朝高庸涵笑了笑,微微點頭以示謝意,緩聲答道:「我運氣好,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五哥麼?」高庸涵從獨笑翁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已經隱隱猜到,他遇到的人多半就是鳳五!   「不錯,那人就是鳳師道,也就是你口中的五哥!」   當時,鳳五剛剛從九重門出來,正打算途經冰沐原去一趟懸空島,卻不想在冰川之上,居然見到了兩個修真者性命相搏。在須彌山論道盛典中,他曾見過獨笑翁和水窮叟,是以對兩人的印象極為深刻,一眼就認出了獨笑翁,至於那個炎焱族修真者,則有些淡忘了。以鳳五當日的修為,將兩人分開自然是毫不費力,繼而開口詢問,想化解掉兩人的恩怨。那個炎焱族人一言不發,只是冷哼了一聲隨即離去,獨笑翁從沒吃過這等大虧,憤憤不平之下衝昏了頭腦,竟然對鳳五惡語相向。   「桑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審香妍已經摸清了兩人的脾氣,十分率直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嘿嘿,我是做的不對,可是鳳師道那個老傢伙,也好不到哪裡去!」獨笑翁話中雖是不服,但是頜下的須莖已經翹起,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當時——」   當時鳳五的脾氣也不怎麼好,本來是好心好意救了別人,卻反遭辱罵,大怒之下將獨笑翁捉住,痛打了一頓。獨笑翁自知不是鳳五的對手,惟有嘴上叫嚷,說今日之事欠了鳳五一命,日後定當報還,不過這被辱之仇也要報。   鳳五聽了以後大樂,沒想到獨笑翁這麼有趣,於是與他相約,只要哪天想報仇了,可以隨時給玄元宗留話,自己一定赴約。   高、審二人聽得哈哈大笑,高庸涵暗想,原來鳳五也這麼有趣,看來和獨笑翁之間是不打不相識。   笑過之後,獨笑翁繼續往下說,可是接下來的內容,就有些沉重了。    第一六六章 佈局      有時候,從小一起長大、甚至是朝夕相處的人,也未必能生出多少默契,而很多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卻反而能成為靠得住、信得過的朋友。鳳五和獨笑翁這麼一打,反而成了朋友,雖然還談不上什麼生死相托,但是至少脾胃相投。   獨笑翁因為有鳳師道相助,得以暫時擺脫困境,但是他十分清楚,天翔閣肯定不會罷休,由於牽掛水窮叟的安危,於是冒險返回九重門。為了避開御風族的耳目,一路上潛蹤匿行,憑借兩人之間獨特的符靈術,總算在曲堰谷外的瀚風洋洋底,找到了正在療傷的水窮叟。   原來,水窮叟自離開蜃樓之後,便察覺到情形不對。精於機關術數之學的人,通常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覺,於是接連撒出數十個符靈,硬是偵知出尾隨在身後的,是十多個天翔閣的修真者。兩人雖然孤傲,不通人情世故,但是絕對是心思敏銳、擅於揣摩之人。水窮叟當即認定,身後的那些御風族人,極有可能於己不利。在面臨危險時反而冷靜下來,自知不敵,於是故佈疑陣,帶著身後一幫子殺手兜起了圈子。   御風族人既然被稱為天生的殺手,當然有過人之處。他們原本打算,等水窮叟離開九重門之後再悄悄動手,眼見被識破,當機立斷採取圍殺手段。水窮叟雖然小心謹慎,倒底還是和天翔閣修真者碰了兩次面,第二次不幸受了重傷,不過總算是全身而退。由於御風族追的太緊,走投無路之下,索性闖進了曲堰谷深處。曲堰谷一向是亡靈盤踞的地方,等閒之人絕不敢擅入,水窮叟歷盡艱險,利用亡靈之力才擺脫了追兵,元氣大傷之下乾脆躲進了瀚風洋。   兩人再度碰面,獨笑翁愧悔萬分,心知這次的無妄之災,純是自己的好奇所致,所以對水窮叟生出了一種深深的歉疚。因為獨笑翁出自棲綿族,所以不宜在水底呆上太久,待水窮叟傷勢稍有好轉,兩人便離開此地遠赴中洲大陸,躲進了極西之地的落幕峽。   經此一事,兩人知道這次惹上了極厲害的對頭,不敢再行走世間,惟有隱居在落幕峽中。由於水窮叟是蘊水族人,療傷離不開水,而且最好是水中還要有一些靈氣,所以獨笑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一處人跡罕至的深谷。因為谷中有一眼清泉,後來兩人用機關之術,將泉水彙集在一起,弄了一個池塘,其形恰如彎月,故得名月池谷。   時隔多年之後,獨笑翁靜極思動,想起了與鳳五的約定,打算將鳳五請過來坐一坐,同時給他演示一下最新製作的機關符靈。不過這一次不敢莽撞,而是與水窮叟商議了一番,水窮叟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於是在這之後,每隔十幾二十年,鳳五總會走一趟月池谷,雖然前後不過三次,每次也就呆上幾天的時間,但是與獨笑翁還是成為了朋友。而水窮叟由於傷勢一直沒好,加上天性冷漠,不喜與外人交往,所以每次都是一言不發,在一旁冷眼旁觀,鳳五對此倒也不甚在意。   「那麼,桑大哥能不能為我講講五哥的事情?」高庸涵瞭解了這些前因後果,才知道,為什麼獨笑翁在看到自己是玄元宗弟子之後,會停手放過自己二人,而水窮叟卻不甚在意。可是對於這個問題,獨笑翁和水窮叟知道的卻並不多。   「每次鳳師道一來,他們總是要切磋一番,雖然老桑從沒贏過,但是嘴上從來是不服輸的。」水窮叟插嘴憶起往事,淡淡說道:「我記得,他最後一次到落幕峽,還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次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很差,好像還失手打傷了你,是麼?」最後這一問卻是問獨笑翁。   「不錯,那次他似乎心懷鬱結,第二天便不辭而別,想來一定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獨笑翁回憶起那天的情景,對於鳳五為何如此也是大感不解。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距今差不多有十八年了!」   「哦!」高庸涵仔細回憶了一下鳳五當日所言,前後一連貫終於想明白了。鳳五之所以心神不寧,一定是因為目桑的離奇失蹤。他猜的一點都不錯,自目桑失蹤之後,鳳五百般尋訪,足跡踏遍了大半個厚土界。當日正是在落幕峽空手而歸之時,順路到了獨笑翁和水窮叟藏身的月池谷中,不想卻失手傷了獨笑翁,愧疚之下才黯然離去。   二十一年前,也就是天歷九百二十年,焚天坑突現異象,震驚了整個修真界,雖然包括玄元、重始兩宗在內的各大修真門派,都曾派人查訪,可是最終一無所獲。隨後,在天歷九二二年,目桑離開須彌山之後離奇失蹤,引發了修真界一片混亂,玄元宗逐漸成為眾矢之的,玄明盛世風雨飄搖。接著,在天歷九二七年,東陵道傳出有仙器臨世,修真者紛紛前往,就連歸隱的拓山也因為目桑現身的傳言,趕到了東陵道,結果在第二年年初便不幸殞命,盛世由此衰亡。其後,天歷九三二年,重始宗宗主海邀黎遍邀各修真門派,會盟牧野原,唯獨將玄元宗和天機門排出在外,盛世終結。再後來,厚土界連同修真界,一起陷入到混亂之中,天歷九三六年,浮雲城被重始宗大軍攻陷,大衍王朝滅亡。   而這一切的變故,似乎都是源於焚天坑異象,莫非異象的背後,有什麼驚天的陰謀不成?之所以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是因為在此之前的幾百年中,一直風平浪靜,幾乎沒有什麼變故;而在此之後,形勢一瀉千里急轉直下,令人怎麼都看不懂。再聯想到鳳羽族究意堂、陶氏和黃氏,都全力搶奪的萬仙大陣法陣圖,以前不甚明瞭的疑惑,在此刻也都大致明瞭了。   萬仙大陣法陣圖隱藏了那麼多年,在盛世當中從沒有人提起,也從未現世,而今一下子有這麼多勢力被捲入其中,可以想見,其中必有詭秘之處。還有,突然出現在厚土界的各種妖孽,以及突然冒出的紛爭,無一不昭顯出,所有的混亂背後似乎都有人為的痕跡。雖然還不知道,倒底是什麼人在背後興風作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又或是此股勢力,一定與焚天坑的異象有關,一定與重始宗有關!   想通了這一點,高庸涵並沒有豁然開朗的輕鬆,反而有感到無比的沉重。無論此人是誰,背後還有什麼勢力支撐,能在二十多年內布下這麼多的「局」,將天下攪得大亂,絕對不是易與之輩,說不定和魔界都有關聯。不過這只能說是自己的判斷,還需要再多一些證據,才能設法說服那些修真大派,要做的實在還有很多,卻只能一步一步來做,急是急不來的。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高庸涵對於獨笑翁和水窮叟居然會受制於人,自然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因為照他的推測,極有可能也和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有關。於是轉而問道:「兩位大哥,你們又是怎麼從落幕峽到了這裡的,而且還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擺下這個九天聚雷大陣?」   「這個麼——」獨笑翁似乎有些不便啟齒,倒是水窮叟接過了話題,搖頭道:「十年前,一個神秘人物突然闖進月池谷,要我們聽命於他,我們當然不肯,於是大打了一場,結果麼,哼哼!」   當時,那人突然出現在月池谷,令兩人大為震驚。開玩笑,堂堂獨笑翁和水窮叟佈置的山谷,豈能說進就進?要真是這樣的話,機關術數之學豈不成了末流,精鑄鬼工豈不徒有虛表?可是那人闖進來時,所有的機關都沒有發動,兩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被鳳五所出賣!放眼當今天下,能夠破掉兩人設置的機關、法陣之人,當然有不少,但是能如此悄無聲息,令他們一點都沒察覺就到了跟前的,恐怕還沒人能做到。所以,就只有一種情況,鳳五將入谷的方法外洩!   不過當時的局面不容兩人多想,幾句話不對當即和那人打了起來,可是來人的修為之高,遠超出兩人的想像。那人甚至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將兩人擒下,而且直接禁制了兩人的靈胎。靈胎被制,對於修真者來說除了順從之外,再無任何反抗的餘地,除非是不想要命了。以兩人的性格,當然不肯成為他人的傀儡,憤怒之下,就想自爆靈胎,和那人同歸於盡。可惜,那人彷彿識破了這一點,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竟然將兩人的靈胎給抽出了體外。   「什麼?你們的靈胎給人抽取了?那怎麼還——」聽到這裡,審香妍忍不住大聲驚呼,隨即醒悟過來,連忙掩嘴。雖然話沒說完,但是她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靈胎一旦被人抽取理應喪命,怎麼兩人還活了這麼久,還會出現在這裡?   「想必是那人在兩位的靈胎上做了一些手腳,然後又還了回來?」高庸涵本想追問,那神秘人的突然出現,與鳳五倒底有沒有關係,不過一時卻不便出口,剛好審香妍有這個疑問,於是將話題接了過去。從剛開始和獨笑翁見面時,就可以確定其修為不弱,既然能保住修為,靈胎自然不會丟失。再說了,他自己就有過靈胎不見的經歷。   「高老弟猜的一點也不錯,的確如此!」水窮叟恨聲道:「那人在我們的靈胎上加了禁制,然後每隔一年就拿去煉製,前後三年下來,我們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那麼,那人和五哥倒底有沒有關聯呢?這麼多年下來,兩位對那人的來歷可有什麼瞭解?」高庸涵當然不相信鳳五會出賣兩人,不過對於那人的身份非常關注。   「沒有!」獨笑翁用力搖了搖頭,欣慰地笑道:「我們兩個被抽取靈胎之後,只能躺在那裡等死。當時我就想,我與鳳師道雖然交往尚淺,但是自信絕不會看走眼,他是何等樣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後來用心推敲之下,果然讓我們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那人抽取兩人的靈胎之後,可能是為了施法,曾經離開了幾天。那人一走,水窮叟就忍不住破口大罵,罵獨笑翁引狼入室,而獨笑翁卻怎麼都不相信,鳳五會做出這等事情。可是兩人對自己的機關符靈之術太過自信,反覆爭論了幾天,也不肯承認,有人能如此輕易地躲開那些精妙的機關。到了這個田地,獨笑翁也只能怪自己有眼無珠了。   然而幾天之後,那人去而復返,將靈胎還給了兩人,隨後恩威並施,用盡手段,總算勉強將兩人控制在手中。可奇怪的是,那人只是命二人留在谷中待命,而後飄然而去,再沒有任何交代,倒叫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此後每隔一年,那人便回來一趟,將靈胎拿走用秘法煉製,再還給兩人。如此反覆了三次,最後一次,總算讓獨笑翁發現了一些東西。   高庸涵大為興奮,連聲追問道:「桑大哥,你倒底發現了什麼?」    第一六七章 圖謀      「如果所料不差,那人應該是鳳羽族人無疑!」獨笑翁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那人每次出現,委實太過離奇。   自從那人離去之後,獨笑翁與水窮叟便對月池谷內的機關、法陣全部調整了一遍,而且有意加了一些很厲害的陷阱。這番佈置,可以說得上是絞盡腦汁,傾盡胸中所學。而這些佈置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兩人自信哪怕來的是一個仙人,也不可能做到悄無聲息,一點痕跡都不露。可是第二次,那人再次憑空而現,所有的機關仍舊一點反應都沒有,兩人大驚之餘心灰意冷,沒想到苦心經營到頭來仍是毫無用處。不過總算有一點值得欣慰的收穫,那就是可以確定,鳳師道並沒有洩露二人的行蹤。   此次煉製完兩人的靈胎之後,那人對於谷中的花樣似有察覺,又在兩人靈胎內加了幾重禁制,並且將其靈力全部封印起來。離開之前,那人嚴厲告誡,下次若再有任何異常舉動,定會讓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這次過後,獨笑翁和水窮叟也懶得再折騰,因為無論如何精巧的機關,在那人面前都形同虛設。   不過水窮叟始終想不通,那人既然有這麼高深的修為,無論做任何事,只怕厚土界都無人能與之抗衡,何必還要花這麼大的力氣,來控制自己與獨笑翁?這在情理上,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把這個疑問提出來,獨笑翁也覺得內中有些蹊蹺,於是兩人又把月池谷中所有的佈置,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終於找到了一處疏漏。   在剛剛定居月池谷時,兩人最擔心的是天翔閣的追殺,所以把機關、法陣都佈置在山谷四周,甚至包括山谷的上空。也就是說,來人只要從地面或者空中闖入,都會觸發機關、法陣。等到那人第一次離去之後,兩人也猜測到,此人極有可能從地下而來,所以又在地下安放了許多符靈。按道理來講,月池谷的防範,只怕比起九大修真門派的核心道場,都要嚴密的多,可是結果卻令他們大失所望。   這個疏漏是水窮叟發現的,要說月池谷內唯一沒有佈置機關的地方,就是那個泉眼!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水窮叟是蘊水族人。蘊水族人對於水的感知與運用,就正如炎焱族之於火,源石族之於山石,都是獨一無二得天獨厚的。水窮叟和獨笑翁都精於符靈術,又依本性而各有偏重,所以水窮叟對於這個泉眼,根本沒有在意。在他想來,還沒有哪個人能從自己的眼皮底下,能不聲不響地通過泉眼,就算是蘊水族上善樓的宗主,都沒這個可能。而在這方面,獨笑翁對於水窮叟也十分的信任,也正是這份自信和信任,兩人才沒有對泉眼做任何的處置。   意會到此,兩人索性在泉眼內設置了幾個符靈,不過靈胎之內已經被下了禁制,靈力蕩然無存,所以好些厲害的機關法陣都沒辦法使出來。那人第三次出現在月池谷的時候,獨笑翁和水窮叟齊齊鬆了口氣,因為從泉眼的符靈來看,那人的確是通過泉眼而來。這說明,兩人的機關符靈術並非無用,這一點甚至比擺脫那人的控制都令人高興。這一次,兩人的靈胎徹底被那人控制,就連求死都不能了。隨後,那人帶著兩人來到西嶺戈壁,受命在雷神堡外的峽谷內,布法陣以匯聚天雷,借此將息壤起出。   「可是,你們又是怎麼得出,那人便是鳳羽族人呢?」關於這個結論,不要說審香妍,就是高庸涵也有些迷惑不解。   「其實,這世間除了炎焱族和源石族之外,只怕其餘的七大種族都離不開水。而這裡面,除了我們蘊水族之外,對水把握最好的就是鳳羽族了。」水窮叟為高、審二人慢慢解釋道。   這個說法很是新奇,高、審二人並不是很清楚,因為在與鳳勻閒等究意堂修真者的交手中,並沒有看出他們的法術和水有什麼關聯。   這還得從鳳羽族的過往說起。鳳羽族其實由兩個部族組成,一個是鳳幽部族,一個是羽幽部族,而世人口中的鳳羽族其實多是指羽幽部族,包括究意堂,說穿了也只是羽幽部族的修真門派而已。而鳳幽部族卻神秘非常,幾乎無人知道他們倒底身居何處,其內情如何,以至於被人忽略。這是其一。   鳳羽族的繁衍方式很奇怪,當其靈胎成長到一定階段,便會一分為二分裂成兩部分,其中剝離出來的部分便成為此人的後代。在新生靈胎成長的過程中,需要借助大量的靈氣,可是九界坍塌之後,原本充沛的靈氣蕩然無存,這就直接威脅到了鳳羽族的生存。面臨此等大事,該怎麼辦呢?一個關於鳳羽族的可怕傳說,也就此流傳開來,說他們通過吸食他人的魂魄來過活,為此曾一度引起厚土界極大的反感和排斥。   六百多年前,羽幽部族族長羽農為了消除各族的誤解,專門邀請丹鼎門、天機門等諸多門派,到赤炎洲回風谷,參加羽幽部族的新生典禮。通過這個典禮,修真界才發現,羽幽部族之人居然可以從水中汲取靈氣,供自身所需,對於鳳羽族的敵意自然逐漸消除。後來歷經數次戰亂,以及玄明盛世的到來,關於鳳羽族吸食魂魄的傳言,再無人提起,而他們汲取水中靈氣的本事,也漸漸被人遺忘。   獨笑翁和水窮叟最初也不知道這件事,他們當初為了研製符靈,想到了究意堂在魂魄方面有獨到之處,所以悄悄潛入回風谷,打算竊取一些法門。不料,在回風谷千流森林東北的一處名叫月淚的湖泊中,發現了許多新生的鳳羽族人,利用湖水收集月光精華,提升自身靈胎的情景。水窮叟這才知道,原來鳳羽族人對於水的領悟,有意想不到的訣竅。   那人能夠自由地通過泉眼,進入到月池谷中,自然對於水勢的運用有極深的造詣。儘管那人渾身藏在一團黑色雲霧之中,根本看不清面目,但是水窮叟也能確定,那人鐵定不是蘊水族人。既然不是蘊水族人,卻又能如此熟悉水性,自然鳳羽族的可能性極大。而且,當初佈置在泉眼中的符靈,也從那人身上感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一種發自魂魄深處的獨特氣息。   「所以,我們有至少八成的把握,可以確定那人是鳳羽族人,而且還是羽幽部族之人!」   對於獨笑翁和水窮叟的這個判斷,高庸涵當然不會有什麼懷疑,但是又生出了新的疑問:「如果那人是鳳羽族人,將兩位大哥控制之後,所做的事情卻是為了源石族,怎麼說都太過古怪了!」   「我們想了很久,都沒想通,只有作罷!」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躲在落幕峽月池谷中差不多有八十年,對於世間的許多事情都已十分生疏。更何況近二十年中,各種變故令人目不暇接,連高庸涵都弄不明白,兩人一頭霧水也就不足為奇了。   高庸涵對於鳳羽族和源石族的聯手,十分擔心。雖然說那些異族都臣服於重始宗,不過各族之間並非鐵板一塊,而是矛盾重重。尤其是離開焚天坑之前,鳳五曾給他談了許多厚土界的掌故,其中就提到,源石族和鳳羽族之間有著很深的積怨。可是從這件事來看,只怕兩族的關係密切了不少,這對於南州國而言,絕非什麼好消息。   「然則,兩位又怎麼到了這裡呢?」高庸涵一向都是如此,如果遇到了無能為力的難題,那就先把它放到一邊,因為再怎麼想都沒有結果,那還不如騰出精力去做別的事情。源石族和鳳羽族是否真的盡釋前嫌,聯手一處,眼下還很難說的清楚,想的再多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多瞭解一些細節,說不定可以從中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他現在越來越感覺到,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大陰謀的一部分,自己目前所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嘿嘿,說來好笑,我們初到西嶺戈壁之時,也不知是誰在那處峽谷中佈了個狗屁法陣,結果陣眼中的銀針被天雷劈的粉碎,源石族人也死傷了好幾十個,當真是可笑之極。」獨笑翁對此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不過這也難怪,任誰被人隨意操控,都會生出極大的反感。   當時,包括那神秘人和雷神堡堡主石崢在內,均是一陣沉默。事後,獨笑翁和水窮叟成為了雷神堡的座上賓,這時兩人才知道那個神秘人想幹什麼,他們想要得到的,是西嶺戈壁下面的息壤。瞭解了有關息壤的一些神奇之處,兩人不得不承認,雷神堡的法子確實可行,就是借助天雷將地面劈開,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這個法陣太粗糙。巨擎閣和究意堂的法術中,當然也有法陣方面的內容,但都不是很擅長此道。   如此大規模的法陣,若論精擅,當今世上首推天機門和鴻鑄天工。可是源石族與人族的恩怨,注定不大可能請到這兩派的修真者,所以轉而求其次,尋求精鑄鬼工的幫助。可是精鑄鬼工自宗主曠憑闌以下,要說機關術數方面修為最高的,毫無疑問是獨笑翁和水窮叟,怎麼說他們也是百年前成名的人物。而兩人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這一點被那人盯上。   既然到了這般田地,要是再不趁機漫天要價,那就不是能創出符靈術的獨笑翁和水窮叟了。兩人百年的交情極有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了,於是假裝為難,提出了要在另一處偏僻之所,布下一座九天聚雷大陣。布這個陣的目的,明著是為了煉製出九根銀針,等到天雷集聚到頂點以後,再用於息壤的開採上。實則兩人另有打算,想借此機會煉製出想像中的銀龍,也就是符靈術的至高境界,然後再想辦法破解靈胎內的禁制。果然,在兩人的極力要求下,也不知雷神堡花費了多大的心血,真的找回了一些銀顰玄鐵,並且按照兩人的要求,打製成大小總共四十九根銀針。   「你們這麼做,就不怕被源石族人和那人發現麼?」審香妍這麼長時間都沒插嘴,也算是很少見了。   「源石族窮數百年之力,都沒有把息壤挖出來,我們才來了七年,又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大的進展呢?」獨笑翁頜下的須莖又翹了起來,傲然道:「我們已然猜出了那人的來歷,這次佈陣時自然不會再讓他得逞。所以每次只要他踏入方圓五十里之內,我們立刻就會察覺,稍加佈置,他又怎麼看得出我們是在煉製銀針,還是在煉製符靈?」   「你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就是我們兩人自己造的!」水窮叟指了指四周的山崖,也是大為得意。   審香妍目瞪口呆,沒想到機關竟然可以做的如此巧妙,憑空生出這等美景,嘖嘖讚道:「兩位大哥的符靈術太高明了,我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哪裡,哪裡!我們花了五年多的時間,才好不容易煉成了九條銀龍,可是卻險些被高老弟給毀去一條。如此年紀能有這等修為,才令人欽佩,當真難得!」    第一六八章 制甲      「言重,言重!」高庸涵既不會盲目地自信,迷失在他人的讚歎之中,也不會妄自菲薄。他在這方面一向很冷靜,十分清楚自己的實力與能力,當下懇切道:「這一次能見識到銀龍的威力,於我來說才稱得上『難得』二字,我從未想到機關之學可以精妙如斯!」   這話絕對是高庸涵的心裡話!要是前次在礦井之中,險些被那個源石族守衛拖得同歸於盡,使他明白了不可小覷任何人的話,今次的經歷,也使他明白了修真之路,內中蘊含著太多的玄機。正所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任何一種心法,只要修到極致,都有可能創造出奇跡,只要能制心一處,堅持不懈。世間事,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話說到了這等程度,高庸涵已經完全可以確信,獨笑翁和水窮叟的確對天機門沒有什麼惡意,那麼便可以起身告辭了。這次雖然沒有打聽到多少鳳五的消息,但是收穫也極大,至少對於眼前的局勢,有了十分深刻的認識。這麼多成名已久的修真高手,這麼多隱藏勢力,這麼多恩怨情仇,似乎在這短短的一二十年間,陸續顯現出來。倒底是什麼東西,驅使這些埋藏了許久的隱秘,一下子爆發出來呢?難道是各家各派為了各自的大計,難道是萬仙大陣中遺留的仙器,又或是天下大勢本來就是合久必分,還是魔界在背後挑撥?   獨笑翁和水窮叟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煉製出銀龍符靈,破解掉靈胎中的禁制,而且壓根就沒有給自己攬那麼多的責任。不過他們的眼光很準,而且看的很深,一眼就看出了高庸涵心事很重,轉念一想就釋然了。一個可以為了師門,為了異族的普通生靈,就能置生死於不顧的人,可以想見在他身上背負了多少重任。不錯,以他們兩人的性情和平日裡的為人,是萬萬不會做這些事情,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們對高庸涵的欣賞和欽佩。   這個道理很簡單,這個世上甘願捨己為人的,絕對只是極少數,倒不是說人心不古,實在是說著容易做著太難。但是,幾乎每個人都會希望,在自己危難之際能有人施以援手,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像高庸涵這一類人,可想而知是多麼的難得。獨笑翁和水窮叟只相互看了一眼,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就算不看在鳳五的面上,單憑高庸涵這等心懷天下、急公好義,就應該想辦法幫幫他!   「高老弟,我們如今被困於此,別的也幫不了你什麼。玄元宗和天機門的法術高深莫測,這是世所公認的事情,我們自然不便班門弄斧,唯一拿的出手的不過是一些小東西,還望你不要見笑!」   獨笑翁忽然有此謙恭的表白,在高庸涵來說頗感意外,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感動之餘連連拱手:「兩位大哥,我——」   「高老弟不必如此!」水窮叟擺了擺手,微微笑道:「我們兩人是什麼脾氣,自己心裡清楚得很,一輩子得罪了多少人數也數不過來。但是說句托大的話,這百八十年,能被我們兄弟看得起的,不過寥寥可數的七八個人而已。說實話,我們雖然但癡長你一百來歲,若論心境卻自歎不如,至少你的胸襟氣魄,就是我們所佩服的。所以我們決定盡自己所能,幫你煉製一兩樣法器,你看如何?」   「兩位大哥如此厚愛,當真是感何可言?」這是固所願耳不敢請耳的好事,就連審香妍都大為興奮。   「高老弟,我剛才看見你有一件護甲,可是你自己煉製而成的麼?」獨笑翁對那件褐紋犀甲頗感興趣,看見高庸涵點頭應承,當下率直說道:「不過我觀之尚有不足,可否拿出來瞧瞧?」   高庸涵二話不說,褐紋犀甲從體內竄出,跟著靈力流轉,整套護甲全部脫落下來,用雙手捧著遞給了獨笑翁。獨笑翁接在手裡,放出神識閉目感受了一下,「咦」了一聲,緩聲說道:「嘿嘿,你這件護甲花樣很多,倒是貴重得很吶!居然是——」   「居然是以靈犀寒鐵為基,內中含有天機門的靈符之力,和鴻鑄天工的法陣護持,可見當初制甲之人花費了一番苦心。嗯,內中還有異獸的軀殼?不對,應該是七蟲族人的軀殼!這兩樣材料,你用靈胎陽火之力,按照我們精鑄鬼工的煉甲秘術煉製而成。這煉甲術和我們的路子一模一樣,應該是鳳師道那個老傢伙傳給你的,這個老不死的,當年可是答應過我不會外傳,我才交給他的,哼!」獨笑翁這番話夾七雜八,嘮嘮叨叨,卻猜的八九不離十,單只這份本事,就令高庸涵大為欽佩。獨笑翁續道:「也不知是你運氣好,還是天生與雷電相通,居然利用天雷之力,將少量的銀顰玄鐵熔化於其中。這份心思雖然巧妙,但是卻毫無章法,這麼做簡直是暴殄天物!」   高庸涵聽得眼睛都直了,獨笑翁只是隨手這麼一試,就如同親眼所見,說的頭頭是道,一代機關學大師果然名不虛傳。   「嘖嘖!」獨笑翁邊說邊搖頭,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數落道:「這些材料雖說都不算太貴重,可是對於尋常修真者而言,已經是很不錯的材料了。而且天機門的靈符,和鴻鑄天工的法陣,再加上我們精鑄鬼工的煉甲術,無一不是煉器的上乘之法。結果卻給你揉到一起,弄得亂七八糟,連一半的功效都沒發揮出來,簡直是胡鬧!」   高庸涵哪裡還敢答話,惟有報以苦笑,其實這也是他自己不肯說的緣故,既然做的不好,有再多的理由也沒用。要是獨笑翁得知,這是高庸涵生平第一次煉器的結果,恐怕會驚得連下巴都掉在地上。哪有第一次煉器就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弄得這麼複雜,也不怕遭到反噬。莫非真的如俗語所說,無知者無畏麼?   「高老弟,你這件護甲問題太多,就交給我處置吧!」獨笑翁最見不得這種暴殄天物的作法,尤其還是用自己的煉甲術煉製而成,那就更加不能容忍了。這句話雖說是詢問,但是卻有著一股不容反對的霸道,說完也不等高庸涵回答,一縷烏光彈向天空。周圍的景像一陣扭曲,那些奇峰怪石、幽谷流泉、四時交替的美景瞬間消失,周圍呈現出一派荒涼,四人一馬轉瞬回到了茫茫戈壁。   「你個矬子,性子老是這麼急,真正氣死我了!」水窮叟忍不住開口大罵,身下的那股清泉,隨之變得混濁不堪,滿是泥沙。原來,水窮叟自來到西嶺戈壁之後,始終覺得不自在,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九天聚雷大陣附近找到了一點水源,不過這些水充其量只比泥漿好一點。忍無可忍,才極力修建了那重幻境,雖說水質並無什麼變化,但是心裡的感覺總是好了許多。這時獨笑翁突然撤掉幻境,看見如此污穢的水流,難免有觸目驚心之感。   可是獨笑翁毫不理會,雙手一拍,從地底突然湧出數十個機關傀儡,在四周接連插下數十根細小的鐵柱,布下了一座法陣。   「高老弟,天機門和鴻鑄天工的機關、陣法之學,均有獨到之處,乃是世間絕學,不過並不適於煉器。而靈犀寒鐵雖然難得,但是已有了銀顰玄鐵,難免太過重複,乾脆棄而不用。所以你這件護甲,我要拆了重新煉製!」   獨笑翁口上說著,手上也沒停,一道道符篆打進護甲裡面,就見原本堅硬柔韌的護甲,一下子縮成了一團。跟著,獨笑翁一個人走進法陣當中,揮手撒出數十個符靈。符靈漂浮在法陣上方,配合著一陣晦澀難懂的法咒,在空中不斷排列成符篆的模樣,漸漸地,法陣上空聚集了大團的雲霧。   煉器之法有很多種,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靠自身的修為,一類是借助外界的天火、雷電等。雖然兩者所用的靈力不同,但是單就過程而言,卻相差無幾,都是將採集來的材料熔化,然後將符篆、法陣、靈符等注入其中,至於出來以後倒底是什麼樣子,則純粹看個人的眼光了。高庸涵雖說於雷電別有領悟,然而卻不大不懂得如何借助這股外力,此時一看就知道,獨笑翁是想借助天雷煉器,當即睜大了眼睛仔細觀看。   雲霧愈來愈濃,四周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獨笑翁身在法陣之中唸唸有詞。忽然抬手一指,一條銀龍從雲霧中竄出,張嘴就是一道霹靂砸在護甲之上,護甲發出一聲悶響,忽然飛到半空,放出耀眼的銀光。獨笑翁又是一指,那銀龍盤旋而下從護甲上掠過,一道更加粗大的閃電劈到護甲之上,護甲上的銀光突然凝結成一個光球。一道烏光倏地飛出,瞬間將那團光球給收了,隨即飛回到獨笑翁手中。高庸涵看的真切,那團光球應該就是銀顰玄鐵,而烏光則是被自己破了護身的臨星冕影。   收了銀顰玄鐵,獨笑翁猛地躍到半空,站到那條銀龍頭頂,雙手環抱,暴喝一聲吐出一口紫氣。這下連審香妍都看出來了,獨笑翁為了煉製這件護甲,甚至不惜吐出本命真元之力。紫氣沒入雲中,雲霧中無數條細小的天雷閃電憑空落下,全部彙集到那些鐵柱上面。接著數十道粗如兒臂的閃電,從鐵柱頂端噴湧而出,將護甲層層包裹起來。一時間,護甲紅光大盛,並伴隨著連綿不斷的炸響,似在抵禦雷電的侵蝕。   「咦!沒想到這些靈犀寒鐵竟然如此堅固,看來當日煉器之人修為不低啊!」水窮叟在一旁自言自語,高庸涵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師父,因為最初那件迴紋犀甲正是權思真人所制。   這時,響聲漸漸平息,獨笑翁手臂暴漲,一把從護甲中扯出一團寒鐵,隨手扔給了水窮叟:「冷老頭,這團靈犀寒鐵曾被天機門的高手煉製過,殊為難得,你乾脆也給那個小丫頭做一件衣衫吧!」   水窮叟見獵心喜,哈哈一笑,接過靈犀寒鐵,縱身躍進法陣之中,如同搓軟泥一般將寒鐵反覆揉捏,向審香妍問道:「丫頭,我給你做一件水月繡裙如何?」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此行有此收穫,審香妍當真是喜出望外。   獨笑翁和水窮叟雖然都是借助天雷之力,但是煉器之法卻各不相同。   靈犀寒鐵被剝離出來,只剩下一團紅光,獨笑翁揚手將臨星冕影和銀顰玄鐵拋出,一同融入到紅光之中。隨後不斷驅使銀龍,以天雷至剛至陽之力,將其揉合到一起。伴隨著低沉的法咒,一道道天雷彎曲成各種符篆,不斷地劈到護甲之上,聲勢驚人。在電閃雷鳴中,紅光、烏光、白光交織在一起,竟然漸漸變成了淡淡的鎏金色。   水窮叟那邊則是另外一番情景。一個人就靜靜地站在法陣當中,慢條斯理地搓揉著靈犀寒鐵,偶爾才有一條條細如游絲的閃電,從指尖輕輕劃過。只是越往後,週身的水氣越盛,到最後整個身影都被水氣籠罩,完全看不清他在做什麼。   兩人一靜一動,一陰一陽,卻都是借助的天雷之力,令高、審二人大開眼界。尤其是高庸涵,一直以來都注重自身的修為,卻不知還可以這般借助天地之威。這次煉器,於他日後的修行,也有極大的助益。   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猛地傳來一聲龍吟,獨笑翁和水窮叟雙雙躍出法陣。雲霧淡然消散,那些傀儡再次鑽出,將鐵柱帶回到地底,四周又恢復成茫茫戈壁,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成了!」兩人手中各自拿著一件護甲,分別遞給了高庸涵和審香妍。   高庸涵將護甲剛剛接到手中,護甲隨即沒入體內,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這件護甲既陌生又熟悉。正在品味,就聽見審香妍連聲嬌呼:「高大哥,這件水月繡裙好漂亮,而且還能隨心意所動,實在是太奇妙了!」   高庸涵抬眼看去,就見審香妍穿著一件水青色的長裙。上身裁剪的十分合體,週身隱隱似有水氣流動,亦真亦幻;群擺薄如蟬翼,上面零星點綴著幾朵銀色水花,水花宛如具有生命一般緩緩流淌。整件長裙清新脫俗,配上她那絕世容顏,就如同待放的幽蓮,令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獨笑翁拍手讚道:「想不到你這次這麼大方,居然把珍藏了多年的水月絲都拿出來了,我當年可是找你要了多次,你都跟要你命似的,死活不肯拿出來!」   「放屁,老子是看靈犀寒鐵對法術沒有作用,才將水月絲加進去的。不然到時候一說是我水窮叟做的東西,卻連粗淺的法術都抵擋不了,豈不墜我的名頭?」水窮叟嘴上兀自強硬,可是眼神中卻充滿了笑意:「你不是一樣,把辛辛苦苦煉製的一個臨星冕影,也給加了進去?」   「嘿嘿!我和高老弟交過手,他的修為不弱,對於雷電有很深的天賦,可惜卻不懂得從天地中汲取所需。我這也是看著著急,才乾脆把臨星冕影給熔了進去。」   兩人的幾句話,令高庸涵和審香妍大為感動。雖然不知道水月絲是什麼東西,但是能被獨笑翁和水窮叟如此看重,其珍貴之處可想而知,至於臨星冕影那就更不用說了。   「兩位大哥,大恩不言謝,總之我一定不負二位所望!」高庸涵一揖到地,審香妍也盈盈拜了下去。兩人不再多說,真正的情意,豈是言語所能表達?所有的感激都在這一拜中,這一拜,拜的心甘情願,情真意切!   到了這一步,眾人的交情已然不同,當高庸涵提出告辭之時,獨笑翁笑問道:「高老弟,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裡?」   「駐木村!」   「你們可是打算去找重始宗的麻煩?」獨笑翁面容一整,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那裡最近出現了一幫子苦行者,情況十分複雜,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趟這渾水!」   「哦?」高庸涵一驚,答道:「我並非想去招惹重始宗,只是想去找一些同門,打探一些玄元宗的事情。」   「駐木村那裡早已沒了玄元宗弟子,你要是真想瞭解玄元宗的情況,倒不如直接上倚剛山真玄觀,找遣雲真人。」   「遣雲真人?」   「不錯,所謂『付與孤光千里,不遣微雲點綴』,便是這遣雲真人!」    後 記   第三卷終於結束了,雖然結尾有些倉促。      自開始創作《九界》以來,這是我寫的最吃力、最痛苦,也是最累的一卷,尤其是高庸涵從龍門鎮出來以後的內容,一度使我萌生了畏難的心理。我甚至在前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很難繼續下去了,儘管我明白只要渡過這個階段,就會好起來。   這裡面的原因很多,有外部的,也有內部的。   先說說外部的吧!最近的雜事很多,因為我最近要成家了,這對於我以及我的親朋好友而言,當然是一件喜事,但是對於寫作而言,影響自然也不小。就像最近幾個週末,有不少讀者朋友都在抱怨,怪我沒有更新。其實有過此類經歷的朋友,對此一定深有體會,這裡無須多言,沒有能及時更新,總歸是我做的欠妥,所以只能盼大家能夠多多體諒!   再說說內部原因吧!首先我得承認,我遇到了第二次瓶頸,而且比年前的那一次更加令我煩躁。這是因為,第一卷和第二卷的內容,就我本人來說,無論是場景,還是打鬥的情景都十分奇幻,而且對於人物以及故事情節的刻畫,都應該說把握的還不錯。這自然使我對第三卷有了更高的要求,總想在情景和情節方面,寫出更巧妙、更玄幻的內容,這麼一來無形中就增加了許多難度。這不是讀者強加給我的,而是我自己給自己提出的要求。在第一卷中,自從高庸涵闖入焚天坑之後,各種充滿想像的場景,以及令人熱血沸騰的打鬥場面此起彼伏,可以說,整個後半部分都是高潮迭起。第二卷,我有意識地將情節鋪陳開來,於是出現了平淡的開篇,而後通過墨玄莊、幽冥界和天機峰三場爭鬥,將整個太河源展現出來。至少我收到的讀者看法,對於前兩卷的評價,都比較高。而我在第三卷的內容中,總想著再寫出不同的法術、法器,出現不同的玄幻場景,但是這一點很難。在這一卷中,幾個精彩的部分當中,除了開始時高庸涵與碧影一戰,比較出彩以外,說實話,後面的幾場打鬥,我都覺得不甚滿意。像和鳳勻閒一戰,以及後來在亂石坡底下的山洞,在天雷峽谷以東的九天聚雷大陣,這三段內容,我真的不太滿意,因為沒有寫出新的東西,終究還是流入俗套。這在我,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其次,隨著故事的發展,除了不斷出現的法術、法器、異獸,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種族、門派和人物,這必然導致線頭越來越多,關係越來越複雜。這就牽扯出一個很難辦的問題,為了逐步交代清楚相關內容,必然會出現大量的介紹性文字,這難免會使得精彩的打鬥以及奇妙的構思,所佔的比重相對降低。我只能盡可能將各個種族的來歷、歷史等內容,有機地穿插進去,盡量不影響到大家的閱讀興致。在第三卷,為了介紹種族和門派的一些狀況,我不得不花費了相當多的筆墨,關於這一點我頗為擔心,怕一些讀者會厭煩這種陳述性文字。對於這個問題,我曾經和幾位朋友交流過看法,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些內容都是不可或缺的,必須要交代清楚。我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把這些東西寫成歷史,這就需要在文字上有極高的技巧。隨著場面鋪的越來越大,這種要求必然會越來越高。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無論是哪一本小說,哪一部影視劇,在情節上都是起起落落,有高峰有低谷,惟有低谷才能襯托出高潮部分。最重要的,是要做到鬆弛有度!   最後,得說說一件難於啟齒的難處,雖然這個難處對於許多讀者而言,遙不可及。   寫作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寫一部數百萬字的長篇。我想凡是有過創作經歷的朋友,一定對此深有感觸。在剛開始動筆的時候,充滿熱情,而且狀態很好,一天寫個七八千字不在話下。隨著字數的累積,情節的展開,這種狀況在兩三個月以後,會慢慢趨於平淡,這時雖然在文字駕馭方面日益嫻熟,但是那種熱情逐漸被理智所替代。再往後,每天枯守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四五個小時,絞盡腦汁寫出三四千字,此時已經有了負累之感,每日寫完一章都像是完成了一個難題一般。這時,已經生出了一種惰性。   這種惰性,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應對的,我只能不斷給自己打氣,一再告訴自己,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曾經同一些作者朋友談過這一點,大家有一個一致的觀點:這種情況下需要一些實質性的鼓勵。那麼,什麼才叫實質性的鼓勵呢?最主要的,是讀者朋友的書評,和類似於出版、簽約之類的運作!   還記得曾經看到一些朋友的書評,寫的很中肯,篇幅也不錯,每當看到這些內容,我總是會很認真地看上好幾遍。然後,我會仔細地想一想裡面所涉及的問題,哪些是我所欠缺的,哪些是需要改進的。對於這些朋友,我在這裡由衷地表示感謝!   記得一個作者朋友說過,我們辛辛苦苦幾個小時寫的東西,對於讀者來說用不了幾分鐘就看完了,看完之後回帖的極少,能花十多分鐘寫上百八十字書評的就更少了。其實對於作者來說,讀者的書評,非常重要!這裡,我所說的書評是指有實質內容的書評,而並非簡簡單單的「不錯」、「還好」、「頂」之類,更不用說一堆毫無意義的字母、亂碼,和拼湊在一起的漢字了。   既然說到了出版、簽約的事情,那就順帶說一下,有一個對於我來說很好的消息,《九界》的實體書就要出版了!不敢奢求能得到大家的認購,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幫忙推薦一下吧!至於有些朋友擔心的簽約一事,至少目前我還沒有具體去考慮,雖說有幾家網站找到我,想要簽下《九界》,但我還是想過些時日再說,這一點,我應該做的還算厚道吧!   說完了最近一段時間,為何出現了這麼多不太好的狀況,再說一說下一卷的構思吧!到目前為止,《九界》總共寫了三卷,共計六十萬字。自從第三卷開始以後,有心的讀者一定會發現,我每章的字數比之前兩卷都有所增加,從以前的三千出頭,到現在每章都在三千六、七。這個速度差強人意,但是小說的進展卻有些滯後了。因為按照計劃,第三卷寫完之後,高庸涵應該已經有相當的經歷了,但是到第三卷結尾,才僅僅完成了提綱的三分之二。這樣下去,我粗粗算了一下,不要說三百萬字,就是再多一百萬字,恐怕也很難完成提綱規劃的內容。   我寫作喜歡按照已有的框架來寫,那種寫到哪兒算哪兒的寫法,是我不能接受的。因為隨意性太大的話,估計會出現許多硬傷,所以我一直在告誡自己,一定要完成設定中的內容。我一直想把《九界》世界,完整地展現給大家,這是我寫作的一個很重要的初衷,始終都不會變的初衷!為了能在計劃的規模和時間內完成《九界》,第四卷將加快進程,不會再像前三卷那樣,在一個地方就停留那麼久,在一個細節上就糾纏那麼多。不過大家也不必擔心,邏輯和情理一向是我所看重的,再者說了,情節上進度加快,並非偷工減料,內容會同樣的精彩!   這一篇後記,更多是將這段時間的寫作狀況做一個總結,反而於小說本身說的不是很多。雖然有點亂,不過先這樣吧,以後如果有心情的話,再和大家談談具體的情節,以及當時的構思。   是為記!    第一六九章 索橋      站在寒索橋邊,看著橋頭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的絕壁,不禁令人生出一種峰擎日月的畏懼。據說,在朔金界時,倚剛山高足有十萬八千里,後來九界坍塌之後,雖只有極少的一部分墜入厚土界,但是望之也卓立千仞、撐持天地了。   在智行一的《九界風物通志》當中,對於倚剛山的高、險、奇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倚剛山山勢之高,在中洲大陸首屈一指,尤其是烈蕩峰,和天塹山脈的天絕嶺,被譽為當世兩大奇峰。倚剛山山崖之險,是由於許多山峰都是倒懸於半空,之間全憑索鏈相連,連蒼猿、飛鳥都無法涉足。至於一個「奇」字,卻全是因為奇勢迭出、怪石森然,山麓之崖遠混天碧,鹹會於層層雲海之巔。   極目望去,腳下是重巖疊嶂,山腰以下全是宛如流水般的雲霧茫茫,遠處是若隱若現、飄渺難尋的奇峰。陽光灑在雲海之上,如同塗抹了一層金色,令人胸懷為之開闊,這等奇景竟是恍如仙境一般。   高庸涵第一次踏上倚剛山,胸中情不自禁生出一股豪邁,驚訝之餘忍不住讚道:「源石族人性情粗豪,這倚剛山卻集秀美與雄奇於一身,當真是令人想不到!」   「我原以為懸空島和星河嶼,已是世間最美的景致,卻不料倚剛山另有一種雄渾,我實在是難脫井底之嫌了。」審香妍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秀目中異彩連連。   自從辭別獨笑翁和水窮叟之後,高庸涵倒底還是放心不下,與審香妍一道悄悄去了一趟駐木村。輕霜的腳程很快,而且蹄鐵是獨笑翁奉送,四足翻飛,只用了不到兩天就到了旭日原。在旭日原,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在一處綠洲旁找到一處村落,不過村子裡住的卻是一幫蒙頭赤腳的苦行者,根本沒有任何重始宗和玄元宗弟子的身影。原本還想打聽一番,可是那些苦行者對兩人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說有些敵視,無奈之下只得作罷。   苦行者的來歷頗有些令人歎息!玄明盛世期間,出於各種原因,對於玄元、重始二宗的某些做法心懷不滿的修真者,以傳承自家道統為名漸漸聚集在一起。初時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時間長了便演變為今時今日的形象,他們對外自稱是行走世間的苦修之人,後來被人稱作苦行者。苦行者是這麼一種來歷,當然會被修真界所排斥,不過他們對此倒看的很開,並不爭執,依舊我行我素,不以為意。   任何一個門派,都難保門下不出什麼險惡之徒,更何況苦行者這種極其鬆散的組織?苦行者中的成分十分複雜,什麼種族的人都有,這麼一來難免良莠不齊。後來一些犯下惡行、或是叛逃師門的修真者,走投無路之下也多混跡其中,這就使得苦行者在世人中的口碑,愈發地惡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到了近幾十年,苦行者與所謂的正派之間,關係越來越緊張,由最早的相互冷漠發展到相互鄙夷,甚至敵視。   高庸涵不知道這些苦行者從何而來,又為何聚集在駐木村,但是他並不打算、也不想去瞭解。既然沒有任何收穫,索性直接趕往倚剛山,拜訪真玄觀。   從西嶺戈壁的最北端出海,乘坐海船橫渡瀚風洋,經過半個多月,到達中洲大陸。在餘暉渡下船以後,又改乘小舟到了夕州。夕州位於浮雲巔的西面,本是大衍國前往南洲大陸的必經之路,以前曾是大衍國的重鎮,不過如今面目全非,早已成了異族盤踞的地方。高庸涵不願多事,騎著輕霜一路行來,只在途中的集鎮上採買一些乾糧,並不住宿,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反正兩人都是修真之人,就算夜宿於山野之中,也沒什麼大礙。   這麼一路北上,過潯夕河,在一處名為離亭的古驛憑弔了一番,然後日夜兼程,在九月底趕到了倚剛山腳下。倚剛山浮於半空,原本並沒有通路,源石族當初為了南下收集靈石,窮數年之力以巨石堆出了一道山脊,這才有了一條山路。山路十分險峻,所幸輕霜神駿異常,兩人沒費多少力氣便到了寒索橋邊。   說來也怪,在倚剛山之外的地方,如西嶺戈壁、夕州等地,遇到的源石族人雖然性情直爽,但是對於外族之人總會有意無意間流露出幾絲戒備。倒是踏上倚剛山之後,所遇的源石族人,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把守門戶的士卒,均大度且好客,令高、審二人大為感慨。想來定是倚剛山的源石族人,接觸的外人並不多,所以沒有受到外界太多的干擾,仍保持了豪爽、淳樸的本性。而那些常年在外的源石族人,由於對世事體會較深,反而生出了許多心計,這其間的得失,實在是很難說的清。   其實自九界坍塌以來,九大種族驟然相遇,相貌體態、生活習俗、文化背景都大為不同,自然不可避免地會產生許多碰撞,碰撞的結果無論是好是壞,彼此都會受到他人的影響。這就牽扯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各種習俗、信仰乃至歷史文化的交匯,倒底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對於這個問題,高庸涵曾和葉帆有過極其深刻的交談。   按照葉帆的說法,如果沒有九界坍塌的天災,厚土界當然還是人族的天下,儘管人族內部也是紛爭不斷,但是總不至於出現事關種族存亡的危險局面。尤其是盛世呈現衰敗的那幾年,山雨欲來、暗流湧動的局勢,無論是哪一族只怕都會感到分外擔憂。因為在這種局面之下,想要獨善其身幾乎不可能,而一旦捲入到紛爭之中,不知又會死傷多少性命。所以在葉帆看來,如此多的種族全部擠在厚土界,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只能寄希望再出來一位聖人,又或是各族各派坐下來,劃出一個章程,大家按照約定行事,才能避免出現大的危機。   高庸涵的看法略有不同。他認為,自九界坍塌以來,各族間雖然發生了無數次的紛爭,但是也未必全是壞事。為什麼這麼說呢?自天地間有了生靈之後,尤其九大種族,哪個不是逆天而行?單只修真而言,便是如此,更不要說在各族的發展歷程中,傷了多少無辜生靈的性命,打破了多少自然界的平衡。這麼多種族聚在一起,只要能維持一個大體平衡的局面,無形中便會形成一種制約,同時也能促進各自的發展。所以,只要能有人統籌全局,比如說像玄元、重始二位道尊那樣,各族之間並非無法和諧相處。   兩人的觀點出入較大,但是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雖則看法不同,卻也算是殊途同歸,總之還是希望能天下太平。其後兩人笑道,看誰能做到這一步,儘管這只是一時的戲言,但絕對算得上是相互勉勵之詞。不過後來的事態發展,終究沒能如願,各族之間的猜忌也越來越深。只是在遇到這些淳樸的源石族人,高庸涵才回想起當日的情景。逝者已矣,而生者果真走上了這條路,任誰恐怕都說不清裡面的道理。   不過這些感歎來得快,去得也快,高庸涵畢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好漢子,很清楚自己該做的事情。既然一路走來,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當下一牽輕霜,順著寒索橋朝前走去。   寒索橋嚴格說起來,只是一條鐵索,看上去與靈犀寒鐵有幾分相似,不過從品相上來說,要略遜一籌。鐵索上每隔三丈便橫貫一條青石板,青石板長七尺寬四尺,十分的工整,就這麼一直延伸到雲霧之中,不知倒底會去往何處。這座橋太奇特了,奇特的令人咂舌,走了幾步,高庸涵才想通,為什麼青石板會每隔三丈才鋪一塊,那是因為源石族人的步伐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丈。   這麼佈置,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異族的行動,至少還從沒聽說過哪個異族,曾攻進倚剛山。而浮雲巔的擎蒼古道,雖然是在懸崖峭壁上開鑿出來的,但是比起寒索橋來,差了可不止一點半點。而且這座橋還有一個很危險的佈置,橋身兩側居然什麼防護的東西都沒有,走在橋上,除了要一截一截地躍過去,還得抵禦山間不時襲來的山風。山風初時並不大,但是越往深處便越猛烈,想來只有源石族那等沉重的身軀,才會對山風無所畏懼。種種巧妙的設置,完全是一副易守難攻的態勢,如此細膩的心思,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這是源石族人所能想出來的。   雲霧之中,目力所及充其量不過一、兩丈,連下一塊青石板在哪裡都看不清楚,加上山風吹得橋身來回晃動,由此可見寒索橋險到了何種程度。橋下的深淵倒底有多深,恐怕沒幾個人知道,但是從這上面摔下去,就算是修真者只怕也很難生還,這等天險要是換作尋常人走在上面,只怕嚇都嚇死了。   寒索橋很長,兩人默默盤算了一下,足足走了十餘里,才透過雲霧隱約看見了山崖的模樣。從寒索橋的坡度來看,這裡比起剛才那處山崖,只怕要高出數百丈。又走了兩里,雲霧終於漸漸散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好大的山崖。從寒索橋上望去,根本看不到頭,粗粗估算了一下,方圓至少在百里之上。   眼看還差三十餘丈就要踏上對面的山崖,到了此處橋突然「斷」了!其實也不能說「斷」,只是鐵索上的青石板突然沒了,這一下就有些麻煩了。以高庸涵和審香妍的修為,這三十餘丈也不是什麼問題,只是輕霜就過不去了。說實話,這麼朝夕相處了一個來月,兩人和這匹馬的感情已經很深,當然捨不得把馬留在橋上。無奈之下,只得朝對面喊了一嗓子。   對面駐守了數十個源石族的武士,早就看到了高、審二人,聽到兩人呼喚,其中一人走到山崖邊問道:「你是什麼人,到倚剛山來做什麼?」   「我是玄元宗弟子,欲前往真玄觀朝拜祖師!」此時此地,當然不可能說出任何有關天機門的話來,況且這麼說也並沒有錯。光明磊落自然是好的,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需要審時度勢,如果一味的實話實說,那只能說是愚笨了。   果然,此話一出,另一個人驚呼了一聲,隨後大喝道:「放行!」    第一七零章 石魂      隨著這聲大喝,一根粗大的石柱緩緩放下,石柱的頂端剛好搭在最後一塊青石板上,兩人一馬順利地上到了對面的山崖上。一回到地面,心裡踏實了許多,幾名源石族武士迎了上來,當先一人身形略顯矮小,體內的異光潔白如玉,顯然是玉石部落中人。那人揮了揮手,一陣鐵索攪動的聲音傳來,石柱重新收了回來。   「我叫玉南城!」那人的態度很溫和,顯得謙恭有禮,沒有一般源石族人的那種粗俗,一臉笑意地問道:「兩位如何稱呼?」   「我姓高,叫高無庸,這位是我的師妹審香妍。」高庸涵在龍門鎮石城之中,曾與鐵洛酋有過交談,知道目前源石族內部的關係十分微妙。尤其在倚剛山,大致以山巖、玉石、鐵紅三個部落為基礎,隱隱然分出三股勢力,而彼此之間對待天機門和玄元宗的態度,則大相逕庭。此時身處倚剛山,當然得小心謹慎。他不知道這個玉南城是何態度,是否聽說過「高庸涵」三個字,當聽到對方詢問姓名之時,靈機一動,腦海中閃現出「無庸」兩個字,便順口答了出來。   無庸其實是高庸涵的靈胎,當日被墨魘擊敗魂歸地府,無庸曾闖入九幽冥瀑尋找自己的魂魄。後來在地府中另有一番遭遇,幸得那神秘的老者搭救,才得以死而復生重返人間,不過地府中的經歷也忘的乾乾淨淨。此時陡然閃現出的這個名字,令高庸涵感受到一種異樣的親近,隱隱覺得似曾相識,可是再仔細一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惟有作罷。   「原來是高先生和審姑娘,失敬失敬!」玉南城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笑道:「這幾年,像二位這麼年輕有為的玄元宗弟子,是越來越少了,到真玄觀拜祖的更是寥寥無幾。兩位遠道而來,這份心思可當真難得!」   從這句話中,高庸涵很清晰地聽出,眼前這個名叫玉南城的源石族人,似乎對兩人的身份還有些懷疑。說的也是,玄元宗自目桑失蹤、拓山殞命之後,被重始宗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連一些修真門派,對玄元宗也漸漸失去了應有的恭敬。這些年來,玄元宗在各地的道場、道觀日漸荒廢,一些門人弟子銷聲匿跡,像他們二人這般行為,的確有些不尋常。看來,玉南城心思細膩、精明幹練,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之前就聽說過,倚剛山真玄觀,乃是拓山老宗主歸隱後的潛修之地,所以我們兄妹二人一待修為略有小成,便相約前來拜祭祖師!」這句話說的很巧妙,借祭拜拓山之名,將玉南城的試探輕輕巧巧地化解掉。話中還有意迴避了審香妍的身份問題,並沒有直言她也是玄元宗弟子,不過言下之意卻很容易令人產生誤解,認為兩人都是玄元宗門下。   之所以要暫時隱藏審香妍的身份,是因為高庸涵從玉南城的試探中,察覺出了幾絲不妙。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麼事情,但是頂著玄元宗弟子的名號,至少在倚剛山範圍內,不會輕易受到什麼危害。   玉南城看看兩人神色如常,微微一笑:「拓山老宗主是我們源石族了不起的英雄,兩位既是他的後輩,又是專程前來祭拜,便是我們的客人,」跟著一伸手,正容道:「兩位這邊請!」   兩人跟在玉南城身後,沿著盤旋而上的山路,上到一處石台,又過了幾道石樑,轉過一座小山,來到一處村落。入目之下兩人大感詫異,這個村落,竟然不像龍門鎮的石城那樣,是用大石板圍出來的,而是完全參照人族的建築修建,甚至有飛簷雕樑、斗拱懸頂。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建築都十分高大,至少是普通人族房屋的三四倍。最為奇特的是,村落四周居然種植了幾株花木,平添了一分秀麗。   如果單是在倚剛山見到人族風格的村落,也還罷了,因為龍門鎮中的那些客棧酒樓,便是形態各異,什麼族的建築都有。奇就奇在這幾株花木之上!花不過是最常見的名為紅掌的野花,在夕州隨處可見,樹也是如此,不過是幾根柳枝插活之後的細柳,但就是這紅掌、細柳令人稱奇!   倚剛山自墜落到厚土界之日起,就全是光禿禿的岩石,沒有一粒沙土,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草木。起先大家只是對此感到有些奇怪,以為純是地理使然,並沒有往別處想,直到後來的石魂之戰爆發以後,才知道倚剛山為什麼會寸草不生。   天歷三百三十二年的石魂之戰,挑起了第一次厚土界大亂,起因便是源自石魂被盜一事。當時,駐守夕州的大衍國上將軍鐵梁,不知為何,親率習練過天機門法術的精銳之士,潛上倚剛山盜取石魂。結果石魂到手之後卻不慎洩露了行蹤,被源石族人發覺,一場惡鬥下來,手下死了大半,而鐵梁則安然退回夕州大營。源石族大怒,以拓山為首的山巖部落率先發難,一舉攻克夕州,進逼浮雲巔。   此後戰事愈演愈烈,鳳羽族和千靈族也被捲了進來。源石族與鳳羽族聯手,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狂攻浮雲巔,擎蒼古道以及回首崖相繼失守,一時間京師大震。大衍國皇帝,被後人尊稱為世宗的葉行天御駕親征,得天機門以及機關學宗師張道恆之助,總算將危局穩了下來。隨後,由於丹鼎門時任宗主丹婁,被鳳羽族鳳幽部族的十三殺手刺成重傷,部分千靈族人也加入戰團。   出於各自的目的,蘊水族和棲綿族等,雖未直接插手進來,但是卻在背後暗自打算。後來,蘊水族見有機可趁,暗中出手對付天機門,大衍國漸呈不支之勢,不得以用天機閣珍藏多年的頂尖法器——靜陰符,換取棲綿族的援兵。棲綿族族長木蝶如願以償得到靜陰符,於是親率大軍,自嶺南綠海北上橫穿天塹山脈,在太河源淺笑灘出海,登陸夕州後直攻源石族後路。   源石族在九大種族當中身形最為高大,而棲綿族卻是最矮小的一族,單就體形而言,一個源石族人至少抵得上四五十個棲綿族人,勝負似乎不用打就已經很清楚了。倚剛山和嶺南綠海相隔萬里之遙,在此之前兩族從未打過交道,沒想到甫一交手,不支的竟然是如同巨人一般的源石族。棲綿族人均是元木神樹所結的果子化生而來,對於花草樹木天生就有非凡的駕馭能力。他們利用夕州遍地的草木,將其變為一股股籐蔓,利用源石族人體表的裂縫鑽入其體內,將石魂攪碎。這種局面,足可稱得上是天性相剋,源石族敗的一點話都說不出來,浮雲巔的圍也就隨之解掉。   接著,葉行天終於騰出手來,轉頭對付盤踞在回首崖的鳳羽族,而棲綿族則趁勝追擊,跟在源石族人後頭,一路勢如破竹殺上了倚剛山。當時,拓山為了拒敵於門外,毅然將寒索橋斬斷,這才延緩了棲綿族的進攻。可是棲綿族人卻並不因此退卻,因為木蝶很清楚,此次已經與源石族結下深仇大恨,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斬草除根的念頭。拙木台的實力大大出乎了拓山的意料,居然硬生生在兩座懸空的山崖之間,搭出了一條籐橋,如此一來,倚剛山可就危在旦夕了。   不過幸好,拓山與炎焱族焰陽宗的長老火纏龍友善,而火纏龍其時又恰好在倚剛山做客,當此之際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一把天火把籐橋燒得乾乾淨淨。不過火纏龍只帶了幾個弟子,而且其本人也不願過深地捲入紛爭,所以只是守在寒索橋這一頭,與木蝶等人對峙兩邊。而那邊,大衍國與鳳羽族也是不相上下,誰也奈何不了誰,一時間成了僵局。   後來,包括巨擎閣、天機門、究意堂、丹鼎門和拙木台在內,大大小小有十幾個修真門派,因為各種原因也被捲了進來。原本只是中洲大陸烽煙四起,可是隨著戰局的膠著,戰亂逐漸向南洲大陸和北洲大陸蔓延,局勢日漸失控。所幸仙界得知此事後,派出了一位名叫狐晏的上仙,才將這場戰事平息下來。由於事因啟自石魂被盜,故而這一戰被後世稱作石魂之戰。   正是在石魂之戰以後,從棲綿族的嘴裡,大家知道了源石族的弱點,儘管這個弱點只有棲綿族才能利用。也正是這個弱點,大家才明白,為什麼倚剛山上寸草不生,因為源石族人絕對要避免草木的種子落在身上。   以此之故,在這裡能見到紅掌和細柳,高、審二人的詫異也就很正常了。   「二位對此似乎十分好奇?」像這種令來人詫異的情形,玉南城早已經習以為常,緩步走進村子,邊走邊說:「這個村子,是玄元道尊第一次上倚剛山傳道的地方,當年拓山老宗主就是在這裡,皈依了玄元宗。」   「那為何要修成村莊的模樣?」既是傳道之所,理應建道觀或是石碑,這樣才合道理,審香妍忍不住問道。   「呵呵,審姑娘是第一個一張嘴,就詢問這個問題的人。」玉南城頗有興致地回頭看了審香妍一眼,笑道:「通常,無論是哪一族的人,知道這個村莊的來歷之後,都要先對玄元道尊和拓山老宗主,說上一大堆仰慕的話,方才找機會拐彎抹角地問這個問題。即便是沒有開口的,從他們的眼神、臉色中,我也能猜出他們同樣好奇,而不敢問罷了。」   「啊,我這麼問,可不是對道尊他們不敬,只是——」審香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解釋,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到後來細不可聞。跟著扭頭朝高庸涵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開口。高庸涵卻從玉南城的語氣中,聽出了一分讚賞,知道他並無什麼不滿。   果然,玉南城續道:「其實人人都有好奇心,既然覺得奇怪,出口詢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偏偏有許多人,明明想知道原因,卻又裝出一幅恭敬的模樣,說一大通廢話,有什麼意思呢?」   「所以,要是這種人想知道,我一句『不清楚』就打發了。不過審姑娘心直口快,天真爛漫,看來也是性情之人,那麼我就不妨告訴你。」玉南城顯然對審香妍剛才的這一舉動,生出了幾分好感,指著路邊的一座涼亭說道:「兩位先坐一下,我去叫點酒菜過來,咱們慢慢說。」    第一七一章 軼事      酒菜上的很快,居然是正宗的大衍國御膳房口味,酒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對於連月來沒有怎麼吃上幾口合口飯菜的高、審二人,卻是意料之外的歡喜了。   村子裡的房舍雖然十分高敞,但是像源石族人這麼大的身軀,還是裝不下的。玉南城坐在亭子外邊,剛好比亭子矮了一個頭,和高、審二人喝酒聊天倒也沒什麼不便。   「這個村子,因為是拓山老宗主問道的地方,所以叫問道村。」玉南城侃侃而談:「當年,天下大亂,玄元道尊遊歷到倚剛山的時候,還是——」   玄元道尊的來歷十分奇特,他的父親曾是大衍國皇太子,後來由於身陷皇位之爭,最終厭倦了世俗間的爭權奪利,和千靈族的一位女祭司一起歸隱於山野。玄元道尊出生於天歷四百五十三年,據說降生之日天現異象,異香撲鼻天花亂墜,堪比仙人下凡。道尊天資聰穎,自幼便開始修習法術,從其父母親那裡,學到了天機門和丹鼎門的諸多心法,後來更是將其融會貫通,自創若干法門。   玄元道尊起初行走世間,用的是葉無憂的名字,留下了許多行俠仗義的故事,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後來,道尊有感於厚土界常年紛爭不斷,於是在天塹山脈的天絕嶺閉關苦思,打算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將世間的種種苦厄全部消除。天歷四百九十四年,道尊終於頓悟得道,於是四處奔走廣傳教化,而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倚剛山,因為源石族當時可謂是困頓交加。   自從上仙狐晏下凡,很快就查明,大衍國上將軍鐵梁之所以會盜取石魂,完全是鳳羽族羽幽部族族長羽農在背後搗鬼。羽農為了奪取大衍國治下的須彌山,用攝魂術操控鐵梁盜取石魂,設法挑起了源石族和人族之間的戰爭。羽農作為罪魁禍首,被狐晏囚禁了起來,而交戰各方也在狐晏的勸阻下,紛紛罷手退回自己的領地。事情到了這一步,似乎已經結束,就在大家以為可以從此太平,不再飽受戰亂之苦時,平地再起波瀾。   鐵梁由於被羽農暗算,蒙受不白之冤,事發之時成了千夫所指,要不是葉行天念在他忠心耿耿,當時就把他的頭給砍了。不過死罪可免,這活罪卻逃不掉了,被流配到數千里之外的簾川。結果在路經冰沐原時,鐵梁不幸遭到冰精襲殺險些喪命,後來幸虧被蘊水族的修真者所救,帶回了洄漩海。   事態平息後,狐晏不知如何得知了鐵梁的事情,而且非常令人不解的是,他對鐵梁非常看重,竟然要求葉行天下罪己詔,在天下臣民面前向鐵梁賠禮道歉。這在各族眼中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認為狐晏是小題大做,葉行天自然也就敷衍了事,不料卻招來了狐晏極大的不滿。與此同時,鐵梁在被送往簾川的途中,意外死去,一時間流言大盛,都說是葉行天殺人滅口以絕後患。狐晏聽聞後大怒,決定嚴懲大衍國。   上仙發怒非同小可,天機門、丹鼎門等修真門派自然是百般求情,可是卻沒有任何效果,事情一時陷入僵局,接著又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嶺南綠海的棲綿族,為了元木神樹而大肆屠殺狂莽族,因此與詭門發生了極其慘烈的衝突。此外還有諸多糾纏不清的紛擾,令狐晏益發不耐煩,終於萌生了重塑厚土界的想法,於是自立為原界帝君,要一統天下。   可是原界帝君的種種舉動,反而使得本來已經平息的厚土界,再次陷入到混亂之中。而這一次的規模,遠勝從前,就連一直獨善其身的御風族和炎焱族,也被捲了進來。後來,更是在原界帝君的策動下,包括詭門在內的幾大修真門派,齊聚熔海崖寥廓熔城下,爆發了九界坍塌以來,最大規模的修真者之間的廝殺。其慘烈的景象,至今仍讓許多適逢其會的修真者膽寒不已,而寥廓熔城一戰,也使得好些門派死傷慘重。   可是任誰也沒想到,沒過多久,原界帝君突然失蹤,事先連一點徵兆都沒有。被帝君一直打壓的人族、棲綿族和炎焱族等,總算是鬆了口氣;而一直在他身邊作威作福的詭門,則遭受了滅頂之災,至於蘊水族上善樓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退回到洄漩海。厚土界由此進入到戰國爭雄的局面,此時是為天歷三百九十一年的大勢。   在原界帝君橫行的二三十年中,源石族作為馬前卒,幾乎參與了所有的爭鬥,損失自然不小。到了群雄爭霸時,所遭受的損失更大。由於拓山的親傳弟子壑山,在駐守西嶺戈壁雷神堡時誤信人言,擅自潛伏在夕州離亭一代,伏擊了路經此地的大衍國皇太子一行。結果卻誤殺了同行的一位棲綿族人,惹來棲綿族嚴厲的報復,壑山更是在其後不久,被木蝶親手格殺。隨後,棲綿族第二次圍攻倚剛山,所幸拓山在吃了一次虧以後有所準備,才不至於手忙腳亂,固守在寒索橋內端。不過,由於棲綿族的圍困,源石族在外地採集的靈石,很難運上倚剛山,這對於巨擎閣來說影響十分巨大。   就在雙方對峙之時,一位自稱玄元真人的修真者突然出現,為兩族化解恩怨。   「原來,玄元道尊最初是叫玄元真人。」聽了這麼久,終於說到了正題上,不過前面一段有關原界帝君的故事,審香妍倒也聽到津津有味,點頭道:「這『道尊』的稱號,一定是他的弟子上的尊號!」   「原來,這位審姑娘並非玄元宗弟子!」玉南城細細回想了一下,高庸涵先前說過的那些話,這才發現是自己誤會了,當下大有深意地看了高庸涵一眼,微微笑道:「高先生能言善道,玉某人佩服、佩服!恕在下眼拙,請問這位審姑娘出自何門?」   高庸涵心中暗暗搖頭,審香妍天性不擅作偽,這麼快就洩露了身份,倒也不能怪她。既然被看了出來,就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索性直言相告:「玉先生心思敏銳,我同樣是深感佩服!不錯,我這師妹乃是丹鼎門門下。」   「哦,原來是丹鼎門弟子,失敬,失敬!」玉南城朝審香妍一拱手,神情中看不出有何不快。   審香妍回了一禮,謙聲道:「不敢,不敢!因為貴族與人族一向不和,我高大哥是怕我這身份多有不便,倒不是有意欺瞞,還望玉先生不要見怪!」   「哈哈哈,言重,言重!」玉南城笑道:「源石族這麼多年來,的確和不少種族、門派結怨,不過我們一向恩怨分明,兩位既是來祭拜拓山老宗主,便是倚剛山的客人。對於客人,我們從來都是以誠相待,所以兩位大可放心!」   「那倒是我兄妹二人失禮了!」高庸涵當即起身,一揖到地。   玉南城一邊還禮,一邊說道:「何必如此多禮?這我可擔當不起,再說了,不是說不知者不罪麼?」   這個玉南城談吐雅致,通情達理,與先前見過的巨磷川、鐵洛酋等人大為不同,高庸涵和審香妍頓時對他大起好感。重新落座後,三人對飲了一杯,玉南城繼續說道:「當日玄元道尊到了倚剛山之後,第一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木蝶,設法說服他撤兵。過了幾日,也不知玄元道尊用了什麼手段,木蝶果然退去,自拓山以下都鬆了口氣。接著又找到拓山,打消了其為弟子壑山報仇的念頭,繼而施展神通,將斷了一百餘年的寒索橋重新接了起來。這麼一來,源石族上上下下,對玄元道尊感激不已,拓山更是在見識了道尊的通天神通之後,敬服萬分。   「隨後,玄元道尊就在這裡開壇說法,教化人心。」玉南城指了指四周,神色中自然而然流出出一種嚮往:「開壇之日,許多人慕名而來,這小小的山頭擠得滿滿當當,可謂是盛況空前。當時一尊金蓮寶座憑空而現,道尊高坐其上,四下裡檀香瀰漫,一道祥光從天而降,將整個山頭籠罩在一片潔淨之中。說法之時,空中隱隱傳來黃鐘大呂之聲,最後居然有諸路神仙的法身守護。實為倚剛山千年來,從未有過的盛會!」   遙想玄元道尊當日的寶相莊嚴,高、審二人也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說法完畢之時,包括拓山老宗主在內的許多人,都心生嚮往,一心皈依道尊門下。也正是那日開始,才真正有了玄元宗。而幾天之後,我們就想在原地建一座道觀,可是卻為道尊給阻止了。」   「我明白了!」審香妍一幅明瞭於心的神情,俏臉微揚:「道尊一定是不想你們流於形式,徒重虛表,要是沒猜錯的話,後來分佈各地的玄元宗道觀,一定是道尊飛昇之後修的。」   「哦?」玉南城訝然動容,不禁對審香妍刮目相看。他曾適逢其會,知道玄元道尊不重形式,注重心性的修行,尤其看重起心動念,講究對「道」的體悟。這些才是道尊真正想要告訴大眾的道理,至於那些法術、法訣以及心法,反而是細枝末節的東西。可惜這些年來,就連玄元宗門下弟子,都忽略了道尊正本清源的著述,轉而全心習練門中的各種法術。審香妍能有此言論,當然會引起玉南城的好奇,於是問道:「審姑娘對於這些往事,可曾聽人說起過麼?」   「不要說舍妹,就是我,也僅僅只是知道玄元道尊曾在倚剛山開壇說法,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詳細的過程,她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高庸涵說的都是實話,當初鳳五傳授的只是玄元宗的各種法門,對於這些歷史基本上都是一筆帶過,從沒有說的像玉南城這般仔細。   玉南城看了看審香妍,不住地點頭。這些心性學說,如今早已被束之高閣,許多人都不大清楚,而這個小姑娘卻能說個八九不離十,單只這份悟性就足以令人讚歎了。當下讚道:「審姑娘深具慧根,看的如此透徹,令人佩服!要是道尊聽了,一定歡喜不已!」   審香妍不便接口,惟有笑笑不答。她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剛才的那個看法完全是自然而然就有的,在她而言是理所應當。其實有些問題,一個人如果有了那份悟性,只要機緣一到便會迎刃而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而一旦沒有那份悟性、那份機緣,便是抓破腦袋,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弄明白。   「道尊的意思和審姑娘說的差不多,所以這裡一直都沒有修什麼東西。後來道尊升仙之後,拓山老宗主念在道尊的諸多恩情,專門請來人族的工匠,修建了這些房舍。這些紅掌、細柳,便是當日栽種下來的,雖然不多,卻是倚剛山上唯一有草木的地方。為了能讓各族之人都可以在此盤桓一段時日,以緬懷道尊當日之盛況,所以這些房舍也都有意放大了幾倍。」    第一七二章 集市      當夜,高、審二人便歇息在問道村中,而源石族人風餐露宿慣了,所以玉南城自行安頓在村外的小山上。接下來的幾天,玉南城帶著兩人,將這處山崖四下全部走了一遍,一一為其講解:哪塊岩石上當時跪拜的是哪位修真高手,哪處山澗當時冒出了祥瑞,哪個人當時聽得是痛哭流涕,愧悔交加。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又過了幾天,一直到了十月十八這天,玉南城才在高庸涵的一再催促下,帶著兩人離開問道村繼續前行。這一路上,每到一處景致,玉南城便殷切地為兩人介紹相關的典故,而且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總要說上大半天,行程自然也就越來越慢。起初,高庸涵還有感於玉南城的盛情,可是十多天下來,就隱隱覺得不大對勁了。   這天一早,高庸涵向玉南城率直提出一個要求:「玉先生,多謝你連日來的盛情款待,我們也不願花費你太多的時間。而且我們另有要事,實在是耽誤不起,所以想直接前往真玄觀祭拜祖師,一待此間事了便要趕赴他處。下次有機會,我們一定會來倚剛山回拜先生,那時再來領略倚剛山的雄奇!」   玉南城臉色略顯尷尬,哈哈一笑掩飾過去,連聲說道:「高先生,你們遠來是客,我當然要盡到地主之誼才是,所以這嚮導一職麼,自然是不能推卸的。既然你們時間緊迫,那我們就走快一些,你看如何?」   「那就有勞了!」高庸涵不住拱手,口中雖這麼說,但是心裡卻有些疑慮。到了此時,已經可以確定,玉南城一直陪在左右,其實是隱隱含有監視之意,不過目前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話已經說開,玉南城便不好再磨磨蹭蹭了,接下來的幾天行程明顯快了許多。到了十月二十四這天,三人已經到了這座山崖的盡頭,來到了一座鎮外。   「這座鎮子名叫橋頭鎮,因為從這裡出去,有兩條索橋,一條通往北方的破軍崖,一條通往東方的幻石峰。而真玄觀,便在幻石峰上。」玉南城邊走邊說,三人進到鎮子當中,高庸涵和審香妍驚奇地發現,這座橋頭鎮居然異常的熱鬧,看打扮街上來往的大都是商人。   「咦,這裡怎麼這麼多行商?」   「二位有所不知,這些行商都是來參加下個月的靈石大會,現在的人還不算多,再過幾天四大商會的人也會陸續來到橋頭鎮。」   「靈石大會?」   「不錯,這靈石大會——」   靈石大會倒底源自何時,現在也沒人說得清楚了。大概在五百多年前,棲綿族第一次攻打倚剛山,源石族被迫斬斷寒索橋,這靈脈礦石就很難再運上山了。當時,巨擎閣正全力以赴,試圖通過煉製各種靈石、石晶,來找到激發石魂生成的辦法,靈脈礦石一斷,自然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無奈之下,只得求助各大商家。   那時,厚土界的大商家只有兩家,一家是人族的陶氏,一家是鳳羽族的鳳鳴氏。而後來與之並駕齊驅的另外兩家,御風族的黃氏和千靈族的真氏,還沒有形成氣候。由於與大衍國尚處在敵對的狀態,當然不可能去找陶氏,只有轉而尋求鳳鳴氏的幫助。有這麼好的機會,鳳鳴氏自然不容錯過,於是答應幫忙收集各種礦石,然後秘密運到夕州,由源石族自行運上倚剛山。作為交換的條件,便是源石族拿包括履祀石在內的一些靈石來換。   履祀石是初學修真的人,築基時必不可少的一種靈石,對於一般人而言,算得上是十分難得的東西了。去年,高庸涵曾遭到十二疊鼓樓的追殺,當中有一個名叫公羊獲的殺手,便是為了幾塊履祀石才出手的。而這種靈石,最早便是出自源石族人之手。巨擎閣在煉製石魂之時,雖沒有什麼大的進展,卻煉出了許多具有不同功效的靈石。這些蘊含著一定法力的石頭,對於源石族人來說,除了能增強一些體質之外,用處並不大,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這當中便有一種履祀石。這麼一來,可謂是各取所需,對雙方而言都有好處。   鳳鳴氏憑借履祀石,大大賺了一筆,於是一些規模較小的商戶,也慢慢加入進來,拿收集到的靈脈礦石和源石族交換。到了玄明盛世之初,寒索橋被玄元道尊修復,如此一來,西嶺戈壁的各種礦石,得以源源不斷地運回倚剛山,源石族與商家之間的交易無形中減去了不少。幾十年下來,世間對於履祀石等靈石的需求,便出現了缺口,而且越來越大,履祀石的價錢自然是水漲船高,到了現今已經不是一般人所能問津的了。這裡面的原因,除了源石族不怎麼交易以外,最主要的還是在於盛世當中,修真的人越來越多,履祀石的需求量當然也就越來越大。   為了能從源石族手中換來一些靈石,那些商家盡力搜集各種奇異的礦石,甚至是一些玉石,然後拿到倚剛山來交換。源石族對於商人的這種作法,自然是求之不得,久而久之來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每年年底的靈石大會。盛世當中,大會的規模日漸擴大,而且來倚剛山遊玩的人也與日俱增,包括四大商家在內,每年也會派出一個商隊前來參加。於是源石族便在這裡修建了一座鎮子,作為市集供人歇腳、交易。   「既然貴族煉製出來的靈石,這麼受歡迎,為何不自己設一個商號呢?」   「呵呵,我族之人都是直心腸,哪裡算得過那些奸猾的商人?所以乾脆在大會中,公開叫賣,誰的礦石靈氣足、品相好,我們便和誰交換。」   「嗯,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至少不會吃什麼虧。」高庸涵點了點頭,源石族人能想出這麼一個法子,可見也不是沒有什麼心眼。   「我還有一個問題,」審香妍皺著眉頭一直沒有開口,似乎有一個很難解開的疑問,當下朝玉南城問道:「玉先生,我們從寒索橋一路過來,每隔三丈才有一塊青石板,連我們有點修為的人走在上面,都難免心驚膽顫,那些商人是怎麼到的這裡?莫非還有上山的路麼?」   「哈哈哈,這一帶上山的路就只有一條,這些商人配有我們專門給他們準備的靈石,只要在對面將其捏碎,我們自然會派人去接他們過來。」   玉南城的這個解釋,並不能徹底解開審香妍的疑惑。因為這裡還有一些駝馬,甚至還見到幾隻土犀獸,難道源石族人可以扛著土犀獸,從寒索橋上走那麼遠的路不成?可是這些細節,就沒有必要再追問下去了,想來源石族總有別的辦法,能將這些商隊給接到這裡。   自從進到鎮子裡面,不斷有人向玉南城施禮。   「玉先生,幸會,幸會!」   「玉老哥,好久不見!」   而玉南城均是含笑點頭,不斷拱手示意,顯然與這些商人十分熟悉。一路上,高庸涵和審香妍有意避開眾人的注意,牽著輕霜跟在後面,與玉南城始終保持七、八丈的距離。三人穿過一條街道,到了一座客棧跟前,玉南城停了下來。這座客棧的名字很有意思,只書著三個斗大的字:山自閒!   「兩位,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歇息在這家客棧,如何?」   「悉聽尊便!」   玉南城點了點頭,幫兩人要了兩間客房,然後歉然道:「兩位,晚上我就不陪你們了,我另有一些事情要辦理。三天後一大早,我在門口等你們,然後一起去幻石峰真玄觀。」   「玉先生,你如果真的有事儘管去辦,我們自己去就是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你!」高庸涵這幾天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玉南城如此慇勤,似乎有意拖延時間,正好借這個機會,向他委婉地提出自行去真玄觀。   「高先生,說句實話,如果沒有我帶路的話,你們只怕很難通過那道索橋,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算多等兩天也沒什麼大礙。靈石大會召開在即,這兩天橋頭鎮熱鬧得很,不妨四下轉轉,輕鬆一下。」說到這裡,玉南城一拱手,竟是不再聽高庸涵多說,逕自告辭而去。   看著玉南城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高庸涵微微歎了口氣,和審香妍轉身走進了客棧。這間客棧的老闆,居然是個御風族人,對兩人十分客氣,親自帶著兩人進了房間,隨後又奉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老闆,這是為何?」高庸涵對老闆如此盛情頗感奇怪,將他拉住,指著一桌酒菜問道。   「二位是玉老哥的貴客,我們當然不敢怠慢,況且玉老哥臨走前特意交代,要好好款待兩位。所以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我們盡力去辦!」那老闆陪著笑臉,說完之後親手將房門從外面掩上,飄然而去。   「高大哥,你在想什麼?」看著高庸涵自斟自飲,一個人默不做聲,似乎有什麼心事,審香妍很是好奇,忍不住開口相問。   「我在想,這個玉南城倒底是何用意?」   「用意?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啊,他不是對我們很熱情麼?」   「不過這熱情未免也太過了一點,你想,我們才剛剛認識,他就陪著我們走這麼遠的路,這難道不奇怪麼?」   「說不定,這就是源石族人樸實的地方啊?」   審香妍畢竟沒有什麼經驗,雖然在某些事情上看的極其透徹,但是缺乏一種大局觀,像這等複雜的局面便難免看不清楚了。想到這裡,高庸涵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展顏笑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吃完我陪你四處轉一轉。」   審香妍大為高興,撫掌笑道:「好啊,出來這麼長的時間,不是趕路就是鬥法,今天總算可以輕鬆一下了!」   此話一出,高庸涵才意識到,自己這半年來的確忽略了審香妍的感受。凡事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安排,就連日常的一舉一動,都不自覺地要求審香妍要這麼做,不能那麼做,心中登時湧起一股歉疚。當下柔聲道:「妍兒,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就在橋頭鎮好好逛兩天,到時候和玉南城一起走。」   「高大哥,你不是答應我,不再說這些客套話了麼?」   「好好,不說了,趕快吃!」   吃完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不過街上卻更加熱鬧,鎮子上所有的客棧、酒樓都張燈結綵,將幾條長街照的燈火通明。由於鎮子裡突然湧進了很多人,所以街上人頭攢動、人來人往,大家也趁著這個機會相互結交,到處都是互道仰慕之聲,各家酒樓都傳出喝酒行令的喊聲。有些商人心思活泛,索性拿出了各自的貨物,沿街叫賣,更是將橋頭鎮渲染的熱鬧非常。   高庸涵陪著審香妍四處亂轉,才走了半條街,手裡就已經提滿了東西,不過能看到審香妍如此開心,那些煩心的事情自然也就拋到了腦後。   高庸涵不經意回頭間,突然看到街邊閃過一道人影,似乎在哪裡見過,定神一想,暗道一聲:「原來是他!」    第一七三章 偶遇      看著那人轉入一家酒樓,高庸涵裝作很隨意地樣子,走到酒樓門口朝裡瞄了一眼,看見那人順著邊上的樓梯直接上了二樓。直到那人消失在樓梯轉角,高庸涵才轉頭快走幾步,追上審香妍歉然道:「妍兒,我剛才看見一個故人,想去找他聊一聊,所以——」   「我知道了,高大哥你去吧,我自己再轉一會就先回去了,你不用管我。」   「那好,你早點回去,等會咱們在客棧碰頭。」   「嗯!」審香妍甜甜地一笑,從高庸涵手中接過買來的幾樣東西,扭頭走了。   看著審香妍東張西望隱沒於人群之中,高庸涵心頭泛起一股歉疚,暗暗歎了口氣,走到旁邊一個小巷子裡,身形隨即隱入暗中。過了片刻,出來的已是一個相貌平常、年紀略顯蒼老的普通商人,此人便是高庸涵運用幻術幻化而來的。   源石族的靈石大會,雖說來的大部分都是商旅,但是其中難保沒有一些修真者,要想真正掩人耳目,只有盡力將靈力的氣息隱藏起來。高庸涵收束心神,邁步走進酒樓,點了一壺酒兩樣小菜,獨自一人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旁坐下。藉著喝酒的當口,暗自觀察了一下四周,儘管酒樓裡食客不少,但是除了幾個商會武士模樣的壯漢以外,沒有感應到任何修真者的氣息,這下可以放心施法了。   剛才那人對於高庸涵來說,勉強算得上是熟人。那人便是在東陵道清溪鎮外,與蘊水族修真者水愚期追殺他的人族老者,十二疊鼓樓的殺手公羊獲!當日一戰,憑借藏鴉指環內的屍螟蝠,高庸涵幸運地將水愚期擊傷,公羊獲則直接被驚退。也正是這一次交手,迫使他躲進了焚天坑,所以對於那個人族修真者的印象極為深刻,儘管他並不知道公羊獲的名字。   高庸涵一直很奇怪,倒底是什麼人想要自己的命,而且還請來了十二疊鼓樓的殺手,對於這個疑問,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起初,他以為是歷山想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可是從種種跡象來看,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歷山想要殺高庸涵,無非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為了能坐穩東陵王的位子!只要除掉葉帆和高庸涵這兩個所謂的「人傑」,就能徹底斷絕東陵道百姓的念想。這是因為,雖然目前掌控了東陵府等地,但是人心歸附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只要高庸涵還活著,就總會有人心存故主,在底下興風作浪。這一年多以來,光是擊殺、擒獲的刺客便有數十人之多,這還不算一些小規模的叛亂。所以在歷山,以及其背後的究意堂來說,斷不能容高庸涵繼續活下去。   第二個原因,便是源自歷山背信棄義的作法。真正說來,若是普通人之間有了仇怨,就算發生衝突也多是為了出一口惡氣而已,只要氣出完過了也就過了,很少會達到那種咬牙切齒、目眥迸裂的程度。除非是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又或是類似於一些禍及家人的作法,否則不可能出現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朋友之間的反目通常都十分慘烈,尤其是像歷山這種出賣朋友的行徑,極易引起對方極大的憤怒。這是因為朋友間的背叛,除了會讓人遭受情感上的傷害,還會有一種信任遭人利用的傷痛。這種背叛,只要被人知道,不光會受到當事者的痛恨,還會引來旁觀者的唾棄。   葉帆和高庸涵的名氣太大了,智鍾大師那一句「東陵府雙傑」的評價,不知流傳的有多廣,連異族中人都熟知這一說法。所以歷山定然十分清楚,一旦他出賣葉帆和高庸涵的做法被世人知曉,會出現怎樣的一個結果。就算後面有鳳羽族的支持,只怕也很難再呆在東陵道了,而且接下來還要應對天機門的追究,也足以令他頭疼。   從這兩點原因來看,天底下最想取高庸涵性命的,似乎首推歷山,那麼僱請十二疊鼓樓出手,自然也是歷山的嫌疑最大。高庸涵並不否認歷山很想要自己死,但是他並不是很相信,歷山與十二疊鼓樓有什麼來往。以高庸涵對歷山的瞭解,此人做事一向精於算計,於成敗得失看的很準,就算要出手也必然是必殺之局,而且可以肯定不會假借他人之手。   關於這個推斷,除了源自高庸涵對歷山做事手段的瞭解之外,還可以從當日魁豹的言談中看出端倪。以屍頭蝠王為首,十二疊鼓樓總共派出了四名殺手,在清溪鎮附近等候高庸涵自投羅網,顯然是早有佈置,於他的行蹤掌握的十分準確。當日東陵王府地宮坍塌後,就連鳳勻閒等人都以為高庸涵和羽焚星一起喪命,那麼歷山又怎麼可能知道他還沒死,又怎麼會去請十二疊鼓樓的殺手?從地宮脫逃到清溪鎮,中間不過二十多天的時間,這一路上高庸涵步步小心,自信沒有洩露行蹤,但仍被魁豹堵了個正著。這難道完全是巧合麼?   而且,以歷山的心計和謹慎,不可能在沒得到高庸涵尚在人世的消息,就去找十二疊鼓樓,否則豈不是告訴別人,自己出賣了葉帆和高庸涵?這未免太不合乎情理了,幾方面合在一起,可謂是疑點重重!   還有一點,魁豹和屍頭蝠王的殞命,公羊獲和水愚期的失手,十二疊鼓樓不可能不知道,當然不會就此收手。可是高庸涵在天子城露面之後,除了扶風余岳曾找過一點麻煩,再沒有十二疊鼓樓的消息,並且,扶風余岳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擊殺高庸涵。以十二疊鼓樓的實力,一定可以打探出高庸涵的行蹤,然而從清溪鎮伏擊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零三個月,再也沒有任何動靜,豈不令人奇怪?   心中有這麼多的疑問沒有答案,所以在看到公羊獲之後,高庸涵的心情可想而知。不過他並不著急,以他目前的修為,公羊獲早已不是對手,那麼盡可以從容佈置。再有,十二疊鼓樓的殺手突然出現在倚剛山,可以肯定絕不會是來參加什麼靈石大會,必然另有所圖,單憑與其之間的恩怨,也應該設法弄清楚他們的目的。   有了這個想法,高庸涵默念法訣,施展出靈識歸舟的法術,悄悄將酒樓二樓統統搜索了一遍,終於在二樓盡頭察覺到了幾絲靈力波動。從靈力波動的強弱來看,房間內至少有三個人,而且其中一人的修為不弱,為了不驚動對方,高庸涵悄悄撤了法術,暗暗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辦。公羊獲當然不能放過,可是與他一道的那幾個人又該如何處理呢?想了想,心中有了一個計較,當下只用神識暗中鎖定那個房間。   一直到了差不多亥時,酒樓內大多數酒客都已經離去,公羊獲才從樓上下來,然後低著頭弓著背慢慢朝外走去。看著公羊獲毫不起眼的身影,高庸涵暗自點頭,要不是自己曾和他見過一面,的確很難想像這麼一個普通的老者,居然會是一個殺手。這些殺手十分擅長隱藏體內的氣息,估計用的是法器或者靈石一類的寶物,將靈力波動降到最低,以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高庸涵一直沒有動,就這麼坐在凳子上慢慢地喝酒,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公羊獲。公羊獲則壓根沒有察覺到,身後還隱藏了一個高手,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與此同時,一幫子酒客也晃晃悠悠地朝外走去。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其中一個酒客突然一個趔趄,身子一斜一把將公羊獲抱住,然後張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這一下變故橫生,公羊獲驟然被那人一抱,站立不穩居然就此摔倒,完全是一個老者正常的反應,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高庸涵暗暗佩服!剛才那名酒客之所以會摔倒,完全是他的佈置。剛才喝酒的時候,他便在地上設置了一個小巧的機關,這個機關並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很容易避開修真者的耳目。倒不是說高庸涵算得絲毫不差,而是這個機關能在法訣催動下,在地底方圓十來丈之內自由穿行,隨意發動。照他的設想,酒樓內這麼多客人,只要公羊獲下樓,從樓梯到大門口三、四十步的距離,總能找到機會,讓過往的人撞他一下。只要能在瞬間分散公羊獲的注意力,高庸涵就有辦法掌控他的行蹤。   不過公羊獲在樓上呆了這麼長的時間,多少還是有些出乎意料,幸好酒樓內喝酒的客人雖然走了不少,但是那幫子酒客離開的時機剛剛好,不然還真有些麻煩。機關發動,那名酒客順勢倒下,公羊獲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過去,高庸涵很輕鬆地將一道符篆打在他身上,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喝酒。   這時,那名酒客的同伴急忙把公羊獲扶起來,不住道歉。公羊獲的修為在十二疊鼓樓內,只能算一般,但是卻能屢屢全身而退,就在於他的冷靜和奸猾。剛才突如其來的那一下,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在摔倒之時急速地試探了,結果發現那一幫酒客根本就不是修真者,這才放下心來。卻不想已被高庸涵做了手腳,這也是他的修為遠遜於高庸涵之故。   看著公羊獲出門揚長而去,高庸涵並不著急,只要在方圓二十里之內,就可以很快找到公羊獲的具體位置。他之所以還留在酒樓內,是想看一下,那間房內還有哪些人。過了沒多久,不負所望,從樓上又下來了三個人,從微弱的靈力波動可以確定,這三個人就是和公羊獲會面的人。以高庸涵眼下的修為,居然沒有察覺到第三個人的存在,這令他不禁生出了幾分憂慮。   三個人分屬三個種族,一個是御風族人,一個是炎焱族人,還有一個居然是千靈族人。更令高庸涵驚奇的是,那個千靈族人週身沒有一點的靈力波動,可是從此人的舉手投足間,可以看出他絕非常人。   「此人的修為竟是深不可測!」這種情況也只在風如斗、狂君上人等身上才見到過,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千靈族人的身份就大為可疑了。   三人走出門外,那千靈族人朝其餘兩人一拱手,低聲道:「待此間事了,再與二位好好喝上一頓!」   「但請放心,數日之內定有結果!」那千靈族人點了點頭,然後飄然而去,身形一晃消失與夜色之中,其餘兩人則結伴朝鎮外走去。   高庸涵仰頭喝完最後一口酒,結賬以後沿著長街朝西南走去,他已經鎖定了公羊獲的方位,應該就在鎮外幾里遠。   剛剛走出鎮外,到了一處山崖邊,就聽見暗中傳來低沉的詢問:「閣下腳步匆匆,打算去往何處呢?」    第一七四章 阻攔      話音剛落,旁邊的一堆岩石突然動了起來,碎石滾落塵土飛揚,兩個高大的身影閃現出來,攔住了高庸涵的去路,卻原來是兩個源石族人。這裡怎麼說都是倚剛山的腹地,源石族的防範自然嚴密許多,借助山勢隱藏身形,對於源石族來說當然不在話下。   從兩人的氣息可以判斷出,兩人都是修真者,高庸涵不願生事,一拱手說道:「兩位有禮了!不知可曾見到一位人族老者從這裡經過?」   「閣下是什麼人?找那老者有什麼事?」左邊的那個源石族人問道。   「那人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只是打算找他敘敘舊而已,並無別的用意。」從對面那人的問話中,高庸涵已經可以確定,公羊獲的確在前面。   「你和剛才那人是一夥的?」右邊的那人語氣似乎不善,倒令高庸涵有些不好回答,正在沉吟間,那人沉聲道:「既然如此,就委屈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哦?這是為何?」高庸涵一愣,似乎有所領悟。   「哪裡來那麼多廢話,識相的話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我一個收不住把你砸成肉醬。」右邊的那人似乎很不耐煩,語氣愈發嚴厲。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公羊獲的行蹤,早已被源石族所掌握,而且應該對公羊獲等人的企圖也比較清楚。   有了這個認識,高庸涵又驚又喜。驚的是源石族竟然能在不動聲色之間,將十二疊鼓樓殺手的行蹤打探出來,那麼想要詢問公羊獲一些情況,只怕要和源石族交涉一番才可以。喜的是,如此一來,至少在對付十二疊鼓樓一事上,和源石族能同在一邊,不至出現新的矛盾。只是這個源石族修真者的話,未免有些太不講道理了。   「哼!」高庸涵冷哼一聲,心中隱隱有些不快。既然弄清楚了眼下的情形,就沒有必要再做過多的糾纏,身形一晃從兩人之間擠了過去,朝前衝去。此處的地形甚是險要,一側是高聳的山崖,一側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只有眼前這一條寬不過四五丈的山路,可以通行。而溝壑對面似乎另有一座山崖,只是離得較遠,在夜色中看不甚清楚。   那兩個源石族修真者「咦」了一聲,對這個人族商人的舉動,頗有些出乎意料。雖然在猝不及防下,被高庸涵給擠了過去,但是兩人的應變也自不慢。左邊那人急速轉身,一步邁出,俯身一掌掃了過來,掌風將身前五丈的距離全部籠罩其中。高庸涵並不招架,腳尖一點朝左邊猛地一衝,堪堪躲過巨掌,身子卻已經飛出山崖,而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那人顯然沒有料到高庸涵會如此亡命,原本以為這一掌將狹窄的山路全部覆蓋,無論如何也能將對手給逼回來,所以根本沒留餘地。這一招出手如風,去勢太快,此時變招已是不及,巨掌砸到地上,「砰」地砸出了一個深坑。而此時,高庸涵身子在空中輕輕巧巧轉了個彎,恰好落在懸崖邊的一塊岩石上,已在十餘丈開外。   對源石族龐大的身形而言,兩人擠在這條山路上,明顯太過侷促。左邊那人轉身出手,右邊之人絲毫沒有插手的餘地,可是他並沒有袖手旁觀。在同伴出手的同時,雙掌猛地一搓,然後一掌將路旁的一塊岩石拍入地下,跟著一聲暴喝:「起!」一塊巨大的岩石突然從地底冒出,攔住高庸涵的去路。   高庸涵身形快逾閃電,岩石毫無徵兆出現在面前時,已經來不及避開,體內靈力奔湧而出,一道電光閃過。「轟」地一聲岩石被震得四分五裂,高庸涵身形不變繼續向前,反手卻虛點了幾下,幾塊岩石朝後激射而出。後面傳來幾聲怒喝,那幾塊岩石反而折了回來,而且來勢更急更猛。   高庸涵心中暗讚,源石族不愧是石巨人,於山巖的掌控果然是名不虛傳。聽到身後風聲大起,不敢怠慢,身形陡然拔高數丈,那幾塊岩石從腳下飛過,其中兩塊砸到石壁上,帶著碎石滾落到溝壑之中。「轟隆隆」的悶響不斷傳來,沒有任何停歇,直至聲響越來越小,由此可見溝壑之深,超乎想像。   那兩個源石族修真者大為詫異,兩人聯手居然還沒能攔住來人,只是稍稍延緩了一下他的速度而已,頓時大感顏面無光。左邊那人一掌剛剛擊到地上,順勢往地上一按,龐大的身軀借勢前躥,跟著收手一把抓在山崖石壁上,攀爬在石壁上追了出去。右邊那人連聲暴喝,一下下猛擊石壁,高庸涵前方右側的石壁突然裂開,數十塊岩石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激射而出,將高庸涵的去路全部封死。   高庸涵人在半空,幾道細細的電光擊出,如同蛛絲一般,將最近的幾塊岩石纏繞起來,往四下一扯反將後面的岩石撞開,騰出一條通路。就這麼一緩的功夫,那名源石族修真者已然追到身後,合身撲了過來,兩條巨大的手臂上下翻騰,死死地攔住去路。高庸涵感覺到一股殺氣從身後傳出,接著一隻巨掌兜頭砸下,不禁暗暗歎息,終究還是被人給追了上來,惟有先應對面前的這一掌。   源石族以「武」入道,所以巨擎閣的修真者都是武技高手。那人一掌落下幻化出一片掌影,每個掌影都自不同,但是都蘊藏殺機。高庸涵已經來不及變招,直接一拳迎了上去,生生擊在那人的掌心,漫天的掌影突然消失。拳掌相交,那人渾身一震,朝山崖外落去,但是卻毫不驚慌,另一隻手陡然暴漲堪堪搭在山崖邊,輕輕一點身軀騰空翻了個觔斗,穩穩地落在山路上。源石族人的體重幾欲萬斤,而且交手的還是一名修真者,所以儘管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已經提升了許多,這一下還是吃了點暗虧,被震得倒飛出十多丈。重新站穩之後,已被那兩個源石族修真者,一前一後夾在了中間。   「小子,你剛才用的招數,可是天機門的拳術『破影』?」剛才交手的那名源石族人眉頭一皺,淡然問道。   「不錯,正是『破影拳』!」只一招就能看出自己所用的拳法,這份眼力當真是非同尋常,高庸涵忍不住讚道:「閣下好眼力!」   那人冷哼一聲,毫不理會高庸涵的讚歎,緩緩說道:「天機門的法術、靈符以及機關之學,都十分高明,反而沒有多少人知道,天機門的武技也相當不錯。據我所知,這五六十年來,能將武技練到這種程度的,天機門中只有一個人,你這小子莫不是權思?」   「不是!」此人語氣中對天機門似乎不太友善,高庸涵心中一沉,搖頭說道:「權思真人是我的授業恩師,我只是他不成器的弟子靜璇。」   「嘿嘿,不成器的弟子?」那人神情一黯,低聲說道:「老十一,這個小子不過是天機門『靜』字輩的弟子,硬拚之下居然能接我一掌,而且還不分上下,莫非我真的老了麼?」   「哪裡的話,這小子年紀輕輕修為卻如此之高,不是吃了什麼仙丹靈藥,就是身懷什麼高深精妙的法器。我就不信,隨便一個天機門的小輩,也能和咱們幾百年的修為相提並論。」那個老十一倒是看的很準,森然道:「老九,你先讓開,這小子交給我來收拾!」話音一落,一陣低沉的咒語隨即響了起來。老十一渾身如爆竹般「嗶嗶啵啵」一陣爆響,身體上的岩石陡然剝落,圍在四周急速旋轉,而他的身形也瞬間縮小。   高庸涵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一見老十一的情形就知不妙,立即搶先出手,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兩道金光同時襲向對方。他現在的對敵經驗已經十分豐富,從對方的招數一出,就知道接下來絕對不好應付,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命喪當場。雖然並不想這麼沒來由地和巨擎閣結怨,但是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對方已經看出他天機門弟子的身份,卻絲毫沒有要罷手的意思,那就無法善了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設法佔得先機,就算再出現什麼別的情況,至少也能搶得應變的機會。高庸涵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一出手,就能將這個什麼老十一格殺,所以只能全力以赴。   高手對敵,豈容心存僥倖?   其實從剛才甫一交手,高庸涵就覺察出,今天遇到的兩人絕對是巨擎閣內一等一的高手。這兩人的修為,比之鐵洛酋等人顯然要高出不止一籌,這等高手,居然扼守在這裡,可以想見前面的事態有多嚴重。難道說有人僱請十二疊鼓樓,要在倚剛山做什麼大事不成,否則怎麼可能令巨擎閣如此重視?不過此時已經不容高庸涵多想了。   老十一對於襲來的金光根本不予理會,仍舊念著咒語,就在金光襲到身前五尺,突然暴喝道:「旋石咒,疾!」那些旋轉的岩石突然拼接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的石盾,石盾中心爆出一團白光,和金光狠狠地撞在一起。   高庸涵的聚象金元大法已是今非昔比,全力一擊之下,就算是狂尊、狂君上人一流的極道高手,也不敢小覷。這個老十一的修為雖然很不錯,但還是低估了對手的實力,那團白光轟然破碎,石盾被震得裂成幾塊。幸虧這麼一擋,聚象金元大法的威力已經卸掉了大半,饒是如此,老十一還是被震得蹬蹬蹬連退數步。   白光的反震也非同小可,高庸涵同樣靈胎劇震,本想趁機再使出垂弦術,可是胸口一痛靈力一時卻運轉不暢。等他調息好之後,老十一也已經穩住了身形,目中露出一絲疑惑。這一下交手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那個叫老九的人,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等到場中形勢一定,方才逼了上來。   老十一擺了擺手,示意老九不必插手,跟著手一揮,那些裂開的石盾岩石倏地飛回到身前。默默地注視著白光流轉的岩石,老十一良久才厲聲說道:「沒想到,你還會玄元宗的法術,這聚象金元大法向來只傳嫡系弟子,你和玄元宗是什麼關係?」   高庸涵並不答話,只是將鳳五留在自己體內的那團真元之力,給放了出來,然後默不做聲,看著老十一。老十一仰天一聲長歎:「原來是鳳師道那個老傢伙,老九,咱們這一架可打的實在是有點冤枉。」   「不錯,要是早知道這小子是玄元宗弟子,咱們還打個什麼勁?」老九一直緊握的拳頭也鬆了開來,大聲問道:「小子,你是鳳師道的徒弟麼?可怎麼又和天機門扯上了干係?」   「是五哥代師收徒,算起來,我應該是拓山老宗主的弟子!」   「什麼?」兩人同時失聲!    第一七五章 兩難      高庸涵將前因後果大致講了一遍,兩人才恍然大悟。老十一點點頭,問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高,叫高庸涵。」   「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東陵府雙傑之一,鳳師道個老傢伙的眼光倒是不差。」老十一的語氣很平淡,已不像先前那般冷酷,不過看起來對於什麼「雙傑」的說法,也不大在意。   「老十一,這東陵府雙傑是怎麼一回事?莫非你認得這個小子?」   「老九,這麼多年你一直待在巨擎閣內,與外界幾乎沒有往來,自然不知道這回事。前些年,千靈族的智鍾大師品介天下人物時,將這個高姓小子和東陵王葉帆許之為『世間雙傑』,算是小輩之中傑出的人才。不想,原來和咱們源石族還有這麼一重淵源,嘿嘿!」   「鳳師道行事一向率性而為,咱們和他打了幾百年的交道,這種離譜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老九接過話題,點頭道:「不過這小子的修為的確不錯,年紀輕輕就與咱們不相上下,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照我看,玄元宗的希望只怕都在這小子身上。」   「兩位前輩謬讚了!」聽得兩人是這般的口氣,高庸涵明白,眼前的這兩個源石族修真者,與鳳五的交情一定很厚,言語上自然而然也客氣了許多。   「我們兄弟二人是拓山老宗主的子侄輩,算起來咱們雖然癡長你幾百歲,但卻是平輩,可擔不起『前輩』的稱呼。他叫石百重,」老十一跟著一自指,續道:「我叫玉南顧,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就稱呼我們作九哥、十一哥吧!」   「是!」高庸涵朝兩人躬身施了一禮,口中喊道:「九哥,十一哥!」   「嗯,不必多禮!」玉南顧稍顯不耐,率直問道:「你怎麼會和十二疊鼓樓的人扯在一起?」   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玉南顧一定是以為自己和公羊獲一路,才面色不豫,態度也是不冷不熱。想來要不是看在拓山和鳳五的面子上,只怕還是要把自己擒下,當即答道:「十一哥誤會了,我以前曾被十二疊鼓樓的人追殺過,前面過去的那個人族老者,恰好便是當日的殺手之一。我之所以一路跟下來,就是想弄明白,這裡面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如此說來,你和那人並非一路?」   「不錯!」高庸涵重重點頭。   此話一出,玉南顧和石百重相視點頭,似乎都鬆了口氣,場中沉悶的氣氛終於一掃而空。玉南顧面色緩和下來,不住地點頭:「這就是了!近日倚剛山很不平靜,暗地裡來了好些修真者,我們一幫兄弟才不得不趕了過來,希望能將事態控制住。高老弟,剛才咱們兄弟二人是不知道,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言重,言重!」高庸涵說道:「該是我冒昧才對,十一哥這話可說差了。」   三人都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當下哈哈一笑就此揭過。玉南顧接著說道:「前面還有我們巨擎閣的人,那個十二疊鼓樓的殺手一定跑不掉,到時候你想打聽什麼事自己問他吧。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想到要來倚剛山的,莫非聽到了什麼消息不成?」   「說實話,五哥雖然將我列入玄元宗的門牆,教我各種法術,但是對於玄元宗的許多內情,我知道的並不多。」頓了一頓,看見兩人均是微微頜首,高庸涵知道自己的坦誠得到了二人的認可,於是繼續說道:「此次來倚剛山,本意是想上真玄觀拜祭拓山老宗主,然後順路拜訪遣雲真人,想多瞭解一些玄元宗的往事,尤其是近年來的發生的一些大事。不瞞兩位大哥,我總覺得這裡面說不通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至於十一哥口中的『消息』,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莫不是和突然出現在倚剛山的修真者有關?」   一直沒出聲的石百重聽到這裡,突然插嘴道:「高老弟,你猜的一點都不錯。也不知從哪裡來了一些修真者——」說到這裡,玉南顧連連咳嗽,石百重哼了一聲,自顧自說道:「高老弟也不是外人,就算說給他聽也沒關係,反正我早就看不慣那幫王八蛋了!」   原來自九年前,重始宗宗主海邀黎在牧野原,會盟天下修真同道之時,玄元宗和天機門便被摒棄在外。此後,玄元宗在修真界中的地位,可謂是一日不如一日,漸漸為其他門派所輕視。雖說玄元宗建派四百餘年,門下頗多好手,但是拓山殞命、目桑失蹤,以及類似於鳳五一般長輩要麼音訊全無,要麼歸隱山野不問世事,變成了群龍無首。隨著重始宗的有意放縱,牆倒眾人推,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玄元宗的道場遭到極大的破壞,門下弟子也被任意欺凌,可謂是每況愈下。   四年前大衍國的覆滅,使得重始宗的氣焰愈發囂張,甚至有傳聞說,浮雲巔玄明大殿中的玄元道尊神像,都被重始宗給移了出去。而倚剛山真玄觀作為玄元宗一個很有名的道場,自然不會被放過,於是便有人來遊說巨擎閣,暗示應該將真玄觀給拆了,否則會引來重始宗的不快。作為族長的古玉和巨擎閣宗主石嶂,對此均大感為難,重始宗是眼下得罪不起的,而玄元宗又是向來所親近的,惟有裝聾作啞能拖則拖。這麼一拖,差不多就拖了兩年多。直到前幾個月,來了幾個重始宗的修真者,說是奉重始宗大天師的法旨,將真玄觀拆除,同時還要把裡面的玄元宗弟子給關起來。   「哼!誰不知道,真玄觀裡面的玄元宗弟子,多是我源石族人,他們這麼做簡直是亂彈琴!」石百重說到這裡,忍不住罵道:「重始宗一味亂來,不知倒底是何居心!」   玉南顧接口道:「高老弟,老九性子直,他這番牢騷你聽過也就算了,別往心裡去。」   「怎麼會?我當然知道內中的輕重,十一哥盡請放心!」高庸涵明白,玉南顧顯然是怕石百重的這番話,會給源石族帶來一些麻煩,在現今重始宗一支獨大的局面下,玉南顧有此小心謹慎的表現,非常合乎情理。而他還有一個疑問如鯁在喉,轉而問道:「九哥剛才提到,有個什麼重始宗大天師,不知道此人是誰?」   「此人的身份很是神秘,據說是千靈族丹鼎門的修真者,不知為何極得重始宗宗主海邀黎的信任,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就成為重始宗內位高權重的人物。令人不解的是,丹鼎門內部卻對此人隻字不提,似乎很是反感有這麼一個弟子。」玉南顧搖了搖頭續道:「不過這裡面究竟有何內幕,就不得而知了。」   高庸涵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直覺地認為這個重始宗大天師,似乎和近來的一系列變故都有關聯。雖然不知道此人的真正來歷,但是他既然出自丹鼎門,惟有到了星河嶼之後再慢慢打聽。當下將此疑問先暫且放過,繼續問道:「兩位大哥守在這裡,莫非就是為了真玄觀?難道說,十二疊鼓樓也攪了進來?」   「這裡面很多事我們也說不清楚,但是自重始宗門人到了倚剛山之後,這局勢嘛——」   自從重始宗大張旗鼓上到倚剛山,遣雲真人就知道這一次事情很難善了,於是派遣弟子四處尋訪同門,打算在幻石峰與重始宗決一死戰。這個舉動在古玉和石嶂看來,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因為就算玄元宗獲勝,真玄觀能夠保全下來,極有可能也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而且這次不同以往,重始宗看起來是勢在必得,如此一來,先不說真玄觀能不能保住,倚剛山必定會被殃及,這是源石族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但是真玄觀作為拓山曾經的隱修之所,而且裡面還有他的神像,就感情而言,也勢必不能眼睜睜看著被毀掉,這就有些兩難了!   於是古玉親自出面,勸說重始宗的修真者,看在拓山的面上放過真玄觀。費盡周折,總算有了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就是玄元宗退出真玄觀,由源石族將其收回,算作是拓山的祠堂。可是在遣雲真人這裡,卻遭到了強烈的反對,自言祖宗基業豈能放棄,絕不能成為玄元宗的罪人。這一來,就無法再談下去了。於是重始宗遍撒法帖,邀集各派高手,而遣雲真人也廣邀同門,一場大戰看起來是一觸即發。   古玉的脾氣在源石族內出了名的和善,至少比起拓山當年動不動就與人大打出手,要好得多,可是這一次也動了真怒。在自家地頭,兩個客人卻根本不顧及主人的感受,想要鬧事,只怕放在誰身上也不能容忍。與玄元宗素有淵源不假,惹不起重始宗也是事實,但是盛怒之下的古玉已經懶得理會這些,當即收拾人馬待命,隨後趕赴烈蕩峰向巨擎閣要人。還好,巨擎閣宗主石嶂老成持重,極力勸住古玉,而後盡遣高手下山,將通往幻石峰各處的通道都封鎖起來,不讓雙方碰面。石嶂本人則星夜趕往須彌山,求見重始宗宗主海邀黎。   就在源石族勉強將局勢平穩下來,卻在數日前接連傳來噩耗,一些應邀而來的修真者,接連被刺殺。這些被刺殺的修真者,無一例外都是收到了重始宗的法帖,才趕過來的,矛頭自然直指玄元宗,於是針對玄元宗弟子的暗殺隨即展開。雙方還沒在真玄觀開打,廝殺便在倚剛山四周,甚至包括夕州等地展開。也就是這個時候,古玉發覺了十二疊鼓樓的蹤影,局勢益發錯綜迷離。   「我明白了!」高庸涵恍然大悟,難怪自過了寒索橋之後,總覺得玉南城有些不大對勁,原來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想多拖延一些時日。想必在各處上山路口,都有一些源石族修真者守候,一旦發現重始宗或是玄元宗的人,便寸步不離加以監視,並設法延緩這些人的行程。只要雙方交手的人數不至於太多,對於源石族而言,將事態掌控在一定範圍內,相對而言要輕鬆許多。再聯想到玉南顧所說的三天之期,只怕真玄觀之戰,在這兩三日之內就會見分曉,當下急急求證:「十一哥,莫非真玄觀前,大戰在即?」   玉南顧默然點頭,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否認已沒有任何意義,當下歎道:「高老弟,你既然已經猜到,我也沒必要否認,但是我們兄弟二人受命把守此處,卻不能放你過去。」   「那為何十二疊鼓樓的殺手可以過去?」   「因為我們想要看看,這些殺手背後倒底是誰,總要把那人給揪出來,不然幻石峰只怕永無寧日。」   「唉!」高庸涵長歎一聲,正要開口,突然面現驚容,看著石百重身後。    第一七六章 擺脫      石百重一愣轉身,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當下心知不妙,粗壯的手臂一伸橫在山路中間。可是這一下還是慢了一步,一道身影倏地從身邊劃過。這時身後傳來一聲低吼,幾塊岩石箭一般飛出,直追那道身影。   玉南顧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從罷手之後,和石百重始終都是一前一後,將高庸涵夾在中間。此時突然見到石百重回頭,跟著高庸涵身形一晃躥了出去,就知道他是想要擺脫自己二人,趕往真玄觀。既然受命把守此處,當然不能放人過去,尤其是玄元宗和重始宗的修真者,所以當機立斷出手阻攔。不過,這一下出手畢竟還是留有餘地,聲勢雖猛卻沒有多少殺機。   玉南顧和玉南城其實是兩兄弟,兩人在源石族內都算得上是心思細膩、才智過人,故而被委以重任。儘管從剛才的交談中,知道了高庸涵與鳳五的關係,可是他卻絲毫不敢大意,因為絕大多數人在得知師門有難時,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其實按照他的本意,並不想把這些事講給高庸涵,只是石百重太過耿直,說起話來想攔都攔不住。而且高庸涵的心思又十分機敏,到最後已是沒有辦法,真玄觀的事情被他弄得清清楚楚,眼下果然想要闖過去!   高庸涵有心算無心,雖然玉南顧早有防範,石百重的反應也自不慢,可還是被他搶先一步,突破了兩人的合圍之勢。剛才已被兩人聯手給逼了回來,高庸涵這一次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剛繞過石百重便直接朝深淵一側躍下,玉南顧激射而出的岩石登時落空。   這一下大出兩人的意料。石百重暗自失悔,同時也生出了幾分惱怒,當下沿著山路發足狂奔,每一步邁出都在二十丈開外。玉南顧緊跟在石百重身後,不斷以週身的岩石輪流擊打石壁,漫天的山石朝深淵擊去。在他們以為,高庸涵要想真正擺脫,只有貼著深淵一側的石壁,那麼憑借對山石的掌控,他就一定無法隱匿行蹤。然而,他們還是錯了。   高庸涵一躍下深淵,便施展垂弦術阻住身形的下墜,然後就勢朝前猛衝。待到玉南顧出手之後,反而停住腳步,靜靜伏在石壁之上,然後將氣息收攏來一動不動。   玉南顧在奔出里許之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隨即撤掉法術,週身迴旋的岩石倏地收回體內。跟著一掌拍到身側的石壁上,那些被震出去的山石宛如活了一般,在半空劃了一個圈子,紛紛飛回到原處。石百重雖有些納悶,但是腳下絲毫沒有停留,玉南顧只得大聲喊道:「老九,等一下!」待石百重轉身之後,眉頭一皺緩聲說道:「那個小子怎麼沒了蹤影?」   「哦?」石百重剛才怒火攻心,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時經玉南顧一提醒,俯身一拳砸到地面上,然後靜靜地感受了一下,良久才直起腰狐疑道:「那小子不可能比咱們快,難道給你打下深淵了?」   「不可能!」玉南顧當然不會相信,高庸涵這麼容易就被擊下山崖,可是從腳下的岩石卻又根本感覺不到任何氣息,那就只有一個緣故了:「這小子躲起來了,沒事,他要和咱哥倆比拚耐心,咱們就奉陪倒底。」   「哼哼,要論這一點可沒人能比得過咱們源石族,待會那小子要是再露面,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番不可。」石百重性情粗豪,在確定高庸涵沒有闖過去之後,怒氣減去了不少,可是這小子居然敢戲弄自己,這口氣無論如何是要出的。   兩人團身一坐隨即沒入地下,要是不注意的話,根本看不出一側的石壁隱隱凸出兩塊,兩人完全和山崖融為一體,就連靈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源石族由於身軀太大,在沒有大量山巖的地形中很難隱藏身形,而且以他們豪爽的性格也不屑掩藏行蹤,所以巨擎閣從來沒有收束靈力的法術。不過只要在山間,他們則可以完全將自己融入其中,對於一座山而言,即便是玉南顧和石百重的修為,也只能算作是微乎其微了。   高庸涵仍舊一動不動,全部心神都進入無我無識的境界。剛才在和玉南顧說話的時候,他悄悄在地上放置了一個符靈,這個符靈叫做「法眼」,此刻他正是用神識透過「法眼」看到了兩人的行蹤。玉南顧和石百重的位置仍舊是一前一後,相距兩里,將他夾在中間。要不是從獨笑翁那裡得來的「法眼」,高庸涵根本不可能察覺出兩人的行蹤,那麼想要在不覺間擺脫眼前的困境,也不大可能成功。   「法眼」是獨笑翁和水窮叟的得意之作,說是符靈卻並無實體,全由施放者心意操縱,即使相隔數十丈,也能收發由心。這本來是他們的不傳之密,可還是送給了高庸涵,因為在他們看來,高庸涵所要面對的危局無法想像,能多一樣法器總歸會多一分機會。   這個符靈雖是第一次使用,但是效果的確很不錯。高庸涵緩緩睜開雙眼,收起「法眼」符靈,轉念之間已經有了計較,不過他並不著急,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有所動作。屈指一彈,一道細細的閃電衝入夜空,隨即折而向下,斜斜擊在身後的石壁上。這道閃電所蘊含的靈力並不多,最主要的是出其不意,只要弄出一點點動靜,能讓對方誤會到是自己稍有異動即可。   果然,石百重立刻就察覺到這一絲異樣,心中暗喜:「好小子,這才不過一個時辰,你就忍不住有所舉動了。」他的性子很急,當即從石壁中破牆而出,朝那處深淵懸崖撲了過去,可是守在前面的玉南顧卻沒有一點動靜。   高庸涵知道,玉南顧打的是以靜制動的主意,只要石百重發現自己的行蹤,想必他才會現身。於是又擊出兩道閃電,而這兩道閃電則先後擊向右邊的石壁,有意弄出慌亂的味道,這麼做的目的便是為了以假象迷惑二人。   石百重撲了個空,正自納悶,從山巖中覺察到高庸涵已經到了身側數十丈外,大喝一聲高高躍起,踩著陡峭的崖壁追了出去。接連幾下都沒看到高庸涵的身影,不禁又急又怒,循著山崖一路往上攀爬。就這幾下玉南顧終於上當,因為高庸涵無論是時機還是輕重,都把握的恰到好處,不由得他不信,跟在石百重身後朝山頂奔去。   高庸涵見兩人被自己騙開,當即騰身而起,使出騰雲術貼著山路左側的深淵,朝前飛奔而去。只要他不接觸到山巖,一時片刻就不會被玉南顧和石百重發現,而每次躍出百餘丈後,也總是借助垂弦閃電在山巖上借力,轉瞬便到了數里之外。騰雲術到後來越來越嫻熟,每次施展都隱隱別有體會,似乎於週遭的氣流也生出了一分感應,高庸涵不禁心頭大喜。因為能感知到氣流變化的,世間惟有御風族而已,就算是那些修真高手,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也是寥寥無幾。所以,明明知道已經將玉、石兩人甩掉,可為了體味這種感覺,還是不願回到山路上來。   等到玉南顧和石百重發覺中計時,已被遠遠拋在身後,追之不及了。憤憤不平之下,石百重當時就想直追下去,卻被玉南顧給攔住了:「老九,不要追了!」   「這是為什麼?」石百重雖然排名在上,對於玉南顧的才智卻十分的信服,當下停住腳步轉頭問道:「我們奉命守住此處,卻讓這個高庸涵闖了過去,不把他追回來怎麼行?」   「我們既然是奉命把守此處,便不能擅離職守。」玉南顧抬頭看著遠山,悠悠說道:「高庸涵既然過了這一關,就讓他去吧。單只你我中任意一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一次咱們輸的可是沒話說。」   「那可不一定!」石百重搖頭道:「若單論修為,我怎麼都不信他能在我之上。雖說他以破影拳勝了我千疊掌一招半式,但那是趁我不備,咱們的千疊掌絕不在破影拳之下。」   「你說的一點都不錯,單論武技,又有哪個門派能比得上咱們巨擎閣?」玉南顧神情間充滿了自傲,可是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石百重不得不服。   「可是任何時候,修為都不是最重要的,除了修為之外還要有智謀,尤其是在修為相當的情況下,喏,這裡,」說著,玉南顧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續道:「就顯得異常重要了!你想啊——」   源石族的人丁相比於其他種族,絕對可以稱作是十分單薄,所以巨擎閣中的修真者,不過才五六百人而已。就算加上三個部族中的人手,如石崢、鐵洛酋等人,勉強也就剛剛上千之數,比起人族、千靈族等動輒上萬的修真者,簡直是不值一提。幸虧源石族普通一個族人,單就武力而言可謂冠絕厚土界,這才使得源石族這麼多年來,始終不敢為人所輕視。正是基於這一點,古玉和石嶂才在這裡只安排了他們兩人,因為此時此刻還沒有人敢在倚剛山撒野,就算是眼下風頭正勁的重始宗,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真玄觀的衝突看來是在所難免,但是只要守住各條通道,這場風波也就不至於鬧得太大。石嶂能把守護橋頭鎮通往幻石峰這條路的重任,交給石百重和玉南顧,便是看重了他們的修為和應變的能力。即便是重始宗和玄元宗的弟子上了山,不管來人怎麼說,一番軟硬兼施下來,諒他們也不敢真的硬闖,和源石族翻臉。所以這十多天以來,玉南顧和石百重已經攔下了三批,差不多有四五十人的重始宗下屬,和十幾個玄元宗弟子。一方面,來人的修為還沒到穩贏玉、石兩人的程度,而且他們也不願真的和兩人死拼;另一方面,玉南顧能言善道,察言觀色,在其中也起了很重要的原因。要不是他們剛剛接到消息,說十二疊鼓樓的殺手,打算在今晚有一番舉措,他們也不會貿然向高庸涵出手。   可是,高庸涵能在兩人聯手之下,憑借高深的修為、過人的膽識和巧妙的計謀,從容突破二人的合圍之勢,走的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卻是獨此一份。   「所以我說,這一次是咱們輸了,就算你追上了他,只怕也很難將他給截回來。」玉南顧一向自負心智,這次被高庸涵給戲耍了一遍,卻沒有太大的怒氣,只是淡然說道:「況且,還有一道碎影橋,他能不能過得去也難說得很。」   「你這麼一說,倒也是這個理。」石百重團身往地下一坐,歎道:「如果他真的能過了碎影橋,真玄觀保住的希望可又大了一分,唉!」   歎息聲中,兩人的身形沒入山崖之中。    第一七七章 放行      從玉南顧和石百重把守的那處山崖,到碎影橋其實並不遠,不過才五六十里的路程。碎影橋前的山崖上,至少有二十多個源石族人守在那裡,從他們的氣勢來看,均非弱者,玉南城也赫然在列。高庸涵當然知道這些人守在這裡的用意,所以離橋頭還有數十丈時,便伏在一塊岩石上,打算看清楚了再說。可是,他的目光沒有在玉南城等人身上停留太久,因為這座橋與四周的景致頗有些格格不入,令人有一種炫目的感覺。   碎影橋不像寒索橋那樣,是由鎖鏈構成,而是一塊一塊散發出不同光芒的靈石,間隔數丈而成。靈石很大,至少都有三尺見方,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夜色之中。以高庸涵的目力之強,隔著數十丈遠遠看去,也沒看出這些靈石之間,倒底是靠什麼連接,彷彿都懸浮在空中。倚剛山山高萬仞,而且山峰之間相隔都在十數里,其間的山風之猛烈可想而知。可是這些靈石宛如定在空中一般,在山風的吹拂下紋絲不動,比之寒索橋不知要勝過多少倍。   源石族人的出身,使得他們對建築之類不屑一顧,更談不上什麼美感,這也是他們被其他種族詬病的一個原因,因而有了「粗俗」的評語。可是眼前的這座橋,除了材料的難得和貴重之外,靈石表面還雕刻有細緻的花紋,甚至橋頭的兩塊靈石還被雕成了異獸的模樣,栩栩如生。靈石散發出的光彩,在夜空中緩緩流動,不時綻放,如同煙花一般絢爛。這些東西出現在別處也還罷了,可是出現在倚剛山便令人有些驚奇了,唯一的解釋,恐怕還是只能和玄元宗聯繫起來。   驚奇過後,高庸涵不禁又對橋本身生出好奇:「這些靈石倒底是怎麼才能定在半空?若是靠法陣維持,這麼大的規模,是何等法陣才有如此威力?若不是法陣之力,那麼又是什麼?」作為一個喜好陣法的修真者,初見這座碎影橋時,都會有這種疑問。就正如一個人猛然見到自己喜愛的東西,難免會留戀徜徉一番,高庸涵也不例外。不過他很快醒轉過來,又不禁為如何過橋大傷腦筋。   由於玉南顧和石百重的阻攔,可以想見要想通過這座碎影橋,肯定會很難。高庸涵還沒有自大到,以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將眼前的這二十多人全部擊敗。說實話,雖然單打獨鬥不懼玉南顧和石百重,但是兩人聯手之下,並無多少把握,更何況這裡有這麼多源石族的修真者。高庸涵微微皺眉,轉念又想避開這些人,施展騰雲術潛過去,可是騰雲術畢竟距離有限,很容易被發現,必定又會是一番惡鬥,實在是得不償失。硬闖不行,故計重施調虎離山也不行,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光明正大地走過去!   人在遇到難題時,往往不自覺地想的過於複雜,而忽略了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一旦想通了,道理也就很簡單。身為玄元宗弟子,去真玄觀祭拜前人本就沒有什麼不對,至多只是時機不太恰當而已。源石族之所以如臨大敵一般慎重,不過是擔心衝突擴大,一發不可收拾,還有一點就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所以只要能消除他們這兩個顧慮,自然可以大大方方過橋。念及於此,高庸涵長身而立,整了整衣衫,悠然地朝橋頭走來。   「什麼人?」一聲大喝,所有人都朝高庸涵看來,目光中不乏戒備、猜疑。   「怎麼是你?」玉南城大感愕然,續道:「你不在鎮子裡呆著,到這裡來做什麼?」   玉南城這一問,大多數人面色都稍稍緩和了一些,只有一個人的目光陰鷙銳利,盯著高庸涵沉聲問道:「此人是誰?」這句話卻是向玉南城發問。   「師叔,這人是玄元宗弟子高無庸,今天才到的橋頭鎮。」   「玄元宗弟子?哼!」那人面色陡然一寒,指著高庸涵森然道:「你是天機門弟子高庸涵,改名換姓潛上倚剛山,倒底有何居心?」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幾名源石族修真者迅即將高庸涵團團圍住,個個蓄勢待發,只待那人一聲令下便要動手。玉南城大為詫異,當即問道:「你當真是高庸涵?」   「不錯,在下便是高庸涵,『無庸』這個名字是我的別名,並非有意欺瞞玉先生,實是因為另有苦衷。」高庸涵語氣十分誠懇,略微有些歉然地看著玉南城,對於身遭那些虎視眈眈的源石族人視若無睹。   玉南城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那你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也是假的了?」語氣依然平淡,但是內中的味道卻很壞。玉南城當初並沒有要求高庸涵證實其身份,完全是看在他二人提及祭拜拓山的份上,才信任有加,當然這裡面也有出於對高、審二人的欣賞。而此時卻出現這麼一種情況,換作是誰,恐怕都會有被人利用、誤信人言的恚怒。玉南城能有這般表現,已經算得上是涵養極好了。   「那倒不是,我的的確確是玄元宗弟子,來倚剛山就是為了祭拜拓山老宗主,和尋訪遣雲真人!」這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不由人不信。   對於身份暴露一事,高庸涵早有準備,剛才與石百重交手的時候,已經因為「破影拳」被識別出來。按照情理來說,他突破玉南顧和石百重的防線之時,兩人就應該傳信過來,所以如何應對已是成竹在胸。只要憑借鳳五留在自己體內的那道真元之力,高庸涵相信眼前的這些源石族修真者,定然不會向自己出手,這一點從玉南顧的舉動就可見一斑了。   「好,那我問你,你怎麼來的這裡?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麼?」玉南城凝視著高庸涵的雙眸,從他清澈的目光就已經相信,此話是千真萬確。這也解開了心中的一個疑惑,那就是為何沒有收到前面兩人的示警。石百重一直對玄元宗深表同情,想來定然是看在玄元宗的面子上,有意放行,而玉南顧與石百重一向交好,自然是視而不見了。這個猜測雖說不太準確,但是大致上也差不多,不過這麼一來,玉、石二人終究還是違背了宗主的命令。為了不至於讓兩人事後遭到懲處,故而有此一問,因為以高庸涵當日掩飾審香妍身份的機敏,必然會有一番不錯的說辭。   從玉南城的問話來看,玉南顧和石百重兩人,似乎沒有將自己的行蹤告知此處,這倒有些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了。既然巨擎閣這麼重視此事,而且又出動了這麼多高手,自然有一套聯絡的方法,否則真有人硬闖過來,豈不是連施以援手都來不及了?那麼兩人這麼做的用意,就大有可究了,只是眼下卻無暇去想這麼多,當即答道:「我是跟蹤十二疊鼓樓的一個殺手來的,半路曾察覺到路旁另外伏有高手,所以從深淵之中繞道而來。」   這個說法大致沒錯,只是交手的情節被高庸涵有意省略。玉南城則暗暗鬆了口氣,正待說話,卻被人從旁打斷。   「胡說八道!」被玉南城稱作師叔的那人厲聲道:「哪裡有人能同時身居兩派?想要在倚剛山瞞過我們源石族的耳目,憑你還做不到。來啊,給我把這小子拿下!」   一聲令下,圍在高庸涵身邊的那幾人同時出手。高庸涵不躲不閃,屈指一彈,就見一朵藍色的火焰從指尖竄出,火焰中一個鳳羽族模樣的人影雙手合十,神情肅穆寶相莊嚴。   「原來是他!」玉南城忍不住一聲驚呼,周圍的人也是一愣,紛紛停手,隨後低聲相互私語。高庸涵將真元之力收回體內,站在原地默不作聲,靜靜地等待對方有何反應。   玉南城湊到那人身前,低聲問道:「師叔,高庸涵與鳳師道的交情看來非同一般,此次想必是為了真玄觀之事而來,你看是不是勸他先回去?」   那人也沒料到會有這個結果,目中閃過一絲寒光,想了想答道:「讓他過去!」   「什麼?」玉南城大感意外,急聲說道:「師叔,此人能不動聲色瞞過九哥、十一哥,想必修為不弱。就這麼放過去,豈不是有違初衷?」   「無妨,一個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那人仰頭沉思了片刻,淡然說道:「況且,此人能被鳳師道所看重,必然識得大體。要是真的胡來,我也不會容他!」   話中的道理十分牽強,但是碎影橋主事的就是這個師叔,玉南城也沒有辦法,只得遵從:「師叔,不如這樣,高庸涵是我帶上山的,就由我繼續跟著他如何?」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著他吧。反正明日午時之前,族長和宗主都會趕往真玄觀,到時候我也會去。」那人說到這裡,拍了拍玉南城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老十七,我一直很看重你,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機,同輩之中你都算得上是其中翹楚,甚至比你大哥都要強。這個高庸涵身具魔性,我准你臨機專斷,要是情形不對,就直接把他除掉!」   驟聞此話,玉南城悚然心驚,感覺到師叔眼中流露出一股殺氣,還想追問卻終於沒有開口,在師門長輩嚴厲的目光下,不由自主低頭答道:「是,我記下了!」   「嗯,去吧!」那人一揮手,逕自走到一旁坐下,閉目不語。   玉南城躬身施了一禮,走到高庸涵身前說道:「高先生,你費這麼大的勁,是想過這碎影橋,去真玄觀麼?」   「不錯,還望玉先生能夠通融!」   「好,我帶你過去。」   「多謝,多謝!」高庸涵長揖到地,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雖說他對過橋一事很有信心,但是能這麼順利,多少還是感到一些意外之喜。回過頭來,不由得對鳳五感激莫名。從獨笑翁、水窮叟,到玉南顧、石百重,再到眼前的玉南城和他的那位師叔,以及在場的這二十多位源石族修真者,無一不對鳳五敬重有加。念及於此,遙想鳳五當年的意氣風發、交遊廣闊,以及相識遍天下的風采,不禁令人神往。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瞭解鳳五的過往,到現在聽聞的也僅僅是隻言片語,此次要是順利的話,一定要找遣雲真人好好打聽打聽。   踏上碎影橋前,高庸涵忍不住再次回頭,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微微搖了搖頭,跟著玉南城向前走去。從到了這處山崖之時,他就在尋找公羊獲的身影,可是到目前為止,卻沒有一點發現,不免令人大失所望。   「莫非,他的去處根本就不是碎影橋?又或者,他已被源石族人擒獲?」    第一七八章 生平      玉南城在前面走著,龐大的身軀每邁出一步,都能感覺到沉重的壓力,可是橋身絲毫沒有晃動。碎影橋宛如天梯,身臨其上卻是另一番感受。靈石上游移不定的光芒,附在腳下,雖是虛幻卻實有其形,踏上去如履平地,令高庸涵不禁生出幾分讚歎。   玉南城在前面埋頭疾走,一言不發,與初識時的談笑風生截然相反,走出大約兩三里,才轉過身來沉聲道:「高帥,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一二?」   「請講!」   「你倒底是怎麼到的碎影橋?就算你修為很高,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玉南城對於高庸涵的突然出現,始終有一點疑惑,以玉南顧和石百重的實力,何以能讓人悄無聲息地潛進來?思前想後,越來越覺得是兩人有意如此,所以才有這一問。   高庸涵並不急於回答,而是往橋身一側的深淵躍下。   這一下大大出乎玉南城的意料,禁不住一聲低呼就準備出手相助,可是看清高庸涵的動作之後,登時收手凝神細看。但見高庸涵如流星般墜下,差不多離橋面百十丈距離,身形猛地一頓,就如同踩在了實地之上,停在了半空。跟著腳下交錯虛踢,身形不斷拔高,到最後反而高出橋面數十丈,隨後輕輕巧巧地落回到橋上,靜靜地看著玉南城。   高庸涵心裡很明白,玉南顧和石百重二人在自己闖關之後,很明顯沒有通知碎影橋這邊。其中的緣由,只要一聯想到石百重的態度,就十分了然了。之所以使出騰雲術,就是為了向玉南城證明,自己的確有這個實力從深淵中繞開來,這麼做便是擔心因此連累到兩人。   玉南城久久無語,過了半晌才緩聲說道:「你的這門法術很是了不起,但還是瞞不過我大哥的耳目。」頓了一頓,跟著問道:「你可曾和我大哥交過手?」   以「大哥」而不是「十一哥」稱呼,可見玉南顧和玉南城確是兩兄弟,高庸涵心頭大定,點頭應道:「不錯,我與九哥、十一哥都交過手。」   「嗯!」玉南城眉頭一寬,悠然問道:「那麼你一心想要趕往真玄觀,想必對於此中發生的事情,也是有所耳聞吧?」   高庸涵笑笑不答,反問道:「玉先生當日盛情相待,想必也是為了真玄觀的事情吧?」   此話一出,兩人相視片刻,然後同時放聲大笑。再次上路,玉南城心中的隔閡已消,又恢復了當日侃侃而談的興致,當下仔細詢問了一下高庸涵和鳳五的交往。高庸涵於是將如何結識鳳五,以及後來在焚天坑內的情形大致講了一遍,但是有意隱去了他化身為蟲人,以及七蟲族內部紛爭等事。   聽完之後,玉南城慨然長歎:「我與鳳師道相識兩百多年,幾十年前一別,沒想到他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性情卻是一點都沒變。高老弟,以我對鳳師道的瞭解,他很少這麼看重一個人,你是個例外!」   「我明白!」高庸涵抬頭看著天邊隱隱泛出的一抹紅色,淡淡說道:「五哥對我恩同再造,我惟有盡心盡力完成他的諸多心願!」   這句話很是平淡,但是內中流露出的那份情意,令玉南城大感觸動,當即讚道:「早就聽說『東陵府雙傑』的大名,高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沒有世俗間的虛偽,好,好!」   「我和五哥的交情大家都默然在胸,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多說。而五哥囑托的事情,到現在我幾乎毫無頭緒,玉先生這般誇我,實在是愧不敢當!」高庸涵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不知玉先生對我五哥知道多少?可否為我細細說上一說?」   玉南城的腳步慢了下來,彷彿陷入到回憶之中:「我與鳳師道初識是在倚剛山,那時他剛剛拜入拓山老宗主門下,我與他麼,倒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起因是——」   起因在於,源石族一直都看不慣鳳羽族的陰柔,而且鳳羽族羽農曾經挑起了石魂之戰。當時玄明盛世剛剛開始不久,種族、門派之間的仇恨還未完全消除,所以鳳五等人跟隨拓山上了倚剛山之後,便處處受到源石族人的冷遇和敵視。鳳五對此倒是毫不在意,一心一意跟隨拓山修行。時隔數日,拓山接到玄元道尊法諭下山,將鳳五和其他弟子留在幻石峰。拓山性情粗豪,慮事常有不周的地方,他根本沒有顧及到族人對外族的排斥,這麼一走,立刻便引出了一些變故。   起初,部分源石族人只是惡語相向,後來是百般刁難,再後來甚至開始動手打人。鳳五身為拓山的幾名大弟子之一,自然是極力維持,多方疏通。可惜他的脾氣與族人的陰柔大為不同,急躁且暴烈,終於按捺不住和一眾源石族武士打了起來。怎麼說鳳五皈依玄元宗以前,也是究意堂的修真者,對付普通的源石族武士,當然不在話下。幸好他出手極有分寸,沒有傷人性命,只是將擁在幻石峰上的源石族人,全部給趕了出來。被異族之人欺負到家門口了,源石族豈能善罷甘休?巨擎閣登時就派出了幾名修真者,其中便有玉南城。   玉南城初見鳳五時,鳳五端坐在一塊巨石之上,似乎是恭候多時,面對巨擎閣十餘位修真高手毫不畏懼,反而孤身一人迎了上來。源石族人性情質樸豪邁,愛憎分明,對於鳳五的這一舉動,大家驚訝之餘均是暗暗豎起了大拇指,玉南城當然也不例外。   動手之前,照例都有一番說辭,可是鳳五一張嘴言辭犀利無比,把十餘位源石族的修真者駁的啞口無言。石百重性子最急,口舌又笨,大怒之下搶先出手,和鳳五戰作一團。當時鳳五剛剛拜在拓山門下,並沒學到玄元宗的高深法術,而且他當年在究意堂中也只是普通弟子,那些擾人魂魄的法術對於源石族人根本無用。在石百重兩條巨臂揮舞下,節節敗退,尤其是石百重使出千疊掌之後,躲閃不及被擊成重傷,所幸沒有性命之虞。   石百重雖然莽撞,但是並非不明事理。他很清楚一旦把鳳五殺死,日後恐怕很難向拓山交代,所以只是要求鳳五等人速速離開,不准再呆在倚剛山。因為臨來時,巨擎閣就定好了策略,對這些異族只需將其趕走即可,免得拓山回來顏面無光。如果拓山不滿,那麼多族人眾口一詞,想必他也沒辦法。在石百重等人看來,鳳五作為這幫玄元宗弟子的師兄,一旦他服了軟,其他人必定沒有話說。誰知鳳五打死也不走,硬挺著攔在眾人面前。說是當日曾答應師尊,在幻石峰好好照顧師弟師妹,今日要是被趕下山,便是有違誓言,如果真要如此除非從他屍體上邁過去。   石百重當然不會被這種話給攔住,於是一次次將鳳五擊倒,而鳳五又一次次站起來。如此反覆了幾遍,看著搖搖晃晃,滿身墨綠色鮮血的鳳五,石百重厚重的手掌終於揮不出去了。這個鳳羽族人的剛烈、堅毅,遠遠出乎眾人意料,幾乎所有人都微微變色!   玉南城知道,鳳五最多再挨三五下,鐵定喪命,不由得生出愛才之心。當下走到石百重身旁,一把將鳳五提了起來,放到一邊的岩石上就要前行。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鳳五居然放出了自己的靈胎拚命!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自行退避到一旁,隨後轉身離去。感念到鳳五一片至誠,信守然諾,巨擎閣在後來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等到拓山回來之後,原本以為他會上巨擎閣質問,哪知足足過了半年都沒有任何舉動,玉南城好奇之下一打聽,才知道是鳳五有意將當日的事情隱瞞了起來。   從那日開始,玉南城便同鳳五成了好朋友。後來,鳳五在倚剛山一呆就是一百年。這一百年中,鳳五除了修為大進之外,豪邁的性情也被源石族人認可,在倚剛山可謂是交遊廣闊,而石百重等人對他更是敬重有加。相反,鳳五交往的本族之人,卻幾乎沒有,想來另有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情。   鳳五自修為大成之後,離開倚剛山行走世間,闖出了好大的名聲。不過每隔一二十年,他總會回到倚剛山,回到真玄觀,除了處理一些師門事務外,便是與玉南城等好朋友把酒言歡。直到幾十年前,鳳五最後一次回倚剛山,雖然仍是飛揚灑脫,但是眼神中卻說不出的落寞。在玉南城的一再追問之下,才藉著酒勁說出了一段辛酸的往事。   原來,鳳五喜歡上了一個族中女孩,可是由於種種原因,結果卻被逐出了究意堂,而且還遭人追殺。幸虧遇到拓山搭救,才保住了性命,於是轉投玄元宗門下,成為拓山的弟子。等到他修為有成之後,時常偷偷去看望那個女孩,可是這一次去的時候,那裡已是人去樓空,沒有一點消息。當玉南城追問詳情之時,鳳五便不肯再多說了。   「我們源石族乃是石魂所生,所以不懂你們那些感情的事。」說道這裡,玉南城長歎一聲:「不過,我看得出來,鳳師道對於此事極為傷心,可惜我卻無能為力,唉!」   「五哥可有提過,那個女孩是誰麼?」高庸涵不禁想起了紫袖,心中一痛,明知沒有答案還是問了出來。   「換作是你,你會說出來麼?」玉南城有些奇怪高庸涵居然問出這句話,不禁扭頭看了一眼,輕聲反問。   高庸涵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默不作聲跟在玉南城身後,繼續前行。玉南城的這番話,使他對於鳳五的生平,總算是大致有了個瞭解,想不到看起來豪邁不羈的鳳五,卻原來也有一段傷心往事。其實仔細想一想,每個人都是如此,誰心中沒有遺憾,誰心中沒有愁苦?難道說,人自出生之日起,就是來受苦的麼?要不然,為何墜地之日便啼哭不已?就算是那些異族,據說也都會哭泣。那麼,倒底有沒有辦法,能如人所願呢?   這個問題太深,太難,以至於想到最後,高庸涵渾然忘了已經身在何處。不知不覺間,早已踏上了幻石峰。沿著陡峭的山路向上走了約莫七八里,轉過山頭,一片刺眼的金光灑落,高庸涵悚然一驚,才發覺太陽已經升起。此處山勢比之身後的山崖高出許多,視野極其開闊,但見茫茫雲海之上,一輪紅日高懸碧空,將所有的陰暗驅除。   高庸涵精神為之一振,胸間鬱結一掃而空,忍不住縱聲長嘯!    第一七九章 威逼      嘯聲高亢激昂,充滿了鬥志,宛如龍吟般遠遠傳了出去,連玉南城都被感染,生出一股豪氣。這時,遠方一座山峰也傳來一陣嘯聲,淒厲之極,滿是挑釁的味道。   高庸涵眉頭一挑,嘯聲噶然而止,指著那座山峰問道:「玉先生,那裡可是真玄觀?」   「不錯,那裡便是真玄觀所在!」玉南城暗暗歎了口氣,知道爭鬥只怕在所難免,現在惟有寄希望於宗主石嶂和族長古玉,能在今天午時之前趕到這裡。   高庸涵聞言,臉上一股煞氣一閃而過,一言不發縱身往前奔去。玉南城心中一懍,不禁回想起師叔臨行前的那句話:「這個高庸涵身具魔性,我准你臨機專斷,要是情形不對,就直接把他除掉!」從高庸涵臉上的煞氣來看,果然像極了魔息,用力握了握拳,隨即又鬆開,內心中矛盾重重。   玉南城的這個師叔,名叫鐵平川,出自鐵紅部落。鐵紅部落的沒落已有六百餘年,說實話,鐵紅巖一人的離去,其影響居然能綿延這麼久,委實難以想像。這六百多年來,鐵紅部落內部一些有識之士,始終想重振聲威,這鐵平川便是其中的佼佼。在巨擎閣內,鐵平川的修為雖算不上最高,但是以師長的身份,卻參與了許多機密,而且極力為鐵紅部落爭取各種機會。   就玉南城所知,在一年前,也就是天歷九四零年十一月初,巨擎閣接到消息,出動了十幾位高手前往他方。這些人當中,帶頭的就是鐵平川,他們一直到八月二十三日才回到倚剛山,卻損失了三名好手,另有幾人帶傷在身。事後,玉南城曾側面詢問過參與其事的同門,均是諱言莫深,對去過哪裡做過什麼隻字不提,這就愈發使人感到奇怪了。   包括玉南城在內的許多人都不知道,鐵平川等人正是應智宇真人之邀,趕赴太河源天機峰,逼迫天機門交出神果真人指骨。也正是因為如此,足跡很少踏出倚剛山的鐵平川,能一眼認出高庸涵,而且一語道破高庸涵身具魔性。如果鐵平川沒有見識過那晚高庸涵化身成魔,說不定還會加以阻攔,不讓他置身在這場紛爭之內。但是天機峰一戰,高庸涵心魔大盛,錯手殺死了數十位修真者,這筆帳終究是要還的。   鐵平川的心思很厲害,高庸涵既然是鳳師道引薦入了玄元宗,那麼必然會和重始宗的人發生衝突。雙方無論誰輸誰贏,對於他來說都是不錯的結果。   如果高庸涵得勝,必然會被重始宗視為大敵,最好雙方再有一些死傷,那麼以重始宗目前的強勢,勢必不會放過高庸涵。而且還有一點,可以借外人之手將重始宗的人趕出倚剛山,那麼巨擎閣就不用擔任何風險。如果重始宗得勝,以高庸涵那夜拚死救助天機門的性格,即便沒有喪命至少也是重傷,到那時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也可以為死去的師侄報仇了!再有一點,那時雙方兩敗俱傷,石嶂和古玉出馬,自然是事半功倍。所以他才毫不猶豫地放行,並派出機敏過人的玉南城同行。   鐵平川所料不差,高庸涵在聽到那陣嘯聲之後,當即發足狂奔,朝真玄觀所在的山峰奔去。騰雲術施展出來,每一步跨出都是三十餘丈,去勢如風,迅捷之極。玉南城緊隨其後,借助山石之力跳躍,每一步落地卻輕盈無比,沒有絲毫震動。   高庸涵從來沒有奔行這麼長的距離,全力施為下轉瞬就奔出百餘里,可是卻絲毫沒有力竭的感覺,反而覺得體內靈力愈發充盈。到後來靈力運行越來越快,奔行之際,竟然隱隱有風雷之勢。玉南城儘管步幅很大,也要使出全力才能勉強跟上,不由得暗暗心驚。從一開始他就看出,高庸涵的修為不弱,但是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實力強悍如斯,居然比自己數百年的修為都不逞多讓。   幻石峰的地勢十分奇特,起起伏伏中造就了許多美景,比如說鼎鼎有名的龜甲巖和風凌石,便是修真界中流傳甚廣的奇觀。據說,大羅金仙齊烈在九界坍塌之時,為了托住倚剛山,不至與厚土界相撞,因而捨棄了性命。在他死後,其碎裂的元丹掉落於幻石屺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風凌石,可通過氣流將天地間的靈氣彙集起來,因而在其周圍常年可見七彩旋風。至於龜甲巖,乃是齊烈當年豢養的一隻仙龜,幾經周折輾轉來此,隨後坐化於一側的山崖,日夜守護風凌石。   不過,此時的高庸涵根本無暇顧及眼前美景,途經風凌石時毫不停留,一閃而過。龜甲巖像是有些不滿,晃動了幾下,風凌石四周的七彩旋風旋即捲起一團雲霧,將整個山峰全部籠罩起來,攔在了兩人面前。這團雲霧十分古怪,高庸涵剛陷入其中,便覺得渾身懶洋洋地沒有了力氣,連舉步都似乎有些艱難,不禁心中一緊,登時停下了腳步。   「高老弟,這仙龜深具靈性,無論何人途經此處,均需對風凌石施禮,否則便如眼前的情形,讓你寸步難行。」玉南城趁著這一緩的功夫,追了上來,將風凌石和龜甲巖的來歷略微說了一遍。   「哦,那倒是我冒昧了!」高庸涵說著,朝風凌石一揖到地,心中默念:「大仙在上,晚輩非是不敬,實是救人心切才失卻了禮數,待回頭再來祭奠大仙!」禱祝了一番,說也奇怪,一陣微風拂過,雲霧消失的無影無蹤,兩人均是週身一輕,而那龜甲巖也似乎微微頜首。   粗粗算來,此時已是辰、巳交接之時,兩人已經狂奔了近兩百餘里,離真玄觀只剩下不足百里的距離。也正是這一下停頓,使得高庸涵稍稍冷靜了一些。不過救急要緊,稍作休息之後再次上路,而這一次不必再那麼著急,大可從容一些。高庸涵十分很清楚,離真玄觀越近,出手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他內心中更多的卻是期待,期待能見到人稱「付與孤光千里,不遣微雲點綴」的遣雲真人。   沿著崎嶇的山路,翻越了兩座小山之後,終於來到一道石樑跟前。玉南城停下了腳步,沉聲道:「高老弟,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是這裡畢竟是拓山老宗主潛修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貿然出手。無論如何,這裡是倚剛山,我們總是不希望大家大動干戈。」   「好,我答應你!」高庸涵肅然點頭,反問道:「但是,重始宗若非要一意孤行,不留餘地,又該如何?」   「你放心,我們宗主和族長應該就快趕過來了,他們自有對策!至少午時之前,無論是誰,都不准動手,否則便是倚剛山的敵人!」   「好大的口氣!」一聲冷哼從石樑對面傳來,跟著從山巖背後轉出三個修真者,當先一人是一個御風族的修真者,身後跟著一個御風族人和源石族人。那人斜著眼睛冷冷道:「就算是石嶂、古玉親來,也不敢如此的大言不慚,莫非你們巨擎閣真的敢不尊重始宗號令?」   玉南城的脾氣比之族人而言,要好上很多,但是並不代表不會發怒,當下臉色一寒,強忍怒氣道:「魚雙楚,今日午時才是最後期限,你急什麼?」   「哼!要不是枯木大師大發慈悲,那些玄元宗的人早就被趕出倚剛山了,真玄觀一拆,幻石峰咱們又不要,還不是還給你們源石族?真想不通你們怎麼這麼死心眼,非要幫著玄元宗強出頭!」魚雙楚一臉的不以為然,雖則不住搖頭,但是神情倨傲之極。   「源石族的事情,還用不著外人來指手畫腳!」玉南城緩緩走了過去,高大的身軀帶著幾許壓迫感,俯下身在定定地看著魚雙楚,一字一頓說道:「現在,我們要過去,讓開!」   魚雙楚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無比,淡淡的殺意一閃而過,臉色一變居然笑了笑,不再多言,側身讓出山路。只是在高庸涵經過身側時,上下打量了好幾眼。   待兩人走遠之後,旁邊那名蘊水族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魚師叔,跟在玉南城身後的那個人,只怕是玄元宗的弟子吧?」   另一人搶著說道:「一個玄元宗弟子有什麼好怕的,曲師弟,你未免太膽小了吧?這一次有花師伯、冷師伯和我師父帶隊,還有枯木大師坐鎮,就遣雲那個老傢伙,豈敢同我們抗衡?」取笑完同伴,轉頭朝魚雙楚笑道:「況且我看這個人族修真者,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是不是,師父?」   魚雙楚面色深沉,搖頭道:「雲兒,你錯了!」   那個稱作雲兒的御風族人一愣,問道:「師父,我錯了麼?」   此次重始宗派出了三位高手,分別是花笑、冷香柔和魚雙楚,為的就是將真玄觀拆除,因為這座道觀對於玄元宗來說,意義非凡。按照大天師的說法,只要此處一毀,玄元宗弟子心中的希望也就沒了,將再無出頭之日,修真界從此將盡歸重始宗之手。說實話,重始宗內部對此頗有微辭,但是大天師得宗主海邀黎全力支持,故而無人敢明言。同時,對於能一統修真界,還是令許多人熱血沸騰,比如說花笑和魚雙楚,便是最為積極的人之一。像這次的枯木大師,便是花笑特意請來的。倒是冷香柔一路行來,始終落落寡和,默不作聲。   到了倚剛山之後,冷香柔便向兩人提出,想帶著幾名弟子守在山下,被花笑所拒絕。花笑一向很照顧這個師妹,知道她心中不以為然,怕她因此獲罪於大天師,於是改派魚雙楚守住石樑。而跟隨魚雙楚的,便是冷香柔的弟子曲笛,和他自己的徒弟雲縱。雖說重始宗、玄元宗心裡都清楚,雙方已是水火不容,但是明面上,誰都不願擔這份罵名,所以真玄觀前能不動手最好。按花笑的說法,守住石樑,倒不是要將真玄觀徹底封鎖,而是借此展現勢在必得的決心,逼迫遣雲真人等自行離開,同時還可以震懾源石族人不要插手此事。   所以,魚雙楚在此一守就是大半個月,而且故意做出霸道,甚至無理的舉動。結果連帶著徒弟雲縱,也變得有些狂妄起來。雲縱看不出高庸涵的修為,但是魚雙楚不可能感覺不出來,他對這個徒弟十分看重,所以當場就是一番訓誡。   「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世間高人無數,萬萬不可自大,不可小瞧任何人,你怎麼老是記不住?這個人族修真者的修為極高,怕不在我之下,說不得今日會有一場惡鬥!等會,你們二人要小心行事,切莫妄自出手!」   這一番話頗為嚴厲,包括曲笛在內,兩人齊齊肅容應道:「是,弟子記下了!」   魚雙楚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慈愛,伸手輕撫雲兒的背鰭,緩緩說道:「你父親將你托付給我,我自然要負起責任!你天資聰穎根器超凡,很適合修習契天大法,只要你能用心盡力,日後成就自然不可限量,甚至還有機會修習萬勝天關道法也說不定!」   「萬勝天關道法!」雲縱一臉的興奮,就連一旁的曲笛,也是一臉艷羨之色。    第一八零章 質疑      「不錯,正是萬勝天關道法!」魚雙楚的眼中,也射出了幾分熱切。   在重始宗,最高深的心法便是萬勝天關道法,據說精深無比。通常來說,非嫡傳弟子無法修習,又或者立有大功,能得到宗主的厚愛,方才有可能修習。所以在重始宗內部,能獲傳萬勝天關道法,被視為一種極大的榮譽。   這一點,玄元宗的做法與之大相逕庭。自玄元道尊之時就定下個規矩,無論什麼法門,只要其人心術正派,靈胎境界達到相應的程度,就可以參詳。至於修行到何種高度,純粹看個人的造化。所以,修真者多識得聚象金元大法,而鮮有人見識過萬勝天關道法,甚至許多人連名字都沒聽過。當日,鳳五在給高庸涵傳授聚象金元大法之時,也只是有所告誡,並沒有過多的限制條件,便是這個道理。   雲縱乃是御風族內一位重臣之後,自幼便服食了許多靈丹妙藥,年紀輕輕就結出靈胎。其後,更是在天翔閣苦學技藝,後被魚雙楚帶到重始宗,轉而修習玄門正宗心法。雲縱年紀不大,今年不過七十多歲,對於御風族人兩百多歲的壽命來說,還年輕的很。但是他的修為在族內年輕一代中,已是出類拔萃,被譽為御風族的希望之一。但是卻有個很不好的苗頭,就是其人十分自負,除了少數的幾個師長之外,簡直稱得上是目中無人。   這也難怪!雲縱自幼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後來無論是在天翔閣還是重始宗,都被師長所器重,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從未遇到什麼挫折。這般家世,這般經歷,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人,自然會比普通人有一種極大的優越感,而且必然會造就其任性、自以為是的性格。如果後天能有嚴師管束,摯友規勸,還不至於惹出什麼大的禍事,反之則很難預料了。魚雙楚很清楚自己這個徒弟的性子,所以一再告誡雲縱山外有山,人上有人,無奈效果不大。只好不停地敲打,甚至於用「萬勝天關道法」來提醒他,修行之路永無止境,切不可坐井觀天、妄自尊大。這份苦心,雲縱多少能體會一點,但是卻不甚在意,只對這傳說中的道法渴望不已。倒是曲笛在一旁大有領悟,冷眼旁觀。   且不提魚雙楚三人如何,高庸涵和玉南城過了石樑,一路上再沒受到外人阻攔,巳時過半,兩人來到一座山峰前。這座山峰憑空而起,如同倒錐一般懸在半空,雲蒸霧湧,山峰若隱若現。眼前一條山脊孤懸而上,貼著山崖,直沒入雲中。沿著山脊往上,一側陡絕萬丈,險到了極點,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上溯十多里,就在前路將斷之時,轉過一個山崖,豁然開朗。一個極大的廣場,平整的如同鏡子一般,廣場盡頭,一組高大、古樸的建築聳然而立,令人肅然起敬。大片祥雲放出七彩祥光,在建築上空緩緩流動,一道巨大的玉牌高懸山門之上,三個金色的大字異常醒目——真玄觀!   看著真玄觀三字,高庸涵內心一陣激動,體內鳳五留下的那縷神識,隱隱欲飛,似乎十分的歡暢。雖說是第一次來此,卻有一種親切的感覺,竟彷彿對這裡相當的熟悉,這一刻,高庸涵禁不住心潮澎湃。   這一刻,站在身邊的高庸涵,恍惚中居然幻化成了鳳五的模樣。玉南城看在眼裡,心中連連歎息,當年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在眼前。可是此刻卻不容他多想,因為廣場一側,有五六十位形形色色的修真者,個個神情陰冷,目光中滿是敵視的意味。與之相反的,是另一側神情戒備的二十多個源石族修真者。其中一人一見到玉南城,當即迎了上來:「老十七,你怎麼來了?宗主他們呢?」   「他們應該就快到了!師叔命我陪著這位玄元宗的朋友,先上來看看。」玉南城指著來人,為高庸涵引見道:「高老弟,這是我大師兄山樵!」   「失敬,失敬!」高庸涵深知,今日之事非得巨擎閣鼎力相助不可,所以執禮甚是謙恭。   山樵身形高大,額頭上幾塊白色的岩石突兀崢嶸,異常醒目,給人一種凶悍的感覺。此人也是個急性子,對於高庸涵的客氣只是擺了擺手,跟著埋怨道:「師叔也是,怎麼還能讓玄元宗的人上來?眼看就要到午時了,等會萬一說僵了,動起手來怎麼辦?」   高庸涵知道山樵是一片好意,拱了拱手:「無妨,有勞山先生掛懷!」跟著扭頭朝玉南城說道:「玉先生,一路上多蒙照料,高某來日再謝。現在,我先去觀內祭拜老宗主!」說完,也不等兩人有何表示,逕自朝真玄觀走去。   玉南城本想勸高庸涵不必著急,話到嘴邊卻收了回去,高庸涵的理由堂堂正正,自己又怎麼能叫他先別去?倒是山樵在一旁呆立良久,看著高庸涵孤獨的身影,在廣場上大步前行,忍不住讚道:「這個玄元宗弟子,倒有幾分豪氣,不錯,不錯!」   高庸涵知道,自己的這一舉動很危險,因為那一堆重始宗的修真者,已經有人朝自己走了過來。經歷過天機峰一戰,此時的場面當然不在話下,高庸涵連正眼瞅都沒有瞅那人,仍舊朝真玄觀走去。   「小子,你是玄元宗的人麼?」走過來的是一個炎焱族人,身形一晃攔在面前,語氣十分傲慢。   高庸涵停下腳步,冷冷看著來人,喝道:「閃開!」   那人大怒,一拳當頭砸下捲起一團烈焰,嘴裡還不停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看來——」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金光挾著無匹的靈力,迎面擊來,那人大駭之下左手橫在胸前,硬接了一招。這一招,高庸涵有意震懾當場,早就蓄勢待發,威力自然非同小可。那人被震得倒飛出去,足足飛出二十餘丈,身子才重重摔在地上,砸的火花四濺。那人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單膝著地,雙手扶著地面,悶哼一聲勉力站了起來。   單單只有一下,便技驚四座!   山樵一捏拳頭,忍不住低聲喝彩:「老十七,這小子的修為居然如此之高,聚象金元大法練得著實不錯,比起遣雲那個老傢伙也不遜色!沒怎麼聽說玄元宗年輕一代之中,有此高手啊,此人是誰?」   「這個年輕人,就是號稱『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玉南城同樣是不住點頭,輕聲為山樵解釋。對於高庸涵展現出來的實力,既欣慰又擔心。欣慰的是,鳳五眼光不錯,找了一個這麼好的傳人;擔心的是,高庸涵一出手就不留情面,等會只怕很難善了。   「高庸涵?」山樵很少下山,但是對於高庸涵三個字倒不怎麼陌生,因為就在今年三月底,連巨擎閣都收到了高庸涵殞命的消息。當時山樵還很好奇,高庸涵是何許人也,竟然這麼被世人所看重,就連修真界都為之震動,所以印象極為深刻。「他不是死了麼,難道是詐死,又或是死而復生?當真是奇怪得很!」   「這其中的曲折,我也不知道,但是此人的的確確是高庸涵不假,而且還是鳳師道代師收的徒弟!」   「這怎麼可能?」山樵大為詫異,看著猶自朝真玄觀走去的高庸涵,自語道:「我說呢,這小子身上有股氣息,似乎在哪裡見過。」   這邊山樵和玉南城不住讚歎,那邊重始宗的一眾修真者,則出現了一絲混亂。一個棲綿族修真者一伸手,一條綠色籐蔓筆直般刺了出去,直擊百丈之外的高庸涵。   高庸涵心生警覺,覺察到一股殺氣襲來,當下不敢怠慢側身閃過,然後屈指連環彈出,幾道閃電如銀蛇一般擊向籐蔓。籐蔓倏地分作幾股,跟閃電撞在一起,「啵啵」幾聲輕響,籐蔓帶著幾許焦糊縮了回去。高庸涵蹬蹬蹬倒退幾步,才將籐蔓上傳來的法力化解,正要舉步,幾條籐蔓捲土重來,分前、左、右三個方向逼了過來。那名出手的棲綿族修真者,就在這交手的瞬間,已經欺到身前三十丈的距離。   高庸涵雙手環抱,搓出一片電光,隨手一揮形成一面盾牌擋在身前,一時間電光大盛。那幾條籐蔓似乎識得厲害,居然不再攻擊,只是圍在四周上下擺動。那人的目的,似乎並非想要拚個你死我活,見把敵人阻住,隨即將籐蔓收回體內。   這一下交手極為精彩,尤其是重始宗門人連聲叫好,就連旁邊觀戰的源石族人都看的心曠神怡。表面上看去,那名棲綿族修真者後發先至,竟然在百丈外將高庸涵給阻住,似乎修為更勝一籌。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那一下,他已用盡全力,還損傷了一條籐蔓,才勉強將高庸涵給攔了下來。損傷的籐蔓,其實是這人的一條經脈,他以自身經脈為基煉製成法寶,雖然施展起來靈活無比,威力極大,可惜隱患也不小。高庸涵的垂弦閃電,自經過西嶺戈壁天雷的錘煉,尤其是九天聚雷大陣的考驗,比之往日已是天壤之別。那人的修為雖高,卻也吃了極大的暗虧,以至於經脈受損,靈力運轉都有些不暢,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怎麼都不能流露出來。   這時,已有人將那個炎焱族修真者攙扶到一邊,那人靜立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閣下好俊的修為!請恕花笑眼拙,敢問閣下是玄元宗哪位道友?」   「我是高庸涵,現今忝為玄元宗第三代弟子之末!」   「胡說!」花笑聞言一驚:「太河源半年前就傳出消息,說高庸涵命喪夢魘魔之手,你怎麼還活著?第二,誰都知道,玄元道尊——」   玄元道尊一生雖然信徒無數,但是得其真傳的弟子只得三人。除了拓山這個大弟子之外,還有兩名弟子,分別是潘眉、謝崇,這兩人性情疏懶從不收徒,於玄元道尊飛昇之後便雲遊四海,再無半點消息。而拓山一生只收了三十六名弟子,最小的那個病梅真人,都比高庸涵大了何止百歲,他又怎麼可能是第三代弟子,而且還是排名最末?   「你這小子,雖說會聚象金元大法,可也不能這般信口雌黃!小小年紀,就滿嘴胡言亂語,簡直是可笑之極!」不要說花笑不信,在場眾人中除了玉南城和山樵以外,只怕所有人都對高庸涵的話深感懷疑。   「那你們看看,此人是誰?」說著,高庸涵放出鳳五神識,掃視當場。   花笑眉頭一皺,那些重始宗修真者之間,也發出一陣議論,一時略顯嘈雜。   突然,一聲高呼傳來:「莫不是二師兄到了!」    第一八一章 午時      高庸涵抬眼望去,從真玄觀大門內走出一個鬚眉皆白的道人,身後跟著十多個弟子。這老道雖是身材瘦小,滿臉皺紋,但是精神矍鑠,雙目微張之際,可見兩道銳利的精光流轉,顧盼之間隱隱散發出逼人的氣勢。老道剛一出門,一眼就看到了高庸涵指尖藍色的火焰,登時神情一震,卻止住腳步沒有過來,只是招手示意:「這位小師弟,你過來!」   高庸涵雖未見過這個老道,但是此時已經知道,此人一定就是遣雲真人,還沒來得及答應,花笑接口道:「遣雲,連日來始終躲在真玄觀內,今天莫不是因為救星到了,終於肯露面了?可惜啊,來的並非鳳師道本人,奈何,奈何!」話語中極盡嘲諷,卻無意中流露出對鳳五深深的戒懼。   遣雲真人微微一笑,隨即淡然說道:「花笑尊者,午時不是還沒到麼?你攔著我師弟是何道理?」   花笑仰頭看了看天色,冷冷道:「也罷,還有片刻的功夫,就讓你們先敘敘舊,等會和你們理論!」說完轉身走到一旁。   高庸涵懶得理他,逕自走到道觀門口,朝遣雲真人施了一禮:「高庸涵參見師兄!」   遣雲真人大袖一揮,連忙扶住高庸涵,上下打量了幾眼,方才點頭笑道:「久聞高帥是咱們人族內響噹噹的英雄,卻不想咱們還是同門師兄弟,當真是幸甚如何?」   「高某自為鳳師道師兄引進門牆之後,一直無緣拜見諸位師兄,乃引為憾事。今日能見到遣雲師兄以及諸位同門,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我初來真玄觀,理應去給師尊磕頭,還請師兄多多費心!」   「師弟無須客氣,理該如此!」遣雲真人回頭朝眾弟子說道:「你們守在這裡,不准任何人打攪,凡有擅闖山門者,格殺勿論!」   眾弟子轟然應諾,遣雲真人攜著高庸涵進了道觀。一進道觀,是個方圓上百丈的天井,天井中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靈石,似乎暗含天象。走在靈石中間,高庸涵察覺到強烈的靈力波動,靈胎也隱隱生出感應,頓時覺得週身通泰神清氣爽。   「這個陣法還是當年師尊所創,這些靈石也是在巨擎閣煉製而成,可汲取月光星芒,對於門中弟子的修行助益極大。」遣雲真人邊走邊說,一路行來指指點點,為高庸涵介紹真玄觀的各種典故。過了天井,從一側的迴廊影壁繞過兩座大殿,來到一座氣勢恢宏的主殿跟前,肅容道:「高師弟,這座神像宮,便是師尊當年的修道之所!」高庸涵頗為奇怪,神像宮大門緊閉,只在門前有一神龕,上面供有一尊牌位,上書:承天繹道剛烈敦仁先師拓公之神位,兩側擺滿香燭瓜果。   遣雲真人拿過三炷香,就著燭火點燃遞給高庸涵,微微歎道:「自從師尊過世之後,神像宮便關閉了,你就在這裡上香吧!」   高庸涵心知這是玄元宗弟子的緬懷之舉,想起鳳五為了追查兇手,竟落的那般下場,不由得心中一痛。當下收束心神,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又拜了九拜,然後在拓山的神位前上了三炷香。   「高師弟,本來應該和你好好敘一敘,可是有惡客臨門,只有待此間事了之後,再做竟夕之談!你遠來是客,就先請在觀內歇息一下,我去去就回!」遣雲真人恬然淡泊,涵養極好,對於眼下可能發生的惡鬥毫不為意,但只這份氣度,比之花笑、魚雙楚等人就高明了不止一點兩點。   高庸涵看在眼裡,心中暗讚:「不愧是『付與孤光千里,不遣微雲點綴』的遣雲真人,這份灑脫大度,豈是常人能及?」當即擺了擺手,說道:「師兄,我這次來倚剛山,原本不知道還有這等事情,既然給我遇到了,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再說了,我本就是玄元宗弟子,師門有難,你說我能安心坐在一旁麼?」   「也罷,那咱們就一起出去迎敵!」遣雲真人話音剛落,就聽見花笑的聲音遠遠傳來,聲音之大震得大殿都有些搖晃:「時辰已到,玄元宗門下速速離去!」   高庸涵雙眉一抬,身子倏地飄出,躍到半空哈哈大笑:「時辰已到,重始宗門下速速離去,免得有所死傷就不好看了!」笑聲中,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山門之外。   這一手騰雲術施展開來,重始宗眾人均是一驚,顯然沒有料到高庸涵的修為如此之高。遣雲真人隨後踩著一團雲霧飄然落下,站在高庸涵身旁,仍是不慍不火地說道:「眾位苦苦相逼,果真是不留一點餘地麼?」   「遣雲,你既已踏出真玄觀的山門,想必是拿定主意了,只是到了這種地步,你還執迷不悟,豈不令人笑話?」花笑緩步走上前來,一字一頓地說道:「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退出倚剛山,我可以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遣雲真人默然不語,良久才緩聲說道:「我們在幻石峰,前前後後已有差不多四百多年,祖宗基業豈能毀在我們手上?那樣一來,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日後有何面目去見師尊?」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快,最後一句幾乎是吼了出來,可見內心中實是憤怒到了極點。   「你們今天不走,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場,何苦拿這麼多弟子的性命,來枯守這些身外之物?」語聲輕柔動聽,一位容顏秀麗的蘊水族女子走了出來,站在了花笑身邊。   「冷仙子,當年須彌山一別我們還是朋友,今天卻到了如此地步,令人扼腕,世事無常莫過於此。」遣雲真人一見來人,心緒稍緩,閉目搖頭道:「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今日之事斷不容退避,只好手底下見真章了!」   說完,遣雲真人伸手朝天一指,真玄觀上空的七彩祥雲驟然旋轉起來,慢慢朝眾人頭頂壓了下來。人群中一聲冷哼,眾人紛紛退到一旁讓出一條通道,一個身材矮小的棲綿族修真者走了出來。那人抬頭看了看越轉越快的雲團,一聲暴喝,一掌拍到地面之上。就見數十根籐蔓瘋狂暴長,擺動盤旋著朝上竄去,隨後纏繞在一起,跟著舒展開來,廣場上陡然多了一株極大的樹木。大樹越長越高,直至和七彩雲團碰撞在一起,樹幹一陣劇晃,硬生生將雲團給撐了起來。   「枯木,你當真要插手這件事?」遣雲真人的態度十分奇怪,自從看到枯木出手之後,便束手站在一旁,直到枯木施法完畢,才歎了口氣。   「我答應來倚剛山之時,並不知道你在這裡,否則也不會輕易應承下來。不過咱們之間的事情,總該找個時間解決,不然年紀越來越大,日子越來越少,到時候我可不想抱憾終身。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況且——」說到這裡,枯木那張如同橘皮的臉慢慢揚了起來,平靜地說道:「我已給了你十五天的期限,總算是對得起你了!」   此話一出,眾人才知道,兩人不但是舊識,而且還頗有一段不足為人道的往事。果然,遣雲真人接口道:「說的也是,當年我們沒有分出勝負,正好趁今天這個機會,當著一幫修真同道的面,做一個了斷。」   「好!我等這天,已經等了整整一百二十年了,看看今天誰勝誰敗!」   既然還牽扯到往日的恩怨,旁人就不好插手了,高庸涵也只有先退到一旁觀戰。正要動手之際,半天沒有發話的玉南城突然插嘴道:「兩位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想來不會說話不算數吧?」源石族人壽命最長,所以相應的輩分、資格也就最老,在常人眼中高不可攀的遣雲和枯木二人,在他眼中至多不過平輩或者晚輩。雖說修為上,比起眼前的這兩人尚遜色不少,但是語氣上卻沒什麼恭敬之意。   「我怎麼說話不算數了?」枯木臉色一沉,差點當場發作。   玉南城毫不在意,率直說道:「那日當著我們族長和宗主之面,二位是怎麼說的?不是說好了,今日午時等他們到了之後,再做決斷麼?」   「哼,現在已是午時,古玉和石嶂二人還沒到,這是他們失約,你給我搞清楚!」   「枯木大師,你錯了!」玉南城的應變能力,在源石族中是出了名的,當然不會枯木的這番指責難倒,大搖其頭:「當初我們宗主說的是,十月二十五這天午時之前,希望大家能相安無事。就算到了這一天,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妥善的辦法,也請大家少安毋躁,他自會有一個交代。所以在我們宗主還沒到之前,各位先消消氣,這麼多天都等過來了,也不差一兩個時辰不是?」   枯木一想,當日果然是這般商議的,石嶂雖說定下了這個時間,但是卻並沒有說時間一過,便放任不管。看來自己不覺間,被石嶂拿言語給套住了,不由得有些惱怒,沉聲道:「強詞奪理!我便是動手,你又待怎地?」   「說不得,我們也只好出手了!」話音一落,山樵等人圍了過來,一個個滿是敵意地看著花笑等人,情勢一下子緊張起來。玉南城咳了一聲,肅容道:「真玄觀雖說是建在幻石峰,但是你別忘了,這裡也是倚剛山,也是我們源石族的地方。即便有什麼事,那也應該由我們源石族來處置,要是任由外人行事,我們的顏面何在?」   「那你們的意思是要幫玄元宗了?」花笑厲聲說道:「你可知道,膽敢與我們重始宗作對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嘿嘿,能有什麼下場,不就是成為你們的眼中釘,不除不快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花笑猛地轉頭,說話的人是一個飛揚灑脫,又有些倨傲的年輕人,那人嘴角帶著些笑意,目光中卻滿是不屑。花笑的目光陡然間銳利無比,盯著那人森然道:「高庸涵,你可知這句話的後果,當真是不要命了麼?」   高庸涵哈哈一笑,轉而歎道:「重始道尊當年何等英雄?橫掃六合結束亂世,以法度重新釐定天下,教化萬民,與玄元道尊兩人開啟玄明盛世,給了天下四百多年的太平。還有易道真人、圓靜上人、六予仙子等等,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受世人香火供奉?可惜啊,可惜——」   易道真人、圓靜上人、六予仙子等人,都是重始宗歷史上有名的前輩高人。讚譽前人,又是這麼一種歎息的語氣,自然是對現在的重始宗宗主海邀黎,及門下弟子的一種失望,甚至於是指責。所以,「可惜」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在場的人都很清楚,高庸涵是在罵他們不肖!   花笑大怒,一揚手三條籐蔓脫手而出,如利箭一般攻向高庸涵。    第一八二章 古玉      花笑這一出手,枯木也是蓄勢待發,其餘眾人均蠢蠢欲動。   高庸涵已和花笑交過手,對他的實力瞭然於胸,指尖冒出幾縷電光,衝著籐蔓擊了出去。遣雲真人自枯木出手之後,雙手便攏在道袍之中,花笑和高庸涵已然出手,仍然無動於衷,只有兩隻衣袖微微鼓脹起來。   眼見就是一場混戰,玉南城大急,可是憑他的威望和修為,根本不足以震懾當場,一咬牙衝了上去。山樵一見也跟在後面,帶著二十多個同門,朝場中奔去。形勢愈發混亂!   那三條籐蔓越來越近,高庸涵指尖的電光也愈發耀眼,這時突然從廣場的盡頭飛來幾粒石子,如流星一般狠狠撞在籐蔓之上。「啪」的一聲巨響,石子粉碎,花笑則週身大震,旋即收回籐蔓,轉眼朝山路入口處看去。   這一下變故出乎眾人意料,紛紛駐足靜觀其變,惟有巨擎閣的一眾修真者面露喜色。玉南城暗自舒了一口氣,對山樵低聲道:「族長他們總算來了!」   來的人不算多,總共只有十幾個人。其中三人身材矮小,夾雜在源石族當中顯得非常顯眼,仔細看去居然是魚雙楚三人,不過魚雙楚的臉色極其難看,想來是吃了暗虧。但是這些人當中,最引人矚目的,卻是一個通體潔白如玉的源石族人。此人週身縈繞著白色的流光,修長的身形與族人那種笨重截然不同,尤其令人稱奇的是,在他胸前,十多枚靈石上下飛舞,不斷形成一個個符篆。這些都還不是主要的,最關鍵的是此人氣度端凝,週身散發出一股如山的氣勢,目光所到之處,令人為之氣奪。   「這就是源石族的族長古玉麼,果然是當世第一等的高人,單只這份氣派,便不是尋常修真者所能比擬的!」高庸涵心中大讚,禁不住拿古玉和幾個熟識的高手對比了一番。鳳五胸襟灑脫,行為不受俗禮羈絆;狂尊率性而為,行事亦邪亦正;權機真人剛烈正直,不苟言笑。但是眼前的古玉,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如同面對萬仞高山,令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種卑微渺小之感。純以氣度而論,古玉是高庸涵遇到的修真者中,最為凝重、厚實之人。   「參見族長!參見眾位師叔!」山樵、玉南城以下二十多人迎了上去,躬身朝古玉施了一禮,鐵平川等人也赫然在列。   「嗯,大家辛苦了!」古玉擺了擺手,然後走到場中,看了枯木一眼,然後朝遣雲真人說道:「真人,對不住,我來晚了!」   「無妨,只要來了就好!」遣雲真人既沒有流露出驚喜的表情,也沒有太多的失落。高庸涵看在眼裡暗自點頭,心中明白,這次重始宗的仗勢欺人,本就是玄元宗自己的事情,古玉能來是好事,即便是沒來也在情理之中。   「古族長,你們巨擎閣鐵了心要和玄元宗一道麼?」枯木似乎對古玉頗為忌憚,忍不住開口詢問。   此話一出,古玉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歉意地看了遣雲真人一眼,沉默半晌才緩聲道:「石宗主十五日前趕往須彌山,拜見海大宗主,一直到今日才傳回玉柬,這真玄觀——唉!」這一聲歎息,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自從重始宗到倚剛山之後,古玉和石嶂二人便頭疼不已。起初是想拖延,到了這個月初看看情形不對,尤其是得知枯木、花笑等人現身幻石峰,才察覺到局面已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為了確保無事,兩人聯袂來到真玄觀,拿言語將枯木等人逼住,只不過才換來十五天的時間。石嶂當即啟程,親身趕往須彌山,結果很不巧,海邀黎恰好在閉關苦修,苦等了半個月,始終沒有被接見。後來輾轉打聽,總算是聽到了一點海邀黎的態度。海邀黎曾言道,玄元宗既然無法承擔相應的責任,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再擺出一副名門的場面。   得知海邀黎是這麼一個看法,石嶂大失所望。他原本的打算是,只要能見到海邀黎,以源石族這麼多年,惟重始宗馬首是瞻的情分,再加上真玄觀情勢特殊,與源石族關係極為密切,動之以情相信可以換來重始宗的高抬貴手。可是,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同樣的,古玉之所以來遲,也是為了等待石嶂的消息。一直到了巳時,消息才傳回巨擎閣,古玉直接抄近路全速奔行,才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了幻石峰。   是這麼一聲歎息,花笑等人全都鬆了口氣,只要源石族不插手進來,憑眼下的實力,拿下真玄觀自不在話下。反觀遣雲真人這邊,其門下弟子則表情各異,有人失望,有人憤怒。遣雲真人不為所動,和高庸涵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堅定,不由得生出了一種默契。   「古族長,自大變以來,承蒙你們多方照應,我已是感激不盡!此次這件事,貴方奔走周旋,已然盡力,剩下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解決吧!」   「真人,我勸你還是暫且離開幻石峰,只要在倚剛山,還沒人敢對你們有什麼不利。」古玉聽了遣雲真人的話,不免感到一絲愧疚。雖說他很少上真玄觀,與遣雲真人也幾乎沒有什麼往來,但是四百多年下來總歸還是有感情的,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真玄觀被毀,玄元宗的人被趕走,心理上無論如何總是難以接受。不過事出無奈,權衡再三還是不敢貿然得罪重始宗,惟有在其他方面多做補償了。   「不必!」遣雲真人微微搖了搖頭,目光飄向遠方,喃喃自語道:「十多年來,玄元宗屢遭誤解,每次均是抑己從人、逆來順受,總是希望能徐徐化解保住這個盛世,可是結果如何呢?你退一步,別人便逼一步,多少次的忍讓,以至於今日退無可退,逃無可逃!所以——」   「所以不能再坐以待斃!」高庸涵接過話題,看了一眼枯木、花笑等人,轉過頭朝身後的一眾門下弟子笑道:「玄元宗又不是沒有這個實力,一味的退讓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只有奮力抗爭,讓天下都看一看,那個曾經被修真界奉為泰山北斗的玄元宗,門下的好漢子都是頂天立地、響噹噹的!就算是為此送命,也是死的轟轟烈烈!」   這番話慷慨激昂,遣雲真人連連點頭,是那種深合我意的表情,那些玄元宗弟子的精神也都為之一振。古玉連連歎息,知道一場惡鬥是勢所難免了,只是對高庸涵有些好奇,側頭低聲問道:「平川,這個年輕人是誰?怎麼站在了遣雲真人的身邊?」   鐵平川狠狠地瞪了高庸涵一眼,低聲答道:「這個人就是高庸涵!」   「什麼?此人就是你上次所說險些成魔的人,他不是天機門的弟子麼?」   「沒錯,他不光是天機門的人,還是鳳師道代師收徒,最年輕的玄元宗第三代弟子,算起來應該是拓山老宗主的關門弟子了。」   「這個鳳師道簡直太胡鬧了,這麼大的事豈能如此兒戲?不過——」古玉雖說對鳳五的這一舉動不以為然,但是以他的眼光當然能看出高庸涵的深淺,點頭道:「難怪這個高庸涵可以逼退智宇真人,和你們上下兩百多名高手,看來不光是身懷仙器,修為也著實不弱。嘿嘿,這次只怕重始宗那幫人,吃不了兜著走了!」   「師兄,高庸涵那小子等會動起手來,要是成了魔,咱們該怎麼辦?」鐵平川對於天機峰一戰,始終是耿耿於懷,總想為同門子弟報仇。在他看來,如果高庸涵真的化身成魔,在場這麼多人,恐怕只有古玉一個人有那個能力,將其制住。   「先不要急!我們先在一旁盯著,只要兩邊不弄出人命,我們就不必插手。」古玉皺了皺眉頭,緩聲說道:「一旦死傷過重,說不得只好出手了。至於高庸涵嘛,不成魔就罷了,膽敢露出一丁點的魔性,重始宗鐵定放不過他,我們沒必要去操這個心。」   「族長,你的意思是——」鐵平川明白了古玉的用心,不過多少還有些不甘。   「不錯,就算高庸涵成魔,關咱們什麼事?」古玉的想法比鐵平川更深一籌。   留著高庸涵,對源石族顯然是利大於弊,尤其是現在,重始宗愈發的盛氣凌人,相信除了巨擎閣之外,其他的修真門派也不會太好過。說實話,古玉和石嶂私下商議的時候,對於當初的舉動不無悔意。要不是當日太過莽撞,貿然進攻浮雲巔,打破了修真界的均衡態勢,也不至於造成如今的困頓。大衍國的覆滅,直接導致了玄元宗的沒落,重始宗一頭坐大,弄得如今處處受制於人。現在麼,有高庸涵這麼一個靶子豎在前面,必然會分散掉重始宗一部分注意力。所以,今天不但不能除掉高庸涵,反而還要設法保住他的性命,順帶還可以賣玄元宗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眼前的這個局面多說無益,古玉打定主意以後,仰天長歎一聲,示意自己已然無能為力,帶著一幫下屬,慢慢退到一旁。   高庸涵抬眼看著花笑,大聲說道:「你們是一擁而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回頭看了枯木一眼,枯木微微點頭,花笑朗聲答道:「咱們是玄門正宗,乃是修真大派,自不能學俗人一般的混戰,如此一來豈不是多傷人命,有違天和?」   「哼哼!」高庸涵冷笑一聲,譏諷道:「原來重始宗也有慈悲心腸,倒是失敬了!」   花笑臉上閃過一絲黑氣,對於高庸涵的嘲笑充耳不聞,續道:「咱們斗三場,以勝負來定,我們輸了抬腿走人,你們要是輸了也一樣,即刻離開倚剛山!」   「好,一言為定!」久未出聲的遣雲真人一口應承下來,劣勢下能有此結果,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倒是魚雙楚有些不解,急道:「花師兄,這怎麼可以?臨來時,大天師不是說過了麼,此行不達目的——」   「我知道!」花笑打斷了魚雙楚的話,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言。   花笑之所以有這般表態,是因為對於一旁觀戰的古玉,可以說是心懷戒懼,剛才那一下交手,古玉凌厲的真氣令他大為忌憚。方才與枯木通過眼色取得默契,此次的目的是推倒真玄觀,沒必要節外生枝得罪巨擎閣的人,所以轉瞬之間想到了這個穩妥的法子。花笑自認為,枯木和自己對上遣雲和高庸涵,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當然是要出戰的。至於第三場,極有可能不需要再打,即便是前面有什麼閃失,自己這一邊還有冷香柔、魚雙楚在一旁觀戰,量玄元宗這邊已無什麼高手抗衡。   這番計議可謂是穩操勝券,花笑當即大喝一聲:「誰先來!」    第一八三章 邪術      「自然是我!」高庸涵往前邁了一步,反問道:「咱們剛才的一戰,不是還沒打完麼?」   「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好生狂妄!」花笑大喝一聲:「花陌千條!」   話聲中,花笑腳下三丈之內,突然出現許多草木。隨著手訣翻飛,剎那間這些草木宛如活了一般,瘋狂生長,只一瞬間便開出朵朵鮮花。這些花朵顏色艷麗之極,在陽光的照耀下,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疾!」花笑又是一聲大喝,那些花朵紛紛飛了起來,朝高庸涵擊去。   高庸涵不敢怠慢,雙手一搓拉出一道電光,跟著拋灑出去,將週身護的密不透風。可是那些花朵一粘到電網,就彷彿活物一般往裡鑽,竟然絲毫不懼垂弦術。高庸涵吃了一驚,大喝一聲:「開!」靈力猛然噴湧出去,將成千上萬個花朵生生震得粉碎,碎落的花瓣漫天飛舞,如同花雨一般。   花瓣隨風飄散,一沾地便化為無形,剩餘一部分飄飄灑灑,落到了一旁觀戰的人身上。重始宗那些人似乎都知道花笑的厲害,從他一開始使出這法術,便遠遠地避到一旁。倒是玄元宗這邊沒有什麼防備,有幾個弟子沾染到花瓣,初時不覺,沒片刻便大叫起來。遣雲真人急急看時,卻見那些花瓣居然就扎根在人身上,開始瘋狂地生長,才不過短短一愣神的時間,便再度結出數朵鮮花,只是花瓣的顏色更加嬌艷,甚至於花瓣上的露珠都變得鮮紅。再看時,那幾名弟子的血液已被吸取一空,肉身極具乾癟下去。   「好惡毒的法術!」遣雲真人大怒,屈指彈出幾道烈焰,將那些花朵全部燒燬,燒焦的花蔓頓時散發出一股股惡臭。可惜,還是慢了一步,那幾名弟子已然喪命。   源石族這邊也是手忙腳亂。棲綿族的法術天生是源石族的剋星,所以一見到花瓣飄了過來,古玉手中的石子連環擊出,將花瓣悉數震碎。待看清楚那幾名玄元宗弟子的慘狀之後,巨擎閣眾人均倒吸了一口冷氣,鐵平川、玉南城等人也不禁為之變色。人人均想,要是這些花瓣落在自己身上,只怕瘋長的籐蔓,會很輕鬆地沿著山石的裂縫,把身軀給撕成數塊。   身在局中的高庸涵,反而是最從容的一個。雖說猝不及防下被幾枚花朵鑽了進來,粘到身上,但是他的肉身乃是經過靈胎陰陽之火鍛煉,而且肉身取自七蟲族,所以根本不懼。花朵透過衣服刺進體內,他只是感覺到一陣陣奇癢,然後便察覺到花朵在吸食自己的血液。這種攻擊方式還是頭一次碰到,對於某些人來說固然厲害,但是對於他則沒什麼作用了。   高庸涵一聲冷哼,褐紋犀甲隨即顯現出來,一團如同泥鰍一般的烏光急速轉動,所到之處花朵紛紛被斬碎,跟著催動靈力,將纏繞在身上的籐蔓全部震落。他剛才偷眼看去,發現遣雲真人身後的一些弟子,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心思一轉,盯著花笑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是棲綿族的法術麼?要不是你沒學到家,便是這法術本身不過爾爾,還有什麼招數,盡可以使出來,我全接著!」   其實單論法術,這花陌千條絕對算得上是巧妙之極,不過高庸涵屢有奇遇,所以才應付的如此輕鬆。此時這麼說,是有激怒對手的意思在裡面。高庸涵的打算,是能以一種最輕鬆的姿態擊敗對手,這樣才能給重始宗一個深刻的教訓,同時激發門下弟子的信心。他還有個念頭,是剛剛才冒出來的。玄元宗之所以淪落到如此地步,最關鍵的是多年來一直十分鬆散和隨意,除了類似於拓山、鳳五之輩的有限幾人,其他人似乎都欠缺一種振臂一呼、從者雲集的影響力。高庸涵並沒有自大到,以為自己會有這種號召力,但是想通過真玄觀前的一戰,給暮氣沉沉的玄元宗注入些許的鬥志。而鼓舞士氣,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擊退來敵,而且還要贏得漂漂亮亮。   花笑沒想到高庸涵舉手投足間,便將自己的法術破掉,不由得暗自心驚。此時他也已看出,高庸涵的護甲絕非凡品,臉色一變森然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了!」   一陣咒語艱難吐出,幾條籐蔓從體內射出,迎風一變化作幾條綠幽幽的巨蟒,朝高庸涵捲去。高庸涵見狀祭出雲絲天龍,和那幾條巨蟒纏鬥到一起,龍吟夾雜著尖嘯,把廣場上空的七彩祥雲都攪成了一團亂麻。   雲絲天龍畢竟是天機門的前輩高人煉製,加上高庸涵自身修為,比之花笑本就要高出那麼幾分,巨蟒支撐了沒多久便呈現出敗勢。花笑面沉如水,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到巨蟒身上,巨蟒週身頓時浮現出一層血光,聲勢大振。單只這般,雲絲天龍仍可應付,可是巨蟒不停地噴出一團團血污,不過片刻,雲絲天龍渾身上下已是污穢斑斑。這些血污中似乎含有劇毒,雲絲天龍的身形變得越來越遲滯,高庸涵與之心脈相通,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花笑見狀大喜,暗思:「就算你修為不弱,法器高深,在我這毒血之下,也難以支撐多久。」想到這裡,突然見到高庸涵一個踉蹌,似乎站立不穩,頓時暴起:「契天大法!」雙手合抱,跟著往外一推,一股沛然的法力如怒濤巨浪一般,擊了出去。   地面堅硬的山石,被契天大法震得如同扭曲了一般,裂出數條細小的裂縫,急速朝前奔湧。高庸涵猛吸一口氣,將雲絲天龍收回到體內,跟著雙手握拳全力一擊。只見一道粗如磨盤的金光,帶著奪目的光芒,挾裹著無窮的戰意,驟然劃破長空:「聚象金元大法!」   兩個玄門正宗極高深的法術,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爆發出刺眼的白光。層層光暈,帶著強勁的力道向四周急速擴展,連日月星辰都為之黯淡!   眾人紛紛祭出法器,護住週身要害。枯木早已拍出數道法訣,先前矗立的那棵大樹,整個樹冠全部倒垂下來,將重始宗眾人護在裡面。遣雲真人則連連揮手,已經有些散亂的祥雲,猛地沉到地面上,將玄元宗弟子裹了起來。古玉暴喝一聲,地面上猛地豎起一道厚重的石牆,擋在身前。饒是如此,眾人還是被勁風推的連連後退。   勁氣過後,再朝場中望去,皆是一驚!就見高庸涵身上的護甲大亮,身側儘是寸斷的籐蔓,一手將花笑高舉過頭頂,一手遙指重始宗眾人,雙目盡赤喝問道:「下一個是誰!」   花笑此刻靈胎近乎崩潰,渾身軟作一團,被高庸涵舉在半空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佔優的局面,如何會在瞬間完全顛倒過來?   在場的,除了古玉、枯木和遣雲真人之外,只怕沒幾個人能看清適才的情形。在兩股力道碰撞之際,高庸涵由於中毒在前,已呈強弩之末,在契天大法的震盪之下,口中鮮血狂噴,已是不支之勢。花笑雖也是靈胎劇震,體內靈力亂竄,有走火入魔的徵兆,可是顧不得那麼多,強自催動巨蟒撲向高庸涵。   巨蟒甫一纏身,高庸涵暗自大喜,雙手牢牢抓住蟒身,急速催動血凝大法,利用巨蟒的血肉來彌補肉身損耗。花笑的這幾條籐蔓,乃是以自身經脈為基,詭門狂蟒族人的鮮血為媒煉而來,端的是歹毒無比。要是沒有籐蔓化身的巨蟒,高庸涵想要化解劇毒,雖說也不是不可能,但無疑要耗費極大的心神。可是這麼一下卻是誤打誤撞,除了將毒素排出,護甲內的臨星冕影反而出擊,將籐蔓絞成數段,以至於花笑經脈大損,幾乎盡喪修為。以此之故,只眨眼間的功夫形勢頓時逆轉,花笑反被高庸涵擒住。   看出了這一點,就連古玉都不禁對高庸涵刮目相看了:「這個高庸涵,果然有些門道,不愧是『東陵府雙傑』之一!」想到這裡不由得略微有些慶幸,當日幸虧攻打的是浮雲巔,沒有遇到高庸涵和葉帆,否則交起手來只怕就沒有那麼順利了。他並不知道,「雙傑」之名,不在於葉、高二人的修為高低,而是指他們治國的本事。   「你使得什麼邪術,居然可以吸取別人的血肉?莫不是當年詭鵬的血凝大法?」枯木的語氣冷峻地像結了冰,凌厲地目光直逼過來。   「血凝大法」的名聲實在太臭名昭著,枯木這句話一出,群情激憤,紛紛叫嚷起來。   「我說花先生這麼高的修為,怎麼可能敗給這麼一個毛頭小子,原來是用的邪術?」   「當年曾有公論,誰施展這門邪術,便是修真界的公敵,大夥一起上,殺了這個魔頭!」   「想不到堂堂的玄元宗,居然也有使這等邪術之徒,卻原來是藏污納垢的地方!」   「……」   「嘿嘿,這個小子還真不簡單!」古玉倒沒什麼反感,反而越想越覺得高庸涵有趣。   「哼,你們這些小人,花笑的法術如此歹毒,就不是邪術了麼!」高庸涵破口大罵:「就算你們是所謂的名門正派,可是所作所為,有哪一點沾的上『俠義』二字?莫非用契天大法作惡,便不是惡徒了麼?」   這話一出,更加激起了重始宗眾人的憤怒,登時一片鼓噪。   「遣雲,你怎麼說?」枯木並不理會高庸涵,而是將矛頭直接對準了遣雲真人。   「這個麼——」   遣雲真人一說話,眾人都安靜下來,想要聽聽他的看法。遣雲真人沉吟片刻,緩聲道:「我們玄元宗是沒有這等邪術的,不過,高師弟說的沒錯,法術本身並沒有對錯,關鍵是看你怎麼用。大家都是修真同道,想必不可能見不及此!」   「強詞奪理!」說話的,正是魚雙楚的徒弟雲縱。他本來就是心高氣傲之輩,這等場合本來輪不到他說話,不過眼看著高庸涵的鋒芒將在場所有人都蓋了下去,心有不甘,此時終於忍不住說道:「難怪玄元宗沒落至斯,卻原來儘是些不分是非之人,哼哼!」   高庸涵聽了眾人的指責,心頭大怒,心魔早已蠢蠢欲動,這時再聽到雲縱的譏諷,無異於火上澆油。當下眉頭一挑,伸手指著雲縱喝道:「長輩說話,哪裡輪到你這後背插嘴,莫非你師父沒教過你,什麼是規矩麼?」   高庸涵身為拓山的弟子,鳳五的師弟,輩分當然比雲縱高得多,這麼說也無可厚非。可是雲縱何曾受過這等氣,更何況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了二三十歲的人如此教訓,當場就掛不住了,怒喝一聲衝了出來,一劍刺向高庸涵。   魚雙楚見狀大驚,連花笑都敗在了高庸涵手中,而且還輸得這麼慘,雲縱豈是對手?當即大呼:「縱兒,快回來!」說著,將手中長劍拋出,一道劍光攻向高庸涵,同時縱身朝場中衝了過來。   「想兩個人一起上麼?好,我就成全你們!」高庸涵的話音說不出的冷酷,令聞者禁不住心底一寒。    第一八四章 枯木      御風族人的速度是出了名的快,雖然魚雙楚的修為比雲縱要高得多,但是在速度上,卻並無多大的差別。高庸涵的話中殺意之濃,只怕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出來了,即便是遣雲真人身後的那些玄元宗弟子,也聽出來了。   魚雙楚大急,速度已經提到了極限!   雲縱是他唯一的弟子,更是族中一位大有來歷之人的後代,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現什麼意外。他很清楚,高庸涵已經動了殺機,動了殺機的修真者一般都很可怕,更何況還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魚雙楚此時只求能緩得一緩,只要能救下雲縱,就算是受了什麼重傷,以自己珍藏多年的靈藥,和雲縱父親的實力,保住其一條性命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高庸涵實戰經驗豐富無比,從雲縱一衝出來,他就發現對手身上至少露出了三個破綻。高手對決,一個破綻就足以致命,更何況還是三個?而且,高庸涵已經決定殺一儆百,打算用雲縱的性命,來告誡重始宗那幫人,如果再有那麼多廢話,他並不介意多殺幾個。所以,他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擊殺。   雲縱的修為不差,比之審香妍都要高出一籌,就算是遇到屍頭蝠王,只怕都有一拼的實力。可是他很不走運,至少在今天很倒霉,簡直可以說是倒霉到家了,因為他遇到的是高庸涵!要是早兩年相遇,高庸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又或許再過幾十年、上百年,他興許有一戰的資格,可惜,他再也沒這個機會了。   雲縱剛剛衝到身前十丈,高庸涵突然將手中的花笑扔了過去,其實就是把花笑當作了武器,劈頭蓋臉地砸了出去。雲縱再狂妄,也不至於不分敵我,對於師伯當然不能出劍,不但不能出劍,反而還要收劍伸手去接,避免傷及師長。這也是他沒有經驗,換作是魚雙楚的話,一定會利用自身的速度,拼盡全力攻高庸涵一劍,以攻代守,然後再接住花笑急速後退。所以,雲縱當時就慌了手腳。   這時魚雙楚的飛劍也已經到了。高庸涵不慌不忙,反手拔出臨風劍,一劍劈中來劍劍身,然後再以領悟自扶風余岳和風如斗的劍意,輕輕一引,來劍劍勢不減,只是掉了個頭朝雲縱飛去。雲縱察覺到時,飛劍已然到了身前,待要躲避已是不及,「噗」地一聲被刺了個對穿。劍勢稍稍一緩,仍舊往前飛去,竟將他活生生釘在了地上。   這一下交手太快,魚雙楚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等他趕到徒弟身邊時,雲縱兀自睜著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似乎還不敢相信,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就命喪敵手。這時,花笑的身軀才摔落到地上,不過被高庸涵這麼狠力一摔,也是奄奄一息了。   魚雙楚顧不得師兄,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雲縱的屍身。諾大的廣場居然沒有一絲聲音,眾人似乎都被高庸涵的辣手給驚呆了。良久,魚雙楚才澀聲道:「你殺了我徒兒,御風族不會放過你的!」他說的是「御風族」,而非「重始宗」,不過沒有人在意到這一點,就連高庸涵本人也沒在意。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幾個人!」高庸涵豎起臨風劍,彈了一下劍身,合著「嗡嗡」的劍鳴聲說道:「你要是不服氣,盡可以來試試!」   魚雙楚猛然抬頭,目光中說不出的怨毒,手上的青筋暴露,終於還是忍住沒有出手。俯身拔出長劍,一把折成兩段,跟著抱起徒弟的屍身,頭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連枯木的呼喚也不理會。   短短時間內,高庸涵幾乎沒怎麼費力,就一舉擊敗了花笑,殺死了雲縱,逼退了魚雙楚,這份實力令枯木都有些膽寒。三場中已經輸了一場,剩下的兩場不能再有任何閃失,可是冷香柔和花笑的修為不相上下,能勝過高庸涵麼?枯木不禁自問,該怎麼辦?   枯木並不是重始宗的人,自從離開嶺南綠海之後,就四處拜訪明師苦心修行,最終成為了一名苦行者。他這次之所以會出現在幻石峰,完全是受到花笑的力邀,忝為同族,又是舊識,盛情難卻之下惟有成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枯木既然來了,便一心一意為花笑謀劃,甚至於親自出手也在所不惜。原本是想,正大光明地將遣雲真人等趕出倚剛山,所以才答應了古玉和石嶂的半月期限,沒想到突然冒出個高庸涵,將計劃全部打亂了。反覆思慮,重始宗此次來的三位高手,如今只剩下一個,但是勝在人數眾多,要想獲勝,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你出手如此狠毒,哪裡還有一點正派風範?我看你已被殺戮迷了眼,離入魔不遠了!」   「胡說!」高庸涵剛剛殺了一名修真者,不自覺地生出了些許嗜血的興奮,對於枯木的指責極不耐煩,「要打就打,哪來這麼多廢話!」   遣雲真人十分擔心,他也看出了高庸涵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當下搶著說道:「高師弟,這一場該輪到我了,你先歇息片刻。」   「哈哈哈!」枯木仰天大笑,然後指著遣雲真人說道:「遣雲,你我之間今日必定決出高下,不過之前,我要先替花笑老弟報仇,除了這個魔頭!」   「枯木,枉你還是成名已久的人物,難道也想用車輪戰麼?」這麼輕鬆就擊敗花笑,遣雲真人自問也很難做到,這個新得來的小師弟,修為方面足以令人放心。但是,以高庸涵目前的狀況,大有為心魔所乘的跡象,這一點太過危險,所以遣雲真人極力阻止他再打下去。   「難道會『血凝大法』的人,還怕這一點麼?」   「師兄,無妨!」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心中的暴戾壓制下去,朝遣雲真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然後扭頭看著枯木說道:「你說了那麼多,無非是想和我交手,放馬過來吧!」   枯木不再做聲,雙手一揮,那棵大樹立刻分出數條籐蔓,擊了過去。高庸涵突然發動,騰雲術施展開來,身形一晃逼到枯木身前,臨風劍帶起一片劍芒。枯木面容不變,一閃隱身在樹幹之內,籐蔓分作數個方向,將高庸涵團團圍住,而那棵大樹也如同活了一般,幾條粗大的樹枝當頭砸下。   高庸涵不待籐蔓近身,施展身法繞著大樹疾奔,東一劍西一劍,不斷刺向樹幹。每一劍刺出,都帶著幾分靈胎陽火之力,可是這樹幹不知是什麼材料打造而成,竟然不懼火焰。不過幸好,那些籐蔓打在身上,根本無法擊穿褐紋犀甲,倒也沒什麼危險。沒有想到,兩大高手交戰,最後居然成了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局面。不過火克木,是天地間的規律,刺了幾十劍後,樹幹終於出現了斑斑劍痕。高庸涵見狀索性發足狂奔,繞著大樹連削帶砍,到後來身法越來越快,慢慢地只見一團暗紅色的身影,形成了一道光圈急速旋轉。   一旁觀戰的古玉等人,看的暗暗點頭。高庸涵這般打法很聰明,因為枯木的修為比之花笑,明顯要高出很多,當然不能再像開始時那樣,站在那裡鬥法。如今用纏鬥的方式,仗著身法靈活,不失為一種好策略,至少暫時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只是這般施為,靈力的消耗很大,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就看看高庸涵下一步會如何變化。   結果,高庸涵還沒變招,枯木倒是忍不住了。高庸涵這種打法,令他不勝厭煩。這棵大樹乃是一件頗為難得的法器,雖說曾在靈泉之中浸泡了數年,不懼刀劈火燒,但是給人這麼不停地刺上數百劍,還是有些禁受不起。枯木藏身與樹內,自然知道樹幹上滿是劍痕,雖說可以在日後修復,總歸還是讓人心痛。法訣催動之下,無數的籐蔓,早已在樹幹四周結成了一張大網,可就是困不住對手。一炷香下來,高庸涵被護甲包裹著,就如同一條泥鰍一樣鑽來鑽去,竟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樣下去太過被動,所以惟有變招。   籐蔓突然扭結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盾牆,然後急速向外膨脹,將高庸涵逼出十餘丈。跟著,眾人只覺廣場上的光線陡然一亮,卻是那棵大樹驟然失去了蹤影,未時的陽光本就強烈,沒有了樹冠遮擋,自然明亮了許多。趁著高庸涵退讓之際,盾牆重新變回籐蔓,紛紛鑽入地下。高逾數十丈,粗逾三丈的那麼一棵大樹,就這麼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枯木也不見了!   高庸涵知道枯木躲到了地下,接下來必然是更加凶險。當下收攏心神,放出神識,將整個廣場都牢牢鎖定。才一剎那,由極動變為極靜,但是氣氛卻愈發的凝重。周圍觀戰的人,也體味到其中的厲害,除了古玉、遣雲真人和冷香柔之外,其餘的人全部後退到百丈開外。   可是異變最先卻來自空中!半空中忽然垂下無數條籐蔓,將高庸涵身遭方圓數十丈,全部覆蓋。這次的籐蔓和剛才大為不同,不再是碧綠,而是枯黃乾癟;也不再是靈動自如,變得異常緩慢。高庸涵應變不可謂不快,但是身在其中,卻覺得似乎被一張大網給困住,想要邁出一步都覺得困難。正自掙扎,地面又出現異樣。只見無數的枝條草木冒出,瘋一般的狂長,和天空垂下來的枯籐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密林。   遣雲真人大感擔憂,想不到一別經年,枯木的修為竟然高深如斯。局外人嘖嘖稱奇,身在局內的高庸涵,又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高庸涵情知不妙,因為棲綿族天生對於草木有出眾的駕馭能力,就像源石族之於山石。倚剛山寸草不生,所以枯木的法術無形中大打折扣,可是如今憑空多了一座密林,對於枯木而言無疑是如魚得水。   草木愈來愈盛,身上的壓力也隨之增加。雖然仍是站在原地,身邊三尺之內沒有一丁點的草木,但是高庸涵卻覺得週身像是被什麼纏住一般,動彈不得,就連四周的空氣也似乎凝固起來。這種感覺何其熟悉,三個月前,在西嶺戈壁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那次是碧影弄出的結界,這一次也是一樣麼?   林木已經茂盛的連陽光都完全遮住了,林中一片漆黑。高庸涵夜能視物,但是在這密林中,也只能看到身前約莫一丈的距離,幾乎和瞎子沒有什麼區別。一陣笑聲傳來,忽遠忽進,循眼望去,除了碧綠的枝條和枯籐之外,根本見不到枯木的蹤跡。   笑聲漸歇,枯木冷冷的聲音傳來:「到了此刻,你還有什麼招數?」    第一八五章 認輸      一道閃電劃過,幾根枝條被電光斬成幾段,但是卻無濟於事。   「你就這點本事麼?未免太令人失望了!在我這片樹林中,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出去,還是乖乖地納命來吧!」枯木的身影突然出現,相距高庸涵不過六尺。黑暗中,那些枝條化作一根根尖刺,狠狠刺了過來。   臨風劍挽起一朵劍花,將尖刺悉數斬斷,但是每斷一根尖刺,隨即便化成兩根,來勢卻不減分毫。那些枯籐伴隨著尖刺,無風自動,每動一下,高庸涵便覺得週身又緊了一緊。不到片刻的功夫,臨風劍越來越重,劍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破綻,尖刺趁虛而入,密密麻麻地釘在了褐紋犀甲之上。一附著上來,尖刺便拚命地往裡鑽。   褐紋犀甲用銀顰玄鐵為基,受九天神雷錘煉,經由獨笑翁重新煉製,已是世間一等一的護甲。尖刺雖然銳利,比之銀顰玄鐵終究還是遜色不少,當然鑽不進去,只是一時間高庸涵週身大震。褐紋犀甲內有精鑄鬼工的精妙陣法,受到攻擊登時自行發動,臨星冕影隨即顯形,但見烏光急速飛舞,尖刺紛紛被燒成灰燼。   失守之後,高庸涵原本還有些焦急,見此情形索性將臨風劍一收,任憑枝條不斷湧來,不一會便被枝條層層包裹起來。儘管身陷困局,仍舊哈哈大笑:「枯木老兒,我有戰甲護身,你又能奈我何?」   「我雖破不了你的護甲,可是你也逃不出去,咱們就這麼耗著,看誰耗得過誰?」枯木也不著急,話語中流露出勝券在握的從容。   「你想困住我,只怕沒那麼容易!」高庸涵猛地一發力,將身上的枝條震得倒飛出去,跟著拿出雲霄瓶,一拍瓶底將火螈放了出來。火螈甫一現身,就是一口地火熔漿噴出,烈焰騰空而起,把四周的枝條燒得七零八落。   「咦!」枯木一愣,心神微分之際,已被高庸涵神識鎖定。   「原來你躲在這裡!」高庸涵大喝一聲:「地發殺機,龍蛇起陸,疾!」一道金光朝頭頂砸去。原來,剛才身前數尺之內的那個身影,不過是枯木使得障眼法,真身從一開始就懸在空中沒動。聚象金元大法威力絕倫,此刻高庸涵又是含忿出手,金光去勢如電,枯木猝不及防下被擊了個正著,慘呼一聲瞬間消失。   枯木一消失,高庸涵頓覺週身壓力大減,藉著火光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火螈身長百丈,每一次噴出地火熔漿,都會燒燬一大片樹林,就算是方圓數千里的嶺南綠海,只怕也禁不起火螈這般燒法。可是這片密林卻了無邊際,朝遠處看去,根本看不到頭。更令人意外的是,被焚燬的儘是那些自地底冒出來的草木,至於那些倒垂的枯籐,不但沒有燃燒,反而藉著火勢暴漲。   「果然是一處結界,如何才能脫困呢?難道說,還是需要用境界方才能破?」幸虧當日在天機峰上與風如斗比劍時,領悟了「境界」二字,隨後又在在碧影的激發下,學會了以虛空破虛空,否則當真是一籌莫展了。   正思索間,枯木的聲音再度響起:「我這片林子,無邊無際、水火不懼,在這裡,我是不死之身!只要我不死,就是你死!」話音剛落,那些枯籐全部變成了枯木的模樣,密密麻麻成千上萬。每個枯木都倒懸著身子,盯著高庸涵嘿嘿冷笑,這等情形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我明白了!」高庸涵此時反而放鬆下來,一招手將火螈收了回去,拍了拍護甲上的塵土,悠然自得地說道:「你不過是憑借法器,造了一個結界出來,我想要出去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信不信?」   枯木怒極反笑,但見無數個枯木均是連連點頭:「好,好!只要你能破了我的結界,我便立刻下山,永不踏上幻石峰半步!」   「哪有這麼便宜!」高庸涵伸出三根手指,顯得胸有成竹,信心百倍:「你要是輸了,第一得向遣雲師兄謝罪,第二,立刻帶著那幫人滾出倚剛山,第三嘛,你得立誓,永不與玄元宗、天機門為敵!」   這三個條件一提出來,枯木氣的鼻子都歪了,厲聲道:「你別忘了,現在你是我囊中之物,取你性命是遲早的事,居然還敢跟我提條件?」   「我輸了大不了是個死,你要是輸了,便得答應我這三個條件。」   「廢話少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脫身!」高庸涵越是一副輕鬆的表情,枯木便越是心驚,到了此刻,對於是否能真的殺了高庸涵,多少已有了一點點動搖。   「你這結界是靠草木、籐蔓支撐起來的,想必需要依靠大量的靈氣,我說的可對?」高庸涵緩緩催動靈力,慢慢說道:「要是靈氣驟然減少,或者消失,不知道你這結界還能不能維持?」   此話一出,枯木臉色大變,高庸涵此話,正好道出了他的破綻所在。   一百二十年前,剛剛成為苦行者的枯木,由於出手懲治了一名玄元宗的敗類,而被遣雲真人堵在了苦水荒漠的霧瘴林裡面。其時,遣雲真人並不知道,被枯木懲治的那名弟子,實有該殺之處,當時只是基於維護同門之心,想要帶枯木回真玄觀做一個了斷。可是苦行者天生就與玄元、重始二宗不對路,話不投機,兩人大打出手。鬥法上面兩人不相上下,遣雲真人逼不得已使出了雲山霧罩絕學,以結界將枯木困住。幸虧霧瘴林草木茂盛,枯木連番施展心計,仗著棲綿族的天賦才得以脫困,但是卻元氣大傷。待到遣雲真人準備擒拿他時,一時義憤才說出了前因後果。遣雲真人前後一比照,才恍然大悟,知道此行過於孟浪大錯特錯,於是將枯木安頓好之後飄然而去。   枯木本性並不壞,卻有些偏激,對於遣雲真人這種近乎贖罪的作法,並不領情,反而將此次落敗引為奇恥大辱。為了報仇,他不惜潛回嶺南綠海,冒著背負「叛徒」的罵名,和被拙木台追殺的危險,盜取了一截元木神樹的樹根。隨後隱居在人跡罕至的七殺迴廊,終日與孤魂野鬼為伴,吃盡了苦頭,苦心修煉百餘年,才練成了今日的這個法器——九牙修木。九牙修木的最大功效,就在於可以生成一個結界,在結界內枯木幾乎無所不能,而他便是想憑借這一法器,來對抗遣雲真人的雲山霧罩。   鑒於元木神樹畏懼天火,他又求苦行者中的一位絕頂高手,開壇作法幫忙煉製,終於可以做到不懼水火侵蝕。這番苦心終得回報,以九牙修木所蘊含的種種奇思妙想,即便是拙木台現任宗主木逢春,也要望之興歎。雖說其中仍有一個絕大的隱患,卻只有枯木自己一個人知道,從未有外人得知。可是如今卻被高庸涵一語道破,怎不心慌意亂?   「一派胡言,你倒不妨試試看!」到了這個地步,枯木心神激盪之下,不由自主地矢口否認。跟著生起無窮殺機,搶先出手,說什麼也要將高庸涵當場格殺。   枯木一直避免和高庸涵近身搏鬥,倒不是武技、法術有什麼不足,而是不願和一個年輕後輩拚命,恐傳將出去惹人笑話。到了此刻,已經沒有必要再自重身份,保持矜持,當下抽出一柄木劍,揉身而上當胸刺去。他知道高庸涵的護甲十分高明,憑那些籐蔓根本無法擊穿,只有手中這把元木神劍,才能將其斬殺。   木劍還沒到,所有的幻影都憑空消失,高庸涵再次感覺到無數的籐蔓纏了過來,令他舉步維艱。當中只有一個身影,在林中穿行如風,裹在一團綠芒裡迎面撲來。綠芒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奪目。   高庸涵心中十分清楚,枯木是真正動了殺機,這足以證明自己的眼光不差,一語中的。這下自然沒有必要再和枯木糾纏不休,當下仿照當日對付碧影的法子,靈胎出竅,躍到半空狠狠撞向地面。枯木不妨高庸涵會出此奇招,收勢不住,一劍將高庸涵的左臂刺了個對穿。   這便是高庸涵的經驗所在了!他知道,只要自己靈胎出竅,肉身定然極其危險,所以在之前故意做了一個動作,誘使枯木以為,自己會向左側躲閃。枯木的經驗也極其豐富,但是卻輸在了心浮氣躁上,這一下果然上當,刺出的元木神劍朝左微偏,卻不想高庸涵壓根就沒動,待要變招卻已不及。   雖說褐紋犀甲被元木神劍刺穿,左臂受了重傷,但是卻換回了那麼一丁點的時間,還有先機。高手過招,先機和時機都異常的重要,往往就是這毫釐之差,便會出現截然相反的結果。這一次也不例外,高庸涵的靈胎一砸進地面,立刻產生變化,瞬間隆起一個極大的石堆。石堆隆起的速度很快,四周的草木轉眼間變得枯黃,甚至凋謝;至於那些倒垂的枯籐,也沒了生氣一般,紛紛落到了地上。遠處,原本望不到頭的密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退縮。   枯木面如死灰,心中的殺氣、鬥志消失的一乾二淨,呆呆看著那座石堆,良久才澀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法術?」   「只是一種境界而已!」   「哦?叫做什麼名字?」   「生機!」   「生機?好名字,居然可以吸走我九牙修木內的靈氣,不愧叫做生機。罷了,罷了!」長歎聲中,枯木一招手收回一截碧綠的翠竹,密林登時隱沒於虛空之中。高庸涵再抬眼望去,四周景色大變,自己仍站在廣場的中央,枯木則在身前七八丈開外。要不是手臂還不時傳來一陣劇痛,剛才的一戰竟彷彿是在夢中一般。   花笑早已被門下弟子抬回陣中,躺在一個錦衾之上,勉力扭頭看了看場中。由於枯木是背對自己,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一看到高庸涵手臂上血肉模糊的樣子,心頭一喜:「枯木大師倒底還是勝了,接下來就看冷師妹的了。」再看冷香柔,神情有些恍惚,竟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眾人一時都沒說話,剛才的打鬥,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形如何,但是從一陣陣強烈的法力波動中,還是感覺到了其中的慘烈。此時,枯木和高庸涵相對而立,都是默不做聲,眾人急於知道結果如何,屏息不語靜觀其變。   枯木忽然仰天長嘯,嘯聲說不出的悲涼,聞者莫不心酸,花笑頓時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果然,枯木大步走到遣雲真人身前,一揖到地,口中說道:「遣雲真人,今日我輸得心服口服,日後再不敢與玄元宗為敵,過往的事情,還請你多多包涵!」   「說哪裡話來?」遣雲真人知道高庸涵又贏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連連謙謝道:「枯木大師虛懷若谷,光明磊落,遣雲也是佩服之至。日後有空,還請大師來真玄觀做客,遣雲當掃地相迎!」   枯木點了點頭,不再多說,轉身走到花笑等人身邊,低聲道:「咱們走吧!」說完不理眾人驚訝的目光,一甩衣袖朝山下走去。   「重始宗造出這麼大的聲勢,不想落得個鎩羽而歸,讓我們這些看戲的人,可真有些失望了!」此話一出,眾人均是一懍,就連枯木也停下了腳步。    第一八六章 不殺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真玄觀山門殿堂的屋簷之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千靈族人。在場這麼多修真高手,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此人從何而來,什麼時候來的。古玉微微皺眉,和鐵平川、玉南城交換了一下眼色,繼而又看到枯木、遣雲真人等人,均露出愕然不解的神情,心下頗感憂慮。   以古玉、枯木和遣雲真人,以及高庸涵的實力,此人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到房頂上,單只這份修為就深不可測了。而且聽他的口氣,似乎對這場爭鬥十分期待,頗有恨不得血流成河才好。世間又有什麼人,能這麼狂妄,膽敢同時得罪重始宗、玄元宗、巨擎閣和苦行者,當真是不想要命了麼?最奇怪的是,在場上百位修真者,不乏見多識廣之人,卻無一人識得此人的身份、來歷,除了一副千靈族人的長相,眾人竟是一無所知!還有什麼,比突然出現在此時、此地,似敵非友的神秘高手,更令人擔心的呢?   一名玄元宗弟子眼見此人高坐在山門之上,當即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只可惜一場好戲,才剛開鑼就收場了,實在是看的不過癮啊!」此人說話慢條斯理,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站在真玄觀之上,是對玄元宗極大的不敬。   拿別人生死攸關的比拚,當作兒戲來看,登時激怒了許多人,那名玄元宗弟子揚手一道白光打出,嘴裡大罵道:「哪兒來的狂徒,給我下來!」   那人微微一笑,屈指一彈,白光被逼了回去,而且隱隱帶有風雷之聲。去勢恰如流星,眼見就要打到那名玄元宗弟子身上,旁邊一道電光橫了過來,和白光撞在一起,「轟」的一聲巨響,竟然將近在咫尺的那名弟子,給震得倒飛出去。那名弟子翻身爬起來之後,驚魂未定,呆呆地看著那人,知道若不是高庸涵出手,自己已然送命。   「高庸涵?不錯,不錯,難怪可以連勝兩場,以你的年級有此修為,那是十分難得了!」那人一頭淡藍色的頭髮,年級至多不過四十多歲,但是口氣卻很大,彷彿已是百八十歲的老人。不過除了剛才的那一次出手,威猛霸道之外,從一開始便展現了極佳的風度。此刻申時已經過半,那人負手站在屋簷上,西陽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衣袖飄飄,再配上俊美絕倫的面孔,盡顯飄逸灑脫。   「我認得你!」剛才那一下交手,勁道出奇地猛烈,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將紫府內有些散亂的靈力壓制住,一字一頓地說道:「昨夜,你曾和十二疊鼓樓的人在一起!」   「這麼說,最近那些被狙殺的修真者,都和閣下有關了?」遣雲真人一聽就明白了,前些日子原來是另有人在搗鬼。因為重始宗邀來助拳的好幾位修真者,都橫死在倚剛山下,這才引來了重始宗的報復,並且為此背負罵名。今天既然幕後之人到了幻石峰,當然要說個清楚,至少也要讓重始宗的人明白,暗中有人挑撥離間、火上澆油。   「昨夜,我也知道你在酒樓窺測,不過為了今天這場好戲,我有意裝作不知,放了你一馬。」那人似乎非常看重高庸涵,對他很是客氣,對於別人則毫不理會。   此話一出,眾人都知道高庸涵所言不假,十二疊鼓樓的舉動,果然和眼前的這個千靈族人有關。意會到此,重始宗一眾人登時鼓噪起來,其中一個蘊水族修真者更是破口大罵,因為他的一名同伴,便是在夕州離亭一帶被暗算。   那名蘊水族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此人的對手,所以只是躲在人群中,不斷通過惡言惡語,來發洩心中的憤怒。由於罵的很凶,那人面色一寒,直接往虛空一抓,手臂收回之時,那名蘊水族人已不知為何被他捏住了脖子,一把給揪了出來。真玄觀離重始宗所站的位置,至少相距百丈,可是那人連身子都沒動一下,就隔著虛空將人抓住,而且沒有一個人看清楚其間倒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一手,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中罵聲頓消,眾人紛紛凝神戒備,生怕一著不慎被此人擒住。   那名蘊水族修真者身高在三丈開外,比那人高了不止一倍。可是被捏著脖子,跪在那人身前,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只有眼中滿是驚恐,喉頭發出「呵呵」的聲音。   「你的嘴太髒,讓我很不舒服,所以只能死!」那人說的輕描淡寫,但是下手卻著實毒辣。說著手指用力輕輕一捏,捏碎了那名蘊水族人的喉嚨,跟著另一隻手插進胸膛掏出他的靈胎,一把捏得粉碎,然後隨手一扔,將屍身拋下屋簷。那名蘊水族修真者就如同一隻水袋一般,摔到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水花濺的到處都是。   那人取出一條絲巾,輕輕擦乾了手上的水滴,將絲巾隨手拋到空中,然後指著最早動手的那名玄元宗弟子,淡然說道:「你本來也該死,不過看在高庸涵的面子上,我饒你一命。」那名玄元宗弟子聽到此話,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地朝遣雲真人靠了過去。   枯木、花笑和冷香柔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們卻很清楚,剛才死的那名蘊水族修真者,乃是上善樓中有數的好手,修為頗高。可是在那人跟前,卻連還手,甚至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而且死狀還這麼慘。這份修為,這份本事,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抗衡的了。枯木不禁想到,此人究竟是誰?   看到那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一名修真者,遣雲真人臉色也變得凝重無比。適才展示的法術前所未見,但是很顯然,這種法術可以隨意撕破空間,端的是厲害無比,真正說起來,其修為未必在師尊拓山之下。更可怕的是,此人的來歷毫無頭緒,而他的態度明顯充滿敵意。有這麼一個敵人,無論換作誰,恐怕都會寢食難安。遣雲真人陷入沉思,此人倒底是誰?   古玉直覺地認為,此人日後必會成為源石族的大敵,但是眼下沒弄清楚之前,卻不宜有何動作。儘管這人修為深不可測,但是古玉卻夷然不懼,源石族天生粗獷的性格,使他率先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來倚剛山有何貴幹?」   「都說源石族人性情直率,果然如此。」那人悠悠說道:「我姓月,大家都叫我月先生,至於我為什麼來這裡,喏,還不是為了他!」說完指了指高庸涵。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到高庸涵身上,表情自然是各不相同,有詫異,有擔心,也有幸災樂禍,更多的還是好奇。像這個什麼月先生的修為,放眼整個修真界,只怕都沒有幾個敵手,絕對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這麼一位絕頂高手,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卻原來只是為了高庸涵一個人,委實令人感到奇怪。尤其是多少對高庸涵有些瞭解的鐵平川、玉南城二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原來是為了我?」高庸涵似乎一點都不吃驚,微微笑道:「我就知道遲早要來,不過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免得傷及無辜,要是再毀壞了真玄觀,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高師弟,我陪你去!」遣雲真人一聽就急了,從高庸涵的話中可以看出,雖然兩人也只是初識,卻似乎積怨不輕。高庸涵的修為已經夠高了,就算是在拓山的三十六名弟子中,也排得進前十,但是在這個月先生面前,還是沒有什麼機會。既然鳳五已經收下了這個小師弟,那就斷然不能讓人給毀了。   「放心,我不會殺了他。」月先生笑道:「只是說件事而已,何必這麼緊張?」   遣雲真人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看著月先生,彷彿要從他臉上看出幾分端倪,以定真假。   「我要殺他易如反掌!」月先生突然伸出右手虛拍了一下,高庸涵頓時心生警覺,驟然覺察到左側空間似乎被撕開,一股法力攻了過來。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信手揮出,一聲脆響過後,高庸涵一個踉蹌橫移出兩丈。而那處被撕裂的空間,則散發出艷麗的波紋,隨即消散。「我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要是出全力的話,你擋得住麼?」   剛才那一下,雖說只是被逼退,但是高庸涵很清楚,真正動起手來,根本不是月先生的對手,當下沉聲答道:「擋不住!」   「那就是了,所以我說不殺你就一定不會殺你,至少今天不會殺你。」月先生的話其實是說給遣雲真人聽的,以他的修為,還用得著說謊話麼?   「師兄,我跟他走一趟,你不必擔心!」眼下是勢在必行,索性大方一些,所以高庸涵力勸遣雲真人用不著同行。   這個局面已是無可奈何,遣雲真人惟有再三囑托:「你一切小心,我在觀內等你!」   高庸涵點了點頭,跟著月先生走向真玄觀一側的懸崖,在眾人的注視中,縱身跳了下去。由於倚剛山高逾萬丈,高庸涵臉上雖然平靜如常,卻也不敢大意,施展騰雲術,貼著山崖石壁往下飛躍。月先生在一丈開外,猶如閒庭信步一般,不徐不急地跟在高庸涵身後。   兩人一直下落了兩百餘丈,月先生突然欺到身前,一把抓住高庸涵的手臂,破空而去。這一下十分突然,高庸涵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扯進虛空之中。雖則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是在虛空中所看到的景象,卻十分的奇妙。虛空中,全是被扭曲的光線,色彩變幻不停,形成一團團彩雲,耳邊則是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輕響,彷彿置身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是如此的陌生。   高庸涵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感覺渾身一緊,彷彿被一股巨力擠碎一般,說不出的難受,跟著來到了一處曠野。甫一踏回原來的世界,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高庸涵強自運了幾遍靈力,才恢復清醒。   月先生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高庸涵,良久才輕笑道:「高庸涵,知道我為什麼要單獨和你談麼?」   「不知道!」   「因為你很特別!」月先生收起笑容,面色突然變得肅穆,沉聲道:「特別到已經引起了我們極大的注意,所以我才特地趕到這裡,希望你能歸順我們。」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十二疊鼓樓麼?」   「哈哈哈!十二疊鼓樓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我掌控的一個小組織。你放心,三個月前我得知此事以後已經下令,日後不得再對你有任何暗殺行為,不但不會暗殺你,我還可以告訴你是誰想要你的命。」   「哦?」高庸涵對此倒是不置可否,悠悠問道:「原來,你就是十二疊鼓樓的尊主?」    第一八七章 要挾      月先生不置可否,微笑不語。高庸涵這一問原本只是試探,看他這副神情,已然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此人便是十二疊鼓樓的尊主。   十二疊鼓樓的興起,不過才五六年的時間,但是名頭卻已十分響亮,甚至不弱於縱橫厚土界近二十年的「七大寇」。忽然多了這麼一個殺手組織,當然引起了修真界的注意,可是這些人行事之詭秘,追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以此之故,十二疊鼓樓的創建者是誰,其真正的目的如何,總舵在哪裡,均成為了修真界懸而未決的難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幕後的主使,必然有極其深厚的實力,否則也不可能網羅到這麼多的高手,甘於受其驅使。   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倚剛山見到十二疊鼓樓的尊主,更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是千靈族人。再往深裡一想,更覺得今日之事,有太多不可解之處。以月先生的身份,以及其麾下雄厚的實力,似乎犯不著為了區區一個人族修真者,親自趕到幻石峰,而且不惜在那麼多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他這麼做,倒底為了什麼?」   這麼想著,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月先生專程把我叫到這裡,莫非是想我加入十二疊鼓樓麼?」除了這個原因,高庸涵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呵呵,高帥,你這麼想可是小瞧了我,也小瞧了你自己!」月先生微微一笑,稱呼也由先前的直呼其名,改稱為「高帥」,顯見是有意拉攏。繼而搖頭道:「都說高帥乃是世間人傑,權且猜上一猜?」   「哦?」這話一出,倒令高庸涵有些意外了。   再聯想到十二疊鼓樓,在此次真玄觀之爭中的所作所為,分明是有意挑撥玄元、重始二宗之間的關係,將兩派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十二疊鼓樓不過是一個殺手組織,一向是收錢辦事,且不說這次是誰在背後搗鬼,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和自己扯上關係。而且自己和審香妍一路趕來,壓根就不知道真玄觀的事情,那這個月先生就更加沒可能是因為自己才來的倚剛山。所以只有一個解釋,就是此次真玄觀的糾紛,月先生十分的重視,結果卻在無意間遇到了自己,臨時起了招攬之心。只是他的話語間,對自己十分看重,言下之意,似乎並非只拿自己做一個殺手那麼簡單。   「月先生的話太過玄奧,請恕高某難以明瞭。」   月先生像是早就算出,高庸涵猜不到自己的真實用意,儘管心中得意,面上卻是一臉的誠懇,肅容道:「我想請高帥來主持十二疊鼓樓,接替我來做尊主之位!」   「什麼?」高庸涵大吃一驚,怎麼都想不到月先生會是這麼一個說法。   月先生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惟其如此,才能凸顯出自己的誠意,接著說道:「高帥大名,月某人聞之久矣,可惜卻一直無緣相見。我手上的事情太多,無暇打理十二疊鼓樓的諸般事宜,所以想借重大才,幫我一把。」   「這個麼——」高庸涵沉吟著,想起了當日陶慎言的延攬,不禁暗暗苦笑。自從東陵道失守,葉帆亡故以後,他早已沒了功名之心,只想盡快辦妥手中的幾件大事,然後找回紫袖,救回葉帆等人,等諸事完結之後便打算歸隱山林。不料先是陶慎言,繼而是葉厚聰和柳伯庵,再下來是今天的這個月先生,都想盡辦法拉攏自己。這一下,高庸涵總算是體會到盛名所累的煩惱了。不過月先生的這個要求,是怎麼都不能應承的,當下婉言謝絕:「月先生,高某何德何能,只怕會辜負你的期望,惟有敬謝不敏了!」   「要是高帥都沒有這個本事,只怕普天下再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了!」   這話示好的意味太濃了,如此大的一頂高帽子戴過來,反倒令人有些反感。高庸涵連連擺手:「哪裡,哪裡,高某不過區區一介常人,豈能擔得起月先生如此抬愛?」   月先生似乎沒有意識到,這碗迷魂湯已然失去了效果,仍自不緊不慢地說道:「莫非,高帥是嫌棄十二疊鼓樓的名聲不好,怕傳揚出去,有損於自身的名頭?」   「哼哼,高某雖然不才,可也沒把虛名看的有多重!」   「哈哈哈,那就是了!」月先生撫掌大笑,而後正容道:「你可知,你現在已經成了修真界的公敵?今日真玄觀一戰,重始宗先就不能容你,而其麾下諸如上善樓、天翔閣、究意堂等,必然會視你為眼中釘,玄元宗和天機門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庇護你?」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靠哪個,況且,我不願也不會連累師門!」   「好,單只這一點,就不愧是錚錚男兒!」月先生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無比,盯著高庸涵緩緩說道:「想要憑一己之力對抗這些名門大派,根本就不可能,可是你一旦接手十二疊鼓樓,手中有了一份力量,任誰想要動你之前,也得好好掂量一下。所以,只要你點頭,至少可保眼前無憂。還有——」   月先生看到高庸涵默然不語,以為他已經心動,暗自心喜,索性再加了一句:「還有,十二疊鼓樓交給你之後,一切事宜你盡可以隨意處置,只是日後關鍵時刻,我有些事情需要你鼎力相助。高帥,你意下如何?」   月先生將目前高庸涵的困境,分析的頭頭是道,而且開出來的條件,稱得上是豐厚之極。對於高庸涵而言,簡直等於憑空得了一份大禮,當真是難以拒絕。不過,如此誘人的條件,反倒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事情的背後,隱藏著什麼陰謀一樣。在沒有弄清楚之前,無論如何不敢應承下來,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月先生,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為何如此看重我,可否直言相告?」   此話一出,月先生面色一沉,費盡口舌,到頭來還是沒能說服對方,不禁有些惱怒。本待當場發作,忽然憶起當初有人曾反覆告誡,要想盡辦法收服高庸涵以為己用,念頭一轉,登時有了一個計較。「高帥,其實我和你是同類人!」   「哦?」高庸涵疑惑地看了月先生一眼,不知此話從何而來,是何道理。   月先生突然很詭異地笑了一下,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一股肅殺之氣蕩了開來。高庸涵猛然感覺到一絲危險,當即凝神戒備,可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切,令他瞠目結舌。   月先生週身湧起一團黑霧,霧氣中似乎有無窮的怨毒,說不盡的邪惡。雙目由清澄隨即變得赤紅,一層細密的黑色鱗甲冒了出來,轉眼遍佈全身。這個景象何其熟悉,因為當日在天機峰聚心樓,高庸涵也曾觸發心魔,有此異變。   「你是魔界中人?」高庸涵厲聲喝道。   「哈哈哈,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何必多此一問?」月先生一陣大笑,先前的儒雅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猙獰和暴戾。   「我只是一時不察,為心魔所乘,豈能和你同流合污!」魔界倒底是什麼樣子,整個修真界無人得知,但是千百年沿襲下來的觀念,使得所有人都對魔界生出了本能的抗拒。高庸涵對於魔界同樣是異常厭惡,尤其在和魔瞳虯齊,還有夢魘魔交手之後,對於魔界的草菅人命,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做法,更是深惡痛絕。此時見到月先生的本來面目,當即發作,一式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   月先生嘿嘿一笑,對於高庸涵的舉動似乎早已瞭然於胸,笑聲中憑空消失,聚象金元大法登時落空。高庸涵知道敵人修為深不可測,褐紋犀甲護住全身,放出神識將曠野方圓數十丈的距離,全部籠罩在其中。身側的空間出現一絲異動,臨風劍早已在手,一片劍芒揮灑而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守住身前三尺。緊跟著,頭頂上突然伸出一隻手臂,當頭抓下。高庸涵大喝一聲,身形疾退一道電光朝天擊出,那隻手臂輕輕巧巧地一轉,將電光捏在手中,再次縮回到虛空之中。從電光那頭傳來一股極大的拉扯之力,高庸涵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到,左手一揮電光噶然而止。這時才發現,腳下所站立的曠野,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團團翻滾的黑霧,黑霧中似乎有人影晃動。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再度出手,畢竟是玄門正宗的法術,金光所到之處,黑霧紛紛退避。透過黑霧,高庸涵看到了一幅情景,令他目眥迸裂。   就見審香妍穿著一件水青色的長裙,揮舞著鶴喙長劍,週身水氣大盛,卻仍被黑霧不停地給捲了進去。在最後關頭,審香妍大聲高呼:「高大哥,高大哥……」   「妍兒!」高庸涵憤然出手,黑霧不斷被擊散,可是哪裡還有審香妍的影子?心神失守,不覺身後一手悄然襲到,待到醒覺時卻已躲閃不及,被月先生一掌擊的飛了出去。   驟然遭受重創,高庸涵頓時明白,剛才看到的不過是幻象。正所謂關心則亂,剛才被審香妍遭逢不幸一事,擾亂了心神,月先生才能不費吹灰之力一擊得手。待要重新提起靈力再戰,可惜紫府內空空如也,原本渾厚的靈力竟然不知所蹤。這一驚非同小可,高庸涵大震之下,就要去取雲霄瓶,可是週身一麻,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高帥,剛才你可都看見了?」月先生又恢復到千靈族人的模樣,悠閒地從虛空中踱了出來,黑霧一下子消散一空,只有高庸涵被幾條黑線死死困住。   「你把妍兒怎麼了?」   「呵呵,你放心,我只是請她去我的洞府做客,並無惡意。喏,」月先生隨手取出一塊玉珮,屈指一彈,平平飛到高庸涵眼前,然後往回一收將玉珮捏在手心,「你可看清楚了,這塊玉珮沒有丁點裂紋,足以表明我的話不假。」   這塊玉珮是審香妍剛出生時,一位遊方的修真者送的,內中附有極其精妙的法陣,可以與審香妍心領相通,極其靈驗,從小就被視為是她的護身符。此時落在了月先生手中,一切不言自明,幸好玉珮沒有損傷,說明審香妍此時並無大礙,高庸涵總算稍稍鬆了口氣,破口罵道:「你好卑鄙,有什麼事儘管朝我來,何必殃及無辜!」   「我還以為,你真的能做到不拘於世俗之禮法,怎麼還是這般執迷不悟?不過抓了一個小姑娘,又沒有傷她性命,有什麼卑鄙不卑鄙的?」月先生似乎很不滿意高庸涵會說出這句話,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做事,一向只看結果,哪有那麼多講究?」   「你倒底想要怎麼樣?」   「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能答應我的要求,一年之後,我立刻放人!」    第一八八章 強詞      「你想要挾我?」高庸涵此時受制於人,雖然不能動彈,心中的怒意卻是越來越濃。   「威逼也罷,利誘也罷,我這麼做對你只有好處,日後你自然會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月先生對於高庸涵眼中的憤怒,不但不以為忤,反而一副十分欣賞的模樣,看著高庸涵漸漸猙獰的面孔,不禁暗自歎息。自天機峰一戰之後,高庸涵已經被人冠以魔頭的稱號,鐵定不容於修真界。要不是有人一再交代,要自己保全他的性命,今天也不至於出此近乎無賴的手段。不過既然這麼做了,要是再不能逼得高庸涵答允下來,那就只有將他先禁錮起來,免得洩露了自己的身份。   「呸!」審香妍落在了魔界手中,就算能保住性命,只怕也會吃足苦頭,此時再聽到月先生這般說法,高庸涵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鳳勻閒留在他魂魄內的那絲怨毒,終於徹底融合,成功激起了心魔。當初在亂石坡下的那個山洞內,和慕寒食大戰之時,清心功法就被扯出了一條縫隙,雖說沒有將心魔給釋放出來,但是種種妄念和嗜血狂性,已經開始產生效果。到了此刻,心魔再度被激發出來,而且這一次不會再像前幾次那樣幸運,還有人從旁施以援手。這次,站在一旁的是自稱月先生的魔界中人,而且還是一個絕頂高手!   說來也怪,大塊大塊黑色的鱗甲一覆蓋到身上,一直環繞在身邊的黑煙頓時被吸進體內,高庸涵驚喜地發現,手腳又變得自如起來。當即一聲暴喝,臨風劍揮灑著一片金光,攻向了月先生,嘴裡還喊著:「我要殺了你!」   月先生卻並不還手,只是笑嘻嘻地來回閃避,還一再調侃道:「這就對了,你本就是我魔界中人,這魔霧豈能困得住你?想不到你現在才擺脫束縛,令人失望的很吶!」   說話間,高庸涵疾攻了數十招,聚象金元大法、垂弦術、破影拳乃至劍意生機等等,能使出的招數都使了出來。可是月先生的修為實在太高,對這些狂攻應付自如,一邊打還一邊評價,這一招不錯,那一招有什麼欠缺,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把他氣得幾乎發瘋。不過這一逼,反倒逼出了一個計較。高庸涵當即封閉六識,意念流轉之下彷彿化身為虛空,雙手一搓,電光瀰漫之下向四周擴散開來,浩浩蕩蕩形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咦,想不到你居然領悟出了『心界』,不錯,不錯!」心界一出,月先生面容慎重起來,不敢再以遊戲的態度對敵,幾縷黑煙從指尖彈出,擊在腳下的心界之上。這幾縷黑煙,如同附骨之蛆,一粘到白色電光,便附著在上面,然後迅速變成一大團黑色的污漬。   在這個心界裡,但見接天蔽日的一片白茫茫當中,站著兩個身影,一個是黑色一個是淡藍色。而自淡藍色人影腳下,一團黑色的煙霧急速蔓延,在一片潔白中分外醒目,就像是墨汁打翻,在宣紙上留下大片污漬一般,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這團黑霧其實是魔界中大大有名的魔霧,據說正是先有了魔霧,才有了後來的魔界。魔霧非魔界中人不能承受,在厚土界,不要說普通人,即便是修真者被困在裡面,也只有落得肉身盡毀,魂魄被吸取一空的下場。今天要不是有意試探高庸涵,月先生也不會冒著極大的風險,釋放出魔霧。   月先生本名杜若,乃是魔界中一個大明王的屬下,費盡力氣,輾轉數年來到厚土界之後,化身為千靈族人,自稱月先生。之所以萬里迢迢來到厚土界,是因為背負了極大的使命,作為前哨,想要做成幾件大事。是這麼一個來歷,他的修為自然可想而知,即便是對上一般的散仙,都不逞多讓,故而高庸涵等一眾修真者,豈會是他的對手?   為了確保杜若在身份暴露以後,足以應對可能來自仙界的威脅,那個大明王特地給了他一件魔器乾機落月壺,壺中裝的便是魔霧。他的那種自由穿破虛空的法術,名為遮天法界,只要在魔霧之中,便能進退自如,即便是類似高庸涵的這種心界,仍可做到毫髮無損。放出魔霧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心思細密、行事謹慎的人,尤其是在厚土界,更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他現在只是想看看,高庸涵的實力究竟到了一個什麼程度,居然能得到魔界中那位高人的極力推崇,而且再三叮囑他,要盡力維持此人的安危。   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魔界的人看重,就連仙山之外的那位上人,也沒有想到。其實杜若剛到厚土界不久,便開始尋訪高庸涵,但那時他手上只有幾句晦澀難懂的讖言,並不知道要找的人具體是誰。這麼一直過了好幾年,直到天機峰一戰之後,才隱約聽到了一些傳言。傳言中所描述的,與讖言玄機不謀而合,這才驚覺,原來要找的人竟是人族中鼎鼎有名的高庸涵。到了此刻,高庸涵化身成魔,杜若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絕對是他。   高庸涵曾以境界對境界,接下了風如斗的萬里驚風,又曾以心界對心界,破了碧影的月影虛空,這般成就不可謂不大。可是,現在卻有了一種無能為力的困頓,因為在自己的心界之中,對面的月先生不但不為所動,反而被魔霧攪得心神不寧。意念流轉之間,凝愁術悄然使出,屍螟蝠從藏鴉指環中鑽了出來。屍螟蝠一飛出來,竟然毫不理會高庸涵的催動,反而歡喜地撲到了魔霧之中上下翻騰,十分的愜意。   「嘿嘿,這不是那個什麼屍頭蝠王的真身麼?居然讓你給調教成異獸了,有趣,當真是有趣得很,哈哈哈!」笑聲中,月先生一揮手,屍螟蝠歡嘯著飛到他懷裡,神情十分親暱,竟還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高庸涵在魔霧的侵擾下,心神已然鬆動,此時見到屍螟蝠離去,大為失悔。屍頭蝠王乃是十二疊鼓樓的殺手,以月先生的修為,自然能識得他的真身,這時放出屍螟蝠,豈不是送上門去?此時此刻,要還是死纏爛打,不明白與對手的差距,那就不是有「人傑」之稱的高庸涵了。心魔只是令人身具魔性,卻不會讓人失去判斷能力,至少是不是月先生的對手,他還是能分清的。高庸涵心中湧起無力之感,漫天的殺機和戰意也就隨之消失,心界一撤,默然看著正在逗弄屍螟蝠的月先生。   「怎麼,不打了麼?」   「不打了,我不是你對手。」高庸涵雖然甘願認輸,卻也不會就此失卻信心,朗聲續道:「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打敗。」   「好,不卑不亢,性情堅韌,我果然沒看錯人。還是那句話,你答不答應?」   「我答應你!」   這句話回答的很乾脆,月先生反而一愣,隨即笑道:「我倒有一點好奇,只是因為不是我的對手,還有審香妍在我手中,你才答應的?」   「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就不會反悔。」高庸涵並沒有回答,轉而說道:「你就不怕,我把十二疊鼓樓改成另一番模樣?」   「哈哈哈!」月先生一把將屍螟蝠擲了回來,拍了拍手,悠然說道:「我當然不怕,你愛怎麼做便怎麼做,就算拿來和重始宗大戰一場,我也不管。我這麼做,只是想要讓你明白,我把十二疊鼓樓交給你,是為了讓你能有一些幫手,不至於被那些修真者殺掉。」   「魔界的人,並沒有你想的那麼不恥!」看著屍螟蝠乖乖地飛回到高庸涵身邊,鑽回到藏鴉指環大眾,月先生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悠遠。   「難道,你抓一個女孩子,拿來要挾我,就是君子所為麼?」高庸涵一聲冷笑。   「你錯了!」月先生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莊重,聲音雖然低沉,其間卻又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我知道你曾與魔界中人交過手,比如說墨魘,但是究其本質,他也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儘管手段殘忍,但是他只是按照他的本能做的。你能說狼吃羊,狼就一定是壞的麼?魔界,之所以會被仙界和修真界視為十惡不赦,那也只是想法和做法上的差異而已。難道說,修真界就沒有小人了麼,奪人靈胎,煉製魂魄,這些事情還少了麼?仙界的做法又真的是為了天下蒼生,沒有一點私意?哼!」   「你這是強詞奪理,不過——」高庸涵默然搖頭,內心中卻更加感到無奈,因為他痛苦地發現,月先生說的話,並非一點道理都沒有。   仙界下凡的那位上仙狐晏,不正是為了一己之私而自稱原界帝君麼?不說遠了,就自己所遇到的那些修真者,比如說究意堂,不正是為了奪取東陵道,不惜以卑鄙的手段襲殺了葉帆麼?雖然明面上,修真界中許多人都是道貌岸然,但是真正說起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心懷天下,甘於為蒼生牟利?即便是高庸涵自己,捫心自問,也有許多做的不妥,甚至是做錯的地方。至少,他也曾做過內愧神明的事情,既然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麼能去要求別人做到?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那一處不是魔?我問你,你心裡真的就有了那種,想要把所有的仇敵都殺死的念頭麼?」   這才是最令高庸涵困惑的地方!以前,只要被心魔乘虛而入,哪次不是變得暴戾不安,可是現今卻一點也沒有失常,而且這次沒有千靈族的靈光,自己一樣不是恢復了心智?月先生當然知道,這是魔霧的效果,要是高庸涵剛才沒有吸收魔霧,那以後一旦現出魔身,豈不是被人群起而攻之?   「你不是會那個什麼血凝大法麼?你可有拿這個法術為非作歹,濫殺無辜?可是你還不是被那些修真者,稱作魔頭麼?」   「所以,由此可見,魔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不可接受。刀本身沒有錯,用刀的人心術不正,刀才會沾染上邪性!」   月先生的話,其實有很多地方都說不通,稱得上是歪理,但是理雖不直氣勢卻很壯,所以說的他啞口無言。高庸涵並非見不及此,只是他的經歷,比之常人要複雜得多,而且加上心魔佔據了心田,一時不察而已。   月先生一見高庸涵的神情,就知道到了這一刻,總算是將他給說服了,當即揚手拋過一個玉牌:「接著!這是十二疊鼓樓宗主的令牌,見牌如見人,從今以後,你就是新的尊主!」    第一八九章 轉念      高庸涵心情十分複雜,接過玉牌把玩了一下。玉牌溫潤光滑,上面刻著幾條簡單的花紋,一縷神識打了進去,花紋突然動了起來,眼前出現了一片奇異的景象。一座山峰在雲霧繚繞中顯現出來,山勢陡峭卻不失秀美,蒼松翠柏掩映之下,幾座廣廈依山而建錯落有致,處處流露出匠心獨運。「這就是十二疊鼓樓麼?」   「不錯,你要是哪天心煩的話,不妨去那裡住上幾天,不過路上可能不太好走,因為是建在七殺迴廊的迷離山中。」七殺迴廊在北洲大陸的最南端,據說是陰魂盤踞之地,和焚天坑同為厚土界的兩大凶地,一般人是打死也不敢去的。   「嗯,若非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又怎麼能做到隱秘呢?」高庸涵對於十二疊鼓樓的總壇並不感興趣,收起玉牌冷冷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反悔,不過你要先把妍兒給放了。」   「這一點自然信得過你,堂堂的高帥,豈是言而無信之輩?不過,審香妍已經被我的人給接走了,」看到高庸涵雙眉一抬,似乎又要發作,月先生連忙擺手苦笑道:「你先別急,以你目前的處境,審香妍跟著你只會徒增危險,所以我先幫你照顧一下,定然不會委屈了她。」   「此話當真?」   「以我的身份、修為,有必要騙你麼?」月先生終於有了一絲怒意,面色一下子沉下來。   「嘿嘿,原來你也會發怒。」高庸涵看到月先生的模樣,橫亙在胸中的惡氣,總算稍稍出了一點,續道:「我現在既然接手了十二疊鼓樓,你要我怎麼做?」   「隨便,你愛怎麼做都行,只要不把我的家底敗光。」   高庸涵有些疑惑地看了月先生一眼,對他這句話真實的用意,有些拿捏不定。哪有把這等諾大的實力,如同棄履一樣,看的如此不值?這個態度,未免太過於奇怪了。轉念一想,這也可能是月先生拉攏的一種手段,故作大度以博取自己的好感,同時以這種方式,來換取自己的忠心。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想,未免就有些看低高庸涵了,怎麼說也是當過東陵府兵馬大元帥的人,對於籠絡人心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儘管如此,面對月先生的豪爽,高庸涵還是有些感動,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當即答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但是今天的事,我遲早會討回來的!」   「我隨時恭候!」這一點上月先生的信心很足,高庸涵雖說修為不弱,那也只是相較於這些修真者而言,離自己還差的很遠,倒是有件事不得不交代清楚:「我教你一段法訣,便可以在隱藏掉身上的魔性,不然以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都去不了。」   高庸涵歎了口氣,現在渾身鱗甲的模樣,加上魔息沖天,他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對於月先生的提議,惟有接受。閉上眼睛,默默感受了一下月先生的魔息,一段法訣浮現在腦海之中,隨即週身一輕,睜開眼時已經變回到平常的樣子。可是入眼月先生已然不見了蹤影,只有一個人族老者神情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是?」高庸涵一見,便回想起來,這個老者正是昨夜追蹤的那名殺手。   「屬下公羊獲,參加尊主!」公羊獲昨夜奉命前往真玄觀打探消息,結果卻在碎影橋失手被擒,被關在橋下的一處山洞內,幸虧後來月先生從此路過,順手將他給救了出來。月先生嫌他修為太差,礙手礙腳,於是將他隨手扔到了一處山巔。正自驚懼之時,又被拉到了這裡,隨後才發現,尊主已經換成了曾追殺過的高庸涵,心中連連叫苦。   「以前屬下無知,冒犯了尊主,還請尊主恕罪!」公羊獲說著,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沒事,你也是奉命行事,談不上什麼冒犯。」高庸涵抬手一股靈力揮出,將公羊獲扶了起來,不禁大為感歎,世事委實太難預料了。就在今日之前,還要受到追殺,可是從現在開始,自己反而成了這些殺手的尊主,當真有一種荒謬透頂的感覺。   公羊獲總算是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尊主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麼?」   「下一步?」高庸涵沉吟了一下,想要從月先生手上救出審香妍,無異於癡人說夢,想都不用去想。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回到真玄觀,從遣雲真人那裡瞭解一些玄元宗的詳情,然後一面訪求目桑的下落,一面將其他事情逐一處理妥當。不過在此過程中,實在不宜有人跟在身邊,當下轉而問道:「你可認得這裡是哪裡麼?」   公羊獲看了看四周,搖搖頭費力地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還在倚剛山的範圍之內,只是具體是哪裡,就不甚清楚了。」   「那好,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裡,然後再做打算。」   兩人沿著山谷一路行來,閒暇無事,高庸涵順口問起了公羊獲的過往,以及為何要加入十二疊鼓樓。公羊獲本來不太願意深談,但是又不敢違背,只得一點一點道來,說到動情處,不免唏噓不已,到了後來便不再隱瞞,大有一吐為快的架勢。   原來,公羊獲也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在他年輕時,對於修真很是憧憬,曾想拜入天機門學藝,可惜因為家世貧窮,只是升斗小民出身而被拒之門外。後來又想投身在玄元宗門下,雖然得償所願,卻始終沒有學到什麼高深的法術,白白虛度了二十年的光陰。幾番思慮之下,離開玄元宗,四處尋訪明師,總算是黃天不負有心人,成為了一名苦行者的弟子。可惜那名苦行者本身的修為有限,並不能讓他成為真正的高手,無奈之下,只得四處奔波尋找機會。如此這般,多年下來,自然為名門正派所不容,只能混跡於山野之間,修為雖然提升的並不多,倒也認識了一些無門無派的修真者。   五年前,一位曾經熟識的朋友,專程找到公羊獲,邀請他加入十二疊鼓樓。其時,公羊獲老來得子,為了讓獨子日後不再跟自己經歷一樣的艱難,很快便做出決定,成為了其中的一名殺手。自十二疊鼓樓崛起之後,生意居然出奇的好。公羊獲自知修為不高,加以並不貪心,其間雖說曾遇到過一些危險,卻也能全身而退。至於這次上倚剛山,完全是尊主月先生看他機巧,特意調來以供奔走之用,卻不想被鐵平川擒獲。   聽他說完,高庸涵心情頗為複雜,默然不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許多人表面看來似乎風光無限,其實內中,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悶和無奈,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畢竟,從小就一帆風順的人只是極少數,大多數人總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艱辛。但是回過頭來,人一生當中,所經歷的種種艱辛,果真是一無是處麼?當然不是!否則,又怎麼會有「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俗語?   高庸涵將這番見解說了出來,而後續道:「遇到苦痛、磨難,固然是很不幸的事情,但只要不失卻信念,總會有法子解決。如果一有事,便怨天尤人,那不是大丈夫所為,也於事無補。自己的事,還得靠自己一步步去做,只要盡力,即便不成也可問心無愧!」   「尊主高見!」公羊獲躬身施了一禮,這一禮是發自內心,可謂是心悅誠服。這個道理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許多人窮極一生,恐怕都不能真正意識到這一點,因為怨天怨地的人實在太多。至少在公羊獲自己,一直以來,心中的諸多不平和遭遇的諸多不順,都歸罪於外界,卻極少想到自身的問題。回想起修真以來的點點滴滴,其中並不乏機會,但是卻總沒有抓住,到頭來反而將罪責全部推到了師長頭上,實在是不應該。不過這一點,源自人的性格,和身份、地位以及修為並無多大的關聯。   高庸涵擺了擺手,示意公羊獲不必多禮,而由公羊獲的經歷,又多出了另一番想法。雖說高庸涵已是三十出頭,但是在修真界當中,以他的年紀,隨便放到那個門派當中,都會被算作是才入門的新手。但是他有個好家世,可以在很小的時候,就投在天機門下,拜權思真人為師,修習精妙的法術和機關之學。一年多以前,幸運地得到了藏鴉指環,又遇到了鳳五和紫袖,才有了今日這般成就,比起一般的修行之人,運氣可以說好到了極點。而類似於公羊獲這種經歷的修真者,想必不在少數,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何在呢?其實,這都源於世間的諸多不平等,和各派之間的敝帚自珍,而這些卻是他不曾體會到的。   到了此刻,高庸涵才真正理解了玄元、重始二位道尊,當初極力消除門戶之見的做法。尤其是玄元道尊,專門創出一套簡單的修行法門,傳之於四方,可以使一心嚮往修行之人,都能得遂其願。單只這份心胸,就足以光傳後世了。而重始道尊大力推行法度,以鐵腕約束世人的言行,便是為了能更好地維護世間的公平。二位道尊的做法雖則不同,但行的都是正道之法,難怪為修真界所稱頌,為世人頂禮膜拜。如今重始宗在海邀黎手中,倒行逆施,這只是後人的不肖,其中的責任多半來自海邀黎,而並非是重始道尊的錯想通了這一點,高庸涵心中一寬,因為接下來與之敵對的,並非是整個重始宗。他相信,重始宗門下,絕對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於海邀黎現在的做法不會認同;推而廣之,其他門派也是如此。只要能得到這部分修真者的諒解,對於化解眼下的紛爭,必然會是一股極大的助力。   換個角度再想一下,月先生既然把十二疊鼓樓交到了自己手上,要是不好好借重這一股勢力,未免太說不過去。本來,高庸涵並不願托庇在誰的羽翼之下,這是他性格所致,不過為了保全師門,保護良善,那就不妨好好的大幹一場。   「公羊先生,我有幾件事想要請教一下!」先前是受到月先生的脅迫,逼不得以,抱著敷衍、消極的態度來看待這件事,現在則完全扭轉過來,是真心想要瞭解十二疊鼓樓的內情。   「尊主有話儘管問,這『先生』的稱呼,屬下是萬萬承受不起的。」公羊獲眼光老到,當然能看出來,高庸涵似乎解開了心中的一個難題,心中也為他高興。因為剛剛才訴說了過往,將積攢多年的鬱結傾洩出來,自然而然對高庸涵生出了一份親近。   「好!」高庸涵不願在虛禮上糾纏,率直問道:「十二疊鼓樓有多少人,這些人平日間都在何處,有事時怎麼聯絡,事後又如何安置?」   「我知道的也不全,說的不對,還望尊主不要怪罪!」公羊獲仔細想了想,將十二疊鼓樓的秘辛,緩緩說了出來。    第一九零章 忠告      十二疊鼓樓的規模挺大,大概有兩三百名殺手,比之一般的修真小門派,在人數上都毫不遜色。人數雖多,但是相互之間從並不認識,更無什麼往來。即便是曾經一起合作過的,比如說當初一起伏擊高庸涵的水愚期,事後便銷聲匿跡,再無半點消息。至於聯絡,所有的殺手都隨身帶有一枚玉柬。一旦有事,玉柬便會發出一絲法力波動,只需一個法訣,便可以知道此次任務的難度有多大,報酬是什麼,然後各人根據自身的實力,再決定去還是不去。在去的人當中,又做篩選,最後才會接到真正的指令。只要事成,日後自會有人將報酬送到手上。   公羊獲說完,高庸涵點了點頭,於十二疊鼓樓的做事方法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可是仍有疑問,這些事情總不至於全部由月先生處理吧,那豈不是忙的不可開交?「這些事情,通常都是由誰處置呢?」   「自然不會是尊主!其實,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尊主是誰,這次也是被臨時拉過來以後,才曉得原來尊主是千靈族人。估計全天下知道這件事的,也就只有寥寥幾個人而已。」公羊獲似乎對於有幸能跟隨月先生辦事,感到十分的榮幸,語氣中充滿了驚歎,繼而說道:「樓內共分三閣——長空閣、魚翔閣、霜天閣。」   其中,長空閣負責奔走聯絡,居中調度;魚翔閣則負責選派人手,實施狙殺。至於霜天閣,因為裡面的人都是真正的高手,除非要對付的是絕頂人物,否則輕易不會出手。十二疊鼓樓內部組織十分嚴密,而且行事謹慎,是以一擊必殺從不落空。事前均由長空閣對所要暗殺的對象,根據收集的種種資料進行判斷,然後才將消息轉到魚翔閣。而後,魚翔閣根據具體情況,再決定委派何等程度的殺手。   「怎麼?殺手裡面也分等級麼?」聽到這裡,高庸涵有些好奇。   「是!共分兩品,是為上、中。」   「那當初包括你在內,截殺我的人當中,都是什麼品級?」   「這個麼——」公羊獲神情略顯尷尬,又告了聲罪,方才答道:「我和魁豹、水愚期三人的修為,在魚翔閣中僅僅位列中品,而領頭的屍頭蝠王,則勉強可以算作是上品。」   「每一品級的殺手,大概有多少人?」   「這個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公羊獲搖了搖頭,他雖然資格較老,但是畢竟修為不高,能知道這些內情已經殊為難得了。   高庸涵點了點頭,對十二疊鼓樓的大致情況,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十二疊鼓樓網羅的這些殺手,比起現今各個名門大派的二、三代弟子,應該不弱,因為魁豹的修為比起初見時的審香妍,大致相當。像扶風余岳之流,肯定可以位列上品,而他的修為已經不弱於權雍真人之輩。至於霜天閣裡的人,從公羊獲的描述來看,還要更勝一籌,想來應該和各大門派的掌教,諸如天機門的權機真人、巨擎閣的石嶂等人相去不遠。這麼看來,十二疊鼓樓的實力猶在想像之上,除了人數不及九大門派,真正說起來也自不弱。憑空得了這麼一幫子人馬,高庸涵大感振奮。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山谷,到了這裡已經可以確認,兩人仍然處在幻石峰上,因為從這裡遠遠望去,可以看見風凌石上空的七彩旋風。   「原來,月先生穿行虛空的法術,其範圍至多不過百里之遙,雖然厲害,卻也不是無跡可尋了。」說實話,高庸涵對於月先生神出鬼沒的這一手,多少還是心存忌憚。因為與之對敵時只能挨打,毫無還手之力,而且就算能勝過他,也很難將其擒獲,他大可以見勢不妙一走了之。心中對這一法術有了底,儘管目前仍無應對的辦法,但是卻沒了那種束手無策的無力之感。   「我現在要去真玄觀,你就不必跟著我了。」來到路口,高庸涵對公羊獲說道:「你速回總舵,通知長空閣、魚翔閣和霜天閣的管閣主事,於明年的正月十五,在九重門金沙城等我。還有,此去多加小心,不要再洩露了行蹤,以免引起源石族人的注意。」   「屬下遵命!」公羊獲躬身施禮之後,扭頭順著山路往橋頭鎮方向走去。他的打算是,從橋頭鎮轉往破軍崖,然後一路北上,過蒼茫原折而向東,再穿過焚風谷,從絕跡崖出海直奔曲堰谷。   公羊獲的身影消失在崎嶇的山道之中,高庸涵想起這憑空得來的一眾高手,忍不住縱聲長嘯。有了這股實力,雖然身具魔性被正道所不容,也不用擔心來自重始宗等修真門派的圍殺,而且許多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當下在長嘯聲中,朝真玄觀疾奔而去。   剛剛踏上幻石峰頂的廣場,幾名玄元宗弟子便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齊聲唱道:「恭迎師叔!」   「不必多禮!」高庸涵四下望了望,問道:「那些重始宗的人都走了麼?源石族古玉族長等人呢,也走了麼?」   「是!」其中一名玄元宗弟子答道:「師叔和那個千靈族修真者離去之後,重始宗眾人便在枯木大師的帶領下,下山去了。古玉族長另有要事在身,也隨後離去,不過一個名叫玉南城的人卻留了下來,特地等候師叔。」   「哦?」高庸涵想了一下不得要領,也就懶得去想,跟在那幾名弟子身後,進了真玄觀。   一進山門,便看到遣雲真人含笑立在天井之中,高庸涵急忙趨步上前,拱手道:「累師兄久侯,惶恐,惶恐!」   「呵呵,小師弟,不必如此拘禮!你是咱們玄元宗的異數,而且還是此次危局中的大功臣,為兄就是再多等些時日也無妨。」說著執起高庸涵的手,往裡面走去:「來,你先去見見玉南城玉先生,隨後咱們再細談。」   走了沒幾步,來到一座偏殿,上書「客堂」二字,裡面盤腿坐著一個源石族人,正是玉南城。真玄觀既是拓山的隱修之所,又建在倚剛山,當然要慮及源石族人的體型,所以所有的大殿、閣樓都修的異常高大。不過源石族人身軀太重,所以只能盤腿坐在地上。玉南城一看到兩人進來,急忙起身,先是朝遣雲真人拱手施禮,然後沖高庸涵笑道:「高老弟,你能平安歸來,著實令人高興!」   「勞煩玉先生掛念,多謝多謝!」高庸涵對玉南城的印象很不錯,而且從他那裡聽來了有關鳳五的一些生平,加上玉南顧、石百重兩人有意放行,所以言語間也是十分的客氣。   遣雲真人知道,玉南城特為留下來,一定是有事要談,所以寒暄幾句以後,告辭而去。等到大殿中只剩下兩人,玉南城的神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彷彿有什麼話要說,又難以開口。   高庸涵看到眼裡,知道玉南城定是有什麼顧慮,所以才顯得這般為難,於是很懇切地說道:「玉先生,咱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你暗中相助並幫忙維持,這一點我很承你的情,所以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有什麼話但請直說,沒有關係。」   「高老弟,我知你是性情中人,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看到高庸涵是這麼一種態度,玉南城顯得很是高興,長出了口氣,率直問道:「昨天那位月先生,和你都說了些什麼?」   這話問的太過突兀,高庸涵微微一愣,苦笑搖頭,自己和月先生說的那些事,豈能讓外人知曉?玉南城一見高庸涵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失言了,當即高呼:「高老弟,你別誤會,是我問的冒失了!我的意思是說,你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突然有此一問,高庸涵心中一懍,本能地覺察到一絲不妙,當下不露聲色地反問道:「你指的是哪些方面?」   「唉,我還是實話實說吧!」玉南城沉聲說道:「我們族長臨行前,特意囑咐我留下來,就是為了向你提醒幾件事。」   古玉不比枯木,除了修為要高出一籌外,眼光也犀利非常。儘管月先生的修為更高,但是他畢竟來自魔界,雖說極力掩飾身上的魔息,但是仍被古玉察覺到幾絲異樣。只是古玉卻並不能肯定,月先生是魔界中人,只是覺得此人來歷太過詭異,不由得生出幾分戒備,所以才命玉南城留下來,特為提醒高庸涵,免得他為魔界所誘惑。古玉這麼做,目的並非是安了什麼好心,為高庸涵著想,說到底還是為了源石族的利益。   在古玉看來,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吸引重始宗注意力的人,如果此人再和魔界扯上什麼關聯,鐵定會受到修真界的圍殺。如果高庸涵真的喪命,想必對於玄元宗來說,也是個極大的打擊,到那時,重始宗必然會再次為了真玄觀的事情,將倚剛山鬧得雞犬不寧。這次重始宗鎩羽而歸,對於源石族來說同樣很不利,因為此次的做法,已經不可避免地被捲入其中,日後會發生什麼變數還未可知。這麼一來,為了避免引火上身,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盡力維護高庸涵,至少也得讓他明瞭所處的環境,好提前有所準備。只要高庸涵一天不死,憑天機峰成魔一事,和真玄觀前大戰重始宗這件事,就足以將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由此便可以使倚剛山暫時擺脫困境。   古玉的用意很深,但是卻沒告訴任何人,只是交代玉南城,一定要將話帶給高庸涵。要說的有兩點,一個是盡量避免和月先生產生瓜葛,一個是提防重始宗,以及其他門派的報復。   「古族長和先生如此厚愛,高某感何可言?」高庸涵大為感動,從踏上倚剛山以來,他就感受到了源石族對於玄元宗的親近,現在又聽到這樣的囑托,又怎能無動於衷?「請代我向古族長致謝!貴族的高義,高某銘記在心,日後必當有所報答!」   「言重,言重!」玉南城擺了擺手,語重心長道:「高老弟,你在天機峰一戰當中的表現,固然令人心折,但是其中的隱患極大。我聽說你真正修行的時日並不算多,可是卻有如此修為,殊為難得。不過伴隨而來的心魔,想必也很難抵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試試丹鼎門的心法,對於克制心魔而言功效甚佳!」   「玉先生,你的好意我記在心裡!」到了這個地步,客套的話就沒必要多說了,高庸涵大聲說道:「大恩不言謝,日後我怎麼做,你盡可以放心!」   玉南城點點頭,很是欣慰地笑道:「你和鳳師道那麼深的交情,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過礙於身份所限,只有言盡於此了!」說完,重重拍了拍高庸涵的肩頭,起身告辭。   高庸涵一直將玉南城送出山門,方才轉回。在長廊盡頭,遣雲真人早已等候在那裡,待他走近身前,方才輕聲說道:「小師弟,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第一九一章 病梅      遣雲真人的面容有些凝重,高庸涵不由得一愣,隨口問道:「誰?」   「見面之時,自然會告訴你,眼下不要多說!」遣雲真人這句話,居然用的是密語傳音,這就令人詫異了。   是這般謹慎而且戒備的態度,不免令人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高庸涵很見機,知道遣雲真人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於是不再多言,跟著他往裡走去。穿過迴廊,再次來到神像宮前,遣雲真人一縷靈力點出,牆壁一側隨即顯現出一道側門,兩人從側門進入殿內。殿內的陳設很是簡單,除了有一尊玄元道尊的塑像,便只剩一座很大的石台。   高庸涵跟著遣雲真人坐在石台之上,感覺到一股既親切又陌生的氣息,初時不解旋即醒悟,問道:「師兄,這座石台便是師尊的法座麼?」   「不錯,當年師尊便是在這座石台上靜修,不過這座石台還有一個妙用,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說著,遣雲真人手捏法訣,疊加成一個符篆,印入石台。石台放出七彩祥光,穿過屋頂直衝天際,二人被七彩祥光包裹著,不受絲毫窒礙到了一朵七彩雲團之中。透過雲霧往外望去,真玄觀就在腳下百丈,已是身在半空了。   遣雲真人又是幾道法訣祭出,雲團突然變了模樣,內中竟是別有天地,憑空出現了一座房舍。推門而入,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座丹爐,裡面傳來一股極濃的藥味。丹爐後面是一座竹榻,上面躺了一個形容枯槁,氣若游絲的鳳羽族人。   那人見有人進來,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師兄,你來了?」聲音沙啞,呼吸急促。高庸涵一聽就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靈胎幾乎全部碎裂,靈力盡失,已是命懸一線。   遣雲真人急忙上前,將那人按回到榻上,坐在床沿關切道:「師弟,昨日觀中有事,所以沒來看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咳咳,還不是老樣子?」那人苦笑了一下,看著遣雲真人身後的高庸涵,遲疑地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咱們新來的小師弟,名叫高庸涵。」遣雲真人回頭說道:「高師弟,這位便是我們原來三十六個師兄弟當中,排名最末位的病梅真人!」   高庸涵當即施了一禮:「高庸涵拜見師兄!」   「不必多禮,坐,坐!」病梅真人示意高庸涵先坐下來,接著問道:「高庸涵,便是人稱『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那個高庸涵麼?」智鍾大師的名頭太響,所以他這個「東陵府雙傑」的評價,世人知道的很多,病梅真人當然也聽說過。   「正是!」   病梅真人朝高庸涵頜首示意,然後扭頭問道:「師尊什麼時候收的徒弟,我怎麼不知道?」   「這裡面的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還是請高師弟給我們說一說吧。」昨日情況緊急,要應付打上門來的重始宗,後來又平地裡殺出來一個月先生,所以遣雲真人一直不得其便詢問此事。此時此刻,方才靜下心來,瞭解其中的緣故。   「是!」高庸涵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然後將如何結識鳳五,又如何被他器重引入玄元宗,以及後來在焚天坑內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這一說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其間聽得遣雲真人和病梅真人連連歎息,扼腕不已。   「這麼說來,二師兄已經附身在蟲人體內,再也沒有機會恢復真身了。」病梅真人本身也是出自鳳羽族,從高庸涵的描述中已然聽出,鳳五已經使用了三次還魂術,再也不可能變回原來的模樣。蟲人的醜陋世所共知,而鳳五雖然性情不羈,但是卻十分注重儀表,如今整日和蟲人為伍,想來必然會有諸多無奈和遺憾。   「什麼,你是說五哥日後只能以蟲人的面目示人?」高庸涵只知道鳳五有還魂術,可以借屍還魂,卻不知道這還魂術只能用三次。聽了病梅真人的解釋,才真正體會到鳳五對自己的情義,當下哽咽出聲,嘴裡喃喃自語:「五哥,五哥,你這般待我,可叫我如何報答?」   高庸涵不由得深自悔恨。當日進入焚天坑穿越湖底大陣之時,要不是自己回頭張望,鳳五便不會身受重傷,更不會在重傷之下為計蟲勻所乘。要是鳳五沒有受傷,計蟲勻鐵定不是對手,又怎麼可能會逼得鳳五再次奪舍?可是事後,鳳五絕口不提此事,更可見其皎皎本心,得友如此,還有什麼話說?   「二師兄行事不拘禮法,也不喜他人做小兒女態,若是讓他知道你現在這樣子,肯定會不痛快。」病梅真人和遣雲真人對望了一眼,知道高庸涵驟聞之下生出自責之心,當下咳了兩聲,緩緩說道:「那種情況下,換作是我只怕也只有這一途,所以高師弟大可不必自責。」   高庸涵深深點頭,其實欠鳳五的情又何止這些,唯有盡力實現他心中的願望,才是最好的回報。平復了一下心情,轉而問道:「病梅師兄,你又是緣何受了這麼重的傷?」   病梅真人看了遣雲真人一眼,沉吟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遣雲真人長歎一聲,沉聲說道:「當日師尊遭人暗算,我們師兄弟三十多個人,雖然分散在厚土界各地,但是大多都趕了回來,後來分作幾批暗中對此事進行徹查,以期能找出兇手。當時——」   當時,除了鳳五獨自一人上懸空島之外,另有幾隊人馬同時出動,分別趕赴須彌山、東陵道等地。當時,病梅真人跟著兩個師兄,日夜兼程趕到東陵道,專門追查各種有關目桑的傳言。因為其間有關目桑欺師滅祖,濫殺無辜的流言已經傳遍了整個修真界,種種驚詫莫名的說法,將玄元宗推到了一個極危險的地步。經過仔細詢問,反覆勘察,病梅真人一行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而這些證據足以表明,兇手另有其人。   當時,傳言被目桑狙殺的修真者,共計有十一人,這十一人均是各派中有名的高手,似乎只有目桑這等修為,才能一擊得手全身而退。不過也有例外,當時唯一逃得性命的,是詭門宗主虎風,也正是虎風在事後指認,出手偷襲的便是失蹤多日的目桑。這個說法和已有的證據,顯然相互違背,內中必然藏有隱情,要不是證據有誤,便是虎風有意說謊。商議之後,病梅真人等三人當即趕往天塹山脈,拜訪詭門離東陵道最近的一處道場。   熟料,剛剛踏進穿雲山脈,就遭到一名神秘高手伏擊。那人的修為極高,又是出其不意,一出手便將排行二十七的諒順真人擊殺,要不是四師兄魁敘子應變極快,也會慘遭毒手。眼見同門橫死,魁敘子和病梅真人大怒,當即出全力要將敵人擊殺。可惜,兩人聯手卻猶自不敵,僅僅堅持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雙雙落敗,後來還是魁敘子拼了性命,才護得病梅真人脫身。   高庸涵聽到這裡,不禁失聲叫道:「那人的修為竟然這麼高?」堂堂玄元宗第三代弟子,放眼整個修真界,單個拉出去怎麼說也是一流高手。可是合三人之力,先是沒有發覺此人伏在一旁,後來兩人聯手不但不敵,而且還死了一個,重傷一個,此人的修為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了。   「嗯,我雖然逃得性命,但是靈胎已碎,成了廢人。為了躲避那人的追蹤,我潛在穿雲山脈下的冰窟內,收束心神一動不動足足呆了一個月,才敢向遣雲師兄求救。」病梅真人雖然排行最末,但是心思縝密,知道那人必定不會放過自己,所以拼著修為盡失,也要設法活命將發現的秘密帶回來。「至少,從這件事可以看出,目桑師兄絕不會是兇手。幕後主使,必然是圖謀極大,修為高絕之人。而且,在與那人的交手中,我至少有三分把握,可以確定他是鳳羽族人!」   「照情形來看,那人的修為比之師尊也不逞多讓,只怕當今天下,已是罕有敵手了。」遣雲真人皺著眉頭沉思道:「鳳羽族中,有此修為的幾乎沒有,回風谷的羽柔,曲堰谷的風九霄,雖然貴為一派之主,修為不在你我師兄弟之下,但是也還沒有以一敵二的實力。就算是以前的羽農,估計也很難做到,況且他還一直被囚禁在落幕峽,就更不可能了。」   「事後,難道再沒有那人的消息麼?這麼一位高手,即便是有意隱藏,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吧?」以遣雲等人對修真界的熟悉,加上玄元宗遍及各地的弟子,若是全力尋找,要說沒有一點收穫,顯然不太正常。所以,高庸涵的這個疑問,在此時便顯得略帶切責了。   遣雲真人苦笑道:「我把病梅師弟救回來以後,就知道那人一定會殺人滅口,所以才把他藏在這七彩祥光之中,不敢讓任何人知曉。後來,我以秘法通知諸位師兄弟,暗中打探鳳羽族的一切消息,可是接下來卻變故連連。」   收到遣雲真人的訊息後,還沒來得及有所舉動,海邀黎便在牧野原召集各大門派,將玄元宗和天機門均排除在外。而後,一夜之間情勢大變,許多地方的道場遭到襲擊,而且外出的十幾個師兄弟當中,又有三人被狙殺身亡。這一來,眾人唯有先保護好門下弟子,一時間也顧不上查詢真相,待到事態漸漸平息之後,才發現損失極大。在重始宗的一再逼迫下,玄元宗唯有步步退守,堅持在幾個大一點的道場內。真玄觀因為有巨擎閣的維持,所以多收留的是一些後輩弟子,而有一定修為的,則聚集在他處以加強自保的力量。   「眼下,是玄元宗自創派四百多年以來,最危險的時刻。當務之急,是要保存實力,所以我才會對重始宗一忍再忍。要不是怕病梅師弟被人發現,就算讓出真玄觀也無妨。」   病梅真人也沒多說,似乎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遣雲真人的決定。   「兩位師兄不必過於擔心,我有辦法使重始宗至少在短期內,無暇顧及到真玄觀。」   「哦?」遣雲與病梅相識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訝異,跟著問道:「高師弟,你有什麼辦法?莫不是要以自身作為誘餌麼?」   「差不多吧!」高庸涵點頭道:「我昨天施展了血凝大法,四個多月前,又曾在天機峰險些入魔,早已成了眾人眼中的邪魔外道。所以——」   話還沒說完,遣雲真人便大搖其頭:「不行,不行!這樣做太危險了,就算你修為不弱也難敵四手,眼下本是多事之秋,我不許你這般冒險!」   高庸涵待要辯解,無奈遣雲真人根本聽不進去。如果不能取得遣雲真人的支持,就算自己悄然離去,日後其他師兄弟若是有了自己的消息,也必定會施以援手,那就有違這麼做的初衷了。   「師兄,我看倒可以讓高師弟試一試!」   一直沒說話的病梅真人,突然插嘴說了這麼一句,令遣雲真人大為詫異:「你說什麼?」    第一九二章 定議      「其實以高師弟『人傑』的名頭,這麼做必然有極大的把握,想必他早有打算,你攔是攔不住的。」病梅真人說話的聲音依舊無力,但是見解卻很深:「要是真能將重始宗的注意力轉移開來,對於我們玄元宗而言,絕對是個喘息的機會,同時還可以借這個機會,將現有的實力重新梳理一遍。」   遣雲真人彷彿不認識似的,盯著病梅真人足足看了半天,良久才長歎一聲:「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就這麼看著高師弟冒險,心裡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師兄,越是這種危局,越需要大家齊心協力。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有自保的辦法,其實你們要做的,未必就比我容易,玄元宗的將來主要還是靠你們!」高庸涵當然能感受到遣雲真人的誠摯,但是對於病梅真人,他也十分佩服。此人的眼光很準,而且有做大事的決斷,性情也是堅毅果敢,比起遣雲要強許多。   「對了,高師弟這麼說一點沒錯!遣雲師兄眼下最需要做的是,先回訪巨擎閣,然後與各地的師兄聯絡,那些道場能守則守,不能守就乾脆捨棄,甚至可以化整為零,由明轉暗。總之一句話,先保住實力,再伺機而作。」   三人商議了一下,對於目前的形勢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看法。高庸涵也趁這個機會,將自己對重始宗的懷疑說了出來:「師兄,我總覺得盛世的衰亡,似乎和重始宗之間有莫大的關聯,因為局勢惡化的如此之快,單憑某一個人是不可能辦到的。而且,這裡面獲益最大的,是重始宗!」   「我們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只是太過匪夷所思,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高庸涵接著又提到了鳳五當初的猜測:「我聽五哥說,當日目桑師兄失蹤之前,曾和一名千靈族修真者同行。現在,據說重始宗新近冒出來的什麼大天師,也是千靈族人,不知當中有何關聯。」   「莫非,此人和伏擊鳳師兄的那人是同一人?」病梅真人這句話一出,三人同時陷入沉默當中。如果這個猜測沒錯的話,那麼重始宗的嫌疑就更大了,不過最令人擔心的是,丹鼎門不知有沒有參與其中,要是連千靈族都站在敵對一方,無疑是極其嚴重的問題了。   「對了,高師弟,那個十二疊鼓樓的什麼月先生,找你倒底是什麼事情?」遣雲真人說道這裡,終於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他也是丹鼎門的人麼?」   高庸涵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敷衍過去,當下輕描淡寫地回道:「我以前和十二疊鼓樓有些誤會,不過昨天已經和那個月先生談妥,日後大家相安無事。至於他的身份,我也不甚清楚,但是可以肯定,他絕不是丹鼎門的人。」   「那就好,要是再加上十二疊鼓樓,咱們可真就沒有還手之力了。」遣雲真人知道,高庸涵一定是和那個月先生達成了什麼協議,才換來了這個結果,不過他既然不願意說,也就不便追問。   三人都是見識高絕的人物,接下來反覆計議,相互印證、補充,大致得出了一個結論。由高庸涵負責去懸空島,秘密調查重始宗大天師一事,同時盡量探聽重始宗的舉動,情況允許的話,不妨出手拔他幾個釘子。遣雲真人這邊,則盡力聯絡天機門與之結盟,同時盡力拉攏對重始宗不滿的修真同道,壯大聲勢;另一方面,則傳訊給其他師兄弟,盡量保存實力,然後設法彙集到一起,以期能應對眼前的困局。   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這幾年來,玄元宗始終處於非常被動的局面,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而今日一議,則指出了一個大的方向上,意義自然十分重大。在後世的記載中,修真界將這次商議,稱之為「祥雲定議」,推崇備至。   說完大事,回過頭,遣雲真人對於高庸涵還有一番忠告:「高師弟,當年詭門宗主詭鵬之所以受到圍攻,相當程度上都是源於血凝大法。另外,我多少聽說了一些傳言,說你在天機峰一戰中,曾化身成魔,可有此事?」   「不錯!」當下高庸涵將如何學得血凝大法,和天機峰上被心魔所乘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以後,遣雲真人感覺到有些棘手,皺著眉頭說道:「血凝大法雖說被稱之為邪術,畢竟還能得到詭門等門派的認可,這心魔嘛就有些麻煩了,一旦被認定為魔,以後必然是步步殺機,寸步難行。所以,一定要想辦法,克制住心魔!」   「師兄不必擔心,我早有準備。只要能找出真相,還世間一個太平,就算被人誤會也在所不辭!」高庸涵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遣雲真人不禁為之動容。   病梅真人閉目沉思良久,突然睜開雙眼,目光射出一道精光:「無妨,反正高師弟本來就要對付重始宗,這麼一來雖然危險,但眼下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實是顧不得那麼多。」接著拉起高庸涵的手,反覆叮嚀:「無論遇到什麼事,一定要保住自己,切勿輕易置身於險地。還好你有血凝大法護身,只要保住靈胎就是不死之身,加上你本身修為已是一流高手,即便有何狀況也足以應付。」   「打不過就跑,沒什麼丟臉的,萬萬不可逞一時的意氣!」   「是,我記下了!」對於兩位師兄的諄諄教誨,高庸涵滿心感激。雖說是初次見面,卻已有了默契於胸的信賴,一種足以生死相托的信賴。正是這種不計個人福禍、得失,用於承擔,極力為他人著想的性格,才使得他自東陵府出道以後,能結交到那麼多朋友的緣故。這便是高庸涵性格當中,最為人稱道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遣雲真人安頓好觀內諸般事宜,派遣數名弟子分赴各地,聯絡同門。而他本人則親自趕往烈蕩峰,向巨擎閣和源石族表示謝意。高庸涵呆在密室之中,與病梅真人先是將一些疑點梳理了一遍,確立應對的原則之後,又把修行當中的疑問,一一提了出來。尤其是鳳五贈送的那枚玉柬,當中許多疑難都得到了解答,即便是病梅真人也不大懂的地方,切磋之下還是得到了不少的啟發,可謂是獲益匪淺。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盤桓了十來天,高庸涵終於要啟程了。臨行前,病梅真人沒有露出太多的留戀,而是豪氣干雲地說道:「高師弟,你所學的法術,和身上的法器、護甲等等,無一不是極高明的東西,只要運用得當,必能助你作一番大事。師兄沒什麼可以送你的,只能祝你一路順風順水,闖出一片天地!到那時,咱們給你好好地辦一場慶功宴,來個一醉方休!」   「我自當竭盡全力,不叫師兄失望!」   揮手作別後,高庸涵悄然下山。之所以沒有等遣雲真人回來,是因為遣雲的性格有些優柔,高庸涵不願見到離別時的那種傷感,所以轉托病梅真人代為辭行。回到了橋頭鎮的那座客棧,輕霜仍在,可是審香妍卻已被月先生帶走,高庸涵心中十分沉重。紫袖的神秘離去,在他毫無辦法可言,儘管悲傷莫名卻無計可施;今次審香妍的被擒,卻輸在技不如人,即便是拚命都沒有那份實力。魔界行事的無所顧忌,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要如何才能救出妍兒呢?」騎著輕霜,馳騁在蒼茫原上,高庸涵依舊是束手無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月先生的信守然諾,因為短短一年之內,就算再努力,也決不可能達到月先生那個高度。可是,魔界的人,真的可以相信麼?只怕這一點,沒有人會贊同。   蒼茫原是整個倚剛山中,佔地最廣的一座山峰,在其北方盡頭,便是大名鼎鼎的烈蕩峰。高庸涵記掛著九重門金沙城之約,不願多生事端,所以一路行來,仗著修為高深,每每避開源石族的聚居地。好在輕霜腳程極快,而且耐力奇佳,日夜兼程,往常需要四十多天的路程,只用了八天就到了焚風谷。穿過焚風谷,眼看就要到絕跡崖時,路突然斷了。   焚風谷地勢奇特,雖說也是一座倒懸的山峰,但是夾在烈蕩峰和絕跡崖之間,強烈的山風在此形成迴旋。千百年下來,山風將此處割裂出一道道峽谷,峽谷多細長狹窄,幾乎無法通行。只有一條山谷勉強可以通過,只是這裡的山風特別大,風從無數大小不一的洞穴中穿過,形成了種種怪聲,如尖哨,如長笛,如鬼哭,如狼嚎。因為山風在石壁上來回碰撞,居然形成了極高的溫度,迎面撲來形同熱浪,故而被稱之為焚風谷。   高庸涵原本打算經焚風谷,從絕跡崖下山,而後出海到北洲大陸的九重門。可是在焚風谷的盡頭,卻被一座巨石將路給堵的死死的,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峽谷兩側是嶙峋的山石,筆直聳立,高達百丈,而眼前的這塊巨石,至少也有七八十丈高,如此一來就讓人頭疼了。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大可順著山崖翻過去,可是輕霜就有些麻煩了。   高庸涵下馬走到巨石跟前,伸手按在岩石表面,一聲大喝使力一推,巨石紋絲不動。以他此刻的修為,即便是這塊巨石重逾萬斤,也能將其撼動,可是從眼下的情形看來,這塊巨石顯見在數十萬斤之上。這條路曾經請教過遣雲真人,肯定不會走錯,那麼突然出現的巨石,就有問題了。   果然,高庸涵剛剛試探完,兩側的山崖突然崩塌,大塊大塊的山石從天而降,聲勢駭人之極。高庸涵來不及上馬,一拍輕霜,掉頭朝來路疾奔。輕霜經歷過九天聚雷大陣的淬煉,也不見慌亂,放開四足竄了出去,高庸涵緊跟其後,垂弦術揮灑而出,將頭頂落下的巨石紛紛擋開。跑出沒多遠,地面隨之裂開,一堵堵石牆豎了起來,將去路攔死。輕霜一聲長嘶,騰空而起,眼看就要越過石牆,從一側的石壁突然射出幾塊岩石,當頭砸下。幸虧高庸涵從旁守護,幾道閃電將岩石擊落,不過就這麼一滯,輕霜後力不繼掉回地面,石牆已經豎起了三四十丈高。   高庸涵腳尖一點,身形急晃站到輕霜背上,將漫天的岩石撥到一邊。無奈岩石太多,而且到後來越來越大,頃刻間,便將寬僅及十餘丈的峽谷塞的滿滿當當。一陣陣如同鼓聲的敲擊聲,從山崖上面傳來,急促而有韻律,高庸涵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是有人想要利用這個地形,將自己活活砸死!   這時,原本堆積在一旁的岩石,突然開始劇烈地振動,隨著敲擊聲,朝高庸涵和輕霜激射而來。此時,就算想要放棄輕霜獨自逃命,也已不及,況且高庸涵根本就捨不得輕霜。當此危急時刻,唯有雙掌翻飛,在身前結出一道電網,守住身前三丈。    第一九三章 攛掇      百丈高的山崖崩塌下來,聲勢驚人,加上四周蜂擁而至的岩石,瞬間就將高庸涵和輕霜埋在了下面。無數岩石堆積起來,雖然高庸涵還可以勉力支撐,但是已被生生活埋在下面,這時透過岩石縫隙,傳來一陣笑聲:「高庸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聽到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高庸涵仔細回想了一下,辨認出此人居然是前幾天有過一面之緣的鐵平川。心中大感不解,開口問道:「外面的可是鐵平川鐵先生麼?不知你我有何冤仇,要在此伏擊於我?」   「你在天機峰上殺我三名弟子,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原來如此,難怪當日在碎影橋前,鐵先生可以一語道破我的來歷!」高庸涵暗歎一聲,若是今日能脫困,只怕日後類似的情形也不會太少,當下續道:「你這般做法,定然是私作主張,莫非不知道已經違背了古玉族長的意思,難道就不怕日後怪罪下來?」   「就算族長怪罪下來,自有我一力承擔,還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給殺了,為我兄弟報仇!」說話的卻是另外一個人,言語間顯得十分憤怒。   「原來還有其他人?」高庸涵心中一沉,口中卻毫不示弱:「我就說,以一人之力要想將兩側的山崖弄塌,就算是古玉族長親至,只怕也有些吃力。果然被我猜中,你們不過是仗著人多,然後施以卑鄙的手段偷襲。莫非你們真的以為,憑這些岩石就可以困住我麼?」話音一落,臨風劍往地上一插,「生機」勃然而發,聚象金元大法蘊含著極強的靈力噴湧而出,頭頂上數萬斤的岩石,竟然被震得紛紛散落。   鐵平川自離開幻石峰後,始終耿耿於懷,腦子裡橫亙著一個念頭,就是如何殺死高庸涵。對於古玉的做法,他不懂,也不想懂,他只知道,高庸涵曾殺了他三名弟子。源石族人天性質樸粗豪,可是也極易鑽到死理當中出不來,鐵平川便是如此,所以他糾集了四位鐵紅部落的高手,專程守候在焚風谷。進出倚剛山的通路總共有五條,但是外界知道的只有兩條,一條是寒索橋,一條便是焚風谷、絕跡崖。他料定高庸涵會走這條路,所以在峽谷內放置了好幾塊靈石,果不其然,高庸涵剛一踏上這座山峰,行蹤便被偵知。   高庸涵和枯木的比拚,鐵平川雖不甚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對於結果卻十分清楚,知道以自己一己之力,基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反正是殺人,也就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和四位族人合力將來路堵死,而後又在峽谷內布下重重機關,務求一舉將高庸涵擊殺。可是沒想到高庸涵修為的確高深,在無數的岩石下,還能侃侃而談,並且有脫困的跡象。   鐵平川見狀,一招手,那四名同伴分別站在不同的位置,排出一個奇怪的陣法。隨著一段咒語吐出,從四人胸口彈出幾顆靈石,靈石慢慢匯聚到一起,組成了一個符篆,然後驟然拔高再狠狠地砸到石堆上。石堆本來在高庸涵不斷的擊打下,已經變得異常鬆動,這時被靈石一砸,轟然巨響中,往下一緊重新被加固。   高庸涵正自發力,一下下猛擊週遭的巨石,突然覺得一股巨力自上而下襲來,力量之大,以至於腳下的輕霜支撐不住,悲鳴一聲四足跪了下去。這一擊,匯聚了鐵平川等五人的靈力,而且還有陣法的作用,單憑高庸涵一個人又豈能抵擋得住?高庸涵早已下馬,站在地上死命支撐,但是頭頂的巨石仍是一寸一寸壓了下來,四周的岩石也隨之逼了過來,照這種情形下去,只怕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撐不住,就會被活活擊成肉醬。曾經經歷了無數次的危險,可哪一次都沒有今天這樣,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深埋在巨石山巖當中。饒是身懷雲霄瓶、藏鴉指環之類的頂尖法器,還有火螈、雲絲天龍、屍螟蝠之類的異獸,又或是聚象金元大法、、天覺雲龍、血凝大法之類的高深法術,到了此刻都全無用處。   「難道說,就這麼葬身此處了麼?」高庸涵不禁第一次感到了人力的渺小,面對數十萬斤山巖,泛出了一種無力之感。   鐵平川一面催動陣法轟擊石堆,一面連連催動四周的山巖,不斷堆積上去,石堆很快就高出了兩側的山崖。自從見識了高庸涵的手段,他不敢有絲毫大意。開玩笑,當日天機峰上那麼多高手,都沒能將高庸涵除掉,今日要不是藉著天時地利,豈能如此輕鬆將其困住。鐵平川深知斬草除根的道理,所以到了此刻不但沒有鬆懈,反而更加謹慎,生怕功虧一簣。   就在高庸涵近乎絕望的時候,眼前一花,一個身影顯現出來:「唉,想不到你還沒幫我做什麼事,我倒要先救你!」   「是你?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才認識不久的月先生,此情此景下能看到他,高庸涵自然有一種意外的驚喜。   「你別管我從哪兒來的,還是先出去再說。」月先生一手扯著高庸涵,一手拽著輕霜,使出遮天法界,很輕鬆地穿越虛空,到了山崖頂上。   重新回到地面,高庸涵長舒了一口氣,就連輕霜也抖了抖身子,彷彿是有了劫後餘生的興奮。此處山崖十分陡峭,僅僅只能容輕霜站立,高庸涵和月先生隨便找了一塊略微凸起的岩石,站在上面朝遠處看去。就見一道深深的峽谷如同長蛇一般,從天邊蔓延過來,將兩側的峭壁撕裂開來,可是到了不遠處卻,被一堆巨石給攔腰截斷。而那堆巨石上,站著五個週身冒著紅光的源石族人,在他們中間,還有一團耀眼的靈石。   「你知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法術?」雖然只有過一次交談,但是月先生的語氣就像是相識多年一樣,拍著高庸涵的肩膀,很隨意地問道。   「不知道,不過看上去,像是催動石魂的一種法術。」高庸涵對於月先生這一親暱行為,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反而覺得一切都很自然。他不知道,這完全是因為魔霧的潛移默化。正是魔息之間的相互吸引,才使得他對月先生的厭惡,降低了不少,以至於這次月先生出手相救之後,竟有了一種信賴的感覺。   「嘿嘿,這就是源石族拚命的招數,喚作怒斷天橫。這些年我也殺過幾個巨擎閣的人,不過都沒能逼出他們使用這一招,沒想到你初上倚剛山,就能見識到這個法術,真正叫難得。」   高庸涵惟有報以苦笑。怒斷天橫,他曾聽師父說過,在源石族內部有一個規矩,非到緊要關頭,不得輕易使用這一招。因為這個法術說穿了,就是通過釋放出石魂,來成倍地提高攻擊的力道,可以算做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看來,鐵平川是鐵了心,要將自己徹底擊殺。至於他為何敢使出這個怒斷天橫,其中的緣故自是一目瞭然。就是他認為,已經將高庸涵給困死,而且方圓數十里之內沒有一個人,足以保證石魂安然無事,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可惜,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月先生,這個會遮天法界,可以自由穿越虛空的十二疊鼓樓前尊主。   月先生的話中,略帶一絲戲謔,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庸涵問道:「你倒底做了些什麼,惹惱了這幾個源石族人,不惜和你同歸於盡?」   「我在天機峰上,曾經誤殺了他們三個同伴。」   「哼,什麼誤傷不誤傷的,這些修真者當真不講道理。那種情形下,你不殺他,他便殺你,況且還是混戰,有什麼好記恨的?」月先生故意顯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不動聲色地繼續挑撥。高庸涵受到魔霧的影響,再加上月先生在一旁不住地冷言冷語,目光也從略帶歉然變得陰鷙起來。   看到高庸涵慢慢銳利的眼神,月先生暗自高興,索性湊到高庸涵跟前,慫恿道:「我們去把他們的石魂給搶過來,怎麼樣?」   心魔大盛,但是這一次有了魔霧的克制,高庸涵並沒有發生什麼異變。由於魔霧上身的時日不久,紫府中尚能保持一點清明,所以對於月先生的這個提議,高庸涵內心深處覺得不能這麼做。可是另一面,心中也確有不甘,一時間天人交戰,只是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怎麼,下不去手?你可別忘了,剛才是誰想要你的命?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現在早已死的徹徹底底、乾乾脆脆了,就算你能去地府找回魂魄,肉身已毀也是回不來的。」月先生說道這裡,看了看高庸涵的神情,頗為滿意,續道:「況且,石魂是厚土界出了名的寶物,雖說見過的人不少,但是能真正拿到手中的,也就那麼幾個人,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放過呢?」   前面的話都已經成功地激起了高庸涵的心魔,可惜最後這句話說壞了,高庸涵扭頭看著月先生,冷冷說道:「我高庸涵是什麼人,豈會貪圖他們的石魂?」   月先生應變也很快,哈哈一笑:「好,咱們不要他們的石魂,但是這口惡氣總得出吧!」其實以他的修為,偷襲之下,一個人就可以將鐵平川等五人擊殺,但是他一心想要激高庸涵出手。只要高庸涵在心魔的影響下大開殺戒,如此下去遲早會成魔,這才是他的真正的目的。   在杜若離開魔界之時,大明王曾告訴他,此去厚土界,要盡力尋找一個人,並設法將其引入魔界。此人是誰,倒底有何來歷,大明王均未言及,只是說此人是日後魔界的希望所在。杜若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是此人既然對於魔界如此重要,到了厚土界之後便開始四處尋找。可是茫茫人海中,哪有那麼容易,所以他才化身成月先生,組建了十二疊鼓樓,一方面固然是培植自己的實力,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尋訪那人。直到他聽說了高庸涵的事情之後,才驚覺,原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要想將高庸涵引入魔界,用正常的路子肯定不通,那就只有劍走偏鋒。所以一上來,杜若就逼迫高庸涵接掌十二疊鼓樓,甚至不惜以審香妍相要挾,逼得高庸涵怒火攻心之下,心神出現破綻,將魔霧灌注到其體內。而後,他的打算更加陰狠,準備利用一切機會,將高庸涵打造成修真界的公敵,要將他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才能徹底收復其心。這裡面當然也要把握好一個度,否則高庸涵一旦喪命可就事與願違了,十二疊鼓樓說穿了,就是送給他一個可以仰仗的實力。   連番施為之下,高庸涵終於點頭,月先生大笑:「好,我給你壓陣,你儘管放手去打!」    第一九四章 鬥力      月先生的笑聲太過響亮,在山崖間迴盪,鐵平川等人聞之皆是一驚,齊齊將石魂收回體內,凝神戒備。鐵平川大喝道:「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這句話狂妄且無理,高庸涵怒氣上湧,臉色一變,冷哼一聲騰空而起到了石堆上,盯著鐵平川森然道:「你說我是誰?」   「高庸涵?」鐵平川大吃一驚。憑借五人聯手之力,不要說高庸涵,就算是狂君上人之流的高手,在此情形下也鐵定難以活命。況且通過一塊塊山巖,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石堆底下已經沒有任何活物。可是此時,原本應該被砸死的高庸涵,卻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怎麼不令人驚訝:「你不是被埋在地下了麼,這怎麼可能?」   「我沒死你一定不甘心,所以再給你個機會,看看你還能不能把我給殺了。」高庸涵嘴角含笑,可是冰冷的目光和說出來的話,卻含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毒。不知不覺間,鳳勻閒留在他體內的那絲怨毒,已經和心魔以及魔霧,合二為一了。   越是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神態,越是令人感到戒懼。看到高庸涵一個人還敢前來,而且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派頭,鐵平川反而無故生出了一絲不妥。可是轉念想到四名同伴,無一不是鐵紅部落中一等一的高手,登時心中大定,指著高庸涵喝道:「你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你!」說完,俯身一拳狠狠地砸在石堆之上。   這一拳大有講究,喚作撼地擊,一拳砸出,地面頓時出現一個深坑,塵土飛揚之中,一圈無形的法力波動極速向四周蕩了出去。高庸涵只覺得地面一陣晃動,隨即覺察到一股法力襲來,待要閃避卻猛然覺得身形凝滯,舉步維艱。微微心驚,雙眉緊皺,拔出臨風劍一劍刺向地面,一道劍芒劃過,如同裂帛一般將那圈法力生生破成兩半。鐵平川大喝一聲,高高躍起,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巨大的石斧,當頭砸落。這一下聲勢駭人之極,比之剛才山崖崩塌更加奪人心魄。   高庸涵平安無事出現在面前,鐵平川就知道還是低估了對手,所以一上來就施展出苦修了數百年的撼地擊。撼地擊本身並不能傷敵,但是卻有一種奇妙的功效,可以將人牢牢釘住,就如同用鎖鏈將敵人鎖死,只要對方無法行動,便可隨意處置。以鐵平川的身軀,加上石斧的重量,而且還帶著下墜的力道,這一擊的威力可想而知。   鐵平川在巨擎閣當中,資質其實很一般,許多高深的武技和法術都學不會,但是他勝在一個「勤」字,勤能補拙!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所以數百年來,只專心修習撼地擊這一個法術。時至今日,鐵平川的撼地擊,已經練的出神入化,足以困住絕大部分修真者,一旦困住敵人,再輔以迎頭重擊,還沒有人能躲得過這一招。所以這一招,是他的必殺技,而且是唯一的必殺技,從不落空!   高庸涵身在局中,在鐵平川逼人的殺機之下幾乎喘不過氣來。鐵平川絕對是個高手,至少眼下散發出的氣勢,絲毫不弱於當初的狂尊、風如斗等人,比之鳳勻閒之流高明的太多了。但他一向是遇強則強,堅忍不拔的性格,每每在絕境中迸發出不可思議的鬥志,這也是他能屢屢化險為夷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當此危急關頭,高庸涵靈台一片清明,一瞬不瞬地盯著鐵平川的每個動作,直到石斧到了頭頂三尺,才舉劍緩緩刺出。臨風劍看似緩慢,卻後發先至,堪堪抵在石斧的斧刃之上。劍尖和斧刃剛一接觸,全然沒有想像中的天地碰撞之勢,臨風劍只是彎曲成一個弧形,然後在頭頂一尺處,將石斧牢牢撐住。   旁觀的四位鐵紅部落修真者,全沒想到高庸涵居然能擋住鐵平川的驚天一擊,都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片刻之後,兩人沛然的靈力才碰撞到一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四周的空氣都被震碎,顯現出扭曲的光紋。這還不算,最令人感到可怖的是,方圓百丈之內,石堆和山崖齊齊一震,憑空陷下去三丈有餘。強烈的法力波動,迅速蔓延到整個焚風谷,大塊大塊的山巖紛紛崩塌,帶著巨響滾落到山下。輕霜站立的地方也出現了塌陷,一陣長嘶之後,竟然不顧墜落的山巖,發足奔了過來,可惜被氣浪擋在了數十丈外,空自悲鳴卻始終進不到高庸涵身前。   眼前的情形,可謂是驚心動魄到了極點。就見一個瘦小的人族修真者,憑藉著一把寬僅一寸的長劍,將身形超過自己十倍,體重超出自身數十倍的源石族人,撐在半空。這就彷彿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將一個身高近兩丈,體重逾兩三百餘斤的壯漢給撐起來一樣,令人不可思議。可是這個情景,的的確確就發生在眼前,令人瞠目結舌!   就連隱在一旁觀戰的月先生,都有些吃驚,原本在鐵平川出手之際,他都忍不住想出手相助了。可是在臨出手的瞬間,他看到了高庸涵的眼神,那是一種充滿信心,充滿鬥志的眼神。如果沒有幾分把握,任誰都會出現幾絲慌亂,可是高庸涵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笑容,所以月先生不免有些遲疑。正是這一下遲疑,再要出手,已經來不及了。   幾人當中,最最驚訝的,反而是鐵平川!雖然他的殺招只是這一下,卻屢試不爽,之前所遇到的幾個對手,其中也有修為高深之輩,可是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設法避其鋒芒,再伺機反攻。但是這些人的結局都一樣,最終均喪命在鐵平川的狂攻之下。今天卻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局面,高庸涵竟然不避不讓,拔劍硬接!   這一擊倒底有多厲害,鐵平川還真說不上來,巨擎閣宗主石嶂在見識過這一招之後,曾有過一個很中肯的評價。「平川以撼地擊束敵,然後傾盡全力凌空一擊,換作是我,也沒有把握能接得下來。但是這一招正是因為太過剛烈,所以後繼乏力,一旦被人硬接下來,恐怕就非常不妙了!」   鐵平川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石嶂的這句話,不禁出現了一絲焦躁,又是一聲大喝,體內石魂再度飛出直衝天際,跟著狠狠砸在石斧的斧背上。石斧猛地往下一沉,又下壓了七寸,斧刃離高庸涵的頭頂,只剩三寸,臨風劍都已經彎曲的快要折斷了。   「捨身訣!」其中一個鐵紅部落的修真者失聲喊了出來,四個人面面相覷,均現出驚容。他們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妙,因為鐵平川已經拚命了。捨身訣,顧名思義,無疑是捨命相攻的招數,是每個源石族人天生就會的一個本領,這已到了鐵平川的極限。   斧刃一分一分下壓,臨風劍劍身發出的光芒隨之大盛,幾可令日月無光。高庸涵的面容幾乎完全扭曲,顯得異常猙獰,但是目光中卻滿是笑意,因為他知道,自己終於撐過來了。   其實在出劍之前,他並不像月先生以為的那樣,有十足的把握,之所以敢於硬撼,是因為他的性格所致。劍斧相交的一瞬間,紫府劇震,差一點靈胎就被震碎,當場斃命。至於肉身,也是遭受重創,雙腿深深陷入到岩石之中,兩條腿骨寸寸斷裂,經脈血肉更是完全被撕裂。劇痛之下,一股祥和的靈氣自靈台方寸鑽出,將已然快要散裂的靈胎給強行拉扯回來,他才能支撐下去。這些靈氣,正是來源於他所服食的楚蘭紅淚!   從初次結識鳳五開始,一直到從凝愁宮出來,高庸涵前前後後吃了三十多顆楚蘭紅淚。這麼多仙果所蘊含的靈氣,以高庸涵的修為能煉化吸收的,不過十之一二而已,剩餘的靈氣都自行儲藏在靈台方寸之地。要是他真能完全吸收,修為至少要比現在高出一倍都不止,可是這種情形他並不知曉,甚至紫袖也不甚清楚。這些靈氣一直很安靜,如同死水一般波瀾不驚,可是到了現在,靈胎行將破碎消散之時,終於被激發了出來。在之前的數次生死搏殺當中,雖也有過靈胎受損的情形,但是從未像今天這般,有徹底被抹殺的危險,楚蘭紅淚的功效自然沒有顯露出來。可是今天一發動,便救了他一命。   撐過了鐵平川的第一擊,高庸涵猛吸一口氣,感覺到幾乎消散一空的靈力,猛然間回到了紫府,就知道這一戰勝定了。到了鐵平川使出捨身訣,以石魂拚命之時,高庸涵已經完全明白,對手銳氣盡失已沒有餘力,是時候反擊了。   臨風劍彎到極致,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回復,隨著劍身越來越直,斧刃離頭頂的距離也漸漸增大。一尺,兩尺,三尺!   鐵平川的心,也一點一點在下沉,石嶂評價的「後繼乏力」,也慢慢顯現出來。一直保持臨空下劈的姿勢出現了一絲破綻,很快便蔓延至全身,一個支撐不住,碩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雙腳一落到地上,鐵平川只覺得週身一麻坐倒在地,雙手一鬆巨斧匡啷一聲掉在地上,變回成一塊塊巨石。斧背上的石魂,一下子變得暗淡無光,縮回到體內。   高庸涵靈力勃發,劍芒暴漲至十幾丈,直指鐵平川的胸口。   一個鐵紅部落的修真者,眼見鐵平川性命難保,顧不得什麼單打獨鬥的規矩,揮舞著兩根石槌衝了過來。才剛剛跨出幾步,突然頓住,然後低頭看了看胸口,用一種難以置信地語氣說道:「原來,還有隱藏的敵人!」說完,渾身上下所有的石塊都爆裂開來,無數碎石漫天飛舞。   變故橫生,其餘三人見狀大驚,結成一個簡易的陣法,護在鐵平川身前,個個面色凝重之極。   高庸涵自然知道,月先生終於出手了!強撐的意志陡然鬆懈,劍芒瞬間消失,不過仍然挺著胸膛,昂然站在原地。   果然,塵土飛揚之中,緩步走出一個千靈族人,來人大袖飄飄,瀟灑俊朗,正是十二疊鼓樓尊主月先生。他在看到鐵平川摔倒之時,就知道高庸涵已是強弩之末了,這時不要說是修真者,哪怕就是一個普通的武士,都可以很輕易地將其擊倒。所以在那名修真者出手之際,月先生直接欺到那人身前,伸手就把他的石魂給掏了出來,然後一把捏得粉碎。正是這異常毒辣的一手,直接毀去了一名高手,而且將其餘三人的勇氣也給捏碎了。   「想不到,你在暗中還伏有幫手,而且還是一個絕頂高手!」鐵平川一見月先生,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幻石峰上的一幕令他記憶深刻,深知憑現有的四人,連一戰的實力都沒有。當下慘然笑道:「想不到我自以為布下了天羅地網,套住的卻是自己,嘿嘿!」   那三人也已看出,形勢已然逆轉,但是卻毫不畏懼,齊聲說道:「鐵大哥,我們兄弟並肩作戰,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第一九五章 魔霧      「我不殺你們!」高庸涵突然開口:「我只是要告訴你們,既然是拚鬥就會有死傷,如果你們還是想為同伴報仇,以後大可以再來找我!」   鐵平川一愣,隨即說道:「你可知道,要是換作我是你,一定會殺了你?」   月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難怪人說源石族人死心眼,一點也沒錯,到了這個時候你這麼說,就不怕激起我們的殺機麼?」   那三名鐵紅部落的修真者,齊齊瞪了過來,要不是實力懸殊太大,只怕當場就會撲過來拚命。鐵平川搖頭道:「這次伏擊,本來就有失磊落,如果我現在再說假話,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所以,我要問清楚,高庸涵,你今天這麼做,以後可不要後悔!」   「笑話,高某做事雖也有悔恨的時候,但是這種事上從來都不後悔。要是怕你們日後再來糾纏,就痛下殺手,那不是我。」高庸涵抬頭看著天外的浮雲,傲然說道:「高庸涵不是沒有信心的人!」   此話一出,就連月先生都為之側目了。鐵平川拍手讚道:「好,好一個高庸涵,好一個『人傑』!鐵某今日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必當回報,但是我仍然要為弟子報仇!」   「我等你!」   其餘三人把鐵平川扶了起來,看了月先生一眼,月先生笑道:「這本來就是你們之間的恩怨,既然他願意放你們走,我也沒有阻攔的理由,你們走吧!」   「閣下今日殺了我一個兄弟,他日我們也一定會討還公道!」   「哈哈哈,既然高庸涵都不怕,我就更沒理由怕了,你們只要不怕死,可以隨時來找我!」   看著鐵平川等四人漸行漸遠,月先生悠然說道:「想不到你竟然有這等胸襟,這等氣魄,難怪會被他看重!」說著回過頭來,卻見到高庸涵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跟著身子一晃仰面倒了下去。月先生大叫不妙,這才知道,高庸涵受的傷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   輕霜早已奔了過來,不住地舔著高庸涵的面頰。月先生不耐煩地將輕霜一掌拍開,俯下身子仔細探查高庸涵的傷勢,良久才長舒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好小子,果真是福大命大,原來體內還有仙家靈氣護體,倒害得我白白擔心了一陣。」說著從懷中掏出乾機落月壺,嘿嘿一笑,取出一些魔霧硬給他輸入體內。   月先生雖然機巧過人,卻並不能脫去魔界的本性,行事可謂是恣意妄為,十分大膽。他已經看出,高庸涵其實是惡戰脫力,兼且雙腿受了極重的外傷,才一時昏厥,於性命沒有什麼大礙。本來照他的想法,高庸涵反正會血凝大法,待會兒隨便找幾個活人,拿他們的血肉來修補受傷的雙腿,可是在發現楚蘭紅淚的靈氣之後,冒出了一個念頭。   仙魔之間勢不兩立,已經爆發了不知多少次爭鬥,每次雖說都打得無比慘烈,可是雙方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儘管楚蘭紅淚中的靈氣,還不曾和高庸涵體內的心魔有什麼衝突,但是其蘊含的仙界氣息,還是令月先生十分不快。這些靈氣藏於靈台方寸之地,根本沒辦法逼出來,就只有設法將其壓制下去,而用來壓制的東西,最合適的自然莫過於魔霧。   月先生一心想要將高庸涵引入魔界,所以壓根就沒多想,結果給高庸涵帶來了無盡的麻煩。靈氣雖帶有仙界的氣息,但是畢竟缺乏引導,所以一直以來,都和其體內的心魔、怨毒以及魔霧相安無事。而今,他將大量的魔霧強行注入到高庸涵體內,想要把那些靈氣全部清除掉,自然會引來靈氣的反擊。兩股力道纏鬥在一起,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想都知道。   高庸涵昏迷當中,就覺得紫府內亂做一團,本就虛弱不堪的靈胎,被兩股強大的力道來回擠壓,苦不堪言。一聲悶哼,給痛的直接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淡淡的黑霧之中,月先生滿頭大汗,正拿著一個玉瓶不住催動法訣。「你在做什麼?」   「別怕,我在給你療傷!」月先生猛地一拍瓶底,一條黑線逕自鑽入高庸涵體內,如同尖刺一般直穿紫府。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高庸涵急切間一把揪住黑線往外一扯,罵道:「哪有你這般療傷的,再這樣下去,我遲早給你折騰死。」哪知那條黑線滑不溜手,扭動了幾下還是鑽了進去。這一下,靈胎就更加痛苦,隱約間顯形出來,怒視月先生大罵道:「你個魔頭,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咦!」月先生猛然見到高庸涵的靈胎,當即收手,大喜過望:「好小子,靈胎都修到這等境界了,再差幾步就可以拋卻這具皮囊,真正進如大道修行的地步。乾脆我再傳你幾套魔界功法,足以使你更進一步,如何?」   雖然體內的魔霧和靈氣仍然糾纏不休,但是沒了月先生的強行催動,魔霧自然趨於平靜。說來也怪,魔霧一收斂,楚蘭紅淚的靈氣也不再還擊,紫府隨之安穩下來,高庸涵的靈胎終於擺脫困境,也不理會月先生的話,悄然鑽回體內。高庸涵舒了口氣,搖頭道:「我答應幫你打理十二疊鼓樓,卻沒答應你修習魔界功法,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   「你難道不想提升修為?」月先生大為詫異,追問道。魔界雖然為仙界和修真界所不齒,但是其功法卻自有獨到之處。尤其是在開始的時候,以種種不可思議的方法催動靈胎的凝結,大有奪天地造化之嫌,不過精進的速度遠勝於常。在他看來,修真界時常為了一件上古法器,又或是天材地寶之類的寶物,爭得不可開交,當此有大幅提升修為的機會,高庸涵卻視如不見,豈不令人疑惑不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高庸涵一臉的鄙夷,冷冷說道:「我的心魔就是源自修為提升過快,要是再修習魔界功法,到最後遲早會成魔。所以不管你是好意也罷,別有用心也罷,我都絕不會去學什麼魔功的!」   「你這小子,不識好歹,別人想學我還懶得教呢。」月先生頗為惱怒,恨聲道:「再說了,我也是看你是個修真的奇才,一時動了憐才之心,你還真以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麼?」   高庸涵性情豪邁,對於世間的那些俗禮一向不怎麼在意,所以時常有些不羈的作法。月先生拿審香妍來要挾他,這件事儘管十分令人反感,可是他當日的能言善道,多少還是影響到高庸涵對魔界的看法。而且他剛剛才救了自己一命,算是有恩於己,這麼一來對他的態度也不像開始時那般排斥。經過剛才的聯手退敵,反而生出了一種嬉笑怒罵的熟識,當下笑道:「我是沒什麼了不起,你修為雖高做的事情卻擺不上檯面,算不得什麼高人,咱們彼此彼此。」   月先生大怒,眉間閃過一絲黑氣,可是看到高庸涵一臉的嘲弄,緊繃的面孔突然一鬆,哈哈大笑:「原來大名鼎鼎的高帥,也有伶牙俐齒,極盡嘲諷之能的一面,有趣,有趣!」   「好了,好了!」對於月先生高庸涵擺了擺手,說道:「閒話不去說它,我總不能一直躺在這裡吧?麻煩老兄搭一把手,把我扶到馬上,咱們先離開這裡。」   月先生對於高庸涵的得寸進尺大感不耐,可是卻又無可奈何,大袖一揮將高庸涵捲了起來,輕輕放到馬背上,然後一拍馬股,輕霜沿著山崖朝前奔去。月先生如閒庭信步一般,跟在輕霜後面,到了險峻的地方,便托著輕霜跨過去,如此一來就不必再在峽谷中穿行,速度大為提高。   看著月先生毫不費力地帶著輕霜,在陡峭的山崖上急速奔行,高庸涵暗暗佩服,他也可以托著輕霜翻山越嶺,但是絕對無法做到如履平地的程度。隨即又想到一個疑問,伏在馬背上側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莫非你一直跟著我?」   「那倒不是!」月先生隨口答道:「那天作別之後,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所以多呆了幾天,結果正好遇到了這件事,順便出手而已。」   這句話一點都不確,其中道理說穿了很簡單。十二疊鼓樓實力超凡,在現今的亂世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無論是誰又豈能說放手就放手?當日離去之後,月先生有意留下公羊獲,就是為了探聽高庸涵真正的意圖,看他是不是真的能為自己所用。所以在公羊獲下山之際,他特意詢問了一下,聽說高庸涵居然將長空閣、魚翔閣和霜天閣的管閣主事,約在九重門金沙城相聚,便覺得會有大事發生。一方面為了不至於影響到自己的佈置,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好奇,便悄悄跟在後面,打算弄清楚高庸涵的舉措。不想卻暗中查探到鐵平川等人的行蹤,所以才能適時施以援手,但是這個用意肯定不能說出來。   「沒這麼巧吧?」高庸涵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當談不會相信這個說法。   「信不信隨便你,反正我也沒指望你會信我。」月先生是這種無可無不可是態度,倒令高庸涵有些琢磨不定了。   反正閒來無事,回想起剛才療傷的過程,高庸涵轉而問道:「你適才給我體內灌注的可是魔霧?」   「沒錯,你運氣好,一般人我根本捨不得拿出來送人!」說到這件事上,月先生一幅洋洋得意的神情。   「果真是魔霧?你可知你差點毀了我的紫府,要了我的命?」高庸涵忍不住怒道:「口口聲聲說救我,哪有你這般救人的?還有,你把魔霧輸到我體內,是不是想讓我成魔?」   月先生一聽就知道,連高庸涵自己都不知道,體內儲存了楚蘭紅淚的靈氣,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當下也不否認,故意歎道:「你根本就不瞭解魔界,又憑什麼以為魔界不好?要不是我剛才出手,你的靈胎早就碎了!」   「你強行催動靈胎,硬撼鐵平川,會出現什麼後果,難道你自己不知道麼?」   「我萬般無奈之下,惟有以魔霧護住你的靈胎,先救你性命再說。可是這麼一來卻和你原來的修為,產生了極大的衝突,你以為我想麼?」   「可是你不但不感謝我,還反過頭來惡語相向,這難道也是『人傑』所為麼?」   月先生的話很厲害,一連竄的詰問,理不直而氣壯,振振有詞中,高庸涵倒有些詞窮了。不過這些話,高庸涵最多也就信個三分,不置可否地說道:「好,好,算我錯怪你了!」   月先生冷哼一聲,並不接話。   高庸涵不便再在魔霧一事上糾纏,又問道:「那好,我再問你,你偷偷摸摸跑到厚土界,倒底想做什麼?」   「我來找一個人!」    第一九六章 相惜      原本只以為是閒聊,高庸涵也沒指望能聽到真話,可是從月先生的眼神中,他突然明白,至少這句話是千真萬確。「什麼人,能讓你甘冒奇險來到厚土界?」   「一個朋友,相交多年,默契於胸的一個好朋友!」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月先生的神情突然黯淡下去,似乎在擔心他的口中那位朋友。   「哦?」高庸涵為之動容,神情一整。從這句話中,他不禁想到了葉帆,不知何時才能下到地府,找回葉帆的魂魄,當然還有魁豹等一幫子肝膽相照的朋友。「你的那位朋友,也是魔界中人麼?」   月先生不再言語,而是深深點了點頭。他的那位朋友,便是在焚天坑煉世山中,蠱惑褐甲蠕蟲部落,最後被高庸涵和紫袖聯手擊殺的那只虯齊的主人,當年在厚土界興風作浪的毒蛟道人!   這裡面的情形的很複雜,歸根結底,還是和仙魔之間的爭鬥有關。自魔界創立以來,便與仙界水火不容,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自然也無法迴避。所謂的魔,自從有了仙人之日起,便已經存在了,不過那時候並沒有為人所察覺。到了後來,也就是距今數萬年前,仙界發生了一件大事,自那以後,隱隱然分裂成了兩派,其中的一派被稱為邪魔外道,這便是魔的來歷。到後來,兩派的爭鬥愈演愈烈,幾成生死相搏之勢,這種局面到了九界坍塌之時,愈發不可收拾。   九界坍塌時,仙界之主彙集整個仙界的力量,費盡全力才保住了厚土界,給九界生靈總算是留了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等到厚土界的事情處置停當以後,本想再建天庭,卻不料發現了魔蹤,進而發現了魔界的存在。原來,借助九界坍塌的餘威,幾個大魔頭趁機在遙遠的外域,創建了魔界,正式與仙界決裂。很快地,發生了仙魔之間的第一次大戰。初時,仙界在猝不及防下損失頗大,但是魔界自身的不穩定,以及其內部的混亂,使得仙界在穩住陣腳後,仙界之主運籌帷幄將群魔趕回了外域。   當魔界退卻之後,仙界之主便敏銳地覺察到厚土界的重要性,為了防範魔界對厚土界的侵襲,與默提上人等幾位古仙人一道,合力用無上神通布下一座遁象法陣,將厚土界給藏了起來。其後,魔界似乎也意識到了厚土界的重要,果然派出數名密使,想要尋找當初的九界。可是在仙界的防備下,要麼被擒殺,要麼被遁象法陣所迷惑,紛紛鎩羽而歸。只有一個密使,對九界完全消失感到十分懷疑,所以一直隱匿在一旁暗中搜尋,此人便是毒蛟道人。   毒蛟道人與化身月先生的杜若,同為魔界那位大明王的手下。而毒蛟道人對於杜若來說,算得上是亦師亦友的好朋友,在魔界那種弱肉強食、廝殺不斷的血腥環境下,兩人之間的這種交情就愈發顯得珍貴了。其實,這一次杜若來到厚土界,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尋訪毒蛟道人,因為毒蛟道人自從離開魔界之後,便渺無音訊。杜若尚在魔界之時,便堅信好友不會有事,他的這個直覺沒有錯,毒蛟道人的確平安抵達厚土界!   毒蛟道人心機很深,一直徘徊在暗中隱忍不發,苦心等待之下,終於等到了機會。為了平息厚土界石魂之戰引發的混亂,仙界之主派遣狐晏下凡,遁象法陣因此打開一條通道,毒蛟道人尾隨其後得以來到厚土界。初臨厚土界,毒蛟道人對眼前的一切大為詫異,在沒弄清現狀之前,他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經過一段時間的瞭解,毒蛟道人憑借超凡的實力,很快成為詭門的一名長老。之所以選擇詭門,是因為他發現詭門的創始人詭鵬,修行的方法似乎和魔界十分接近,這便是惡名遠揚的血凝大法。   詭門是一個通稱,在原來的九界之中,分佈著數量極為龐大的獸族。這些獸族幾乎沒有靈胎,修行方式與各大宗族也是大相逕庭,所以獸族的修真者多依附於九大門派,自然為人所輕視。詭鵬是一隻大鵬修行而來,由於不忿獸族遭受九大種族的歧視,集結了部分獸族修真者,創立詭門。但是詭門創立不過百年,根基太過淺薄,內部也十分鬆散,其門人弟子行事多依自身本性,所以一直都不成氣候,這也是毒蛟道人看重的一點。   從狐晏下凡後的作為來看,毒蛟道人自忖絕非其對手,為了能逐步消除仙界對厚土界的影響,遂決定從詭門下手。詭門和棲綿族之間,由於狂莽族被屠殺引發的仇恨,讓毒蛟道人有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可以接近狐晏的借口。毒蛟道人以此緣故,說服詭鵬,一同拜見狐晏,請求狐晏解決狂蟒族被虐殺的問題。狐晏本就是九尾靈狐修煉成仙,算起來也是獸族一脈,所以當即答應下來,而詭鵬和毒蛟道人,也因此成為了狐晏駕前第一流的打手。   毒蛟道人不愧是魔界中一等一的人材,將自己的身份隱藏的滴水不漏,居然將堂堂的上仙狐晏,完全蒙蔽。隨著事態的惡化,更是逐漸取得了狐晏極大的信任,在其不斷勸說和慫恿下,狐晏野心大漲,自立為為原界帝君。眼看就要將狐晏的心魔成功激發,可惜樂極生悲,狐晏的所作所為被仙界得知。仙界之主大為震怒,於是轉請默提上人處置此事。默提上人下凡之後,狐晏自知大事不妙,瞬即逃的無影無蹤,而原界帝君的神秘失蹤,也成了修真界數百年來懸而未決的謎團。   原界帝君跑了,但是毒蛟道人還在。默提上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在被追出上千里之後,毒蛟道人走投無路奮起反擊,可是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連三掌都沒接下來。幸虧默提上人本性謙和,念他修行不易留了他一條性命,只是廢了修為,將他禁制在赤炎洲的某處。詭鵬的結局也很慘,至於詭門更是由盛轉衰,一直到現在都萎靡不振。   杜若憑借十二疊鼓樓的耳目,以及他自身高出一籌的修為,想盡辦法,才從丹鼎門那裡獲取了一些隱秘。對於數百年前,原界帝君時發生的一些大事,有了一定的瞭解。從這些隱秘中可以得出幾個結論,一是毒蛟道人當初險些成功,可惜到了最後一步功虧一簣;二是一個還算不錯的消息——毒蛟道人極有可能還活著。相對於那些被仙界擒殺的魔界密使,毒蛟道人如果真的能保住性命,絕對是不幸中的萬幸。所以杜若這幾年來,除了對於大明王交代的事情盡心盡力以外,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尋找毒蛟道人。直到十幾日前,在橋頭鎮的那間酒樓之內,才從那個炎焱族修真者嘴裡,打探出一點消息,似乎和赤炎洲有很大的關係。   所以杜若才會跟蹤高庸涵,就是為了想盡快弄清楚,高庸涵是否真的能為自己所用,因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可能都會呆在赤炎洲,尋找毒蛟道人。他自認苦修了幾百年,修為與當初的毒蛟道人已是不相伯仲,可是想要找到默提上人留下的禁制,並進而救出好友,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杜若不想在自己離開之後,高庸涵把十二疊鼓樓給弄垮,所以他留的有後招,不過這些都得等到了金沙城之後,才能決定。   杜若想了很多,高庸涵同樣如此,兩人均是默然前行。不知不覺已是繁星滿天,但是兩人仍似沒有察覺,依舊沿著山崖疾奔。   「月先生,」高庸涵突然開口,語氣也不再像日間那般隨意,而是一種深思熟慮過後的凝重:「雖然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且日後極有可能會有生死相搏,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朋友!」   這句話在杜若聽來,震驚之餘,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個疑問:「你可知道,我那朋友的修為不在我之下,難道你就不怕我們二人聯手,把厚土界攪得天翻地覆麼?」   高庸涵搖搖頭,沉聲道:「我不怕,但是很擔心!」   「哦?」此時已到了焚風谷和絕跡崖交界的地方,地勢趨於平緩,杜若索性停了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高庸涵,問道:「這是何道理?」   「我希望你能找回你朋友,是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好朋友去了一處地方,日後要是我有那個能力,也想把他救出來。」   「我知道,你那個朋友,想必就是和你並稱『雙傑』的東陵王葉帆吧!」既然高庸涵是大明王看重的人,而且有心要把他引入魔界,杜若對於高庸涵的生平,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高庸涵點頭道:「不錯!所以你的心境,我深有同感,單從這一點而言,我對於你的這一作法,十分理解和贊同!」   「至於我說的不怕,是因為我對厚土界、修真界和仙界,還有信心!」高庸涵不待杜若有何反應,自顧自說道:「畢竟,世間雖有太多不平事,但是天地間自有浩然正氣,終究會有玄元道尊、重始道尊一流的大英雄出現,來化解這場大亂!」   「那你說的擔心,又是什麼呢?」杜若微微一笑,對高庸涵的這一說法,並不急於反駁。   「我擔心的是,值此亂世,各族百姓深受其苦。要是你們魔界再橫插一手,恐怕會造成更大的混亂,那時就會有更多的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高庸涵強忍著雙腿傳來的劇痛,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看著杜若續道:「所以,我希望你能顧及到蒼生,有什麼事情直接找修真界和仙界理論,而不要牽連無辜。否則,咱們日後只能是生死不休!」   到了此刻,杜若真的被震撼了!高庸涵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要是他還無動於衷,那就真的是麻木不仁了。魔界之所以被稱作是魔,只是因為他們行事乖戾,想法怪異,尤其是在修行上,有不同於仙界的體認,而並非一味的嗜殺,冷血。不可否認,包括杜若在內的魔界眾生,大多時候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於在某些時候視眾生為草芥。但是,他們從沒有將眾生悉數殺死的念頭,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就算是虯齊和墨魘,也沒有盡屠眾生的想法。因為沒有了眾生,魔也就什麼都不是了。他們真正想要的,只是徹底擊敗仙界,然後控制整個世界,將自己的信念推行天下。要是魔界只是為了毀滅,那麼最先遭到毀滅的,一定是魔界本身,又怎麼可能會有杜若之於毒蛟道人的這種情誼?   「且不說你的話有多少道理,這一點我答應你,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盡力不波及到普通人頭上。」杜若深深吸了口氣,堅定地說道:「高帥,我今日才真正明白,為什麼你會被人稱作是『人傑』,其實你不光是人族的豪傑,還是厚土界,乃至修真界的豪傑。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不知你可願意?」   「咱們現在不已經是朋友了麼?」   「不錯,咱們已經是朋友了!」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第一九七章 入海      這就是高庸涵!   憑借自身的胸襟、氣度,便足以令人折服,甚至是對手、死敵所折服!試問當今天下,漫說塵世中,就算是修真界和仙界、魔界,又有幾人能做到這一點?   「高老弟,我本名喚作杜若,以後不必再叫我『月先生』了。」   「你比我大,我就叫你一聲杜老兄吧!」要想讓高庸涵稱呼一個魔界中人作大哥,畢竟還難了一點,至少目前肯定是不合適的。   「也好,也好,還沒人這麼稱呼過我。」杜若哈哈大笑:「『杜老兄』,有意思!」   「但是,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頭!」笑聲漸畢,杜若一臉歉意說道:「審香妍我暫時還不能放,一年之後,我親自把她帶到你面前。這一年當中,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她,而且作為補償,到時我自會送她一份大禮!」   杜若的這句話,在他來說是極為難得的肺腑之言,這件事說穿了也怪他自己作繭自縛。當日逼迫高庸涵接手十二疊鼓樓之後,他得意之下,將此事通過魔柬稟明了那位大明王,大明王聽後大喜,命他無論如何要將審香妍扣在手中。自毒蛟道人那批密使出發之後,魔界中的四個大明王便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撒出去這麼多人,卻沒有辦法聯絡。經過數百年的準備,總算煉製出了一種叫魔柬的東西,可以利用魔胎的特殊,進行消息上的傳遞。接到大明王的法諭,杜若自然不敢違背。此時雖說和高庸涵結為朋友,但丁是丁卯是卯,一碼歸一碼,所以才會有此聲明。   「我知道!」高庸涵苦笑道:「但是別忘了,你不放不代表我不會去救她,如果給我找到,我就一定會帶她走!」   「好,咱們一言為定,只要你真能救得了她,我一定不會出手攔你。」將這個結暫且揭過,杜若心情大好,繼而問道:「高老弟,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我準備借重十二疊鼓樓的勢力,去調查一些事情,希望能解開幾個謎團。」   「哦!」杜若並沒有追問是什麼謎團。厚土界這些年來動盪不安,玄元宗迭經大難,大衍國也遭到滅亡,高庸涵以玄元宗、天機門弟子的雙重身份,自是身兼重任,要追查什麼事情不用問都猜的出來。他真正關心的,是高庸涵會怎麼做,「你可是打算要對付重始宗?」   「就算有十二疊鼓樓在手,要想對付重始宗也還略嫌單薄了一點。」高庸涵對此倒是十分清醒,沉吟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等的就是這句話!杜若就怕高庸涵貪功冒進,平白損失實力,不過高庸涵能主動對付重始宗,在他看來無疑是件好事,所以也不攔他,只提醒說:「這件事你儘管放手去做,等你遇到麻煩時,我自會暗中相助。」   「心領了!」高庸涵很清楚杜若的用意,自然不願他牽扯進來。和重始宗的過節,以及追查幕後的黑手,本是修真界內部的事情,還用不著魔界的人幫忙。杜若插手進來,只會越幫越忙,雖說與他惺惺相惜,但其中的厲害還是分得清的,當下連連擺手道:「你去找你的朋友,我做我的事情,咱們兩不干涉。你要是真想幫我,就請袖手旁觀,否則,我寧願將十二疊鼓樓還給你,你把妍兒放了,咱們兩不相欠。」   對於高庸涵的性情,杜若已經摸得十分清楚了,口上雖然答允,心裡卻想:「你叫我不幫你,我不幫就是了。不過要是有人讓我看不順眼,順手給殺了,總不算是幫你吧!」   話說到這個程度,兩人都十分滿意,一路說說笑笑倒也自在。其實高庸涵心中明白,雖說眼下和杜若相安無事,而且頗為投緣,但是日後一旦出現魔界大舉入侵的局面,遲早兩人之間還會有一戰。到那時,事關厚土界的存亡大計,就算是朋友,也只有屈從於大義了。魔界的人潛入厚土界,若說僅僅只是為了尋人,只怕三歲的孩童也不會相信。最真切的解釋,就是杜若此行只是作為前哨,不管是探路還是做預先埋下的伏筆,魔界鐵定會派爪牙不斷地滲透進來。這個道理,高庸涵早已想的十分通透,但是對這個結果卻無能無力,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為幾天前才殺了一名鐵紅部落的修真者,兼且兩人都有要事在身,自然不願再生事端。所以到了絕跡崖之後,杜若使出遮天法界,很順利繞過源石族的關卡,順著山路下到山腳之下。商會在這裡也設了一個渡口,不過由於絕跡崖這邊的路太難走,商隊多是沿著另一條路下山,繞到落幕峽一帶出海,這個渡口就略顯荒廢,每隔十多天,甚至二十幾天才有一艘海船途經此地。   倚剛山外的海名叫狂瀾海,是厚土界中最難走的一片海域。狂瀾海與瀚風洋相連,真正說起來應該算是瀚風洋的北海,由於海面上時常刮起狂風,捲起數十丈高的巨瀾而得名。狂風從九重門而來,據說在九重門的上空,有一股源自震雷界的熏風,風勢強勁無比,每年的春秋兩季都會向四周擴散,所以在此期間是沒有船敢出海的。現在已是十一月底,早已進入冬季,狂風漸歇,航道才勉強可以通航。   到渡口的時機很不巧,據渡口商會的人說,就在前幾天才有海船經過此地,修整了兩天之後昨天剛剛離開。兩人修為雖高,卻也無法橫渡波濤數千里的狂瀾海,且不說海中的各種海怪異獸,單是海面時不時刮過的狂風,就足以令人望而卻步了。無奈之下,只能等下一班。在等船的幾天當中,閒來無事,杜若從商會那裡瞭解到,狂瀾海中有一種「鬼眼魚」,端的是厲害無比,常人根本不敢直視。除了本身劇毒無比之外,一雙燈籠般大的眼睛,據說能令鬼魂無所遁形。這一下,杜若來了興趣。   「高老弟,我知道你會血凝大法,不過源石族人都是岩石軀體,所以一直沒辦法治好你的腿傷。我聽說這海裡有一種鬼眼魚,挺有意思,你在這裡等等我,我下海去給你捉幾條來,也好盡快把你的腿治好。」   「杜老兄,那就有勞了!」剛到渡口時,杜若一見到商會的那幾名鳳羽族人,頓時眼冒精光,就想把那幾人殺了給高庸涵治腿。要不是高庸涵在一旁極力阻攔,那幾個鳳羽族人早就屍骨無存了。眼下看他有此表示,自不便再做阻攔,只叮囑道:「不過我可不想你出什麼事,能捉來便罷,就找不到也無所謂,我這幾日腿傷已經能好了許多,走個幾步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嘿嘿,只是一種怪魚而已,又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你等著我!」杜若說完,身形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高庸涵一個人苦笑不已。   杜若悄無聲息地鑽入海中,朝深海裡游去。說實話,在魔界裡並沒有什麼大海,而他自來到厚土界以後,整日都忙於他事,到了此刻才第一次感受到冰冷的海水。由於海底暗流湧動,水勢湍急,而且海底深處壓力極大,倒令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不過杜若並不為意,一方面固然是大話已經說出去了,空手而回臉面無光;另一方面,他自忖厚土界能威脅到他的異獸幾乎沒有,所以壓根就沒想過回頭。   狂瀾海中不知是何緣故,有無數大小不一的漩渦,越往深海漩渦越大,就如同熏風一般,似乎要把週遭的一切都撕碎。這點壓力對於杜若來說,自然一點威脅都沒有,反倒是海底奇異的景象,令他目不暇接。無論是色彩斑斕、奇形怪狀的各種海底生物,還是光怪陸離、造型各異的珊瑚、礁石,均使他大開眼界。原來厚土界除了有牧野原、倚剛山、九重門,以及懸空島之類的美景之外,海底別具一格,另有一番天地。   約莫估計了一下,一路游來至少已有上百里,貼著海底,此處深只怕也有二三十里。可是除了見到一些體型較大的生物之外,並沒有看到那種鬼眼魚,杜若不免有些不耐。又往裡游了數十里,突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自己,當即停了下來掃視四周。以杜若的修為,就算是類似高庸涵之類的修真高手,都難逃他的法眼,可是四下打量了半天,居然什麼都沒發現,這就有些奇怪了。   杜若到了此時,才收起輕視的念頭,暗暗運起魔功,雙目頓時射出血紅的光芒,透過一個個漩渦四下查看。這一來,終於有所發現,但見一個個漩渦之中,隱隱有水草一般的東西隨波晃動,當下笑罵道:「好畜生,原來躲在漩渦裡面!」說著,閃到漩渦跟前,一伸手往裡抓去。   觸手是一根細長柔軟的觸鬚,極其黏滑,一抓之下幾乎落空。杜若何等修為,冷哼一聲手指一翻,牢牢將那根觸鬚攥在手裡,跟著使勁往懷中一扯,那根觸鬚應手而斷。一聲宛如孩童的哭啼猛然響起,漩渦陡然暴漲倒捲過來,隱藏在浩大水勢之中的,還有兩股細若髮絲的綠線。杜若對此毫不在意,左手一掌拍出,漩渦登時被震散,水勢猛然往四周倒退十餘丈,瞬間形成了一個空間,一條長約兩丈,渾身佈滿斑紋的怪魚顯現出來。   還沒來得及看清那魚長得什麼模樣,杜若突然心生警覺,大喝聲中右手屈指連彈,兩道指風迎著那兩條綠線激射而出。血紅色的指風剛一觸及綠線,綠線驟然爆裂,化作一團綠色煙霧,將指風也染成了綠色,只是這綠色煙霧在漆黑的海底中,竟然發出一種妖異的光芒。煙霧沿著指風,如同利箭一般襲來,杜若雙手一錯,自掌中射出一團血光,將那綠色煙霧吞噬的乾乾淨淨。   這一下速度極快,可是等杜若回頭時,四周的海水早已用了過來,將那個空間填滿,而那條怪魚也已沒了蹤影。杜若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條魚便是「鬼眼魚」,因為剛才的綠線,內中含有一種極其厲害的劇毒,厲害到連他都不敢大意。   在厚土界這麼幾年,即使是面對修真高手,杜若出手也從沒落空。可是在這狂瀾海中,卻被一條「鬼眼魚」從眼皮底下逃脫,驚訝之餘便是邪火上衝,隱藏的魔息漸漸逼了出來。   「哼哼,我看你們這些畜生還能躲得了多久!」怒罵聲中,一層細密的黑色鱗甲冒了出來,轉眼遍佈全身。   似乎感受到了魔息的威逼,杜若身遭突然亮起了幾盞燈籠,將這一片海域照的燈火通明。    第一九八章 魔性      杜若回復魔身,乜著眼看了看四周,透過不斷逼近的漩渦,看到幾條鬼眼魚慢慢逼了過來。隨著水流突如其來的極速擺動,幾個漩渦隨即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更大的漩渦,猛地朝杜若捲來。他立在原地夷然不懼,任憑洶湧的海水在周圍盤旋,目光如炬,盯著面前的幾條鬼眼魚。這次,總算可以清楚地看一看,令過往船隻為之色變的鬼眼魚,倒底是什麼樣子了。   這鬼眼魚身長均在兩丈開外,週身光滑無鱗,皮膚表面滿是細長的褐色斑紋,斑紋中滲出一股一股的粘液。頜下有四條柔軟細長的觸鬚,如蛇一般緩緩扭動;嘴尖利而窄小,在一張一合之間,一對細長的獠牙若隱若現,獠牙色呈碧綠,顯見是內含劇毒。這些都還不是最主要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頭頂上兩顆碩大的眼球,被兩根觸鬚高高挑起,就像燈籠一樣,散發出明亮的光線。   杜若十分好奇,盯著面前那條鬼眼魚的眼睛,仔細端詳了一下,想看看其中倒底有何奇異之處,可以令鬼魂無所遁形。才看了幾眼,就覺得情形有些不妙。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目光居然被眼球鎖住,不能移開,就算想閉眼不看,也有些難以辦到。杜若倒不怎麼驚慌,而是大感詫異:「這個鬼眼魚果然有些門道!」當下冷哼一聲,雙目射出兩道紅光,倏地鑽入那條鬼眼魚的眼睛內,「啵啵」兩聲輕響,眼球驟然爆裂,就像綻放的煙花一樣絢爛。那魚痛極,發出一聲淒厲的啼哭,張嘴射出兩道碧綠的寒光,竟然將一對獠牙給吐了出來。   鬼眼魚的眼球天生帶有一種魔力,可攝人心魄,極具魅惑之能,正是靠著這種天生的本領,成了狂瀾海中最危險的生靈之一。漫說是一般人,就算是定力稍差的修真者,一旦被其目光所束縛,只怕都很難擺脫,到頭來化作其嘴裡的美餐。可是物極必反,這麼厲害的眼球,也是鬼眼魚的命門所在,若是眼球被人擊碎,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這條魚才會如此拚命,索性連獠牙都吐了出來,想將面前的敵人給殺死。剛才不備之下,險些被鬼眼魚的劇毒所傷,杜若手一搓不知何時多了一面令旗,對著獠牙輕輕一揮。令旗彷彿不受海水阻攔一般,旗面驟然增大,將激射而來的獠牙,連同那條鬼眼魚一併給捲了進去。令旗隨即變回原來大小,只是在旗面上,多了一尾掙扎的小魚。   剩餘的幾條鬼眼魚對此視而不見,只是發出一聲聲啼哭,到後來聲音愈發淒厲,燈籠般的眼球中,不斷變換出不同的光芒。四周的海水,在鬼眼魚的啼哭聲中,也慢慢沸騰起來,變得狂躁不已。這些鬼眼魚並沒有向杜若發起攻擊,杜若也就懶得出手阻攔,他當然知道,這些魚是在呼喚同類。這麼一來,反而激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一方面覺得鬼眼魚與一般的怪獸很是不同,另一方面想要看看,這些魚聚集在一起會做些什麼。   過了片刻,海底的漩渦越來越多,一個一個融進了杜若所處的漩渦。漩渦太大,以至於這一片海域的海水都旋轉起來,海面上形成了一個方圓數十里的巨大洋流,強大的引力連天空中的陰雲都給攪動起來。看著遠處洋面上突發的異變,渡口的那幾個鳳羽族人,和十多個客商均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高庸涵神色如常,雖然不能確定倒底是怎麼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與杜若在海底的舉動有關。高庸涵一點都不擔心杜若會遇到危險,至少在目前的厚土界,除非是仙界來人,否則沒有什麼能危及到杜若的安危。   一對對燈籠般的眼球不停地亮了起來,粗粗望去足足有數百條鬼眼魚,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將杜若團團圍住。一對巨大的眼球突然張開,光芒之強就如同皓月之於星辰,所有的鬼眼魚都停止了啼哭,原本急速攪動的海水,也一下子變成了死水。整個海底,除了耀眼的光芒,所有的游魚、海貝消失的乾乾淨淨,海面上沒有一丁點的浪花,徹底平靜下來。這片海域變得死一般寂靜,情形愈發顯得詭異了。   「看來,這條鬼眼魚就是它們的魚頭了。」杜若默默地審視著數十丈外,那條最大的鬼眼魚,不由得見獵心喜,琢磨著怎麼才能不費力,就將其擒獲。   他不知道的是,對面的那條魚王,同樣在審視著他,而且越來越興奮。彷彿看到了難得的美味,那條魚王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周圍數百條鬼眼魚同時將眼球,齊齊對準了杜若。一條鬼眼魚的目光,都能令杜若分神,數百條的鬼眼魚,同時發作,這一下的威力可想可知了。   杜若暗叫不好,本能地閉緊了雙眼,可是卻無濟於事,瞬間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被剝光了一般,赤身裸露在一群海魚面前。這種魂魄被看穿的感覺,令他大為驚慌,這種錯愕的念頭雖則只是一閃而過,卻令他感到了極大的憤怒。自出道以來,即便是魔界的那些有名的魔頭,也沒有人敢這般羞辱於他,可是今天卻栽在了一群畜生手裡,怎能不怒?魔性勃然而發,殺機大起!   杜若在魔界之時,雖然僅僅只是大明王駕前的一個小頭目,卻沒有人敢輕視於他。因為他曾有過一次魔性大發的時候,當時一氣之下,連殺上百名同伴,當時無人能將他制服。魔界的四大明王,駕前設有四尊、八將、十二魔使等諸般職使,非魔頭不能擔任。當時身為十二魔使之一毒蛟道人,聞訊趕到之後,大費周折才將他擒獲。後來明王降罪時,毒蛟道人因為欣賞杜若的狠辣而為其求情,才保住了他一條性命,兩人的交往也正是始於那時。再後來,毒蛟道人奉命探尋厚土界,音訊全無,遺留下來的魔使一職,便是由杜若接任。由此可見,杜若發狂時有多恐怖,接下來,這些鬼眼魚鐵定逃不出滅頂之災了。   杜若此時已經顧不得隱藏行蹤,強行催動魔胎,收束心神。心中一定之後,立刻放出魔霧將魂魄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點空隙,登時切斷了鬼眼魚的窺視。沒了後顧之憂,魔息奔湧而出,滿頭長髮如離弦之箭,化作數千根血紅的長針,以雷霆之勢襲向那些鬼眼魚。幾乎沒有任何反應,數百對眼球同時爆裂,爆炸激起的光芒從海底射出,混雜著強大的魔息沖天而起。   沒有絲毫壓制的魔息,威勢駭人之極!方圓十里的海水被震得倒退數里,原本死一樣寂靜的海面,頓時掀起數丈高的巨浪,朝四周席捲過去。渡口的人,一直被百里之外海面上的異常所吸引,猛地見到滔天巨浪襲來,驚慌失措下連滾帶爬地朝山坡上奔去,剛剛奔到半山腰,就聽見腳下巨浪拍擊到岩石上的巨響。人人均想,莫不是今年的熏風反常,要不然怎麼會在冬季出現這麼奇怪的事情?   高庸涵不願惹人注意,騎著輕霜也避到了半山腰,看著漸漸退去的巨浪,不禁暗暗擔心。這麼明顯的魔息,不要說修真界會感知到,只怕仙界都會派人下凡徹查,如此一來,杜若的處境就很危險了。還有一件頭疼的事情,就是自己日後的舉動,只怕也會受此牽連。不過這些擔憂暫時還不會顯現出來,最令人放心不下的是,杜若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居然不加任何掩飾地將魔息全部施放出來。以他和杜若十幾天的交往,完全可以確定,杜若是一個思慮周密、精於算計、小心謹慎之人,似乎永遠都不會衝動。剛才這一下,就只能有一個結果,杜若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高庸涵一向擅於測度,每每料事均能中個六七分,可是這次的差錯卻很大,原因便是他對魔界中人畢竟不甚瞭解。   其實,杜若就算不施展魔息,也能將數百條鬼眼魚擊殺,無非是多花點時間罷了。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局面,完全是因為鬼眼魚可盔人魂魄的本領。這個道理很簡單,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隱秘,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一旦為人所知便會非常的尷尬,這本就是人之常情。杜若的情形更進一步,他是魔界的人,本就魔性十足,豈能忍受這般恥辱?而魔性發作之時,哪裡還有半點理智,剩下的惟有狂躁和暴戾。   這一下,杜若是含忿出手,自然不再留任何餘地。射出的長髮中,含有霸道絕倫的魔息,絲毫沒有給那些鬼眼魚施放劇毒的機會,反而是在收回長髮之際,一併將鬼眼魚的精魂全部吸食,吞進了魔胎之中。在這短短的瞬間,由於海水被震得倒退出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曠,猙獰的海底只怕是首次暴露在陽光之下。   那條魚王雖然失去了海水的撐托,但是仍自如地浮在半空,與杜若遙遙相對。剛才那一幕,在這條魚王來說前所未見。它已勉強結出靈胎,眼見就可以脫胎換骨,幻化成人形,可是沒想到今日卻遇到了這等危局。自第一眼看到杜若的時候,就直覺地認為此人必是修真者無疑,雖然看不透來人的修為深淺,但是貪念使得它妄圖擊殺對手,吞噬其靈胎。原本以為憑借數百條同類,同時發動,足以將對手困死,可是那人只用了一招,就將所有的同伴盡皆擊殺,不禁令它亡魂大冒。   不過大多數怪獸,性情皆是凶狠暴戾,尤其是在看到同伴的慘狀之後,那條魚王由懼而怒,當下不但不退,反而生出了血拼到底的念頭。一聲厲嘯,張嘴噴出一團綠色的毒霧,跟著身子一陣扭動,四周的空氣極速旋轉,毒霧剎那間瀰漫開來。   「你這畜生,憑此就想與我爭鬥?」杜若雙手虛拍,血光大盛,不停地吞噬著週遭的毒霧。   那魚王見狀不但不驚,反而張嘴狂噴,直到最後吐出一顆碧綠的內丹,方才神情萎靡,從半空摔到海底礁石之上。內丹繞著杜若上下遊走,瞅準機會鑽入血光之中,瞬即爆裂。   杜若起初毫不在意,待毒霧漸漸淡去,才覺得腦袋一陣眩暈,魔胎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這才明白不察之下中了劇毒。緊跟著內丹爆裂,無數毒刺撲面而來,杜若大喝一聲,那面令旗迎風一展,將大半毒針給收了,可是仍有幾枚鑽入體內,瞬間不見。   這時被震退的海水,倒灌回來,將杜若連同那條魚王給捲了進來。那條魚王借助水勢,朝深海裡逃去,杜若本想追殺,無奈體內的狀況非常不妙,只得先伏在海底,設法將所中的劇毒給逼出來。這一來,狂瀾海又復歸平常。    第一九九章 福兮      今天是十二月初五,到渡口足足已經十天,杜若失去消息也有九天了。這九天來,高庸涵除了擔心杜若以外,剩餘的時間都拿來調理靈胎。心魔自從與魔霧結合以來,徹底安靜下來,沒有再度爆發的跡象,可正是由於突然多了一些魔霧,修為隱隱又出現了突破的趨勢。靈胎日益成形,已經可以看清長相了,雖然與自己長得一般無二,但是高庸涵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靈胎多了一份陰鷙,就連紫府的氛圍,也變得陰暗起來。   對於這些變化,高庸涵倒沒有太多的擔心,從親身經歷來看,只要自己本心不失,就算身具魔性也沒什麼大礙。而且靈胎的變化,還帶來了一個奇妙的好處。一日閒來無事,他突然間有了個奇特的想法,嘗試著完全由靈胎來催動血凝大法,沒想到卻有了意外的收穫。那日坐在海邊,他將一直沒有痊癒的傷腿浸在海水裡,血凝大法運轉了半個時辰之後,居然隱隱感覺到絲絲涼氣滲入傷口處,一雙腿登時清涼無比,傷痛為之一輕。此後接連幾天如法施為,現在雙腿已經痊癒大半,就連被震碎的筋骨,也開始自行彌合。事後仔細體會,此次的恢復與以前都不大一樣,好像比借助其他生靈的血肉,感覺更加暢快。   原來,高庸涵的靈胎,經過又一次生死考驗,在魔霧和楚蘭紅淚的衝擊之下,已經可以從外界汲取靈氣!本來靈胎的這種提升,除了需要修為相輔以外,還需要機緣。高庸涵刻意壓制修為精進的速度,但是迭逢大難,每次卻又能化險為夷,這份特殊的機緣,是別人強求不來的。少了修為的支撐,靈胎也能如此迅捷地提升,實在可以算得上天地間第一等的異數。這麼一來,有什麼隱患暫且不提,好處卻是顯而易見。到了這個地步,不由得他不去提升修為,因為靈氣的汲取,已不是他本人所能決定的了。   還有一點,就連高庸涵本人都沒有想到,如今的這個軀體倒底是什麼樣子。自從在焚天坑重塑軀體以來,時至今日,他體內已經包含了諸如紅絲蟄蟲、魔瞳虯齊、狂蟒族修真者、朔金齒,甚至還有花笑以自身筋脈修煉出的巨蟒的血肉。這麼多雜七雜八的血肉湊在一起,其實還是有極大的隱患,因為血脈不純,所以必然會影響到修行。   無論是何種生靈,究其根本,其軀體都是源自上天所造,既然被塑造成這個模樣,必然有他的道理。血凝大法雖然是極其厲害的法術,可是到了後期,卻會帶來諸多的制約,修為越高內在的負面影響便越大,詭鵬修為到極高境界時可謂是深有體會。高庸涵體質更雜,尤其是虯齊,乃是九重天境裡與鸞龍並稱的異獸,其血脈之純非九界生靈所能比擬。先前,靈胎還沒有與魔霧結合之時,虯齊的血脈並沒有什麼異樣,到了此刻才逐漸顯現出不同。   在這幾天當中,虯齊的血脈與血凝大法相輔相成,一點一點地改造著高庸涵的軀體。這種改變十分緩慢,緩慢到高庸涵本人都幾乎毫無察覺,但是一旦改造完畢,這副軀體將給他帶來難以想像的變化。而這種改變,最早便是從雙腿開始。多年以後,高庸涵在回憶過往之時,對於自己的運氣之好,機緣之巧,仍有不可思議之感。   昨天夜裡,一艘鳳鳴氏的海船從太河源駛來,打算在渡口停留兩天,然後前往北洲大陸的曲堰谷。要是後天早上出發之前,杜若還沒回來的話,高庸涵就只有先走一步了。這倒不是他不講義氣,杜若今日的情形,遠比不上鳳五當初去閱曇洞來得凶險。其次,還是由於杜若修為太高,加上匪夷所思的遮天法界,就算在海底遇到什麼麻煩,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海船很大,長一百五十丈,寬六十餘丈,分為上下三層,被稱之為樓船。由於這艘樓船是今年最後一趟,穿行於南洲大陸和北洲大陸的商船,所以船上的客商、水手以及行旅很多。從太河源出發以來,只在夕州有過短暫的修整,然後又是將近一個月的海上顛簸,早把人給悶壞了。這一下有兩天靠岸的時間,除了少量水手之外,其餘的人全部下船,盡情地舒展筋骨,放鬆心情。突然多出來了好幾百人,渡口自然熱鬧非凡,尤其到了晚上,生起幾十堆篝火,呼朋喚友、喝酒行令,歡歌笑語不斷。經過兩個多月的同船生活,原本不認識的人也變得熱情起來,就連海面上的星星都似乎被感染,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明亮。   高庸涵本就是性情豪邁之人,忽然聞到一陣陣酒香飄來,頓時來了興趣,順著酒香到一處篝火旁,一拱手道:「諸位,出門在外能夠同舟共濟,便屬難得,可否賣我些酒菜?」   這幫都是人族武士,約莫有二十多個,一看便是富豪人家的護衛,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朝高庸涵一抱拳笑道:「這位先生何必客氣,說什麼買不買的,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坐下來一起喝吧?」此人跟隨主人見過不少達官貴人,所以很有些眼光,他見高庸涵的衣衫雖然有些破舊,但是氣度不凡,自然不敢有何失禮之處。   「好,那就叨擾了!」高庸涵也不客氣,挨著那中年人坐了下來,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連呼痛快。那些武士見高庸涵如此豪爽,均十分高興,紛紛舉酒相敬。高庸涵來者不拒,酒到杯乾,一邊啃著大塊的骨頭,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東陵道,回到軍營當中。以前和裘衫等屬下不也是這樣麼,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興之所至再罵上幾句粗口,然後轟然大笑。這種男兒之間的豪情,想不到在這個渡口重溫,在高庸涵來說十分寬慰。   「來來來,我再敬大家一碗!」高庸涵舉起酒碗,縱聲笑道:「這一碗我是借花獻佛,祝各位來年一帆風順,多多發財,沒老婆的早點討個好姑娘,」   「要是有老婆的怎麼辦?」其中一個武士插嘴問道。   「有老婆的,最好不要亂來,否則回家可是要遭罪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惹得眾人轟然大笑,男人之間談論最多的,除了女人還是女人,高庸涵的玩笑一下子將大家的距離再次拉近。通過交談,高庸涵才知道這幫子武士,乃是南州國天子城內一戶有名的巨富手下。這戶人家姓衛,世代居住在太河源,當葉厚聰逃到太河源之後,衛家老太爺特意捐獻了萬兩黃金,從而被賜爵位。衛家的大名,高庸涵聽說過,但是從來沒有交往過,所以也不甚清楚。這一次出行的是衛家二少爺,打算前往北州國,迎娶自幼訂下的一位大小姐。   「老邢,既是成親,怎麼不早點出發,趕在年前到北州國呢?」高庸涵有些不解,此時已是十二月初,到北州國最快也得在二月出頭,似乎不太合情理。   那個中年男子是這幫武士的頭頭,人稱老邢,此時酒已喝的差不多了,湊到高庸涵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高先生,你不知道,我們二少爺已經有了心上人,所以一直拖著不肯上路。要不是老太爺大發脾氣,興許這會還賴在家裡呢!」   「哦,原來是指腹為婚!」高庸涵不禁想起了審香妍,兩人之間也算是自幼許下的親事,不過幸好兩人感情深厚,不然就像這位衛家二少爺,弄不好成了怨偶。   就這麼邊喝酒邊閒聊,直到夜色漸深方才散去。第二天一大早,老邢帶著兩個手下來拜訪高庸涵,言談間東拉西扯,彷彿心事重重,高庸涵就有些奇怪了:「老邢,倒底有什麼事,你直說就是了。」   「咳,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說的不對,高先生不要往心裡去。」   「但說無妨!」   「高先生,你那匹馬神駿非常,我們二少爺想問你賣不賣?」老邢抬眼看了一下高庸涵,躊躇著說道:「你放心,只要你賣,錢不是問題。」   「對不住,我這馬不賣,多少錢都不賣!」開玩笑,輕霜乃是九天聚雷大陣煉化出來的,體內融進了銀顰玄鐵,足以稱得上是異獸,豈能賣給他人?而且輕霜已具靈性,和高庸涵、審香妍之間感情極深,就算要拿來送人,輕霜也肯定不願意,所以高庸涵當即回絕。   老邢的表情十分尷尬,很不好意思地起身告辭。高庸涵原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沒想到隔了一會,又有一個人自稱是衛家的管家,這一次直接帶來了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死活想要換取輕霜。到了最後,高庸涵實在是煩不勝煩,直接將此人給趕了出去。從窗戶望去,那人走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身前,說了幾句話,那個年輕人似乎很是惱怒,當場拂袖而去。高庸涵搖了搖頭,知道那個年輕人就是衛家的二少爺,看起來也是一個紈褲子弟,不過比起陶敦方的兒子陶士安,還是要好一點,至少沒有仗勢欺人的舉動。   就在那衛家二少爺回到帳篷的時候,門簾一挑一個人影閃過,高庸涵眉頭猛地一皺,似乎覺得有些眼熟。回頭想了半天,始終沒有想起是誰,也就懶得再去追究了。這一疏忽,以至於日後生出了許多是非,給高庸涵造成了很多麻煩。   那個身影,便是榮書雋!   榮書雋自從在墨玄莊逃了一命,回到天子城以後,日思夜想的,不是救了他性命的高庸涵,而是容顏秀麗的審香妍。他曾在高庸涵葬禮那段時間,天天去審府,假說自己一心想拜高庸涵為師,如今雖然師父不在了,但是不能失卻做弟子的禮數,其實他是為了看到審香妍。可是審香妍每天露面的次數,至多不過三五次,令榮書雋十分遺憾。看到審香妍悲傷欲絕的神情,他感到無比的心痛和失落,甚至一度產生了一個想法,要是自己日後遭逢不幸,能得到審香妍的一抹眼淚,縱死也甘心了。   葬禮過後,榮書雋幾乎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整日裡神魂顛倒,腦海裡都是審香妍的一顰一笑,完全不能自己。幾經猶豫終於鼓足勇氣,到審府尋訪審香妍,可是卻被告知,審香妍早已離去,至於去了哪裡,審府的下人均是毫不知情。這一來,榮書雋就跟失了魂一樣,慢慢地為相思束縛,漸漸起了心魔,竟然開始怨恨起高庸涵來。在他看來,要是沒有高庸涵的出現,以自己的家世、才學以及相貌,與審香妍可謂是門當戶對。可如今,高庸涵雖然死了,卻也帶走了審香妍的芳心,怎麼不恨?    第二百章 禍兮      榮書雋本是世家子弟,自幼家教極嚴,可惜大衍國覆滅一事,改變了所有的一切。原本在心目中正直無私的父親,堂堂大衍國的一品大員榮謙,不想居然背叛朝廷,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徒。原本被世人所推崇和艷羨的家世,一夜之間轟然倒塌,走到哪裡都遭受白眼。原本時常詩酒唱和的朋友,許多人都與自己斷絕了來往,更可氣的是連不學無術的陶士安,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自己。   一時間,前程、友誼、聲名等等等等,全部離自己遠去,大起大落,眾叛親離,傷心絕望莫過於此。此刻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心上人,心中裝的卻是別人,怎能不令人幾欲發狂?榮書雋本性並不壞,只是一個自幼錦衣玉食的二十歲少年,迭經打擊,身邊又沒有人開導勸慰,性情上便慢慢滑向了偏激。最重要的,在墨玄莊他曾為墨魘所控制,儘管後來被高庸涵破去,但是墨魘的影響卻不容忽視。墨魘的邪念和偏激的性情結合在一起,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怨恨,恨到極致甚至開始恨天地、恨父母、恨週遭的一切,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審香妍!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審香妍已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儘管這個希望來得有些沒道理。   性情大變之下,榮書雋想到了離開南州國,離開太河源,去懸空島尋找審香妍。在他以為,審香妍眼下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懸空島的丹鼎門。榮書雋很聰明,他知道憑自己的這點本事,要想去北洲大陸的懸空島,必然是危險重重,而且他又不願意跟著商隊走,怕被陶家的人知道丟了臉面。正在舉棋不定之時,聽說衛家二少爺將去北州國迎親,於是以重禮說動衛二公子,得以隨行。一路上刻意逢迎,被衛二公子引為知己,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這令榮書雋多少回復了一點信心:原來自己還是有一些手段的!   若只是這樣,也不會出現後來的那些變故,船在夕州靠岸的時候,陰差陽錯之下,榮書雋遇到了慕寒食!   杜若當日發覺高庸涵的行蹤之後,在上幻石峰之前,也就是十月二十四當夜,在橋頭鎮的客棧內將審香妍擒獲。當時,審香妍正打算沐浴,所以將慕寒食藏身的那顆內丹放在一旁。慕寒食經過一個多月的修養調息,借助內丹本身的靈力,慢慢恢復了幾分實力。他歷經凶險,加上性情狡詐多疑,在杜若剛剛現身之時,便察覺到來人修為深不可測,為了保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而杜若當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審香妍身上,竟然沒有注意到慕寒食的存在,任憑那顆內丹留在了客棧裡面。等到杜若一走,慕寒食不敢再做停留,掙脫內丹的束縛,悄悄地逃了出來。   由於只是魂魄,所以絲毫不受倚剛山地形的限制,慕寒食直接從山崖邊跳下,落到了夕州地界。杜若身上的強者氣息太過濃烈,以至於慕寒食本能地產生了極大的恐懼,只想逃的越遠越好。亡命狂奔,一直逃到了離亭一帶,方才停了下來。   也是合該生出這場事端。榮書雋乘坐的這艘海船,自太河源出發後,歷時兩個多月到了夕州,停泊在餘暉渡。本來只停三天便要繼續上路,可是為了等一批從浮雲巔運來的貨物,不得不多耽擱了幾天。而就是這多出來的幾天,使得衛家二少爺忽然來了興致,非要和榮書雋一道上岸四處遊玩,兩人鬼使神差地也到了離亭。慕寒食猶自驚魂未定之時,一見到榮書雋便感受到其內心深處的那股怨恨,與自己的感受極其相似,當即大喜過望,只略施小計便附在了榮書雋的體內。   初時,慕寒食的魂魄與榮書雋自身魂魄並不能相融,搞得榮書雋行為失常,險些被人誤以為得了失心瘋。經過二十多天的反覆,兩個魂魄終於一點一點地勉強融合。在性情方面,除了保留榮書雋的聰明機變之外,還多了慕寒食的陰狠毒辣和奸險狡詐。而在記憶方面,仍是以榮書雋為主,僅僅只保留了慕寒食極度殘缺的過去。一個本性原本還算純良的少年,就此成了一個大奸大惡之徒,也不知倒底是哪裡出了錯。   昨夜眾人喝酒之際,榮書雋已經看到了高庸涵,這一幕不但沒有讓他感到驚喜,反而平添了更深的恨意。因為高庸涵一天不死,審香妍就一輩子不會正眼看自己,高庸涵一天不死,自己無論從那方面,都始終會被他壓在下面。源於慕寒食和他本人對高庸涵的仇視,榮書雋一直躲在暗處,根本不打算露面,由於實力懸殊太大,為了發洩心中的怨恨,想了一個餿點子,就是慫恿衛家二少爺去奪輕霜。其實他也知道,這件事頂多讓高庸涵煩心一下,並無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報復的念頭如此強烈,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衛二少爺一見輕霜便愛不釋手,接連派了兩批人手去找高庸涵,卻都沒有結果。一回到帳篷裡面就忍不住大發脾氣,連摔了幾個花瓶之後,氣急敗壞地喊道:「榮二,那個人不識抬舉,你說該怎麼辦?」   「二少爺的意思打算怎樣?」榮書雋不急著回答,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反問道。   「還能怎樣?等到了船上,暗中動點手腳,給他硬搶過來!」   「不可,不可!」榮書雋連連搖頭,又問道:「二少爺,你可知此人是誰麼?」   「是誰?」   「高庸涵!」   「什麼?他就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人稱『雙傑』的高庸涵高帥?」衛二少爺失聲大叫。   「如假包換!」   「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死了麼?」衛二少爺一臉的狐疑,盯著榮書雋遲疑道:「你不會認錯人了吧?」高庸涵雖說接連在天機峰和西嶺戈壁現身,但是知道他沒死的也僅是修真者,常人中除了審良棋夫婦和審原棠以外,再無人知曉,所以衛二少爺才會有這般反應。   「怎麼會!二少爺,你可別忘了,當日我可是和高帥、審家大小姐一道,從墨玄莊出來的,怎麼可能認錯?」頓了一頓,榮書雋續道:「至於為什麼他還沒死,想必是別有隱情吧!」   無論是權勢還是修為,衛二少爺自顧都絕非高庸涵的對手,不禁大失所望。一股郁氣無處發洩,指著榮書雋罵道:「都是你不好,明明知道是高帥的坐騎,還慫恿我做出這等事,到時候怎麼收場?」   榮書雋不但不生氣,反而有一種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暢快,當下笑道:「這倒不會,高帥出了名的豪邁之人,豈會在這種事情上斤斤計較。況且,珍奇難得之物,本來就是人所鍾愛和嚮往的,你能出大價錢買那匹馬,不正說明了二少爺你的眼光銳利、獨到?」   一碗迷魂湯灌下來,衛二少爺心情好了許多,臉色也慢慢恢復正常,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真的很想將這匹馬買下來,有沒有什麼辦法?」   「這個嘛,恐怕很難。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以死相逼,以高帥的為人當不可能見死不救,興許會直接送給你也未可知。」聰明一旦和陰毒、奸險結合到一起,形成一個個險惡之極的用心,令人防不勝防,無疑是十分可怕的。此時的榮書雋,雖然修為不值一提,但是這份心機,已遠非常人所能想像。   「哦,這個方法管用麼?」   「當然管用,高帥的名頭,二少爺難道還不相信麼?」   衛二少爺絲毫沒有意識到,榮書雋話中潛伏的殺機。反而憧憬起騎著輕霜,當著一幫子紈褲朋友的面,在太河源縱馬狂奔的情景,有些陶醉般地笑道:「若是真的能得償所願,我一定重重的賞你。」幾個月下來,衛二少爺已經不自覺地,將榮書雋當成了身邊的僕人,所以稱呼從原來的「榮二公子」,省去了「公子」二字,變成了今天跡近戲謔的「榮二」。此時這個說法,更有一種高高在上,形同施捨的味道。   「謝過二少爺!」榮書雋低頭稱謝,嘴角露出一絲陰狠的笑意,續道:「不過這麼做,還需要做些準備。」   「什麼準備?」   「趁著剩餘的十幾天光景,二少爺可以想辦法與高帥結識。等到臨下船的前一天,你就苦苦哀求,他若還是不允,不妨假裝拔劍自刎,到時一定可以如願以償。」   「嗯,我聽老邢說,高帥喜歡喝酒,那我就天天請他喝酒,十幾天下來,怎麼著也混熟了。到時候——」衛二少爺想到高興處,眉開眼笑:「果然是個好法子,老邢,老邢!」說著出了帳篷,吩咐老邢今晚請高庸涵過來喝酒。   帳篷裡只留下榮書雋一個人獨自冷笑,從剛才和衛二少爺的談話中,他忽然冒出了一個歹毒的念頭。由於體內忽然多了慕寒食的部分記憶,所以對於魂魄的操控,榮書雋自然也略知一二。適才他趁衛二少爺不備之時,悄悄地下了一道毒咒,只要衛二少爺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到了拔劍自刎的時候,毒咒就會發作。假戲真唱,衛二少爺的一條命,就算葬送在自己手裡了。   真正說起來,衛二少爺本性倒還真不壞,只是大少爺的脾氣,難免有些盛氣凌人,於人情世故上面也差了很多。要是放到以前,即便是他對榮書雋不敬,榮書雋最多也只是拂袖而去,絕不會設下這等毒計。可是,如今的榮書雋已變得睚眥必報,除了要報復多日來受到的惡氣,還要利用這件事,來對付高庸涵。   只要衛二少爺死了,這筆帳肯定會算到高庸涵頭上,任誰也不會想到,是他榮書雋暗中做的手腳。雖然衛家不能把高庸涵怎麼樣,但是以衛家的財力,和衛老太爺對二兒子的鍾愛,肯定會遷怒到審家。這麼一來,衛家在暗審家在明,估計審良棋肯定不會好過。在榮書雋心裡,巴不得審家越慘越好,只要自己能把握住時機,想必可以示恩於審家,接近審香妍也會容易很多。最好,衛家能把審家搬倒,自己再來個仗義疏財,救下審良棋老兩口,那就更加精彩了。   至於懸空島,榮書雋此刻已經不想去了,不但不去,明天這班船也不打算坐了,一心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就立刻返回太河源。如果衛家弄不倒審良棋,自己不妨在暗中幫幫手,只要審家出事,任憑審香妍在天涯海角也一定會回來。趁著這段時間,還可以潛心修煉,從慕寒食那裡幾成下來的一些功法,可謂是一舉兩得。想到得意處,榮書雋將衛二少爺送他的一塊玉珮,捏的粉碎。    第二零一章 奸詐      到了第二天一早,眾人相繼上船,唯有榮書雋悄悄地躲在一旁,靜看樓船越行越遠。至於衛二少爺發覺他不見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就不是他所要擔心的問題了。返回太河源的海船,至少要到年後差不多二月初才會到,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正好可以仔細想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從慕寒食上身以後,榮書雋就時常陷入到神智混亂當中,他自然能感知到自身發生的變化,但是這些變化從何而來,卻並不清楚。不過腦海中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那些法門,尤其是詭門和玄元宗的一些法術,則令他欣喜若狂,大可彌補無法修習高深法術的遺憾。經歷了那麼多的委屈,榮書雋已經深深體會到了修為的重要,目前雖說還沒有成為天下第一的野心,但是對於日後也自充滿了期待。   兩天後,在海邊一處僻靜的礁石上,榮書雋正在細心揣摩詭門的法術,突然心生警覺,霍然站起緊盯海面。就見原本平穩的海面,遠遠地突然拱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數丈高的海浪,朝岸邊急速衝了過來。慕寒食魂魄中那種本能的恐懼,突然佔據了榮書雋的身心,在倚剛山上所經歷的一幕瞬間浮現在眼前。   榮書雋心頭大亂,一面是對海水中的氣息驚恐萬狀,想要拔腿逃命,一面是本能地想要留下來,從來人那裡知道審香妍的下落。兩個念頭糾纏不休,一時間頭痛欲裂,而軀體則彷彿失去了控制,呆呆地站在原地。海浪劈頭蓋臉打了過來,榮書雋一聲慘叫,被海浪高高拋起,而後落到礁石上,摔得頭破血流。這一下,倒把他給摔清醒了,而慕寒食的魂魄似乎也知道已經逃不掉,反而平靜下來。   海浪退卻之後,一個俊逸的千靈族人,憑海而立,手中把玩著一個綠色的珠子,此人正是失蹤了十餘天的杜若!   獸族由於沒有靈胎,所以修煉起來極其艱難,惟其如此,才需要更多的時間,以及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但是一旦有所成就,往往都有一些十分獨特的本事,比如說那條鬼眼魚的魚王。若單論實力,不要說杜若,就連高庸涵都可輕而易舉地將它擊殺。但是它的內丹,卻足以比得上任何一件上等的法器,因為裡面蘊含著它修煉了上千年的劇毒,這份劇毒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住了。   杜若大意之下被劇毒所乘,不得不留在海底運功逼毒。等到把劇毒逼出體外,念及這團毒霧殊為難得,索性將其煉製成一件法器,便是手中的那枚綠色珠子。不過這麼一來,自然耽擱了幾天時間,錯過了前往曲堰谷的海船,不想卻遇到了悄悄留下來的榮書雋。   「小子,我問你,今天是什麼日子?」剛才從海裡出來的時候,沒有感應到高庸涵的氣息,杜若就知道海船已走。當下抬手虛空一抓,將榮書雋提到半空,張嘴問道。   「回稟上人,今天是天歷九百四十一年,十二月初八。」榮書雋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這個千靈族人的對手,所以不敢有絲毫反抗的意思,反而流露出異常恭敬的神態。   對於榮書雋的諂媚,杜若毫不理會,手一鬆將他拋到一邊,有些懊惱地自語道:「哦?可惜,可惜,只相差了兩天。」錯過了這班海船,想要再見到高庸涵,只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上人可是想要去北洲大陸?」榮書雋爬起身來,額頭上的鮮血也不去擦,仍舊是一幅恭敬地模樣:「如果上人真有急事的話,據說在落幕峽和九重門之間,年前還有一班海船。」   「哦?」杜若這下才真正注意到眼前這個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當即就看出此人體內有些古怪,不過對此他並不感興趣,只是追問:「你怎麼知道?」   「我是聽來時那個船老大說的。」在夕州停留之時,榮書雋偶然聽到船老大說,他們還有一班船要去落幕峽,往九重門運送一批貨物,可能趕不上過年了。原本杜若是誰,要去哪裡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剛才那股發自魂魄深處的恐懼,卻令他生出了一個奇異的想法。榮書雋的聰明,是每個熟悉他的人所公認的,而他的這份聰明,在此時表露無遺。既然自己近期發生了如此多的變化,那麼這股源自對強者的恐懼,足以證明眼前之人修為定然很高。儘管高到何種程度,他並不清楚,但是卻本能地想要攀附上去,所以才會這般殷情。   所謂有理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榮書雋一直都十分的謙恭,而且還告訴這個頗為重要的消息,在杜若而言就不能太不近人情了,於是隨口問道:「照你的說法,你是坐船來的?」   「是!」   「眼看就到年底,你年紀輕輕,也沒什麼修為,怎麼會留在這裡,難不成是想去倚剛山麼?」   「晚輩只是一介俗人,俗人自然會有許多俗事,之所以留在這裡,也是為了心中的一些俗念。這些俗事在上人面前,豈敢亂講?講出來,豈不是有污上人視聽?」半年來榮書雋性情大變,聰明被用到了揣摩他人心意、見風使舵上面,要不然也不會把衛二少爺玩弄於鼓掌之間。以他對千靈族人的瞭解,再根據杜若高人的身份,腦子一轉就說出了這一番話。偷眼看去,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杜若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不由得暗暗得意。   杜若出自魔界,魔界的修煉法門多是走的偏、險一路,並不太注重本心的修養,所以他修為雖然極高,但是離那種寵辱不驚的境界,還有相當大的差距。話說的很漂亮,惟其太漂亮,反而給人不實的感覺。杜若能被魔界明王選中,潛入到厚土界,又扯出了這麼大的場面,無論心機、城府還是種種手段,自然都是一等一的。榮書雋的這點子心眼,和他比起來差了不知有多少,豈能這麼容易就被幾句迷魂湯給弄暈了?   當下心中有了計較,杜若故意笑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懶得問了。」說完轉身便走。   榮書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不禁心中暗罵。原以為這個修真者會順著自己的語氣,問一句「是何俗事」,那麼便可以順著台階往上爬。憑自己還算是悲慘的身世,輔以舌燦蓮花的口才,當可博取對方的同情,只要能與之搭上關係,無論出現什麼結果,對自己無疑都是極為有利的。不想,此人居然不聞不問,這一招以退為進全無效果,白白錯失了這麼一個機會,不免大為失望。口中卻應道:「晚輩恭送上人,祝上人此行一路順風!」   「嘿嘿!」杜若聽到這話,突然轉身又是抬手虛虛一抓,將榮書雋提到面前,直勾勾盯著榮書雋的雙眼,冷笑道:「好小子,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榮書雋心中一驚,不知此人是如何看出來的,但是從杜若的笑聲中,他也感到了幾分不妙,當下強自笑道:「晚輩豈敢腹誹上人?我雖不才,卻也不至於連尊敬長輩都不會吧?」   「哼,花言巧語!」杜若眼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一股殺氣噴湧而出。   這一下把榮書雋嚇得幾欲崩潰,他並不知道這只是杜若在有意試探,否則憑他怎麼可能在杜若的殺氣下,還能勉力支撐。也正是這麼一下,反而將他的一股狠勁給迫了出來,兀自強撐著說道:「上人乃是前輩高人,我只是俗塵中一介小民,怎麼敢說假話,這不是大大的不敬麼?」   「哈哈哈!」杜若放聲大笑,將榮書雋輕輕放到地上,指著他笑罵道:「別以為你那點心思我看不穿,不過你這小子心機很深而且能忍,同時夠奸詐,夠無恥——我朋友要是見到你,一定很喜歡你!」杜若有意在中間停頓了一下,彷彿很喜歡看到榮書雋驚恐的神情,隔了半天才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   杜若將殺氣一撤,榮書雋頓感週身一輕,癱軟到地上,後背幾乎全被冷汗浸濕。開玩笑,堂堂魔界十二魔使所散發出的凌厲殺氣,就算只有一分,也絕不是常人所能抗衡的。起初聽到杜若的評語,榮書雋臉如死灰,直到最後那句話,才來了精神,反正腿腳無力,索性跪在地上叩頭道:「上人目光如炬,看得一點都沒錯,晚輩的確有些雜念,但是這些雜念只在俗塵中還有些用處。像上人這種世外高人,我只會心生嚮往、頂禮膜拜,不敢也不能有其他什麼雜念。」   「到了此刻,你還能咬牙不改口,也算是難得了。」說到這裡,杜若突然想起了毒蛟道人。榮書雋小小年紀,就能有這等陰狠狡詐,就算在魔界也實屬難得,與當年的毒蛟道人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不禁生出了幾分愛才的念頭。「我問你,你可想學一身通天徹底的本事?」   「想自然是想,但晚輩資質有限,怕不能達到上人的期望,不知上人門下可有什麼規矩?」突然有了個這麼好的機會,榮書雋仍能保持住鎮定,委實不易。   從杜若的言談舉止中,他多少看出了點苗頭,這個千靈族人似乎不像是什麼正道人士,行事中自帶了幾分邪氣。所以如此拐彎抹角,就是想要多瞭解一點情況,這麼做倒不是不想學,而是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果杜若真是什麼惡名遠揚的邪派高手,萬一再受到修真界的圍剿,那自己還真得好好思量一下。學本事固然重要,但是安全更加重要,在沒有出人頭地、得償所願之前,他可不願憑空得罪修真者,以防出什麼意外。   「你不是跟我學,所以不用問我。等我找到那個朋友之後,能跟他學到幾分本事,就看你自己的了。」杜若暗暗點頭,這個年輕人邪性十足,天生就是修習魔功的料子,如果出身在魔界,只怕為了收他做徒弟,早有一幫子人打的不可開交了。   「是,我一切都聽上人的安排。」榮書雋強壓心中狂喜,磕了幾個頭,然後站到一旁束手而立,也不多嘴去問跟什麼人學藝。   杜若暗暗點頭,從開始試探榮書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墨魘在其體內留下的氣息。這種遠古的怪物,在魔界中也曾出現過,杜若本身就險些吃了大虧,所以深知夢魘魔的厲害。這麼一個幾乎沒什麼修為的年輕人,居然能夠從夢魘魔的手中逃脫性命,可見福緣不淺。慕寒食的那個魂魄,同樣使得杜若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加上毒蛟道人一直都想收個徒弟,卻苦於沒有資質、心機俱佳的人選。幾方面湊在一起,榮書雋憑空得來了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得以拜在毒蛟道人門下修習魔功。    第二零二章 熏風      在前往落幕峽的路上,杜若對榮書雋的過去大致有了個瞭解,當聽到榮書雋也認識高庸涵、審香妍,並和他們一起經歷了墨玄莊的凶險之後,杜若曾一度出現了些許的猶豫。從榮書雋貌似平靜的描述中,杜若察覺到了一絲極深的怨恨,尤其在提到審香妍時,那種愛慕之情更是溢於言表。這麼一個陰狠狡詐,可能會在日後對高庸涵產生極度不利的人,是該除掉,還是留其一命任其自生自滅?   說實話,杜若此時對高庸涵已經是非常欣賞,尤其是對他的胸襟氣魄相當推崇。很明顯,以榮書雋的用心以及資質,一定能被毒蛟道人收為弟子,假以時日只怕會成為高庸涵極厲害的對手。而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以高庸涵的磊落豪邁,只怕敵不過榮書雋的陰險毒辣。純以感情而論,杜若此刻真的動了殺機。   不過,明王有令,要想盡辦法將高庸涵引入魔界,而以高庸涵目前的想法、態度,估計實現起來難度很大。至少,下一步該怎麼做,杜若心裡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能給他找一個對手,增添一些障礙,最好再能不斷地激起他的心魔,興許就可以早點實現這個目標。到那時,杜若非常樂意帶著高庸涵,去魔界遊歷一番。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杜若不但消除了殺機,反而決定幫榮書雋一把,以便盡快將他的修為提升起來,可以和高庸涵抗衡。   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崖下,杜若布起一座法陣,一掌將榮書雋拍暈。施展魔力將其靈胎護住,然後強行將他本人的魂魄、慕寒食的魂魄和墨魘殘存的印跡,統統揉合在一起,繼而幫他建了一個紫府,將靈胎丟了進去。就在行將收手之際,突然心中一動,將取自鬼眼魚魚王的劇毒,點了一點在靈胎深處。這麼做,只是留一個後著,以備不時之需。這一下等於是幫榮書雋重塑經脈,饒是杜若修為高深,也感到了幾分勞累。   三天之後,榮書雋方才緩緩醒來,只覺得週身說不出的暢快,尤其是第一次感覺到紫府的存在時,簡直是興奮莫名。他知道,這三天,抵得上常人三年甚至三十年的修行,不過在他心裡,對杜若卻沒多少感激。因為他總覺得,杜若和自己非親非故,對自己如此之好,而且費這麼大的力氣,必然是別有用心。   「我幫你做的這些,可算做是逆天行事,日後可能會帶來極大的隱患,至於能不能將其消除,就全靠你自己了。」   「是!」榮書雋跪在杜若跟前,叩首道:「上人對我恩同再造,晚輩無以為報,唯有苦心修行,不負上人所望!」   「好了,起來吧,從今日起,我先傳你一些入門的功夫,日後自有人教你高深的法門。」   自此,榮書雋跟著杜若開始修習魔功,直到拜在毒蛟道人門下,日後更是成為了魔界中人,將厚土界攪得一團糟。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兩人日夜兼程,總算在十二月二十三這天,趕上了最後那班海船,在狂瀾海上航行了八天之後,迎來了新年的第一縷曙光。站在船頭,望著萬頃碧波,水天一線,榮書雋回想起近一年來的遭遇,一時間恍如夢中。杜若沒那些多愁善感的東西,他想的最多的,是高庸涵現在到了何處,在做什麼?   高庸涵自那日出海之後,頭幾天被衛二少爺煩得要死,後來乾脆跳到船底下,在海水中運用血凝大法療傷。接連幾天下來,雖然腿傷完全痊癒,但是在衛二少爺的宣揚之下,整船人都知道高庸涵是修真者,不免就有人求這求那,弄得他煩不勝煩。無奈之下,只得在船艙內布了一個陣法,將所有人都擋在外面,以至於衛二少爺想要套近乎的計劃,根本沒有機會實施。這也是他命不該絕,由於沒有和高庸涵搭話的機會,也就不可能使出以死相逼的臭棋,否則真會中了榮書雋的算計,白白送了性命。   為了趕回家過年,海船上的水手晝夜不停,隨時根據風向調整船帆,老天也很照顧,一路行來出奇地順利,居然比往常早了兩天抵達曲堰谷。十二月二十四這天一大早,就遠遠看到了陸地,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就連衛二少爺一時也忘了討要輕霜的念頭。   這個渡口位於曲堰谷西北的山崖邊,由於曲堰谷和七殺迴廊是亡靈盤踞之地,是以終年被濃重的大霧籠罩不見陽光。只有臨近狂瀾海一側的山崖,才能在夕陽西下之時,看到一抹殘霞,故此地得名日暮渡口。沿著渡口一側的山路蜿蜒而上,大約六十餘里的地方,有一處鳳鳴氏商會設立的哨卡,被稱之為日暮崗。過了日暮崗,下到山崖的東側,才算是真正進入到曲堰谷,不過一般人是不敢深入的,因為怕被亡靈掠去了魂魄。   曲堰谷的這些情形,高庸涵大致聽公羊獲說了一些,所以不待樓船靠岸,牽著輕霜直接躍出船舷,施展騰雲術掠過海面徑直上岸。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一些商隊武士,其中不乏會一點法術的好手,見了高庸涵這一手不禁大聲鼓噪,齊齊喝彩。衛二少爺的叫聲最大,可是卻沒那個本事追上去,惟有連連長歎就此作罷。   上岸之後,高庸涵也懶得理會渡口那些人,跨上輕霜絕塵而去。見識過倚剛山的險峻,此處的山崖便不值一提,唯一不同的是,這裡的山石都散發出一股陰森的寒意,甚至可以說成是死氣。輕霜發足狂奔,似乎要將困在船艙中的那股悶氣,全部發洩出來,即便是遇到溝壑、急彎也毫不停留,一躍而過。六十里的山路,頃刻就到了,日暮崗已遙遙在望。崗哨內的人聽見馬蹄聲,登時跑出來幾個人打算迎接客人,高庸涵不願多耽擱,順著日暮崗前的三岔路口,往北疾馳而去,只留下幾個商會的佐役面面相覷。   沿著山崖往北,一側是波濤洶湧的狂瀾海,海風雖然凌厲,但是夾雜著大海的勃勃生氣。另一側是陰沉、密不透風的濃霧,雖然看不清濃霧背後的景象,但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鬼氣森森奪人心魄。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卻以山崖為界,涇渭分明,倒也有些奇特。路上偶爾會遇到幾個陰魂,慘呼著從路旁閃過,開始時總會把輕霜驚得前蹄抬起,而高庸涵不願再生事端,僅僅只是出手將陰魂趕走,便繼續催馬上前。到後來,見怪不怪,輕霜也就習以為常了。   馬不停蹄跑了兩天,粗粗算來,以輕霜的腳程至少已跑出了一千多里。看著山崖逐漸平緩,入眼的黃沙也越來越多,高庸涵知道,應該已經進入到九重門的地界了。輕霜雖然未顯疲態,但高庸涵還是有些心疼,於是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打算第二天再上路。反正已經到了九重門,正月十五金沙城的那個約會,一定不會錯過。   哪知當天夜裡,突然刮起了狂風,風勢越來越大,到最後將一些數百斤的大石也吹到半空,狂風夾雜著沙石,聲勢相當驚人。第二天一大早,高庸涵抬眼望去,但見天色昏黃低沉,遠遠可以看見天空中一個巨大的氣旋,緩慢的旋轉。氣旋之大令人咋舌,怕不止數千里,想來這就是傳說中九重門的蕩魂熏風。名為蕩魂,是因為除了御風族人之外,任何人一旦被捲入熏風,不要說肉身,就是魂魄也能給攪得粉碎。   厚土界的眾多生靈幾乎都知道,九重門的熏風來自震雷界,迅猛無比。可是大都只是聽說,見過的人卻很少,因為熏風深藏在九重門的腹地,而且是在蜃樓的上空。蜃樓乃是御風族的居所,自從建成之後,能一睹其真實面目的寥寥可數,就更不用說熏風了。可是此時此地,突然見到了傳說中的蕩魂熏風,高庸涵自然十分的詫異。儘管心中好奇,不知道御風族中出了什麼事,但是也沒有一探究竟的必要,當下繼續上路。   頂風前行了幾里,高庸涵只覺得身遭的氣流越來越強,宛如刀鋒般極速掠過,他雖然無事,輕霜卻有些頂不住了。無奈之下,只得下馬折而向東,祭出一張靈符抵擋風勢,牽著輕霜緩步向前,這麼一來,一天也不過才走了幾十里。到了這年最後一天,熏風終於漸漸隱去,風勢也逐漸平息下來。夜幕降臨,高庸涵仍舊和輕霜宿於一座沙丘後面,看著天上的一輪彎月,想起即將過去的一年,心中出奇地平靜。也許是這兩年經歷的太多,反而沒有了以前過年時的那種歡喜,在寂靜無聲的茫茫沙漠中,彷彿天地間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難得的寧靜,使得高庸涵忘記了一切,眼中只有深邃的夜空,體內陰陽之氣隨著呼吸,逐漸融會貫通,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就如同和天地融為一體一樣。這一次入定不同以往,眼前沒有出現任何幻象,既沒有再見到那朦朧之中的仙山,也沒有見到靈胎紫府的諸般奧妙,而是徹底進入到無慾無求、無人無我的境界。此時,高庸涵已完全融進了天地之間,自然而然,沒有一絲強求的味道。雖然他人還盤腿坐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已然不同,在此刻,高庸涵已經成了天地!   輕霜在一旁十分安靜,似乎也被高庸涵散發出的這份恬淡所感染。   不知何時,遠處突然漾起了一陣微風,朝這邊飄來,可是到了沙丘附近也都停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高庸涵睜開眼睛,站起身對著朝陽懶懶地伸了個腰,顯得十分愜意。這時突然傳來一聲輕語:「半年不見,你的心境越來越高了!」   高庸涵沒有絲毫意外,連頭都沒回,淡淡笑道:「什麼心境,我怎麼不知道?」    第二零三章 故人      「哈哈哈!」來人縱聲大笑:「不錯,本來就是隨心所欲,何必強加『境界』之說,風某受教了!」   高庸涵緩緩轉過身來,仍是一臉的慵懶,可是目光卻愈發的明亮:「風先生,我何德何能,敢當你如此評價?」   來人正是天機峰聚心樓上,高庸涵曾與之交過手的風如斗!   風如斗的修為很高,尤其是在劍道上的造詣和那種執著,放眼世間也沒幾個人能及得上。但是這並不足以使人欽佩,令人欽佩的是他的心胸、氣度和不羈於物,這一點從當日的棄劍如棄履,不理智宇真人飄然而去就可見一斑了。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當初的那種惺惺相惜,使得兩人並沒有絲毫的陌生,反而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風先生,別來無恙!」笑聲中,高庸涵將那面令牌取了出來,遞還過去,「我本想待此間事了,再去天翔閣拜訪先生,沒想到卻在這裡相見,真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風如斗接過令牌,忽然流露出落寞的神情,手一搓令牌化作黃沙掉到了地上。「的確是巧的不能再能巧了!昨夜我路經此地感覺到一絲異樣,一路找了過來沒想到居然是你,要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我們只怕都見不上了。」   「哦,這是為何?」高庸涵微微一愣,「難道說,你要離開這裡?」   風如斗長歎一聲,並不回答,轉而問道:「上次走的匆忙,沒有問你叫什麼,今天可以告訴我了麼?」   「我姓高,叫高庸涵。」   「原來你就是高庸涵?」風如斗瞇著眼睛看了看,突然仰頭哈哈大笑。   這一笑笑得高庸涵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笑聲中只有些許的嘲弄,並無惡意,當下率直問道:「不知風先生為何發笑,莫非高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是,不是!」風如斗擺擺手,慢慢收住笑聲,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知道,你現在已成了天翔閣的頭號大敵,必欲除之而後快,要是早幾天,說不定我也會奉命殺你。」   「哦?」高庸涵大為奇怪,記憶中好像沒有得罪過御風族,更談不上冒犯天翔閣了。唯一認識的御風族人,像扶風余岳和風如斗,都已化敵為友,天翔閣這麼做倒底是什麼原因?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在幻石峰上殺的那個御風族人了,因為當時魚雙楚曾說過一句話:「你殺了我徒兒,御風族不會放過你的!」   高庸涵遲疑地問道:「難道說,是因為月前在幻石峰上,我殺了一個御風族人的緣故?」   「沒錯,你可知你殺的那人是誰麼?」風如斗的表情很奇怪,彷彿還帶有一點幸災樂禍,不待高庸涵回答續道:「那人名叫雲縱,乃是我族中亂雲閣堂主雲介臺的兒子。」   「亂雲閣?」高庸涵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奇道:「和天翔閣有什麼關係?」   蜃樓修建時乃是依照陣法,對應天象而成。共分三重,環環相扣,有幾十個通道可以進入,但是這些通道卻又暗含生死,一旦走錯,便會遇到重重凶險。而蜃樓中,最重要的兩個地方,便是亂雲閣和驚沙簷,這兩處地方也是蜃樓的兩個陣眼,一主生,一主死。   亂雲閣是代表生門的陣眼,規模宏大之極。其核心乃是一座大殿,殿中有一個迅猛無比的氣旋,可直通蜃樓頂上千丈之高的熏風帶。每個御風族人臨死之前,便從亂雲閣這裡回到熏風當中,挑選與自己有緣的纖麟魚,並將其帶回到亂雲閣中。然後在亂雲閣的一座偏殿當中,借助法陣之力,將自身靈胎一點一點注入到纖麟魚體內,慢慢地把這條纖麟魚變成御風族人,而這條纖麟魚也就成了此人的孩子。這個過程,完全依據本人的修為高低,修為越高時間反而越長。比如說上一任宗主沙楚,將靈胎完全傳給兒子沙漫天,前後足足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到最後,基本上是每隔十幾年才回亂雲閣一次。   等到靈胎終於傳完,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沒了靈胎的御風族人,會慢慢回復到纖麟魚的形態,這時必然會有天翔閣的修真者,一路將其護送到驚沙簷。名為護送,其實是押解。因為變回纖麟魚的御風族人,性情會發生極大的轉變,易怒且暴躁,而且會爆發出超過平日數倍的力量,破壞力十分驚人。所以驚沙簷的守衛異常嚴密,尤其是中心的那座大殿,許進不許出。所幸殿內有蕩魂熏風形成的特殊禁制,足以使他們安靜地呆在驚沙簷內,直至返回到熏風帶中。所以,驚沙簷主死,是代表死門的陣眼。   這個過程,便是御風族人從生到死的生命輪迴。由此可見,亂雲閣、驚沙簷的兩位堂主,地位有多高,在族中可以說是僅次於天翔閣的宗主。雲介臺執掌亂雲閣已有三百多年,現在幾乎一半以上的族人,都是他經手照看過的,影響力之大可想而知。在他垂暮之年,好不容易選出了雲縱,更是煞費苦心找來許多靈丹妙藥,為其築基,後來又托魚雙楚將其帶到了重始宗。眼看雲縱成為族內同輩中的翹楚,而且再有一次,便可以將靈胎徹底傳完,安心回歸熏風之中。不料,年前魚雙楚卻帶著雲縱的屍體,回到了蜃樓。   雲介臺大慟,咬牙切齒對天發誓,一日不把高庸涵碎屍萬段,一日便不回驚沙簷,為此他親自跑了一趟天翔閣。由於宗主沙漫天這幾年正值閉關,所以找到長老風良葉,懇請盡遣閣中高手追殺高庸涵,風良葉自然一諾無辭。   不過這些都是御風族極其隱秘的事情,即便是灑脫如風如斗,也不會說與外人聽的。對於高庸涵的疑問,惟有一笑而過:「亂雲閣是什麼地方,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亂雲閣的堂主,在我們御風族內可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你殺了雲堂主的獨子,整個天翔閣的人都會視你為必殺之人,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輕鬆。嘿嘿,你這次惹的麻煩當真不小。」   「嗯。」高庸涵點了點頭,不以為意地說道:「我的麻煩本來就不少,也不在乎多加這麼一點。倒是風先生的話令我有些不解,什麼叫『要是早幾天,你也會殺我』?」   「很簡單,因為我已不是天翔閣的人了。」儘管語氣很是平淡,但仍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如今,我成了閒雲野鶴之人,哪裡都去得了。」   高庸涵本能地認為,風如斗離開天翔閣的原因和自己有關,當下急急問道:「可是受我連累麼?」   「沒有的事,我只是看不慣雲介臺父子的傲慢無禮,不屑與這種人為伍。」風如斗隨口一答,輕描淡寫,其實高庸涵猜的沒錯,這件事的確是和他有關,而且關係還很大。   風如斗當日從天機峰回來之後,智宇真人告狀的玉柬也隨之而來,引得長老風良葉大為惱怒,可是卻不便多說。因為風如斗乃是天翔閣中有數的高手,甚得沙漫天的器重,地位頗為超然。風如斗是率性而為的性子,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惡,兼且眼界甚高言語生硬,所以和同門之間相處的並不和睦。這一次聽說雲縱的事情,風如斗只說了一句:「死的可惜,不過照我看,多半是他那目中無人的臭脾氣,引來了殺身之禍。」卻不料此話竟然傳到了雲介臺耳中,這一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幾天恰好是亂雲閣和驚沙簷的法陣開啟之日,根據熏風帶的運行規律,每隔四十九年才開啟一次,每次開啟當然是御風族的大事。而此次法陣開啟的前一天,雲介臺聽到風如斗的話,認為是對自己極大的不敬,一力要求風良葉嚴懲風如斗。風良葉大感為難,只是將風如斗訓斥了幾句,而後作罷。哪知雲介臺不依不饒,大有不把風如斗逐出天翔閣不罷休的味道,居然連開啟陣法這種大事也不管了,結果引得熏風帶出現異常。這便是高庸涵剛剛踏進九重門,就看到了熏風的原因。風如斗為了大局,不得不自行離開天翔閣,這才將雲介臺的怒火平息,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將這場風波了結。   「既然如此,不知風先生打算去哪裡呢?」高庸涵雖不知道這些細節,但是多少能猜到一點,故而對於風如斗下一步的打算十分關注。   「我一直都有個想法,想要會一會天下的劍道高手,以前總沒時間,現在好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遊歷天下,拜訪高人。」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惜我俗事太多,不然和風先生結伴而行,也是一件快事!」   「無妨,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一時半刻還不會離開九重門,正好借這幾天,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   「難道你就不怕被人看見和我在一起?要是你同門中人見到我,想要殺我,你該如何自處?」高庸涵的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非常棘手,很容易給風如斗帶來更多麻煩。   「這有何難,我兩不相幫就是了。」沒想到風如斗竟是這般回答,不過仔細一想,別無兩側惟有如此。天翔閣已經下了追殺令,可是風如鬥得知高庸涵的真實身份後,不但沒有出手,反而還充當嚮導。一旦高庸涵行蹤敗露,風如斗肯定也不會出手相攻,另一方面,更加不可能幫著高庸涵,對付自己昔日同門。這麼想來,也只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高老弟,你風塵僕僕,過年的日子都在趕路,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裡?」   「金沙城!」   「此處是黃風瀾的邊緣,離金沙城還有數千里之遙,而且此去路上很不好走,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風先生,多謝多謝!」   「在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客氣!」   兩人相視大笑,結伴而行,一路往東而來。輕霜的速度很快,但是風如斗始終飄在高庸涵一側,不急不慢。到了黃昏時分,兩人已走了六百多里,隱約可見前面有一片山脈。   風如斗指著那片山脈感歎道:「那座山叫香魂山,山下埋著一個奇女子!」    第二零四章 琴歌      「奇女子?」高庸涵頓時大感興趣,能擔得起風如鬥一個「奇」字的評價,當然絕非尋常,於是追問道:「倒底是什麼人,還請風先生細細講來。」   「那個奇女子乃是你們人族中人,而且還是重始宗門下,她的名字,叫做琴歌!」   「琴歌?就是當年那位險些奪取大衍國大權,最後卻自刎謝罪的皇后琴歌麼?」   「不錯,就是她!」風如斗那時剛剛出生不久,恰好看到了下葬的過程,記憶當中,琴歌躺在一張花台之上,如同睡著了一般安詳。雖然風如斗是御風族人,也不禁為琴歌的美貌所打動,當下悠悠說道:「當年她的遺體被重始宗運到九重門,就埋葬在這座山下,這座山從此總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因此被稱之為香魂山。」   「原來,琴歌皇后埋在了這裡,真正是想不到。可是在史書上對於那一場變故,語焉不詳,至今仍有許多疑問,不知風先生知道多少,能否為我解惑?」高庸涵說的這段史實,乃是大衍國歷史上一段有名的懸案,由於其中牽扯的內幕太多,所以許多資料都被後世的皇帝給銷毀和篡改,到如今疑霧重重。而這一段歷史,恰好又是玄明盛世前的三十餘年,各方勢力糾結到一起,更是撲朔迷離。   「那一段歷史我也不清楚,僅僅知道,當時的重始宗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尤其是在琴歌死後,還曾依附於我們天翔閣,才勉強生存下來。」風如斗回想起往事,不禁大為感慨:「任誰也不會想到,短短三、四十年後,重始宗異軍突起,席捲整個北洲大陸,與玄元宗北南呼應平定了整個天下。時過境遷,如今玄元宗已然沒落,重始宗一直獨大,天下卻再度陷入到混亂當中。世事無常,莫過於此了。」   兩人邊走邊聊,高庸涵對於重始宗的歷史,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接著問道:「風先生,修真界都知道,重始宗的總舵便設在九重門。天翔閣與重始宗的親近世人皆知,這重始宗的來歷以及過往,還望風先生有以教我。」   重始宗崛起之後,在九重門北方群山環繞的地方,劃了好大一片土地,在上面大興土木,修建了號稱天下第一大殿的重元大殿。後來,又窮數十年之力,將一座山生生掏空,雕出一座重始道尊的臥像,以至於盛世期間時常有人慕名而來。以此之故,要說對重始宗最瞭解的,除了本門中人以外,非御風族莫屬。   風如斗笑了笑,目光變得深遠:「重始宗的歷史非常久遠,據說最早源自——」   重始宗本是蜃沙界的一個修真小門派,無論是實力還是影響力,自然遠遠不及茂楓台。九界坍塌之後,重始宗中的幾名長老很幸運地保住了性命,安然來到厚土界,並與厚土界原有的一個修真門派合二為一,而名稱仍舊用的是重始宗。   「且慢,且慢!」高庸涵擺了擺手,插嘴問道:「據我所知,自從天機門創立以來,厚土界其他的修真門派,諸如天術宗、地勢門和靈訣府之流,早都煙消雲散了。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一個修真門派,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這個門派叫什麼名字?」   「這些內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到重始宗的一位朋友偶爾提起,這才瞭解了個大概。」高庸涵本就是大衍國名門之後,又是天機門的弟子,對於厚土界的事情,自然知道的要比風如斗詳細。但是他的這個疑問,風如斗卻無法回答。   「嗯,風先生,你繼續。」高庸涵將這件事暗暗記在心裡,打算日後回到天機峰,再向師長求證,因為這裡面總透露著一絲詭異。   重始宗實力很弱,而且行事低調隱秘,所以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修真界中還有這麼一個門派。他們真正為人所知,是因為其密謀篡奪大衍國一事,大白於天下。當時險些遭到滅門之禍,要不是琴歌以死謝罪,今日也就不會有重始宗了。   其時,正是原界帝君狐晏神秘失蹤,以至於天下一片混亂。琴歌是一孤女,自幼被一大臣收養,機緣巧合之下,與大衍國皇太子葉長亭成了青梅竹馬的玩伴,兩人當時甚至已有了婚約。可惜,葉長亭在天機門學藝期間,他的親生父親,也就是後來被謚為毅宗武皇帝的葉衷漁,無意中見到琴歌,一時驚為天人,竟然強行將琴歌納入後宮,並冊封為皇后。為此,葉長亭終日與酒為伴,於修行也頗多荒廢。礙於他特殊的身份,天機門一眾師長,苦勸無果之後也只有聽之任之了。   又過了幾年,突然傳來葉衷漁駕崩的噩耗,接掌皇位的竟然不是皇太子葉長亭,而是葉衷漁的親弟弟南疆王葉衷尹。雖然滿腹的疑問,葉長亭還是在天機門高手的護送下,星夜趕往浮雲城奔喪。可是一路上接連遇到神秘人的劫殺,歷經凶險,葉長亭總算回到了浮雲巔,就在浮雲城外,他遇到了再次成為葉衷尹皇后的琴歌。   一別數年,再見面時已是物是人非,其中的苦楚與辛酸可想而知。可是其時的情形之危急,已經容不得兩人傾訴衷腸,因為葉衷尹已經布下必殺之局,就等葉長亭回京。無奈之下,匆匆一面又要分離,葉長亭不顧身旁陪伴多日的千靈族女祭祀月顏,一力請求琴歌和自己一道出走。琴歌默然良久,終於還是沒有成行,逕自返回了浮雲城,葉長亭傷心絕望之下,開始了逃亡之路。   再後來,葉長亭在外聯絡了數名統軍將領,興兵討伐謀逆的葉衷尹,而葉衷尹也自拉攏了一批手下,雙方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征戰。這一戰,到後來愈演愈烈,先後有千靈族、鳳羽族、蘊水族、源石族和棲綿族等相繼捲了進來,修真者也紛紛出手,成為了繼石魂之戰後,又一次波及天下的大戰。直到橫水血戰之後,雙方均實力大損,無力再戰。便是在此關頭,葉衷尹忽然暴斃身亡,琴歌執掌了浮雲巔的大權。琴歌上台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下詔止戈,然後請葉長亭回京主持大局,綿延數年之久的戰亂,終於在如此離奇的情形下結束了。   葉長亭回京之後,百廢待興,正打算大展拳腳收拾殘局時,再度遇到刺殺。要不是月顏從旁守護,只怕就此斃命也說不定。而隨後的徹查,卻得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結果,因為所有的變故,均是出自兩任皇后的琴歌之手。   原來,一切都是重始宗的設計!   重始宗的野心極大,最終想得到的居然是須彌山,可是卻礙於自身實力不濟,於是想出了一個釜底抽薪的妙計。先是千挑萬選,選中了美人胚子的琴歌,然後想方設法使琴歌成為葉長亭的玩伴,想要在十幾年後,將琴歌推上皇后的寶座。不料橫空殺出來一個葉衷漁,強行拆散了這對鴛鴦,照琴歌本來的意思是想以死相抗,因為她與葉長亭的的確確是兩情相悅。可是重始宗的長老卻不這麼認為,反而認為是這是一條捷徑,反覆地威逼利誘,終於迫使琴歌答應成為葉衷漁的皇后。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葉衷漁自得到琴歌後,沉溺於美色之中,將朝政完全交給了弟弟,身為南疆王的葉衷尹。葉衷尹一直都是野心勃勃,對於皇位垂涎三尺。經過一番周折,尋求到異族的支持後,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將各重要衙門的首腦全部換成自己的親信,徹底掌握朝政,然後毒殺了葉衷漁,篡改遺詔自己登上了皇位。在這個過程中,琴歌還沒來得及實施計劃,就被葉衷尹捷足先登。幸虧,葉衷尹對琴歌也是愛慕已久,於是,琴歌再度成為了皇后。此時的琴歌,早已心如死灰,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再見葉長亭一面。   接下來的局勢瞬息萬變,琴歌一方面對葉長亭即將回京而歡喜非常,一方面又察覺到葉衷尹包藏禍心。為了能救葉長亭一命,她背著重始宗幾名長老,偷偷潛出浮雲城與葉長亭相見。但是見面之後,葉長亭哀怨的眼神,一言不發的態度,卻令她本來還算堅強的心,在瞬間破碎,繼而拒絕了昔日戀人的請求,黯然回到浮雲城內。為此,她受到了幾名長老嚴厲的斥責,因為這一來,憑空多出了葉長亭這個麻煩。   到了橫水血戰之時,琴歌已經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十餘年,暗中已然培植出自己的勢力。趁著葉衷尹焦頭爛額、疏於防範之際,琴歌一擊而中,將葉衷尹鴆殺。葉衷尹用毒殺了自己的哥哥,到頭來自己也是死在毒酒之下,可見報應不爽,冥冥中自有天意。殺了葉衷尹,琴歌再次違背長老的意願,將葉長亭請回浮雲城,並將大權全部還給了葉長亭。這麼一來,重始宗的幾位長老大為惱怒,自然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於是親自出馬刺殺葉長亭,卻不料被月顏識破,功虧一簣。   真相大白,無論是大衍國還是天機門,當然不會放過重始宗,必欲除之而後快。到了此時,琴歌已了無生趣,為了不至使重始宗就此覆亡,惟有以死謝罪。而葉長亭看在琴歌的面上,苦思三天三夜之後,網開一面放過了重始宗,將重始宗門下剩餘的弟子,流放到北洲大陸的極北苦寒之地的冰沐原。結果在途經九重門時,天翔閣宗主沙楚,不知為何大發慈悲,將重始宗僅存的這點實力,留在了茫茫沙海之中。而琴歌的遺體,也隨之安葬在了今天的這座香魂山之下。   「我倒不覺得琴歌有多『奇』,只是覺得她可憐。」風如斗雖然知道沒那麼詳細,但是粗粗講來,也講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兩人不知不覺間來帶了山腳下,看著已經風化的石碑,高庸涵不由得感慨萬千。「你看,她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死去也才不過四五百年,這墳頭上已經是一片荒蕪了。」   「唉,當時在重始宗內部,許多人都沒你那種想法,反而覺得琴歌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命令,死不足惜,又哪裡有人肯打掃她的墳頭?」風如斗歎道:「如今,已經沒人記得琴歌了!」   高庸涵苦笑道:「想來,琴歌只是他們手中的一個工具而已!」轉而又說道:「我知道,玄元道尊就是葉長亭和千靈族祭司月顏的兒子,可是重始道尊又是怎麼回事?」話中的意思是說,重始宗既然已經流落到如此田地,如何又會突然崛起,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這重始道尊的來歷奇怪得很,他孤身一人來到九重門,而後連敗重始宗十餘位高手,強行將重始宗降伏,收為己用。」   「哦?此人是何方神聖?」    第二零五章 迷霧      「此人是千靈族人,自稱伯陽!」   「什麼?他居然叫伯陽?」高庸涵大為詫異,因為九界道祖的俗家名字,便喚作丹伯陽,而在其升仙之後,伯陽兩字就成了千靈族的禁忌。以一個千靈族人的身份,居然敢叫這個名字,簡直稱得上是大逆不道。「風先生,你確信重始道尊真的叫伯陽?」   風如斗重重點頭:「怎麼可能會錯,當時他降伏重始宗十多位高手之時,我正好在場。」   後來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伯陽」這個名字,對九界道祖頗為不敬,而且會引來包括丹鼎門在內,大多數門派的反感,重始道尊蕩平北洲大陸之後特地下令,日後不許再提及此事。故而世人只知道重始道尊的尊稱,他的真名卻無人知曉,經過四百多年,到如今知道「伯陽」二字的,最多也就百餘人。而這百餘位年歲已高的修真者,依舊是守口如瓶,對此絕口不提。   風如斗之所以會將這些內容實言相告,是因為對現在的重始宗,可謂是失望之極,尤其是近年來的種種作法,可說是與恃強凌弱、仗勢欺人無異。他知道高庸涵與重始宗的矛盾很深,日後少不了爭鬥,這麼做也是為了能讓高庸涵對大局,把握的更准一些,所謂知己知彼,便是這個意思。   「事後我曾問及師尊,可有聽說過伯陽此人,我師尊同樣大惑不解。因為在此之前,從未聽說過,丹鼎門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其時,經過石魂之戰和橫水血戰,天下有數的高手悉數登場,就連許多隱居世外的高人,也紛紛被捲了進來。可以說,世間有如此高深修為的人,幾乎不可能隱藏的這麼深。以伯陽的修為,如果真的想要做一番大事,完全可以在橫水血戰之後,趁著各族各派元氣大傷之時,一舉收入囊中,何必找重始宗這麼一個聲名不佳的小門派?所以,對於突然冒出來的這麼一個千靈族人,天翔閣的猜測是,此人極有可能師從某位仙人,因此決定敬而遠之。   伯陽執掌重始宗之後,先是將已有的各種法門重新釐定了一遍,加入了許多聞所未聞的訣竅。而後更是通過靈丹妙藥和各種法器,在短短十餘年間,將門下弟子的修為大幅提升,重始宗因此實力暴增。在此期間,主客之勢顛倒過來,伯陽以無上神通,將天翔閣宗主沙楚收服,御風族因此聽命於重始宗。接下來,便開始了急劇地擴張,所到之處全是腥風血雨。當時,伯陽已經自號為重始道尊,打的旗號便是那句有名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此後,便是玄元宗與重始宗爭雄的局面,後來的情形,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   「嗯,後來玄元道尊親上九重門,拜會重始道尊,兩位道尊遂聯手開創了玄明盛世!」兩位道尊相會時的盛舉,天下廣為流傳,被認為是玄明盛世開始的一個標誌。高庸涵從真玄觀的一些典籍裡面,已經瞭解的十分清楚了,繼而問道:「風先生,重始宗一向十分注重法度,可是自從海邀黎海宗主接位之後,為何會出現如此大的變化?」   「其實,海邀黎這個人我認識,無論是見識、氣度都非常的了不起,絕對擔得起天下第一高人的名號。最為難得的是他天分奇高,只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便應驗了重始宗宗主接位所需的所有異象,不愧是創派以來的第一才俊。」風如斗回想起初見海邀黎時,從那個年輕的蘊水族人身上,所感覺到的種種震撼,不禁慨然長歎:「他自接位以後,勤於修行,全然不理會世俗之事,重始宗也是一如既往。誰能想到,在位四十餘年後,突然性情大變,搞得天下亂作一團,真正是氣數!」   海邀黎執掌重始宗以後,常常閉關苦修,行事也十分低調,漫說常人,就算是門下弟子也難得見上一面。只有每隔十年的須彌山論道盛典,才偶爾會現身一兩次。這麼一個醉心修行,不願受俗世羈絆的大高手,卻在十三年前,會盟天下英豪於牧野原。期間歷數玄元宗和天機門的不是,並與各大門派宗主商議局勢,前後歷時一月之久,轉變之大著實令人訝異。   「風先生,我聽說重始宗現今多了一位大天師,好像也是千靈族人,不知此人是何來歷?」高庸涵說出了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個大天師,只怕很不簡單。照風如斗的說法,海邀黎起先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可是自從這個大天師出現之後,卻發生了如此多的變故。難得風如斗對重始宗這麼瞭解,正好借這個機會求證一下。   「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風如斗的面容凝重起來,皺眉沉思道:「此人名叫丹意,是丹鼎門的弟子,不知憑借何事,極得海邀黎的賞識,竟然將他捧為重始宗的第二號人物。就連重始宗大長老申樸真人,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丹鼎門?又是丹鼎門?」高庸涵眼前一亮,似乎摸到了一點真相,可是卻始終差了那麼一點。從拓山殞命,到智宇真人糾集數百名修真者,為了神果真人的指骨攻打天機峰,再到如今丹意成為重始宗的大天師,似乎所有的矛頭都直指丹鼎門。   可這裡面還是有許多不解的地方。丹鼎門地位一向超然,即便是在玄明盛世期間,玄元宗和重始宗也對其敬重三分;而且千靈族人性情恬淡,從沒聽說過有什麼野心,怎麼看都不可能做出這等事情。然則,幾件足以影響到修真界,乃至厚土界的大事,其背後都有千靈族的身影,難道說這些都只是巧合麼?如果真是巧合,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現在看來,要想查出真相,只有去一趟懸空島,也許從丹鼎門才能找到一些線索。這麼一想,不免更加為權機、權思擔心,要是這些變故,真的都是丹鼎門搞出來的話,那兩人的安危就大成問題了。   「風先生,你們當日跟隨丹鼎門攻打天機峰,前因後果倒底是怎麼樣的?」高庸涵急於證實自己的擔憂,語氣頗為急促。   「這個麼,我倒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當日,丹鼎門信使持仙使令來到天翔閣,與風長老密議之後,便匆匆離去。」風如斗抬頭看著天邊一抹餘暉,仔細回想了一下,沉吟道:「隨後,風長老命我帶閣中二十名高手,啟程密赴太河源,在天機山脈與智宇真人等匯合。說實話,我初時見到那麼多各派高手,也很是吃了一驚,到現在也不明白,丹鼎門為何會出動仙使令,不惜滅了天機門。」   仙使令,是當日仙界之主在懸空島建成之後,當著修真界各派的面,親手交到丹鼎門宗主丹婁手上的一面令牌。隨後與各門各派約定,仙使令一出,無論是誰必須聽從號令,否則可群起而攻之,所以仙使令成為修真界至高無上的法令。同樣地,仙界之主反過來約束丹鼎門,非到事關重大的時候,絕對不可亂動仙使令,否則為仙界知道後,除了將令牌收回,還會對丹鼎門處以重罪。這麼多年來,仙使令還是第一次面世,就連兩次大戰都不敢輕易拿出來,可是第一次使用,竟然是對付天機門,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高老弟,不要怪我多嘴,天機門倒底做了什麼事情,居然能惹出仙使令?」   「這裡面牽扯太多,太過複雜,風先生要是想聽,咱們邊吃邊聊。」到了此時,如果說還不能信任風如斗的話,高庸涵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   兩人將就在琴歌墓前不遠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高庸涵取出乾糧隨手遞給了風如斗。哪知風如斗只是笑笑並不接,而是伸手往地上一按,但見一捧黃沙急速翻騰,漸漸形成一根粗約五寸,高約三尺的沙柱。在沙柱的表面,不斷有拇指般粗細的沙蟲鑽出,風如鬥一個一個捏住,送到嘴裡面。   「高老弟,這種沙蟲只有九重門才有,味道很不錯,你要不要嘗嘗?」風如斗顯得十分愜意,從懷裡掏出一個酒瓶仰頭喝了一口,笑著將酒瓶遞了過去。   「呵呵,我還是免了吧!」高庸涵接過酒瓶,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頓時喜道:「這個酒嘛,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邊喝邊聊,要講的事情很多,高庸涵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從神果真人的遺言講起。當然,他不會提到指骨一事,和秘藏的一部分修行法門,這種事關天機門生死存亡的秘密,曾被嚴令不得洩露出去。而且這個隱秘,說與不說,也不會影響到風如斗對整件事的瞭解。當下只是說天機門一位前輩高人,留下了一分玉柬,裡面提到了仙界對天機門的打壓的原因,以及他對丹鼎門作法的一些看法。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丹鼎門這麼做,極有可能是銜仙界之命。看來,天機門升仙的歷代祖師,只怕在仙界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才會引來仙界如此戒備。」風如斗在劍道一途頗為自負,自認為在整個修真界,單論對劍道的體悟,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左右。這時猛然想到仙界,不禁心生嚮往之意。   「如果單純只是這個理由,我並不擔心,我所憂慮的另有其事!」高庸涵接著將拓山殞命後,鳳五的經歷大致講了一遍,又結合丹意處心積慮成為重始宗大天師,而後於近日針對玄元宗的種種舉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風先生,從這些事件可以看出,丹鼎門難逃其咎!」   「嗯!」風如斗深深點頭:「鳳師道的大名我聽說過,雖未得緣一見,但是聞名已久,他的話當然信得過。至於丹意一事,我倒有不同的看法。」   「哦,願聞其詳!」   「據我所知,丹意一心想要對付玄元宗,比如說這次的真玄觀之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他的手筆。但是這裡面究竟是不是丹鼎門的意思,很值得探究,因為——」   因為與九重門也曾有玄元宗的道場,自盛世衰亡之後,此地玄元宗的道場便荒廢了,那些玄元宗弟子也被驅逐出九重門。這些人,後來被丹鼎門宗主丹泰常收留,並允許他們在懸空島,建立新的道場。如果說,丹意真的是丹鼎門安插進重始宗的棋子,那麼這麼做就是自相矛盾,而且,丹泰常似乎從未與丹意有過往來。   「這會不會是丹鼎門欲蓋彌彰,掩人耳目的作法呢?」高庸涵想了想,繼續說道:「自玄明盛世以來,玄元宗和重始宗幾乎主宰了修真界的一切,而且對俗世間的影響也非常巨大。而兩宗的關係異常密切,一方如果想要做些什麼事情,另一方必然鼎力相助。如果想要改變這種局面,只有使出離間計!」    第二零六章 修行      「照你的意思,現今重始宗一支獨大,並沒出現兩敗俱傷的局面,丹鼎門豈不是白費心機?」風如斗悠然反問:「而且,重始宗似乎對丹鼎門也不怎麼客氣,估計等到時機成熟之時,未必就會放過丹鼎門吧?」   「也許,」高庸涵發現自己想的的確有失偏頗,笑道:「也許是丹意另有所圖,又或是與丹泰常不和,以至於鬧成了現在這個局面,也未可知。」   「哈哈哈,你這麼說當然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但是不免牽強了一些。」風如斗大笑。   「其實,我倒真有一個看法,出現這種局面,和玄元宗的軟弱有直接的關係。」笑過之後,高庸涵正容道:「按照常理來說,玄元宗和重始宗並稱於世足足四百多年,實力應當是不相上下,可是一旦有事,居然如此不堪,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其中的理由先不去深究,但正是這麼一個結果,才令幕後之人大為失算,到頭來為重始宗做了嫁衣。」   「有道理!」風如斗深深點頭,皺眉道:「這也不能完全怪玄元宗,因為自玄元道尊之日起,其宗旨便是慈悲、忠恕之類。說起來,拓山真人門下有三十六名弟子,弟子雖多,卻完全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哪裡像重始宗,瞬間便能聚集力量,於一點打出去,自然是力道千鈞。單從這一點來看,未必全是非戰之罪!」   「風先生高見!」風如斗的這個看法,高庸涵心悅誠服,當日在真玄觀和遣雲、病梅商議之後,才理出了一個頭緒,找到了為何會敗得如此之慘。得出的結論,和風如斗的這個看法不謀而合。雖說風如斗看的不甚全面,但那是因為他畢竟不是玄元宗的人,對一些具體的情形不清楚的緣故。   仔細想了想,高庸涵沉聲道:「所以,為了把這些事情弄清楚,我打算下一步去懸空島走一趟。無論誰是幕後真兇,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有什麼大不了的原因,竟不惜將幾百年的盛世搞垮,將天下蒼生重新置於亂世當中!」   「如果你能找出真兇,一定記得通知我,我也很想見識一下。」風如斗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包含著一股不容置疑地堅定。   「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哪怕捨掉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到了那天,不光是風先生,恐怕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想要瞭解真相。」儘管此間困難重重,甚至可以說充滿艱險,但是高庸涵卻說的斬釘截鐵,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   「好!」風如斗不禁擊節讚賞:「好氣概,好漢子!」從這一刻起,風如斗暗暗下了決心,至少在九重門,將盡全力護住高庸涵的安全。只是這種話,以他的性格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便各自歇息。高庸涵盤腿坐在地上,設法驅除腦海中的雜念,想要再次進入到昨夜那種無慾無求、無人無我的境界,可是卻苦尋不得,不免有些急躁,與他以前爽直的性格有了一絲的背離。其實,這點變化,是內心深處多了那麼一點魔性的緣故。魔霧和心魔對他的影響,已經顯現出來,比如說此刻焦躁的心情,只是這種影響十分微弱,不易為人察覺而已。   耳邊突然傳來風如斗均勻、平靜的呼吸聲,高庸涵突然神智一清,不再去強求那種心境,將身心全部沉浸到修行之中。他身上總共有三枚玉柬,一個是鳳五給的,一個是根據神果真人指骨的記載而來,還有一個是遣雲和病梅二人費了三日之功,將玄元宗諸多法門系統記錄下來,專門送給他的。這三枚玉柬中,所記錄的法術、法門以及各種武技,無一不是高明精深之流。在旁人而言,隨便得到其中任何一枚玉柬,都絕對是祖上積德、福緣深厚,像他這樣一次就有三枚之多,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這麼多的法門,反而給人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看看這個不錯,再看看那個也很好,如入具茨之山,七聖皆迷。要是遇到個定力稍差的,極容易迷失在其中,到最後不是犯了貪多嚼不爛的毛病,就是走火入魔盡皆成空。尤其是神果真人留下的那些法門,很多都與現在的修行法理背道而馳,先前在西嶺戈壁就曾深有體會,並且由此還測度出一些牽連到仙界的隱秘。此時再與玄元宗的法門摻雜在一起,更是令人頭大不已,因為法理的不同,許多東西都只能二選一,無法同時修行。這樣的情形,無論放到誰身上,只怕都會感到相當的無奈。   幸好,遇到這種情形的是高庸涵,所以他很快地做出了決定:不管是天機門還是玄元宗,只要適合自己修煉就行,懶得去管那麼多。反正已經身挑兩派的重擔,雙重弟子的身份也得到了雙方的默認,還顧忌那麼多做什麼?這種選擇,其實每個人都會遇到,諸如私慾與道德的碰撞,又或是現實與理想的差異,每每這種情形,都會讓人左右為難。而這種情形往往又沒有對錯之分,該怎麼辦呢?這時只需要找到問題的本質,再根據自己的準則以及想要達到的目的,便可以很輕鬆地得出答案。   高庸涵的作法很直接,只選能夠提升自己境界的法門修煉。這是由於,境界才是真正的基礎,有了境界支撐,那些運用法門以及技巧,自然是迎刃而解、水到渠成。這個道理,就正如一個小孩子揮舞著數十斤的鐵錘。錘法雖然精妙,但是稍有不慎便會傷到自己,等到年紀大了,力氣大了,再揮舞起來當然就沒了危險。聚象金元大法、天覺雲龍、血凝大法等法術,本來就是世間絕頂的運用法門,有這麼高深精妙的法門在手,何必再花力氣在其他的法術上面?所以,當務之急是提升自己的境界,境界上去了,修為自然水漲船高,這些法術施展出來的威力也會隨之大增。   在境界修行方面,高庸涵比較傾向於天機門的兩個法門,雖說也是以陰陽相輔為依據,但是卻沒那麼多限制,而是更加追求一種極致的效果。按照這兩個法門修下去會有什麼結果,不得而知,但是其中的好處和風險也顯而易見。不過,高庸涵有感於心魔成長的太快,為了穩妥起見,在修這兩個法門的同時,再以玄元宗的調息之法,盡量將體內陰陽調和持正。   這是一種獨一無二的修行之路,在此之前還沒有哪個修真者,採用這麼一種方式,就算是魔界也沒有這麼做的。作為一般的修真者而言,修行最核心的便是陰陽調和、龍虎相濟,包括玄元、重始二宗在內的大多數修真門派,均是如此。再有一種,就是天機門以前的諸多法門,多追求一種極致的力量,比如說純陽或者純陰,到了無法再精純的時候,以一種類似於物極必反的法門,來達到融會貫通。而高庸涵另闢蹊徑,是純陽、純陰兩個法門一起修煉,然後感覺到了一定程度以後,再用玄元宗的調息之法將其揉合到一起。   這麼做,是幾天前在海上躲在船艙裡時,決定下來的。說實話,高庸涵所遇到的高手,當以杜若排在第一,在和遣雲真人交談之後得知,杜若的修為應該和師尊拓山、重始宗宗主海邀黎差不多。再下來便是紫袖和狂尊,以高庸涵的眼力,兩人比之杜若,恐怕還遜色不少。紫袖是鸞龍血脈,兼且又曾被凝愁仙子收養,修為自然非常人可比;狂尊則跟隨魔瞳虯齊,修煉了上百年的魔功,靠著成千上萬族人的陰魂,鑄就了超凡的實力。再往下,只怕就是各門派的宗主,以及狂君上人、風如斗之類的世外高人,這些人比之紫袖和狂尊,又要差一點,但是相去應該不遠。   以高庸涵今日的修為,顯然不是以上三類人的對手,而且在修真界當中,可與之一戰的,至少也還有數百人。單說一個巨擎閣,裡面類似鐵平川那等修為的,至少也有二三十人,九大門派加上苦行者,再加上一些小門派的個別傑出人物,和隱居不出的世外高人,粗粗算來可不有數百人之多,也許還不止這個數。不過,這些一流高手,和那些仰望如天的極道高手,哪一個不是有數十上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道行?高庸涵只憑短短兩年的修行,就可以擊殺究意堂七長老之一的鳳勻閒,擊退苦行者枯木大師、巨擎閣老一輩高手鐵平川,這份□赫的戰績,走到哪裡都會令人刮目相看。   但是高庸涵仍不滿意!每經歷一次比拚、搏殺,他就感受到一絲艱難,總覺得離自己想要做的事,反而更加遙遠了。沒認識杜若以前,怕被心魔所乘走火入魔,所以不敢再去提升修為,可是如今這份顧慮已經淡了許多。有實力,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實力,才不怕別人阻撓和反對;有實力,才可以把所有障礙統統清除掉!要是杜若實力不濟,還敢如此張狂,隨意捏碎別人的靈胎麼?   正是隱隱受到了魔霧的影響,高庸涵變得有些偏頗,反覆權衡,從三枚玉柬中挑選出幾個法門,嘗試著一點一點提升修為。按照這種方法修行,到今天連十天之期都沒滿,但是卻在昨夜體會到了一種全新的境界,這令他大為欣慰,知道找出了一條適合自己的修行之路。   這種機緣可遇不可求,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奇遇碰到一起,高庸涵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今天的這種體悟。可是,世間真的就有那麼多巧合麼?這種巧合和奇遇,如果放到其他人身上,未必會有如此成就,因為所謂的巧合只是外在的因素,而心境、性情、智慧和根器,才是真正決定會出現何種結果的根本所在。所以,遇到事情大可不必怨天尤人,只需回過頭看看以前的自己,一切成因就都一目瞭然了。   高庸涵如此修行是否合乎天道,無人得知,但是日後無可限量的成就,卻正是來源於這幾天來的感悟。這便是天意,強求不來的。    第二零七章 蠍蟻      高庸涵出定的時候,已是旭日東昇,一夜的靜思使他神清氣爽。睜開眼便看到風如斗身形飄忽不定,定睛看時,卻原來在打掃琴歌墓。高庸涵知道風如鬥心裡,對琴歌的有份頗為複雜的感情,所以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靜候。   到了卯時三刻,風如斗才忙完,一個人站在墓碑跟前,靜靜地看著碑文,良久才歎了口氣,轉身說道:「我們走吧。」   沿著香魂山往東,一直走了上百里,山勢才消融在無盡的黃沙之中。一直到了此時,風如斗才緩聲說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對琴歌如此推崇,是不是?」   「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高庸涵突然想到了紫袖,自己與紫袖不也是不同族麼,可一樣生出了極深的感情,所以對於風如斗的心思,多少能明白一些,「一飲一啄,皆是前緣,只要了卻了這份心意,再無遺憾便可。」   高庸涵的話雖簡單卻很深刻,風如斗笑了笑,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指著面前的茫茫沙海說道:「高老弟,你看這沙漠,表面上雖然平淡無奇,但是地底下卻凶險無比,等會一定要小心了。」   「哦,有什麼問題麼?」高庸涵放出神識掃視了一下前方,至少在方圓數里之內,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在九重門的沙漠深處,有一群凶殘無比的蠍蟻,這些蠍蟻說起來還和七蟲族有關——」   自從蕩魂熏風將這裡的冰川雪山撕碎,九重門就成了長年沙暴肆虐的地方,如此嚴酷的環境,自然遠非常人所能夠生存。當初九界崩塌之時,除了御風族以外,七蟲族的魔蠍部落也流落到此。失去了靈胎的魔蠍族人行為越發失控,除了肆意襲擊其他生靈,竟然不知在何時與此地原生的金血蟻雜交,生出了新的後代。這種新生靈非常凶悍,體長最大可達四丈,表面看上去,就像是擁有兩隻巨大蠍螯的大黑蟻。通體黑亮的硬殼上,是繼承自金血蟻的華麗金紋,尾部粗壯的尾刺則遺傳自魔蠍族人,御風族人稱之為金沙蠍蟻。   「當年智行一大師遊歷至此,一時不察為蠍蟻伏擊,若非我族人相救,只怕就沒有《九界風物通志》這本書了。」   又是七蟲族人,高庸涵不禁連連長歎,九界坍塌中受害最深的,就是七蟲族了。每次看到的、聽到的,無一不是慘到極致的情景,真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這種困局。當下神情慘淡地問道:「風先生,那些魔蠍族人還在這裡麼?」   「早些年還能偶爾見到,最近這五六十年,已經完全看不到魔蠍族人的身影。自從蠍蟻問世以來,魔蠍族人和金血蟻就越來越少,估計現在都已絕跡,只剩下蠍蟻了。」風如斗對高庸涵的這種反應很奇怪,因為在他看來,七蟲族人是死是活,是否甘於墮落,與外人沒有任何關係。在回答完高庸涵的問題後,忍不住問道:「高老弟,莫非你跟七蟲族有什麼淵源不成?」   「是,我曾和七蟲族有過一些往來,對他們的情形瞭解了一些,驟然聽聞這件事,難免會生出幾分感歎和無奈。」於是,高庸涵將七蟲族這些年來的遭遇,大致說了一遍,說完後講了講自己的看法:「風先生,九界之中原本有無數生靈,其中又有九大種族由於身具靈胎,而成為眾生之靈。你想,曾創立出無數輝煌的七蟲族,如今卻流落到這般田地,怎能不令人扼腕歎息?這些事要是放到你我身上,又該如何自處?」   「高老弟,這一點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樣。就像你所說,一飲一啄,皆是前緣,七蟲族有此遭遇想必也是事出有因。就算你能救得了他們,可是又怎麼能保證,像玄明盛世之前的那種情形,不再出現?」風如斗說的是七蟲族當日氾濫,危及到其他生靈的事情,如果沒有其他八大種族的聯手殺戮,只怕厚土界早已變成了第二個蜃沙界。「就說九重門吧,我們每隔幾年便會出動一次,將多出來的蠍蟻殺掉,雖說不至於將其滅絕,但是要不這樣做的話,不到百年,連我們都沒有立足之地了。你說,為了御風族的生存,我該不該殺它們?」   「唉!」面對風如斗的質疑,高庸涵無話可說,唯有搖頭歎息。   「高老弟,你雖是人族中人,卻宅心仁厚,心懷蒼生,這一點我自愧不如。但是這等大事,又豈是你我所能解決的?成大事者,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狠下心來,別忘了,你真正該做的事,是查明盛世衰亡的原因,找出幕後的真兇!」說著,風如斗猛地俯衝下來,一頭扎進黃沙之中,轉眼又飛到半空,手中卻提著一隻體長兩丈開外的蠍蟻。   這一下大出意外,高庸涵居然沒有絲毫察覺,不禁對蠍蟻的實力大為震驚。   「你看!」風如鬥將那只蠍蟻隨手拋到地面,蠍蟻瞬間鑽入到黃沙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以高庸涵的耳目都沒有發覺它藏到了何處。跟著輕霜長嘶一聲,騰空躍起,就見兩個巨大的蠍螯在馬腹下一閃而過,一擊落空之後,那只蠍蟻再次躲進黃沙之中。   風如斗身形一晃,不知使了什麼手法,將那只蠍蟻再次抓到手中,冷峻地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這種蠍蟻天生極具攻擊性,如果沒有防備,很容易被其偷襲得手。你的修為已達一流境界,可是剛才還不是沒有絲毫覺察?要是換作一般的商旅,哪怕是數百人的商隊,只要遇到幾十、上百隻蠍蟻,也鐵定屍骨無存。是它們的性命重要,還是商旅的性命重要?」說完,手上一發力,將那只蠍蟻的頭顱擰了下來,整只蠍蟻一下子變作一堆黃沙,四散飛灑。   「這些蠍蟻果真厲害如斯麼?」高庸涵當然不會這麼認為,放眼天下,除了杜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欺到他身前,還沒有哪個修真者,可以在離他咫尺的距離而不被發現。稍一細思,便恍然大悟:「原來這些蠍蟻,竟然可以和沙漠融為一體,難怪不易察覺。」他不知道,魔蠍部落在蜃沙界的時候,也是生活在沙漠之中,天生就有這個本事,和金血蟻的後代自然也都繼承了下來。不過這種天賦只在沙漠中有用,一旦換個地方便無所遁形。   明白到這一點,高庸涵閉上眼睛仔細體味了一下,果然發覺地底下有幾股黃沙流動,當即伸手朝身前一指,笑道:「風先生,這裡,這裡,可是有兩隻蠍蟻?」   「高老弟好眼力,這麼快就將蠍蟻藏身的方法,摸得清清楚楚,不錯,不錯!」風如鬥久居九重門,不光瞭解蠍蟻的習性,而且於其弱點命門也是一清二楚,否則如何數次屠戮蠍蟻?倒是高庸涵只一次便看出了其中的訣竅,這份眼光,這份悟性,令風如斗暗自佩服。要知道,即便是自幼生長在沙漠之中,身為天翔閣弟子的御風族人,絕大多數在第一次的時候,也無法準確找出蠍蟻的藏身之地。   既然知道前路上有沒有蠍蟻,接下來的路就很好走了。高庸涵承認風如斗說的有道理,但始終不想對七蟲族人下手,所以寧願多走幾步,也總是想法繞開。風如斗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不會再出手格殺,只是將逼過來的蠍蟻趕走就是。一路上蠍蟻的數量越來越多,不過以兩人的修為當然不怕,唯一的問題,就是輕霜時常感覺到危險裹足不前,這麼一來腳下就慢了許多。   到了正月初五這天,情形便有些反常了,一路上居然再沒遇到蠍蟻。風如斗還以為過了蠍蟻聚集的地方,哪知行至正午十分,到了一片亂石崗,便發覺情形不大對勁了。   「高老弟,咱們還是繞道走吧!」風如斗可以御風而行,自然不懼,但是高庸涵和輕霜則必須要從地面上走,就不得不提防蠍蟻了。   高庸涵一夾馬腹,輕霜隨即停了下來。跟著放出神識極力探向遠方,隱隱察覺到前方二十多里,黃沙翻騰,宛如沙暴一般,當即皺眉道:「風先生,莫非前面有無數蠍蟻在聚會麼?」   風如斗對付蠍蟻的經驗十分豐富,極目望去,但見前方黃沙漫天,沉聲道:「蠍蟻完全成了異獸,雖也有些頭腦,但是智商不高,應該不是什麼聚會,倒像是在圍攻什麼東西。」   「難不成是天翔閣的人,又在剿殺蠍蟻?」   「應該不是,因為我們前年才出動過一次,間隔沒有這麼快。」   「設身處地,無論被圍的是誰,此時只怕都岌岌可危,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只要不是天翔閣的人,就不必擔心會惹來麻煩。高庸涵想起了當日對明古溪的承諾,猜測可能是商隊遇襲,當即動了惻隱之心忍不住想去看看,必要時也可以出手相救。   「既然如此,咱們就過去看看,我忝為御風族人,對於九重門遇險的人,的確不便袖手旁觀。只不過你一定要小心,蠍蟻只要在三五十隻,咱們兩人還可以對付,一旦成百上千,還是避其鋒芒,切莫逞強!」風如斗本身也十分好奇,只是陪著高庸涵不願多生事端,此時聽高庸涵這麼說,自然是一諾無辭。   「我記住了!」以風如斗如此修為,尚且這般慎重,高庸涵當然不敢怠慢,翻身下馬,輕輕一拍輕霜的脖子,說道:「你從一側繞過前面,在前方八十里處等我,到時我自會找你。」這個口氣就如同交代老友一般,輕霜似乎聽懂了這句話,一聲長嘶然後發足朝右側奔去。   「好一匹駿馬!」風如斗暗讚一聲,率先朝前飛去。高庸涵緊隨其後,施出騰雲術也飛到了半空。   「咦,高老弟,你居然也會御風之術?」風如斗大驚,一臉的詫異。   「哪裡,這是我無意中悟出的法門,叫做騰雲術。」   「果真是天縱奇才,難怪你可以在短短兩三年內,聲名鵲起,不愧有『人傑』之稱。」   高庸涵微微一笑,正要謙謝,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怒喝,一根火柱沖天而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焦臭的味道,令人聞之欲嘔。    第二零八章 飛翔      兩人相視一眼,均感到情形危急,當即朝前方疾馳而去。遠遠地就感覺到一股熱浪迎面撲來,但見滾滾黃沙之中,一片方圓百丈的火海熊熊燃燒,火海之外只是偶爾能見到幾隻蠍蟻。幾個赤紅的身影在火海內往來奔走,不斷將一隻隻蠍蟻扔了出來,每隻被扔出來的蠍蟻,還沒落地就化作一陣黃沙澆到火焰之上,火勢隨即減弱。待到火勢稍弱,火海正中的一個身影便大喝一聲,一道火柱從胸口噴出,然後向四周蔓延開來。   「這幾個人是炎焱族的修真者,再這麼下去,至多再有個把時辰,他們鐵定撐不下去了。」風如斗一眼就看出來,那些赤紅色的身影是炎焱族人,當即運功護住週身,俯身衝了下去,口中喊道:「焰陽宗的道友勿慌,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天翔閣與焰陽宗之前並無什麼來往,不過在最近十餘年中,雙方的關係愈發密切,而這些只是因為九重門毗鄰曲堰谷的緣故。自從盛世衰亡之後,玄元宗和重始宗都忙於各自的事務,忽略了對亡靈陰魂的監控,以至於亡靈在鳳羽族鳳幽部落的驅使下,漸漸向九重門滲透。御風族本來不懼亡靈,只是鳳幽部落窮數百年之功,在曲堰谷修了一座修羅絕殺大陣,那些陰魂經過法陣加持後,天翔閣應付起來就吃力得多。沙漫天萬般無奈之下,先是找上懸空島,希望丹鼎門能出手相助,可是卻被丹泰常婉言拒絕,只得輾轉找到炎焱族。   炎焱族的靈胎來自天火,天火乃是天底下至陽之火,雖然不及修真者自己修煉的三昧真火,但是在整個九界天地之間,卻是最為迅烈純淨的本源陽火。所以,炎焱族人天生就能克制陰魂亡靈一類的陰邪之物。在得到焰陽宗宗主火纏龍的首肯後,炎焱族派出了數十位修真者,進駐九重門,專門幫著抵禦亡靈。不過奇怪的是,焰陽宗的修真者一向都呆在黃風瀾,突然出現在相隔千里的地方,不知究竟是為了何事。   此時當然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風如斗衝進火海之內,以手作劍,不斷擊殺黃沙底下的蠍蟻。高庸涵曾經歷過焚天坑的地火熔漿,加上時常與火螈攜手禦敵,所以對於如何抵禦烈火已有了心得。此時看風如斗已然出手,暗歎一聲也衝進了火海,一進火海便感覺到烈焰灼熱無比,與地火熔漿比起來,別有一股霸道。所幸火海烈焰並不是針對二人所發,高庸涵抵擋起來也不算吃力,根據腳下黃沙的流動,垂弦閃電一道道擊向地下。   有了兩人出手相助,那幾個炎焱族修真者頓時輕鬆不少,那名一直站在中央紋絲不動的炎焱族人,突然收手,身形一晃朝火海外衝了出去。旁邊那幾名炎焱族人也跟著追了上去,怒罵連連:「烈九烽,今日你還想逃麼?」   那喚作烈九烽的炎焱族人聽聞此話,突然頓住腳步,猛地轉身雙手往地上一插,兩股火柱通地冒起,捲起了幾隻蠍蟻,朝其餘幾人猛撲過來,口中回罵道:「就憑你們幾個小輩也想留住老夫,做夢!要不是我手下留情,豈會被這些畜生給困住?若是再不識好歹,就殺了你們,火纏龍又能奈我何?」   那幾隻蠍蟻被火柱裹著灼燒,一時卻並未斃命,反而在劇痛之下更加暴躁,揮舞著蠍螯張開大嘴,朝那幾名炎焱族人攻去。那幾人都嘗過蠍蟻的厲害,知道一旦被其咬住,就算是鐵石也會粉碎,怒喝聲中紛紛出手抵擋。趁著這個機會,烈九烽長笑聲中展開身形,一路狂奔而去,遠遠看去,就像一直疾衝的火鳳凰一樣掠過地面,翻過連綿的沙丘之後消失無蹤。   這一下變故橫生,令風如斗和高庸涵大為不解,看情形,竟然是炎焱族內部的紛爭。由於不瞭解內情,所以二人並未貿然出手,只是不斷擊殺蠍蟻。按道理來說,失去了焰陽宗修真者支撐的火海,威力大減,蠍蟻應該趁機狂攻才對,可是隨著烈九烽的離去,蠍蟻也潛回到地底,瞬間跑的乾乾淨淨。   那幾名炎焱族修真者追出幾步,不知為何又停下來,當中一人返身走了回來,一張嘴將殘留的烈焰吸進腹內,然後朝風如斗拱手道:「多謝風先生鼎力相助,不然我們幾兄弟還真有點麻煩。」   風如斗認得此人正是焰陽宗的修真者,名叫火龍銘鬥,當即笑道:「火龍兄客氣了,你不在黃風瀾呆著,怎麼有閒心來到這個地方?」   「這個麼……」火龍銘斗似乎不善作偽,回頭看了看幾名同伴,頗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同幾位師兄弟出來辦點事,所以……」   風如斗擺了擺手,說道:「火龍兄要是不好說,就不用說了,只是還需小心些,此地的蠍蟻可是出了名的厲害。」   「是,是!」火龍銘斗見風如斗不再追問,暗暗鬆了口氣,指著高庸涵問道:「這位道友尊姓大名?適才見到閣下在火海內進退自如,修為高得很吶,請恕火龍銘斗眼拙,不知閣下是哪一派的高人?」   高庸涵從未與炎焱族人打過交道,唯一的一次還是在天機峰冬戟崖,無意中偷聽到智宇真人和火龍銘昊的對話。那次由火龍銘昊主持陣法,想要以陣破陣破掉雷鳴風柔大陣,結果被陣法反擊之力所傷,所以並沒有和他交手。此時雖不知道兩人是何關係,但是名字只相差一字,想來關係也十分密切,為了減少麻煩,當下決意隱瞞身份,淡淡說道:「火龍先生過獎了,我是玄元宗弟子,高無庸。」   「幸會,幸會!」火龍銘斗顯然不善言辭,也沒那麼多虛偽,跟兩人寒暄了幾句,拱手作別,帶著幾名師兄弟逕自往西而去。   「風先生,你覺不覺得,這件事總透露著那麼幾分古怪?」不知何時起風了,風沙很快將剛才打鬥的痕跡遮蓋起來,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似的。   「不錯!那個名叫烈九烽的,修為不在你我之下,若說這些蠍蟻能將他困住,除非是他有意如此。」風如斗緩緩說道:「還有一點,四百多年來,我從未見過蠍蟻像今天這樣,居然就這麼跑的乾乾淨淨,當真是奇怪之極!」   以往天翔閣剿殺蠍蟻,每次都會遭到激烈地反抗,至少要殺傷成百上千隻以後,它們才會逐漸退卻。這次圍攻烈九烽等人的蠍蟻,憑風如斗的經驗來看,至少有上萬隻,只是這一次蠍蟻攻擊時,似乎有所顧忌沒有使出全力。而且,烈九烽一離開,蠍蟻也自行散去,和以往的情形截然相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高老弟,你聽說烈九烽這個人麼?」風如斗很少離開九重門,和外界也很少有往來,對烈九烽非常陌生。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炎焱族向來傲慢,不屑與外族打交道,所以有關他們的事情,知道的人還真的不多。」   「嗯,既然如此,懶得理會那麼多了,咱們繼續趕路要緊。」   由於心中記掛輕霜,高庸涵也不再糾纏此事,仍舊使出騰雲術和風如斗並肩疾行。由於騰雲術尚不完善,所以每隔數百丈,高庸涵便要落回地面一次,如此反覆了幾遍,風如斗終於開口:「高老弟,你能自創飛翔法門,很是了不起。不過你這門騰雲術,還有許多瑕疵。」   一直不停地施展騰雲術,很是耗費靈力,儘管靈力深厚,高庸涵也忍不住有些喘息了,聞言大喜道:「還請風先生指教!」   「其實,以你前幾夜對心境的造詣,當可明白,逆天行事比順應天意要難,而順應天意則遠遠不及融入天地,你想……」   話還沒說完,高庸涵身形猛地拔高直竄了出去,大笑道:「我知之矣,我知之矣!」笑聲中,在空中翻了幾個觔斗,忽上忽下四處翻飛,片刻之後才飛回到風如斗身邊,深深施了一禮:「多謝風先生指點!」   「恭喜,恭喜!高老弟,你的悟性之高,只怕當世無人能出其左右了,哈哈哈!」高庸涵一點就透,風如斗也是大感快慰。他想說的,正是御風族之所以能飛的訣竅,那就是對於空氣流動的獨特理解。   這個道理,類似於魚在水中游動之時,會感覺到水的存在麼?它們只是順應水流、水勢,調整身軀擺動魚鰭,就可以自由自在。御風族自由生長在熏風裡,所以對空氣中哪怕一丁點的波動,都異常敏感,自然就可以像魚一樣在空氣中游動。除非有一個地方,或者沒有一絲空氣一絲氣流,又或者那裡的空氣完全靜止,否則御風族就能恣意翱翔。   高庸涵在正月初一那晚,無意中融入到天地之間,與天地化為一體,這是風如斗親眼所見。照他想來,有了這份心境,只要悟出氣流的奧妙所在,與之融為一體,自然就能像自己一樣,飛翔於天際。可是他才講了一個開頭,高庸涵就豁然開朗,體會到氣流的走向,突破束縛使得騰雲術大進,這份悟性當真超凡脫俗。雖然剛剛領悟,離真正的飛翔還有些差距,但是比之先前已經好的太多了。   歡喜之餘,高庸涵並沒有忘記禮數,跟風如斗告了聲罪,飛臨到上空,忽快忽慢用心體會其中的心得。這樣飛了大約半個時辰,至少走了三四十里,高庸涵再也沒有落地換氣,不過還是皺著眉頭飛了回來。   「風先生,我感覺似乎還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   「這般飛翔固然痛快,可是為何又多了一種束縛?」   「哦?」   「這種束縛,似乎是來自天地,來自空中的雲霧,來自週遭的氣流,總給人束手束腳的感覺,讓人無法直上青天,無法真正的騰雲駕霧!」   「哈哈哈,高老弟,你未免太心急了!」風如鬥口中雖這麼說,心裡卻不得不佩服高庸涵的敏銳。御風族這麼多年習以為常的飛翔,從沒聽說過有什麼人有「束縛」之說,似乎對於現狀已經極為滿足了,畢竟,再沒有哪個種族能飛。今天,卻第一次聽到了不同的說法,難道這便是仙人所說的「知見障」麼?不過高庸涵這麼問顯然是入迷了,還是需要提醒一下,以免走火入魔。   「上天入地,移山填海,騰雲駕霧,呼風喚雨,只有仙人才有那種大神通。你今天學會飛已是異數,一切當順乎天意,順應自然,切莫急功近利!」風如斗板著面孔教訓了幾句,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相信以你的悟性和心境,遲早可以獲得大神通,急,不在這一時!」   「是,謹受教!」風如斗的提醒很及時,這一次高庸涵是心悅誠服,執的乃是弟子禮。    第二零九章 圍城      正月十三這天,兩人終於來到金沙城外,卻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傳說智行一當年遊歷到九重門時,曾在東北一帶的荒漠中,發現地底下隱藏著一股神秘的法力波動,但是其中似乎蘊藏了無盡的凶險。後來,大約在兩百年前,鴻鑄天工一位名叫越冶陽的人,根據智行一的記載來到這裡,並留了下來。通過一段時間的探究,越冶陽發現這些深藏地下的法力,居然可以供各種機關法陣所需,對類似於金辰之類的大型機關效用極佳。於是召集同門,選擇在綠洲附近興建城鎮,長期駐紮。由於神工會和商隊的獨特地位,御風族也沒有進行太多的干涉,所以金沙城得以順利開工。   其時恰逢盛世,金沙城尚未完工,包括精鑄鬼工和商會在內,許多人聞風而至,金沙城也逐漸熱鬧起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金沙城建成後不久,那股神秘的法力便蹤影全無,害得神工會白白忙了一場。不過金沙城規模雖不大,倒是氣派得很。由於見識過蠍蟻的厲害,建造之時神工會運用各種奇思妙想,將這座小城打造的堅固無比,甚至城牆都是可自由活動的機關。這還不算,在城牆外兩里之內,地下安放了無數機關,專門用來阻擋蠍蟻的騷擾。   一百多年來,金沙城逐漸成了九重門的重鎮,商旅雲集,繁華無比。於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數次擴建,如今的規模,早已超出了城牆的保護範圍,擴大了一倍都不止。由於天翔閣每隔幾年的剿殺,金沙城很少遭到蠍蟻的攻擊,尤其是近年來,重始宗修真者調動頻繁,商道之上更是難得見到蠍蟻的蹤影。   可是現在呈現在高庸涵和風如斗眼前的,卻是一片殘垣斷壁,那些城牆外擴建的部分,幾乎全部成了廢墟。原本已被各式建築包裹的城牆,終於又露出了本來面目。雖然在地面上看不到一隻蠍蟻,但是兩人能清晰地覺察到,城外方圓數十里之內,只怕有數萬隻蠍蟻潛伏在地下,竟是將金沙城給團團圍住了!   「風先生,這等情形以前出現過麼?」此時想要探尋其中的原因,顯然是不現實的。不過高庸涵十分清楚,這麼多蠍蟻齊聚在金沙城,絕對是有大事發生。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蠍蟻聚在一起,而且它們竟然圍困金沙城!」風如斗的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起,語氣凝重無比,「高老弟,我勸你還是別進城了!」   「我一定要進城!」高庸涵想都沒想,當即答道:「早就有一個不見不散的死約會,豈能失信於人?況且,蠍蟻還不一定攻得進金沙城。」   「嗯,既是死約會,我也不攔你。憑你的騰雲術,自保當不成問題。」風如斗沉吟了一下,緩聲說道:「眼下的局面十分離奇,為了金沙城中數萬條性命,我要回一趟天翔閣。」   「我知道!」九重門出了這等大事,以風如斗的性格自不會袖手旁觀,可是高庸涵還有疑問:「金沙城內肯定會有貴族的修真者坐鎮,變故一起,想必就有人回天翔閣報信了,風先生確定還要跑一趟麼?」   「這等大事,我又豈能放心得下?就算離開天翔閣,我也始終是御風族人!」風如鬥神情一黯,接著說道:「高老弟,我一來一去,全力施為大概只需十來天的功夫,到時候我希望你已辦完事,離開金沙城。」風如斗是好意,因為到時候天翔閣修真者雲集金沙城,一旦認出高庸涵,必定會有一場惡鬥。就算他修為高深,雙拳難敵四手,也架不住御風族人多。   「我明白!」交情到了這個份上,自然無需客套,高庸涵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點頭道:「我盡量趕在二十日之前離開,以避過貴派高手。此次分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唉!」   「你放心,相見之日應該不會太遠。以老弟的性情,無論走到哪裡都一定是響噹噹的,要找你自然不難。我哪天閒來無事之時,一定會去找你的!」   「風先生,那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風如斗點頭笑道:「高老弟,風某一生識人雖然不多,但是自信不會看走眼,你日後前途無量,當好自為之!」說完以後,當即騰空而去,蒼勁的笑聲遠遠傳來。   風如斗全力飛奔,速度自然極快,轉眼間就成了一個黑點。高庸涵輕歎了一聲,一路同行不過才十二天,便要分別,難免有些惋惜。這短短的十二天,從風如斗那裡獲益良多,除了修為上得到他許多指點之外,在大局的分析和把握上,同樣是受益匪淺。這麼一個前後交往只有短短十來天,卻亦師亦友的朋友,與鳳五何其相似?到如今,雖不敢說相識滿天下,但是每到一個地方,總能交到一些值得信賴的朋友,這一點是最令他感到欣慰的。   一人一馬立在沙丘上,看著幾里外的金沙城,在陽光下,城牆居然反射出淡淡的青芒,不知是何材料所鑄。城牆上,隱隱可以看見有人影來回奔走,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高庸涵心中忽生警覺,突然見到十餘丈開外,一隻蠍蟻從地下鑽了出來,輕霜不由得退了兩步。那只蠍蟻慢慢直起上半身,一對銅鈴大的複眼盯著高庸涵,身後的尾刺慢慢捲曲蓄勢待發,兩隻蠍螯一張一合,充滿了敵意。跟著,就在那只蠍蟻身後,又有無數的蠍蟻從黃沙下不斷鑽出,一直蔓延到金沙城下,黑漆漆一大片,只怕有數萬隻之多。城上的人群更加驚慌,喊叫聲已經可以清晰地聽到。   不知為何,高庸涵總覺得這些蠍蟻似乎另有所圖,並不願節外生枝。雖然面前一下子冒出了無數蠍蟻,他既沒有催動靈力護住週身,也沒有退縮,就這麼立在原地。也許是沒有感受到敵意,面前的幾十隻蠍蟻遲疑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去,面朝金沙城一面。   如果說蠍蟻真的完全失去了靈胎,那麼以普通獸族的行為來看,它們這麼做,金沙城中一定有它們想要得到的東西,而且與其本能密切相關。無論是九大種族還是其他生靈,乃至靈獸、異獸,總有視若性命的東西,一旦被人觸及,必然會決然地反抗,以最激烈的方式爆發。高庸涵隱隱已經可以判斷出,能讓蠍蟻如此瘋狂的原因,必然已經觸及到了蠍蟻的底線。   這一刻,高庸涵反而有些同情蠍蟻。蠍蟻本就可以算是七蟲族魔蠍部落的後裔,雖然已經淪為獸族,但是香火情總是有的。既然如此,為了城中那些人,也為了城外這些蠍蟻,總共加起來幾十萬條性命,這一趟也得走一走了。   念及到此,一夾馬腹,朝金沙城的方向走去。輕霜原本有些驚懼,可是被高庸涵散發出的那股氣勢感染,也昂著頭緩步踏進蠍蟻的圈子。這麼做看似很危險,其實高庸涵自有主張。從前幾天和風如斗一起相助那幾名炎焱族人,共同擊殺蠍蟻的過程來看,其性情暴躁,一旦開始攻擊便不死不休。但是在此之前,它們並非是全然不顧死活的魯莽之輩,至少沿途感受到兩人強者的氣息,往往會先行避開。只要蠍蟻還有一點點殘存的意識,高庸涵就有把握順利進城。   見到高庸涵和輕霜近身,四周的蠍蟻全部豎起蠍螯,嘴裡發出嘶嘶的低鳴,像是在警告來敵。高庸涵不慌不忙,按照當日枯鏑所授的方法,默念口訣,再次施放出千鍾閣大法師的神跡。幻象一出,眾多蠍蟻望著那名蟲人老者的幻象,頓時躁動起來,陷入到不知所措的狀態,很快地,這股異動傳遍了整個蠍蟻大軍。   隨著不斷深入,周圍聚集的蠍蟻越來越多,如果此時蠍蟻突然發動,高庸涵自顧很難脫身,就算當場喪命也毫不稀奇。因為越靠近金沙城,殺氣越重,重的幾乎連他都有些心驚,更別說輕霜了。若不是輕霜經過了九天聚雷大陣的鍛煉,只怕早就四足發軟,癱倒在地上,饒是如此,輕霜也走的無比艱難。   高庸涵從沒有想到,這些蠍蟻居然能爆發出這般強烈的殺氣,比之當初焚天坑內,面對十萬褐甲蠕蟲大軍,還要來的凌厲。當日枯鏑並沒有提到魔蠍部落,不知是何道理,看來只有等下次去焚天坑的時候,才能作一番瞭解。   一陣急促的低嘯,蠍蟻群突然分開,閃出一條通道。通道的盡頭,一隻渾身漆黑的蠍蟻傲然立在那裡,就如同一名絕頂高手,散發出一股君臨天下的霸氣。走到近前,高庸涵才發覺這只蠍蟻與其他的都不相同,除了身材比較瘦小,最顯眼的是身上沒有金色的花紋。而最最重要的,在這只蠍蟻身上,高庸涵有了一陣熟悉的感覺。   「你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有千鍾閣大法師的神跡?」那只蠍蟻靜靜地看著高庸涵,指著那重幻象,良久才開口,不過說的卻是七蟲族的古語。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高庸涵根本無法聽懂,但是這個意思大體猜到了,微微一笑,將幻象收回體內,悠悠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來此並無惡意!」   那只蠍蟻笑了笑,用很純正的厚土界通行語言說道:「你果然不是我們七蟲族人,以外人而能成為千鍾閣大法師,你是第一個!」原來,它剛才有意用七蟲族的古語,只是想看看高庸涵是否是蟲人幻化而來。   「我明白,一直以來我都很惶恐,怕擔不起這個重任!」   「我不知是誰選你做千鍾閣大法師的,但是他們的眼光不錯!你能說出『重任』兩個字,顯然沒有為這個虛名而沾沾自喜,反倒誠惶誠恐,很好,很好!」   「想來閣下一定魔蠍部落的人了,不知如何稱呼?」此人的語氣很大,有些老氣橫秋,似乎對千鍾閣大法師的頭銜,並不怎麼在意。高庸涵摸不清此人的來歷,所以先要問清楚。   「我的姓名麼,早已忘掉了。」那人的神色有些落寞,隨即大眼一翻,說道:「你可以叫我蠍翁!」   「蠍翁,別的我不便多問,只想請你閒暇時赴焚天坑一晤,想來那裡一定會有故人吧!」   「哼哼,九界坍塌這麼多年了,故人想必早都死絕了,那些小輩還是不見的好!」蠍翁似乎另有顧慮,顯然不願在此事上多談,轉而問道:「小子,你可是想要進城?」   「正是,所以要請問蠍翁,這些可都是你的手下?」高庸涵指了指四周的蠍蟻,續道:「不知為何會,將金沙城圍得水洩不通?」   蠍翁忽然仰天大笑,所有的蠍蟻都隨著笑聲,鼓噪起來。    第二一零章 三天      數萬字蠍蟻齊聲鼓噪,聲勢驚人,金沙城上一片驚恐。雖說有當年神工會留下的機關,但是能否抵擋住數萬隻蠍蟻的攻擊,大成疑問,均自遠遠朝高庸涵這裡望來。從高庸涵一人一馬闖入蠍蟻陣中,城牆上的人便發覺了,除了驚訝來人沒有受到攻擊以外,心中不由得均升起了一線希望。   「蠍翁為何發笑?」高庸涵神色不變。   蠍翁厲聲喝道:「你可知道,這些蠍蟻數百年來,都遭受了何等淒慘的對待?它們的死活,又有誰在乎?如今,還有人搶了它們賴以生存的寶貝,你說它們會怎麼做?」   「什麼東西,可以給我說說麼?」果然所料不差,高庸涵不禁微微歎了口氣,想起了那個叫烈九烽的炎焱族修真者。   「給你說了又有什麼用,你能找得回來麼?」蠍翁身為魔蠍部落的修真者,對高庸涵這個新任的千鍾閣大法師,當然還不至於反目,但是他的態度卻有些奇怪。並沒有像其他族人那般,對高庸涵尊崇有加,語氣間顯得很不客氣。   「只要你告訴我,我自會盡力把這件寶物找回來。」高庸涵淡淡說道:「今日這件事,我勸蠍翁還需慎重,只怕接下來會引來天翔閣的報復。」   「天翔閣是什麼東西,我豈會懼那些魚人?」蠍翁雙眼一翻,目中透出一股殺氣。   「你雖然不怕,可是這些蠍蟻就遭殃了!」高庸涵針鋒相對,一句緊似一句。   「不要以為你是千鍾閣大法師,就可以胡說八道,要不是我在幫這些蠍蟻,他們只會更慘。」蠍翁頓了一頓,跟著森然說道:「別以為你有這重身份,我就一定會聽你的。千鍾閣大法師,好響亮的名頭,哼,我還不放在眼裡!」   此時,高庸涵已經大致可以確定,蠍翁對於如今九界的形勢,似乎並不怎麼清楚,而且魔蠍部落和其他幾個部落之間,關係也不是那麼緊密。這一點,他基本上猜的八九不離十。   魔蠍部落在七蟲族的七大部族當中,當屬另類。因為在幾件大事上,他們與其他的部落發生了極大的分歧,慢慢地便疏遠了,游離在核心之外。不過他們的實力卻很不錯,比之褐甲蠕蟲、銀牙厲蟲和紅絲蟄蟲等部落,算起來要高出一籌,這也愈發養成了高傲的心氣。九界坍塌時,魔蠍部落大部隨著散落的蜃沙界,飄落到他處,只有極少掉在了厚土界,結果卻淪為與金血蟻一路。   蠍翁另有奇緣,所以在殘破的九重天境內漂泊了近千年,還能保住性命。在一年多以前,歷經磨難才輾轉來到厚土界,不偏不倚就到了九重門,遇到了這幫子蠍蟻。以他的修為和智謀,很容易成為了蠍蟻的頭領,正打算整合手中的力量,有一番作為時,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他怎能不怒?蠍翁和枯鏑等人一樣,對於當年在蜃沙界時,七蟲族的盛況記憶猶新,總幻想著能光復盛世。蠍蟻的整體實力,雖然比不上原來的魔蠍部落,但是掌握在手中還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實力。正自躊躇滿志,卻被人潛入巢穴,偷走了那樣東西,盛怒之下一路追到了金沙城,除了要奪回那東西,還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我當然相信,以蠍翁的手段自然不懼天翔閣的人。」蠍翁的修為倒底如何,高庸涵還真看不透,但是能從九界坍塌時一直活下來,單憑這一點就稱得上是老怪物了。不過就算是杜若的本事,也絕對沒有把握,單挑諸如天翔閣之類的修真大派。一旦風如斗等人趕過來,最後的結果,只怕就連蠍翁本人能否全身而退,都大成疑問,更不要說這些蠍蟻了。所以這話高庸涵一定要說:「但是,天翔閣怎說也是一個大派,其下高手如雲,以今日之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這麼多蠍蟻,真的就劫數難逃了!」   高庸涵這番話說的極有道理,而且完全是提蠍蟻考慮,蠍翁雖然狂放,但還不至於不明是非,當下不再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我雖不才,但是懇請蠍翁能給我幾天時間,等我查明之後,定然盡全力將你們說的那樣寶物,設法找回來,不知你意下如何?」到了此時,高庸涵業已看出,蠍翁只是礙於顏面在那裡強撐,所以這番話說的十分委婉。他之所以有把握找回那樣東西,第一是初步判斷,此事和烈九烽的關係極大,另外,便是十二疊鼓樓長空閣、魚翔閣和霜天閣的三位管閣主事,想必此時已然到了金沙城。有這三位高手相助,放眼當今天下,除了像杜若、海邀黎之類的極道高手以外,恐怕還沒有誰擋得住四人聯手。基於七蟲族的交情,也為了大局不至糜爛,還有金沙城內外十餘萬條性命,高庸涵可謂是用心良苦。   「要是找不回來,又怎麼樣?」   「找不回來,我就不再插手此事,蠍翁想怎麼做都成。」高庸涵胸有成竹,自然答的極為爽快,繼而問道:「敢問蠍翁,那件寶物是何模樣?」   「那件寶物其實是——」   蠍蟻繼承了金血蟻的天賦,能分泌出一種很特別的黏液,可以將黃沙熔化,轉變成一種特殊的金屬。因為這種金屬一縷一縷的如同龍鬚,蠍翁將其稱之為龍鬚蠍金。所有的蠍蟻都是蟻後所出,而龍鬚蠍金說穿了,就是用來餵養蟻後的食物。由於蠍蟻凶悍無比,而且深藏在地底,所以也就沒有人知道,世上還有龍鬚蠍金這樣東西。   蠍翁憑借身上的體味,很輕鬆地進入到地底數百丈深的蠍蟻巢穴,然後通過控制蟻後控制了整個蠍蟻族群,自然也就發現了龍鬚蠍金。以他的眼光,當然看的出,這個龍鬚蠍金實在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煉器材料。可惜每日的出產有限得很,僅夠蟻後食用,幾乎不可能有剩餘。蠍翁想盡辦法,用了一年時間才存了二十來斤的龍鬚蠍金,打算拿來打造一件法器,看看能不能幫蠍蟻恢復一點靈性。蠍翁見多識廣,他總覺得七蟲族自九界坍塌之後,靈胎盡失著實沒有道理,於是想到這個辦法。   幾天前,蠍翁在沙漠裡一處僻靜的地方,苦思法器的煉製之法,以及該加入哪些符篆,誰知就被人趁虛而入,硬生生搶走了那二十斤的龍鬚蠍金。蠍翁當然不能善罷甘休,於是一路追到了金沙城。   「原來是這樣!不知那人是哪族的修真者?」   「那人一身的火,是一個炎焱族人!」   「看來,十有八九就是那個烈九烽所為,難怪當日他一走,蠍蟻便退卻,原來是追蹤而去。」高庸涵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點點頭,跟著仔細詢問了龍鬚蠍金的辨認方法,而後說道:「蠍翁,我一找到龍鬚蠍金,便給你送過來。在此期間,請你千萬不要貿然攻城,否則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好,我就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正午時分,見不到龍鬚蠍金,我便開始攻城!」說完,也不等高庸涵作答,一聲尖嘯,然後高高躍起一頭扎進沙丘之中。蠍蟻聽到嘯聲,紛紛鑽入地下,原本黑壓壓的一片,轉瞬又回復成滿地黃沙。   這一下異變,金沙城城牆上的人歡喜之餘,也復駭然,沒想到來人居然能不動聲色,就將這麼多蠍蟻給喝退,均對這一人一馬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看見高庸涵縱馬馳來,急忙打開城門,一行人早早地守候在城門口。輕霜的腳程很快,一下子就到了眼前,當先是一名御風族人,一臉含笑兜頭一揖:「多謝真人解金沙城之圍,小人金沙城主扶風諒,恭迎真人!」在他身後還有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均是一揖到地。   「諸位客氣了,只是蠍蟻並未走遠,這幾天大家還是不要出城為好!」高庸涵一面還禮,一面避重就輕地說道。之所以不提三天的期限,是因為這裡人多口雜,一來怕再度引起恐慌,二來怕引起烈九烽的懷疑。趁著進城之際,找了個機會湊到扶風諒身邊,低聲說道:「扶風城主,我有要事需要你協助,如果在三天之內不能辦妥,蠍蟻就會攻城。」   扶風諒的涵養極好,聞言只是臉色稍微變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同樣低聲答道:「真人放心,為了閡城數萬口性命,我一定鼎力相助。具體細節,等回府再說!」   高庸涵嗯了一聲不再多說,婉拒了眾人的宴請,跟著扶風諒回到城主府中。一邊小酌,一邊將事情的原委大致講了一遍,只說有個炎焱族修真者,搶了蠍蟻的一個東西,躲進了金沙城中,才引來蠍蟻的圍城。   「我就說嘛,自金沙城建成以來,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卻原來是有人做了惡事,憑空給金沙城惹上了無妄之災!」扶風諒恍然大悟,不禁有些惱怒。   「扶風城主,城中有多少炎焱族人,你能查清楚麼?」   「這個容易得很,真人先請用點飯,我去安排一下,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   金沙城的居民總數只有三萬多人,主要以御風族和人族為主。但是這裡是黃氏商會的一個重要據點,所以常年都有大量的商隊、商旅往來,最多時能超過十萬人,比之城中居民都要多出好幾倍。這次蠍蟻圍城,幸虧恰逢新年,所以商旅並不算多,加起來不過兩萬餘人。炎焱族與外界來往向來不多,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沒踏出過熔海崖,所以商旅之中的炎焱族人,寥寥無幾,找起來可以說毫不費力。   「那就有勞扶風城主了。不過還需小心,萬萬不可走漏了消息,一旦找到那人,你們不要出手,等我來!」有扶風諒的幫助,相信那個炎焱族修真者很難遁形。   「真人儘管放心,我一切都照你的吩咐來做!」扶風諒多少學過一點劍道,但是比起高庸涵這種修真者來說,相差太遠,至少他就不敢單槍匹馬闖進蠍蟻群裡。從昨天一大早被圍開始,他就打算好了,一旦城破立刻逃命,反正御風族人都會飛,也不怕跑不掉。至於其他的居民、商旅,只有聽天由命了。這時突然聽說有希望解圍,自然是大喜過望,同時對高庸涵也是禮敬有加,言聽計從了。   「我還有件事情,城主府上可有空閒清靜的房子?」那日見識過烈九烽的修為,高庸涵自認沒有必勝的把握,而且修真者之間的拚鬥,威力太大,往往會傷及無辜。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先設法和三位管閣主事匯合,盡量一出手就能將對方制住。   「有,有!」扶風諒連聲應道:「我這就去安排,真人用完飯後,自有人帶你去!」   交代完這些事情,扶風諒逕自出府,招集人手調查炎焱族人。高庸涵跟著府中下人,穿過後堂來到一個獨立的院落,確信四周無人以後,掏出杜若給的那面玉牌拋到空中,右手劃出一道符紋,輕飄飄地印到玉牌上。   金沙城中,三個人均自一愣,朝城主府這邊齊齊看來。    第二一一章 觀火      三人並不是一路,但是心裡俱是一愣:「說好是正月十五會面,怎麼今天就收到傳喚?」其中一人冷笑一聲,仍舊躲在客棧中,埋頭自己的事情,其餘兩人想了想,還是趕了過來。   等了片刻,高庸涵心中微微一動,感知到有兩人進了院落,當即打開房門,朗聲道:「到的是哪兩位管閣主事?」   一聲輕笑,卻有兩個身影閃進了房內。發出笑聲的那人,竟然是名人族女子,一身裁剪的極其合身的鵝黃色長裙,將身段襯托的婀娜多姿。乍一看姿容一般,再細看卻是越來越好看,尤其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顯風情萬種。另一人是鳳羽族人,卻和羽焚星、鳳勻閒有幾分區別,尤其是背後的一對肉翅要大得多,而且兩側肉翅上各有四隻眼睛,每隻眼睛都靈動無比。如果說,那名人族女子滿臉含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那名鳳羽族人便彷彿來自地府,週身陰氣極重。   「想不到月先生挑選的尊主,竟然和我同為人族,當真是意想不到。屬下長空閣主事蘇妙淼,參加尊主!」那名女子眼波溫柔之極,顧盼之間別有一種嬌媚,高庸涵居然都有些禁受不住,忍不住心頭一陣亂跳。   「屬下霜天閣主事鳳天一葉,參加尊主!」鳳天一葉神情淡漠,話也不多,看上去對高庸涵這個新任尊主,頗有些瞧不上眼的感覺。   「魚翔閣主事呢,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高庸涵自然知道,自己初來乍到,要想讓這些桀驁不馴的殺手服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面容不變,仍舊是那副從容的神態。   「尊主,我們三人幾乎從不碰面,這次要不是你召喚,要想看到鳳天一葉這張鬼臉,只怕都不容易得很呢。」鳳天一葉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蘇妙淼也不理會,嬌笑道:「至於魚翔閣主事倒底來沒來,有沒有收到你的消息,我可真的不知道了。只是不知尊主的名號,可以告訴屬下麼?」   「我姓高,叫高庸涵!」   一語既出,蘇妙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眼,心中暗想,原來眼前這人便是號稱「雙傑」之一的高庸涵。就連鳳天一葉,也側頭看了一眼。   「兩位請先坐一坐,等會和我一起出去辦點事。」蘇妙淼看似熱情,其實骨子裡和鳳天一葉一樣,對高庸涵並不怎麼尊敬。高庸涵也不著急,盤算著先把龍鬚蠍金的事情辦妥之後,再想辦法收服這三位主事。   「什麼事情,居然能勞動尊主大駕?」蘇妙淼看似隨意一問,其實是想摸一摸高庸涵的底,以便決定日後該採取何種方式,對付這個新任尊主。   「什麼事情,待會便知。」說完,高庸涵往後一靠,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蘇妙淼看了高庸涵一眼,找了一把椅子輕輕坐下,把玩著手上的一枚玉扳指。鳳天一葉則站在原地,看著窗外浮雲,似乎若有所思。三人姿態各異,卻是各懷心事,房中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就連三人的呼吸都漸漸隱去。   如此到了未時三刻,就聽見外面有人隔著院門高呼:「真人,真人!」   蘇妙淼和鳳天一葉方佛沒有聽見,一點反應都沒有。高庸涵微微一笑,身子一晃閃了出去,打開院門看見一頭大汗的扶風諒,笑道:「可查出來了麼?」   「查出來了!」整個九重門的炎焱族人,加起來也就五十多人,而且這五十多人一向都在黃風瀾一帶,極少踏進金沙城。眼下,城中的炎焱族人不過才十餘個而已,以扶風諒的耳目和手段,要查出這些人在哪裡,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不過他覺得,這些都還算不得本事,要是能從十餘人中找出那個修真者,才算不枉了這個城主的名頭。   此刻正好在高庸涵面前表表功,當即回道:「城中如今總共有十七個炎焱族人,進城最晚的都超過十天,唯有一人例外。那人是前天傍晚進的城,結果昨天一大早,蠍蟻就發瘋似的圍城,一定就是真人要尋找的人了。」說到這裡,扶風諒仍顯得心有餘悸。數萬蠍蟻強悍的破壞力,令人恐懼之極,要不是城牆外安置了幾百年的機關,恐怕此時的金沙城早已變成了一堆瓦礫。   「嗯,此刻人在哪裡?」   「那人進城以後,一直宿在城中的火石客棧,半步都沒離開過。」扶風諒的聲音很低,像是怕別人聽到一般:「我已通知了守護金沙城的天翔閣修真者,此時,他們已將火石客棧暗中監視起來,那人一定逃不掉了!」   聽說有天翔閣修真者,高庸涵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說道:「我不是叫你不要驚動他人麼,你怎麼還叫了天翔閣的人?」   「真人有所不知,這幾名天翔閣的修真者,是奉命派在此地行使守護之責。這麼大的事,我不敢不通知他們。」扶風諒看出高庸涵的不快,顯出為難之色,解釋道:「他們也知道,不是那個炎焱族修真者的對手,所以只是遠遠地監視,一切還是要等真人前去定奪。」   「好吧!」高庸涵也知道,扶風諒說的是實情,唯有希望天翔閣對自己下的追殺令,還沒送到金沙城中,轉而問道:「火石客棧,名字怎麼如此古怪?」   「真人不知,自金沙城建成以來,先期來的都是各族的修真者,尤以焰陽宗和巨擎閣的人,最難安排住處。所以越冶陽大師特意以金石,造了一座火石樓,樓高百丈,通體黑色,就在城北,極其好認。」   「嗯,原來如此!」高庸涵點了點頭,說道:「待會你把附近的人都撤走,我去會會那個炎焱族的修真者。」   「是,謹祝真人馬到功成,早日解了金沙城的圍!」   高庸涵打發走扶風諒,回到房中,蘇妙淼笑道:「尊主,咱們這是要去火石客棧麼?」   「你們既然已經聽到了,就陪我走一趟。」高庸涵看到兩人臉上均流露出一絲不屑,知道他們以為自己是想仗著人多,也不分辨,笑道:「那人的修為不弱,我自認為沒有必勝的把握,叫兩位的目的,也就是關鍵時刻幫我一把,制住那人。」   看看兩人均默不作聲,高庸涵知道他們一定會跟上來,腳尖輕輕一點,踏上屋簷朝城北疾奔而去。鳳天一葉冷冷說道:「咱們一定要跟去麼?」   「這麼熱鬧的事情怎能不去?我還真想看看咱們這位尊主,如果知道他找的這人是誰,會有什麼表情。」蘇妙淼一臉的壞笑,輕飄飄躍到半空,跟著高庸涵一路奔了下去。鳳天一葉想了想,居然就此消失在虛空之中。   火石客棧果然好認,因為它原本就是城北最高的建築。到了樓前,高庸涵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看到四周隱隱有人影晃動,知道是天翔閣的人。其中一人朝高庸涵點點頭,然後手往樓裡一指,示意那人就在樓內。高庸涵定了定神,緩步走進這座金石砌就的高樓。   火石樓高達百丈,佔地足有數十畝,卻只有六層,因為底下三層是預備給源石族人住的。想必是扶風諒辦事的效率很高,樓下已經空無一人。高庸涵沿著寬大的石階一路上行,不禁感歎,越冶陽不愧是鴻鑄天工的傑出人物,竟然將樓修的如此玄妙,內中暗含天九之數。想來,當初也是考慮到炎焱族和源石族均性情暴躁,怕他們一時忍不住動起手來,不至於毀傷高樓,殃及無辜。是這樣的一座金石高樓,倒省去了原先的擔心。   到了頂層,竟然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大廳,只有一個全身冒著火光,背著著樓梯口的炎焱族人,盤膝坐在那裡。「你們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怎麼就只有一個人上來,未免也太瞧不起烈某了吧?」那人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緩緩轉過頭。   「果然是你!」此人身高五丈,一對赤紅的火翅緩緩扇動,一條火色的尾羽拖得很長,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一隻火鳳凰,正是當日有過一面之緣的烈九烽。   「原來是你?」烈九烽沒有想到,上來的人居然是高庸涵,倒是微微一愣。   當日搶了蠍蟻的龍鬚蠍金,結果在沙漠當中被幾名同族圍攻,以至於蠍蟻尾隨而至,要不是念及香火之情,怕那幾名同族後輩喪命於蠍蟻之手,烈九烽早就一走了之了。沒承想,蠍蟻悍不畏死,稍一耽擱反倒深陷重圍,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族修真者,和那個御風族修真者適時出手,結局還真的很難說。自到了金沙城之後,他便知道蠍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由於有一個死約會,不得不多等幾天。剛才樓下的動靜,烈九烽已經猜出,有人想要對自己下手,只是沒想到上來的,是那個人族修真者。   「把東西拿出來,我不為難你!」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靜靜說道。   「哼,好大的口氣,還沒人敢要我的東西。」烈九烽仰天噴出一股烈焰,跟著喝道:「當日你出手相助,烈某一向恩怨分明,今日權且不和你一般見識,你還是下去吧。」   「你可知道,正是你搶了別人的東西,金沙城才遭到圍攻,十餘萬條性命,我不能不管!」高庸涵的語氣仍然十分平靜,但是其中的堅定卻不容置疑:「只要你交出龍鬚蠍金,那些蠍蟻自然會退去。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何必叫這麼多人陪著你送命呢?」   「嘿嘿,別人的死活我管不著,只要進了我的口袋,就沒有再拿出來的道理。」   「說不得,我只有試試看了!」看烈九烽的神情,高庸涵知道再說無益,只能通過武力才能解決這件事了。   「好,只要你能勝得過我再說!」烈九烽的性子頗為剛烈,說完雙翅一扇,倏忽欺到高庸涵身前,一探手捲起一股烈焰朝高庸涵抓來。   一道閃電擊出與烈焰撞擊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兩人均是一晃,心知遇到了勁敵。烈九烽大喝一聲,雙翅伸展到極致全力一扇,大廳內登時化作一片火海。   火光之大,不斷有烈焰捲出窗外。樓下的扶風諒等人哪曾見過這等陣仗,均自惴惴不安,急忙招呼火石樓附近的人退後,怕萬一樓塌了平添死傷。在不遠處的一座屋簷上,蘇妙淼好整以暇地望著火石樓,仍舊把玩著那枚玉扳指。   「就任他們這麼打麼,萬一烈九烽失手,將尊主打死怎麼辦?」鳳天一葉的聲音仍是那麼陰冷。   「他們是死是活,又不關我們的事,你不是一直對魚翔閣垂涎三尺麼?」蘇妙淼一臉的不屑。   「萬一月先生怪罪下來,如何自處?」   一想到月先生的手段,蘇妙淼禁不住心頭一寒,口中兀自硬撐:「烈九烽發起瘋來,我可攔不住,除非是你出手還差不多,所以這件事和我無關!」   鳳天一葉斜眼瞅了蘇妙淼一眼,冷哼道:「你一天算計那麼多,就不怕老得快麼?」   「咯咯咯!」蘇妙淼伸手摸了摸臉頰,柔聲道:「我只是在幫你,你卻咒我老,太說不過去了吧?」    第二一二章 主事      樓內,高庸涵的褐紋犀甲早已顯現出來,為了抵擋越來越強的烈焰,靈力幾乎催到了極致。由於和火螈相處日久,對於地火熔漿的灼熱,他早已有了心得,一般的火焰根本傷不到他。只是,烈九烽自幼便在熔海崖沸浪池的天火中修行,體內天火幾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令他應付起來大感吃力。   烈九烽同樣暗暗吃驚,當日沙漠一見,雖覺得這個人族修真者修為不弱,但是並沒在意,此時交起手來,才發覺此人很難對付。尤其是在烈焰的逼迫下,褐紋犀甲中的臨星冕影化作一條銀龍,跟隨高庸涵的垂弦閃電,在火海中上下翻騰不斷地轟擊過來,令他也是疲於招架。為了對付銀龍,火翅上兩根七彩火羽激射而出,化作兩隻火鳳,與銀龍纏鬥到一起。   一時間,兩人棋逢對手,誰也奈何不了誰。烈九烽自加入十二疊鼓樓以來,已經很少與人動手,難得高庸涵的修為與自己不相伯仲,打得性起,一聲長嘯兩道粗大的火柱擊出。   高庸涵一見對方出手,登時認出這個法術便是焰陽宗的怒焰奔雷,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葉帆的身影。葉帆幼年時偶遇一位焰陽宗的修真者,那人看葉帆性情厚重,一時心喜傳了他怒焰奔雷的法術,不過他畢竟不是炎焱族人,無論怎麼努力也只是學了個皮毛。此時看烈九烽施展出來,無論氣勢還是聲威,比之葉帆當然高出了太多。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歎息聲中,高庸涵不禁回想起以前和葉帆切磋時的情景,暴出一聲大喝:「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兩道金光一閃,狠狠地和火柱碰撞在一起,強烈的法力波動,居然將火石樓的樓頂震塌,烈焰和金光摻雜著沖天而起。這一下,兩人都是傾盡全力,心中大感痛快。高庸涵原本是想依靠火螈、屍螟蝠之類的異獸,盡快將烈九烽制服,拿到龍鬚蠍金。可是見到了久違的怒焰奔雷,因此想起了葉帆,心神激盪之下體內魔霧蠢蠢欲動,不禁生出了一個暴烈的念頭,想要硬撼敵手。一擊之後,索性收回臨星冕影,大叫道:「烈九烽,你可敢與我硬拚?」   烈九烽雙翅一振躍到半空,那兩隻火鳳飛回到體內,重新變回七彩火羽,而後直視高庸涵,隔了片刻突然放聲大笑:「痛快,痛快!今日咱們誰也不靠法器,就此大戰一場!」說完,雙手不停彈出法訣,週身火光愈發耀眼,最後大喝一聲:「八重疊炎」,合身撲了下來。   葉帆曾經說過,怒焰奔雷最精深的一招叫做「八重疊炎」,施展出來威猛絕倫,單只烈焰的溫度就連金石都能熔化,更休說其中還蘊含的法力疊加。葉帆沒有學過八重疊炎,卻對這一招推崇備至;高庸涵從沒見識過倒底有多厲害,但是知道這一招,一定算得上是頂尖的法術。因為葉帆從不誇大其詞,沒有把握的事從不亂說,高庸涵對葉帆的話一向深信不疑,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在天機門和玄元宗的法術當中,有很多法門都可以疊加法力,此時當然不能示弱,同樣一聲暴喝:「驚風,破!」聚象金元大法擊出時,不再是金光一片,居然形成了一道一道的金環,金環當中隱隱生出幻象,隱約可見一條金蛇狂舞。在烈九烽的逼迫之下,加上近來靈力又有相當的提升,高庸涵驚喜地發現,「地發殺機」已經突破到第二重境界。   高庸涵單挑烈九烽的那句話一出,蘇妙淼禁不住啐了一口:「兩個都是——」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傳來,緊跟著是那股漫天的戰意,頓時驚得一張俏臉花容失色,將沒說出來的「瘋子」兩字,給生生嚥了回去。   這一下硬拚,金沙城閡城震動,均朝這個方向望了過來。如同前幾天過年時的煙花,一大捧火焰在天空綻放,雖是白天,仍然絢爛奪目。烈九烽被震得倒飛出去,而高庸涵腳下的火石樓,則攔腰斷成兩截。堂堂鴻鑄天工的手筆,硬生生被兩人的法力給震塌了,無數大小不一的石塊,混合在烈焰當中向四周激射而出。幸虧扶風諒早有準備,而且四周還有那幾名天翔閣的修真者,所以只是損毀了一些房屋,人員倒沒什麼損傷。   這時就聽見烈九烽的聲音從半空傳來:「好小子,再接我一招試試!」   火海廢墟當中,一陣宏亮的笑聲響徹當場:「漫說是一招,就算是十招,我也奉陪!」   聽到兩人的對話,扶風諒叫苦不迭,要是再來這麼幾下,不必等蠍蟻攻城,這兩個修真者就把金沙城給拆了。可是抱怨歸抱怨,腳下卻不敢有絲毫遲疑,急速朝後退去。高庸涵和烈九烽兩人,交手時的法力波動倒還罷了,最令觀者心寒的是兩人體內那股沖天戰意,心志稍弱類似扶風諒一類的人,早就心驚膽顫了。   接著又是一下硬拚,這一次兩人不約而同,都想用陰柔之力化解對方的威猛。結果並沒有出現騰空的烈焰,反而在火石樓中間,兩人合力拉扯之下出現了一個虛空,四周的火焰竟然被吸了進去。高庸涵和烈九烽忍不住對看了一眼,都為對方的應變之快暗暗讚歎,手下同時發力,一震之下均倒退出三丈開外。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場中,一股陰風拍向那個虛空,虛空帶著火光扭曲了幾下消失不見。高庸涵心中一懍,來人的修為比之自己,要高明許多,正是一直躲在一旁觀戰的鳳天一葉!   「哼,我烈某的事情,還用不著你插手!」烈九烽看清來人是誰,當即收手,只是神色之間有些古怪,似乎對鳳天一葉既有幾分畏懼,又隱隱帶了那麼一點不屑。   「我只是要告訴你,這位便是咱們的新尊主高庸涵。」鳳天一葉始終是一副冷漠的神情,即便是兩人打得如此慘烈也毫不動容。剛才看到兩人交手時的氣勢,鳳天一葉就有些坐不住了,一旦有了死傷,回頭要是讓月先生知道了,自己肯定會很慘。明明知道蘇妙淼也在擔憂,但是倒底比不得她的城府,眼見兩人越打戰意越濃,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阻止。   「這位烈九烽烈先生,想必就是魚翔閣的主事了?」從鳳天一葉一現身,高庸涵立刻就明白了,眼前之人便是另一名管閣主事。   「原來你就是新尊主?」烈九烽週身一暗,將原本蒸騰的烈焰收回到體內。魚翔閣曾派出屍頭蝠王等人追殺高庸涵,卻沒有任何結果,所以對於高庸涵其人,烈九烽特意瞭解了一下,此時一見,有些好奇地打量了高庸涵一番,悠然說道:「雖然烈某沒有把握贏你,但是也不會輸給你。你的修為不差,不過比起月先生來——」   「九哥,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咱們這位尊主年紀這麼輕,卻有如此修為,難道沒聽說過『東陵府雙傑』的名號?日後的成就難以估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和月先生不相上下了。」嬌笑聲中,蘇妙淼帶著一陣香風,飄然落到台上。   烈九烽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對蘇妙淼很明顯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高庸涵看在眼裡,不禁大為頭疼。三位管閣主事,每人都有一身驚人的本事,其中尤以鳳天一葉為高,應該和狂君上人、狂尊等人不相上下。烈九烽性子倒是爽直,但是做事不計後果純憑個人好惡;鳳天一葉看似冷漠,其實別有懷抱,否則不會在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時,才點明各自的身份。最看不懂的,就是這個美艷之極的女子,蘇妙淼倒底是什麼居心,高庸涵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杜若管理十二疊鼓樓,純粹憑的是他那超凡入聖的修為,和魔界那種毒辣的手段,以至於令手下根本不敢興起反抗的念頭。此時換成了高庸涵,就不能這麼做了,該如何將這些人籠絡到手底下,還得大費思量。不過急不在眼前,高庸涵朗聲笑道:「既然三位主事都到齊了,不如找個地方喝上幾杯,聊一聊?」   看到三人均不置可否,高庸涵轉頭向蘇妙淼說道:「蘇主事,不知這金沙城中,可有上等的酒樓?」   「此處有一家客懷居,乃是陶氏所開,那裡有一種酒香醇無比,叫做『三日醉』,不如去那裡如何?」   「好,咱們就去客懷居!」眾人跟在蘇妙淼身後,朝東走去。高庸涵落在最後,特意對扶風諒表示歉意,原本是想不波及到無辜,可還是把火石客棧給毀了,心下不免歉然。扶風諒此時哪裡還敢多說,除了一個勁地表示無妨,最關心的還是金沙城的安危。高庸涵少不得一番安慰:「扶風城主放心,那人如今和我成了朋友,一定可以解除金沙城之。」說完,在扶風諒一連竄的道謝聲中,跟了上去。   到了客懷居,那裡的掌櫃早已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幾個人都是極厲害的角色,所以親自出來招呼,將眾人引到後院的一間雅室。然後瞅了個機會,將高庸涵拉到一旁,施了一禮低聲道:「參見高帥!家主已經交代下來,凡是陶氏所屬各大商行,包括人力、財力和物力,只要高帥需要,但憑差遣!」   高庸涵聞言大為感動,當日龍門鎮一晤,陶慎言曾親口允諾,今日一見果然是言而有信,當即謝道:「請掌櫃回復陶國公,就說高某感激不盡,日後自有回報!」   「高帥的話我一定帶回給家主,不知高帥在九重門,可有我們效力的地方?」   「有一件事,還真要麻煩掌櫃。」高庸涵想起當日對明谷溪的承諾,不知道他如今怎樣,是否受到了黃氏的懲處,不禁歎了口氣:「去年七月,我在西嶺戈壁遇到了黃氏商行一個商隊,裡面有一個賬房管事,叫做明谷溪的千靈族人,不知掌櫃可曾聽說過?」   「知道,知道!」掌櫃的連連點頭:「千靈族人出來做這種事的很少,所以在黃氏商行裡,這個明谷溪也算是小有名氣。怎麼,高帥要找此人?」   「不錯,我曾答應了他一件事情,所以煩勞掌櫃幫我找一下他。」   「好說,好說!」掌櫃看看無事,躬身告退。   交代完這件事,高庸涵鬆了口氣,轉身進到房內。就見蘇妙淼拿出幾枚玉柬,隨手拋給烈九烽:「九哥,這裡面都是那些人的資料,條件如何也清清楚楚,怎麼做你自己安排。」   烈九烽接過玉柬,看也不看丟進懷裡。高庸涵知道,這些都是殺人的生意,每個玉柬均代表有人會被殺死,無奈搖了搖頭。   蘇妙淼接著又拿出一枚玉柬,遞給了鳳天一葉:「葉老,這個人很難對付,只好麻煩你們霜天閣的人出手了!」   高庸涵大感好奇,脫口問道:「這裡面要殺的,是什麼人?」    第二一三章 借勢      此話一出,蘇妙淼等三人齊齊扭頭,看著高庸涵。高庸涵這才醒悟過來,這種事的確不能隨意發問,可是轉念又想到自己本就是十二疊鼓樓的尊主,當即雙眉一抬,沉聲道:「這裡面要殺的,倒底是什麼人?」   烈九烽興趣盎然地看著高庸涵,嘴角含笑一言不發,他對這位新尊主,有一種不打不成交的好感。鳳天一葉一直都很陰沉,唯有蘇妙淼笑道:「尊主想知道殺誰,當然沒有問題。」話語間漫不經心,彷彿玉柬內的人已經是一具屍體。   高庸涵結果玉柬,放出神識一看頓時大驚,因為要殺的人他認識,雖然交往不過才兩次,但是關係已然很密切。玉柬上的話只有一句:「半年之內,殺陶慎言!」   有人想陶慎言死!也只有陶慎言這種人,才有可能動用到霜天閣的殺手!   高庸涵一時情急,脫口而出:「這筆生意,我們不做!」   此話一出,就連烈九烽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不行!十二疊鼓樓的規矩,只要接了就一定要做到,這是當初月先生定下來的!」鳳天一葉終於變色,搖頭道:「這個先例,絕不能開!」   「那麼我呢?」高庸涵一自指,生出一股傲人的氣勢,一字一頓說道:「不是當初也有人買我的命麼,怎麼一直到今天,我還活的好好的?」   月先生在將十二疊鼓樓交給高庸涵之際,便已告訴他,出錢買他命的只是個小人物,是陶氏在東陵道的大掌櫃陶敦方。說實話,聽說是陶敦方以後,高庸涵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失望的是,陶敦方純粹為了私怨做出這等蠢事,欣慰的是,並非如先前想的那樣,是歷山找的人趕盡殺絕。不過後來陶慎言和高庸涵會晤之後,陶敦方已經知道,殺人的事情不能再做了,而且他知道惹不起十二疊鼓樓,所以從來不敢催促。後來更是有杜若的嚴命,十二疊鼓樓也就沒人去找高庸涵的麻煩,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見三人並不答話,高庸涵續道:「月先生親口對我說,是他下令不許你們動我,可有這回事?」   高庸涵一提出這件事,鳳天一葉立即閉口,雖說這是月先生唯一一次插手此類生意,但是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就連蘇妙淼也閉緊了雙唇,不敢多說一句,月先生的手段他們絕不敢再去領教。唯有烈九烽心中惴惴不安,因為剛才才和高庸涵大戰了一場,還一心想要了他的命,已經算得上是違背了月先生的命令。   「這麼說,尊主是可以決定做還是不做了?」高庸涵掃了一眼,三人的嘴閉得更緊了。雖然不怎麼瞧得起這位新任尊主,而且私底下偶爾還會使一些絆子,可是明面上,誰也不敢當面頂撞尊主,因為這同樣是十二疊鼓樓的規矩。   「好,既然三位都不說話,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高庸涵輕輕敲著桌子,跟著森然道:「若是讓我知道,誰敢陽奉陰違,哼哼!你們可別忘了,是月先生極力將尊主之位讓給我的,我自然也可以不做這個尊主。他要是問起來,我只有實話實說,到時候就你們自己去和他解釋!」他很清楚,此刻搬出杜若當擋箭牌,只會讓三人更加小看了自己,但是形式所迫,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是,屬下遵命!」三人無奈一起躬身領命,尤其是鳳天一葉顯得極不自在。   「好了,先喝酒吧!」對於三人會怎麼想,高庸涵根本不去理會,反而換上一副笑臉招呼大家。幾人都是心思縝密、城府極深之輩,酒過三巡,將剛才的那點不快拋得乾乾淨淨,尤其是蘇妙淼,穿花蝴蝶一般不停地替三人斟酒,說笑聲就連院外的夥計都聽見了。   其實,四人均各有各的心事。高庸涵想的最多的,當然是買兇之人究竟是誰?要知道幕後的人是誰也不難,只需問蘇妙淼就行了。不過他知道,剛才那一下的確是壞了規矩,為了不至激起三人更大的反感,還是不問的好,畢竟日後還有許多事需要三人協助。   是何人或者何種勢力,想要陶慎言的命,其實也不是很難猜,因為報酬出的極高,是上品的蟠龍雙玉、翡翠月瞳和滄溟精石各十塊。這種手筆,絕非一般人出的起,就算是以前的東陵王葉帆,想要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煉器的極品靈石,也絕非易事。所以,幕後之人一定大有來歷,若不是富可敵國,就是權勢滔天。高庸涵想到了好幾種可能,而嫌疑最大的,當屬黃氏商行,自萬仙大陣法陣圖那件事之後,陶氏與黃氏的明爭暗鬥就已經開始了。可是這當中還有一個疑問,如果是對付陶氏,單只暗殺陶慎言,肯定不足以對陶氏形成多大的打擊,後面必然還會有一連竄的動作。看來,需要提醒一下陶慎言才是!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天色漸濃,已經快到戌時了。蘇妙淼敬了高庸涵一杯酒,笑問道:「尊主,不知將我們三人招至金沙城,可有什麼事情交代?」   蘇妙淼這一問,高庸涵才醒悟過來,當即歉然道:「這次請三位主事過來,一是想和大家認識一下,瞭解十二疊鼓樓目下的情形,二嘛——」說到這裡,高庸涵不免有些躊躇。他的本意,是想借助十二疊鼓樓的耳目,打探重始宗,以及重始宗大天師丹意的行蹤。可是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加上三人都很難對付,似乎各有各的打算,一時間倒不便說明。轉念又想,如果真要還天下一個太平,就一定要對修真界有極深的瞭解,於是改口道:「二來,我要煩請三位主事,幫我暗中監視包括玄元宗、重始宗在內,所有大小修真門派的動向。」   「這件事倒是難辦得很,不過尊主發話,咱們長空閣自然全力以赴。只是,」蘇妙淼一改先前的笑意,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尊主這麼做,有何用意呢?」   「放心,我不是要將十二疊鼓樓擺到明處,用意嘛,你們日後自然會知道。」   高庸涵是輕描淡寫的態度,反倒令三人生出高深莫測之感。在十二疊鼓樓創建之初,月先生也曾交代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是為了方便行事,為以後魔界的大舉入侵做準備。所以高庸涵這個要求,對於三人而言並不算詫異,而且做起來並不像高庸涵想像的那麼難。三人到了此刻,同時冒出一個念頭,這高庸涵的確是月先生的親信,看來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三人出身、來歷都不盡相同,卻被月先生強行以武力折服,從而成為了管閣主事。對於月先生的來歷,三人多少看出了一點端倪,卻從不敢跟任何人說起,而且他們也很清楚,月先生所謀極大。起初收到公羊獲的消息,三人均暗暗長出了口氣,以為可以慢慢擺脫月先生的束縛,然後憑借各自手中的實力,做一些平時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尤其是在見到高庸涵之後,這種念頭更加強烈,因為高庸涵並沒有可以約束三人的能力。到了此時,高庸涵誤打誤撞之下的一句話,才令他們清醒過來,十二疊鼓樓仍在月先生的掌控之中。   三人當中,又以蘇妙淼心思最多,認為高庸涵接掌十二疊鼓樓,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月先生另有要事,所以找一個人暫時接替自己,同時還可藉機看看,誰不聽話。再一個可能,就是高庸涵的確是月先生的心腹,月先生真的將十二疊鼓樓交給了他。無論哪一種可能,都不能惹高庸涵不快,否則下場必然淒慘無比。所以她最先表態,而且有意試探了一下,高庸涵的回答恰恰證明了她的判斷。   就這簡簡單單地一頓酒,其間所用到的窺測、心計,不啻於一場惡戰。蘇妙淼這一表態,烈九烽和鳳天一葉也跟著表示,一定會將此事辦的漂漂亮亮。高庸涵雖不完全明白,三人為何前倨而後恭,但是對於三人的態度卻十分高興。到了此時,似乎是皆大歡喜的局面,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留下聯絡的法門,便起身告辭而去,唯有烈九烽被留了下來。   「九哥,拿出來吧!」又喝了幾杯酒,見烈九烽無動於衷,高庸涵一笑,按照蘇妙淼的稱呼,將烈九烽稱之為九哥。   烈九烽對於自己為什麼被留下來,心知肚明,不過龍鬚蠍金對他太過重要,所以惟有裝聾作啞。等到高庸涵發問時,知道無法再迴避,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突然大聲說道:「尊主,別的事情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是要烈某這條命,也毫不足惜。只是這件東西,我不能交給任何人!」   「哦?」這句話很不合情理,似乎其中另有隱情,高庸涵倒有些好奇了,追問道:「九哥,什麼事情一定要用這龍鬚蠍金?說出來聽聽,要是我能幫上忙,一定不會推辭。」高庸涵一向急公好義,自然有一種叫人信賴的氣度,而且在三位管閣主事當中,反倒是打了一場的烈九烽給他的印象最好,所以這句話說的很誠懇。   烈九烽對高庸涵的態度有些吃驚,本已準備說不好就一拍兩散,大不了再打一場。此刻見到尊主是這般表示,一時倒有些遲疑了,良久才歎道:「我有個朋友,失陷在九重門的沙漠之中,要救她必須要用到龍鬚蠍金。」   「這是為何?」   「相傳九重門的沙漠當中,有一些神秘的法力波動,金沙城便是由此而來。」烈九烽陷入到深深的回憶當中,目光居然變得溫柔起來,只是話語中卻有一股揮不去的憂愁:「我那朋友對於這個傳說深信不疑,三十年前一個人闖入茫茫沙海,結果再無半點消息。唉!」   「我明白了,是不是只有龍鬚蠍金,才能找到你那朋友?」高庸涵從烈九烽的神情中已看出,他口中的朋友極有可能是個女子,而且他還對那個女子懷有一份深情。   「不錯!我為了尋找她的下落,不惜背叛師門,足足花了十年才尋到九重門。可惜那股法力波動詭異非常,捉摸不定,我用盡心力卻總是跟蹤不到——」   烈九烽的性情和高庸涵差不多,都是堅韌無比,屢次遭受挫折也不灰心,又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發覺蠍蟻似乎對那股法力波動較為敏感。就在尋找蠍蟻巢穴的過程中,卻被月先生看中,強行收為手下,是以這五年多以來一直無法成行。此次恰逢新任尊主召集,所以提前幾天出發,果真搶到了龍鬚蠍金,卻也引來了蠍蟻的圍攻。照他的打算,是想等金沙城之約一完,就拿著煉製好的龍鬚蠍金去找那位朋友,不料高庸涵卻插手進來,自然是大感為難。   話還沒說完,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叫聲中充滿了焦灼和暴躁!    第二一四章 歸還      尖叫聲很明顯是從城外傳來,在寂靜的夜裡十分清晰,城中的居民和商旅不禁心中一寒,紛紛抬頭看向四周高聳的城牆,期望這些城牆能擋住兇猛的蠍蟻。高庸涵聽出是蠍翁的叫聲,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要盡快找到龍鬚蠍金。   「你聽見了麼?」高庸涵問道:「只你一天還拿著龍鬚蠍金,蠍蟻就會跟著你,你所到之處就會變成一片瓦礫。」   烈九烽對於高庸涵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慨然說道:「那好辦,我現在就走,蠍蟻想要攔住我沒那麼容易!」   「你我的修為不相上下,如果是一二十隻蠍蟻,肯定攔不住你,但如果是成千上萬隻呢,你可有十足的把握?」高庸涵喝了一口酒,歎道:「你的心情我理解,若是連自己都救不了,又談什麼救人?」   烈九烽默然!他與蠍蟻交過手,之所以能搶到龍鬚蠍金,完全是出其不意,而且趁蠍蟻尚未合圍之前脫身。眼下城外是什麼狀況,他當然很清楚,能否再次脫身沒有一點成算。   「你知道我是怎麼進的城?」突然問到這個問題,烈九烽唯有緩緩搖頭,高庸涵續道:「因為蠍蟻的首領,與我有舊!」   「哦?」烈九烽十分意外,高庸涵是人族的修真者,如何同七蟲族扯上了關係?於是很好奇地問道:「蠍蟻不是獸族麼,他們的首領怎麼會與尊主有舊?」   「因為,蠍蟻本就是七蟲族魔蠍部落的後裔,他們的首領自然是魔蠍部落中人。而我,」高庸涵一自指,緩聲說道:「我是七蟲族現任的千鍾閣大法師,這麼說可明白?」   「原來如此!」雖然不知道千鍾閣大法師是什麼身份,但是想來不會是可有可無的虛名,高庸涵與七蟲族的關係顯而易見。能和世人都聞之色變的七蟲族,有如此交情,烈九烽不禁對這個新任尊主,生出了幾分敬畏。   「城外面的那個魔蠍族人,修為比我高得多,你信不信?」   「我信!」因為在這件事上,高庸涵根本沒必要騙自己,而且以他的名望也不至於說假話。烈九烽轉而問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進城直接找我?」   「記住,那人也是一個修真者,不是獸族!」高庸涵從烈九烽這句話中,聽出他對於七蟲族頗為不屑,冷笑道:「換作是你,你會這麼做麼?」   即便是烈九烽本人在闖入蠍蟻巢穴時,也會仔細觀察一下,看看有沒有危險,那個魔蠍族人一定也會如此。金沙城內,大大小小的修真者不下百人,而且還有鳳天一葉和蘇妙淼這樣的頂尖高手,那人的慎重當然很有道理。這麼想著,烈九烽生出了一種無力之感,但是口氣兀自強硬:「總之,要拿走龍鬚蠍金,除非是我死了!」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底氣不足,高庸涵明白,烈九烽已經有些動搖了,於是繼續問道:「我問你,如果有了龍鬚蠍金,你打算怎麼找你的朋友?」   「其實我也不知道。」烈九烽有些茫然,搖頭道:「我只是想用龍鬚蠍金煉製一件法器,希望靠蠍金對那股什麼法力的感應,找到源頭所在。」   「這麼說,你也並無十足的把握?」   「倒也不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實在不行,我就設法離開九重門,找精鑄鬼工的朋友幫忙,看能不能想出辦法。」   「就算你這次能平安脫困,下次一進入九重門,那些蠍蟻仍舊會和你不死不休。」高庸涵此時已有了計較,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說,你這麼做根本就是捨本逐末,我倒有一個辦法,興許能找到那股法力的源頭。」   「尊主,你是說?」烈九烽隱隱已經猜出了高庸涵的用意,眼神變得熱切起來。   「不錯,只要你肯交出龍鬚蠍金,將這場大禍消弭於無形,我可以跟那個魔蠍族人商談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幾個蠍蟻做嚮導。」   「如果真能如此,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烈九烽離席朝高庸涵一揖到地,一時間情難自己,激動的嗓音都有些顫抖:「若是真能找到我那朋友,烈九烽這條命就交給尊主了,但有差遣誓死不辭!」   「九哥何必如此多禮?」高庸涵連忙將烈九烽扶起,連聲道:「此事宜早,我現在就出城去見那人,一旦談妥就給你消息。」   「尊主,我和你一起去!」   烈九烽要一道出城,倒讓高庸涵有些為難,就怕甫一見面蠍蟻一個忍不住,雙方大打出手可就麻煩了。高庸涵原想阻攔,不過看到他一臉的期盼,突然想起了紫袖和審香妍,要是自己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哪怕千難萬險也在所不惜。念及於此,點了點頭:「那好,不過千萬不能和它們打起來!」   「我知道,還要求它們幫忙,怎麼可能出手?」   談到這裡,高庸涵出門先找到酒樓的掌櫃,讓他給陶慎言帶句話,有人欲對他不利萬望小心。那掌櫃大驚,隨即連連道謝,然後說到了明谷溪的事情。   「高帥,我跟人打聽了一下,那個明谷溪先生,早在去年就回黃氏商行總舵去了,據說跟著商隊又離開九重門,前往星河嶼去了。」   「哦,我知道了,有勞掌櫃的!」既然明谷溪跟著商隊再次出發,想來萬仙大陣法陣圖丟失一事,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大麻煩,這件事大可以放心了。然後又交代了幾句,在客懷居眾人的恭送下,牽著輕霜同烈九烽一起朝城外走去。   在城門口遇到了匆匆趕來的扶風諒,同行的還有那幾個天翔閣的修真者,只是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看到烈九烽與高庸涵同行,扶風諒知道金沙城的圍算是解了,強壓住心中的歡喜,拱手笑道:「真人,都這麼晚了何必忙於一時,不如明天再出城,如何?」   烈九烽冷哼了一聲,站在一旁昂首望著夜空。高庸涵笑了笑,說道:「事不宜遲,還是早早解圍,大家才能真正安心。」   「也好,那我就吩咐下人擺宴,敬謝兩位真人!」扶風諒其實巴不得早點將城外的蠍蟻打發走,剛才那句只是應有的客氣,現在這句才是真心話。   「就不勞煩城主了,我們另有要事,等會蠍蟻一退我們也就告辭了。」說到這裡,高庸涵擺手示意扶風諒不必多說,續道:「另外,記得告訴那些商旅,這幾天不要急著上路,過段時間等路上徹底安靖了再走。」說完,不待扶風諒再有任何表示,揚長而去。   看著兩人走出一里以外,扶風諒才低聲對一個天翔閣的修真者說道:「谷先生,這個人真的是天翔閣要殺的人麼?」   「決計錯不了!」那個谷先生澀聲道:「這個高庸涵的修為太高了,我們幾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這次讓他這麼輕易地離開金沙城,回頭只怕會遭到雲堂主的訓斥。」   「反正是剛剛接到的消息,到時候就說,接到消息時人已離開,不就成了麼?」扶風諒倒底是城主,常年和過往的客商打交道,腦子要活泛得多。   「也只有如此了!」那個谷先生想了想,扭頭對其餘幾個師兄弟說道:「到時候大家都按城主的話來說,洩露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大家心裡都清楚。過幾天師叔伯們到了,都給我把嘴管嚴實了,別胡說八道!」   「是,師兄!」其餘幾人齊齊答應了一聲。   烈九烽一出城,蠍蟻就感覺到了龍鬚蠍金的氣息,一下子變得焦躁不安,紛紛從地底鑽了出來,鼓噪著朝這邊湧來。金沙城城牆兩里之內,有當年鴻鑄天工埋下的機關,蠍蟻無法攻進來。但是此刻已經有少數蠍蟻不顧生死地往裡沖,引發了地下的機關,時不時有一兩根巨大的銅臂猛地伸出地面,帶著一蓬血肉又縮了回去。烈九烽這時才真正看清楚,蠍蟻為了龍鬚蠍金,已經瘋狂到何種地步。   眼見這種情形有愈演愈烈的態勢,高庸涵剛好站在機關範圍之內,將千鍾閣大法師的印跡顯現出來,盡力平息蠍蟻的憤怒,跟著大喝一聲:「蠍翁!」   一聲短促的尖叫,總算讓蠍蟻暫時安靜下來。蠍翁緩步走了過來,儘管走的很慢,步伐顯得十分沉重,卻給烈九烽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此時他已經很清楚,高庸涵沒有絲毫的誇大,來人的修為的確很高,同時又不禁暗自慶幸,當日搶奪龍鬚蠍金之時,此人不在附近。   蠍翁走到兩人身前十丈處停下,低頭仔細嗅了嗅,然後朝高庸涵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好說,這位是——」   高庸涵話還沒說完,就見蠍翁突然屈指一彈,一道靈符如閃電般攻向烈九烽,跟著身形一晃,竟是後發先至,搶在靈符的前面出手。烈九烽能被杜若看重,並委以魚翔閣管閣主事的重任,豈能是弱者?他的應變也是極快,雙翅一展面前頓時騰起一道火牆,然後急速後退。   當初安置機關時,越冶陽依據的,便是蠍蟻體內的那點微弱的蠍金。這些蠍金其實來源於金血蟻,魔蠍族人本身並沒有這個特性,所以蠍翁不會引發地底機關。而烈九烽搶來的那些龍鬚蠍金,專門裝在天火囊內,自然不會被機關探知。天火囊,顧名思義是拿來裝天火用的,乃是炎焱族內的一件寶貝。據說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裝進去,便如同在沸浪池內用天火鍛煉一般,煉製出來的法器也要精純的多。烈九烽正是偷了師門的這件寶貝,才會成為焰陽宗內,人人得而鑄之的叛徒。   蠍翁不知道什麼是天火囊,但是龍鬚蠍金的氣息卻從囊中傳出,所以出手攻擊烈九烽是假,那道先發後至的靈符才是真正的殺招。烈九烽的修為畢竟還是差了一籌,手忙腳亂之下,被那枚靈符悄無聲息擊在胸口,喉頭一甜,一口烈焰噴出。趁著烈九烽分神之際,蠍翁腹部的一對復足輕輕一劃,將系天火囊的火鏈割斷,蠍螯往下一翻就準備把天火囊抓在手中。烈九烽暴喝一聲,自胸口處一道火柱激射而出,蠍翁不敢怠慢,全力一擊將火柱盪開。再要尋找天火囊時,卻被一旁閃過的身影搶先一步,將天火囊握在了手中。   蠍翁深吸了一口氣,森然道:「怎麼,你不是來送還龍鬚蠍金的?」    第二一五章 順利      蠍翁和烈九烽之間的交手快逾閃電,高庸涵話還沒說完,蠍翁已經攻出了五六招,兩人邊打邊退,瞬間離高庸涵已有數十丈的距離。高庸涵當然不能讓兩人打下去,等到蠍翁將天火囊擊落,他恰好趕到,搶先一把將天火囊抓在手中,先行退到一邊。   「蠍翁,你先別急!」面對蠍翁的憤怒,高庸涵微微笑道:「龍鬚蠍金既然已經拿出來了,難道還能不給你麼?」   「那就拿過來!」蠍翁一下子逼了過來,將蠍螯伸到高庸涵面前。   高庸涵笑了笑,提起天火囊往外一倒,倒出一個鵝卵般大小的圓球,圓球表面是獨特的金紋,閃爍著游移不定的黑芒。原來這就是龍鬚蠍金?高庸涵有些好奇,握在手裡感受了一下,蠍金散發出的黑芒,似乎能順著靈力遊走於經脈之間,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順暢。高庸涵暗讚了一聲,將其遞給了蠍翁,「蠍翁,東西完璧歸趙,這件事我看就此結束,不要再追究了,如何?」   「你說什麼?」蠍翁剛剛接過龍鬚蠍金,忽然一愣,斜眼看了烈九烽一眼,冷冷說道:「搶了我的東西,打死我的手下,就這麼算了?當真是可笑之極!」說完仰天大笑。   烈九烽也是心高氣傲之輩,忍不住就要反駁,卻見高庸涵向自己擺了擺手,示意稍安毋躁,忍了忍一口烈焰吐到地上。   「咱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我把龍鬚蠍金拿出來給你,你帶著蠍蟻離開金沙城。」   「哼,我是答應過你,但是此人既然出現了,我豈能放過他?」   「我不能治一經損一經,你要是想出這口氣,不如都朝我來吧。」高庸涵此話一出,不光蠍翁吃了一驚,就連烈九烽也忍不住暗自心折。   蠍翁足足比高庸涵高出一倍,聞言俯身前傾,死死盯著高庸涵,想要看看他究竟是何用意。高庸涵神情自若,抬頭看著對方,似乎全沒感受到四周的退路完全被封死。他有這個自信,蠍翁也許對千鍾閣大法師不怎麼在意,但是絕不會貿然出手,畢竟千鍾閣乃是七蟲族當年的聖地。在目前這個局面下,七蟲族出現前所未有的頹勢,蠍翁不可能不明白,高庸涵對於七蟲族而言有多重要。   不過出現這個局面,卻是烈九烽起初沒有想到的。以蠍翁的武技修為,足以稱得上是當今世上頂尖的武道高手,可是高庸涵卻為了他,不惜與蠍翁對峙,無形中自然令烈九烽生出了幾分欽佩和感激。   蠍翁突然笑了,用低的只有高庸涵才能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此人和你什麼關係,你竟然利用我來籠絡他?」   高庸涵笑而不答,蠍翁眨了眨眼睛,直起身子說道:「好,這一次我就看你的面子,不再追究。說起來,能如此輕鬆就將龍鬚蠍金拿回來,我也要承你的情。」   「多謝蠍翁!」高庸涵拱了拱手,知道蠍翁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當下笑道:「我還有件事,想要煩請蠍翁幫忙。」   「什麼事?」蠍翁頗為好奇,問道:「以你們兩個的實力,還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我想跟蠍翁借幾個人用一用,只需幫我們找找地下的古怪,找到之後便可以離開。」   「你們想找那些神秘的法力來源?」蠍翁大搖其頭:「那裡凶險得很,要是沒有什麼必要,我勸你們還是別去的好。」蠍翁初臨九重門不久,就發覺了黃沙深處,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怪異法力。好奇之下追蹤而去,一直到了東北極偏遠的地方,結果險些被困。   「這個我們自會小心,還望蠍翁能成全一二。」   「你們既然不想多說,我也懶得問,就算是我還你一個人情,咱們自此後兩不相欠。」蠍翁回頭朝幾個蠍蟻吩咐了一下,跟著一聲尖嘯隱身與黃沙之下。無數的嘶吼此起彼伏,不一會,數萬隻蠍蟻走的乾乾淨淨,金沙城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城外那些廢墟,似乎還訴說著幾天前的那場變故。   「多謝!」烈九烽自出城之後一直沒有開口,此時走到高庸涵身邊,深深施了一禮。他明白,有了蠍蟻的幫助,自己的事情可以說事半功倍,省了不少功夫。   「九哥何必客氣,在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麼。」   烈九烽不願在這些俗禮上面計較太多,淡淡一笑退到一旁。高庸涵扭頭對剩下的三隻蠍蟻一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正遲疑間,那三隻蠍蟻齊齊發出一陣低鳴,轉身朝東北方向狂奔而去。高庸涵翻身上馬,輕夾馬腹,輕霜跟在蠍蟻身後疾馳而去。烈九烽心情激盪,雙翅一展,化作一隻火鳳凰掠過地面。   這一走,走了足足十天。蠍蟻在沙漠中奔行如飛,中間只短暫地休息了三五次,一路下來,至少奔出了兩千餘里。蠍蟻雖然強悍,畢竟是血肉之軀,只是他們本能地對烈九烽極度反感,一心只想到達目的地後就返回深沙原,所以一個勁地死命狂奔。到最後,就連輕霜也是精疲力竭,唯有烈九烽滿心期待,全力施為之下竟然並不覺得有多累。高庸涵越發可以肯定,烈九烽的要找的人鐵定是個女子,因為越往北,他嘴角的笑意便越濃,眼神便越溫柔。   途中,在一處綠洲歇腳之時,烈九烽和高庸涵都察覺到,地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流過,給人的感覺說不出的怪異,似乎並不是單純的法力波動。烈九烽當時便忍不住想要追下去,可是被高庸涵所阻止,因為那三隻蠍蟻,安靜地趴在那裡無動於衷。自從過了這片綠洲之後,高庸涵曾和烈九烽提及,總覺得有股隱藏的危機似乎一直跟在身後,無奈烈九烽去心似箭,根本不予理會,只好作罷。   到了第十天,眾人來到沙漠的盡頭,眼前是連綿的山脈,山峰上白雪皚皚,山腰處全是萬年不化的冰川。到了這裡,蠍蟻死活不肯再向前走,朝高庸涵叫了幾聲,然後不管兩人有何反應,順著原路返回。看著蠍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沙丘後面,高庸涵和烈九烽相視點頭,知道這裡便是那股神秘法力波動的源頭。   眼看到了目的地,兩人反而冷靜下來,索性在山腳下歇息了一夜。輕霜馱著一個很大的行囊,行囊裡是扶風諒替高庸涵準備的食物,其中居然還有客懷居的美酒。這裡的溫度已經很低,夜幕降臨,山風襲來更覺刺骨。兩人均是修為高深之輩,自然不懼寒風,不過烈九烽還是從懷中取出一塊赤色晶石,生起了一堆篝火。   就著美酒,嚼著肉乾,高庸涵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九哥,你不覺得此行太過順利,似乎頗為不妥?」   烈九烽只是心繫朋友,一路上心潮澎湃,所以並沒有想太多,卻並非是見不及此,此時一聽深自點頭:「嗯,的確是有些不合情理!」他曾花了整整十五年,來尋找這股法力的源頭,可惜都徒勞無功,這一次沒有費任何周折,顯然說不過去。就算蠍蟻嗅覺靈敏,但是絕不會比一個修為高深的修真者還要敏銳,看著黑夜中顯得無比猙獰的山峰,不禁生出一絲憂慮。   自從蕩魂熏風落到厚土界,將九重門的冰川、雪山絞的粉碎,形成了今天的九重門之後,御風族就一直全力經營蜃樓,對於這種極北的荒涼之地,似乎從未涉足。《九界風物通志》對於九重門沙漠下面的古怪,僅僅是略有涉及,而後越冶陽窮數十年之力,甚至為此修建了金沙城,也沒有找到這個神秘法力的源頭。其後,不知有多少修真者,包括四大商行均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同樣是一無所得。還有一個令人不解之處,無論是重始宗還是天翔閣,對這個傳說好像毫不在意,而且就連蠍蟻也從不在這一片沙漠活動。這些都足以說明,在這一片沙漠下面,其怪異之處絕非那麼簡單。   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就更加顯得此行的順利,處處都流露出那麼一股子詭異。高庸涵和烈九烽都十分清楚,這個絕不能拿簡簡單單的一句運氣好,就能解釋的。從修為上講,兩人均自認不是蠍翁的對手,連蠍翁言談之中都似乎極為忌憚,這股法力背後可想而知,定然隱藏著極大的凶險。再者說了,兩人也不會自大到,以為對於法力源頭的搜尋,會比堂堂的鴻鑄天工還要精通。可是,現實是,兩百多年來,從來沒人找到的隱秘之地,卻被兩人很輕鬆地找到了,儘管這是在蠍蟻充當嚮導的前提下。   「這股神秘的法力,至少存在了數百年之久,天翔閣和重始宗都視而不見,其中的緣故先不去說他。」一想到蠍蟻,高庸涵眼前一亮,皺眉道:「蠍蟻對於地底法力十分敏感,照今次來看,它們也一定是敬而遠之,不敢輕易招惹這些法力。你能發現的事情,別人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可是——」   烈九烽深深點頭,對於高庸涵話中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自己可以發現蠍蟻能追蹤法力,其他的修真者同樣可以通過蠍蟻找到這裡,然而那麼多人都沒有成功,究竟是何原因?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後來傳說的那樣,法力忽然消失,即便是偶爾出現,也是時斷時續飄忽不定,根本沒辦法追蹤。這麼一想,此次實在是順利的出奇,因為兩人跟在蠍蟻身後,始終能察覺到一絲淡淡的法力波動,並且是越接近這裡越強烈。   「尊主,你是說,咱們能到這裡,是有人故意引咱們來的?」烈九烽倒底是久歷凶險之人,高庸涵稍一提醒,便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有這個可能!」高庸涵仰頭看了看低沉的夜空,夜空中一絲浮雲都沒有,卻連一顆星星也看不見,不由得沉聲說道:「我忽然有了一股很不祥的預感,只怕那三隻蠍蟻,已經送命!」   烈九烽對於那三隻蠍蟻的性命並不如何看重,他最關心的是,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不過嘴上的客氣總歸還是要的,嘿嘿冷笑道:「不管是誰在搗鬼,只要讓我遇見,一定會殺上三十個,為那三隻蠍蟻償命。」   高庸涵苦笑一聲不再說話,合衣躺在地上,看著有些詭異的夜空。心裡默默盤算著,明日一早,又會出現什麼狀況呢?    第二一六章 古墟      高庸涵所料不差,就在兩人身後數十里,正有一大隊人馬悄悄尾隨而至,而那三隻蠍蟻早已被沉屍黃沙之中。這群人全是人族,均是一襲紫色長袍,袖口繡有造型各異的符篆,總數約有七八十人。其中一個女子漂浮在空中,仰頭看著低沉的夜空,良久一顆流星突然劃過,那女子輕飄飄落回地面,朝一個老者躬身道:「師尊,那兩個修真者此時正在山外休息。」   「要不要我們現在殺過去,將那兩人生擒了?」老者旁邊一個壯漢插嘴道。   「不用著急!此次聖壇開啟在即,反正都需要祭品,這兩人修為很高,正好用來當作聖主的補品。」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閃,捋著花白的森然道:「我們今夜就在這裡歇息,千萬不可驚動他們,若是有誰敢違背此命,就自己躺到祭壇上吧!」   「是!」眾人神色一懍,齊齊應了一聲,臉上均現出驚懼的神情,似乎對祭壇十分害怕。   對於身後這幫子神秘人物,高庸涵和烈九烽都不知道,即使他們的修為再高,也不可能察覺到數十里外的風吹草動。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那股什麼的法力波動愈發強烈,兩人心知其源頭就藏在深山之中,於是沿著山脊往上而行。走了大約二十餘里,山路愈發崎嶇險峻,輕霜已經很難邁步,恰好旁邊有一處山谷,高庸涵無奈,只得將輕霜暫且安頓在此。少了輕霜的拖累,兩人速度快了不少,僅僅只用了兩個時辰,便到了山頂。站在山頂極目望去,就見前面的一座大山幾乎被挖去大半,生生填出了一個極大的平台,平台之上是一片規模宏大的廢墟。   「尊主,想來這就是那股法力的源頭所在了,此處這麼大規模的建築,幾百年來怎麼會沒人發現?這其中必然有古怪。」烈九烽到了此時反而徹底冷靜下來,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對高庸涵誠懇地說道:「尊主,你能陪屬下找到這裡,我很是感激。剩下的就由我自己處理吧,你沒必要和我一起冒險!」   「換作是你,你答應麼?」高庸涵微微一笑,說道:「況且這裡隱藏的這麼深,卻被咱們二人發現,不下去走走豈不可惜了?」   烈九烽心中一暖,不再說話,當先朝那片廢墟俯衝了過去,高庸涵緊隨其後,施展出騰雲術在山石間穿行。那處廢墟看似不遠,以兩人的速度奔行半天,卻總是難以企及,高庸涵知道,這裡一定有法陣護持。在法陣、符篆方面的見解,焰陽宗當然比不上天機門,所以烈九烽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高庸涵破陣。   高庸涵仔細查看了一下,對於結果簡直難以置信,因為廢墟四周居然布的法陣,居然和天機門的雷鳴風柔陣十分相似,僅僅只是在一些細節上略有不同而已。雷鳴風柔陣源於上古,取「雷鳴猛烈而剛,風吹漸遠而柔,風雷相搏,兩而合一,剛烈中柔緩,柔緩中藏剛烈,剛柔相濟」之意。陣法中暗含天高地厚,日月歸臨,四時交替等諸多妙用,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厲害法陣。可是在這裡,在九重門極北之地的荒山之中,卻突然出現了天機門的不傳之密,怎不令高庸涵大驚失色!   眼見高庸涵神色大變,烈九烽關切道:「尊主,可是這陣法精妙難破麼?要不咱們再另想辦法?」   「無妨,我只是想到了別的事情!」高庸涵擺了擺手,強壓住心中的疑惑,帶著烈九烽圍著陣法轉了一圈。沉思了片刻,突然俯身從雜草中起出一塊巨石,整個山峰都似乎晃動了一下,然後回頭說道:「九哥,這個陣法厲害得很,你跟著我不可走錯,咱們進去看看。」   如果真是雷鳴風柔陣,高庸涵可以確定此處就是生門,一路小心翼翼果然沒有任何問題,兩人順利地來到了廢墟跟前。高庸涵暗暗鬆了口氣,心中暗自想到,莫非這裡是以前的天機門所建,又或是有天機門的人參與其中?然而在天機閣的所有典藏中,從未有過此類記載,不禁對這片廢墟產生了極大的期待,隱隱覺得,其中可能藏了許多與天機門有關的秘密。   走到近處才發現,這片廢墟規模何止宏大,簡直稱得上是巧奪天工。所有的建築都是用巨石堆砌而成,雖然早已坍塌,又經過了歲月風沙的侵蝕,但是巨石上精美的圖紋,仍可想見當日的巍峨堂皇。而且最奇妙的是,所有的建築,似乎都暗含天象,建築之間的通路也如同符篆一樣,神秘莫測。這麼大的建築群,這麼大的手筆,究竟是何人所為?就算是鴻鑄天工和精鑄鬼工的匠師親至,想要將這麼大的山峰挖空、填整,然後再修建、雕刻成型,沒有個百八十年,恐怕也很難辦到。可是從遺跡來看,這些建築至少都有上千年的歷史,難道說是九界坍塌之前就有了?   懷著滿腹的疑問,兩人緩步朝最大的一座宮殿走去。一路行來,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甚至連一點鮮活的氣息也沒有,整個廢墟全是一片死氣沉沉。越往前走,高庸涵和烈九烽心中的那種不安就越強烈,而且兩人均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似乎周圍有許多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那座大殿殘破不堪,但是卻自有一股雄壯和威嚴,看著倒在一旁,早已碎裂成幾段的一座巨大石雕,高庸涵竟然冒出了一個十分荒唐的念頭,似乎這裡才是天機門真正的根源所在。   甩了甩頭,將這個念頭拋開,高庸涵緩步踏上石階,很輕柔地將半截大門緩緩推開。一聲令人牙酸的響聲過後,一座方圓百餘丈的祭台映入眼簾,祭台上赫然是一個身著紫袍的人族老者,盤膝坐在那裡。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無一不透露著絲絲詭異。那老者鬚髮潔白,正好面對著大門,臉上的皺紋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聽見大門開啟,那老者緩緩抬頭,眼中似乎只有一個高庸涵,對一旁的烈九烽宛如視而不見。   一進大殿,那股神秘的法力波動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是高庸涵已經顧不得這一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老者吸引。以他目前的眼光,當然可以看出這個老者十分可怕,而且極其危險,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寒意。這股寒意如此強烈,竟然激發了靈胎的警覺,體內靈力自行運轉到極致,這種情形就連初次見到杜若時都不曾有過。在高庸涵身後三尺的烈九烽,不知為何變得悄無聲息,週身勁氣全部內斂,彷彿融入了空氣中一般。   「請問老丈,這裡是什麼地方?」彷彿是為了打破這種壓抑,高庸涵忍不住開口問道。一句話說出口,他悚然而驚,因為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個老者拍了拍腦袋,似乎有些記不清了,隨即笑道:「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千年沒和人說過話了,連這裡是哪裡都忘了。」   一千年!除了成仙之外,就算是修為再高,人族的修真者也不可能活這麼久,最多也就六百餘年而已,到七百歲簡直可以稱作是頂天了。可是眼前這個紫袍老者,卻活了千年之久!高庸涵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由於體質的不同,九大種族中壽命最長的當屬源石族,對於源石族而言,活上個千餘年根本算不得什麼。活得最短的無疑是七蟲族,比如在焚天坑內,有許多蟲人也就只有二三十年的壽命。至於人族,普通人正常也就六七十歲,略微有些修行的至多一百來歲,就算是藏默真人已有六百餘歲的高齡,就已經是九界坍塌以來活的最久的人族修真者了。所以,這個老態龍鍾的老者,要麼是仙,要麼就根本不是人而是妖怪。   「既然已經忘了,那麼老丈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在這裡等著給人看相,」那老者又是一笑,不過笑容之中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邪氣,「小伙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你看得準麼?」   「你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好!」高庸涵緩步朝前走去,同樣是笑容滿面:「那就煩請老丈給我看上一看。」就在那老者開口之後,祭台前不知從何處突然飄來一抹淡淡的紫霞,隨後一股沉重的壓力充斥整個大殿。高庸涵每往前走一步,都覺得身上的壓力重了幾分。   高庸涵與祭台相隔約有五十餘丈,往前走出十丈,腳下的巨石突然發出一連竄的爆響,居然被他生生給踏碎了。再往前十丈,大殿突然一陣搖晃;又是十丈,褐紋犀甲顯現出來。可是到了此時,離祭台還有二十餘丈,想要再進一步已然是艱難無比,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流了下來。   「好了,你不必再靠前,我老人家雖然老眼昏花,可是看相還是能看的很清楚。」那老者揮了揮手,高庸涵頓時寸步難行。   「還請老丈為我明言開示!」高庸涵這一聲乃是以靈力噴出,如同驚雷一般在大殿內迴響,遠遠地傳遍整個廢墟。   廢墟外,那一隊神秘人物也已到了近前,聽到廢墟內這一聲迴響,領頭的那名老者有些吃驚,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這兩個修真者果然有些本事,居然能輕易避過陣法,闖了進去,看來他們已經和裡面那群怪物碰面了。」   旁邊的那個壯漢面露憂色,低聲道:「師尊,我們現在就進去麼?萬一那兩人壞了咱們的大事,可就不妙了!」   「我說過你多少次了,總是沉不住氣!」那老者冷哼一聲,訓道:「你以為裡面的那些怪物那麼好相與?這麼多年來,前後三代祖師費了好大的心血,設法引來了各門各派的修真者,將他們騙進古墟當中,可是又有誰能活著出來,還不都餵了那些怪物?」   「可是這兩人,是歷次以來進入古墟最輕鬆的,連陣法都沒驚動。上次那個什麼鴻鑄天工的高手,不是還要咱們暗中幫忙才得以進去麼?」那個壯漢雖然有些畏懼這個老者,但是仍忍不住強辯。   「哼,也不知大哥怎麼生了你這個笨蛋!」那老者心中暗罵,口中卻不耐煩地答道:「那個人族修真者,如果我沒有看錯,一定是天機門弟子,正好讓他幫咱們打前站。到時候你去把他捉來,權當聖壇開啟的祭品。」   「是,四叔!」那壯漢應了一聲,繼續問道:「咱們什麼時候進去?」   那老者顯得極不耐煩,強忍住心頭的怒火恨聲道:「都說了,你急什麼?進去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進去的時機究竟是何時,就得看高庸涵和烈九烽,什麼時候才能破局!    第二一七章 祭台      「你五嶽四瀆、九洲八極、十三部位、九種骨相都完善無缺,神儀安定,言語審諦,龍行虎步,動息有恆。無論是面相還是骨相,都好到了極點,可謂是前途無量。」殿中那老者瞇著眼睛,不住地點頭,連連發出讚歎:「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命數最好的一個。」   「哦?想不到我的命這麼好。」高庸涵淡然一笑,並沒有因為那老者的這番話,而有多大的興奮。說實話,他對算命看相這一類事情,一直都很淡漠,不能說一點也不相信,也不能說全然都信。畢竟,相術流傳了幾千年依舊具備旺盛的生命力,其中必然有它的道理。   那名老者看到高庸涵的反應,頗有興致地晃了晃腦袋,續道:「我說的是命數,而非命。」   「這當中有什麼分別?」   「分別極大!」那老者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命數好,是指你無論做什麼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凶險,都能逢凶化吉,假以時日成就不可限量。但是命不一樣,你命中注定要頻頻遭遇磨難,而且一世孤苦。想來你朋友雖多,卻大都時運不濟、際遇悲慘,就連你身邊的女人也逃不掉,每每有不如意的事情,到頭來卻只剩一把辛酸淚。」   高庸涵聽得暗暗心驚,覺得這個老者眼光犀利之極,倒是真有幾分本事,忍不住問道:「然則可有化解之法?」   「一飲一啄,莫非前緣,難得很!」那老者搖了搖頭,忽然陰沉沉一笑:「就拿此刻來說,你腦門上和口耳之間都有凶氣,魂魄游移不定,是大凶之兆。」   「凶從何來?」高庸涵大笑道:「莫非就在這片廢墟之中麼?」   那老者不答,只是拿著幾個玉珮一樣的飾物往上輕輕一拋,幾聲脆響,那些玉珮落回到地面,老者低頭細看似乎在看組成的卦象。高庸涵站在原地靜心等待,他等的不是那老者還會說什麼話,而是趁這個機會,悄悄放出神識查探四周。突然之間,大殿內的壓力一輕,身後的烈九烽已然動了,帶著一團烈焰衝向祭台。   高庸涵吸引了祭台上那個老者的注意,而且獨自撐起了那片紫霞帶來的壓力,烈九烽故而可以躲在後面暗自觀察,並蓄勢待發。從一開始,烈九烽就壓根沒去聽兩人的對話,他的心神完全放在了祭台上,因為從祭台那裡隱隱感受到了一絲異樣。很明顯,這片廢墟雖然宏大,而且暗藏機關,但是絕不至於將他的那位朋友困住。所以可以肯定,眼前看到的這些,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假象而已。如果那名老者沒有拿出那幾枚玉珮,烈九烽肯定會耐心地等下去,可是一看到那些玉珮,便再也按捺不住,終於出手。   那幾枚玉珮,烈九烽再熟悉不過,因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買禮物,而且是送給一個女子的禮物。他到現在仍然清晰地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去回風谷,結果卻遇到了她——一個蘊水族女子。雖說兩人水火不能相容,但是一股奇怪的情愫將兩人連在了一起,自那以後,他的腦海中時時都是那女子的身影。可惜回風谷一別,兩人再沒見面的機會,直到後來才聽說她去了九重門,一去不復返。烈九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苦等了三十年才到了這裡,一見那幾枚玉珮怎麼還能忍得住?   自從將這幾枚玉珮親手交給她,她就將玉珮掛在了衣裙的裙擺上,每次會面時總是先聽到琤琤作響,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對於烈九烽來說無異於仙音。而此時,一生的情感寄托,居然被那個老者當作龜甲一類的東西用來卜卦,自然是怒不可遏。烈九烽這次出手毫無保留,較之在金沙城火石樓上,更多出了一股拚命般的慘烈。一出手就是八重疊炎,而且還祭出了本命真元。烈九烽的本命真元,是在寥廓熔城的沸浪池中修煉而來,其中蘊含著天火無與倫比的純陽之力,此時含忿出手聲勢駭人之極。   高庸涵心中暗歎,無奈只得跟著出手,垂弦閃電一左一右擊了過去,因為單憑烈九烽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是那名老者的對手。只是心中未免有些遺憾,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能從這個老者口中,聽到任何有關這片廢墟的隻言片語。在他心中,早已將這片廢墟和天機門連在了一起。   兩人聯手,當世絕對沒有幾個人能接的下來,那個老者自然也不例外。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名老者不但沒有還手,甚至連躲都沒躲,任憑兩人霸道的法力擊在身上,瞬間化為一片灰燼。老者一死,那片淡淡的紫霞隱於空中,原先的那股壓力也隨即消失。這個結果大出意料,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均覺得能活上千年的老怪物,怎麼可能如此輕鬆就被殺死。   烈九烽轉眼就將這個疑問丟開,躍上祭台,俯身撿起來了那幾枚玉珮。高庸涵心中不安的感覺再次強烈起來,大喝道:「九哥,別動!」   可是已經晚了,烈九烽已經將那幾枚玉珮握在了手中。祭台突然旋轉起來,祭台表面的符篆宛如活過來一般,全部浮到了半空,在空中糾纏在一起,傳出一聲輕輕的轟鳴聲,空氣一陣扭曲出現了一個氣旋。這樣的情形十分詭異,而且暗藏殺機,但是高庸涵和烈九烽都沒有退,反而毫不抵抗任憑那氣旋將自己捲了進去。其實,他們一踏進這座大殿,便注定逃不出去,就算是他們修為再超卓也沒有辦法離開。   就在兩人被氣旋吸進去以後,一道光柱沖天而起,一閃而沒。廢墟外的那個神秘老者見狀,大喝一聲:「進!」帶著一眾手下穿過法陣,一刻不停地直奔大殿。   進入殿中,祭台仍在旋轉,那個氣旋早已關閉,那些符篆也漸漸停了下來。老者又是一聲大喝:「佈陣!」眾人像是早已熟知自己該做什麼,各人分站不同的位置,擺出一個奇怪的法陣,然後所有的人都拿出一面令旗拋到空中。令旗在陣法的指引下,將所有的符篆全部給吸了回來,符篆重新彙集到一起再次產生了一個氣旋。那名老者一揮手拋出一個沙漏,率先跳了進去,緊跟其後的是那名壯漢,和那個夜觀天象的女子。三人一進氣旋,大殿突然一陣劇晃,其餘的人連忙捏動法訣,極速催動陣法,勉強將局勢穩定下來。人人均想,能否成功在此一舉,就看此去三人的造化了。   高庸涵被那股氣旋裹著,扯進了虛空之中,恍惚中感覺到,和杜若那兩次帶他穿越時空時的情景,十分相像。虛空中,全是被扭曲的光線,色彩變幻不停,耳邊則是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輕響,直到一股巨力襲來,才清醒過來。入眼是一個高大的祭台,祭台處於一座大殿正中,四周空空蕩蕩,連一根柱子都沒有。只是地面上的那些裂痕,令高庸涵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此處仍是剛才那座大殿,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座大殿完好無損,並沒有坍塌毀壞。   「尊主,好像咱們又回到了原地?」烈九烽也是深有同感,只不過他初次經歷這種事情,一時間還有些頭昏腦脹。   「對,也不對!」高庸涵這話有點矛盾,但是一說完烈九烽就明白了,「這裡的確還是剛才那個祭台,因為地上還留有我踏碎的石板。可是這座大殿富麗堂皇,證明我們已經到了以前,這裡還沒變成廢墟以前!」   兩人均是敢作敢為、膽大心細的狠角色,當下定了定心神,而後相視一笑。情知接下來一定凶險無比,但是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雙雙走到殿門跟前,同時推開了厚重的大門。大門外,一片陽光明媚,所有的建築跟想像中的一樣,不但沒有絲毫破損,反而呈現出一種古樸的風貌,只是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顯得有些詭異。兩人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暗自提防著緩步走下台階。腳剛一踏上外面的青石板,一圈強烈的法力從遠處急速襲來,幸虧早有準備,兩人同時運力和那股法力硬拚了一記,頓時激起漫天水花。   兩人盡皆大驚!因為此前就知道,這片廢墟雖然藏身在九重門極北的山中,但是常年經受那麼大的風沙,先前一路行來,何曾見過半滴水。當此情形下,怎麼可能有如此多的水花,這些水花又從哪裡來的呢?水花過後,兩人驟然發現,眼前景色又是一變,而兩人已身處在水池當中,這個水池正好在那座大殿門口。   高庸涵經歷過墨玄莊的離奇,所以第一個反應,就是查看身邊的一切,是否都是真實存在。俯身掬了一捧水送到嘴邊嘗了一下,清甜涼爽,確實上等的泉水,比之東陵府外南山上那道有名的青松泉,也是毫不遜色。再抬頭時,長街上綠樹成蔭,不知名的野花攀爬在石牆之上,山谷四周環繞的青山,映襯著遠方的冰川白雪,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可是與這仙境全然不合的,是街上突然多出來的那些人。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也就百十個人,反而愈發襯托出長街的空曠。這些人都是人族中人,每個人似乎都被水池中的動靜給驚醒,目光齊齊望向這邊,只是這些目光中沒有一點生氣,彷彿是死人一般,令人說不出的彆扭。   「的確是古怪得很!」看著那些人緩緩朝水池走過來,烈九烽忽然低聲笑道:「尊主,你說咱們一路這麼硬闖過去,會不會再遇到那個自稱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   「這些人走路的姿勢好生怪異!」高庸涵沒有答話,而是陷入到深深的沉思當中。這些人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樣,動作十分僵硬,但是在僵硬當中,又時不時有一些暗合符篆畫法的怪異姿勢。最為奇怪的是,這些人體內雖然沒有一點靈力波動,但是週身上下,卻散發出幾許高深莫測的意味。   「管他怪還是不怪,一點靈力都沒有,諒也無妨。」烈九烽心知此處詭異離奇,反正兩人的行蹤已然敗露,雙翅一展,倏地飛到半空,查看四周情形。   那些人眼見烈九烽突然竄到空中,喉頭裡發出一陣嗚嗚的怪叫,每個人居然同時手捏法訣,齊齊朝烈九烽擊了過去。    第二一八章 書院      那些法訣甫一離手,就化成一道道符篆。烈九烽人在半空,就見數百道符篆緩緩朝自己擊來,冷哼一聲,根本不把這些毫無靈力支撐的符篆放在眼裡,振翅朝旁邊的一座高樓飛去。那些符篆的速度哪裡比得過烈九烽,瞬間被拉開十多丈的距離。但是不知為何,天空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禁制,烈九烽身形一窒,竟然像是被定在了空中,眼看著符篆慢慢逼近。   烈九烽的修為不在高庸涵之下,而且臨敵經驗毫不遜色,情知剛才太過大意,才身陷危險之中。此時哪裡還敢輕敵,暴喝一聲,一圈烈焰猛然炸開,周圍那些符篆一下子急退,彷彿很怕這股純陽之火。趁著這點空隙,烈九烽硬生生從無形的禁制中擠了出來,落回到地面。長街上的行人面無表情,仍舊發出一陣怪叫,再次出手,漫天法訣和先前的符篆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旋,當頭朝高庸涵、烈九烽俯衝下來。   起先在祭台上的那個氣旋,將兩人捲了進去帶到了這裡,此時這個氣旋卻像是要將兩人撕碎,帶著無比霸道的氣勢砸了下來。高庸涵知道此刻絕不能退,因為隱約可以從四周感覺到,似乎有一股暗力湧了過來,不經意間已經將所有的退路隱隱封死。此時一退,便盡失戰機,再無這般從容出手的機會。   聚象金元大法和怒焰奔雷同時出手,直指氣旋的中心。這兩個法術,稱得上是天下至陽至剛的法門,氣旋雖然匯聚了上百人之力,驟然被擊中也難以消受,登時被震得四分五裂。但是高庸涵和烈九烽也不好受,氣旋並沒有表面上那麼霸道,反而暗藏了一股陰柔之力,所以兩人均有一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心中難過之極。這些殭屍一般的人,雖然沒有靈力,但是使用的法訣卻能產生如此妙用,和這麼大的威力,饒是兩人見多識廣,也自心驚不已。   此時不是細想的時候,趁著氣旋被震碎的當口,兩人同時發力,從氣旋的破碎處衝了出去。身後那股暗力悄然撞在一起,那個水池突然被擠成粉末,一池泉水也化作一片水霧。隨著這一下交手,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從房內走了出來,沒有任何的喧嘩,只有那種嗚嗚的怪叫聲。而周圍那股不知源自何處的暗力,也愈發的綿密。   「絕不能讓那股暗力合圍!」高庸涵和烈九烽同時冒出一個念頭,相視一眼,生出了一股默契,沿著長街朝外衝去。兩人全力疾衝,速度何其之快,那些行人單打獨鬥根本不是對手,自然無法阻住兩人的去路。   高庸涵原本就覺得,此處和天機門或許會有些瓜葛,剛才一見那些人祭出的法訣,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天機閣典藏中,曾經記載了一種法訣,不需要靈力、法力的支撐,只需要相同的法訣疊加在一起,便可以產生不小的威力,疊加的越多威力越強。不過可惜的是,那個法訣在九界坍塌之前就已經失傳,當年權思真人還曾白白高興了一場,以為可以拿來讓高庸涵修習。此時聯想起往事,兩者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關聯,心中的疑問愈發強烈。   以此之故,高庸涵不願殺人,只是不斷用垂弦閃電將面前的人震開。烈九烽則不管那麼多,似乎要出心中那口惡氣,出手毫不容情,將身邊的人悉數燒成灰燼。長街似乎沒有盡頭,沿街的人越來越多,奔出數里之後,烈九烽每次出手至少都能擊殺數十人。高庸涵終於忍不住想要勸誡烈九烽,沒必要如此暴烈,長街突然轉向,兩人同時朝右一拐,眼前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   一到這裡,景色又是一變。路口正中豎著一個五六丈高的雕像,雕像是由一種看似十分珍貴的香木雕刻而成,竟是像極了那個自稱活了千年,專門看相的老者。高庸涵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仔細端詳,雕像十分傳神,宛如活人一般。只是那張面孔顯然比那老者年輕許多,雖然笑容可掬,但是高庸涵感覺很不妙,總覺得這尊雕像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烈九烽同樣一愣,猛然間察覺到雕像的笑容,似乎蘊含了說不盡的嘲弄,當即怒道:「裝神弄鬼,我毀了你!」一拳砸了過去,天火的威力非同小可,雕像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小心!」高庸涵心生警覺,突然拔出臨風劍,一劍劈了下來,可是仍然慢了一步。   烈焰中,那尊雕像雙手挽出一個怪異的手勢,一個氣旋驟然顯現,將烈九烽給生生吸了進去。那個氣旋隨即消失,就連雕像也一同不見,高庸涵一劍落空,心中大驚!以烈九烽的修為,居然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而他剛才那一劍去勢之快,只怕比之當日的扶風余岳都不慢,可還是落空。若是剛才那尊雕像對他出手,也一定躲不過去。   高庸涵呆立原地,手心中全是冷汗,低頭深深吸了口氣,強自冷靜下來,緩緩看了看四周的情形。此地的建築,不再是那種巨石堆就的廣廈高樓,轉而全變成了古色古香的木屋,雕樑畫棟,無一不是匠心獨運的精品。說來也怪,面前的兩條街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就連剛才身後追逐的那些人群,此時也沒有追上來,諾大的城鎮再次悄無聲息。不用想都知道,身後那些人一定沒了蹤影。眼前的情形,與當初天子城西北的會間集何其相似!   「那夜是地府的陰魂作怪,今次又是什麼邪魔外道故弄玄虛?」高庸涵微微沉吟了一下,突然察覺到一絲淡淡的法力波動,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朝東面疾奔過去。   拐過一道影壁,是一片好大的宅子,中門大開,正門的匾額上居然寫著「靈訣書院」四個大字。兩旁的柱子上有一幅楹聯,上聯是:性本疏狂,休去管來者逝者;下聯是:心如靈境,何必問是耶非耶。字跡龍飛鳳舞,顯然書寫對聯之人,乃是志趣高遠、不羈俗世一流。高庸涵看了一眼,微微讚了一聲,堂而皇之地從大門走了進去。   明明是正午十分,陽光耀眼,但是書院內卻陰涼無比,幾株參天大樹將陽光悉數擋在了外面。書院內靜悄悄地,不出所料,所有的房舍裡面都是空無一人,到最後高庸涵也懶得再看,只是循著那絲淡淡的法力,直直朝內走去。接連穿過數座天井、廳堂,終於來到一座大廳跟前,抬頭看了看上懸的匾額,卻原來是論道堂。那絲淡淡的法力,到此為止。這座論道堂大門緊閉,高庸涵深吸了口氣,緩緩推開大門,頓時一愣。   在門外時,裡面沒有一點聲音,而且絲毫感覺不到生靈的氣息,甚至連陰魂的味道都沒有。高庸涵腦海中想像了無數種情景,就算裡面坐著天機門曾經的師長,或者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異獸,又或者是什麼千年老妖,都不會令他如此吃驚。可是眼前的景象,卻令他先是一愣,隨即一驚,繼而大怒!   論道堂內不是空無一人,而是有一群人,至少不下三十餘人。這三十餘人,都圍在一面牆壁跟前,一言不發地看另一人做事,那人手中拿著一把細長的利刃,正很細心地站在一個少年跟前做著什麼。那個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竟似被活生生釘在牆壁上,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面容扭曲不停地掙扎著,顯得十分痛苦。那些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高庸涵進來,拿著利刃那人,猶自興致勃勃地將那少年的胸膛剖開,任憑鮮血濺的到處都是。   高庸涵知道這裡十分古怪,也知道自己和烈九烽,被那相士老者用計給誘騙了進來,更加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極有可能是假的,但是仍舊忍不住怒意憤而出手。臨風劍帶著無盡的殺意,只一劍就將手持利刃那人給開膛破腹,那人轟然倒地,其餘的人才發覺有外人闖了進來。而那個少年,則一臉的不可思議,呆呆地盯著高庸涵。   高庸涵並不是認為世上的生靈,誰一定比誰要高一等,所以無論是人族還是源石族,棲綿族還是鳳羽族,甚至是一些頗具靈性的獸族,在他眼裡都有生存的道理。儘管骨子裡還是多少會偏重一點人族,但是無論哪族的百姓若是有難,只要遇上,他依舊會施以援手。在他還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的時候,就曾經殺過幾個人,這幾個人當中包括人族、蘊水族和鳳羽族等種族的人,他們的罪名都是欺壓百姓。所以在高庸涵的心中,無論是誰,只要欺壓良善,就算是一個人族隨意欺壓一個蟲人,他都會看不過眼,出手管上一管。   高庸涵絕非聖人,而且數次險些被心魔所控,但是他心底始終保留著那份天生的善良。他可以對修真者屢下狠手,但是絕不會去動一個普通的百姓,反而會盡自己所能為百姓做些事情。這一點,正是他被枯鏑、玉南顧、風如斗等人,所看重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此時突然見到這等慘狀,明知其中可能有詐,也不管那麼多一劍直接劃了過去。快意恩仇,這是這兩年來的經歷,給高庸涵帶來的最大一個轉變。   「你是誰?怎麼會到了這裡?」開口詢問的,居然是那個被釘在牆上,上半身被剖成兩半的少年。   一聽到少年平穩的語氣,高庸涵就知道剛才看到的,又是一場假戲而已。不過既然來了這裡,就憑烈九烽的失蹤,也不可能和對方好言相商,當下反問道:「我是誰,怎麼進來的,莫非你們不知道?」   「嗯,一定是那個老怪物把你們引進來的。」那少年毫不費力地從牆壁上跳了下來,用手抹了抹胸口,剛才那道恐怖的傷口,奇跡般地急速癒合瞬間痊癒。當那少年穿過人群時,那些人竟然顯得十分恭敬,紛紛彎著腰退讓到一旁。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那三十餘人施了一禮,扶起地上那名被高庸涵開膛破腹的同伴,朝牆壁走了過去,如同空氣一般消失在牆面。   這一幕看的高庸涵很是詫異,可是接下來,那少年說的話,更加令他震驚。   「你的修為一定很不錯,要不然,那個老怪物是不可能放你進來的。」那少年緩步走上前來,然後伸手相請,將高庸涵延請到大堂正中的桌子旁,示意他坐下,而後皺眉道:「已經有二十多年沒外人來過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收手,哪知還是不肯死心,這般下去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第二一九章 靈渚      「這裡倒底是什麼地方?」高庸涵聽了那少年的話,震驚之餘,不禁對這裡的一切大為好奇:「你們又是什麼人?」   「你進來的時候,一定看見了『靈訣書院』的牌匾,莫非還猜不出來麼?」   高庸涵心中一懍,初時他已經從這四個字中察覺到,這裡應該還早已經消失的靈訣府有關,但一時之間仍是不敢相信,遲疑道:「你們真的是靈訣府的人?這裡難道是靈訣府所建?」   「不錯,這裡便是我們靈訣府修建的靈渚城!」那少年目中露出一絲欣喜,微微笑道:「想不到現在的厚土界中,還有人知道靈訣府這三個字,很好,很好!你可是天機門弟子?」   這最後一問,高庸涵暗暗警覺,因為靈訣府和天機門之間,實有深仇大恨。不過對他而言,當然不可能連師門都不敢承認,雙眉一抬沉聲道:「我正是天機門弟子!」   在道一真人出現之前,厚土界的三大修真門派,是靈訣府、地勢門和天術宗,那時還沒有天機門。道一真人天縱奇才,僅用了數年時間,就將三派的精髓盡皆掌握,然後自創天機門,風頭之盛完全蓋過了三大門派。本來是三足鼎立,相互制約相互平衡的局面,卻被天機門的橫空出世打破,自然而然引發了綿延數年的爭鬥。無奈道一修為太高,以至於天機門以一敵三,猶自穩佔上風。後來葉懷遠借天機門的勢力,統一厚土界創建大衍國,並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日漸沒落的三派徹底剷除。最後的結果便是,地勢門慘遭滅門,天術宗徹底歸順天機門,靈訣府則流落民間,逐漸消亡。   這些都是九界坍塌之前發生的事情,距今已有兩千多年。沒有人知道,散落民間的靈訣府不但沒有消亡,反而在北洲大陸的極北之地,在這麼一塊近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安頓下來,繁衍生息。只從剛才所見所聞就可以推測出,當日靈訣府中逃生出來的修真者,為了躲避天機門和大衍國的追殺,一路北上直到這冰川雪地、人跡罕至的大山之中,才停了下來。而後又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修建了這座靈渚城,並想方設法用各種法陣,將此地隱藏起來。   難怪高庸涵從最早通過那個法陣,進入廢墟之時,就感覺到一絲異樣的熟悉,一直到此時坐在論道堂,這種感覺一點一點在加深,以至於誤認為此處和天機門有何牽連。先前的那些疑問到此迎刃而解,因為天機門中的一些法門,本就來自於靈訣府;而同為人族,建築風格上當然是大致相同,至多也只是年份上帶來的一些差異罷了。   「不用擔心,雖然你是天機門弟子,可我還不至於對你出手!」那少年的洞察力驚人,只是隨意一瞥,就察覺到高庸涵眼神中的變化,擺了擺手續道:「這些陳年往事已經過去兩千多年了,誰還能記那麼清楚?就算當年有天大的仇恨,和你們也沒什麼關係。」   那少年從開始到現在,表現出了難得的善意,可是高庸涵仍舊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保持著提防的態勢。不過以他現在的修為,想要刻意掩飾調動靈力的異樣,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照少年所講,靈訣府內部似乎出了很大的問題,甚而有可能出現了嚴重的分歧,當下看似很隨意地問道:「你們在這裡一呆就是兩千年,這麼長的時間,過得還好麼?」   這一問平常而且普通,很難令人生出防範之心,這一招還是當年從葉帆那裡學來的。葉帆曾在一次閒聊中言及,許多有所企圖、別有用心的人,往往都是在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中,不經意露出了馬腳。那時的高庸涵自認是一介武夫,所以對於這些勾心鬥角的伎倆,統統嗤之以鼻。到了現在卻不由自主地使了出來,想要從這少年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這麼做完全是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處處透露出太多的古怪,讓人很自然地生出不安之心。   「嘿嘿,要是好的話,怎麼會這樣?」那少年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靈訣府自躲到這裡以後,由於距離浮雲巔和太河源實在太遠,再加上刻意隱藏行蹤,所以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不過從老祖宗那裡就留下來了一個祖訓,後人務必要勤加修煉,努力提升修為,盡最大可能恢復靈訣府曾經的輝煌。這道祖訓,激勵和困擾了數代弟子,可是他們始終沒有把握,走出大山與天機門相抗衡。他們知道,天機門集地勢門、天術宗和靈訣府三家之所長,而且其祖師道一真人,乃是厚土界歷史上最了不起的天才,自創的天覺雲龍等法門,精深無比,絕非靈訣府所能抵擋。   如此過了整整一千年,靈渚城內的人口越來越多,由最初的幾百人變成了二、三十萬人。靈訣府的弟子雖然越來越多,但是自掌教以下絕大多數人,都對那個祖訓失去了信心,認為絕沒有可能超越天機門。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名叫叔梁同光的弟子,無意中做了個夢,夢中似乎隱含著天意,為靈訣府帶來了新的希望。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靈訣府眾多弟子在叔梁同光的指引下,修建了一座形如符篆的獨特祭壇,每隔七七十九天便祭祀一番。如是只要滿了七七四十九年,便會有上天的旨意落下,為靈訣府帶來祥瑞,指明去路。   初時,大多數人並不太相信此事,只是礙於叔梁同光的狂熱,勉力為之。祭祀到第七個年頭的時候,祭壇突然放出萬道祥光,祥光之中隱隱有仙樂傳來,祥光散去天花亂墜之中,一本天書從天而降,令所有的人都瞠目結舌。天書雖只薄薄一冊,但是在靈訣府掌教等人眼中,卻是珍貴無比,而裡面的內容,也的確給靈訣府的修行帶來極大的幫助。自此以後,叔梁同光一下子成為靈渚城內僅次於掌教的人物,被人尊稱為大賢明師,專門負責祭壇的所有事宜。就在到了第四十九個年頭,僅剩幾天就大功告成之際,九界坍塌了。   震雷界的蕩魂熏風強勁之極,將這綿延數千里的冰川、雪山絞的粉碎,變成了如今的九重門。靈渚城由於太過偏僻,得以倖免於難,可是仍舊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祭壇被毀於一旦。祭壇一毀,祭祀活動被迫中斷,上天彷彿無比震怒,靈渚城儘管純屬無辜,卻遭到了嚴厲的懲罰。靈渚城被完全摧毀,只餘下斷壁殘垣,其真實的景象正是高庸涵、烈九烽先前看到的那樣,變成了如今的靈渚古墟。城內這些人人,則全被困在了現在這個幻境之中,根本沒辦法出去。   「我們還算幸運的,至於城外的人,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那少年說到這裡,禁不住連連長歎,似乎對命運的不公很是無奈。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現在許多典籍當中,都可以看到有關九界坍塌時的描述,無論是哪一個種族、哪一個門派,都遭受了重大的損失。在這等莫名的天威下,真正是眾生平等,能不能活下來,完全看各自的造化了。想到這裡,高庸涵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那少年,只得換了個話題問道:「九重門歷年來都有一股神秘的法力波動,時斷時續,可是和靈訣府有關?」   那少年沒有理會高庸涵的詢問,自顧自說了下去。   等到天威散去,城內的人從驚魂中清醒過來,才發覺再也無法離開靈渚城,大驚之下想要尋找叔梁同光問個明白,可是叔梁同光隨著祭壇的毀滅,和掌教一同死去,剩下的人頓時有了一種大難臨頭的驚恐。這時有一個相士站了出來,告訴大家他卜了一卦,一定要重建祭壇,將那位神仙請出來,才能徹底靈訣府遇到的困境。於是,祭壇重新被建了起來,祭祀活動也隨即展開。原本是滿懷希望,可是不久之後,大家就再次陷入到絕望當中,因為祭壇似乎沒有任何效果,反而出現了許多很不妙的異樣。   「莫非,是城內的人都發生了異變?」回想起大街上,那些如同殭屍一樣的行人,高庸涵倒吸了一口冷氣。   「正是!」那少年面露憂色,一瞬間竟似老了數百歲,五官擠在一起,臉上突然多了許多皺紋,「先是普通人行為開始失控,而後是那些修為較低的門下弟子,再下來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除了極少數幾個人還能勉強保持清醒,其餘的人都成了行屍走肉一般。」   高庸涵默然,靈訣府走到今天這一步,和天機門確有直接的關係。   「不過也好,自從異變之後,所有人都變成了不死的怪物,就像我,真正算起來今年也有九百五十四歲了,可仍是一個小孩子的容貌。」那少年慘然笑道:「以前不知有多少人都想長生不老,可是真的如此,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出現這種局面,那個相士認為是祭壇的靈氣不足造成的,於是隔上一段時間,便召集人手,通過陣法將靈訣灌注到祭壇當中,可是每次都功虧一簣。因為一旦靈氣到了一定程度,便會外洩,由於找不出原因,所以根本無法阻止。到了近幾百年,由於越來越多的弟子徹底喪失心神,能參加佈陣的人自然越來越少,於是相士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自從九百多年前的那場天變,靈渚城總是隔上百八十年,就會有一些奇形怪狀的修真者闖進來。起初,我們還以為是什麼妖魔鬼怪,哪知哪些人不過是隨著九界坍塌,來到厚土界的其他種族修真者。」   「我明白了!」高庸涵恍然大悟。靈渚古墟內的人,為了能擺脫這個幻境的束縛,想通過祭壇達到目的。這種反覆灌注靈力的舉動,導致九重門時常出現一股神秘的法力波動,於是引來了眾多修真者,想要一探究竟。「那麼,那些修真者可是和我一樣,都是被那相士給騙了進來?」   「那相士名叫叔梁乞,算是靈訣府內頂尖的角色,他利用幻象將到此的修真者誘騙進來,甚至是故意設局引人入甕。那些人進來之後,全被他送上了祭壇,希望以這些修真者的靈胎,來打動那位飄渺難尋的神仙。」   「我想請教閣下,與我一同進來的那個炎焱族修真者,在街口卻突然被捲進了一個氣旋之中,可是那個叔梁乞所為?如今他在哪裡?」高庸涵聞言大震,烈九烽的那個朋友已經失蹤了三十年,自然性命難保,而此刻烈九烽也是危在旦夕,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他救出來。   那少年的目光閃過一道精光,沉聲道:「除了他還能有誰,你那朋友應該就在祭壇!」    第二二零章 水火      離開書院,高庸涵的心情異常沉重。他不知道那個少年倒底是什麼人,也不想知道,唯一能感受出來的,是那少年給自己說了這麼多有關靈訣府的隱秘,未必安了什麼好心。從靈渚城的遭遇來看,他們所信奉膜拜的神仙,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一旦讓叔梁乞成功的話,只怕厚土界又會多了一股野心勃勃的力量。厚土界已經夠亂了,要是靈訣府再來插上一腿,以他們這兩千餘年所遭受的慘痛經歷,想必一定會對天機門和大衍國展開瘋狂的報復。這是高庸涵絕不想看到,也是無法容忍的。   可是城裡這些人,原本就是人族後裔,以高庸涵的心性,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此刻已然十分清除,靈渚城一定是受到了什麼邪惡的禁咒,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要是能破了那個邪神所設的困局,這些人應該還是有可能得救,回復到正常的模樣。但是那麼一來,又會出現新的問題,高庸涵不禁有些左右為難,這個問題很難取捨。這時他突然想到了杜若的一句評語,說他太過柔慈,心不夠狠,難成大事。   如果真是為了所謂的大成就,就要犧牲萬千性命,那是梟雄所為,就像當今天下這場亂局背後的那隻手。至少目前為止,高庸涵雖然生出了心魔,卻還不想做一個梟雄。他寧願相信,這個世間憑借善心宏願,也是可以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就正如玄元道尊,不是也成就了一番偉業麼?   這麼胡思亂想著,高庸涵沿著木製的長街向西而行,長街盡頭居然是一座大湖,水光瀲灩,山色空濛。湖對面是翠綠的群山,山峰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在綠樹掩映下,山腰隱隱現出一些飛簷。倒是湖岸對面可以看到一座水榭,一直延伸到山後,似乎在山間,有一片極大的建築。高庸涵深深吸了口氣,知道那裡就是靈渚城的神廟所在,而那座祭壇,便在神廟之中。   就在高庸涵凝神眺望之際,突然察覺到身邊的氣流一陣極速旋轉,而後旁邊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小子,那裡是神廟所在,你想去麼?」   高庸涵緩緩回頭,眼光中卻多了一份憐憫,淡淡笑道:「是,我是想去救我的同伴,順便去神廟祭拜一番,不知行不行?」   「哈哈哈!」來人正是那個相士叔梁乞,對於高庸涵如此鎮定,顯然是有些出乎意料,當下悠悠說道:「你那名同伴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就不怕連你也一起陷進去?神廟自建成之日起,還從來沒有一個外人能活著出來,你就這麼有自信?」   「不管能不能進去,我總得試一試,如果這麼被你一說就退卻的話,想必你也一定會很失望!」   叔梁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似乎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有如此的氣度,竟似毫不在意自己引他們入局,又抓了他的同伴。饒有趣味地看著高庸涵,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地問題:「我把你們帶入到這個死局,難道你不恨我麼?」   「來都來了,恨有什麼用?」   「難道你不想殺我麼?」   「起先是很想殺你,但是現在又不想了,至少要到神廟看過之後,才能決定該不該殺你。」這句話說起來有些撓口,不過意思很明確,因為高庸涵隱隱覺得,叔梁乞未必是那少年所說的那般陰險毒辣。   「那好,你去吧!」叔梁乞手往神廟的方向一指,身形隨即消失。   高庸涵走到湖邊,看著平靜的水面,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出來吧,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水面無風自動,突然漾起一層淡淡的漣漪,水紋隨即越來越弱,緊跟著湖中央突然冒起一股水花,水花上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這個女子是一身淡藍色的水繡長裙,頭上盤著水簾一樣的髮髻,卻是一個蘊水族人。只是這女子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哀愁,眼神茫然無助,似乎心神已失。   「你是誰?一直躲在水下面,想要殺誰?」先開口的是高庸涵,剛才他就感覺到湖中一絲淡淡的殺氣,但是始終無法確定,是不是針對自己,尤其是叔梁乞出現以後,殺氣益發地濃烈。叔梁乞千年的修為,就算是天資愚鈍,也該達到一個很高的境界了,然而對這股殺氣卻無動於衷。等到叔梁乞離開,殺氣隨之減弱,但是水下之人仍對高庸涵充滿了敵意。   「我是誰?」那個蘊水族女子神情一黯喃喃自語,低頭沉思了片刻,突然抬頭,眼神中全是懾人的寒光,面容變得猙獰無比,「無論我是誰,你今天都休想離開這裡!」說完,湖面頓時巨浪滔天。   一條條水柱糾集在一起,盤旋著變成了一條巨龍,那個女子站在龍頭上不斷升高,接著祭出幾個法訣,巨龍噴出一片水霧。水霧中,不知何時多了成千上萬朵水花,洋洋灑灑朝高庸涵飄去。水花的範圍很大,足足覆蓋了方圓數十丈的地方,一些水花擊打在湖邊的綠樹以及木屋屋簷上,瞬間凝結成一道道玄冰,樹木和木屋寸寸斷裂。   「水花飄零!」高庸涵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回想起當日在清溪鎮外三十里,和十二疊鼓樓殺手水愚期交手時的情景。眼前這女子施放出的水花,比之水愚期高出了不知多少倍,兩人之間的修為有若天壤之別。當日要不是藏鴉指環中那只屍螟蝠,高庸涵鐵定不是水愚期的對手,那麼今天呢?   高庸涵很清除這些水花的厲害,不敢大意,褐紋犀甲閃現出來,雙手一搓一大片電光迎了上去:「垂弦連疆!」在臨星冕影的幫助下,高庸涵對於閃電的運用,比之先前不知精純了多少,此時全力施為之下,威力自也不容小覷。   水花和閃電碰撞在一起,會出現什麼狀況呢?   高庸涵身周十丈之內的水花,全部碎成一片片花瓣,那張光芒四射的電網,也被生生凍住了。來去自如,沒有一點痕跡可循的閃電,居然被凍在了半空,良久才發出一陣細微的脆響,寸寸碎裂一閃而沒。其餘的水花繼續飄落,撒到街上、樹上、房屋上,凡是水花所到之處,全部變成了冰雕。明明是青山綠水陽光明媚,可是湖邊卻突然多出了一片冰雪世界,著實有些怪異。   看著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寸寸碎裂,高庸涵大為震驚,沒想到眼前這個貌似弱不禁風的女子,竟然有如此修為,比之烈九烽都似乎高出一籌。他卻不知道,蘊水族人只要有水,就能憑空漲上兩分實力,就正如源石族可以利用山石,炎焱族可以借助火勢。如果是在九重門的沙漠中,這名蘊水族女子便絕不是他的對手。   「果然有點本事,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那女子不屑地冷笑一聲,口中哼著曼妙的小曲,那小曲從口中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吐出,甫一離口,音節便化作一個個符篆,隨即沒入空中。   高庸涵此時隱隱猜出了面前的人是誰,心中有了定計,不願再與她過多糾纏,暗暗取出雲霄瓶準備放出火螈。隨著那陣若有如無的小曲,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雨點輕輕揚揚溫柔地灑落。雨點一接觸到其他的東西,就如同熱油鍋裡突然濺進了一滴水一般,瞬間爆裂。這些雨點當中蘊含著絲絲奇異的法力,高庸涵不敢怠慢,揚手擊出幾道法訣,將身前守住,然後一拍雲霄瓶瓶底,將火螈放了出來。   水火不容,火螈身形幾近百丈,被無數的雨點擊打在身上,辟辟啪啪如同爆竹一般響聲不斷。雲霄瓶是凝愁仙子的法器,雖然在仙界算不得什麼,但是在修真界無疑是難以企及的聖物。火螈在地火熔漿中修煉了數百年,被紫袖收復之後,整日呆在雲霄瓶內得到仙器的加持,再加上墨玄莊的那次感悟,如今終於凝出了靈胎,只是它還沒有體會到如何變幻身形的法門。若是放在從前,這些雨點定然叫它疼痛難忍,但是現在卻完全經受得住了,只是這些雨點層出不窮,不免動了真火。   火螈靈性十足,知道那條水柱形成的巨龍,和巨龍頭頂的修真者便是敵人,當即一口地火熔漿噴了過去。火螈已近乎神獸,豈是普通法術凝出的水龍所能抗衡?地火熔漿何其毒辣,那女子大驚之下手忙腳亂,一拍龍頭,瞬即鑽入湖中。水能滅火,火同樣能將水燒乾,就看誰的實力強悍。地火熔漿直直打入湖面,湖水頓時沸騰起來,冒起大片水汽。   火螈大為得意,在湖面上盤旋了兩圈,又噴出兩口地火熔漿,才竄到高庸涵身邊。這些早在高庸涵的算計之中,不願在此逗留,當即躍上火螈頭頂,就打算朝山間的神廟奔去。哪知,湖水再次翻騰,隨著一聲輕叱猛然拔高數十丈,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幕,攔在了火螈跟前。諾大的湖面徑直降低了十餘丈,而原本已經停歇的細雨,驟然變成了暴雨傾盆。水幕頂端,那名蘊水族女子一臉鐵青,腳下踩著一朵水蓮,怒視著高庸涵。   「你還不肯罷休麼?」高庸涵眉頭一皺。   那女子不答,堅毅地搖頭,冷冷道:「你要從這裡過去,除非殺了我!」說完手一揮,水幕一下子捲了過來,就如同一個大水罩一樣,將四下全部封了起來。   「這是何苦呢?」高庸涵搖了搖頭,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隨後從火螈身上抓起一把地火熔漿,屈指彈到身前一尺的空中,手指連揮,花了一個簡單的圖案,然後輕聲哼了一段曲子。曲子粗獷而低沉,到後來逐漸變得淒涼而無奈。   那女子一愣,暴雨隨即停止。期間,她始終側耳傾聽,忽而低頭沉思,忽而抬頭看著天外,一曲終了,沉默良久方才開口問道:「你這曲子從哪裡聽來的?」   「是從一個炎焱族人那裡,那人叫做烈九烽!」高庸涵一字一頓說道。   「烈九烽?」熟料一提這個名字,那女子忽然勃然大怒,雙手急速捏出幾個法訣打了出來。暴雨又起,水幕隨之逼了過去。   高庸涵歎了口氣,心念一動,火螈順著他的意思根本不理會暴雨,一爪朝水幕抓去,水幕登時被抓了一個窟窿。正打算脫身,水幕外一股強大的水流激射過來,水流中蘊含著天地至柔之氣,火螈不敢硬擋,惟有扭身避開。就在這須臾之間,水幕再次合攏。   「難道真的要和這名女子分個高下,將她擊倒才能離開麼?」高庸涵不禁暗暗苦笑。    第二二一章 剛柔      高庸涵適才哼的曲子,是這幾天夜裡,烈九烽時常掛在嘴邊的曲子。每次烈九烽都顯得十分落寞,只是不停地在虛空中,一遍又一遍畫著相同的圖案。這種情形,哪怕是個木頭,也能看出烈九烽心裡想的是什麼,只是這種事情外人不便多問,而他本人又不願多說,只好閉口不談。高庸涵心裡十分好奇,竟然是哪個族、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烈九烽癡情到如此地步。炎焱族雖然分為火龍和火鳳兩個部落,但是和源石族一樣,他們族內並沒有女子,因為他們的生命皆是天火賜予的。   那女子剛出現時,高庸涵並沒有和烈九烽聯繫到一起,只是覺得很不合理。照靈訣書院中那少年所說,這麼多年來,凡是進入靈渚古墟的修真者,都被叔梁乞送上了神廟祭壇而喪命。可是這個女子不但是蘊水族人,而且就呆在神廟下面的湖水之中,守護著神廟,交手時更可以確定,此人是上善樓的修真者,和靈訣府一點關係都沒有。出現這種狀況,高庸涵自然多了一份心思,一面抵擋那女子的攻勢,一面留心觀察,終於被他找到了一點蹊蹺。   在最初看見叔梁乞時,叔梁乞的手中拿著幾枚玉珮,而那幾枚玉珮直接引發了烈九烽的憤怒,細想起來當然有些反常。以烈九烽行走世間上百年的經驗,除非是那幾枚玉珮與他有莫大的關係,否則怎麼可能如此失態?而且,事後更是將那幾枚玉珮,牢牢攥在手心裡?高庸涵留心觀察之下,果然在那女子的腰間飾物中,看到了一枚樣式幾乎相同的玉珮,當時就起了疑心。   幾方面加起來,高庸涵已經可以確認,這個蘊水族女子便是烈九烽念念不忘,甚至願意為其捨棄性命的人。有了這個認識,自然不願過多糾纏,想要直接避開湖水,可是那女子不依不饒,只有試著將烈九烽嘴裡的曲子哼了出來,以求勾起她的回憶。然而沒有料到的是,那女子一聽見烈九烽三個字,反而發瘋一般地狂攻過來,難道說烈九烽只是單相思不成?   那女子修為不弱,高庸涵只得拋開雜念,沉著應對。只是這水幕乃是上善樓中,一等一的厲害法術,喚作水鏡靈界。只要被困在水幕中,等於是同施術者身邊,方圓三十里內的所有水域相抗衡。水雖柔,但是柔能克剛,而且水勢連綿不絕永無停歇。被困者通常初時沒什麼感覺,等到後來察覺時,已經很難再脫身了。   多虧有火螈承受了大部分水幕的壓力,高庸涵才可以全神對付那女子。火螈常年生活在地火熔漿之中,地火熔漿的黏度和壓力,比起流水而言當然要大得多,所以火螈應付起來還算輕鬆。一方輕鬆,另一方自然會感到吃力,尤其是水鏡靈界施展時,很耗費靈力。那女子原本想用雷霆萬鈞之勢,將高庸涵擊殺,卻沒想到高庸涵身邊竟然有這麼一隻異獸,一時間陷入兩難之地。   顧及到這名女子是烈九烽的心上人,而且很明顯喪失了心智,高庸涵並不想傷到她,雙方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可是他拖不起,因為烈九烽還在神廟的祭壇上,生死不明,惟有出手。腳下微一用力,火螈心領神會,大吼一聲噴出大股地火熔漿,這一次,還摻雜著它苦心修煉數百年的精純之氣。   這一聲大吼,靈渚城為止震動。那女子充耳不聞,可是心神大動,因為原本收縮的水幕,居然被生生逼了回去。嬌叱一聲,一張嘴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這枚水珠乃是她的本命真元,到了此刻,那女子已然開始拚命。   一個人爆發出最強實力時,往往也是防守最薄弱之際。高庸涵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一縱身施展出騰雲術,猛地竄到那女子身邊,一探手就去抓那枚水珠。這一下雖然突然,但是那枚水珠何其重要,那女子面色凝重地朝水珠吹了口氣,水珠憑空消失不見,就連那女子的身影一同消失。   一片淡淡的水霧瀰漫開來,彷彿是一個透明的水泡極速膨脹,高庸涵心生警覺,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擊了出去。地發殺機第二重境界何等威猛,可是擊在水泡上,卻沒有絲毫異樣,水泡表面僅僅只是泛起了淡淡的漣漪。可是在水幕背後,湖面中的水幾乎全部抽乾,那一記聚象金元大法,將遠處山峰上的冰川砸出了一個大洞。   水幕之中彷彿是另一個空間,高庸涵對於外面的變化並不清楚,只是有些心驚,在此之前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既然法術行不通,一甩手祭出一個攻山符,朝越逼越近的水泡打了出去,哪知一點效果都沒有,水泡只是微微收縮了一下,就將攻山符給收了進去。只是這一次,湖邊的那座水榭突然裂成碎片,那女子終於有些承受不住,淡淡傳出了一聲悶哼,可是水泡仍在脹大。   無論是聚象金元大法,還是攻山符,這兩下均是至剛至陽的招數,可是在水泡麵前全然沒了用處,上善樓果然與眾不同!   高庸涵不再急於出手,往後倒飛出去,站在火螈背上。四周的水幕和面前的水泡,將一人一獸夾在了中間,可供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自從那女子一吐出水珠,形勢頓時轉變。縱使火螈威猛無比,畢竟無法和無窮無盡的水勢相抗衡,瞧這情形,再有最多半炷香的時間,就會將高庸涵和火螈活活擠壓,直至喪命。時間緊急,但是高庸涵仍在沉思,要如何才能破了這個危局?   略一思索,高庸涵抽出臨風劍,再度騰空而起,朝水泡很溫柔地刺出了一劍,這一劍甚至連劍芒都沒有。劍尖觸及到水泡表面,水泡被刺的凹了下去,臨風劍上傳出的靈力越來越大,凹痕隨之越來越深。水泡兩側朝高庸涵逼了過來,將他死命地擠壓,褐紋犀甲一時間紅光大盛。   「破!」高庸涵一聲暴喝,積蓄已久的靈力一下子釋放出來,水泡應聲而破。   水泡啪的一下炸開,水幕向外極具擴張,到了極致以後轟地一聲爆裂,化作一場暴雨四散飛濺。被憑空提起了數十丈的湖水,如同瀑布一般流回到湖內,原本清澈見底的湖水一片混濁,湖面足足降低了一半。那女子腳下勉強保留了一條水柱,支撐著她呆立在半空,一臉死灰,神情間滿是不可思議,看著面前那把長劍。   高庸涵右手持劍,左手正握著那枚水珠。   火螈倏地一下飛了過來,盤在高庸涵腳下,才將那女子驚醒。一陣慘笑,揚起一張透明的俏臉,冷冷說道:「你怎麼還不動手?」   「我說過要殺你麼?」高庸涵一笑,將臨風劍收了起來,然後伸手過去,將水柱遞到了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一愣,本能地去接水珠,手臂堪堪觸到高庸涵的手掌,突然被一把握住扣得死死的:「你好卑鄙!」話音未落,只覺得一股陰邪之力直刺入紫府,頓時怒極攻心,大叫一聲便要拚個玉石俱焚。   高庸涵豈能給她這個機會?論武技和反應,他遠在那女子之上,當即催動靈力將藏鴉指環的威力發揮到極致。藏鴉指環乃是詭鵬得自妖仙的極品法器,與仙器也相去不遠,這一年多以來,高庸涵已經將其中的妙用多少摸索了一點出來。此時便是要借指環天生的陰邪之氣,以毒攻毒,把那女子靈胎內的禁咒給吸出來。   那女子修為再高,又豈能抵擋得住藏鴉指環,不過片刻,就見一絲深藍色的水線,從她眉間被生生抽了出來。水線剛一離體,便化作一團淡黑色的陰魂,厲嘯著想要逃走,屍螟蝠從藏鴉指環中呼嘯而出。如今的屍螟蝠,自從被高庸涵收服之後,連番惡戰不知吞噬了多少陰魂,加上日日在藏鴉指環中修煉,通體碧綠如玉一點雜色都沒有,隱隱已有結出靈胎之勢。那個陰魂雖然厲害,但是被藏鴉指環氣機所困,哪裡可能是屍螟蝠的對手,被一口吞了下去。   神廟內,一個矮小的身影突然睜開雙眼,目光似乎穿過了重重阻礙,直直盯著湖面上。高庸涵猛然間有了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渾身極不自在,當即放出神識探察四周,卻沒有任何發現。與此同時,那女子隨著陰魂的消失,彷彿失去了魂魄一般,眼前一黑昏死過去,身下的水柱轟然倒塌,人也隨之搖搖欲墜。高庸涵伸手將她扶住,把那枚水珠送回到她體內,並一路護送進了紫府,本命真元一回到紫府,那女子總算緩過氣來。   高庸涵將那女子放到湖對岸的草地之上,在四周布了一座法陣護住她的安全,正要離開時那女子悠悠醒轉過來,氣息微弱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朋友的朋友,這次來就是為了救你出去的。」   「我朋友?」那女子皺眉想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想不出倒底會是誰,續道:「那他人呢?」   「我們為了盡快找到你,分作了兩路。你剛剛擺脫陰魂禁咒還很虛弱,呆在這裡別動,我去找你那朋友回來,然後咱們一起離開這裡。」高庸涵語氣十分平靜,有意輕描淡寫。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不願讓這女子擔心,所以並沒有提到烈九烽的名字,以及烈九烽現在可能遇到的危險。   「好!」那女子點了點頭,就在高庸涵轉身朝神廟方向走去之時,突然開口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高庸涵沉吟了一下,沒有回頭,淡淡答道:「天歷九四二年,二月。」走了沒幾步,就聽見那女子喃喃自語,話中道不盡的辛酸:「三十年了,三十年了……」   在湖的另一側,高庸涵和那女子的打鬥過程,全被人看在眼中。先前從沙漠中就一路跟蹤而來的那個老者、壯漢和年輕女子,一直等高庸涵繞過山梁,才從法陣中走了出來,三人對於高庸涵有如此修為,驚訝之餘更多的則是鼓舞。   「師尊,此人修為如此之高,居然連堂堂的上善樓水大小姐都不是對手,看來我們這次的計劃,有望成功了!」那壯漢一臉驚喜,眉宇間滿是興奮。   「嗯,等會到了神廟,你們兩個不要進去,在殿外按計劃行事。」   「弟子遵命!」   「師尊,你說這一次祖師會出手麼?」問話的是那年輕女子,似乎對於祖師有極大的信心。   「不要多問,祖師該出手的時候,一定會出手的!」那老者雖然嘴上這麼說,卻不無憂慮,抬頭看了一眼神廟暗自思量:「已經快一千年了,前後三代祖師,均沒有出手的機會,這一次能成功麼?」    第二二二章 不走      高庸涵看著依山而建的神廟,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絲疑惑,忽然間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面前這片巍峨的建築,只是如鏡花水月一般的虛妄。按理說,神廟是靈渚城的聖地,不說戒備森嚴,至少也應該有些人打掃,可是放眼望去,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只有面前長長的石梯,卻滿是枯草落葉,堂堂神廟居然破敗不堪。   當高庸涵踏上石梯的那一刻,神廟活了!彷彿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一陣山風從神廟方向輕柔襲來,石梯兩側突然伸出了許多枝條,迎風招展,而後慢慢地糾結在一起,搭成了一個長長的涼棚,直至神廟門口。神廟驟然響起了悠揚的鐘聲,響徹整個靈渚城,一時間,包括叔梁乞、書院那少年和那神秘老者一行,均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因為自九界坍塌,神廟再建以來,廟裡原來那口大鐘還從沒有響起過,似乎昭示著即將有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   高庸涵當然不知道這些情況,但是既然來了沒有萎縮不前的道理,當下定了定心神,緩緩登上石梯拾階而上。到了神廟入口,再回頭看看來路,那些枝條已然長成了參天大樹,唯一古怪的是,大樹全都是光禿禿的,沒有一片枝葉。高庸涵推開厚重的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神廟中間,那個高聳的祭壇。   祭壇四周分佈著八個木台,如眾星拱月一般,將祭壇圍在中間,祭壇純由巨木搭建而成,沒有一點花巧,盡顯古樸大氣。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壇上空是一團翻滾的氣旋緩緩流動,內中隱隱透露出森森寒氣。祭壇後面,是層層疊疊的大殿,均是以琉璃作瓦,映襯著滿山綠樹,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派氣象萬千。   突然又是「噹」的一聲巨響,祭壇四周的八個木台上,忽然憑空冒出八個身影,而這八個人竟然來自八個種族,唯一欠缺的那個種族當然是早已落魄的七蟲族。這八人一看都是修為精深之輩,高庸涵放出神識略微審視了一番,最不濟的那個源石族人,至少也和玉南顧的修為差不多,只比自己低了一點點而已。這八人和先前湖中遇到的那個蘊水族女子一樣,眼神都有些茫然,只是看著自己的目光滿是敵視。   「難道說,這些人都是以前被騙進靈渚城,從而淪為傀儡的修真者麼?」高庸涵暗自心驚,這神廟的實力之強實在是超乎想像,但是面上卻一點也沒流露出來。朗聲說道:「後學末進,拜見諸位真人!」   那八人默不作聲,似乎在等待什麼,過了片刻,其中一名千靈族修真者喝道:「我家主人說念你修行不易,而且是故人之後,所以今日放你一馬,當速速退出靈渚城,免得招來無妄之災!」   從這個千靈族修真者的話中,高庸涵驚異地發現,原來這些高手竟是他人的奴僕,一時間心頭冒出了無數個疑點。首先,神廟建成已有一千多年,照那少年所言,應該是遵從天命所建,是用來祭祀上天的。而眼前看來,神廟卻像是被人鑽了空子,變成了用來操控靈渚城的工具,無論是誰,此人的膽子之大手段之狠可想而見。   再下來,就是那句「故人之後」了。能讓這麼多高手甘願為奴,此人的實力只能說是深不可測,有了這句話想來應該認識高庸涵的師長。可是,他從未聽說過,祖上或者師門中,有誰認識活了千年之久的修真者。以此人之能,當然不可能亂說,而且也沒有必要對高庸涵說假話,因為單憑眼前這八名高手,就足以很輕鬆地將他擊殺。   還有一點,既然只是讓高庸涵退出靈渚城,大可以派出兩三個修真者,將他強行趕出去。只要那個叔梁乞不再出手,以高庸涵對靈渚城的陌生,根本不可能再闖進來,何必還要搞出這麼大的排場,又是敲鐘又是出動八個高手。只要那人願意,只怕高庸涵連神廟是什麼樣子,都無法看到。   「敢問貴主人是誰?」高庸涵心思轉的很快,對於八人身後的那人大為好奇。   「說了讓你趕快走,哪裡還有這麼多廢話,還不速速離去!」   「好,我走!」高庸涵知道問不出什麼,點頭道:「但是我還有一個朋友,麻煩諸位將他交給我,我立刻就走!」   「主人說了,」那千靈族修真者有些不耐,一字一頓,森然說道:「只有你能離開!」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的主人出來,我有話說。」此時的情形,強弱懸殊已經很明顯了,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按道理來講高庸涵應該老老實實地離開這裡。但是他不能走,因為他知道只要一離開,烈九烽的一條命很可能保不住了,要不然就和眼前這些人一樣,成了受他人控制的行屍走肉。所以,他不會走,也不願走!   從葉帆死後,高庸涵就不會再拋棄朋友獨自逃生,要不然也不會和魁豹聯手誅殺屍頭蝠王,而後闖進焚天坑閱曇洞去尋鳳五了。這一點,很多時候看似很講義氣,其實是不顧大局的盲目衝動。就如現在,烈九烽不過是他才認識了不到一月的下屬,他卻不顧身上所背負的那麼多重任,毅然留了下來,哪怕是先行退卻再圖謀施救都不肯。這中間的道理,以及孰輕孰重,怎麼可能不清楚?然而救不出烈九烽,高庸涵鐵定不會走,這是他性格所致,天生的,沒辦法。不過也正是這份血氣和秉性,才使他屢屢結交到肝膽相照的朋友,才能屢屢化險為夷,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一件事,單論對錯似乎很容易,但是從長遠來看,就很難判斷了。如果哪一天,高庸涵真的為了所謂的重任,不顧百姓生死,不顧朋友安危,那麼他也就不再是高庸涵了!   這句話一出,那八人齊齊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有這份膽識!   「還我朋友,我走,否則就請此間主人出來說話!」高庸涵的聲音在神廟內遠遠傳開,一直躲在暗中的那名神秘老者,除了一絲欽佩之外,更多的則是暗暗心喜。   「小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那千靈族修真者面目猙獰,手一揮,一旁那名源石族人從木台上高高躍起,兜頭朝高庸涵猛砸下來。   對於源石族武技的厲害,高庸涵早已熟知,此時事關生死,不再敢有任何保留,體內積蓄已久的靈力噴湧而出。面對如此威勢,高庸涵反而快如閃電迎了上去,拔出臨風劍直刺那人胸口。那人似乎沒有料到高庸涵會和自己對攻,以硬碰硬,一聲暴喝,身形陡然拔高數丈,雙臂環抱一片碎石激射而出,跟著右掌朝高庸涵掃去。高庸涵信手灑出一片電光,腳下交錯虛踢,身形一晃如游魚般閃至那人身後,這一下乃是受賜風如斗的點化,只憑些許氣流顫動便可在空中進退自。   旁觀眾人雖失去心神,但是修為、眼光均自不弱,看到高庸涵這一手不免有些詫異,人人側頭看了那名御風族修真者一眼,均想:「原來此人竟是天翔閣門下,想不到一向門戶森嚴的御風族,居然破除成見開始對外收徒了。」便是那名御風族修真者,心中也自驚訝不已。   那名源石族修真者心頭一震,知道自己失算了,不過他當年畢竟是巨擎閣一名好手,應變極快,身子一沉猛然下墜。源石族人身高體壯,尤其是身軀全由山石組成,這下墜之勢自然十分迅捷,可是高庸涵如附骨之蛆,臨風劍不依不饒,始終指著那人後背要害。神廟內的地面不知有何法器護持,那人如此重的身軀重重落下,地面居然連一點都沒破。那人人在半空就強行轉過身來,一掌擊在臨風劍上,劍光一閃歪到一邊,一塊磨盤大的石塊隨即被切了下來,還未落地就碎成了齏粉。那人甫一落地又是一聲暴喝,一拳挾著勁風轟了出去,這一拳威猛之極,可是一拳轟出才發覺高庸涵已然不見。   剛才劍掌相交,那人被生生斬下一塊山石,高庸涵同樣靈胎劇震,只是他謹守著一個「快」字,再度竄到那人背後,劍尖仍是對著要害。那人大怒,身形往前疾奔,妄圖稍稍拉開一點距離能轉身對敵,可是高庸涵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只一瞬間,兩人繞著祭壇疾奔了已不下十圈,卻始終沒有轉身的機會,不過那人武技高明之至,高庸涵始終無法刺中那人要害。那人自出道以來,雖然遇到過一些高手,也有敗的時候,但還從沒被人逼得如此之慘,怒喝之下拼著受傷猛然停住腳步,一肘打了回來。   一連竄急促的金石撞擊聲,兩條身影驟然分開,高庸涵被震得倒飛出來,狠狠地撞在神廟大門上,大門一下子被撞得粉碎。那名源石族修真者站在原地,良久才轟然倒地,倒地後諾大的身軀化作五六塊,竟是被高庸涵當場給生生格殺。   當日與玉南顧、石百重,還有其後的鐵平川先後交手,高庸涵記憶深刻,曾在事後和杜若談及應對之法。杜若的修為高出眾人一大截,自然是一語中的。言道源石族體質過人凶悍無比,一般的法術對它們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對敵時一定不能輸了氣勢,尤其是勢均力敵時要盡量搶得先機,以快打快,來制其身軀龐大帶來的細微處破綻。   其餘七人大驚!剛才這一下交手,高庸涵其實用了一點心思,動手之前,他就在臨風劍的劍身上暗暗下了一道攻山符。攻山符乃是天機門有名的靈符,內含的靈力可以擬大山之勢,挾萬鈞之力,饒是那人修為不弱也抵擋不住。木台上的七人,均以為同伴是被高庸涵用劍,給切成了幾塊,卻不知道其實是被攻山符給震死的。   「想不到,你原來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上來就毀了石頭。飛魚,這小子出自你們天翔閣,你去把他給殺了!」那千靈族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雖然話是對著飛魚說的,可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高庸涵。   「我能勝他,但是沒有把握一定能殺了他!」旁邊那個御風族修真者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所以,我要木頭和我一起出手!」   單對單,高庸涵還勉強可以應付,要同時應對兩名高手,顯然力不從心,況且剛才那番劇鬥已然受了一點傷。「哈哈哈,諸位想來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怎麼,想以多欺少麼?」   「我們只是奴僕,沒有什麼名號,所以不用和你講什麼規矩。」飛魚輕飄飄地飛到看空,神色有些黯然地說道:「木頭,動手吧!」    第二二三章 假扮      一個棲綿族模樣的修真者輕輕一躍跳下木台,和浮在半空的飛魚形成犄角之勢,一股充斥天地的殺氣瀰漫開來。此刻等於是陷入到絕境之中,高庸涵就算身懷雲霄瓶、雲絲天龍和藏鴉指環三件頂級法器,在七名高手的圍困下,不可能再有任何逃生機會。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反而於性命看得淡了,高庸涵突然冒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笑道:「你們兩個人雖然能殺我,恐怕還要費些手腳,而且我全力反擊之下,你們未必能全身而退,是不是?」   飛魚和木頭相識看了一眼,點頭道:「不錯,你有這個實力!」石頭、飛魚、木頭之類的稱呼,肯定不是這些人的真實姓名。他們如今雖說心神迷失,但畢竟都是高手,天生有一股傲氣,自然不屑說假話。   「既然如此,」高庸涵掃視了一下全場,緩聲說道:「不如你們七個人一起上吧!」   此話一出,那七名修真者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高庸涵真的被嚇傻了,居然說出這等大言不慚的話來。七人隨即哈哈大笑,就連一旁那個始終神情冷漠,不苟言笑的鳳羽族修真者都笑了:「小子,這裡除了你之外,每一個都曾經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你可知道他是誰,他又是誰?小小年紀,這裡還輪不到你放肆!」   此人真名鳳如期,乃是鳳羽族鳳幽部落宗主鳳九霄的屬下,由於看不慣鳳九霄的所作所為,悄然離開曲堰谷,打算借道九重門經星河嶼去赤炎洲。途經金沙城時被靈渚古墟的古怪所吸引,結果誤闖神廟,被神廟背後的那股力量所控制。鳳羽族人天生對於魂魄極為精通,所以在心神方面,鳳如期勉強保留了幾分下來,只是他城府極深並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後來由於修為夠高,他和其他七人成了神廟的八大護法,原本以為可以藉機逃離此地,卻始終沒有機會,只得隱忍不發。   「說實話,諸位當中我一個都不認識。」高庸涵搖了搖頭,說的很是率直。   那個千靈族修真者很明顯是八人之中領頭的,聽了兩人的對答,饒有興致地盯著高庸涵,良久才啞然失笑:「這小子有點意思!」說著,腳下的木台突然舒展開來,變成無數塊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碎塊,接著以極其炫目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化身成一個機關傀儡,馱著那千靈族人走到高庸涵面前。「小子,你真的不怕死麼?」   高庸涵看著眼前有幾分熟悉的機關傀儡,心中一個念頭閃過,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可是總差那麼一點點,沉思中隨口答道:「死,自然是怕的,不過也有不怕的時候!」   「當真是無知者無畏!」鳳如期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輕蔑,朝那千靈族修真者說道:「現在的後輩,越來越沒規矩了,千靈,你說呢?」在此穩操勝券的情形下,鳳如期並不想出手,自覺有失身份。   「你就是越冶陽?」那千靈族人還未答話,高庸涵眼前一亮,終於從機關傀儡推斷出,眼前之人極有可能就是失蹤了兩百多年,堂堂鴻鑄天工的巨匠越冶陽。風如斗曾經對他提及,越冶陽乃是千靈族出身,兩廂一對照登時脫口而出。   「越冶陽?」那千靈族修真者的反應,和先前湖水中的蘊水族人一樣,眉頭一皺陷入到迷亂之中。片刻之後,那人突然間怒不可遏,厲聲喝道:「什麼越冶陽,我一概不知!你既然想死的快些,我就成全你!」說完手一揮,其餘幾人紛紛靠了過來,將高庸涵圍在中間。   「你就是越冶陽!」前後兩句話一模一樣,然而語氣卻大不相同,前一句是試探,後一句則是肯定。從對方的反應來看,高庸涵已經可以確定,面前這個千靈族的修真者,正是修建金沙城,而後不知所蹤的越冶陽。「世人都以為,你在金沙城接近完工之際,不想被太多俗事羈絆飄然而去,沒想到竟然是被困在靈渚古墟之內。其實,我早就該想到了。」   越冶陽當初離開金沙城,倒不是什麼清高所致,完全是因為感受到了靈渚古墟的法力波動。以前總是無法把握這個法力的去向,而這一次的脈絡清晰可循,驚喜之下來不及通知他人,便尾隨著一直到了靈渚古墟。後來的情形和高庸涵的經歷,大體上差不多,只是路上沒有遇到叔梁乞等人罷了,可結果仍舊是被神廟中的那股力量,給奪取了心神,成了他人的奴僕。此後,越冶陽被關在一個異界當中,直到一百年前才被放了出來,而後莫名其妙成了神廟的八大護法之首。   高庸涵這幾句話,有意附著了幾分靈力,以求能讓越冶陽多少恢復一點記憶,可是現在看來卻沒什麼效果。越冶陽腳下的機關傀儡猛地張開雙臂,體內法陣急速運轉起來,胸口處的符篆發出道道白光,蓄勢待發。越冶陽雖然仍是負手而立,一動不動,但是週身散發出一股寒意。其餘四人見狀,齊齊往前邁了一步,如山一般的氣勢當即壓了過來。七名高手的殺意匯聚在一起,四周頓時狂風大作,一道氣旋直衝雲霄,將天空的浮雲捲得無影無蹤。   「能與七位前輩高人一戰,無論勝敗都是一件快事!」褐紋犀甲感受到強烈的殺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內中的臨星冕影更是貼著護甲表面,上下急速遊走。高庸涵體內靈力已經催動到極致,才勉強抵擋住這漫天的殺意,心下也不禁駭然,嘴上卻笑道:「那我就斗膽了!」說著,從胸口處飛出一條游龍,身形陡然變大。   「雲絲天龍?」越冶陽雖然想不起自己是誰,不過見識仍在,一下子就認出了天機門的絕學。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似乎一閃而過,不禁有些遲疑,指尖的那團靈力始終沒有彈出。由於沒有接到動手的訊號,其餘六人也很沉得住氣,只是單純用氣勢不斷逼迫高庸涵。   看著面前飛揚灑脫的這個年輕人,越冶陽心中暗讚,高庸涵在自己七人的氣勢壓迫之下,眼見就是血流五步、命喪當場的結局,卻毫不在意,依然悠閒自若,談笑自如。這份膽色,這份氣度,不禁令人動容。突然升起了憐才的念頭,深吸一口氣最後問了一句:「只要你現在就離開靈渚城,石頭的死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眾人皆是一愣,齊齊朝越冶陽看去。就在這一瞬間,人人生出一絲警覺,尤其是那個一直浮在半空的飛魚,身形猛然急退,一把長劍連環刺出,而他面前卻只是一團空氣。   「流雲,追!」飛魚退得很快,劍光更快,一把長劍舞的風雨不透,全身都躲進劍光之中。這流雲劍法乃是天翔閣一代宗師風無意所創,據說是每日飛翔於天際,追逐天上的流雲時悟出來的劍法。這個劍法重守不重攻,在飛魚手裡被發揮到機制,劍光綻放居然形成了一層劍盾。一竄急促的金鐵交鳴聲響起,跟著劍盾被撕開一條裂縫,飛魚一聲悶哼直直摔落到地面,灑下一路的鮮血。   這一下交手兔起鵠落,眾人眼花繚亂。飛魚才落到地上,一旁一團烈焰和一道水柱擊向半空,烈焰和水柱彷彿被什麼給吸了進去一般一閃而沒,跟著空中出現了一團氣旋,一個身影顯現出來。   越冶陽眼神閃過一絲寒光,週身戾氣大盛,森然道:「你敢背叛主人,可知這麼做的後果麼?」   來人正是叔梁乞!從一開始他就設計引高庸涵和烈九烽入局,等到高庸涵進了神廟,他更是潛藏在一邊伺機而動。他不怎麼在乎高庸涵、烈九烽兩人的死活,而是希望那個尾隨而至的神秘老者,能夠得手,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兩百多年了。眼看著那個老者已然成功潛入到神廟後殿,為了不引起越冶陽等八大護法的注意,叔梁乞逼不得已只有出手。而此時恰好是越冶陽受到高庸涵的影響,說出了那句話,引得眾人心神略微一怔之際,登時抓住機會重傷飛魚。之所以先對付飛魚,是因為御風族的刺殺之道太過厲害,威脅極大。   「我當然知道!」叔梁乞仍是那般不緊不慢,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這麼做對你們也有好處,至少你們也可以離開這裡,恢復心神。」   「你以為我會信你麼?」越冶陽厲聲大喝:「動手!」一聲令下,除了越冶陽,和那個棲綿族修真者木頭之外,其餘四人全部朝叔梁乞攻去。   高庸涵的修為大家已經瞭然於胸,雖然應付起來也很棘手,卻不像叔梁乞那般恐怖。這些人怎麼說在一起也有百八十年,儘管心神盡失,香火之情總還是有的,飛魚猝不及防下被人暗算,對於叔梁乞的恨意自然更深。這個和剛才的情形大為不同,那個源石族修真者石頭,是在光明正大的情況下被高庸涵擊敗,而飛魚的重傷很大程度上是非戰之罪。   其實,此人並非當初那個叔梁乞,算起來應該是叔梁乞的之後的第四代弟子,他這麼做完全是沒有辦法的行險之舉。九界坍塌之時,靈渚城外的那些人死傷慘重,只有極少一部分修為高深之輩,才僥倖活了下來。而後,他們躲在靈渚城以西的群山之中,依舊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經過了近千年的繁衍,到如今已經差不多恢復到從前的規模。   在厚土界的動盪過去之後,曾有人冒死找到了靈渚城的遺址,發現了城內的異變,最為關鍵的是,他遇到了剛剛死去的叔梁乞。叔梁乞重建祭壇之後,就發現情況有些失控,被祭祀活動引來的,似乎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位神仙,反而像是一位魔神,藉機將城中所有人給控制起來。可惜的是,叔梁乞還沒查清楚,就意識到心神即將失守,為了不至淪為行屍走肉,唯有以死抗爭。留下了一個玉柬之後,坐化於神廟外的一座山洞之內。那人有幸第一個看到了玉柬,卻法訣裡面只提到了一件法器,似乎對靈渚城的禁咒有用,而那件法器倒底是什麼東西,藏在哪裡則一無所知。   為了解救族人,那人毅然決定假扮叔梁乞,窮盡畢生之力,一面勉強保住了心神,一面利用叔梁乞的身份秘查神廟。藉著神廟法力的第一次外洩,那人成功地將靈渚古墟內的消息,傳回給同門,此後有數人冒死進入靈渚城,結果都是有來無回命喪神廟之中。無奈之下,那人通知同門暫停冒險,在他行將就木之時由其弟子繼續假扮叔梁乞,從開始一直到現在,已經是第三代了。   如今這個叔梁乞的真實身份,乃是城外靈訣府的祖師天靈子。潛入靈渚古墟兩百多年來,終於查探到有關那件法器的詳情,為此專門招來靈訣府中的幾名高手,決定破釜沉舟,搶奪法器。    第二二四章 死局      四人聯手,饒是天靈子修為精深,也難以抵擋,頓時險象環生,而那邊,木頭和高庸涵也打作一團。就在這時,一聲鐘鳴響徹天地,越冶陽終於變色,大喝一聲朝神廟深處疾奔而去,而圍攻天靈子的四人中也分出了兩人,尾隨其後而去。   天靈子大急,知道潛入神廟盜取法器的弟子洩露了行蹤,高呼到:「秦崢,趁著老妖怪不在,你還不出手?再過片刻,那件法器誰也別想拿到!」   一聲輕笑,一個矮小的身影從祭壇後方突然冒出,一揮手,無數的靈訣擊出。漫天靈訣形成了一道大網,將越冶陽等三人擋在了神廟大殿之外。隨著一聲聲沉悶的咒語,靈訣大網極速增大,將祭壇所在的一片廣場全部給包裹起來。越冶陽臉色鐵青,屈指一彈,那個機關傀儡合身撲到了靈訣之上,轟然一聲巨響,機關傀儡被震得倒飛出去,摔落時已經成了碎片。可是這一擊之下,靈訣大網一陣劇晃,越冶陽三人齊齊出手,硬生生將面前的靈訣擊碎,聯手攻向那人。   場中頓時戰作一團,接二連三的異變,令眾人應接不暇。高庸涵偷眼望去,那突然出現的身影,果然是靈訣書院之中那位少年。他並不知道這些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叔梁乞」口中的法器是什麼東西,但是眼前這種情形,無疑是極為有利的。原本已經陷入絕境,此時形勢完全倒轉過來,著急的反而是越冶陽等人了。   「咱們三人聯手,除掉這些人。」天靈子以一敵二,雖說有些吃力,總算是將局勢穩了下來,長舒一口氣大喊道:「秦崢,法器到手之後怎麼算咱們私下再說;小兄弟,你那朋友我幫你救出來,然後再送你們安然離開,如何?」   「成交!」答話的是秦崢,他的修為顯然比天靈子更高,但是越冶陽三人是八大護法中實力最強的,所以也只能勉強阻住三人,不讓他們衝進後面的大殿之中。   「除了我那朋友,到時我還要帶一個人出去!」只應對一個棲綿族修真者,高庸涵輕鬆了許多,雖說不是穩操勝券,但至少可以不落下風。   聽到三人肆無忌憚的言語,越冶陽大怒:「你們三人大言不慚,當真是狂妄之極,神廟豈是你們撒野的地方!」說完一聲厲嘯,嘯聲中祭壇上空的那個氣旋突然開始翻騰,一道血光打在祭壇上,祭壇一陣抖動居然慢慢活了過來。越冶陽等六人齊齊一輪疾攻,趁著高庸涵等三人手忙腳亂之際,驟然後退到祭壇一側圍成一圈,而身受重傷的飛魚,也被護在了圈子裡面。   從地底傳來沉悶的聲音,每響一聲,地面便顫抖一下,原本堅硬無比的地表龜裂開來,無數枝條籐蔓從地底下鑽了出來。祭壇在低吼聲中立了起來,與那些枝條匯合在一起,慢慢變成了一株大樹,只是這株大樹表面滿是緩緩流動的鮮血,恐怖之極。   「鬼哭籐,想不到這個老妖怪居然是個樹妖!」天靈子面色凝重,澀聲道:「難怪這麼多年來,一直有祭壇吃人一說,想不到咱們辛辛苦苦請來的,根本不是神仙倒是個妖怪!」   「我們都錯了!原本還想著趁老妖怪這幾日不在,搶了那法器,沒想到它的真身居然藏在祭壇之中,嘿嘿!」秦崢一陣苦笑緩緩搖頭,話中滿是說不出的失望,知道那件法器已經不可能得手了。   鬼哭籐乃是世間第一等凶物,即便是一般的修真者,也不敢單獨應對。而眼前這株鬼哭籐,樹齡至少在九百年以上,最可怕的是這麼多年來,它前前後後吸食了至少上百名修真者的靈胎,單從氣息上就可以判斷,其內在的實力已經高到了無法想像的程度。修真者的靈胎非常寶貴,尤其是對於一些邪派高手而言,更是難得的補品。就算是當初的詭鵬,也不過利用藏鴉指環,和血凝大法吸取了十多位修真者的靈胎,就在短短十餘年間一躍而成為頂尖高手,不過這種做法歷代是修真界的大忌,所以詭鵬後來才會被群起而攻之。這株鬼哭籐利用靈渚古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不知害了多少修真者,天靈子一念及此心中一片慘然。   「叔梁乞,你居然敢勾結外人,盜我法器,今日容不得你!」那樹妖俯身指著天靈子一頓呵斥,語調低沉,有種說不出的血腥。跟著一聲大吼,一條粗大的枝條猛地往上一擊,挾裹著一片血光狠狠砸在靈訣大網上,漫天靈訣頓時被擊得四下飛濺。隨著吼聲,神廟內迴響起無數回應,就見層層疊疊的大殿、樓閣彷彿都活了過來,數十株鬼哭籐慢慢朝這邊靠了過來。最先那株鬼哭籐的枝蔓上,掛著一個黑衣老者,正是先前一直跟在高庸涵身後的那人,只是此時他已然送命。「這就是你叫來的人吧,嘿嘿,他差一點得手,不過終歸是死路一條。」   「就算今日死在這裡,總不能讓我死的不明不白,你倒底是什麼來歷,在靈渚城一呆就是八、九百年,倒底想要做什麼?」此時,數十株鬼哭籐聚攏過來,將四周圍得水洩不通,天靈子知道今日絕無幸理,索性看看那樹妖還有什麼話要說。   「哼!」那樹妖對天靈子的問話不屑一顧,扭頭看著秦崢說道:「這麼多年,我與你一直相安無事,今日為何也要來壞我大事?莫非,你真的以為我念在過往交情上,不敢殺你麼?」   「你利用靈渚城重建祭壇之際,附身在鬼哭籐身上做出這等事情,就不怕仙界知道了回頭收了你?」   「你還不是一樣,這些年躲在城裡,將城中居民全部變成了殭屍,要是被仙界知道了一樣不會放過你!」那樹妖仰天大笑,對於秦崢的話毫不在意。   「原來,你才是靈渚城內的慘劇的罪魁禍首!」天靈子一聲怒喝,瞪著秦崢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這麼做?」   秦崢閉目仰天長歎,良久才睜開雙眼,眼中儘是無奈,指著那樹妖說道:「我和他本是仙界骨蘊真人座下的一對仙童,可惜真人由於得罪了仙界之主,被廢掉修為禁止在九重天境當中,而我們則成了無人收留的棄兒。九界坍塌之時——」   秦崢和那樹妖,也就是另一個仙童景嶸,由於修為太弱,在九界坍塌當中肉身盡毀,後來總算保住了神念不滅,悄然流落到靈渚城內。經歷了這場變故,景嶸心性大變,後來在毀棄的祭壇下,無意間發現了一件源自仙界的法器,私心作祟之下背著秦崢將法器藏了起來。後來借助叔梁乞之手重建祭壇,利用靈訣府不斷灌注的靈力,蟄伏在神廟內開始了漫長的修養。秦崢心思相對要單純得多,只是附身在一個剛剛死去的少年體內,按照記憶中的法門緩慢修行,以求能恢復元氣。   畢竟是一起相處了數千年的同伴,對於景嶸的情形,秦崢慢慢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可是以他當時的修為,根本沒辦法將景嶸喚醒。為了不致使城中百姓,被神廟一點一點吞噬掉性命,秦崢逼不得已使出了一個法子,雖說將眾人變成殭屍,卻勉強留住了他們的性命。秦崢的修為、見識出自仙界,自然一眼就看透了「叔梁乞」的真實身份,不過兩人只是稍稍接觸了一下,並沒有深交。而靈訣府前後三代祖師,也始終不知道秦崢究竟是什麼來歷,只是隱隱猜到和那件法器有關。   隨著不斷有修真者被誘致靈渚古墟當中,秦崢覺得景嶸有成魔的徵兆,於是數次潛入神廟,想要找出癥結所在,可惜均無功而返。而景嶸則看在往日情分上,對秦崢的舉動視而不見,只是在最後一次,警告秦崢不得再入神廟半步。至於這一次為何撕破顏面,則完全是主板巧合聚在一起的緣故。首先是秦崢和天靈子幾乎同時感應到,景嶸的氣息消失無蹤,似乎離開了靈渚城。再就是高庸涵的突然出現,給了秦崢極大的希望。   聽到這裡,高庸涵大為詫異。起先景嶸就通過越冶陽之口,說他是什麼「故人之後」,此時秦崢又是這麼一個說法,惹得眾人齊齊朝他看了過來。   「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高庸涵一臉愕然,反問道:「我只是陪一個朋友進來,找人而已,有什麼問題麼?」   「我已經讓越冶陽傳話給你了,你不但不聽,反而還殺了我手下一個護法,今天你也一樣逃不掉。」   景嶸話音剛落,秦崢登時急道:「你瘋了麼?你難道忘了他身後那人是誰?就算你不念在往日的恩情,也該掂量掂量,就憑你是那人的對手麼?」   這麼一說,天靈子看高庸涵的眼神都變了,沒想到自己故意引來的修真者,居然有這等來歷。剛才聽到秦崢那番話,得知眼前兩人乃是仙童時,天靈子就已經瞠目結舌了,到了此刻,世間竟然還有讓仙童如此忌憚的人物,除了仙界中人還能有誰?   說到這裡,高庸涵倒是有些明白過來了,當下笑道:「兩位可是說的凝愁仙子?」   那株鬼哭籐突然一陣亂擺,樹幹處隱隱現出一個身影,那身影便是景嶸的真身,仔細看了高庸涵一眼,點頭道:「你這小子果然和仙子有些瓜葛,不過我仍不會放過你,今天所有的人一個都不能走!」   「你究竟仗的是誰的勢,居然連仙子的面子也不顧?」秦崢皺眉道:「還有,這麼多的鬼哭籐,你是從那裡弄來的?」   「你說呢?」景嶸一臉的得意,目光中流露處濃濃的殺意,話已經說得差不多,該時候動手了。   「傳說,鬼哭籐只出現在曲堰谷、七殺迴廊等大凶之地,難道說——」高庸涵的見聞已經廣博了許多,這句話一下子說到了點子上。   「這些問題,還是等你們死後去幽冥界再問吧!」不容高庸涵把話說完,景嶸手一揮,無數枝條朝高庸涵等三人襲去。   高庸涵情知形勢已經凶險到極致,此時不再有所保留,火螈、雲絲天龍等盡皆施放出來,大片大片的火光和閃電圍聚在身邊,聚象金元大法更是掀起一道道金光。鬼哭籐不愧是世間第一等凶物,枝蔓橫飛蕩起一層層血光,竟是以鮮血與地火熔漿相抗衡,同時還不忘借助籐蔓編織成一張細密結實的大網,將三人分別包裹。   三人中以秦崢的修為最高,但是他不比景嶸吸取了那麼多靈胎,完全是憑藉以前的底子修行而來,此時被五六株鬼哭籐圍攻,也自手忙腳亂。天靈子更不用說,只怕支撐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被鬼哭籐給纏住。至於高庸涵,雖說有異獸、法器相助,同樣難以抵擋無孔不入的籐蔓。   接連幾聲悶哼,那是秦崢受了傷,又傳來一聲厲嘯,那是天靈子不惜放出靈胎拚命。高庸涵呢?高庸涵已經被幾條籐蔓纏住,左腿血肉幾乎被吸食一空,和鬼哭籐的天賦比起來,詭鵬的血凝大法還是略遜一籌。最可怕的,還是鬼哭籐攜帶的劇毒,左腿的傷勢雖重,卻還能勉勵支撐,但是劇毒襲來就難以抵擋了。   高庸涵一陣頭暈目眩,正打算自爆靈胎,免得落入景嶸之手。恍惚中,耳邊傳來火螈歡快的叫聲,一個美麗的白色身影飄然而至。高庸涵心頭劇震,極力想睜開雙眼,看清楚那朝思慕想、夢縈魂牽的容顏,可惜依然沉沉昏了過去……    後 記      第四卷終於寫完了,歷時三個多月,時間拖得很長。這三個月內,我經歷了人生中兩件大事。第一件是五月十二號的那場地震,其時我剛剛回到成都。對於那場地震,在這裡就不必多說了,那一刻的慘痛,想必多年之後都會令人心酸,只想祝願每一個人都能平平安安。第二件就是我成家了,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相信有過此種經歷的人,都會認可這一點吧。這兩件事,對於寫作而言,當然會產生一些影響。   以上所說的,算是外部因素,再來說說具體寫作過程中,使我感到困擾的幾個問題。在前面的三卷當中,基本上每一卷的內容,都在一個場景內展開,而所有的故事,也都和該卷當中的關鍵勢力、關鍵人物有關。由於篇幅進度滯後,所以在第四卷裡,高庸涵先後經歷了倚剛山和九重門兩個場景,而高潮部分如何安排,故事情節如何展開,就顯得非常重要。在倚剛山,我將矛盾集中在了真玄觀,集中在了玄元宗和重始宗身上,反倒是對於倚剛山的本土勢力,源石族的巨擎閣,涉及的並不多。這在我而言,多少有些無可奈何,但是從實際效果來看,讀者還是比較認可。也許是這樣的描寫,在節奏上比較明快的緣故吧。   在真玄觀,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角色,來自魔界的杜若,也就是創建十二疊鼓樓的月先生。此人的修為之高,至少是金庸先生《神雕》系列中的五絕水平,目前能和他比肩的,只有一個未出場的重始宗宗主海邀黎,當然,有幾個隱藏的重要配角也能達到這個程度。(正是藉著杜若出場之機,我順帶將書中的人物,粗略地分了個等級出來,以便讀者能有個參考。)這個人一出來,就把審香妍給抓走了,並拿來要挾高庸涵,使盡手段就是為了讓他加入魔界。在這裡,我又埋了一個伏筆,魔界中的一個大明王,同樣對高庸涵大為看重。加上先前的那個仙人,想來大家一定會發現,高庸涵的來歷絕對不簡單,這個謎團肯定是留待後文揭曉。   審香妍的被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總不喜歡她。為了她的被抓,我不得不重新設定她的將來,這也是我把榮書雋提出來的原因。我很不喜歡周芷若的轉變,因為滅絕師太似乎有比較嚴重的心裡障礙,甚至可以說是病態;我也不喜歡莊聚賢為了阿紫,做了那麼多蠢事,因為這實在不怎麼合乎情理。所以,日後審香妍和高庸涵,以及榮書雋之間,不會出現以上的情節,更不會變成令人作嘔的三流言情。我會盡力寫一個我心目中的審香妍出來,算是對她所遭受的「不公」,做一些補償吧。作為作者,我第一次感到了無奈,儘管我始終認為,審香妍比紫袖來得真實,卻無力改變大家的看法,畢竟她的性格已經注定。只能在這裡,默默地為審香妍祝福,祝她順順當當地走完《九界》!   還有一句題外話,有讀者對於魔界出現這一點似乎比較擔心,怕又回歸到仙魔紛爭的老路上,從而令《九界》漸漸變得平庸。這個擔心很正常,但是沒有必要,因為對於仙魔大戰之類的情節,我也很厭煩。在玄幻小說當中,似乎有一個多年來為大家所熟悉,甚至是習以為常的橋段,那就是仙和魔的對立。《九界》不可能完全免俗,將這一套概念完全拋棄,就算重新架構一些內容、換一個說法,可能還是會給人雷同的感覺。我只能告訴大家,在這本書裡,仙和魔都只是配角,戲份甚至比不上靈訣府之類的小門派,而仙魔之爭也不會成為書中最大的矛盾。別忘了,《九界》的前期設定,早已將基調定好,這些問題早在考慮之中。   倚剛山之後,高庸涵來到了九重門。一方面是為了完成當日對明谷溪的承諾,一方面希望順路能見一見風如斗和扶風余岳,再就是,要去懸空島就一定要經過九重門。   說實話,我自己很喜歡風如斗這個角色,從天機峰上那一戰開始,我就期待著他的再次上場。不過有個很矛盾的想法,令我寫到這一段時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增加他的戲份,還是安排他僅僅只是偶爾出場,時隱時現,繼續做一個世外高人?風如斗的灑脫、不羈是天生帶來的,他的胸襟、氣度也遠勝常人,有點劍癡的味道。這種人似乎應該隱於山野、或者遊戲人間才對,比如說風清揚就是如此,相信風清揚的粉絲不在少數。所以,我決定讓他露一下面,借他的口將九重門大致交代一下,也不必怎麼出手就暫時退場。   這種處理方式,我以為是作者和讀者的遺憾,卻是風如斗本人的幸事,可以繼續過著悠然自得、無牽無掛的生活。時常在想,莫非這就是俗話說的「距離產生美」?紫袖難道也是這麼一種情況?希望是我瞎猜,呵呵!   七蟲族的生命力的確很頑強,幾乎哪裡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說實話,七蟲族的遭遇已經夠慘了,所以九重門的蠍蟻比較強大,而且還敢在蠍翁的帶領下圍攻金沙城,這不能不說是一次壯舉。在七蟲族來到厚土界之後,有太多的屈辱,想來蠍翁是想借這個機會告訴世人,七蟲族身為九大種族之一,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蠍翁的出現也是個伏筆,是專門為了以後七蟲族的一件大事,而特意安插進來的。類似於像杜若和蠍翁這種修為的高手,偶爾插進來兩三個,應該不會影響到厚土界的實力對比,不過這方面除非有特殊需要,一般是不會貿然將這種高手空降下來的。   隨後的蘇妙淼(本來想取蘇妙妙、或者蘇淼淼,結果一百度都已經有人用了,索性合二為一,略顯彆扭了一點)和鳳天一葉、烈九烽三人,將十二疊鼓樓的關係弄得比較複雜。這個複雜是必須的,從來沒見過那個組織內部,能純潔到一絲一毫紛爭都沒有的程度,除非這個組織只有一個人。這麼設定還有一個用意,就是不能太輕易地改變高庸涵的現狀,突然多出這麼一股生猛的實力,無疑會打破平衡,將很多事情變得不合理,後面的故事就很難繼續下去了。一個空降的領導,要想讓下屬心甘情願地為你賣命,自然要花上一些力氣,下一些功夫,這一點上我絕對做到了合情合理!而後,金沙城之圍順利解除,高庸涵和烈九烽趕往靈渚古墟。之所以要將去靈渚古墟的理由,寫成好似拯救戀人一般的俗套,是為了後文交代炎焱族和蘊水族的恩怨,這當然又是一個小伏筆。原諒我,不得不一次一次埋下伏筆,不過對於伏筆的處理,自認做的應該還算不錯。這裡再說一點,許多人都很想知道,第一卷中高庸涵和紫袖去的那個山洞,倒底是怎麼一回事情。我可以告訴大家,那是最大的一個伏筆,裡面的內容,很有可能要花費半捲到一卷的筆墨,內中的詳情很重要,至少高庸涵的來歷就在其中。   靈渚古墟這一段內容,可能會讓人覺得有些脫節,似乎有沒有影響不大,其實我是為了交代幾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和重始宗有關,一件和後文中的曲堰谷有關,還有一件是為了引出一個很重要、大家期盼已久的人物出場。   介紹靈訣府,是為了讓大家能瞭解九界坍塌以前,有關大衍國、天機門的歷史。而靈渚城神廟之內,出現的秦崢和景嶸兩個仙童,會引發後續一系列的故事,這裡就不多說了。最關鍵的是結尾處,想必大家已經猜出此人是誰,這應該是一個大家期望已久的結果吧!第四卷的結尾和前面三卷都不相同,從第一卷到第三卷,每卷都可以看成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到了第四卷的時候,我有意留下了一個懸念,這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希望能有一些改變。關於第五卷的內容,由於第四卷當中出現了一些新的情況,所以需要做相應的調整,這次調整來源於我在寫作上的一些心得。   我想在講故事的手法上,適當地做出一些改變,這個改變算是一種嘗試,而嘗試的目的,便是為了能讓《九界》這本書更加精彩。改變,就從第四卷的結尾開始吧!    第二二五章 重逢      恍惚中,高庸涵只覺得四周有絲絲靈氣注入到體內,原本被鬼哭籐損傷的靈胎,一點一點在好轉。勉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邊站著幾個人,每人都面露喜色輕聲歡呼,其中一人笑道:「你終於醒了!」   床邊的人有假扮叔梁乞的天靈子,還有烈九烽和那名蘊水族女子,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還有神廟八大護法中的那個鳳羽族修真者。高庸涵的目光只在他們臉上稍稍停留,就透過四人之間的縫隙朝外望去,房內再無一人,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開口問道:「人呢?」   天靈子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誰,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崇敬,正容道:「還在閉關。」   高庸涵一躍而起,甫一落地就覺得左腿傳來一股劇痛,神廟中那一戰受的傷不輕,遠遠沒有恢復。不過此時他已經顧不得了,在天靈子三人驚詫的目光中,朝外奔去。天靈子和烈九烽相視一笑,烈九烽跟了上去,扶住高庸涵的肩膀說道:「尊主,我帶你去!」看著烈九烽誠懇的笑容,高庸涵不由得心中一暖,點了點頭走出門外。   這裡的景致與靈渚城全然不同。兩側是高聳的山脈,一條湍急的河流沿著山澗奔騰而下,湛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淡淡的雲朵,山間升騰的霧氣悠然而上,竟有了一份世外桃源的感覺。錯落有致的房屋在草木掩映之下,與四周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分佈在兩側的山坡之上,綿延至遠處。所有的房屋均以樹木和籐蔓搭建而成,雖然沒有了靈渚城內那種大氣,卻多了幾分恬淡從容,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味道。殊為難得的是,這處山谷之中,始終充斥著淡淡的靈氣,令高庸涵精神為之一振,就連腿傷也似乎減輕了不少。   虯齊的血脈與血凝大法相輔相成,加上高庸涵的靈胎已可從外界汲取靈氣,所以這次的傷勢,沒有再用以前那種很霸道的方式修補,純粹靠他自身慢慢恢復。這一點,令天靈子和烈九烽等人大為讚歎。除了源石族、炎焱族和蘊水族之外,所有的血肉之軀,還從沒聽說過可以在這麼重的傷勢下,不借任何外力、丹藥而能復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至少烈九烽就壓根沒去想這個問題,他現在對高庸涵充滿了感激。不是感激他在神廟救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感激他救出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對於高庸涵此刻的心情,烈九烽十分清楚。從那個神仙一樣的女子,一直強壓著傷勢,硬要自己抱著昏迷不醒的高庸涵,直到這處山谷才放手,所有的人就都已看出,兩人之間是怎樣的一種情形了。   「她的傷重不重?」高庸涵知道,如果她不是傷的很重,一定會守在床前看著自己醒來。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強行催動靈力激發那個寶瓶,氣息上受了點影響。」   「寶瓶?」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烈九烽說的一定是雲霄瓶。這世間,有誰知道雲霄瓶,又有誰知道雲霄瓶的仙訣?雲霄瓶在他身上整整一年,除了拿來裝火螈之外,對於瓶中蘊含的法力,高庸涵根本沒辦法使用,也沒那個修為使用。雲霄瓶乃是仙器,強行催動必然會帶來極大的反噬,高庸涵愈發擔心了。   不知為何,儘管高庸涵心急如焚,但是烈九烽卻不緊不慢,根本沒有施展身法的打算。感受到高庸涵幾次想要掙開自己,烈九烽低聲說道:「尊主,此處是靈訣府禁地,不宜造次!」   高庸涵無奈,只得強壓心中的焦急,沿著山路往上,來到了一座茅屋前。烈九烽鬆開雙手,含笑站在一旁。到了此刻,高庸涵反而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緩步來到房門前,輕輕一推房門大開,茅屋內坐著一個白衣女子,清秀絕倫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高庸涵靜靜地站在門口,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邁步,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張熟悉又略有幾分陌生的俏臉,良久才喃喃說道:「紫袖,真的是你麼?」   「不是我又是誰?」紫袖輕笑,可是雙眸中已經出現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我——」高庸涵突然說不出話來,就這麼傻傻地看著紫袖,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午夜夢迴,他曾經想過無數次重逢的情景,想了無數次見面時該如何開口,可是此刻全然都忘記了,眼睛裡、腦海中全是這張宜笑宜嗔的面容。   「幹嘛站在門口,不進來坐坐麼?」紫袖看到高庸涵此時的神情,一年來所有的牽掛在此刻變成了一份安詳,所有的不開心也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哦。」高庸涵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樣,呆呆地走了進來,就這麼坐在紫袖身前,然後伸手輕撫著如同綢緞一樣的長髮,一臉柔情地問道:「你的傷好點了麼?」   「你的傷好點了麼?」紫袖並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看了看高庸涵的左腿,歎息道。   兩人同時開口,又問的同一個問題,不禁相視一笑,而後笑得越來越開心,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一笑,是相知、相惜的默契,所有的離愁、所有的相思,都被發自內心的喜悅代替。這一笑,就連屋外的烈九烽,甚至是幾里之外的天靈子、鳳勻羞等人都被感染,人人面露微笑。無論遇到何種變故,無論以後的路如何艱難,只要還有笑聲,又何足掛哉?   不知何時,那名蘊水族女子已經悄悄來到茅屋外,輕輕地依偎在烈九烽身旁。兩人劫後餘生又再度重逢,一時間恍如隔世,那女子清淚漣漣卻是喜極而泣,烈九烽則仰天大笑,只是臉頰上多了兩道緩緩流動的熔岩。鳳勻羞站在一側心潮起伏,這次能藉機逃脫景嶸的控制,實在是幸運之極,原本對於前路的茫然,到此刻豁然開朗。天靈子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這一次沒能搶到那件法器,雖然令人遺憾,但是這陣笑聲卻令他心中一片安寧,似乎也不甚在意了。   到了晚間,閡村上下大擺宴席,盛情款待高庸涵等五人。席間,高庸涵和紫袖自然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天靈子舉杯高聲說道:「雲曦山谷八百年來,從未有外人涉足,今日貴客臨門,真正是蓬蓽生輝!來來來,我們一同敬五位真人一杯!」   謙謝了一番,眾人一飲而盡。放在酒杯的一剎那,高庸涵和紫袖均面露微笑,兩人眼神一碰,同時想起了焚天坑閱曇洞的那一幕。當日也是如此,由枯鏑領著鳳五、厲屏鴉等人,向他二人敬酒,那時高庸涵剛剛接任千鍾閣大法師一職。時過境遷,這一年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均自令人措手不及,無論是高庸涵還是紫袖都無力抗拒,可是今天,兩人依舊坐在了一起。只是歡喜之餘,高庸涵不禁想到了審香妍,「妍兒,你此刻還好麼?」   興許是感覺到高庸涵的興致有一些低沉,紫袖很乖巧地將話題轉移開來:「這一年來,你都做了些什麼,說給我聽聽。」   「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你,這一年去了哪裡,害得我憂心不已!」這一年高庸涵經歷豐富之極,可是他不願將那些打打殺殺、勾心鬥角的事情講給紫袖聽,怕破壞了眼前的溫馨。可是他沒想到,這隨便的一問,卻讓紫袖十分為難,神情一黯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我原本也只是隨口這麼一問,你要是不便說就不必說了。」看出了紫袖的的無奈,高庸涵沒來由地心中一痛,柔聲道:「只要你能回來就好,這一次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紫袖淡淡一笑,眼神卻飄向了遠方。   當日畫梁山上那些精美的圖案,正是紫袖族人所留,乃是九重天境霜月海一種獨特的法陣,內中有鸞龍才能感受到的氣息。從看到那些圖案的一刻起,紫袖就感知到了霜月海的變遷,九界坍塌的威力太大,以至於九重天境也完全被毀,霜月海支離破碎,被震到了遙遠的外域。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鸞龍作為上古神獸,天賦之高遠非九界生靈所能比擬,可是正因為如此,反而遭受了滅頂之災。天變過後,鸞龍所部活下來的人,還不及先前的十分之一,而紫袖的父母也沒能倖免。   紫袖正是在那一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本是鸞龍族內的公主,原本應該繼承鸞龍帝位,卻不幸流落到厚土界。待天變漸漸歸於平靜,鸞龍部族開始四處尋找紫袖,以他們近乎仙人的修為,在厚土界的行蹤當然不可能被世人知曉。這麼多年來,鸞龍部族歷經艱辛,走遍了所能找到的所有遺跡和廢墟,甚至還闖入到魔界和幽冥界,也難覓紫袖行蹤。萬般無奈之下,族內唯一的一位長者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一旦確認紫袖不在人世,就只有重新塑造霜月海,以便確立新的鸞龍大帝。這件事,對於鸞龍而言事關生死存亡,所以異常重要。   鸞龍部族十分奇特,他們自出現在九重天境之日起,就與天地的本源有著一種獨特的聯繫,而這種聯繫除了與霜月海息息相關之外,還需要一個人來作為橋樑。而能感知到這一切的,只有鸞龍大帝,只有那個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啟示。若不是紫袖的父親遵從天命,提前佈置,九界坍塌時鸞龍部族早就滅亡了。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鸞龍大帝的身份,只有在霜月海中才能得到上天確認,所以沒有霜月海,就根本無法找出新的大帝。霜月海並不是真正的大海,而是由無數的星辰,按照複雜到極點的方式匯聚而成,重建霜月海因此被看作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由此可見,紫袖的生死何其重要!   可是這件事,卻不便告諸外人,即便是說與人聽,又能怎麼樣?紫袖站在畫梁下時,刻在石樑上的法陣也感知到了她的氣息,當高庸涵離開之後,法陣將她悄然帶回了遙遠的外域。面對紫袖的回歸,鸞龍部族一片歡騰,因為鸞龍與虯齊兩大神獸之間的爭鬥,一直都沒有停歇。而如今,虯齊在魔界的支持下,漸漸逼近鸞龍部族藏身之地,更加迫切需要紫袖帶來上天的指引。   可是不知為何,紫袖始終靜不下心來,無法感應到冥冥之中的天道,為此族內十分憂慮。鸞龍內部十分單純,沒有世俗的那些卑劣、齷齪的雜念,所以無人會質疑紫袖的公主身份。但是這樣下去不是一個辦法,所以族中那位老者耐心詢問之下,才知道紫袖的心中居然有了一個人,而且還是那種低下的生靈。這個結果一公佈,族內一片嘩然。   鸞龍是天之驕子,千萬年來高高在上,豈是那些九界低下的生靈所能仰望?事情到此,出現了僵局,一個令紫袖左右為難的僵局!    第二二六章 強援      族人的反對並沒有令紫袖改變主意,但是令她很為難。這種為難,很快就被她父親當日的屬下,如今專門侍奉她的一名鸞龍所洞悉,並且得知了紫袖在厚土界的經歷。於是,那名鸞龍悄悄來到厚土界,本想暗中觀察一下高庸涵,希望能找到化解僵局的辦法,卻意外地在天機山脈發現了審香妍的存在。於是憤而出手,教訓了高庸涵一番,然後返回外域。   寂寞了千年,與高庸涵相遇在焚天坑,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紫袖生平第一次敞開心扉,雖則只有短短幾十天的相處,卻已有了一份難以割捨的柔情。聽聞高庸涵身邊多出了一名女子,紫袖體味到了一種別樣的憂傷,這股憂傷令她愈加沉默。只是沉默當中,卻出奇地沒有摻雜憤怒,她只是想再回一趟厚土界,看一看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對於她的這個想法,幾經商議,族內那名老者力排眾議,支持紫袖回厚土界再走一遭。這個心結不解,紫袖終究無法進入到鸞龍大帝的角色,始終無法獲悉上天的旨意。   於是,紫袖悄無聲息地返回厚土界,憑借留在雲霄瓶上的神識,很輕易地找到了高庸涵所在。只是在進入靈渚古墟的時候,頗費了一番手腳,不過總算在危急關頭趕到了神廟。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在神廟中見到的秦崢和景嶸,居然是仙界中人,而且還曾蒙凝愁仙子收留過一段時日。只是景嶸已然入魔,全然不顧昔日的恩情,於是雙方大打出手。單論修為,紫袖和景嶸不相上下,但是景嶸有鬼哭籐和其餘六大護法相助,即便是秦崢和天靈子雙雙出手,仍舊險象環生。紫袖逼不得已強行催動雲霄瓶,仙器一出所向披靡,神廟被徹底毀去,景嶸僥倖逃得性命,從祭壇上空的氣旋遁走。   剩餘的鬼哭籐當然沒那麼好的運氣,全被攔腰斬斷,而越冶陽等六人,彷彿一下子被抽取了魂魄一般,茫然不知所措。除了鳳勻羞勉強恢復了心智,跟著紫袖一行離開靈渚古墟外,包括越冶陽在內的其他五名神廟護法,和秦崢一起留了下來,設法安置靈渚城內那些殭屍。   紫袖沒有說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歷,剛剛才和高庸涵重逢,她不想過早談及離去的話題,儘管為了族人她遲早還是要回到外域。她只是將靈渚城內發生的故事,簡單講了一遍,高庸涵沉思了片刻,方才問道:「那個景嶸還會再回來麼?」   「臨走之時,秦崢把祭壇給拆了,而景嶸逃走的那個氣旋,也被我用雲霄瓶給徹底擊碎。只要沒了祭壇和氣旋,除非景嶸有通天的手段,不然是回不來的。」   「那個氣旋通往何處?」高庸涵總覺得神廟之事很不簡單,直覺地認為,景嶸的所作所為,一定和曲堰谷或者七殺迴廊有關聯。   「那個氣旋是一個極其古怪的陣法,想來那些鬼哭籐也是通過氣旋,被帶到了神廟之中。只可惜,陣法究竟連通到哪裡,我也看不出來。」紫袖能憑借高深的修為,破掉氣旋陣法,卻很難查清楚景嶸的去向。   「神廟祭壇的陣法,與我們的修羅絕殺陣有幾分相像,但其中的變化則完全不同,令人好生不解!」一直沒有開口的鳳勻羞突然插嘴,跟著緩緩搖頭,一臉的凝重。修羅絕殺陣與天機大陣齊名,乃是修真界最厲害的兩個陣法,變幻莫測攻守自如。鳳勻羞出自曲堰谷鳳羽族的鳳幽部落,對於修羅絕殺陣當然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得出的結論自然不會錯。   「哦?」高庸涵扭頭看著鳳勻羞,奇道:「難道說景嶸與曲堰谷有牽連?」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在曲堰谷待了兩百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事,而且曲堰谷方圓數千里之內並沒有鬼哭籐。所以,」鳳勻羞頓了一頓,目光中隱隱有一絲畏懼,沉聲說道:「這件事,極有可能和七殺迴廊有關。」   「又是七殺迴廊!」七殺迴廊和焚天坑同為厚土界的兩大凶地,內中似乎有一股極其邪惡的東西,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陰魂,終日盤踞不散。高庸涵忽然有些好奇,杜若當初是怎麼想到,將十二疊鼓樓的總壇設置在七殺迴廊,而七殺迴廊真的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麼?於是下意識地望了烈九烽一眼,烈九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卻並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低頭端起了酒杯。   高庸涵會意,知道其中必有不能對外人言及的內情,於是不再追問,和天靈子等人盡興暢飲。等到月映當空,眾人盡皆散去,高庸涵和紫袖相視一笑,攜手上到山頂。白天人太多,當然不便說什麼心裡話,此時四周空無一人,盡可以一訴衷腸了。   「還記得那晚,在牧野原曲江河畔麼?」紫袖望著夜空,悠悠說道:「也是這樣的月亮,也是這般的寧靜。」這處山頂極高,厚厚的冰雪在月光下泛起一片銀白,此時雖已是深夜,山澗中河流發出的轟鳴遠遠傳來,已然變得若有若無。   「當然記得,怎麼會忘呢?」高庸涵脫口而出:「不過,這一次我不准你走了!」說完之後,他才覺得這句話蒼白無力,說的十分勉強。從看到紫袖的那一刻起他就發現,在她歡喜的背後,始終藏著一抹淡淡的憂傷,那股憂傷之中流露出幾許無奈。那時,他就隱隱覺察到,只怕其中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果然,紫袖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而歎道:「要是世間沒有那麼多煩惱,該有多好!」   從紫袖的歎息中,高庸涵無奈地覺察到,這一年的分別,她已經不再是紫瑩山凝愁宮中,那個寂寞高遠卻純真無暇的姑娘。一入凡塵,便生出無數的煩惱,煩惱倒底是外界強加而來,還是本就源自內心深處呢?看著眉頭輕皺若有所思的紫袖,高庸涵不由得心中大感憐惜,將她的雙手緊緊握住捧至胸前,沉聲說道:「以後無論遇到什麼煩惱,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嗯!」禁不住高庸涵灼灼的目光,紫袖有些害羞地將頭垂了下去,嘴裡卻歎道:「你可知,我過不了多久終究還是會回去的。」   高庸涵聞言身子一僵,良久才澀聲道:「還是去那裡麼?」說著,眼睛望向了那一片如霧的星空。   「是,那裡是我的家,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一次不像在畫梁山下那般淒苦,紫袖並沒有哭泣,語氣中多了一點淡淡的自如,「等我做完那些事情,還會回來的!」   「我明白!」人這一生中總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去面對,總要面臨一些選擇,總會失去一些東西,又豈能盡如人所願?這個道理,高庸涵當然明白,而且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清楚得多。   「我來之前原本想叫你陪著我,一起去霜月海,可是看到你和景嶸拼成了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厚土界的。」統共加起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但是對於高庸涵的瞭解,紫袖絕對不會輸於與其交往了十幾年的葉帆。   「我——」高庸涵張大了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知道,你身上背負了如此多的重任,怎麼可能走得開?」紫袖笑著將手抽了出來,輕輕捋了捋高庸涵額前的長髮,柔聲道:「你的心意我很清楚,又怎麼會怪你!」   到了這個份上,什麼話都顯得多餘。高庸涵不再言語,只是將紫袖緊緊抱在懷裡,臉頰輕輕地貼在她柔順的發間。許久之後,兩人才並肩坐在一塊山石上,對著月亮和星辰,和一年前一樣,沉浸在這難得的安詳甜蜜當中。   到了第二天,鳳勻羞率先告辭。他從曲堰谷出來之後,就被困在靈渚古墟當中,赤炎洲之行已經耽擱了很長一段時間。加上他在神廟當護法時,曾經親手格殺過幾名靈訣府的弟子,在雲曦山谷中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所以力辭天靈子的挽留飄然而去。只是在臨走時,特意對高庸涵表達了謝意,並邀請他日後前往回風谷做客。   粗粗算了一下日子,如今已是三月初,從去年六月離開天機峰到現在,已經有半年多時間了。以權機真人和權思真人的腳程,只怕早已到了懸空島丹鼎門,而一路上事情太多,算起來耽誤了不少日子。由於真玄觀和九重門的事情已然了結,丹鼎門之行便迫在眉睫了。幾天之後,高庸涵和紫袖、烈九烽以及水漣漪,辭別靈訣府,打算取道冰沐原渡海去懸空島。   臨行前,天靈子從高庸涵口中得知了天下大勢,終於決定不再與天機門為敵。靈訣府與外界從無來往,雖也經歷了九界坍塌時的天變,但是對於人族如今所面臨的危局,並無切身之感。畢竟,與天機門的恩怨已經是兩千年前的事,就算當初有再大的仇恨,到了此時也都已成了往事。無論怎麼說,大家都是人族一脈,當此情形下自然是摒棄成見,攜手禦敵。不過靈渚古墟內那股禁咒,雖說已經徹底被摧毀,但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後。而天靈子也想和秦崢一道,恢復靈渚城往日的盛況,並將雲曦山谷內的族人遷回去。故土對於每個人來說,總是令人神往,所以自天靈子以下,一時片刻還不會離開九重門。   高庸涵與天靈子相互留下信物,日後一旦有事,靈訣府一眾高手必然出山相助,這讓高庸涵十分高興。原本想取得天翔閣的支持,卻因為在真玄觀殺了雲縱,得罪了御風族亂雲閣堂主雲介臺,而變成了奢望。此時憑空得了靈訣府這一強援,自然是意外之喜。而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重始宗當初正是和靈訣府中的一部分人攜手,才組成了新的重始宗。以此淵源,日後若是再有什麼事,總歸多了幾分可迴旋的餘地。   從冰雪覆蓋的群山之中出來,重新踏進沙漠,雖則前後只相隔了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高庸涵和烈九烽的心情已然大不一樣。看著身邊的伊人,兩人均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悅。   「九哥,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高庸涵指了指遠遠站在一旁的水漣漪,低聲笑道:「是準備送水大小姐回洄漩海麼?」   「不,她不願意回去。」烈九烽搖了搖頭,反問道:「尊主,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懸空島走一趟。」說到這裡,高庸涵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紫袖和水漣漪站在一起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均自掩口輕笑,不禁心下有些默然。才剛剛重逢,還沒來得及好好陪她幾天,便又要去經歷艱險,委實有些歉然。   「若是尊主允許的話,我和漣漪就和你們一道如何?」烈九烽抬頭看了水漣漪一眼,臉上滿是柔情:「她被困在裡面太久,我想陪她四處走走,懸空島風景奇美,正好可以散散心。」   「能夠和兩位同行,我當然是求之不得。」高庸涵雙眉一抬,望著遠方笑道:「不過我的麻煩很多,一路上可不大安靖!」    第二二七章 殺意      話音剛落,烈九烽倏地回頭,嘴裡卻大笑道:「以咱們十二疊鼓樓的實力,難道還會怕什麼麻煩不成?」   紫袖和水漣漪同時驚覺一起走了過來,低聲問道:「來的是些什麼人?」   「我們在九重門,來的除了御風族天翔閣,還能有誰?」高庸涵看著天邊一片黑點,心中暗暗苦笑,他知道,來的一定是雲介臺等人。想必是天翔閣修真者到了金沙城之後,聽到自己的行蹤,然後一路追了下來,只是不知道風如斗有沒有跟了來。   他的猜測一點也沒錯。當日金沙城被蠍蟻圍困的消息傳回蜃樓時,御風族盡皆大驚,隨即派出上百名弟子趕赴風冽沙漠。到了金沙城,聽城主扶風諒一說,眾人才知道解圍的居然就是高庸涵,於是一面回稟亂雲閣,一面分出人手沿著扶風諒所指方向追了下來。御風族不愧是當世最精於刺殺和追蹤的一族,硬是在前後相隔十餘天的茫茫沙漠之中,找到了高庸涵和烈九烽的蹤跡,一路追到了極北的群山之外。   不過御風族對於此地的古怪早已熟知,雖然人數眾多卻也不敢貿然闖入,只是在四周方圓數十里之內,布下了重重耳目。待到幾天前,雲介臺才帶人趕到了這裡,正自猶豫是否深入其間搜尋高庸涵,便接到傳訊,當即帶人趕了過來。御風族的速度很快,而高庸涵四人也沒有躲避的意思,所以沒過多久就被團團圍了起來。   看著眼前四人,雲介臺指著高庸涵大喝道:「你就是高庸涵麼?」   「不錯,我就是!」   「好極了!」雲介臺仰天狂笑,笑聲一收森然道:「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好大的口氣,就憑你們,也想留住堂堂『東陵府雙傑』的高帥?」說話的是烈九烽,此時他對高庸涵已是感恩戴德,自然不能容忍雲介臺的無禮。不過在外人面前,卻不宜暴露高庸涵身為十二疊鼓樓尊主的身份,所以仍舊稱其為高帥。   「你就是焰陽宗的叛徒烈九烽?」御風族借助炎焱族的純陽之火,來抵禦曲堰谷陰魂的侵蝕,自然對於焰陽宗的一些事情有所耳聞,而烈九烽的背出師門更是二十多年前,焰陽宗最大的一場變故。雲介臺何等樣人,自從留守黃風瀾的幾名焰陽宗弟子,突然聯手追殺一名同族之人,再加上金沙城內的那場打鬥,他就猜出了烈九烽的真實身份。此時見到烈九烽點頭應允,縱聲笑道:「我聽說過你,今日正好將你一併殺了,就算是還焰陽宗一個人情。」   「雲堂主恨屋及烏,是不是也要將我和這位姐姐,一起殺瞭解恨呢?」   「你是誰!」雲介臺從水漣漪身周湧起的水霧,隱隱察覺到此人修為不弱,定睛看時只覺得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誰。   水漣漪微微一笑,屈指一彈,一朵水花在掌中綻放,伸出七片艷麗的花瓣,炫目之極。   「原來是水大小姐!」雲介臺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澀聲道:「你們蘊水族一向和人族沒什麼來往,莫非水大小姐也要趟這道渾水?」   「我欠高帥一條命,你說呢?」水漣漪吹了一口氣,那朵水花驟然騰空,化作了一道七色彩虹橫在天際。   「好,好,好!」雲介臺不住點頭,轉而指著紫袖問道:「你又是什麼人,又是什麼來頭?」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但是你要動他絕對不行!」紫袖的語氣始終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淡雅,但是這句話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卻讓雲介臺沒來由地心中一寒。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總之高庸涵一定要為我徒兒償命!」說話的是回到蜃樓的魚雙楚,他當然也看出了紫袖、烈九烽和水漣漪三人極難對付,但是仗著人多勢眾,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當日的情形你應該很清楚,」高庸涵看了魚雙楚一眼,緩聲說道:「是你們逼人太甚!而且雲縱出手在先,你們師徒二人聯手攻我,才逼得我辣手殺人。」   「當日我就告訴過你,御風族一定不會放過你,」魚雙楚咬牙切齒道:「今日就算你說破了天,也難逃一死!」   「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高庸涵知道,這件事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當即散發出一股戰意,直直朝魚雙楚逼了過去。   當日在真玄觀前,魚雙楚於高庸涵的修為已經有所瞭解,知道對方修為絲毫不弱於己,當下迎著那股戰意跨前一步。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高庸涵自真玄觀一戰之後,先是於遣雲、病梅二人處,獲知了玄元宗的精妙心法,繼而從杜若那裡解開了一些修真難題。尤為重要的是,他終於體悟到肉身的種種妙用,接下來在靈渚古墟內和景嶸一戰,雖然受了重傷,但是卻在雲曦山谷之中汲取了靈訣府的靈氣。這一連竄的經歷,已然使他的修為、靈力、境界等方面,在無形中又拔高了幾分。正是這點出入,魚雙楚邁出這一步後,便感覺到心頭一緊,暗呼不妙,當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拔出長劍遙指對手,方才堪堪抵住了那股戰意。   雲介臺「咦」一聲,心中大為詫異。在他看來,魚雙楚身兼天翔閣和重始宗兩派所長,已算得上是族內一流好手,雖說離真正的高手還有些許差距,可是居然要靠出劍才能在氣勢上與高庸涵抗衡,這就令人有些意外了。不過此次的目的是為獨子報仇,那還管得了那麼多,當即發出一聲厲嘯,身後六十餘位修真者瞬間散開,六十餘柄長劍對準了四人。   「雲介臺,你是不是仗著人多,想要把我們一起殺了滅口?」四下劍光凌厲,殺氣沖天,水漣漪盯著雲介臺,語氣宛如寒冰一般。   「水大小姐言重了,只要三位不插手,我保證不會傷及你們!」雲介臺微微一笑,續道:「況且,當年你祖上曾有恩於我,我怎麼敢對大小姐不敬呢?」   「難為你還記得,」水漣漪一聲冷笑:「要是我一定要插手呢?」   「說不得,只好得罪了!」雲介臺話音剛落,一直沒有出聲的紫袖突然身形一晃,倏地閃到雲介臺身前,輕飄飄一掌擊出。四人當中,雲介臺最忌憚的其實是水漣漪,而並非紫袖。這是因為紫袖在這一年當中,修習了鸞龍部族的諸多法門,氣息與眾人截然不同的緣故。   紫袖的修為放眼整個修真界,堪與之敵手的也只有聊聊十數人而已,何況她還在霜月海又精修了一年?這一下出手事前毫無徵兆,可謂是快逾閃電,只一掌便將雲介臺的去路全部封死。雲介臺身為亂雲閣堂主,修為之高不在風如斗之下,儘管震驚到了極點卻還能保持鎮定。此時已來不及拔劍,雲介臺當機立斷,雙鰭一振反朝前疾衝,左手幻化出一片劍光守住身前三丈,右手作劍挾起一道劍芒直刺了出去。   兩人身法太快,周圍的人全然沒有反應,就見兩道身影乍分又合,繼續纏鬥在一起。猛地看去只有一團淡淡的白霧,似乎包裹著一抹慘淡的藍光,根本看不清內中的情形,只是不斷傳出雲介臺的暴喝,聽上去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   這時,就顯現出雙方修為和眼光上的差距了!   那邊,烈九烽和水漣漪心有靈犀,同時出手。一道粗數丈的水柱沖天而起,外面是一道盤旋而上的火柱,朝一側的對手席捲而去。按道理來說水火不能相融,可是不知兩人用的是什麼法術,水借火勢,火借水力,聲勢威猛之極。雖說一眾天翔閣修真者均非弱者,但是也被兩人攻了個手忙腳亂,連聲怒喝之下,已有幾人受傷退開。   這邊,高庸涵仍是一動不動,如同入定一般,對所有的事情都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魚雙楚的心性稍差,被身遭發生的突變所干擾,心神一鬆,原本強自支撐的氣勢頓時裂開幾條縫隙。高庸涵反應迅捷無比,雙目一張大喝聲中,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他知道,己方四人雖都稱得上高手,單打獨鬥不懼任何人,但是對方有六十多人,如果一擁而上必敗無疑,所以出手毫不容情。魚雙楚應變極快,長劍急速揮舞竟然爆出一朵盛開的劍花,只是劍光甫一接觸到金光,如同被烈焰燒灼一般瞬間凋落。魚雙楚亡魂大冒,這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高庸涵,想要再退卻已然不及。   此時旁邊嚴陣以待的天翔閣修真者,終於動了起來,頓時分作數團,其中七人同時搶了過來,七劍合而為一,堪堪抵住金光。轟然一聲巨響,魚雙楚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重重摔落到地上,渾身魚鱗盡皆被震落,露出裡面淡藍色的血肉,雖未喪命卻已無力再戰。其餘那七人齊齊後退三丈,相顧愕然,均面露驚駭之色,看著渾身電光遊走一片赤紅的高庸涵,心中不禁冒出同一個念頭:「眼前這人,竟是厲害如斯!」   由於有魔霧的護持,高庸涵的心魔更加容易被激發出來,只是其中的魔性被深深隱藏起來,所以在場的人沒一個能察覺得到。所謂相由心生,此時的高庸涵全身被褐紋犀甲包裹,護甲隨他心意變幻出一副猙獰的模樣,加上臨星冕影顯形之後貼著護甲上下翻飛,愈發顯現出幾分詭異。尤其是他腳下的黃沙漸漸隆起,越來越高,直至形成了一個高約十餘丈的高台,一股龐大的劍意隨即散發出來。那七人面色凝重之極,排出一個劍陣凝神靜待。   臨風劍綻放出奪目的光芒,就連原本強烈的陽光都黯然失色,「萬里驚風!」高庸涵居然以「生機」劍意,使出了當日風如斗在天機峰上,技驚四座的絕技萬里驚風!   要是扶風余岳在場,一定會驚歎這一劍所蘊含的殺意,當日在會間集面對地府鬼臉時,那傾盡全力的一劍,其中的殺意也自遠遠不如。要是風如斗在場,一定對這一劍嗤之以鼻,因為這一劍的殺意太濃,完全沒有了本來應該具備的那種單純劍意。但是,他和扶風余岳一樣,一定也會為這股凌厲的殺氣而變色。   風如斗當初那一劍已經超脫了生死,只是純粹的一劍,純到了只剩下了劍意。而今天,高庸涵的這一劍,卻只有死沒有生,因為「生機」被全力催動的目的,卻是為了取人性命滅人靈胎,不留一絲生機。這一劍的殺意來的毫無理由,因為他心中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刻骨的仇恨,只是想盡快將面前的敵人擊敗,而正是這種不經意間的殺意,卻徹底激發了靈胎全部潛力,使出如此可怕的一劍。   刺出,換作是杜若或者海邀黎,至少有不下十種方法應對,但是他們一定會採取相同的策略——避其鋒芒,再伺機出手反攻。其威力可想而知!   這一劍,還有人能接的住麼?    第二二八章 驚風      高庸涵一劍刺出,眾人皆驚!   天翔閣一輩子追求的就是御劍之道,整日修練的便是如何提升劍意,而殺意正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卻從來沒有人見過這等充滿殺機、霸道無比的劍法,也許只有天翔閣宗主沙漫天,才有這等有死無生的殺意!   除了仍在激鬥的紫袖和雲介臺,就連烈九烽、水漣漪都不由得停手,望向了這邊。其餘的天翔閣修真者,人人心生驚懼,每個人都震驚到了極點,心想原來萬里驚風也可以有如此的威勢。眾人一時間都呆了,居然沒人生出要搭救同門的念頭,待醒覺過來,卻已是緩不待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七個同門,被充滿無盡殺意的一劍給裹了進去。   那七人首當其衝,心中的震撼更加強烈。只是他們無暇去體味其中的劍意,瀕臨死亡的恐懼反使得七人聯手,齊齊揮劍刺了出去。七名天翔閣苦修劍道的高手,以搏命之勢,硬接高庸涵這一劍,結果會是什麼呢?   七人被強大的劍意震得倒飛出去,留下七隻手臂,灑下一路鮮血!而後才是七聲脆響同時響起,凝結成「叮」的一聲,七劍盡碎,化作漫天碎片!   合七人之力,也沒能完全接下高庸涵的一劍!   而這一劍只是一滯,餘勢未衰,繼續捲了過來。這一次眾人總算看清了這驚天一劍,竟然是高庸涵和臨風劍合在一處,以身作劍激射而出。如此御劍,不正是天翔閣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傳說中的人劍合一麼?所有的天翔閣修真者,均泛起一種無力之感,本來緊握的劍柄,在這一刻全都不由自主地鬆了開來,那七人也隨即停了下來,不再躲避。   烈九烽在金沙城曾和高庸涵有過一戰,結果是不分勝負。但是看到高庸涵這一劍,不禁心悅誠服,因為他很清楚,憑自己的修為根本擋不住。不要說接下這一劍,就是要完全躲開這股凌厲的殺意,也很難做到。此刻,他終於明白,這位新尊主的修為,比自己實在是高出了許多。   水漣漪的想法不同,見此情景不免生出幾分不忍,不禁脫口而出:「高帥,手下留情!」跟著朝那七人喊道:「你們還不速退!」她是一片好意,卻不知道在天翔閣中,有一個近乎慘烈的祖訓:只要能死在人劍合一之下,便可悟道!朝聞道,夕死足矣!所以那七人不但不退,反而露出一種狂熱的神情。   「萬里驚風!」一聲長嘯,一道劍光自天外飛來,迎著高庸涵那一劍刺了過去。   兩招同是萬里驚風,卻呈現出不同的劍意。一個是殺機漫天沒有絲毫的生機,一個是超脫了生死,不受世間的羈絆,哪一個更厲害?   兩道劍光針鋒相對,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個可見的光暈隨即膨脹向四周擴散,沙漠中陡然掀起一股狂風。狂風過後,兩個身影慢慢分開,高庸涵落回到那個沙堆上,沙堆一下子被砸出了一個大坑。而與他交手的那人,卻似乎毫髮無損,仍舊漂浮在空中。   這一下交手,彷彿把高庸涵震醒了一般,從沙堆躍了出來,哈哈笑道:「風先生,你又把我給砸到地底裡面去了!」   來人正是風如斗!當日他回到天翔閣,正碰上雲介臺帶人前往金沙城,由於擔心高庸涵的安危,於是一路跟了下來。今日高庸涵一現身,他就知道一場惡鬥無可避免,卻有礙於身份不便插手,只能在一旁暗自著急。起先,風如斗還詫異紫袖的修為如此高深,不知高庸涵從哪裡找來的幫手,可是接下來,高庸涵刺出的一劍則令他大驚失色。終究還是不忍見到同門死於劍下,於是毅然出手,奮力接下了這一劍。   「高老弟,你這一劍好生厲害,風某佩服得很吶!」風如斗哈哈大笑:「可惜,我的心劍還未鑄好,終歸還是沒能接下你這一招!」   說完,風如斗身子突然一晃從半空直直掉了下來,高庸涵急忙上前將他扶起,關切道:「風先生,你受傷了?」   「無妨!」風如斗強壓住靈胎的翻滾,深吸一口氣說道:「想不到每次和你交手,你都能給人驚喜,這一劍殺意如此之重,難道又是你才悟出來的?」剛才那一劍,高庸涵是傾全力而出,風如斗當然不願與高庸涵以死相拼,所以只守不攻,雖然擋下了有形的一劍,卻被那股殺意所傷。但他此時最好奇的,還是這充滿殺意的人劍合一,高庸涵究竟是如何使出來的。   「這一次我什麼都沒悟出來,就這麼隨意一劍,也不知如何就有了如此威力。」高庸涵搖頭笑道:「連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上一次是『生機』,這一次又叫什麼?」   「剛才使出那一劍時,心中了無生意無慾無求,只有一股殺意,恨不能殺盡世間一切生靈,想想不禁令人不寒而慄。」高庸涵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憂慮,沉聲道:「我到寧肯日後不再使出這一劍!」   「嗯,這一劍殺意雖濃,卻也並非全無是處,至少你這一劍的境界便十分的了不起。」風如斗似乎倒不甚在意那股逆天的殺意,反而對其中的境界十分推崇,一臉嚮往之色:「我看,這一劍就喚作『絕滅』吧!」   「絕滅?」高庸涵一愣,隨即苦笑,對於風如斗如此癡迷於劍道,頗有無可奈何之感。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而一旁那些天翔閣的修真者,卻都早已罷手,聚在受傷的那七位同門身側。不過令烈九烽和水漣漪大為意外的是,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種恭敬的神情,尤其是望向高庸涵時,這種敬畏的態度更加明顯。   此時,只剩下紫袖和雲介臺仍在比拚,可是形勢已然十分明了了。但見那團白霧愈發自如,而內中的那抹藍光卻時隱時現,越發黯淡,顯然是支撐不下去了。果然,片刻之後,只聽見一聲輕笑,跟著幾聲脆響,霧氣隨之散去。紫袖笑吟吟地把玩著一柄長劍,雲介臺則臉色鐵青地站在一丈開外,雙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垂在胸前,仔細看去竟然已被打得筋骨寸斷。   「你這位朋友修為很高,能不能先放了雲堂主?」風如斗從一開始就看出紫袖深不可測,儘管雲介臺在劍道上的修為和自己不相上下,在族內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單打獨鬥均不是紫袖的對手。風如鬥心裡很清楚,雖然雲介臺雙臂筋骨盡斷,但是靈脈卻沒受到什麼損傷,紫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好說!」高庸涵轉頭對紫袖說道:「阿袖,放了他吧。」   紫袖點了點頭,屈指一彈,那柄蘊含靈氣的寶劍激射而出,飛出數丈之後彷彿切斷了什麼束縛一般,只見一圈淡淡的白霧一閃而沒。雲介臺渾身大震,不敢再有絲毫遲疑,當下急退,躲進一幫屬下之中,膽氣隨即一壯,厲喝道:「佈陣!」   眾人皆是一愣,隨即對雲介臺生出幾分不齒,烈九烽忍不住罵道:「已經放過你了,還不肯善罷甘休,當真是無恥之極!」   「要是你身邊的水大小姐被人殺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說麼?」雲介臺已然看出,烈九烽和水漣漪之間有了情意,立刻反唇相譏。   烈九烽一愣,隨即說道:「不錯,若是有人膽敢傷害她,我會不惜一切殺了那人,但是,」說到這裡,烈九烽看了看雲介臺身後那些略顯猶豫的天翔閣修真者,搖頭道:「但是我不會拿別人的性命,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只是沒有經歷過而已,卻在這裡大言不慚!」雲介臺冷笑一聲,跟著朝身後厲聲道:「莫非你們敢抗命不遵?布劍陣!」身後那些天翔閣的修真者遲疑了一下,還是散開來,飛到半空,依照奇特的方位布了一個陣法。   「我既然能打斷你雙手,就能取你性命,你信不信?」紫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平淡之中卻蘊含了極強烈的殺機。高庸涵猛然間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一趟霜月海之行,紫袖的性情似乎變得有些好鬥且冷酷了。   「哼哼,我剛才只是不備被你所乘,此時你以為你還能再來一次麼?」雲介臺說完,週身魚鰭暴漲,被紫袖彈出數十丈遠的長劍唰的一下飛了回來,在身前游移。只這一下,便可看出他的修為著實不弱,已經深得御劍的精髓。   「原以為你身為御風族亂雲閣堂主,乃是世間高人,卻不想如此憊賴,嘿嘿!」高庸涵大搖其頭,跟著手一指,冷冷說道:「你既是想報仇,儘管放馬過來,對付你這種人,我一個足矣!」   「殺子之仇,豈能不報!」雲介臺絲毫不介意眾人的冷嘲熱諷,獰笑道:「混元劍陣,驚風破!」話音一落,長劍嗡的一聲直衝天際。那些天翔閣修真者人人祭出長劍,齊聲催動法訣,一時間金鐵顫動之聲大作。   便在這時,一個身影直闖劍陣,如流星一般衝到半空,當頭將雲介臺的長劍斬落,原本已經發動的混元劍陣當即一窒。眾人待要出劍攻擊之時,才發現出手之人,赫然竟是風如斗!   「風如斗,你做什麼?」雲介臺一字一頓,森然道:「莫非想造反不成?」   「先前我接下高老弟那一劍,是不想門下弟子有所損傷,」風如鬥神色一黯,低聲歎道:「如今阻止你發動劍陣,道理是一樣的,因為高老弟是我的朋友!」   「朋友,難道朋友竟然比族人還要重要?」雲介臺滿臉的不屑:「莫要忘了,當日風良葉親口允諾,天翔閣會全力助我追殺高庸涵時,你也在場,親耳聽到的話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說的沒錯,不過你別忘了,那日過後才幾天,你便硬逼著我離開了天翔閣。」風如斗淡然一笑,緩緩說道:「更何況,你要對付的是高老弟,我怎能袖手旁觀?漫說我如今不是天翔閣的人,就算是,我仍然會阻止你這麼做!」   「這麼說來,你不光自絕於天翔閣,連御風族的身份也不想要了麼?」亂雲閣堂主在御風族內的地位極高,完全有權定一個族人的去從,此刻雲介臺竟是拿族人的身份來要挾了。   「真弄不明白,亂雲閣怎麼會掌在你這種人手中。」風如斗的目光居然有了幾分憐憫,看著雲介臺輕笑道:「憑地連累了咱們御風族,也叫別族之人瞧不起,唉!」   淡淡的一句話,激的雲介臺大怒,嘴裡吐出一連竄法訣,長劍朝風如斗捲了過去。而旁邊的那些天翔閣弟子,多是風如斗的子侄一輩,見到族中兩位身份尊崇的長輩交手,頓時不知所措,愣在半空。    第二二九章 名門      雲介臺和風如斗修為相當,但是雙臂受了重傷,只能純以御劍的方式出招,靈力消耗的很快。而風如斗則被高庸涵的殺意傷了靈胎,靈力運轉之際也有滯礙,兩人又於對方的招數瞭如指掌,所以打的雖精彩卻是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而作為旁觀者,無論是天翔閣的修真者,還是高庸涵等人,都不便插手,卻又不能就此離開,只得在一旁觀戰。   兩人均是御風族內一等一的劍道高手,比拚時全是天翔閣的精妙劍術法門,以高庸涵四人的眼力之強,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厲害。過了片刻,四人情不自禁暗暗點頭,都對天翔閣以劍入道的修行方式,深為佩服。尤其是高庸涵,因為在機緣巧合之下領悟了境界的奧妙,而且自創了生機使出了絕滅,所以對於兩人劍法中的種種妙用,體會尤為深刻。   天機門立派數千年,當然有以武入道的法門,其中自然有不少劍法,可是與此刻風如斗和雲介臺施展出來的,在細微處便有許多不及的地方。高庸涵凝神關注,與胸中所學一一印證,悟出了不少道理,看到精彩處不禁心曠神怡。   這一戰足足打了一天一夜,由於勢均力敵,到最後還是雲介臺被傷勢所累,靈力不繼,輸給了風如斗。在風如斗,只是要阻止雲介臺報仇的舉動,當然不會傷及他的性命,所以只是收劍退到一旁,然後默不做聲。到了此時,雲介臺縱有萬般的不甘,也知道今次無論如何是殺不了高庸涵。   「風如斗,你勾結外人背叛御風族,從今日起,休想再踏進蜃樓一步!」以雲介臺在族內的地位,如果一力阻止,風如斗的確很難再回到蜃樓,更別說回歸蕩魂熏風了。這就意味著,風如斗不可能再挑選傳人,而他的靈胎也無法再傳承下去,他這一脈至此絕矣。這算是御風族最嚴厲的處罰了,天翔閣一眾修真者均大為震驚,繼而是不忍的神色。   「你公報私仇,就不怕族內的非議?」風如斗倒底是一代高人,涵養之深非常人能及,臉上連一絲怒意都沒有,只是冷冷說道:「你想一手遮天,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哼哼,咱們走著瞧!」雲介臺冷哼一聲,雙鰭一振飄到半空轉身而去。那些天翔閣的修真者頗為尷尬,其中一人上前幾步,走到風如斗身前躬身施了一禮,說道:「師叔,我們先行告退!」   「嗯,你們回去吧,好好修行,盡量不要摻雜到這些事情當中。」風如斗以前很少出門,所以並不太清楚外面的險惡,結果認識高庸涵不久,就被捲進了同雲介臺的紛爭當中。以此類推,九重門之外還不知有多少風波,是以有這等愛護後輩的說法。   「是!」那人再度施了一禮,然後領著一眾師弟、師侄匆匆追了上去,逕自返回蜃樓。   「風先生,這次連累了你,我心裡很是不安。」高庸涵雖然不怎麼清楚蕩魂熏風對御風族人的重要性,但是很明顯,風如斗不光是被趕出了天翔閣,甚至連家都回不了了,究其根本還是受自己所累,所以大為歉然。   「我不是早就說過,想要會一會天下的劍道高手麼?」風如斗笑道:「況且這雲介臺的人品,實在讓人瞧不過眼,他想把我趕出蜃樓也非易事,你不必擔心。」   高庸涵知道風如斗是極有主見之人,既然他這麼說,自然不便再追問下去,轉而說道:「我們要去懸空島,風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不如和我們一道同行?」   「好啊,反正我也是閒來無事。」對於高庸涵的邀請,風如斗欣然接受,於是五人結伴而行。對於紫袖的身份,風如斗頗為好奇,而紫袖已經看出他與高庸涵的交情很深,於是將自己的來歷大致說了一番,眾人皆是詫異不已。輪到水漣漪的過往時,便只有烈九烽為眾人細說了。   「漪漪是蘊水族前族長水傾湫的嫡親孫水。」   「什麼?」烈九烽的話音剛落,高庸涵和風如斗同時驚歎,「原來水大小姐是名家之後,失敬,失敬!」   「哪裡,哪裡,兩位真人休要聽九哥亂說,」水漣漪急忙擺手,瞪了烈九烽一眼,說道:「自從祖父被困之後,水氏一門早已沒落,真正是愧對名家二字。」   當年,琴歌奉重始宗之命挑起大衍國內亂,妄圖坐收漁翁之利奪取大權。蘊水族族長流千川洞悉內情,為了擊垮大衍國,奪取其治下的簾川等地,趁勢參與進來並推波助瀾。其時葉衷漁被葉衷尹毒殺之後,葉長亭回京反遭人追殺一事,便是蘊水族所為。為了斬草除根,流千川不惜親身帶隊,不料在紫竹潭以北中伏,被鳳羽族羽幽部落暗算身亡,這便是兩族結仇的由來。   蘊水族內有三大世家,分別為流氏、水氏和海氏。流千川死後,他的親傳弟子水傾湫在族中耆老水漫弦的支持下,力壓海氏宗主海千帆接掌族長一職。為了給流千川報仇,水傾湫聯絡炎焱族一同攻打回風谷,結果在微路斜崖先是與千靈族人大打出手,繼而遭到羽幽部落的反擊,大敗而回。隨後的橫水血戰,蘊水族站在葉衷尹一方,精英齊出,可謂殺的是血流成河,結果以葉衷尹的暴斃結束。蘊水族機關算盡,到頭來卻一無所獲,自身也是傷亡慘重。水傾湫在此期間的許多作法,遭到流氏和海氏的反對,海千帆甚至帶著大部分家人遠赴赤炎洲的苦水荒漠。   蘊水族自此元氣大傷,水傾湫不敢再有什麼舉動,只是同水漫弦一起,盡力維持洄漩海的平靜。時隔三十餘年後,一位自稱伯陽的修真者來到洄漩海,希望借助蘊水族之力平息世間的紛爭,水傾湫連見都不見,直接將伯陽擋在了洄漩海外。數年間重始宗異軍突起,從北方揮師南下,一路當者披靡。等到洄漩海被重始宗攻破時,水傾湫才知道原來大名鼎鼎的重始道尊,就是當初那個被自己拒絕的伯陽。但是重始道尊並沒有記仇,只是鑒於蘊水族多年來太不安分,將水傾湫拘禁在簾川,命門下弟子接掌蘊水族族長一職。對此,蘊水族內部當然不服,但是大多數族人在水漫弦的勸說下,萬般無奈接受了這一現實。   隨著玄明盛世的到來,除了被禁制在焚天坑的七蟲族外,就是蘊水族最為不平了,在重始宗的監管下,蘊水族受到了許多約束。重始宗歷經數代傳承,宗主大位傳到了海氏一脈的海邀黎手中,蘊水族為此歡欣鼓舞。果然,不久之後重始宗將族長之位歸還蘊水族人,接掌族長大位的便是流氏後人流疏痕。流疏痕上台之後,不顧水氏一門的苦苦哀求,不但不解救水傾湫,反而對一向看重水傾湫的水漫弦下手,迫使年邁的水漫弦逃離洄漩海,不知所終。隨後,流疏痕對族內更加嚴厲,而水漣漪便是不堪忍受欺凌,才偷偷逃出了洄漩海。   「水傾湫族長乃是當世碩果僅存的幾位大宗師之一,雖然一直被禁錮於簾川,但是修真同道中人無不仰慕,水大小姐也不必過謙。」當世各大修真門派中,從玄明盛世前就擔任宗主、或者族長大位而仍然在世的,不過是源石族的族長古玉、炎焱族焰陽宗宗主火纏龍和蘊水族的水傾湫等寥寥幾人。傳說中,這幾人的修為都已臻化境,所以風如斗儘管在劍道上頗為自負,卻也對這幾位前輩高人心存敬意。   「風先生客氣了,我爺爺被重始宗關在簾川已經四百多年了,只怕早已沒人記得了。」水漣漪神色黯然,幽幽說道:「我們水氏一門曾數次派人向重始宗求情,可是總不能如願。爺爺如今生死不明,我們卻毫無辦法,真正是不孝之至!」除了明面上的求情之外,水氏也曾派出數位高手潛入簾川,意圖將水傾湫解救出來。只可惜禁制的陣法,乃是當年重始道尊親手佈置,又豈是那麼容易破解的?   「水大小姐不必過於擔心,吉人自有天象!」水傾湫當年畢竟很不安分,風如斗也不便說什麼過譽的話,只得泛泛安慰道:「相信不久之後,水族長就會被放出來了。」   「真的麼?」水漣漪是關心則亂,並沒有聽出風如斗話中的意思,反而信以為真。   就在風如斗一愣之際,烈九烽插嘴道:「漪漪,重始宗既然能把族長大位還給你們,想來對水老前輩也不會置之不理,再過些日子興許會有好消息。」   「九哥所言極是!」高庸涵見狀心領神會,朝烈九烽使了個眼色,趁機將話題轉移開來:「拋開種族之間的恩怨,能為一族一派尊長之人,無一不是世間人傑。就比如說你水大小姐,莫說是水老前輩的孫女,單說修為、見地無一不是世間翹楚,在我看來,世上只怕還沒有幾個人敢對你不敬吧?」   「誰說的?」水漣漪俏臉一紅,扭頭對烈九烽輕聲嗔道:「你當年不是就敢欺負我麼?」   「咳咳!」烈九烽顯得很是尷尬,不禁笑道:「漪漪,陳年往事,不提也罷!」眾人哈哈大笑,便在這笑聲中一路南下,繞過金沙城,從南面群山中的棧道進入了冰沐原。   從酷熱難耐的沙漠,陡然間進入到嚴寒的雪地,溫差之大,饒是眾人修為精深,卻也有些不大適應。顧名思義,冰沐原乃是終年積雪不化的地方,據說早先與九重門同為一片極大的冰川,可是在九界坍塌之時,冰川毀去了一半成了沙漠,剩下的便是如今的冰沐原。一路行來,無論是山峰還是峽谷,即便是稀疏高大的松柏,也都被一層厚厚的冰雪覆蓋。據說這裡有厚土界最深的峽谷——玄冰裂隙,不過與其他峽谷不同的是,玄冰裂隙純粹是由萬年寒冰組成,谷底寒氣凌厲之極,遠非普通的修真者所能抵擋。   這一日來到一座大山跟前,但見兩側萬丈峭壁之間,夾著一條狹長的山路,山路盤旋而上時隱時現。甫一進入山口,一股強烈的寒風捲起漫天的雪花迎面撲來,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很難看清去路。   「這裡叫做亂風坳,是北洲大陸有名的風口,一年四季都是如此。」風如斗自幼長於九重門,對於與之毗鄰的曲堰谷、冰沐原等地,均十分熟悉,所以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嚮導。   「原來如此,難怪叫做亂風坳。」   「這裡還有個古怪,故老相傳,行走在山路上時,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施展法術。」   「這又是為何?」眾人大惑不解,齊齊看著風如斗。   「這是因為,此山傳說是一位仙子掉下的玉釵所化,一旦施法便會引發玉釵的反擊,令人渾身酸麻無力,至少要大半個時辰才能恢復。」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古怪了?」   「沒有了。」風如斗搖頭道。   「這倒也有趣,等會定要試上一試。」烈九烽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引得水漣漪一通埋怨。眾人正自大笑,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可惜風雪太大,誰也看不清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三零章 雪崩      隨著一連竄巨響,兩側的山崖劇烈震動,不斷有碎石滾落下來。   風如斗猛然間醒悟過來,大喝一聲:「大家小心,山頂的積雪崩塌了,千萬不要使用法術!」說完,飛到半空,緊貼著一側的山崖以躲避雪崩。聽了風如斗的招呼,眾人均不敢怠慢,紛紛附著在山崖邊上,而此時雪塊已經夾雜著山石俯衝下來。眾人的修為都不弱,在這樣的天災面前,自然不怎麼在意。   倒是風如斗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因為在此之前,從未聽說過亂風坳這個地方會有雪崩。果然,很快就察覺到幾分異樣。以他的修為,漂浮在半空之時,即便是遇到狂風大作也可巋然不動,可是伴隨著雪崩而來的寒風,卻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在寒風之中,似乎隱藏著極厲害的法力波動,居然有人在亂風坳這種地方施展法術!風如斗能察覺出來,其餘幾人自然也默然於胸,因為雪塊中蘊含的法力越來越強,若是再不施展出手抵擋,定然會喪身於此。   由於山路很窄只能單行,所以風如斗走在最前面,然後是烈九烽、水漣漪和紫袖,高庸涵斷後。雪崩來的很突然,其中夾雜的法力更加出乎意料,所以在風如斗飛上半空之後,烈九烽便首當其衝。此時形勢危急,烈九烽已經顧不得風如斗的勸誡,大喝一聲,揚手撒出一道火牆,硬生生橫亙在山崖中間。天火的威力毋庸置疑,那些雪塊還未到火牆邊上,便紛紛融化,一時間水汽蒸騰而上。水汽夾雜著雪花,在狂風吹襲下,比之先前更加難以看清週遭情形,目力所及只有丈許。   烈九烽正自暗喜,以為風如斗適才所言不過是傳言,並不足信。可是火牆剛剛布起片刻,腳下突然冒出一團光圈,迅即將他籠罩其中。烈九烽臨危不亂一拳朝光圈砸去,手臂堪堪抬起還沒來得及出拳,那個光圈驟然化作一道電芒,鑽入到體內直奔紫府而去。紫府乃是靈胎居所,對於一個修真者而言何其重要!這一下變故橫生,烈九烽大驚之下,待要催動靈胎阻止那道電芒時,卻已然晚了。電芒快如閃電,鑽進紫府當中旋即炸開,烈九烽只覺得一股酸麻從紫府蔓延到全身,長大了嘴連話也說不出來,直挺挺倒了下去。他這一倒,火牆轟然坍塌,被阻了片刻的冰雪來試更加猛烈,傾山倒柱般砸了下來。   水漣漪一直被烈九烽護在身後,躲在幾丈外一塊凸出來的山巖之後。剛才的變故,眾人根本沒看清楚,只聽見一聲大喝,繼而從白色的霧氣當中,依稀看到閃動的火光,大家這才明白,烈九烽已然施法。水漣漪對烈九烽信心很足,所以並沒有什麼擔心,可是轉眼便察覺到灼熱的熱浪一閃而止,頓時意識到情況不妙,不退反進衝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水漣漪剛剛衝到烈九烽身後一丈,就看見鋪天蓋地的雪塊、石塊砸了下來。眼見就要把烈九烽埋在下面,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素手一揚傾盡全力使出水鏡靈界,一道水幕擊了出去。當日在靈渚古墟神廟之外,水漣漪的水幕曾令高庸涵險些吃了大虧,此時全力施為之下,居然在瞬間生生將雪塊全部凍了起來。   水鏡靈界乃是上善樓中,一等一的厲害法術,在水中尤其厲害。而冰雪本是由水凝結而來,所以借助冰雪之勢,反而比烈九烽的火牆效果更佳,這倒不是說水漣漪修為高過烈九烽,而是環境使然。可惜,亂風坳的古怪並不會因人而異,水漣漪隨即也倒了下去,水幕隨之化為烏有。   紫袖的修為在五人中最高,知道絕不能硬來,趁著烈九烽和水漣漪接連拚死抵擋,換來的那一點點間隙,虛指連點,畫出一道符篆拍到身前。這一刻顯現出了紫袖的超卓見識,當此非常時刻,她並沒有一味地用強,而是借助符篆和法陣之力,來抵擋雪崩中那股霸道的法力波動。風如斗先前曾說,在亂風坳不能施展法術,可是卻並沒說不能用符篆法陣,所以紫袖的這一舉動完全正確。雪塊從身邊飛速下瀉,卻不能損及分毫,紫袖回身想要把高庸涵拉到身前,卻一把拉了個空,身後已是空空如也!   紫袖心裡雖急,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耐心等待雪崩過去。要是換作以前,紫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返身尋找高庸涵,只是現在,經過了霜月海的修行,她的心志已堅,知道此時真正該做的,是設法保全自己。由於不知其他人是吉是凶,若是貿然施法再遭不測,後果不堪設想,唯有先保存實力,待形勢稍緩之後再做計較。   這一場雪崩受法力催動,較之一般的天災要猛烈數十倍,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緩緩停了下來,而山崖之間仍舊是風雪交加。紫袖一振力,從厚厚的冰雪之中跳了出來,四下張望,除了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靜了靜心神,放出神識,登時發現了烈九烽和水漣漪被埋的位置,可是高庸涵卻緲無蹤影。救人要緊,紫袖一時間顧不得想那麼多,疾步上前一探手,衣袖如游龍一般伸入雪中,將烈九烽和水漣漪拉了出來。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紫袖伸手虛虛一拖,那人身形一緩輕輕落在雪地上,剛一落地就噴出一口鮮血。紫袖急忙扶起那人,問道:「風先生,你傷勢如何?」   「不要緊,想不到這裡居然有這麼厲害的法陣。」風如斗說著一指戳到自己額頭上,臉上突然金光大盛,跟著又吐出一口淤血,神色歸於平靜。   「風先生,你這法子效果雖好,可是隱患極大,還是少用的好!」風如斗此法是天翔閣獨特的療傷法門,可以在短時間內完全壓制住靈胎傷勢,紫袖眼光銳利非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利弊。   「沒事,習慣了!」風如斗苦笑了一聲,望著烈九烽和水漣漪說道:「仙子,烈老弟兩人怎麼樣了?」   「他們紫府內氣息亂作一團,但是靈胎卻毫髮無損,當真是奇怪得很。不過照情形看來,過上一兩個時辰就會沒事了。」紫袖皺眉道:「適才我感覺到地底有一股奇異的靈力,直直衝了上來,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層禁制了。可是這股靈力和雪崩之中蘊含的法力,截然不同,顯然還有另外一個陣法在運轉。」   「不錯,剛才——」   御風族人天生對於危險異常的敏銳,剛才風如斗浮在半空,從雪崩一開始便察覺到有一股法力襲來。以他之能,當然要循著來路追查過去,索性他純憑天賦本能行動,故而沒有引發亂風坳的禁制。才飛出數十丈,對方似乎有所察覺,那股法力分出了一股專門對付他。風如斗更加好奇,當下拔出長劍逆流而上,純以劍意劈開一條通路。可是愈往前壓力愈大,到後來宛如一座大山橫亙在面前,又勉強前行了二三十丈,便被死死逼住。人力再強終歸有限,豈能和大山抗衡?風如斗勉力支撐了片刻,力竭之後,靈胎反被震傷,幸虧雪崩適時而止,不然性命都堪虞。   「照你這麼說,的確是另有蹊蹺,」紫袖轉而問道:「風先生,你有沒有見到阿涵?」   「怎麼,高老弟沒有和你在一起麼?」風如斗這時才發覺高庸涵並不在這裡,眉頭緊鎖,搖頭道:「我還以為他察覺到了什麼,一路追了下去,原來不是!」   「我也覺得奇怪!」紫袖將剛才雪崩時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沉吟道:「以他的修為,就算遇到什麼事情,也不至於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況且,我們二人相距不過兩三丈,無論如何,我總會感覺得到,可是一點異樣都未曾出現,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以高老弟的修為和見識,想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大礙。」風如斗想了一下,續道:「不管他去了哪裡,一定和那股突如其來的法力有關,只要找出是誰在背後搗鬼,就可以找出高老弟的下落。」   「嗯,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紫袖對高庸涵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心,因為從一開始相遇,高庸涵就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堅毅鬥志,這一點恰恰是最打動她的方面。所以對於高庸涵的離奇失蹤,她心頭雖然牽掛,神情中卻沒怎麼表露出來,要是換作審香妍,只怕早已淚流滿面了。   風如斗背著烈九烽,紫袖攙著水漣漪,沿著山路繼續往前。一路蜿蜒而上,兩人暗自戒備,同時將神識灑了出去,可以說方圓數里之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這兩大高手的耳目。可惜,一直走出三十餘里,上到山頂都沒有絲毫發現,這令兩人大為詫異。   「風先生,你是當世高人,可知有何陣法,足以在數十里甚至更遠的地方發動?」   「咳咳,」風如斗頗為尷尬地咳了兩聲,搖頭道:「我很少離開九重門,而且孤陋寡聞,所以根本沒有聽說過,哪一派有這麼厲害的陣法。」   遲疑了一下,風如斗續道:「我們天翔閣的九息歸元劍陣威力差強人意,就算全是我這種修為的,滿打滿算用七七四十九人佈陣,劍意至多也就覆蓋方圓十里,要達到三十里之遙,是想都不敢想的。」   各派均有鎮山絕學,九息歸元劍陣是天翔閣的不傳之密,據說當年曾用來阻止上仙狐晏。其時天翔閣頂尖高手傾巢而出,劍意縱橫交錯直衝天際,以至於蜃樓方圓八里之內,被夷為平地。所以風如斗這麼一說,幾乎等於否定剛才那股凶悍的法力,是出自修真者之手。因為整個修真界當中,像風如斗這等修為的人並不多,更別說還要聚集至少不下三五十人,這種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紫袖默然,不禁想到了煉世山中的魔瞳虯齊,心中的憂慮終於浮現在臉上,略顯猶豫地說道:「莫非是魔界,又或是仙界的手筆?」   風如斗臉色一變,覺得紫袖的猜測未嘗不對。他們都不知道高庸涵的經歷,更加不清楚無論是仙界還是魔界,都有幾個大有來歷的高人,在暗中注視著高庸涵,所以這麼一想均自悚然心驚。若是修真界,以紫袖、風如斗加上烈九烽和水漣漪的實力,哪裡都可以闖上一闖,可是一旦涉及到仙界、魔界,其中的變數就太大了。   「你們都想岔了,其實,有此實力的另外還有一幫子人!」說話的是緩過氣來的烈九烽,可是他這一番話,卻引來了好大的一場風波。    第二三一章 秘聞      「你說什麼?」紫袖和風如斗同時動容,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強勁的一股實力,實在令人有不可思議之感,「那幫子人是什麼來歷?」   「那些人便是苦行者!」烈九烽曾為了尋找水漣漪而叛出焰陽宗,而後不得以加入苦行者,所以對其中的內情頗為瞭解。   「苦行者?」風如斗一臉狐疑,說道:「苦行者只是游離於各修真門派之外的修真者,什麼時候聚在一起,自成一繫了?」   苦行者的來歷頗有些令人歎息!玄明盛世期間,出於各種原因,對於玄元、重始二宗的某些做法心懷不滿的修真者,以傳承自家道統為名漸漸聚集在一起。他們對外自稱是行走世間的苦修之人,後來被人稱作苦行者。苦行者內部之間的關係極其鬆散,從未分化出什麼身份、地位之別,甚至沒有一個名義上的宗主,所以烈九烽這一說大為令人詫異。   「苦行者離經叛道,是藏污納垢的地方,一向為正派所不齒,怎麼可能有這等實力?」水漣漪也甦醒過來,插嘴道:「九哥莫不是高看了他們?」   由於始終游離於修真界之外,所以苦行者自形成以來就被修真界所排斥,加上內中成分十分複雜,什麼種族的人都有,這麼一來難免良莠不齊。一些犯下惡行、或是叛逃師門的修真者,走投無路之下也多混跡其中,這就使得苦行者在世人中的口碑,愈發地惡劣了。像烈九烽便是如此,焰陽宗又怎麼可能會對苦行者心存好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苦行者與各大門派之間的積怨越來越深,態勢隨之愈發緊張。水漣漪是這種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   「嘿嘿!」烈九烽一陣苦笑,搖頭道:「不瞞諸位,我也曾是苦行者,雖然只有短短幾年的時間,卻無意中聽說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其實——」   其實,苦行者並不像外人想像的那樣是一盤散沙,其背後隱藏著一個嚴密的組織。苦行者大約出現在天歷六二五年前後,當時一位自稱苦行者的高手,由於殺了幾名重始宗的弟子而被整個修真界通緝,這才有了苦行者這個名稱,其時玄明盛世綿延剛及百年。此事過後,各地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的苦修士,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為世人所接受。在天歷七百年的須彌山論道大典當中,玄元道尊邀請了幾名修為超卓的苦修士觀禮,由此苦行者的稱號被記入到各派典籍當中。此後一百餘年,苦行者一直都只是作為一種稱號而已,並未凝成一股單獨的勢力,這種情形在天歷八百三十年之後被改變。   天歷八零九年,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攜手自須彌山飛昇,此為九界坍塌以來最大的盛事,至今仍為世人稱道。其時獲邀前往須彌山觀禮的,均是當時有數的高人,而令人奇怪的是,苦行者當中居然一個人都沒來。據說,是因為其時出現了一個神秘的人物,靠著高絕的修為和狠辣的手段,將苦行者強行收至麾下。   這便是當日烈九烽聽來的傳言,可是水漣漪卻大不以為然:「既然如此,為何時至今日,苦行者仍是散作一團,沒有什麼舉動呢?」   「那人倒底是什麼打算,就不是外人所能得知的了。」烈九烽同樣深感不解,皺眉道:「不過此事應該不假,因為當日說這番話的人,是鼎鼎大名的普照尊者。」   「普照尊者?」風如斗急切道:「可是焰陽宗,那位人稱『九枝光滿,普天俱照』的赤照真人?」   「不錯,正是當年的赤照真人!」烈九烽一臉崇敬,肅然點頭。   赤照真人是炎焱族火鳳部落之人,同時也是赤炎洲有名的賢者,一生慈悲濟世活人無算。自從原界帝君狐晏發動了寥廓熔城之戰以後,熔海崖每隔數十年便會噴發一次,外溢的天火熔漿給赤炎洲帶來了極大危害。六十多年前,為了阻止暴虐的天火熔漿,他不惜捨棄一身修為,將赤炎洲的損失降到最低,被智鍾大師讚譽為。是以無論在修真界還是民間,赤照真人的名頭極其響亮,甚至許多百姓都供有他的長生牌位。   自修為盡失以後,赤照真人反而看淡了一切,徵得宗主火纏龍的同意後,離開熔海崖雲遊天下,後來不知怎的成為了一名苦行者。由於「九枝光滿,普天俱照」的評價深入人心,所以時人尊稱其為普照尊者。是這麼一位受人敬仰的賢者,他的話可信度自然很高,風如斗和水漣漪不禁陷入到沉思當中。   「普照尊者當日曾力邀我到冰沐原走一趟,我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追問之下才聽他談及了一點秘辛。」烈九烽用手一指前方,沉聲道:「這裡不就是冰沐原麼?」烈九烽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適才眾人遭遇如此離奇,而冰沐原從沒聽說過有此古怪,於是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苦行者身上。   「此人身邊聚集了如此多的人才,要說沒有企圖是決不可能地。但是一百多年來,苦行者從未有什麼大的動作,此人究竟意欲何為呢?」紫袖傾聽了很久一直都沒有做聲,此時的疑問,正是先前風如斗和水漣漪所擔心的。   普照尊者雖然沒了修為,卻是當世公認的賢者,正所謂一葉知秋,可以想見此人網羅的絕非庸才。而且能讓普照尊者心甘情願地充當說客,可以想見其背後定然所謀甚大,而這一點,恐怕沒有幾個人知曉。幾人相視搖頭,均從對面的臉上看到了幾絲擔憂。   「先別管那麼多,設法找到他們的藏身之所才是。」風如斗甩了甩頭,拋開那些雜念,向烈九烽問道:「烈老弟,你可知他們身在何處?」   「當初我一力回絕,所以也沒問具體是冰沐原哪裡,當真是慚愧得很!」   「冰沐原方圓數千里,卻到哪裡去找?」風如斗想了一下續道:「只有一個法子,我們分作三路,我和紫袖仙子各走一路,烈老弟和水大小姐一路,分三個方向撒下去,希望能找到苦行者的蹤跡。」風如斗的安排很合理,烈九烽和水漣漪的修為比之兩人要遜色幾分,而且他們剛剛相聚不久,不便將其分開,故而將他們二人算作一路。   「那就煩勞三位了!」紫袖從香囊中取出三粒溫潤的丹丸,分別遞給三人,說道:「這是九重天境霜月海產的,可以通靈,一旦有什麼發現,只需灌注一絲靈力進去,其他人就會感應到。」   三人從未踏出厚土界半步,九重天境的大名僅僅是聽說而已,在之前始終感覺都是遙不可及,此時居然能見識到這種來自天外的珍寶,就連心性灑脫的風如斗都有些激動了。但見這種叫做青霓翠蕊的珍珠,外層晶瑩剔透、濃翠欲滴,內蕊白如羊脂,青白相間透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更為奇特的是,握在手中之後彷彿與靈胎相通,自然生出一股清涼氣息遊走全身,而紫府內尤為舒服,靈胎幾乎有種飄飄欲仙的通泰。   「這種青霓翠蕊雖對靈胎有些助益,但是容易使人陷入沉醉當中,最好不要過多把玩。」紫袖一見三人的情形,便知道他們和自己當日一樣,微微一笑提醒了一句。   「是,是!」聽了紫袖這話,三人不禁有些尷尬。他們都是修為高深之人,自然知道沉迷於這種感覺當中於修行頗為不利,當即將青霓翠蕊收了起來。   冰沐原的地勢比九重門要高出很多,所以上來時足足走了四十多里山路,而下山時只有十餘里便到了冰川之上。說來也怪,一下山風雪便小了很多,目力所及也有數里之遙。只是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腳下又是厚厚的積雪,根本看不到路在哪裡,以西南走向的山脈為參照,四人大致估摸著方向一路朝南而來。   冰沐原地勢北高南低,呈東西走向,南北最寬的地方約莫七八百里,而東西則相距兩千餘里。這麼大的一片地方,當然不可能是一整塊冰川,由裂隙、冰河、湖泊、山脈將其總共分成了五塊大小不等的區域。亂風坳位於冰沐原西北,其東面的雪山,是北洲大陸有名的徹骨河的發源地。徹骨河顧名思義,是因為河水太過寒冷,據說無論哪種生靈一旦掉入水中,瞬間便會被凍僵。在亂風坳的山腳下,徹骨河還只是細細的涓流,河水清澈無比,與它的這個惡名絲毫不沾邊。   到了第二天午時,四人順著徹骨河河岸來到一個分岔處,水勢在此被一座巨石分作兩股,截出一條流向西南的細流。到了這裡,原先那條南北走向的山脈也漸漸趨於平緩,最終和四周的冰川合為一處,地勢陡然開闊。到了這裡,眾人都知道,分手的時機到了。   「風先生,你往東行,九哥和水妹妹往東南方向,我往南方。」紫袖如此安排,是因為四人中以她的修為最高,搜索完南方之後便可折而往東,這樣速度自然要快一些。可是總不能無休止地找下去,於是續道:「咱們先定個時間,就以半月為期限,若是到時仍然一無所獲,再另做打算。」   「行,就依仙子所言!」三人齊聲應諾。   「還有一件,此行只是尋找苦行者的隱匿之所,所以無論有何發現,切莫輕舉妄動,等大家聚齊以後再行定奪。」   「我們一定不會逞一時之意氣,仙子敬請放心!」   三人分手之後各奔前程,誰也沒料到就在他們離去後不久,原本平靜的河水突然湧起無數的浪花,從河水中鑽出一個渾身透明,週身上下彷彿全是冰塊做成的怪物。那怪物對冰冷至極的河水毫不在意,只是在四人停留的地方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然後思索了一陣,吐出一團透明的氣息。那股氣息一接觸到冰雪,迅疾沒入地下,不過短短片刻之後,從冰雪中接連鑽出了十多個相同的怪物。   那怪物發出一陣低沉的怪叫,然後一聲尖嘯,其餘的怪物分作三隊,沿著紫袖等人留下的氣息追蹤下去。而那個怪物則翻身躍進徹骨河中,淡淡的浪花過後,再無半點痕跡。    第二三二章 內鬥      紫袖孤身南下,由於要不斷放出神識搜索,頗耗心神,所以一路行來腳程自然緩慢了許多。幾天後,終於來到一個好大的湖跟前,她不知道,這一望無際的藍色湖水就是洗劍湖,也是天翔閣至寶天翔飛劍有可能遺失的地方。   洗劍湖佔地極大,方圓幾近千里,是北洲大陸最大的湖泊。湖深不見底,徹骨河分支常年流進湖中,數千年來無一刻間斷,而湖水無處宣洩卻又絲毫不見增加,世人皆以為奇。後有修真者好奇之下潛入湖中,然而只潛入不過數十丈,便被刺骨的陰寒給逼了回來,更別說見到湖底的奧妙了。連神通廣大的修真者都無法查明真相,於是就有了種種傳言,凡間廣為流傳的說法是,洗劍湖湖底有一個海眼,水便是從海眼流入到斷虹海中。   修真者對於凡間的這種說法毫無興趣,而在修真界中有許多人都認為,洗劍湖中埋藏著仙人遺留的仙器,否則怎麼會如此古怪?這個古怪來自於兩個方面,一個是以水為生的蘊水族人都不敢深入湖中,原因便是,連他們也抵擋不住湖底的森森寒意。據說曾有上善樓的高手聽信傳言,想一探究竟,強自潛了下去結果再無任何消息,相信已然命喪於此。再有一點,就是近年來整日守在湖邊的天翔閣弟子,想盡辦法在湖中打撈。雖然一無所獲,但是所有的人都相信,天翔閣一定知道湖底藏的是什麼,否則怎麼會數十年從不停歇?   沙漫天將天翔飛劍的消息隱藏的極好,即便是整日守在湖邊的弟子,都不知道宗主倒底想要什麼東西,外人自然更不可能知曉。但是以此緣故,洗劍湖邊無形中多了不少修真者,妄圖撞上大運,獲取意想不到的寶物。起初,天翔閣還曾驅趕過這些心懷貪念之輩,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都發現想要在湖中打撈出器物,幾乎不大可能,也就聽之任之了。   沿著洗劍湖畔南下,沿岸風景秀美之極。尤其是日暮時分,湖水被染成略帶金色的火紅,與天際晚霞連成一片,這水天一色的美景,令紫袖多日來的愁懷為之一舒。高庸涵神秘失蹤已有七八天了,其間的過程簡直不可思議,雖說她對高庸涵極有信心,但是幾天下來終於還是擔心佔了上風,心情日益沉重。而在此心緒不寧之下,竟然沒能察覺身後始終有一絲淡淡的古怪,可見「情」之一字的厲害。   當夜宿在湖邊,除了輕漾的湖水,四周寂然無聲。紫袖仰望星空,回憶著往日的點點滴滴,正自出神之際,突然覺察到左近里許之外隱約有靈力波動,心中一動,悄然掩了過去。在一堆晶瑩剔透的石筍之間,只見一個人族修真者不停地念著法訣,手上一道道符篆劃了下去,似乎正在佈一個法陣。   以紫袖的眼光,當然可以看出此人的修為很一般,登時沒了興趣,正準備轉身離去時忽然冒出一份好奇,當即伏在暗處一動不動。過了片刻,那人將法陣布好後鬆了口氣,然後坐在陣中靜靜等待。不多時,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驟然一暗,一個身影出現在陣中。   「不知尊使到來,還請恕罪!」來人長相頗為怪異,渾身佈滿鱗片看上去有點像魚,但是修為著實不弱,遠勝佈陣的那個人族修真者。令人奇怪的是,來人似乎心存畏懼,神色間顯得極為恭敬。   「哼,誰敢怪罪你!」那人族修真者嘴裡雖這麼說,但是話語中一點都不客氣,「宗主要我問你,洗劍湖的秘密可曾查清?」   紫袖聽到這裡,精神為之一振,知道這兩人是為了洗劍湖中傳說的仙器而來,不由得凝神靜聽,想知道那魚人接下來怎麼說。   「屬下慚愧,至今仍無任何結果。」   「宗主早在十年前就派你們兄弟來此,這麼長時間居然沒有任何結果,你們都做了些什麼?」那人族修真者嘿嘿一笑,森然道:「本門新制定了許多規矩,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吧?」   「尊使恕罪!」那魚人渾身一抖,彷彿怕極了那所謂的規矩,顫聲道:「非是我們兄弟不盡力,實是洗劍湖水酷寒無比,我們想盡辦法也只能潛到五十丈左右的深度,就這樣也折損了好幾名兄弟。屬下所說都是實情,還望尊使明察。」   「就算無法下水,你們伏在天翔閣身邊五六年了,莫非也是一無所獲?」那人族修真者不依不饒,言辭犀利之極,冷笑道:「難道說,你們忘了宗主當日對你們的期望了麼?」   「我等兄弟當日奉宗主之命,以鴻鑄天工弟子的身份結交御風族人,然後歷盡周折得到天翔閣的信任,才得以出入洗劍湖東岸的法陣。」那魚人心中一橫開始辯解,倒頗有幾分侃侃而談的味道,「可是天翔閣防備極嚴,我們根本無法探聽到其中的隱秘,只從隻言片語中隱約得出,洗劍湖中的確埋有至寶。這麼多年來,兄弟們隱姓埋名忍辱負重,前後犧牲了十多條性命,無時無刻不想著報答宗主,又怎麼敢有絲毫的怠慢?」   「這些話你留著日後說吧,我只是奉命前來查詢的,」那人族修真者笑了一笑,悠悠說道:「宗主對你們寄予厚望,可惜你們卻毫無用處,你說,我要是如實回稟會怎麼樣?」   「鷹揚,你這是公報私仇!」那魚人頓時大急,口不擇言道:「我兄弟雖然得罪過你,但是事隔幾十年,你竟然還是不依不饒,莫非真的以為我兄弟好欺麼?」   「放肆!」鷹揚厲聲喝道:「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憑你小小的魚頭,也敢對我大呼小叫?」說完,一襲長袍陡然間膨脹起來,週身居然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殺意。   紫袖大為詫異,因為鷹揚的修為實在不怎麼出色,卻能有這等超出自身實力的殺意,莫非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魚人大怒,忍了又忍,終歸還是發作出來:「既然長老不給我們兄弟活路,說不得,咱們兄弟只好得罪了!」話音一落,十幾個身影圍著法陣慢慢冒了出來,均和那魚人一樣的模樣,顯然是一夥人。   「二哥,我早就說過,來的若是鷹揚,我們兄弟定然沒了生機,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其中一個魚人一臉的不屑,語氣中說不出的無奈。   「看來,你們是想背叛宗主了?」鷹揚被十幾人圍困,卻仍能保持從容的神態。   「你錯了,我們不是要背叛宗主,而是要殺了你!」魚頭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充滿殺機說道:「因為你雖是鷹卻是魚鷹,而我們是河裡的魚,大家天生就是死敵!」說完突然間猶如游魚一般,倏忽飄到鷹揚跟前一彎腰,數道寒光從背後齊齊擊了出去。魚頭這一動,周圍的魚人全部動手,照他們的想法,十幾個人一起圍攻定然可以將敵人當場格殺。可是不知鷹揚做了什麼手腳,那個法陣居然擋住了眾人的去路,那些魚人根本攻不進小小的法陣,急切間猛衝數次都被擋了回來,只能在陣外乾著急。   而鷹揚早有準備,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冷笑聲中躲過魚頭的攻擊,直接變換回真身,竟是一頭體長三尺的魚鷹,目露寒光死死聽著魚頭。也正是這麼一變身,紫袖才頓時醒悟,這些人原來都是詭門中人。詭門是詭鵬所創,門中全是獸族修真者,而獸族修真者結出靈胎,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以後,便可幻化成人形。想來這個鷹揚剛剛才可以變出人樣,所以修為才大打折扣,以至於紫袖都看走了眼。   鷹揚一旦恢復真身,魚人盡皆大驚,而魚頭此時已知再無退路,惟有以死相拼。獸族中有許多對水火不容的死對頭,比如說貓和狗,也有許多形勢一邊倒的天生死敵,比如說眼前的魚鷹和魚。諸如此類的情形很多,所以詭門的內鬥十分嚴重,即使有門規的約束,還是無法杜絕私下尋仇、死鬥的現象。詭門之所以創派六百年來,始終無法成為真正的名門大派,儘管有其決策上的失誤,但是這種內耗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按理說大家已是修真者,應該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況且還有門規的約束,正常來講理應相安無事。可是在鷹揚來說,就是瞧不起魚頭等人,總想給他們找些麻煩,而這幫子魚人則視鷹揚為死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再加上事情本來就十分棘手,雙方一上來又話不投機,沒說幾句新仇舊恨勃然爆發,立刻大打出手。   在紫袖而言,這種爭執沒有任何意義。她原本以為這些人會和苦行者有關,所以耐著性子伏在暗中觀看,可是看到後來卻演變成了同門相殘,便沒了興致,正打算離去時場中又有了變化。   魚在水裡縱然再厲害,在面對魚鷹時也完全處於被動的局面。魚頭雖然修為不弱,但畢竟不是在水中,所以只堅持了片刻就呈不支之勢。鷹揚似乎根本不擔心周圍的魚人,會擊破法陣的阻攔,所以攻擊之時顯得游刃有餘,而起手段出異乎尋常的殘忍。明明早就可以將魚頭拿下,卻偏偏只是不停地撕扯著魚頭的身體,沒幾下魚頭已然變得血肉模糊,可是鷹揚仍舊樂此不疲,反而變本加厲。要是鷹揚當真痛痛快快地殺了魚頭,紫袖興許還沒有插手的念頭,因為孰是孰非,外人很難做出決斷。可是看到鷹揚這般殘忍,登時激起了她的俠義心腸,當即默念法訣準備出手相救。   便在這時,又出現了異樣,一陣微風吹來,法陣上空多出了幾個御風族人的身影,居高臨下俯視場中。他們這一出現,包括鷹揚和法陣外的魚人全部停手,一臉戒備地望向空中。   「風師兄,你所料果然不差,這些魚人確非機關行會中人。」一名天翔閣的弟子一臉崇敬的神色,朝身旁那人躬身施了一禮,續道:「這些詭門之人隱藏了足有五六年,今日被師兄一網打盡,也算是他們命苦。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呢?」   「詭門的人喜歡自相殘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倒令人大開眼界。」那風師兄神情極其傲慢,看著魚頭狼狽的模樣,頗為不屑地說道:「魚淺狄,你已不容於詭門,我幫你殺了這頭鷹,你歸入我門下如何?」    第二三三章 同仇      「哼,風煙舉,別人怕你們天翔閣,我們詭門可不怕!」鷹揚對風煙舉挑撥離間的言語毫不動怒,此刻雖然處於絕對的劣勢,卻很沉得住氣,絲毫沒有示弱的表現。   「風真人,我們儘管和鷹揚長老不合,但那只是詭門內部的事務。」魚淺狄傷勢不輕卻極為硬氣,大聲說道:「詭門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哈哈哈!」風煙舉知道大局已在掌握之中,所以對於魚淺狄的話非但不以為忤,反而很是欣賞他的血性,大笑道:「我是一片好意,不管你領不領情,我都會出手。不過,我幫你解圍之後,你們兄弟十幾個人去留自便,我不為難你。」話說的很漂亮,但是眾人心裡都明白,一旦鷹揚死在這裡,魚淺狄等人鐵定會被詭門視作叛徒,到頭來還是只有回到此地,投靠在天翔閣門下以求庇護。   話音剛落,風煙舉手一揮,身邊搶出兩名天翔閣弟子,臨空朝鷹揚擊去。鷹揚此時當然不會再對魚淺狄出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彷彿對那兩名御風族修真者的攻擊視若無睹。那兩人堪堪攻到鷹揚身前三丈,法陣中突然閃過一片淡淡的綠光,「彭」的一聲彷彿撞上了什麼,兩人身形一窒隨後摔落到地上。就在綠光一閃而過的同時,風煙舉暗叫不好,甩手一道銀光擊了出去,跟著身形一晃俯衝了下來,打算將兩名同伴搶回來。   風煙舉的反應很快,可是鷹揚同樣不慢,況且還佔了先機。當那兩名御風族修真者衝過來,鷹揚就算準了會發生什麼事,而且他絲毫沒有小瞧風煙舉的意思。當那道銀光擊過來時,左翅猛然張開,數十根羽毛自行脫落,瞬間結成一個圓形的羽扇擋在身前,一對歷爪閃電般抓向尚未墜地的那兩人。與此同時,一聲脆響,羽扇被銀光震得四分五裂,但是銀光也變成了強弩之末,被疾衝而來的風煙舉收回體內。這一下交手兔起鵠落,兩人一觸即分,旁人看得是眼花繚亂,更別說插手其間了。   紫袖並不清楚雙方究竟源於何事而大打出手,但是以她的修為眼光,自然能看出剛才的凶險。單就修為而言,鷹揚應該說要高出一籌,不過修真者之間的爭鬥,並不是完全依靠修為而定。修為只要相差不是太大,交手的經驗、法器和武器等等,都能決定勝敗。風煙舉擊出的那道銀光,並非是御風族慣用的長劍,而是一節晶瑩如雪的獸骨,至少在武器上佔了很大的便宜。鷹揚雖然面不改色,其實已經吃了一個暗虧,看似將銀光擋了回去,暗地裡靈胎已然受到了震盪。   而那節獸骨,則引起了紫袖極大的興趣。從適才那銀光中蘊含的氣息來看,這一節獸骨應該屬於某種上古異獸。根據各派的記載,上古時天地間的靈氣十分充沛,所以那時節成仙得道的人很多,而那些異獸、靈獸的實力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隨著時間的推移,數萬年之後,靈氣日漸稀薄,異獸、靈獸之類越來越罕見,以至於現今,它們的內丹、皮毛甚至於屍骨,都成了世所罕見的異寶。風煙舉能有如此機緣實可謂難得,只可惜他似乎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並沒能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鷹揚搶得先機,風煙舉勝在武器精絕,兩人適才那一下交手旗鼓相當,各自搶了一名天翔閣弟子。鷹揚抓著一名天翔閣弟子退回到陣中,朗聲笑道:「風煙舉,我這陣法怎麼樣?」   「彫蟲小技而已!」風煙舉沒想到甫一交手,就有一名同伴落入對方手中,不免有些惱羞成怒,冷笑道:「你放了我的人,然後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證你們性命無虞。」   「魚頭,既然你們已經暴露,還是先離開這裡,咱們之間的事情日後另說。」鷹揚沒有理會風煙舉的話,而是轉頭讓魚淺狄離開,令眾人頗有些出乎意料之感。   「不用你在那裡假惺惺,」魚淺狄並不領情,冷冷回道:「風真人剛才便說了,無論今夜結局如何,我們都可以自由出入,這一點不勞你費心。」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我看你們根本就是不想回去!」鷹揚破口大罵:「難道你們不怕被逐出詭門,從此不容於族人麼?」   「你苦苦相逼,還不是想把我們兄弟趕盡殺絕?」魚淺狄長歎一聲,朝一眾漁人揮手道:「我們走吧!」   「慢著!」風煙舉擺了擺手,天翔閣弟子紛紛散開,將魚淺狄等人圍在中間,而後拊掌笑道:「想不到二位剛剛才拼得你死我活,轉眼間就合力演了一齣好戲,當真是精彩之極。」   「風真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魚淺狄心中一懍,神色卻很從容。   「什麼意思?你們心裡清楚!」風煙舉忽然歎了口氣,頗有些惋惜地說道:「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二位居然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同仇敵愾,看來有關詭門喜歡內訌的傳言並不足信。我很是敬重二位,照常理來說本該放你們走,但是職責所在,只能將大家留在這裡了。」   「惺惺作態,果然不愧是御風族人。」風煙舉老於世故而且目光犀利,鷹揚不禁暗暗心驚,心想此人不愧是天翔閣宗主沙漫天的七大弟子之一,果然有幾分本事。但是嘴上卻不肯吃虧,言語中滿是譏諷,暗指御風族人虛偽。   「我是否虛偽並不重要,」風煙舉微微搖頭,用眼色制止了同門想要出手的衝動,悠悠說道:「這幫魚人朋友對我們而言,助益頗大,如果這件事沒有鬧開,我可以故作不知。可是你們這麼一鬧,事關天翔閣的顏面,我便沒了選擇,不得不痛下殺手。」   風煙舉的意思很簡單,天翔閣在洗劍湖打撈天翔飛劍,光憑他們自身很難做到,要不然沙漫天當年也不會力邀獨笑翁和水窮叟了。自從風煙舉主持洗劍湖的事務以來,開始招攬各種人才,魚淺狄等人才得以憑藉機關行會弟子的身份,順利進入到湖心島上。這些年來,他們雖然沒有在機關學上展現出實力,但是在水中的作用卻很大,尤其是監測機關傀儡在水下的行動方面,功勞頗大。究其本意,風煙舉實在不願揭穿魚淺狄等人的身份。   鷹揚的到來,顯見是受詭門的委派,也就意味著詭門將要插手洗劍湖,這對於風煙舉而言,當然無法再繼續假裝下去。不得已,風煙舉暗中派人監視魚淺狄,直到今夜跟蹤到了這裡,稱得上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既然挑明了,如果再讓魚淺狄等人安然離開,一旦傳揚出去,天翔閣必然會受到修真界的恥笑。堂堂九大修真門派之一,居然被詭門獸族之人潛入,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到了這般田地就只能有一個結果了。   「鷹揚,我勸你還是放了他,」風煙舉伸手指了指被擒的那名同伴,皺著眉頭緩緩說道:「你既然在乎同門生死,只要放了他,我雖然還是會殺你,但卻會留下魚淺狄等人的性命。」   「他可以死在我們手裡,但是我們卻不能看著他死在別人手裡,這就是詭門裡不成文的規矩,是不是很好笑?」魚淺狄說到這裡,忍不住笑著看了鷹揚一眼,無奈道:「我們本是天敵,卻想不到會有現在這般情形,真正是世事難料。」   「等解決完眼前這個麻煩,回頭咱們之間的賬還是要算個清楚。」鷹揚原本陰沉的目光,此時突然多出了一分笑意,「我可不想你死在別人手裡,那樣的話我會很失望的!」這話一出,包括魚淺狄在內的一眾魚人全都笑了,知道只要能活著離開這裡,一定可以和堂堂詭門長老之一的鷹揚交為朋友。同時,大家也都從話中聽出了不太好的徵兆,明白接下來一定是凶多吉少,但卻沒有一個退縮的。   「諸位都是響噹噹地好漢子,風某很是欽佩。」最終還是無法收服魚淺狄等人,令風煙舉很是失望,但是仍不肯就此放棄,繼續說道:「鷹揚,我剛才的話你可想清楚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陪你一起死吧?」   「我這個人脾氣很不好,最受不得人威脅,」鷹揚說著,慢慢把手中的那名天翔閣弟子舉了起來,風煙舉等人的目光突然之間變得銳利,滿是殺機。鷹揚突然一笑,一揚手將那人朝風煙舉扔了過去,嘴裡大喊道:「這個人還給你們!」   隨著這一聲大喝,鷹揚竄出法陣,雙翅一展扶搖直上,幾道劍光劃過,幾條身影尾隨其後追了出去。與此同時,風煙舉伸手接過同伴,卻發覺此人的靈胎已經被吸食一空,知道是鷹揚下了毒手,登時大怒,喝罵聲中也跟了上去。   前面說的振振有詞,結果還未出手便臨陣脫逃,大多數人皆是一愣,繼而不恥。只有魚淺狄明白,鷹揚用吸食敵人靈胎的手段,完全激怒了風煙舉,從而將在場的天翔閣幾位高手全部引開。鷹揚一旦被那幾個御風族人追上,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只是這裡還有這麼多天翔閣的修真者,大家能逃的出去麼?   天翔閣早已計議妥當,今夜務必要將詭門的人全部格殺,自然不用再顧及什麼規矩,紛紛出手。魚淺狄在魚人中修為最高,奈何卻被鷹揚擊成重傷,同時被兩名天翔閣弟子攻擊,一時間險象環生。其他魚人的修為本就不高,而且還要面對至少兩名以上的敵人圍攻,更加不是對手,片刻之間慘呼連連,已經有幾人被當場斬殺。   魚淺狄已然絕望!他知道,最多再有幾招就支撐不下去了,只是可憐了這些跟著自己的兄弟,白白喪命於此。想到這裡,魚淺狄突然爆發出極強的靈力,竟然將兩名敵人生生逼出一丈開外。   那兩人不驚反喜,知道這只是迴光返照的表現,旋即搶上前來,狠狠刺向魚淺狄。就在兩柄長劍堪堪到達胸前之時,一道柔和的微風拂過,那兩柄長劍突然倒飛出去,跟著兩人如同受了雷擊一般,登時癱軟在地。而後,足足有三十多柄長劍,幾乎不分先後被震飛或是震斷。眾人皆驚,齊齊退到一旁,驚懼地看著場中那個白色身影。   來人是一名絕美的女子,在月光之下飄然若仙,除了紫袖還能是誰?    第二三四章 逼問      起初紫袖只是抱著旁觀的態度,希望能得到有關苦行者的線索,加之先前鷹揚和魚人的內訌,故而並沒有出手的打算。後來御風族人的出現,情形急轉直下,演變成了詭門同天翔閣的仇殺。紫袖想起高庸涵和詭門之間有很深的淵源,兼且很欣賞魚淺狄的不卑不亢,心生不忍終於決定出手相救。   這一下出手,顯示出無與倫比的高深修為,眾人都泛起了一股無法匹敵的畏懼。紫袖負手而立,緩緩掃視四周,每一個被她目光觸及的天翔閣弟子,均覺得原本還算堅毅的心志幾近崩潰,人人心下大駭。每個人心中都冒出了同一個念頭:「這個女子的修為,居然比宗主還要高出一大截,此人究竟是誰?」   「你們走吧。」紫袖對魚淺狄點了點頭,淡然說道。這淡淡的四個字,彷彿含有莫大的威勢!在場的天翔閣弟子無一人敢出聲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眾魚人收攏同伴的屍體,而後慢慢聚攏到魚淺狄身邊。   由死而生,魚淺狄一時間恍若夢中,呆呆地看著紫袖,似乎不敢相信世間還有這等修為,如此手段。雖說同為修真者,但是並非人人都能有幸見到高手,更不要說像紫袖這等極道高手,就是九大門派的宗主、長老等人,也遠不是常人所能見得到的。所以像紫袖適才那一招的威力,在眾人而言簡直是聞所未聞,有此驚詫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們還不快走?」   「啊,啊,」魚淺狄猛然間醒悟過來,躬身朝紫袖施了一禮,:「多謝仙子相助,我等告辭了!」魚淺狄知道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反正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只有日後再報了。   看著魚人漸行漸遠,紫袖冷冰冰地說道:「你們最好不要想著跟上去,否則會有什麼後果,大家應該很清楚!」說完飄然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紫袖一走,留在原地的御風族人忽然「噗通」倒了大半。大家這才發覺,原來在紫袖氣勢的逼迫下,每個人的靈胎都已運轉到了極致,此時已是精疲力竭。相顧之下,人人均露出駭然的神色,隱隱覺得適才那名女子,極有可能便是傳說中的散仙。御風族人雖然是天生的殺手,精擅追蹤刺殺,卻也沒有自大到以為可以對付散仙,眾人均沒了追下去的勇氣。   這倒是他們高估了紫袖的實力,究其原因有兩個。一個是紫袖的雷霆一擊太過震撼,一上來就先聲奪人,二就是無形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意,這才是關鍵所在。如果真正動起手來,紫袖根本沒有這個把握,可以和三十餘位天翔閣弟子抗衡,即便能勝也是慘勝。而這股令人不得不全神對抗的氣勢,便是鸞龍與生俱來的龍息——龍罡。鸞龍乃是天之驕子,地位尊崇,遠勝於九界生靈,吞吐呼吸之間自有一股威嚴霸道,任何生靈在鸞龍跟前莫不戰戰兢兢、敬畏有加。龍罡是經由靈力催發的龍息,又豈是這些天翔閣弟子所能抵擋?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風煙舉等人才沉著臉回到原地。一見諸多同門都是一幅疲憊不堪的樣子,而且又沒了魚人的蹤影,不由得一愣,問道:「你們把魚淺狄他們都殺了?那些魚人的屍首呢,已經處置妥當了麼?」   「風師兄,」一人走了過來,一臉慚色地說道:「我們讓那些魚人給跑了!」   「什麼?」御風族人雖能御風而行,終究還是比不上鷹的速度,雖說最後一擊似乎擊傷了鷹揚,可還是沒能將其攔下,風煙舉為此大為不甘。這一口悶氣還未平息,卻又聽到一個更加氣惱的消息,登時大怒,一把揪住那人厲聲道:「你們三十幾個人,還對付不了十幾個魚人?你們這些年的苦煉,莫非都白費了麼?」   「師兄息怒!」眾人齊聲告罪,然後仍由那人將先前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風煙舉聽了之後,冷哼一聲,隨即對身邊一人吩咐道:「雲師弟,你先帶他們回湖心島,我去看看,倒底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風師兄,你還是……」   那姓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風煙舉給打斷了:「你不用多說,我意已決!」說完,頭也不回地朝下追了出去。風煙舉在七個師兄弟當中最聰明,深得沙漫天的喜愛和信任,因此被委以重任主持打撈天翔飛劍。聰明的人多半自負,總以為別人不如自己,所以一旦手中有了點權力,難免會表現的剛愎自用、獨斷獨行。   風煙舉在這方面的毛病,近些年來是愈發凸顯了。走脫了鷹揚令他很窩火,因為他認為非是技不如人,而是鷹揚跑的太快。此時若再讓魚淺狄等人逃掉,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況且於他的顏面也極不好看。他當然相信紫袖的實力的確是出神入化,但是多年來的順利使他心存僥倖,總以為憑借自己潛蹤匿行的本事,只要一路小心,至少不虞暴露行蹤。從剛才眾人的描述來看,紫袖與那些魚人並不認識,充其量只是基於什麼「路見不平」之類的想法,決不可能再護送著魚人離開冰沐原。只要紫袖不在跟前,以他堂堂天翔閣七劍的修為,殺十幾個魚人定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風煙舉的想法不能說沒有道理,可是有道理不代表就一定正確,當紫袖的龍罡將他鎖定時,他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厲害。所以說,從小到大都一帆風順的人,未必能成就一番事業;就算機緣巧合之下取得了一些成就,也總給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這是因為,太順利的話,會帶來許多負面的東西,尤其是在意識上給人造成很多錯覺,把偶爾的運氣當作了理所應當的必然,會有什麼後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月光雖略顯黯淡,但是四周全是冰雪,反射過後有一種異樣的慘白。循著魚淺狄等人留下的痕跡,才追出不過二三十里,風煙舉就察覺到一絲莫名的壓力,有一種像是被人看穿的不自在。能從族內眾多年輕俊傑中脫穎而出,經過層層篩選,最終成為沙漫天的七大弟子之一,風煙舉確有過人的一面。他剛剛意識到不妙,便憑借天生的敏銳,順著那份壓力很快找到了紫袖的方位,甩手就是一道銀光,直沒入夜色當中。   從那份雖飄忽不定卻異常沉重的壓力,風煙舉已經可以確定,隱在暗處的便是那位高手。這一劍的目的,並非是想擊中對手,而是要逼出對方,以免敵暗我明過於被動。可是一向恃以為傲的琅桓骨劍,卻在出手之後完全失去了蹤影,任是他怎麼催動劍訣,也無法感應到骨劍的氣息。這令他大為戒懼,可是卻又捨不得這柄寶劍,當下一咬牙衝了過去。   這琅桓骨劍乃是一世外高人所賜,由上古異獸的骸骨煉製而來,內中蘊含了充沛的靈氣。得劍之後,一眾師兄弟都艷羨不已,故而風煙舉將之視若性命。琅桓骨劍的遺失,令他陣腳大亂,失卻了應有的冷靜。衝出兩里多地,在一個隆起的冰錐上,見到一個略顯朦朧的身影,似乎正在端詳琅桓骨劍。   風煙舉衝到那人身前二十餘丈,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腳步,大聲質問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搶我的寶物?」   「你既然想殺我,我為什麼不能收了你的劍?」   紫袖的反問令風煙舉一窒,隨即強辯道:「你壞了我的大事,對你出手也是理所應當。」   「唉,」紫袖搖了搖頭,頗為不屑地說道:「想不到你和雲介臺一樣地蠻橫,難道御風族人大都是這樣的麼?」   「你認識雲堂主?」雲介臺多年來一直待在亂雲閣,幾乎從未踏出蜃樓,外人根本不曾聽過他的名字。紫袖這麼一提,倒令風煙舉有些詫異,言語間當下客氣了許多,試探著問道:「不知仙子是哪派高人?」   「不錯,我與雲介臺有過一面之交,不過他言語太無禮,被我擰斷了兩條手臂,算是給他一點教訓。」紫袖微微一笑,續道:「你是不是也想試一試?」   「什麼?」風煙舉大驚!在他看來,族內除了沙漫天之外,風如斗、雲介臺以及風良葉等幾人,均在劍道上有數百年的修為,乃是族中頂尖的高手。御風族天翔閣在九大修真門派之中,實力屬於上乘,相信以雲介臺的修為,單打獨鬥未必會輸於鳳羽族究意堂、棲綿族拙木台、蘊水族上善樓等派的宗主。至於七蟲族茂楓台早已沒落,只頂著一個九大門派的虛名,所以不在考慮之中。   從紫袖輕描淡寫的言談中,風煙舉知道紫袖適才所說一定不假,愣了片刻方才澀聲道:「雲堂主都不是你的對手,我哪裡還敢獻醜,只是懇請真人能賜還寶劍,我保證再不找那些魚人的麻煩。」   「可以,不過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真人請講!」風煙舉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恭恭敬敬地回道。   「據說冰沐原有苦行者,他們眼下在何處?」紫袖原本就想找個機會詢問風煙舉,有關苦行者的情況,沒想到他居然孤身一人追了下來,可省去了不少的功夫。而之所以要找風煙舉,是因為要找出苦行者的藏身之地,除了在洗劍湖畔待了上百年的御風族人,還能有誰對此更清楚?   「這個麼——」風煙舉倒沒有故作不知,沉吟了片刻遲疑道:「恕我不便直言!」   「莫非你不想要這把劍了麼?」紫袖將靈力灌注到劍身當中,一道三丈長的劍芒閃現出來,騰身輕輕虛斬了一下,腳下那根巨大的冰錐無聲無息化作了碎片。紫袖一彈劍身,發出一陣嗚嗚的空鳴,故意讚歎道:「這把劍是用上古異獸的骨骸煉製而成,威力果然不同凡響。」   風煙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週身的魚鰭不斷顫動,顯見內心中十分矛盾。   「我只要花上半年的功夫,鐵定能找到那處地方,你信不信?」   話音剛落,一道迅猛無比的龍罡瞬間撲了過來,風煙舉頓覺壓力陡增,靈胎急速運轉之下,全身骨骼發出嗶嗶啵啵的響聲。心神劇震之下,忍不住點頭稱是:「我信!」   「既然如此,你說與不說於我只有時間上的分別而已,但是對於你,」紫袖往前邁了兩步,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沒了這把劍,你的修為至少要打一成的折扣,你可甘心?」   風煙舉再也承受不住龍罡的壓力,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掙扎著說道:「此地往西南八百里,有一處山谷名叫沐芳谷,他們就在那裡!」   說完之後,週身頓時一輕,那股逼人的氣勢隨即消失的無影無蹤。風煙舉再抬頭看時,眼前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下那柄琅桓骨劍斜插在地上,猶自嗡嗡顫動。    第二三五章 冰精      風煙舉歎了口氣,將琅桓骨劍收回體內,心中湧起了一股無奈之感,剛才的經歷使他的信心遭受了極大挫折,至少日後再不敢小覷天下英雄了。此時天色已經略微有些放亮,風煙舉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心中正自煩亂,忽然警覺到週遭情勢有變,當即駐足凝神戒備。   就見前方茫茫冰原之上,慢慢出現了幾道細細的裂紋,裂紋越來越大,跟著從冰層下鑽出了一個渾身冒著深藍色寒光、通體幾乎透明的怪物。那怪物說穿了,只是幾團玄冰組成,每團玄冰各自旋轉,相互之間純由寒氣相連。這種怪物乃是積攢了山川靈氣的地底玄冰,經過數萬年的醞釀,由一位身懷大神通的絕頂高人點化而來。他們正是傳說中的神秘生靈,常人難得一見的冰精,這些冰精才是冰沐原真正的主人。   出現在面前的冰精,正是暗中追蹤紫袖的那一個。風煙舉久居冰沐原,當然知道冰精的存在,也曾和他們打過幾次交道,雙方一直都很有默契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次冰精的突然出現,風煙舉直覺地認為一定有事發生,果然,那個冰精一臉怒氣,含混不清地吐出了一句話:「從今日起,你們御風族人必須退出冰沐原!」   「這是為何?」風煙舉大為驚訝,同時對冰精的無禮大為惱怒,強忍怒氣沉聲反問道。   「給你們三天時間,否則格殺勿論!」那冰精根本不理會風煙舉的詫異,硬梆梆說完這句話後,冷哼了一聲,然後鑽回冰層之中瞬間走的無影無蹤,只留下風煙舉愣在原地。   對於冰精這近似最後通牒的警告,風煙舉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劇烈的變化。當初踏足冰沐原,在洗劍湖中間的湖心島落足之時,冰精並無太多的干涉,而且還有些縱容的味道。幾十上百年下來,雖說沒有什麼交情,卻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不快,何以前後卻有如此大的反差?冰精雖然極為強悍,不過以天翔閣的實力,當然不懼,但是也不可能因此便派出大量人手,趕到冰沐原和冰精大打出手。   風煙舉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和冰精發生正面衝突,先行撤離到亂風坳一帶,然後打聽一下倒底發生了什麼事再做打算。如果冰精不依不饒,那就索性退出冰沐原返回九重門,因為冰精一旦離開了冰雪,實力便會大打折扣,絕對不可能踏足沙漠之上。而令人疑惑的是,究竟能有什麼事情,會讓冰精如此反常呢?風煙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紫袖,莫非這些事情都和她有關?   紫袖得知了苦行者的藏身之地,一面極力朝沐芳谷方向趕去,一面往青霓翠蕊灌注了一絲靈力,借此通知風如斗和烈九烽、水漣漪。八百里對於她來說並不算太遠,全力施為之下至多也就一天便可以到達,但是這樣下來靈力的損耗可想而知。紫袖強壓住心中的焦急,只以正常的速度前行,因為她始終覺得,此去沐芳谷定然不會輕鬆,只怕會有一番惡戰,所以必須保持心神、靈力的平穩。   三天後,紫袖來到一條巨大的冰隙跟前,不禁停下了腳步。遠處是連綿的雪山,而冰川到了這裡似乎已是盡頭,放出神識仔細查探了一番,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難道風煙舉所言竟是虛假?」想到這裡,紫袖輕輕搖了搖頭,以當日風煙舉心神失守,被龍罡趁虛而入的情形來看,他不可能說假話。可是一路尋來,並沒有見到任何異常之處,這只能說明沐芳谷極有可能被隱藏起來了。能夠避開紫袖的耳目、神識,絕對不會是普通的障眼法,一定是什麼法陣在起作用,而且這座法陣還很精妙。入眼全是冰雪,又哪裡去找風煙舉所說的沐芳谷呢?紫袖沉思著,不知不覺沿著冰隙朝西走去。   這條冰隙並不算寬,只有十餘丈而已,但是兩側的冰層均十分陡峭,幾乎是筆直而下深不見底,冰隙內不斷有一股股凜冽的寒氣直衝上來。紫袖走出七八里才悚然而覺,這條冰隙似乎有些異常,當即躍到空中,居高臨下望去登時大吃一驚。冰隙從東往西越來越寬,一眼望不到頭,仔細瞧去兩邊的冰崖顯得太過整齊,根本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被人給生生劈開一般!誰會有如此的修為,居然能將萬載不化的冰川,硬劈出一道上百里的裂隙?   震驚之餘,紫袖旋即喜上心頭,知道這條冰隙一定不尋常,當即朝西疾奔而去。行了大約三十餘里,前面的冰層突然紛紛裂開,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如同大廈行將傾覆一般,嗶嗶啵啵響個不停。紫袖不驚反喜,明白是找對方向了,於是停在半空靜觀其變。從裂開的冰隙中,不斷鑽出一個個冰精,顏色從淡淡的白色一直到藍色,密密麻麻至少有數百個。每個冰精都的頭都高高抬起,充滿敵意地盯著紫袖。   這時,一塊方圓不下十丈、厚度至少有五六丈的冰塊,突然從冰面剝離下來激射上天,朝紫袖狠狠砸來。紫袖不慌不忙,等冰塊到了身前才屈指一彈,轟地一下冰塊碎成了粉末,宛如冰雨灑落一地。從那個冰洞中,鑽出一個身高五丈有餘的冰精,這個冰精不同於其他那些同伴,在三層旋轉伸縮的冰晶正中,已然幻化出了一張冰雕一般的面孔,彷彿是一顆巨大的頭顱。而怪異的是沒有身子,在頭顱下只生了一對大腳,顯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那冰精仰天一陣狂笑,然後大吼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擅闖沐芳谷?從你們一踏上冰沐原,就發覺你們不懷好意,果然一路尋到了這裡,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裡果然是沐芳谷,多謝了!」果然不出所料,順著這條冰隙下去的確是沐芳谷。想不到滿腔的疑問,卻被這個有些魯直的冰精給解開了,正所謂得來全不費功夫。   「謝我做什麼?」那個冰精用力甩了甩頭,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適才的一句話便洩了老底。不過他思慮十分簡單,想不通的事情隨即拋開,大喝一聲:「給我殺了這個人!」話音一落,數百個冰精同時張嘴,噴出一股股寒氣,跟著週身的玄冰急速旋轉起來。   「你不問清楚我是誰,就要動手,難道不怕得罪了沐芳谷苦行者的貴客麼?」由於在焚天坑內,曾和一眾蟲人打過交道,紫袖頗為欣賞他們那種帶有幾分樸實的魯莽。加之這個冰精一開口,就無形中為自己省去了許多麻煩,自然對他有了一分好感,所以並不想動手。   「且慢!」那個冰精一聽到「苦行者」三個字,當即一跺腳,震得冰面一陣劇晃,其餘的冰精紛紛閉嘴不再噴吐寒氣。只見那張冰雕的面孔遲疑了片刻,才問道:「你怎麼知道沐芳谷裡有苦行者,難道你認識他們?」這句話等於承認,苦行者確在谷中。   「我當然知道,不然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紫袖大樂,忍不住笑道:「要是沒有人告訴我,我能知道苦行者在這裡麼?」   冰精本身並無智慧,同石精、沙精、戾炎以及罡風魔、泥石獸等,屬於九界之中自然形成的一種生靈。這些生靈不同於其他生命,無法繁衍,沒有魂魄靈胎,純憑本能行事。由於是天地靈氣聚集而成,所以多隱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以此之故,世人起初並不知曉他們的存在。自從九界坍塌之後,九界合而為一,這些原本混沌的生靈逐漸為人所知,並且被一些種族收服並驅使。他們本就具有靈性,時間一長自然學會了一些簡單的話語,能夠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就正如冰精看護冰沐原一樣。   而眼前的這個冰精顯然是個異數,不但凝出了靈胎,而且還幻化出了面孔和大腳,想來也十分的不易。但是有了靈胎,不代表他就一定能學會世間的種種心機,所以很輕鬆地就被紫袖的話給弄糊塗了。「你叫什麼名字?是那個苦行者的朋友?」   「我的朋友是一個炎焱族人,雖然修為盡失,但是大家對他反而更加尊敬,你說他是誰呢?」紫袖當然不認識什麼苦行者,但是曾聽烈九烽提起,知道有那麼一位普照尊者,索性借來一用。   果然,那個冰精一聽就明白了,笑道:「原來你說的是普照尊者,我知道了。既然你是他的朋友,想必一定有信物,拿出來給我看看?」   「什麼信物?」紫袖一聽暗叫不妙,想不到沐芳谷還有這等規矩,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反問道:「我怎麼沒聽普照提起過?」   「什麼,你沒信物?」那冰精微微一愣,跟著大搖其頭,面孔外三層冰晶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叮脆響煞是好聽:「那可不成,我不能放你進去!」   「你叫什麼名字?」紫袖問道。   「我?」那冰精一自指,而後得意地說道:「谷裡的人都叫我冰冰!」   「冰冰?」紫袖一聽終於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冰冰大怒,「難道不好聽麼?」其實在沐芳谷中,當一個苦行者替他取了這個名字之後,冰冰便時常被人取笑。他雖遲鈍,但是好壞多少還是分得出來,時間長了略微能明白那些人笑的原因,只是始終不敢確定而已。此時一報名字,就見紫袖哈哈大笑,頓時就急了。   「不是,不是,這個名字很好聽。」紫袖忍住笑意,續道:「冰冰,你認識普照真人,對不對?」   見紫袖不再笑話自己,冰冰的臉色好看了許多,脆生生應了一聲:「沒錯!」   「普照真人進沐芳谷不需要信物,對不對?」   「對也不對!」冰冰的意思是,按道理來說普照真人進谷之時,也需要信物。只是他地位尊崇,兼且久居於此,所以谷主特意交代,可以不用出示信物。   「我和你一樣,都認識普照真人,對不對?」   「是啊!」   「我也認識你,對不對?」   「對!」   「普照真人認識你,可以不用信物,我認識普照真人和你,怎麼就需要信物了呢?」   紫袖這一連竄的詰問,徹底將冰冰給弄糊塗了。他總覺得紫袖的話不對,卻又不知道倒底是哪裡不對,繞了半天都沒把其中的關係搞清,期期艾艾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既然你說不出個所以然,就帶我進去吧?」說完,紫袖也不等冰冰有何反應,輕飄飄朝前飛去。   「你不能進去!」冰冰急切間跟了上去,其餘的冰精則不知所措,呆呆地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隨即鑽入地下。    第二三六章 冰雕      紫袖不緊不慢走在前面,冰冰則緊跟在後頭,又前行了約二十餘里,冰隙漸漸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谷,地勢也逐漸變緩。到了這裡,紫袖終於感知到了一絲靈力的波動,於是停了下來,等冰冰跟上來以後詢問道:「冰冰,這裡就是沐芳谷麼?」   「呃——」冰冰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半天才猶豫道:「你還是走吧,這裡有法陣看護,你進不去的。」   「是麼?」紫袖突然欺到冰冰身前,輕輕一指戳到他臉上,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法,冰冰只覺得靈胎一震,隨即渾身僵硬,連週身旋轉的冰晶都慢慢停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冰冰大怒。他根本沒有想到紫袖會出手,所以一點防範都沒有,加之修為本來就不及紫袖,登時被制住。   「對不住了,我今天一定要見到裡面的人。」紫袖拖著冰冰,一直走到一座冰崗之後將他藏好,跟著歉然說道:「我用符篆制住了你的靈胎,到明天這個時候符篆就會消失,你就可以行動了。等會很有可能會有一場惡戰,我不想傷到你,只有出此下策。」   原本罵聲不絕的冰冰,聽了紫袖的這番話後一愣,隨即閉口不再咒罵,表情很有些複雜。眼看著紫袖轉身離去,直到騰空而起時才突然喊了一句:「月亮出來以後,多留意高台大樹!」   「多謝了!」紫袖知道這是冰冰在提醒自己,「高台大樹」顯然是進入沐芳谷的關鍵。沿著冰崖一直下到谷底,拐過幾道彎,走了沒多遠前面突然變成了一條死路。仔細查看了一下四周,並沒有什麼高台,而且在這等奇寒無比的地方,連根雜草都沒有看見,更不消說大樹了。看來只有照冰冰所言,等到晚上月亮出來以後再說。   當夜月色極好,月華如水照得冰沐原一片銀白,就連原本深邃幽暗的山谷也是明亮無比。可是谷中仍無一點變化,紫袖十分耐心,靜靜等著那「高台大樹」的出現。直到月上中天,月光堪堪直射到谷底時,谷底一小塊冰面如同鏡子一般,將月光收攏來反射到一側的冰崖上。兩側的冰崖上似乎在短短的瞬間出現了無數面鏡子,將月光交叉反射,谷底一時間如同白晝一般。無數道光柱匯聚到一起,升起了一片炫目的七彩光華,在這光華之中,一座高逾二十丈的高台逐漸顯現出來,但仍無大樹的蹤跡。   那座高台本是幻象,可自由穿行其間,而且毫不受力。紫袖當即躍到半空俯視高台,高台之上空空如也,冰冰所說的那顆大樹又在哪裡呢?凝神細看,原來那些光柱組合在一起,正是一株大樹的模樣,不過是橫臥在谷底而已。而這座高台正好位於樹幹的中央,到了這般地步,紫袖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高台便是開啟法陣的陣眼。如此精妙的法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禁大為讚歎,佈陣之人心思可謂巧妙之極。   不過又一個疑問隨之而來,這座高台明明只是幻象,又如何開啟呢?這時月亮逐漸西移,谷底的光柱隨即黯淡下來,高台的影子越來越模糊,紫袖無奈之下只得出手。一股渾厚的靈力散開來,將高台籠罩其中然後壓了下去,高台受到攻擊並沒有出現什麼異狀,倒是四周的光華開始猛烈抖動,竟然生出了一股極強的反彈力。紫袖險些被法陣給震開,嬌叱一聲右手連拍,左手從腦後拔出一根髮簪,輕輕地刺了出去。動作雖然緩慢輕柔,那圈光華卻在瞬間大亮,那株橫臥的大樹陡然間立了起來,和光華合而為一共同抵禦紫袖的攻擊。   紫袖知道此時已到了關鍵時刻,將靈力催動到極致,手中的髮簪激射而出,從高台一直貫穿到底部,在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個深坑。最早反射月光的那面冰鏡,受到震動一下子偏離了方向,一時間所有的光柱都失去了源頭,猛地收縮在一起跟著急劇膨脹,轟地一聲炸了開來。兩側冰崖一陣劇晃開始急速隆起,無數巨大的冰塊脫落墜落下來,就連谷底也完全裂開,漫天冰屑飛濺中,四周的景象為之一變。   谷底的裂縫寬逾數十丈,顯露出一條通往冰層下方的通道,通道中透出一股幽深的藍光,不知究竟盡頭在何方。而兩側冰崖此時已然變成了兩根巨大的冰柱,冰塊仍在不停地掉落,只是掉落得很有些古怪,彷彿一件久置的東西上滿是塵灰,被拂去以後慢慢露出真容一般。紫袖透過浮冰,漸漸看出了一點門道,到後來乾脆駐足靜候。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冰崖停止上升,冰塊終於不再掉落,而冰柱的形狀也變得異常奇特。   紫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兩邊的冰柱應該有一些關聯才對。可是冰柱實在太大,這麼近的距離很難看清全貌,乾脆後退,一直退出了三里多地才終於看清。原來這兩根冰柱根本就是兩座冰雕,而且是一男一女的雕像,從雕像的姿勢以及表情來看,原本應該是緊緊相擁在一起的情侶才對,可是緣何分開呢?再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座冰雕竟然是被人給劈成了兩半,看起來一定和這條綿延百多里的冰隙有關,如此修為已經超出了修真界的想像,莫非真是仙人所為?   兩個原本應該在一起的雕像,卻被人給生生分開,雖然相距不過百丈,卻是咫尺天涯,永無聚首的日子。紫袖不禁有些憤怒,究竟是什麼人居然如此狠心,硬將一對情侶拆散,未免太煞風景了。觸景生情,自然而然聯想到自己和高庸涵之間,只怕日後也很難有什麼結果,一時間不由得心亂如麻。   這時,谷底那條通道內傳出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閣下好本事,居然能破了我們谷主的法陣,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紫袖聞言收束起心神,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微微一笑隨即躍入谷底,沿著那條通道朝下走去。冰洞內十分寬敞,曲曲折折往下行了約莫數里,不但沒有感覺到開始時那股陰寒,反而變得溫暖如春。「莫非,這便是沐芳谷的來歷?」在常年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卻有一個如此春機盎然的地名,不能不說是一個異數。現在看來,沐芳谷的名字的確有幾分道理。   穿過一道冰門,眼前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冰簾,一條河水順著冰簾自上而下急速流過,卻無半點聲響。一陣清揚的琴聲悠然響起,冰簾緩緩捲了起來,將河水一併捲了去,露出一片世外桃源。極目望去,底下是綠草如茵,無數的鮮花遍佈其間,如同繁星點綴的夜空一般,流露出一種淡淡的高遠。幾眼冒著熱氣的噴泉,稀稀落落地分佈在怪石、崖壁之下,平添一股仙氣。藍天白雲下是連綿的群山,山峰之間或斷或續,排列的方位隱隱暗含天象。這一切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人稱奇的是,所有的花草樹木、山石泉水搭配在一起,統統變得鮮活而富有神韻,無一不顯現出匠心獨運的高明。即便是瀏覽了霜月海的美景,以紫袖的眼界和眼光,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好一派春光明媚,果真是世外桃源!   琴聲至此漸行漸遠,終於緲不可聞。「你看我這沐芳谷可好?」一個溫柔到了極點的聲音,輕輕在紫袖耳邊響起,這句話竟似具有魔力一般,令人醺醺欲罪。   紫袖稍稍一愣,旋即醒悟,左手藏在衣袖內捏了個法訣,頓覺神智一清,然後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望去。只見一人端坐雲彩之上,身後是兩個童子執扇,面前一張矮几,上面是一尾古琴一個香爐。那人好大的派頭,單只安安穩穩坐在祥雲之上這一點,就絕非修真者所能辦到,遠遠望去竟如神仙一般。   「閣下就是沐芳谷的谷主麼?」要是一般的修真者見到這個陣勢,肯定是目瞪口呆,然後納頭就拜。紫袖出自九重天境的霜月海,而且曾跟隨過凝愁仙子,對眼前的情景自然能把持得住,所以語氣波瀾不驚,不卑不亢。   「不錯,我正是這裡的主人!」那人笑著從雲端緩步而來,宛如散步一般悠閒,大袖飄飄說不盡的瀟灑。走到近處一看,紫袖不由得大為驚訝。此人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級,相貌俊秀到了極點,甚至以俊美聞名於世的千靈族,在此人面前只怕也會自慚形穢。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紫袖難得失態,可是這一次足足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隱約中總覺得此人有些面熟,但是可以肯定從未謀面,卻不知這個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我姓蘭,因為我喜歡住在雲霄裡,所以這裡的人都叫我玉霄王。」玉霄王對於紫袖的容貌同樣大感震驚,萬萬沒有想到世間也有如此絕色,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迷醉,微微笑道:「不過我在姑娘面前可不敢稱王,你可以叫我蘭悠!」   「這可不大好,我還是叫你玉霄王吧!」紫袖感受到蘭悠灼熱的目光,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暫時還不便發作。   「既然姑娘如此客氣,那就主隨客變了。」蘭悠宛如女子一般伸手捋了捋頭髮,聲音更加溫柔:「不知姑娘芳名喚作什麼?」   「我只是無名之輩,哪裡及得上玉霄王神通廣大,而且手下還聚集了那麼多的苦行者,所以這名字不說也罷。」蘭悠雖然長得極其俊俏,但是脂粉氣太濃,紫袖愈發覺得厭惡,話語之中也就沒那麼客氣了。   「哦,姑娘既是無名之輩,又豈能如此輕鬆就毀了我谷外的那件法器?」蘭悠仍是一臉溫和的笑意,似乎根本不在乎紫袖的所作所為,猶自慢條斯理地說道:「不知姑娘大動干戈,所為何來?」   「玉霄王何必故作不知?」紫袖冷冷道:「你手下能人眾多,本身又身具散仙的實力,想要在亂風坳弄一場雪崩,想必是不費吹灰之力吧?」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蘭悠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似笑非笑地看著紫袖。   「是的話,」紫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希望玉霄王能網開一面,放了我朋友!」   「你朋友?哈哈哈!」蘭悠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再無半點柔媚,只有淒涼,良久才幽幽問道:「你一個女子,既然敢單槍匹馬闖入我的沐芳谷,你們之間肯定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你喜歡那個高庸涵,對不對?」   「對!」蘭悠能說出高庸涵的名字,那麼足以確定,亂風坳的埋伏的確是苦行者弄出來的。紫袖心中大定,當即昂然答道:「不錯,我心裡只有他!」    第二三七章 狂熱      「哼,他心裡又有你麼?」蘭悠臉色微變,語氣隨之也變得尖利起來,「他心裡自然有我,」紫袖面露鄙夷之色,冷冷說道:「這些關你什麼事?」   「這兩年高庸涵好大的名氣,據說此人其志不小,似乎想做一番大事,這種男人靠得住麼?」蘭悠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紫袖的態度,反而對高庸涵頗有嘲弄,「我提醒你,只是為了你好,千萬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無論怎樣,都不干你的事,我只希望你能放了他!」   「這種充滿野心的人,我不殺他就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又怎麼可能會縱虎歸山?」   「既然如此,說不得只好得罪了!」紫袖原本對蘭悠的修為很是忌憚,不願輕易出手,以免弄成僵局。到了此時忍無可忍,終於憤而出手,一掌揮了過去。   在當世修真界,紫袖的修為原本就算得上是絕頂高手。而在霜月海的一年當中,貴為鸞龍公主的身份,使得紫袖可以接觸到鸞龍部族內至高無上的精妙法門,雖說短短一年不可能融會貫通,但是修為無疑又大進了一步。以她今日的實力,真正稱得上舉世罕有敵手,能與之匹敵的,充其量也就三五人而已。所以這含忿擊出的一掌,威力當真是非同小可,蘭悠身後的那兩名童子臉色都白了。   可是蘭悠不同,他畢竟已有散仙的實力,面對紫袖驚天動地的一掌,雖說不敢大意,卻也不至於手足無措。當下伸指虛點了幾下,指尖冒出一個淡淡的光圈擋在身前,將紫袖的掌風盡數洩到一旁。渾厚而霸道的法力,從蘭悠以及那兩名童子身側滑過,擊在不遠處的幾株大樹上。那些大樹不知是什麼來頭,居然能抗得住紫袖的掌力,樹幹一陣亂晃卻並不折斷,只是樹上的花朵全被震碎,花瓣登時四處飛散。   這一掌將沐芳谷徹底驚動了,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數十位修真者,從這些人的氣度來看,應該都是苦行者無疑。這數十人看去修為均自不弱,長相卻是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哪個種族的都有。尤為難得的是,這些人根本沒有一般苦行者的那種散漫和不羈,舉手投足間極有法度,臉上也都是肅穆莊重的神色。眾人到來之後的第一件事,竟是齊齊朝蘭悠躬身施了一禮,而後護衛在一旁一言不發,靜候差遣。   紫袖當即停手,於眾人滿是殺機的目光視而不見,腦海中不停地思索,下一步該如何做才能救出高庸涵,反而對於自己的安危不甚在意。此時不同於先前,之前雖然預計到苦行者實力非凡,但是沒想到隱在幕後的,居然是擁有散仙實力的大高手。所以到了這個時候、這般田地,便沒有繼續保留的必要了,況且就算想要全身而退,也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啟稟玉霄王!」說話的是一個蘊水族人,很明顯,他的身份要高出眾人一截,只見他一指紫袖,說道:「此人與數日前捉回來的那個高庸涵本是同伴,當日我們不想牽連無辜,是以放了他們三人一條生路。哪知此人不知好歹,膽敢擅闖沐芳谷,並對大王無禮,還請大王下令,准許我等擒殺此人!」   這番話令紫袖大怒,當即冷笑道:「原以為苦行者都是雲遊天下、潔身自好的隱士,沒想到卻成了奴顏婢膝的諂媚之徒,蘭悠!」說到這裡,紫袖朝蘭悠一指:「枉你籠絡了這麼多高手,原來只是想關起門來當一個什麼大王,弄了這麼大的陣勢結果就這麼點出息,當真是可笑之極!」   這幾句話固然罵得痛快淋漓,可是卻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一時間群情激憤,那個蘊水族修真者更是暴跳如雷。不過,即便是到了這種程度,都沒有哪個人敢擅自出手,由此可見,蘭悠能把這麼一幫子桀驁不馴的人訓練成這樣,倒也有幾分過人之處。   「你錯了!」蘭悠已然恢復了從容,自然成了當場唯一一個沒有生氣的人,聞言只是擺了擺手,身後眾人立時噤聲,跟著吩咐道:「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與這位姑娘說!」   「是!」   眾人這時才發覺,漫天的花瓣當中,蘭悠和紫袖是如此奪目,宛如神仙眷屬一般,窮世間萬千生靈,只怕再難找出這麼般配的一對。相顧之間均自暗想,玉霄王雖然表面上溫文爾雅,但是骨子裡卻十分嚴苛,沒想到卻對這個女子另眼相看,而且目光中似乎充滿了情意,一時間都恍然大悟。轉念又想:「也只有這個女子,才配得上玉霄王!」這一下,就連先前勃然大怒的那個蘊水族修真者,都忍不住笑了,一腔的怒意登時飛到了九霄雲外。   眾人退卻之後,蘭悠看著默然不語的紫袖,歎息道:「姑娘請跟我來,我慢慢告訴你,為何要對付高庸涵!」   這才是關鍵!以紫袖對高庸涵的瞭解,即便是這兩年中得罪了一些苦行者,也不至於招來蘭悠如此厲害的報復,那麼一定是另有別情。想到這裡,紫袖耐住性子,跟著蘭悠踏上一朵祥雲,飄然飛到了其中一座山巔之上。山頂地方不大,一草一木都佈置的別有一番雅致,尤其是時不時飄過的雲霧,令人有恍若仙境之感。   繞過山崖,在臨空伸出去的一段石樑上,有一座精緻的竹樓,宛如浮在空中一般,故取名為:乘風軒。竹樓兩側掛著一副楹聯,上聯是:畫船載酒,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地;下聯是:殘霞當樓,婉轉回眸,卻道樽前幾番春秋。站在畫樓上憑空眺望,只見山後是一汪碧綠的湖水,湖岸邊停著幾座畫舫,想來閒暇時,蘭悠也會泛波湖上。如此看來,這副英兩倒也貼切得很。   那兩名童子奉上清茶之後,便退到乘風軒外。美景當前,紫袖站在欄杆旁邊卻無心思細細品味,看著蘭悠怡然自得地坐在哪裡,頓時生出了一絲莫測高深之感。「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麼,怎地一言不發?」   蘭悠淡淡一笑,說道:「我知道,你肯定很關心高庸涵的安危,放心,他現在只是被我關了起來,並無性命之憂。」   「你怎麼樣才會放人?」   「我要先關他幾年,磨磨他的性子,等他沒有野心之日,自會放他出去。」   「野心?」紫袖啞然失笑,搖頭道:「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根本沒有什麼野心,只想為天下太平盡一份心力。不知玉霄王這『野心』二字,從何說起?」   「天下太平?哼,笑話!」蘭悠冷笑道:「怎麼才能做到天下太平?還不是像當年玄元、重始那兩個老傢伙一樣,統一修真界然後再統一厚土界,可是這麼一來又要起多少紛爭,又要死多少人?這不叫野心叫什麼?」蘭悠對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一點恭敬之意都沒有,這句話要是傳出去,不知會惹出多少事端,不過以他的修為,倒的確有資格這麼說。   「照你這麼說,乾脆就讓這亂世繼續下去好了,大家都不必去管,這樣才算是沒有野心對不對?」紫袖一臉的不屑,「現在有人肯做點事,結果卻被你給關了起來,莫非你堂堂玉霄王的意思,是要大家安於現狀,就這麼苟且於亂世?」   「這樣下去當然不行!」蘭悠搖頭道:「要想天下能夠真正太平,儘管很難,可是我絕不贊同當年玄元宗、重始宗的那一套作法,所以高庸涵的想法既顯得幼稚,又充滿了野心!」   「如果這也叫野心,那在你眼裡,還有什麼事不算野心?他以一己之力四處奔波,歷經艱險,如此義無反顧的舉動卻成了『幼稚』,當真是可笑之極!」紫袖跟著反問道:「像你這樣,籠絡如此多的苦行者,難道就沒有野心了麼?」   「我這麼做是一片苦心,遲早會被世人所瞭解!」在紫袖咄咄逼人的詞鋒面前,蘭悠似乎有些詞窮了,強自辯白道:「而且,我並沒有做原界帝君的念頭,只待大事一了,仍舊過我的逍遙日子,又怎麼能叫野心呢?」   「原來你為了天下太平,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苦心,而且還會被後人傳揚,別人這麼做就是野心勃勃?」紫袖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看著蘭悠深深點頭道:「玉霄王果然不愧是世外高人,行事絕非常人所能揣測,著實令人佩服啊!」   被一個女孩子這麼一番冷嘲熱諷,饒是蘭悠涵養過人,也禁不住有些惱怒,臉色當即一沉,喝道:「你不過是個女孩子,哪裡懂得這些道理?」   「不錯,你的這個什麼道理我的確不甚清楚,但是至少可以確定一點,我這弱女子的見識,比之你玉霄王卻是絲毫不差!」鸞龍骨子裡異常高傲,加之紫袖最為敬重的凝愁仙子就是女子,所以對蘭悠的這句話十分反感,當即針鋒相對頂了回去。   說來也怪,蘭悠似乎對紫袖十分寬容,聞言並未發怒,只是連連擺手:「剛才是我失言,姑娘勿怪!」跟著問道:「我且問你,你可知這世上為何有如此多的爭鬥,為何有那麼多負心之人、野心之輩?」   「願聞高見!」   「其實這些完全是由於修真所致!」蘭悠說到這裡,不知回想起了什麼往事,神情一黯。   「此話怎講?」這個說法紫袖還是第一次聽聞,不免大為好奇。   「且不說九界坍塌之前,看看這數百年來,哪一次紛爭背後沒有修真界的影子?有多少次,是因為修真者之間的爭鬥蔓延到塵世,結果導致天下大亂,生靈塗炭?」蘭悠歎道:「就拿厚土界來說吧,根據史家記載——」   史書記載,遠在數萬年前,修真尚未興起以來,厚土界人族內部便有大大小小上百個部族、國家。這些部族、國家之間雖然也時常有一些紛爭,但是無論從規模還是慘烈程度上來說,都遠不及現在。可是自從有了修真者之後,這些高高在上的強者不斷插手凡間,為了各種各樣的私慾,躲在背後挑唆凡人相互廝殺。到現在,連以往的遮遮掩掩都沒有了,變得明目張膽,沒有任何顧忌。   「想當年,在紫竹潭以北的橫水血戰,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據說總共有超過一百餘萬的性命葬送於此,橫水因此更名為血河。」蘭悠拍案而起,怒道:「而這場慘劇,還不是那些修真者為了各自的利益,在背後挑動起來的?」   「那你想怎麼做?」紫袖總覺得蘭悠的話有些片面和偏激,但是一時間卻難以反駁,只得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   「我要徹底剷除修真界,讓世人不再修真,不再妄想成仙!」蘭悠的目光突然流露出一股熱切,臉頰微微泛紅,悠悠說道:「只有回復到上古時那種生活,這天下才是真正的太平!」   「你這樣做,難道就沒有想過,同樣會死很多人麼?」紫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蘭悠竟是如此的狂熱!   「這麼做,於塵世間的凡人沒有任何關係,死的只是修真者,況且他們本來就該死!」蘭悠走到欄杆旁,看著天外浮雲,朗聲說道:「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除此之外,再無行得通的法子!」    第二三八章 困情      「這麼說來,那些苦行者都被你說服,一心跟著你對付天下所有的修真者了?」   「他們都是苦命的人,也都是醒悟過來的智者,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史上那些大事究竟孰對孰錯,他們心中自有分寸。」蘭悠傲然回頭,大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不禁令人心折。   「你是說,這些人並非受你脅迫,而是自願跟隨你的?」   蘭悠一自指,昂然道:「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做出那等下作的事來?」頓了一頓,續道:「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只要有腦子,都能想明白。自九界坍塌以來,成仙已經成為一種奢望,無論怎麼修行都不可能飛昇仙界,到頭來徒然將人的心境搞得亂七八糟,迷失了本性。與其如此,倒不如絕了這個念頭,徹底摒棄種種顛倒妄想!」   「誰說九界坍塌以來沒人升仙,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不是當著數千修真同道的面,在須彌山白日飛昇麼?」   「哼,他們兩個只是邀天之功,恰逢其時罷了!」蘭悠大為不屑,冷哼道:「回頭我就拿玄元宗和重始宗開刀,將這兩個根基最淺,卻把持修真界四百多年的門派,連根給他拔了!」   「你這麼做,就不怕兩位道尊大怒之下,從仙界回來找你麻煩?」   「這兩個人,一個是道貌岸然的負心人,一個不過是只知道靠武力的莽夫,我會怕他們?」蘭悠冷笑道:「笑話!」   「這世上恐怕還沒有人像你這樣,膽敢如此菲薄兩位道尊。」紫袖皺眉道:「『莽夫』應該是指重始道尊,這『負心人』,難道就是玄元道尊?」   重始道尊行事果決,手段狠辣無比,凡是敢與之作對的人,無論出身哪個門派、哪個種族,一律殺無赦。當年統一北洲大陸之時,兵蜂所指,一路儘是血雨腥風,世人莫不聞之色變。不過這種鐵血手腕的效果相當不錯,北洲大陸和赤炎洲,前後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歸於一統,各族之間的恩怨以及矛盾全部被強行鎮壓了下去。相較而言,竭力推行教化的玄元道尊,雖說出道還要早上幾年,但是南洲大陸和中州大陸仍顯得有些混亂,單論結果卻是不及重始道尊了。因此,世間有了玄元道尊慈悲,重始道尊嚴厲的說法。   對於紫袖的疑問,蘭悠歎了口氣,並不作答,只是呆呆地望著湖畔的那幾座畫舫,一時間有些出神。蘭悠是這麼一種表情,紫袖禁不住疑雲大起,靜靜地看著蘭悠的側影,無數的疑問分沓而來。   「莽夫」的評價,用在玄元道尊身上顯然是不合適的,所以紫袖可以肯定,玄元道尊就是蘭悠所說的「負心人」。可是這種說法太過離奇?以蘭悠和玄元道尊兩人的身份,怎麼能有這等近乎斷袖的怨言?除非——想到這裡,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紫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難怪我一直覺得你有些面善,原來你就是谷口冰雕裡的那個女子!」   一言既出,蘭悠猛然回頭,週身殺氣大盛,目光犀利無比。紫袖毫不畏懼,一瞬不瞬地盯著蘭悠,良久才歎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這句話彷彿一下子擊中了蘭悠的要害,殺氣頓時消散一空,忍不住閉目搖頭道:「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紫袖也陷入到回憶當中,嘴上淡淡說道:「說實話,我和高庸涵分開了一年,才剛剛重逢。這一年來,我時常念著他,甚至夢裡都會夢到他。玄元道尊飛昇了這麼久,你與他天各一方,這份相思何其難過,我豈能不知?」   「唉!」蘭悠兩百多年來從未宣洩的情感,一下子不可遏止地湧了出來,將自己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往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我本名叫納蘭!」   「什麼?」紫袖大為詫異,失聲道:「你就是當年獨闖須彌山,大鬧升仙台的納蘭?」   紫袖曾聽高庸涵說起過修真界的掌故,其中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便和納蘭有關。在玄元、重始兩位道尊行將飛昇之際,一個自稱納蘭的神秘女子,在沒有請柬的情況下,居然硬闖須彌山。這當然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於是大打出手。納蘭憑借高深的修為,連敗玄元宗和重始宗數十位高手,硬是一路殺到了升仙台附近。這一下自然犯了眾怒,以至引來觀禮的上千名修真同道聯手,其結果可想而知,納蘭寡不敵眾最終重傷退卻,從此再無半點消息。   沒有人知道箇中情由,更加無法理解,納蘭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等得罪整個修真界的舉動。事後有無數的猜測,可惜都不能自圓其說,最後公認的答案是,納蘭是魔界中人,有意來此搗亂。   「不錯,我就是被人說成瘋子的那個納蘭。」納蘭苦笑。   「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看玄元道尊最後一眼,結果卻被他人所誤會。」紫袖大為惋惜,歎道:「你為何不明說呢?莫非玄元道尊還不敢見你?」   納蘭黯然搖頭,良久之後才慢慢說道:「當年,我還是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有一天師父找到了我,將我帶回九重門。等我稀里糊塗地拜了師才知道,我的師門就是如今顯赫無比的重始宗,只是那時——」   那時的重始宗剛剛經歷琴歌一事的變故,被驅逐到極北的苦寒之地,到了九重門之後,幸得天翔閣宗主沙楚收留,才安定了下來。琴歌死後,重始宗在修真界當中可謂是聲名狼藉,門下弟子益發凋零,困頓不已。為了延續香火,僅存的幾位長老扮作遊方的術士,四處物色資質甚佳的弟子。此時的重始宗當然不敢再有任何野心,僅僅只是想將本門傳承下去。正是這個想法,使得蘭悠得以接觸到法術,成為了一名修真弟子。   時間過的很快,整日沉浸在修行所帶來的樂趣和奇妙當中,蘭悠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有著無雙容貌的絕世美女。過了沒多久,她就發覺身邊總是多了一個身影,一個御風族人出現在她眼前,甚至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年輕的御風族人身世十分顯赫,因為他是天翔閣宗主沙楚的獨子,也是被御風族內視為幾百年來最傑出的俊彥——沙漫天。   沙漫天初見蘭悠便驚為天人,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她,這份愛甚至超越了種族界限。當沙漫天向父親沙楚提出,想要娶蘭悠為妻時,沙楚簡直不敢相信,堂堂御風族的大公子居然看上了一個人族姑娘,自然是堅決不允。可是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沙漫天卻是理直氣壯,到最後不惜以死相逼,終於迫使沙楚應允,並派人向重始宗提親。   納蘭怎麼可能答應?一想到沙漫天渾身淡藍色的魚鱗,碩大的魚鰭就不寒而慄,當即回絕。可是重始宗內部卻有不同的看法,認為這是結交天翔閣的好機會,於是軟硬兼施想要納蘭應承下來。納蘭比琴歌堅強,因為她不甘心為了所謂的師門大計,就將自己當作禮物推進火炕。同時,她也比琴歌幸運,因為她有一個疼她的師父。在師父的暗中照顧下,納蘭悄悄逃了出來,為了擺脫師門的追蹤,她先是在曲堰谷邊緣繞了個圈子,而後才一路輾轉,打算從冰沐原逃往北州國。   很不幸,除了重始宗的人在找她之外,天翔閣也派出了人手。以御風族天下無雙的追蹤術,很快就發現了納蘭的行蹤,但是他們並沒有驚動她,而是回報天翔閣,沙漫天因此得以守候在前路之上。不過還好,沙漫天只是苦苦哀求,並沒有過激的舉動,於是兩個人一個逃一個追,從九重門一直跑到了冰沐原。一路上不斷的糾纏,使納蘭忍無可忍幾度出手,卻因為修行相差太多,絲毫奈何不了沙漫天。而沙漫天出手之際,則始終留有餘地,只盼能打動芳心。   在洗劍湖畔,兩人再度鬧僵大打出手,沙漫天傷心之餘失手打傷了納蘭。納蘭至此已無生機,於是掙扎著投湖自盡,被路經此地的葉無憂相救。葉無憂就是後來的玄元道尊,不過初遇納蘭時,他還很年輕,剛剛開始雲遊天下。沙漫天怪其多管閒事,逕自向葉無憂出手相攻,一番打鬥下來,沙漫天被葉無憂所傷,隨身使用的御風族至寶天翔飛劍,也被擊飛沉於冰面之下。   「原來,那些御風族人在洗劍湖,果然是在打撈天翔飛劍,難怪對鷹揚和魚淺狄等人那麼緊張。」紫袖暗暗點頭,繼續聽納蘭講述。   葉無憂擊退沙漫天之後,將重傷的納蘭帶到了沐芳谷,就在這湖畔住了下來,並為她悉心治療。他學的是仙術,身懷大神通,加上沐芳谷靈氣十足,所以不到半年的功夫,納蘭就完全康復了。看到納蘭無礙,葉無憂便欲辭行,而此時日久生情,納蘭已經徹底鍾情於葉無憂,自然不願心上人離去。可是葉無憂肩負師命,而且心繫天下蒼生,當然不可能長期待在沐芳谷,於是兩人結伴遊歷天下。   一路上納蘭極盡溫柔,葉無憂對此心知肚明,對佳人也是心存好感,兩人之間漸漸有了情愫。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幾乎踏遍了整個厚土界,可是入眼儘是滿目瘡痍,令葉無憂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對於「情」之一字反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當兩人到了東陵道之後,納蘭終於鼓起勇氣,在一株梅花下傾訴衷腸。葉無憂張嘴正要答應,卻不知為何突然沉默下來,呆立良久方才默然走開,納蘭因此痛哭了一夜。當夜納蘭幾番思量,對於葉無憂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知道他是怕受困於兒女私情,而耽誤他心中的大事。這一夜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盡可以留待以後慢慢解決。可是天明之後,葉無憂只留下了一封書信,全然沒了蹤影!   「你可知他的不辭而別,在我而言有多難過?」納蘭的眼中全是哀怨,卻沒有半滴淚水。   紫袖只是抿著嘴唇,不停地點頭。   「為了找他,我走遍大江南北。在此期間,我被師門逐出門牆,並且還遭到了天翔閣的追殺。可是我依然無怨無悔,只要能找到他,就算再苦也算不得什麼。」納蘭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內中卻流露出極深的憤怒和傷心。   「天翔閣?難道是因為天翔飛劍的原因麼?」紫袖這是明知故問,目的只是為了暫時轉移一下話題,以免納蘭過於傷心。   「還能是什麼原因?」納蘭撇了撇嘴,不屑道:「沙楚將兒子受傷和天翔飛劍的丟失,全部算到了我頭上,怎麼可能放過我?」   「以我那時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逃得過御風族人的追殺,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沙漫天在背後幫我。」納蘭一陣苦笑,無奈說道:「此人倒真是癡心一片,可惜,他不是他!」    第二三九章 偏激      「那後來呢?」紫袖將心比心,聽了納蘭的遭遇,不禁大為同情。   「我整整找了八年,可是音訊杳無,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沐芳谷,又花費了十年之功,雕了那座冰雕。」納蘭當時的修為並不高,但較之常人實在是強的太多,而猶自耗費十年之功,其中的良苦用心當真令人讚歎。「後來——」   後來,納蘭在沐芳谷另有奇緣,得以修習到高深的法術。修行無甲子,晃眼就是百年歲月,納蘭靜極思動,於是離開沐芳谷,重溫了一遍當年和葉無憂一同走過的路。這次出關雖然容貌不改,但是心境卻成熟了許多,一路上深自收斂,均以黑紗遮面,行事十分低調。其時玄明盛世開創不過才五六十年,玄元宗和重始宗正是如日中天之際,一時風頭之勁,隱隱有修真界的泰山北斗。   納蘭修為大增之後,方才知道修行之路永無止境,是以對突然冒出來的玄元、重始兩位道尊,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平息世間的紛爭大為好奇。原本想要拜訪兩位道尊,卻始終未能如願,因為適其時,兩位道尊已成為當世矚目的大宗師,不是輕易能見得到的。就在納蘭行將返回冰沐原之前,恰好聽到玄元道尊即將開壇說法的消息,於是趕到了夕州潯夕河畔。一見之下才發現,原來名滿天下的玄元道尊,就是那晚不辭而別的葉無憂!   納蘭驚喜交加,險些當場相認。不過她畢竟不同以往,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總算隱忍到法會結束,才悄然出現在葉無憂的面前。葉無憂對於納蘭的出現,沒有絲毫的驚奇,仍是那種淡淡的從容,彷彿兩人之間的情意早已消失不在,這令納蘭失望之餘更感心痛。在她看來,自己這麼多年的苦苦等待,到了此刻全然化作泡影,自然是大為不甘。   果然,一開口,葉無憂只淡淡說了三個字:「你來了?」此刻看到的聽到的,與心裡已然千百次構築的重逢反差之大,令納蘭瞬間爆發,一股腦地將離愁、幽怨、無奈、心酸和種種委屈化作嚴詞質問噴湧而出。而已經變成玄元道尊的葉無憂則一言不發,只是以一種充滿慈悲的目光注視著納蘭,等她的情緒宣洩完畢之後,才靜靜地給她講了一番道理。這些道理全是葉無憂大徹大悟之後的心得,均是些如何去除各種妄念的修心之法,納蘭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一片苦心,到頭來全部付諸東流,極度的失落使得納蘭憤而出手。葉無憂只是一味地躲閃卻並不還手,嘴裡如同說法一般猶自侃侃而言,納蘭聽在耳中更感憤怒,可是由於修為相距甚遠,打了半天也沒有損及葉無憂的半根毫毛。最後萬般無奈之下,傷心失意地回到了沐芳谷,卻並不因此而死心,反而勤修苦煉,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葉無憂帶回沐芳谷,讓他親眼看一看谷外那座兩人相偎的冰雕。   「他的修為深不可測,所以這次閉關,我足足潛修了一百多年。」納蘭淒然一笑,歎道:「說來也巧,等我出關之日,才從冰精那裡聽說,他要和重始道尊一起,於數日後由須彌山飛昇仙界。於是我星夜趕往須彌山,至於後來的事情,和傳說大致不差,不過我可不是什麼魔界中人。」   「你這麼一鬧,想必玄元道尊一定知道是你,難道他就這麼不聞不問?」   「我當日急火攻心,下狠手殺了數十名修真者,因此招來眾人的圍攻。我身受重傷之際,原本都不想活了,可是臨死前又覺得不甘心,所以奮力殺出重圍逃了回來。」納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內中所包含的慘烈可想而知,但是她對這一戰並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葉無憂的態度,「事後我聽人說,他不惜耗費靈力,為那些被我所傷的修真者修復靈胎,而後再沒有絲毫留戀,仍舊和重始道尊攜手飛昇仙界。」   其實,這倒是納蘭想岔了!玄元道尊只是於男女之情放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對天下蒼生的情,並非如她想像的那般絕情。當時聽聞納蘭重傷的消息,道尊當即離開須彌山,目的便是想要找到她,以免出現什麼不測。而納蘭為了逃避追兵,刻意隱藏行蹤,終失之交臂,事後卻以為道尊薄情如斯,由此由愛生恨。這一個原本可以避免的誤會,在日後造成了九界坍塌以來,最大也是最無奈最令人扼腕的悲劇。   玄元道尊悵然回到須彌山之後,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並試圖化解這一重怨恨,無奈時不待我,只能依照先前約定和重始道尊一道飛昇。臨行前,道尊心神不寧,於是起了一卦,算出數百年之後厚土界將再起波瀾。正要細看其中的內情時,忽然自天外來了一道玄光,將卦象盡數毀去。再起卦時,於適才的卦象已不可復得,心知冥冥中自有天意,只得作罷。   儘管知道天意難違,但是該做的防範還是要的。顧慮到納蘭性情執著且容易偏激,日後很有可能為情所困,從而為心魔所乘,所以道尊特意留書一封,命拓山日後相機轉交給納蘭。可惜,拓山天生粗枝大葉,憨直有餘而耐心不足,尋訪了幾十年不見納蘭的蹤影,到頭來竟然將此事忘得乾乾淨淨。結果一直到遭人暗算,葬身於東陵道焦壟山之時,也沒能把道尊的這封書信交到納蘭手上,書信自然也就落到了那個兇手的手裡。   而納蘭這邊,兩次都是鎩羽而歸,而且一次比一次淒慘,轉念之間步入極端,才有了如今要剷平修真界的念頭。兩位道尊飛昇後的兩百多年裡,納蘭一面靜修,一面暗中籠絡苦行者,一步一步積攢實力。她自知須彌山那一戰,可以說將天下大半的修真者都給得罪了,所以行事異常隱秘,加上本身所謀極大,更是步步小心,生怕走錯了一步。到如今,恐怕除了紫袖以外,當世再無一個外人能知道納蘭的想法,修真界也絲毫沒有意識到暗藏的殺機,甚至許多人都已經遺忘了納蘭的存在。   而這一幕,正是玄元道尊所擔心的!隨著拓山殞命,由納蘭可能引發的變數,終於露出了端倪,卻無人能夠察覺,更不要說化解了。當真是天意難違麼?在厚土界最混亂的時刻,葉無憂應運而生,最終同伯陽一道開創了一代盛世。然而就在他離去後不久,同樣是因為他的原因,納蘭居然有了盡屠修真界的念頭,並且已經付諸實際。太平和混亂,皆和葉無憂有密切的關聯,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業力所致?   聽完了兩人之間的愛恨糾纏,紫袖終於明白,為何納蘭會有「負心人」的稱呼了,於是自然而然地問道:「那麼,你想要對付修真界的念頭,便是因為玄元道尊的薄情而來麼?」   「錯了!」納蘭搖頭道:「我是因為這些經歷,痛定思痛,才發現世間一切禍亂的根源,都源自人的野心!」   「野心?」   「不錯!」納蘭侃侃而談:「要不是葉無憂和伯陽的野心,哪裡來的玄元宗和重始宗?要不是有玄元宗和重始宗的壓制,各族各門派之間的恩怨早就了結的七七八八了,哪裡還會像今天一樣,猛地一下子爆發出來,直接導致盛世衰亡?要不是海邀黎野心勃勃,重始宗如今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所以說,如今的亂世就是野心所致!」   頓了一頓,納蘭繼續說道:「凡人的野心,至多只能算作是貪念,但是由於毫無修為,他們搞不出什麼大的亂子。修真者就不同了,單只為了一件法器,就可以爭得你死我活。而且他們為了所謂師門大業,時常將凡間給牽扯進來,這一點尤其可恨。所以說,修真界的野心最可怕,必須要徹底根除!」   聽到這裡,紫袖總算是明白納蘭倒底是什麼打算了,姑且不論她的想法對不對,但是「瘋狂」兩個字總是跑不掉的。由於玄元道尊的離去,使得她對葉無憂的一切做法都深惡痛絕,連帶著對修真界也痛恨起來,居然想了這個一個極端的法子,來解決所謂的亂世。由此可知,她定是覺得高庸涵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所以才出手暗算,只是對她的做法還有些不解,當即問道:「想必是因為高庸涵也有此類『野心』,才會被你關了起來,既是如此,你為何又不殺他呢?」   「我不殺他自然是有用意的,這且不去提他,」納蘭今日能將心中積壓已久的愁懷,對人一吐為快,心情頓感輕鬆不少,笑道:「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這時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我叫紫袖。」   「紫袖?這個名字倒也別緻!」納蘭細細品味了一下,轉而說道:「沐芳谷數百年來從未有外人來訪,不妨多住幾天,和我好好說說話。」   紫袖對於納蘭的遭遇頗為同情,加上高庸涵還在她手中,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想個辦法出來,所以當即應允:「好的,只是——」   「你放心,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怎麼為難他。」納蘭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說起來,你和我當年很有些相像,從心裡來講總覺得和你十分投緣,所以我不想你和我一樣,落得抱憾終身的下場。」   紫袖笑笑不答,心中卻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高庸涵雖然與玄元道尊有類似之處,但是還不至於做到忘情,兩人如果真是被逼無奈而要分開的話,問題多半要出在自己這一邊。甚至在內心深處,紫袖反倒希望高庸涵能像玄元道尊那樣,只用短短的時間就修煉成仙。唯有修煉成仙,這樣他才可以到達霜月海,而且兩人的交往才不會受到族人的反對。   就這樣,紫袖留了下來,接下來的兩天裡,納蘭陪著她遊遍了沐芳谷各處美景。期間紫袖曾懇請納蘭,想和高庸涵見面,可是納蘭故意充耳不聞,絕口不談此事,無奈之下只得暫且作罷。不過,兩天下來,以紫袖的眼力,終究還是發現了一些異常之處。   到了第三天早上,兩人正在乘風軒閒聊,谷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鐘聲,納蘭眉頭一皺:「又有人來了,這兩天訪客不斷,當真是熱鬧的很吶!」   紫袖立時醒悟,來的必然是風如斗、烈九烽和水漣漪三人!    第二四零章 冰火      風如斗最先到達沐芳谷外,因為他可以飛,自然比烈九烽和水漣漪要快了一步。可是到了以後,並沒有看到紫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紫袖一定是先行闖了進去。身為天翔閣一流高手,自然精擅潛行、追蹤和刺殺之術,這就需要對天時、地利和形勢有精確的判斷。更何況風如斗對於危險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在沐芳谷外數十里之處,便隱約察覺到前方似乎隱藏殺機,當即停了下來。   憑借殺手的本能,風如斗很快就發現了冰精的存在,雖然這些冰精尚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但他還是耐心地等待烈九烽二人的到來。紫袖的修為在風如斗看來,已是罕有敵手了,從道理上講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如果她真的遇到什麼危險,既是自己趕過去作用也不大。倒不如和烈九烽、水漣漪匯合之後,集三人之力反倒有把握得多。   差不多一天之後,烈九烽和水漣漪如約而至,聽完風如斗的判斷之後,三人均認為苦行者的老巢就在前面。可是該如何進去呢?三人自顧沒有那份實力,可以在苦行者聚集的地方來去自如,這就需要好好籌劃一番了。   「風先生,我曾在普照真人的引薦下加入過苦行者,不若由我先行進入,待打探清楚以後再做打算?」烈九烽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暗中查找高庸涵和紫袖的下落,比較穩妥。   「我還是和九哥在一起吧!」上善樓的法術在冰沐原施展出來,較之九重門具備先天優勢,水漣漪這麼說也是不願烈九烽再有什麼不測。   「我看這個法子行,」風如斗對於水漣漪的心思十分清楚,當即點頭道:「你們在明我在暗,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漪漪,你還是不要跟去的好!」   烈九烽話還沒說完,水漣漪登時就惱了:「為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會拖累你麼?」   「那倒不是!」烈九烽怎麼說也是十二疊鼓樓魚翔閣的的管閣主事,雖然性情上有些急躁,但是見識著實不凡,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杜若所看重。烈九烽看著水漣漪,正容道:「尊主若真的陷在苦行者手中,憑我們三人很難將他救出來。所以我要你跑一趟凜風崗,幫我傳話給其他兩位主事,將霜天閣的高手全部找來。」   這些天下來,因為已經有了生死與共的交情,高庸涵將自己是十二疊鼓樓尊主的秘密,坦然告訴了紫袖和風如斗、水漣漪等人。所以烈九烽當著二人的面也不再避諱,直接稱呼高庸涵為尊主。高庸涵的被虜,若單論責任,最重的無疑是烈九烽,因為算起來他應該是高庸涵的下屬,所以他的壓力也是最大的。思前想後,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覺得有必要將十二疊鼓樓潛藏的實力全部拉出來,只要能救出高庸涵,就算殺得屍橫遍野也在所不惜了。   水漣漪明白了烈九烽的用意,想了想毅然說道:「好,我這就去凜風崗。不論成功與否,一旦事不可為,你們務必隱忍,等我回來!」   三人計議停當,烈九烽將一個刻著符篆的令牌交給了水漣漪,沉聲道:「十二疊鼓樓密探遍天下,你到了凜風崗之後只需將靈力注入到令牌之中,自然會有人來找你。記住,見令如見人,不必多言!」而後一臉關切地說道:「冰沐原常年有一夥盜賊,四處流竄無惡不作,此去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凜風崗在冰沐原東北部,與懸空島隔海相望,原是千靈族大商家真氏修建的一座物資中轉地,經年下來漸漸成為冰沐原最大的一座集鎮。不過近十幾年來,由於盛世逐漸衰敗,冰沐原、九重門一帶突然出現了一群土匪。這夥人總數有一千餘人,心狠手辣每擊必中,令過往的客商均是心驚膽顫,就連四大商家都頭疼不已,尤其是千靈族真氏損失最為慘重。為此真氏大動干火,聯合四大商家總共出動了數千商會武士,意圖圍剿冰沐原的土匪,但是這幫人神出鬼沒來去如風,到最後只得悻悻作罷。   後來葉厚襄在懸空島建國之後,出於諸多原因,派大兵進駐凜風崗,並修築了上百里的城牆,將凜風崗變成了北州國的一處前哨。為了保證北洲大陸商道的暢通,北州國上將寇連環親自帶兵剿匪,三千鐵騎橫掃冰川,一舉將土匪殲滅了大半。可惜未能克競全功,有幾個漏網之魚僥倖逃脫,到如今演變成了一小股流竄的盜賊,令人防不勝防。以前那股土匪很有自知之明,從不招惹修真者,如今這伙盜賊人數少了卻更加狠辣,沒有任何顧忌,行事無所不用其極。據說曾有幾名不知內情、粗心大意的修真者,還真栽在了這幫人手裡,不但喪命,而且還成為了笑談。   烈九烽對此十分瞭解,所以一再叮囑水漣漪要小心:「那幫人詭計多端,不過以你的修為,只要小心謹慎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我知道了!」水漣漪重重點頭,深深看了烈九烽一眼,而後笑道:「別忘了,這裡到處都是冰雪,別說是普通的盜賊,就算是修為高深的修真者,也奈何不了我的。」盈盈一笑,向風如斗打了招呼,轉頭疾奔而去。   看著水漣漪的身影消失在冰山之後,烈九烽扭頭朝風如斗一拱手,朗聲說道:「風先生,我先行一步了!」   「烈老弟,我會始終跟著你,與你保持兩三里的距離。」風如斗鄭重說道:「當務之急,只是要打探出高老弟和紫袖姑娘的確切下落,其他的能忍則忍,盡量不要生出什麼事端!」   「我理會得!」烈九烽說完轉身大步朝冰隙處走去。他有意要吸引敵人的注意,根本用不著隱藏身形,反而大張旗鼓,靈力運轉之下週身的烈焰暴漲,遠遠望去如同火鳳凰一般掠過冰面。果然,只行了二十多里,眼前的冰層全部裂開,一個個冰精從冰下鑽了出來。   領頭的當然還是冰冰,由於被紫袖闖入沐芳谷中,而且之前沒有發出任何警報,所以事後他受到了嚴厲地斥責。此時見到一隻火鳥衝了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揚手就是一團玄冰砸了過來,見到冰冰出手,其餘的冰精紛紛撲了上來。   烈九烽沒想到一上來一句話都沒說,對方就動起手來,而且出手一點餘地都不留,竟似要將自己格殺不可,不禁心頭暗怒。不過謹記著風如斗的交代隱忍不發,只頓住身形,全力轟出一團烈焰,將那團玄冰擊碎,隨即後退幾步,大聲喝道:「我是苦行者,為何攔我?」   「你是苦行者?」冰冰大眼一翻,上下打量了幾眼,冷冷說道:「可有憑證?」   世間所說的苦行者多是自稱,哪裡有什麼憑證,只有被沐芳谷吸納之人,才有獨特法力加持的信物。烈九烽雖然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苦行者,但是當日並未聽從普照真人的勸說,自然不可能拿出信物,只得解釋道:「我是普照真人的師侄,今天是赴當日之約來了!」   「普照真人?」冰冰一指烈九烽,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也認得他?」   「我是他的師侄,怎麼會不認得他?」烈九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直覺地認為冰冰的笑容十分怪異,當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對。   「哈哈哈,這兩天來找普照真人的人還真多,咱們沐芳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冰冰說完仰天大笑,其餘冰精也跟著發出低沉的吼聲。   一聽這話,烈九烽立時便明白了,一定是紫袖和自己一樣,都打的是普照真人的名頭。雖不知其後的結果如何,但是光看冰冰的反應就可以知道,情形似乎不太妙。不過事到臨頭已經容不得後退,當即大聲喝道:「當日普照真人曾力邀我來冰沐原,只因其時另有要事在身未能成行,一直引以為憾。沒想到第一次來沐芳谷,諸位便滿懷敵意,莫非這就是沐芳谷的待客之道麼?」   「你要見普照真人也行,」若要鬥嘴論理,冰冰哪裡是烈九烽的對手,當下臉色一沉,很輕蔑地看了烈九烽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不過得束手就擒,我才能帶你進谷。」   在紫袖之前,沐芳谷這一大片冰川也曾有外人無意間闖入,但是都被冰精給嚇了回去。冰冰自從擔負起守護外圍之責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紫袖那種情形,手足無措之下很輕易地被人糊弄過去。這件事之後,納蘭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當即下令,再有人以此理由進谷,一律先綁了再說。願意服綁的好生對待,要是敢出手反抗的只管出手拿下,死活不論。   聽到冰冰的要求,烈九烽大為惱怒,這種要求豈能答應?強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怒火,緩聲說道:「好,那我不進谷,麻煩你派人叫普照真人出來,兩廂一碰面不就真相大白了麼?」在他以為,退而求其次不再要求進入沐芳谷,總該好說了吧,可是壓根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行!」冰冰大搖其頭,跟著一揮手,數百個冰精立刻將烈九烽團團圍住,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不管你進不進去,都得綁了,不然我就只有把你打趴下,是死是活就看你造化了。」冰冰很有點死心眼,前兩天他認定紫袖對自己好,便不顧禁令將進谷的方法告訴給紫袖。由於這兩日平白受了許多悶氣,加上冰火不相容,一見烈九烽就沒來由地一陣陣心煩,故而言語上很不客氣。   「放屁!」烈九烽一聽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本就是心高氣傲的人,自出道以來還從未受過這等羞辱,當即就忍不住發作了,怒極反笑:「就憑你們這些小妖怪,也想抓我?哈哈哈,當真是不自量力!」   「你找死!」冰冰最恨的就是別人瞧不起他,登時勃然大怒。猛地一口寒氣噴出,往寒氣裡虛空一抓,抓出一把玄冰朝烈九烽激射而來。冰冰這一抓倒是和蘊水族上善樓的法術有幾分形似,均是將空氣中的水分瞬間凝結成冰,不過還是有些區別,區別就在於冰冰乃是萬年玄冰孕育而生,天生就有一股無與倫比的寒意。   若是換作常人,定然懼怕這股寒意,但是烈九烽靈胎源自天火,卻是絲毫不懼。暴喝聲中一拳怒焰奔雷擊出,登時將玄冰擊碎,同時將撲上來的幾個冰精震飛出去。烈九烽與人爭鬥的經驗豐富無比,這一拳當中暗含了幾分天火,那幾個被震飛的冰精飛到半空,突然從體內燃起了一股烈焰,還沒落地就融化成了冰水。   烈九烽一拳之威如斯,冰冰暗自心驚,登時收起輕視之心,大吼一聲再次噴出一口寒氣。而這一次的寒氣,與之前又有了幾分區別,可惜烈九烽並未在意。    第二四一章 火羽      此時,風如斗正悄然無息地伏在一側的冰山之上,全身都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無論身體還是心神,都與周圍的冰雪完全融為一體,即便是冰冰都沒能發覺。這是天翔閣獨特的藏行匿影之術,比之一般所謂隱身術之類的障眼法,不知要強了多少倍。之所以御風族人被公認為天生的刺客,除了他們能御空飛翔、劍法犀利之外,便是得益於這個藏行匿影之術。往往憑借這個法術,他們可以很輕易地接近目標,然後出其不意一擊必殺,令人防不勝防。依照約定,風如斗遠遠跟在烈九烽後面,伺機而動。雖然不知道烈九烽究竟和冰精說了些什麼,但是看到雙方動起手來,他還是悄然掩了過來,以便暗中接應。   遠遠望去,佈滿裂痕的冰川上,就如同一朵鮮花綻放一般,格外奪目。花蕊是火一般鮮紅,正全力抵禦冰精攻擊的烈九烽;花瓣則是冰精不斷蜂擁而至,卻又化作一團團水氣蒸騰之後,一縷縷鑽入地下的藍光。烈九烽雖被圍攻,卻是揮灑自如,將冰精一個個擊碎融化,無人能近得身來。風如斗看在眼裡心中大定,仍舊潛伏不動,不過他並不知道,烈九烽看似威猛無比,實際上已有些不勝負荷之感。   還好,這些冰精看似長相怪異,卻似乎不堪一擊,就其實力而言,與他們的外形比起來多少顯得名不副實,應付起來自然是游刃有餘。只是這些冰精了無懼意,彷彿一點都不在乎灼熱的天火,前赴後繼不斷湧上來,時間一長人數一多,烈九烽就有些吃力了。單是這樣也還罷了,關鍵是隨著冰精的不斷融化,其體內蘊含的寒意統統釋放出來。不過片刻的功夫,四周寒意越來越盛,空氣彷彿都為之凝結,舉手投足之際,烈九烽漸漸感到了幾分異樣的沉重。冰冰一面催動寒氣尋找烈九烽的破綻,一面看著場中,心中暗暗冷笑,因為對方已經中計,落敗只是遲早的事。   冰精是由玄冰孕育的精魂幻化而來,所以適才那些鑽入地下的藍光——也就是所謂的精魂,才是他們真正的本源所在。只要精魂不碎,冰精便可永生。這一點是其他生靈比不了的,甚至於靈性十足的九大種族,也是望塵莫及。至於被那些天火融化的軀體,不過是一些玄冰而已,冰川百丈之下多得不得了,除非是把熔海崖沸浪池裡的天火熔漿拿來,否則冰精便可以永無休止地重塑軀體。所以面對冰精的威脅,風煙舉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因為他知道,在冰沐原很難將冰精徹底殺死。   若是對付一般的商隊、遊客,甚至流竄的盜賊,冰精只需要弄上一點點冰陷、冰暴或是冰崩,就足以嚇退所有的闖入者。若是對付修真者則有些麻煩,因為不能過於張揚,所以需要冰精拿出最凌厲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將來人攆出去。就如同當初對付風煙舉等人一樣,一上來就是一通猛攻,再由苦行者出面商談,結果硬是將他們嚇得不敢擅入西南一步。可是冰精真正要殺人的時候,反而會像今天一樣,於悄無聲息處暗藏殺機,然後設好了套子等對方踏進來。烈九烽正是如此上了大當!被冰精圍起來之後,他並沒有即刻衝出去,而是自負修為了得,等到覺察情形不妙時,再想要脫身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冰精不斷將玄冰內的寒意帶上來,布在四周,冰冰則守在圈外將寒氣悄悄連成一片,這麼以來等於是造了一個結界。一旦結界編織成型,就是冰精全力出手之時,到那時,別說是烈九烽,就算是紫袖都只怕性命難保。所以冰精的這個殺招,被納蘭稱之為網殺。網殺的意思,就是說此法如同蜘蛛一樣,於悄無聲息間,靠著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對手網在其中然後慢慢絞殺,端的是厲害無比。   烈九烽很快就感覺到不大對勁,因為「死」在他手裡的冰精,少說也有兩三百之多,可是四周仍是密密麻麻晃動的身影,難道敵人是想用人命來填?再有一點,便是四周寒意大盛,而且原本容不得半點寒氣的靈胎內,竟然也隱隱有了一絲涼意,這股涼意隨著靈胎運行遊走於紫府之間。到了此時烈九烽不敢再小瞧冰精,一聲長嘯沖天而起。剛剛躍起三十餘丈,陡然覺得週身壓力大增,一股寒意在紫府內一攪,靈胎劇痛之下靈力猛然不繼,被生生逼回到原地。   「你中了我的玄冰寒氣,還想跑?」冰冰大為得意,憋在心中兩天的不忿,總算是在烈九烽身上撒了出來。   「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麼?」烈九烽大喝一聲,一直收在背後的火翅猛地伸展到極致,然後全力一煽,身周方圓數十丈登時化作一片火海。這股烈焰較之先前更加暴烈,原本還奮勇爭先的冰精,精魂也感受到炙熱的戰意,被火勢所阻紛紛退到一旁。   火海中,只見烈九烽腰身一弓一對火翅登時豎了起來,火翅上四根光彩奪目的七彩火羽激射而出,化作四隻火鳳凰上下翻飛。伴隨著烈九烽的長嘯,四隻火鳳凰齊齊發出一聲鳴叫,響徹天地,然後合在一處向上疾飛。堪堪飛到三十餘丈的高空,四隻火鳳凰圍成符篆一樣的圈子,然後又是一聲鳴叫,輪番噴出一團火球。火球色呈暗紅,飛舞之際閃出點點金光煞是好看,不過只飛高了一丈便被寒意困住,緩慢地在空中盤旋。烈九烽再次煽動翅膀,火勢更盛。而他本人則飛到四隻火鳳凰中間,一道火柱擊出,四個火球借助火勢陡然大亮,轟地一下將冰精布下的厚厚一層寒意擊開一個大洞。四隻火鳳凰簇擁著烈九烽,從破開的大洞振翅飛出,朝東退去。這一下漫說冰冰等人目瞪口呆,就連風如斗都大感詫異,沒想到烈九烽居然還有這一手!   冰冰呆了片刻方才醒悟過來,登時大怒,吼叫著朝東追了下去。剛才他也看出來,烈九烽想要破掉自己布下的重重寒意,但是卻無計可施,因為火海之中的高溫足以傷及冰精的精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衝出重圍。不過他很清楚,憑借冰川底下萬年玄冰的寒氣,就算烈九烽暫時脫身,也一定受了重傷,跑不了多遠。從未失手的寒息冰環陣頭一次被破,令冰冰自感顏面無光,而且先前把話說得太滿,蠻勁大作之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心只想著要將烈九烽抓住,然後把他凍在地下的玄冰幽煞洞裡出氣。   冰冰能看出來,風如斗自然也能看出,烈九烽的確已經受傷!   炎焱族每個人都有保命的絕招,火龍部落是頜下的龍鱗,火鳳部落則是七彩火羽。照理說,火鳳部落每人只有兩根火羽,而且不到萬不得已是捨不得拿出來用的,而烈九烽天生就有四根,被族人視為難得的異數。如果沒有水漣漪的出現,烈九烽肯定不會背叛師門,自絕於族人,也許數年之後便能坐上族中長老的位子。可是自他偷了天火囊之後,他就知道鐵定會被同門追殺,為了保命,只有不停地修煉七彩火羽。經過二十多年的苦修,終於可以自如運用,而不必像其他族人那般每用一次,便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像這次同時使出四根七彩火羽,在烈九烽而言還是第一次,本來就受到寒氣所傷的靈胎,變得更加虛弱。上次在九重門金沙城和高庸涵一戰,由於受到高庸涵的戰意所迫,而且當時為了保住龍鬚蠍金,使出了兩根火羽。此次面對數百冰精,以一己之力獨撐了半個多時辰,最後還能全身而退,也實屬難得了。而且這一退,給風如斗造成了極大的便利。強忍著靈胎劇痛奪路狂奔,烈九烽暗暗念道:「我已然將冰精成功引開,剩下的,就看你風先生得了!」   風如斗看到適才那一幕,對烈九烽的修為又有了新的認識,而且信心更進一層。以他的眼光和判斷足以看出,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錯,烈九烽若只是保命,一點問題都沒有。當下收束心神,魚鰭輕擺,將週遭的水氣全部收攏來,形成了一團淡淡的霧氣,然後藏身其中,輕輕朝沐芳谷的方向而去。冰冰這一走,只留下少數冰精留守,自然不可能發覺風如斗,更不要說他還是藏身在雲霧之中。   由於兩天前紫袖將沐芳谷入口處的法器擊碎,納蘭又陪著紫袖閒逛,沒來得及再做一個,所以谷口暫時只布了一個障眼陣法。風如斗雖對陣法不怎麼精通,並沒有看出入口在何處,可是憑借對法力、靈力的敏銳嗅覺,還是很輕鬆地找到了谷口的準確位置。當他遠遠看到兩座冰雕之時,和紫袖一樣,均看出是被人一劍劈開,心中大為震驚。細察了一下劍痕之後,對於出劍之人生出了極大的興趣,暗想著能與之切磋一下劍道的境界。   刺客通常都很謹慎,風如斗也不例外。慢慢飄到冰雕上空,而後伏在雲霧之中,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雖然什麼都沒發現,仍察覺到了幾絲危險的氣息。與此同時,一陣清風拂來,風勢漸漸有些大了。谷口外矗立的那兩座冰雕,忽然間活了過來,眼珠一翻各自看了一眼天空,隨後用眼神無聲地交流著懷疑。   「鐵老,天上那朵浮雲似乎有些古怪?」納蘭模樣的那座冰雕眼神一掃,用心語問道。   「我也看到了!先前這朵雲無風自動,飄到咱們頭頂上慢慢停了下來,等到這時起風了,卻又紋絲不動,莫非和剛才那炎焱族人有關麼?」另一座冰雕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回道。   「要不我上去看看,如果有人就把他揪下來?」   「不急,雲雖古怪卻沒有半點靈力波動,不知敵人藏身何處,還是先等一會再做打算!」   風如斗剛才只顧查看四周,卻忽略了身邊掠過的清風,不過片刻就醒悟過來,知道很有可能洩露了行蹤。不過他應變也很快,恰好身邊飄過了一大片雲朵,當即裹在裡面飄到別處,在離冰雕約莫五里之外方才停了下來。   三人都很沉得住氣,誰也沒有絲毫的妄動,都靜靜地隱伏在暗處,希望能找出對方的行蹤破綻。這一等便是三天,就在這三天裡,沐芳谷內生出新的變故,終究演變成一場劇變!    第二四二章 中毒      納蘭和紫袖聽到的那一記鐘聲,正是冰精發出的訊息,其時烈九烽剛剛逃脫。   納蘭起初對高庸涵根本不曾在意,什麼「東陵府雙傑」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只是在聽了手下的回報,尤其是枯木的陳述之後,才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沐芳谷的苦行者雖然只有數百人,但是外圍弟子遍行天下,真正說起來實力還在九大修真門派之上,要想查一個人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調查的結果一出來,納蘭大為詫異,除了此人的經歷令人稱奇之外,再就是在高庸涵身上,她看到了幾分葉無憂的影子。尤為令她感到厭惡的,是他的所作所為,處處都流露出了她所以為的那種「野心」,於是就有了除掉高庸涵的想法。   不過幸好,納蘭在決定之前無意中卜了一卦,卦象十分奇特,竟是從未見過。凡有怪異之處,必意味著內中有可深究的道理。納蘭因此覺察到高庸涵似乎有非凡的來歷,於是不敢造次,直到這次天賜良機,一舉在亂風坳將其擒獲。由於不願再回憶起那段傷心往事,納蘭事後並沒有與高庸涵見面,只是將他囚禁在沐芳谷深處的一條冰隙當中,而後不聞不問。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高庸涵必將被關上一輩子。   當日設局擒拿高庸涵之時,納蘭並未出手,只是手下數十名苦行者聯手布下了一個結界,將高庸涵困在結界中抓了回來。所以紫袖闖入沐芳谷之時,納蘭先是震怒,繼而發覺紫袖和自己有些相似之處,居然激發出了難得的相惜之感,反而將其視為知音以禮相待。可是烈九烽在谷外大鬧一場,徹底破壞了納蘭的心情。她沒想到高庸涵交往如此之廣,接二連三有人為了他硬闖沐芳谷,這在之前的四五百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這就需要好好計議一番了。   紫袖趁這個機會,借口領略沐芳谷的旖旎風光,施施然轉到沐芳谷後山附近,突然出手制服了陪侍在身側的童子,然後闖了進去。後山是沐芳谷的禁地,平日裡只有納蘭才能來此,此外任何人都不敢接近此地。當日紫袖暗中留意,發現後山隱隱的山谷當中,隱隱有紫氣閃現,本能地認為這裡便是囚禁高庸涵的地方。恰好烈九烽這麼一鬧,出現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自然不能也不肯錯過。這也是因為納蘭修為太高的緣故,整日與她在一起,紫袖當然不便輕舉妄動。   進到谷中,景致和氣候與外面又是不同。外面若是陽春三月,谷內便成了盛夏時節,而且越往裡越熱,到最後竟如火爐一般。一路往前,地勢越來越低,最後來到一處怪石嶙峋的亂石跟前。這裡已然沒有任何花草,岩石彷彿被烈焰烘烤一般,均呈暗紅色,散發出逼人的熱浪。這點子熱氣對紫袖毫無影響,她的目光瞬間被一塊高聳的巨石所吸引,那塊巨石不知是什麼質地,通體紫色,表面時不時閃過幾道紫芒。   巨石造型十分古樸,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蹲伏在地的蟾蜍,作勢欲撲。紫袖伸手輕輕按在巨石之上,一丁點的法力波動也沒有感覺到,反而是每次紫芒閃現之時,便會覺得有一股怪異的拉扯之力,似乎要把自己吸進去一樣。站在石邊沉思了一下,紫袖躍上巨石,在巨石頂部果然看到了一個山洞。洞口不大,不過一丈長三丈寬,洞壁垂直向下,而洞內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底,這一來不免就令人有些躊躇了。   正沉思間,巨石上紫芒大作,一股強勁的吸力從洞內傳出,紫袖不防之下差點被吸進洞內,當即素手一拍,一掌印在洞口邊緣。紫袖的修為何其高深,情急之下的一掌,威力自然不容質疑,巨石受此一掌彷彿吃痛一般,一陣搖晃復歸於沉寂。這一掌,同樣將正在議事的納蘭驚醒,登時臉色大變,不顧一眾手下的驚愕,施展身形朝後山搶來。   與此同時,巨石的沉寂不過是爆發前的短暫寧靜,須臾之後再次出現異動。一陣劇烈的搖晃,使得附近的地面隨之抖動起來,並發出低沉的轟鳴聲。紫袖凝神以待,彷彿聽到嘩嘩的流水聲,聲音越來越大,果然是巨浪一般湧來的泉水。水勢來得極快,先是一股熱浪迎面撲來,而後一股強大的水流從洞口噴湧而出。水柱衝起數十丈高,而後四下散開濺落一地,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聚集成一個水潭,將低窪處全部淹沒。這水十分奇怪,色澤略微帶有一點黑色,其中又夾雜著幾抹淡淡的紅色,像血跡一樣很是刺眼。   「原來是一眼沸泉!」之所以叫沸泉,是因為噴出來的水如同煮沸了一般不斷翻滾,可是這溫度卻遠比沸水要高得多。水勢上漲的很快,眼看就要把巨石完全淹沒,紫袖卻仍沒找到去路。這山谷之中,唯一顯得異常的,就只有這塊紫色的巨石,除此之外再無可疑之處。正自猶豫是否要從那洞口下去,忽然聽到谷外傳來一聲急促的尖嘯,知道行蹤已經洩露,自忖絕非納蘭對手,當即從洞口處潛了進去。   納蘭趕到谷中時,水面已經完全淹沒了巨石,只餘下十幾丈高的水柱仍在不停地噴湧,不過水勢已經有所減弱。濺起的水花泛著白色的泡沫,再混合著一絲絲的暗紅色血跡,泉水有種說不出的骯髒。遍尋不到紫袖,納蘭知道她一定是順著洞口下去了,雖然焦急且惱怒,卻像是無可奈何,惟有恨恨跺了跺腳,而後長歎一聲默然退去。   就在納蘭走後不久,洞中不再噴水,水又順著洞口重新流了回去。水面不斷降低,當降低到洞口以下時,巨石表面紫氣大盛,水勢反而下降的更快了,彷彿被巨石倒吸進去一般。如果紫袖在場一定會對此歎為觀止,因為噴出來的水溫度既高且混濁不堪,還帶有一點點腥味,流回去的水則清澈無比,反含有些許四周的採集來的靈氣。至於水中那些淡淡的黑色,以及少許血跡一樣的東西,完全留在了外面,而巨石表面時不時劃過的紫芒,也愈發透亮了。   紫袖潛入水中朝下游去,越往下水流的壓力越大,溫度越高,腥味越濃,只是洞壁之間的空間在不斷增大。下潛了足足有百多丈,朝下面望去仍是一片漆黑,不知洞深幾許。到了此時斷無回頭的道理,只有繼續往下。游不多時,突然覺得一股吸力從深處襲來,身周的水流也一下子由外溢變成了回流,索性不再抗拒,任憑水流將自己帶往下方。   水來得快去得也快,跟著洶湧的水流,至少又走了數十上百里,然後來到了一個茫然不著邊際的冰湖之中。到了這裡,早已沒了剛才那股熱流,四周全是冰冷刺骨的湖水,寒熱交替的如此之快,連紫袖都有些禁受不住了。稍稍運轉了一下靈力,侵入體內的寒氣頓時消散一空,紫袖對此也不甚在意,四下打量著不知該往何處去。   這是紫袖大意了!以她的修為,這點點溫差根本不可能令她不適,而之所以會如此,完全是另有原因,可惜她壓根就沒往心裡去。其實,先前的那股熱流,內中含有舉世罕見的熱毒;而這裡的湖水,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水,乃是玄冰之水,內含陰柔之極的寒毒。世間自然形成的兩種極致毒氣,居然在絕不相容的情況下沒有引發激烈的碰撞,反而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這不能不令人驚奇。若是智行一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大書特書,並且告誡世人,千萬不要以身相試。可惜,紫袖在茫然不覺之下,已然中了兩種毒氣的侵襲。只是兩種毒氣相互制約,而且紫袖本身修為精純無比,所以一時間並沒有發作。   在這種極度陰寒的水中,紫袖的神識也無法探察太遠,只能朝前慢慢游去。行不多遠,忽然覺得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傳來微弱的法力波動,頓時精神一振,溯著法力傳來的方向潛了下去。漸漸游到近處,終於看到了湖底,湖底原來都是泛著藍光的玄冰。在湖底玄冰之上,只見一個深藍色的怪物矗立在不遠處,定睛一看,旋即發現不過是一個包裹著厚厚玄冰的機關傀儡。她並不知道,眼前這個被玄冰凍僵的機關,是依照機關金辰而來的,名叫甲葵。這具甲葵的製作者,正是曾經蒙她搭救的魚淺狄等人,而這座湖,便是鼎鼎大名的洗劍湖!   紫袖誤打誤撞,結果到了沐芳谷北面六百里之外的洗劍湖,而高庸涵則被關在沐芳谷南面四百餘里外的冰隙當中。南轅北轍,相距不近反遠,竟有千里之遙,不禁令人扼腕歎息!   紫袖並不知道,御風族數百年來,想盡辦法就是為了能下到湖底,卻始終未能如願,根本原因就在於湖水之中的寒毒。而她此時身在湖底,只感覺到分外的寒意,除此之外再無什麼大礙。這倒不是說她修為太高,或者天翔閣名不副實水平太差,而是因為她體內的那股熱毒,此刻反而起了作用,無形中化解掉大部分寒意。可見,任何事都非絕對,只要時機合適,壞事也並非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茫然不著邊際的湖底,除了幾具機關傀儡的軀體,再無一丁點的生靈的痕跡。在如此極度陰寒的水中,厚土界所有的生靈恐怕都無法忍受,更別說是在這湖水之中繁衍生息了。不過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難說得很,往往越是沒有人想到的事情,就越有可能發生。就在紫袖漫無頭緒之際,忽然覺得左側一道淡淡的黑影閃過,再看時空無一物,只有一條極細的水紋蕩漾。   原本有些失望的心緒,一下子振作起來,紫袖搖身一變變回原形,化作一條三十餘丈的白龍,跟著那道水紋追了上去。當年在焚天坑的地火熔漿之中,紫袖可以隨意捕殺火螈,在水裡自然也是進退自如。追出了大約數十里,終於看到那個黑影,卻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在洗劍湖中居然還能見到這等靈物。   若是知道紫袖能下到洗劍湖湖底,並且還能隨意前往各處,風煙舉一定會後悔得連死的心都有了。若是那樣,他不但不會對紫袖不敬,反而會奉若上賓,然後卑詞厚幣懇請她出手相助,以打撈天翔飛劍。可是現在,風煙舉卻絲毫沒有這個心思,因為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了幾個長相怪異,從未見過的生靈!   而且這一次,他真的快要死了!    第二四三章 鸞龍      風煙舉自接到冰精的警告之後,帶著一眾師兄弟和同門後輩很快便離開了湖心島,慢慢騰騰到了亂風坳外一帶停了下來,靜觀事態的發展。他並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使得冰精一反常態,將洗劍湖方圓上千里的地方,全部封鎖起來,只是敏銳地覺察到,接下來一定會有大事發生。無論是為了天翔飛劍,還是為了天翔閣乃至御風族,他都需要設法將其打探清楚。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連三。就在紫袖進入湖底之時,四個身著白衣的神秘人突然出現,而且一上來就大開殺戒。這四人修為簡直高得出奇,短短半炷香的功夫,已有十幾名同伴喪命,出手的僅僅才一人而已,而且還是一個女子!   堂堂天翔閣的修真者,世所公認的一流刺客,卻被人欺到眼前都沒有絲毫察覺,直到對方暴起傷人才悚然而覺,這需要何等的修為?天翔閣一向以身法飄忽不定,劍法詭譎難以捉摸著稱於世,可是在對方面前卻不堪一擊。從剛才的出手來看,那女子施展的法術,根本就不曾在厚土界出現過,這些人倒底是什麼來歷?就算是天翔閣宗主沙漫天親至,也絕對不是那女子的對手,當世有這等修為的,能有幾人?   這四人三男一女,個個身材修長相貌古樸,頭上均戴著一個翠綠的高冠,胸前是一團柔和的白光,白光內究竟是何物則無從知曉。最令人稱奇的是,他們每人的肩頭上,左右兩邊各有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鳥盤旋,始終在身前一尺之內。這等相貌,這等裝束,再加上四人散發出的那種如山氣勢,在厚土界可謂是聞所未聞。這都是些什麼人?   「你們倒底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風煙舉臉色發白,握著琅桓骨劍的手指青筋盡顯,咳出一口鮮血,一字一頓地問道。敵人突然出手,風煙舉全力反擊,卻被眼前那個神情高貴的女子一掌逼退,並且還被震傷了靈胎。所幸那女子殺了十幾人之後便即停手,眾人才驚魂未定地聚在風煙舉身側,滿是驚恐地看著四人。   「這些下界生靈太過愚笨,實在不經打,有什麼話你們問吧。」那女子對風煙舉等人根本不放在眼裡,和同伴說了這句話後,逕自走到一側的冰崖邊,俯看茫茫冰原。   其他三人點了點頭,其中一人指著風煙舉沉聲問道:「幾天前,你是不是被一個女子教訓了一頓?」   那人說得很不客氣,此話一出,風煙舉心中大怒,隱約中覺得身後同門的目光聚集到後背,有說不出的難堪。當日被人逼問的事情,事後當然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今日被那人當眾揭開,令他大感顏面無光。風煙舉本就是心高氣傲、剛愎自用的性子,雙眉一抬便要反駁,剛一張嘴一股強大的氣勢直逼過來,將他的傲氣頓時擊的粉碎。同時,他驚恐地發現,這股氣勢和前幾日那女子的氣息一模一樣,驚駭之下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只連連點頭。   「她現在在哪裡?」那人身形一晃,突然欺到身前,一把捏住風煙舉的脖子,殺意大起,目光更加犀利。「噗通」數聲,在那人強大的氣勢威逼下,除了少數幾人還能勉強站穩,其餘的人已被壓得站立不住,紛紛坐倒在地,更別說出手相救了。   「我不知道,不過她極有可能去了沐芳谷。」這一下十分突然,風煙舉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掙扎了幾下,對方靈力吞吐,登時動彈不得。   那人一聽微微點頭,知道總算是有了確切的消息,手上稍微鬆了一鬆,當即追問道:「沐芳谷在哪裡?」   「此去兩千里!」風煙舉勉力朝西南一指,然後忍不住又咳出一口鮮血。   那人一笑,將風煙舉往地上隨意一摔,而後朝其餘三人說道:「走吧!」話音剛落,四人化作四道白光,登時走得無影無蹤。   風煙舉緩過勁,強壓住驚駭回頭看了看同伴,人人均露出一幅劫後餘生的表情,不禁對這四人的來歷暗自揣測。聯想到前幾日那白衣女子也是追問苦行者的下落,當即省悟過來,莫非是苦行者惹上了極厲害的對頭?難怪冰精會如此反常。為今之計,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風煙舉朝西南望去,心頭一陣狂跳,對同伴大聲說道:「收拾一下,我們立刻返回蜃樓!」   那四人速度奇快無比,只用了不到一天時間,就奔出兩千餘里。不過這一路狂奔下來,饒是他們修為深厚,也感覺到幾分疲乏。   「龍姨,我們歇息一下吧!」在洗劍湖最南端的一座冰瀑前,先前問話那人小心翼翼地向那女子說道。   「嗯!」那被喚作龍姨的女子皺了皺眉,歎了口氣說道:「也罷,先歇一歇,等會就去那個什麼沐芳谷。」   「龍姨,都怪我們不好,不該貪圖下界的景物,」那人一臉的後悔,沉聲道:「不過你別擔心,以公主的修為,下界的凡夫俗子根本不是對手,一定不會有事的!」   「你們莫要大意,不要忘了,仙界裡那些高人,大都是從下界修煉成仙的。」   「是,我們記下了!」那三人同時躬身答應了一句,然後各自布下一個結界,默念法咒祭出靈胎,回復有些枯竭的靈力。   那女子走到冰瀑前,看著遠處起伏不定的冰川,暗暗默念:「阿袖,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你平平安安,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這四人均是鸞龍所變,正是紫袖的族人。為首的這個女子喚作龍琴,曾是紫袖母親身邊的貼身侍女,雖名為主僕卻情同姐妹,所以紫袖一回到霜月海,她便忙前忙後呵護備至。上次私下到厚土界查探,並在天機山脈對高庸涵出手的,就是她。這一次到厚土界,她本該陪侍在紫袖左右貼身保護,但是紫袖出於諸多考慮,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無奈,在族中長老的調配下,龍琴帶著三名鸞龍侍衛,遠遠地跟在紫袖身後,相機而動。   在族中長老看來,以龍琴數千年近乎仙人的修為,再輔以三名鸞龍侍衛,即便是遇到仙界或者魔界中人,也不逞多讓。以這四人的實力,用來保護紫袖是綽綽有餘,更何況紫袖身具鸞龍大帝的血脈,潛力無限,五人聯手盡可以橫行無忌。由於當日紫袖的態度十分堅決,所以龍琴等人始終不敢靠的太近,以免被發覺後平添一些不快,所以只是在身後三、四百里處徘徊,果然瞞過了紫袖的耳目。就是這一點點分別,卻使得後來的事情益發複雜,也益發的慘烈。   這三名鸞龍侍衛,雖然是族中年青一代的佼佼,但卻是第一次離開霜月海,對於厚土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當日跟隨紫袖的氣息到了九重門,三人以為紫袖在厚土界罕有敵手,於是懇請再三,想要遊覽一番。龍琴一時心軟,准許三人去了一趟蜃樓,而後更是遊歷了陰魂盤踞的曲堰谷,這麼一來自然耽誤了幾天時間。   等到四人循著淡淡的龍息,到了冰沐原之後,在洗劍湖一帶突然失去紫袖的消息,龍琴當時就急了。以他們四人的修為,很快就發現了風煙舉等人的行蹤,更是在風煙舉身上察覺到龍罡的痕跡。龍罡只有在鸞龍發威時才會顯露,這足以表明,風煙舉曾和紫袖交過手。情急之下,龍琴一上來就大開殺戒,等到殺了十幾人怒氣漸消,才發現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紫袖的對手。還好,從風煙舉口中得出了紫袖的下落,接下來就要看一看沐芳谷中,究竟有什麼高手或者禁制,居然可以將紫袖的龍息遮掩的乾乾淨淨。   由於冰冰帶著大隊人馬追烈九烽尚未返回,因此得以保住了性命,至於冰隙附近留下的幾十個冰精,甫一露面就被鸞龍侍衛殺得七零八落。很快地,龍琴等人到了沐芳谷外,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裝神弄鬼,十三郎,你去把那兩個冰雕給我砸了!」   「是,龍姨!」其中一名鸞龍侍衛嘿嘿一笑,整個人突然變得如同一柄利劍一般沖天而起,而後一聲龍吟,只見兩團淡青色的煙霧當頭拍了下去。   就在十三郎躍起的同時,那尊玄元道尊的冰雕仰天大吼,週身的玄冰隨即碎裂,而後化作漫天的冰箭激射而出。玄冰剝離之後,一個身高十餘丈的巨人,揮舞著兩根巨大的冰槌急速旋轉,冰槌舞動之際,一股如山的雄厚戰意伴隨著陣陣虎嘯瀰漫開來。另一尊納蘭的冰雕突然扭曲變形,瞬間化作一株蒼天巨樹,無數玄冰凝結而成的枝蔓舒展開來,將那巨人圍繞在中間。兩個冰雕的變化如此之劇烈,卻展現出一剛一柔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配合的天衣無縫,令眾人皆是一驚。   「虎嘯長河,靈風飲露!」龍琴等人雖不認識兩座冰雕施展的法術,但是風如斗卻十分清楚,眼前這兩座冰雕根本就是兩個成名已久的修真者。一個是源石族人,名叫鐵虎,一個是棲綿族人,名叫花靈風;他們的成名絕技便喚作:虎嘯長河,靈風飲露!「想不到他們銷聲匿跡數百年,居然就躲在沐芳谷,成了苦行者!」   風如斗雖大感震驚,十三郎卻毫不在意,雙掌一合,兩團煙霧合在一起變作了碧綠色,朝那株玄冰巨樹砸了下來。就見巨樹猛然一震,樹幹彷彿不堪重負一般扭曲變形,搖搖欲墜。一聲悶哼,四周的籐蔓猛然間倒捲過來,夾雜著無數玄冰附著在樹幹之上,樹幹總算止住了頹勢。不過自樹尖而下,數條碧綠的細線急速朝下延伸,玄冰巨樹發出了陣陣令人牙碎的斷裂之聲。一陣虎嘯,一座方圓二十餘丈的大冰塊猛地飛到半空,朝十三郎激射而去。   「彫蟲小技,也敢拿出來現眼!」十三郎一聲冷笑,以手做劍凌空一斬,一道白光劃過將冰塊一分為二。冰塊裂開之後,接連十幾個冰塊再度襲來,十三郎很輕鬆地將冰塊一一擊落。只是他大意之下,不曾注意到碎裂的冰塊並沒有散開,而是懸浮在空中組成了符篆的模樣。   「你給我下去罷!」最後一塊玄冰被劈開之後,隨著一聲暴喝,一個巨大的身影憑空出現,踩著散落的冰塊如履平地,手中一對冰槌兜頭砸向十三郎。冰槌去勢極快,而且將敵人的所有去路全部封死,對方除了硬接之外根本不可能躲避。自鐵虎自創虎嘯長河以來,還從未有人能躲得過他的連環擊殺。   大河滾滾而下,泥沙豈能擋得住?不過鐵虎、花靈風,甚至是風如斗都沒有想到,十三郎不是泥沙,而是一座大山,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再大的河流,再洶湧的水勢,在大山面前也只有繞道而行。可是鐵虎的攻勢一旦發出便無法回頭,就如同巨浪捲去,要麼撞碎在岩石上,要麼沖毀一切,所以在鐵虎出手的時候結局就已注定!    第二四四章 鬥劍      鐵虎和花靈風都是當世第一流高手,儘管他們兩人的修為加起來足足有千年之久,不過在鸞龍面前卻沒有一點機會。十三郎面對鐵虎如潮的攻勢,仍能一心二用,一面力壓花靈風的冰樹,一面以硬碰硬一掌拍在冰槌之上。   風如斗雖未出手,卻看得清清楚楚。在漫天冰槌飛舞之中,十三郎站在半空不為所動,一下子便找出了冰槌所在,只輕輕巧巧地一掌,頓時將冰槌擊得粉碎。這一掌看似簡單,卻對眼力和修為要求極高,而且出手的時機恰恰趕在鐵虎招式前後相繼的瞬間,當真稱得上是大巧若拙。風如斗對此大為讚歎,心中不禁湧起一個疑問:「這四人好深的修為,究竟是何來歷?」   源石族人天生力大無窮,以如此重的身軀而能臨空對敵,由此可見鐵虎另闢蹊徑,已然隱隱有超越巨擎閣的領悟。被十三郎一掌拍到冰槌之上,鐵虎猛然覺得一股巨力襲來,靈胎劇震之下只覺得胸口沉悶無比,暴喝聲中靈力噴湧而出。冰槌首先承受不住,登時碎成無數冰屑。十三郎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倏忽間欺到身前,無聲無息地一掌印到鐵虎胸口上,石屑紛飛之下,鐵虎大喝一聲倒栽下來。   花靈風與鐵虎心存默契,見狀雖然驚駭卻不慌亂。雙手一連竄法訣擊出,漫天的玄冰籐蔓朝十三郎激射而去,而他本人則化作一株參天大樹,硬生生將鐵虎接住。到了此刻,花靈風已經知道來人厲害之極,當即拖著鐵虎退到一邊,同時暗暗催動法訣朝沐芳谷示警。失去了花靈風的施法,那株玄冰巨樹當即被十三郎給震得粉碎。   「鐵老!」玄冰巨樹一碎,花靈風同樣遭受重創,當即咳了一口鮮血。只是他與鐵虎情同手足,眼看著鐵虎靈胎碎裂,胸口那團石魂漸呈熄滅之勢,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切齒道:「諸位好狠的手段,一上來就痛下殺手,你們倒底是何方神聖?」   「十三郎,去把那個法陣毀了!」龍琴很不屑地看了花靈風一眼,轉而吩咐道。   「是!」十三郎是首次與厚土界的修真者交手,他不知道眼前這兩人是何身份,但是剛才那一番激鬥,雖說勝的乾淨利落,但是多少還是感覺有些吃力。他原本很是瞧不起下界生靈,到了此時,才知道下界能有那麼多人升仙,果然不是僥倖,登時收起了小覷之心。   鸞龍部族對於陣法之類算不上精通,因為他們天賦奇高,自然對陣法、符篆之類的取巧之術不甚放在眼裡。十三郎所依仗的就是強悍的實力,只要實力足夠,普通的陣法的確沒什麼作用。沐芳谷原來的法器被紫袖毀去之後,現在只不過是個極其精妙的障眼法陣而已,在十三郎霸道的轟擊之下,很快便被破掉。只見空中閃過一團扭曲的波紋,彷彿是一層薄紗被撕開一般,兩尊巨大的冰雕隨即閃現出來。這時大家才知道,鐵虎和花靈風為何要化作兩個冰雕,只是和原物比起來要差了很多。初次見到冰雕,即便是龍琴等人也不禁大感好奇,紛紛躍到空中細細觀看,一時間歎為觀止。   風如斗靜靜地伏在雲霧中已經整整三天!這三天當中,他隱藏的很好,以至於鐵虎和花靈風都不敢肯定他的存在,甚至龍琴等人也沒有察覺到他的蹤跡,天翔閣的潛蹤匿行之術精妙如斯。但是他內心中卻很是苦惱,因為始終想不出該如何避開苦行者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谷中。龍琴等人的到來,一舉將「虎嘯長河,靈風飲露」的鐵虎、花靈風除掉,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極好的機會。只是在看到真正的冰雕之後,風如斗卻忍不住心神大動,這完全是因為劈開冰雕的那一劍,激發了他對劍意的癡迷,這一下頓時暴露了行蹤。   「哼哼,原來還有人躲在一旁,厚土界果真是藏龍臥虎,小瞧不得啊!」龍琴鼻息微哼,目光卻朝遠處那團雲霧射去。身旁另一個鸞龍侍衛心領神會,如電一般衝了過去,人還沒到,以手作劍一道白光凌空劈了過去。   風如斗反應奇快,在龍琴目光轉到自己這邊時就已知道不妙,此時再無潛藏的必要,當即掣劍在手蓄勢待發。那道白光來得極快,尚未近身,一股淒厲的劍意已經將四周的雲霧悉數震散。風如斗乃是天生的劍癡,見此情景不驚反喜,長劍一振一股綿綿無絕的柔和劍意吐出。這股劍意乃是受當日高庸涵「生機」的啟發,體念到另一層境界,而後結合自身數百年的劍道修為悟出來的,只是一直不曾有機會施展而已。當此難逢一遇的強敵,反而激起他滔天戰意,揮灑之際,於意境上的桎梏似乎也有所突破。   出手的這名鸞龍侍衛排行十四,所以被稱為十四郎。若說十三郎是渾厚霸道,十四郎便是銳利暴烈。這一劍乃是傾盡全力,所以劈出之後便即收手,因為他自認對方定然擋不住自己這一劍。可是結果令他大為詫異,風如斗雖被震飛數十丈,灑下一路鮮血,卻仍舊持劍遙指自己,戰意反而更加強烈。   「好!」十四郎忍不住讚了一聲,大聲說道:「你的劍法很不錯,再接我一劍試試!」   能得鸞龍讚一聲好,可見風如斗於劍道上的修為更進了一步,當下豪情大發:「請出招!」   十四郎點了點頭,神情肅穆,遙遙作了一揖,竟似將風如斗視作可與之一戰的對手。只有風如斗自己心裡清楚,這是一名真正的劍道高手,對於劍本身的一種尊重;同時心裡也升起一股自豪,因為適才自創的那股劍意,已經得到了面前這位高人的認可。只見十四郎右手憑空一抓,手中頓時多了一柄形貌古樸的長劍,一劍在手氣勢大盛,朗聲說道:「我這一招名叫『心眼』,以心眼觀之,萬物亦無所遁形,所以這一劍根本無法迴避,你要小心了!」   此話一出,包括龍琴在內也是拭目以待。與十四郎一向親近的十三郎等兩人,深知這位師弟一生沉浸於劍道,脾性從不作偽,而以如此的態度對敵,可見這個長相怪異的魚人確有真才實學。以龍琴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風如斗的修為比起敗在十三郎手下的鐵虎、花靈風二人,至多也就高了那麼一點點。若是真正動起手來,肯定要比鐵虎、花靈風聯手要容易對付得多,但是能當得起十四郎這般看重,就足以說明他在劍道上的確有獨特的見解。有了這個念頭,幾人都想看一看,風如斗究竟能不能擋住十四郎的「心眼」。   風如斗絲毫不懷疑十四郎的話,當下凝神以待,拋棄掉所有的雜念,只盯著對方手中的那柄長劍。既然十四郎說「心眼」之前,容不得半點虛假,那就索性將所有華而不實的劍法統統拋諸腦後,只一心一意沉浸在劍道之中。手中是劍,眼中是劍,心中也是劍!就在這不知不覺當中,風如斗在劍道上的造詣無形中又有了提升。   十四郎長劍一抖,一聲龍吟響徹天地,在冰川上來回激盪。龍吟聲中,就見一道奪目的光華綻放,在這片光華之下,所有陰暗、醜陋的東西彷彿都被照亮,無處遁形。鐵虎彌留之際,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以往,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而後石魂漸漸熄滅。花靈風自知不是這四人的對手,但是滿腔為鐵虎報仇的信念,居然在光華之中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對種種過往的歎息。   這就是心眼!   不愧是心眼,竟然可以令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念頭,趁勢奪人心魄!   劍意竟然可以修煉到這個樣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好厲害的劍意!   龍琴等三人對十四郎深為瞭解,而且修為遠在厚土界修真者之上,所以對於「心眼」所散發出的氣勢,以及背後暗藏的凌厲殺機都還可以抵禦。但是換作厚土界的修真者,由於定力不夠,很容易被其中的劍意所迷惑,尤其是像花靈風這種身受重創之人,甚至連鬥志都被無形中給消磨掉了。   風如斗身在局中,而且全部心神都放在「劍」上,反倒氣定神閒。迎著那道光華,手中的長劍直直刺了出去,沒有一丁點的修飾、掩藏、多餘,只是單純的一股劍意。這股劍意甫一碰到光華,頓時爆出無數道劍氣,似乎想要把光華切碎。光華微微一暗,在無數聲輕響噹中再度綻放,宛如和風輕撫,自然而然將風如斗及其手裡的長劍給裹了進去。此時本是日近當午,陽光正自耀眼之際,突然一道亮光一閃,在瞬間完全把陽光給蓋了過去。隨後是一陣急促的金鐵交鳴之聲,如同珍珠落玉盤一般一劃而過。   光華散去,十四郎穩穩站在半空,十分惋惜地說道:「你的悟性很高,居然能悟出這一層道理,若是假以時日一定能有所大成。不過,唉!」   十四郎對於對手向來十分看重,當然是指他認為當得起「對手」二字的人。這一次他本想留三分力,給風如鬥一個機會,也算是對劍道本身的一種尊重。可惜對手突然爆發出的潛力,令他大為失算,措手不及之下靈力不由自主地全部釋放出來,出手之時便難以把握住分寸,結果重傷了風如斗。   「無妨!」風如斗在十四郎的逼迫下,刺出了平生最得意的一劍,雖說全身筋骨盡斷、紫府支離破碎、靈胎幾欲散架,卻強撐著半跪在地上,邊咳邊說:「今日得睹真正的劍道,風某縱死也不枉此生了!」此時此刻仍念念不忘劍道,可謂癡迷到了極點。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十四郎不禁仰天長歎,而後正容道:「想不到下界也有這等癡迷之人!你若能不死,日後我定當請你去霜月海一聚;若是死了,我便將你埋在此地,每百年來一次,將我悟出的劍法、劍意施展一遍,以作告慰!」   「他靈胎、紫府全給你毀了,還能活麼?」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忽然響起,就如同在眾人耳邊低語一般,「你們本是上九天之人,卻在下界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就不怕仙界怪罪下來麼?」   「若非是你之前生出這些事端,又怎麼會徒增如此多的紛爭?」龍琴面容不該,只是屈指朝冰隙處虛彈了幾下,跟著傳來幾聲悶哼,然後是一聲冷哼,一尾游魚破空游了過來。   風如斗一見那條游魚,原本已無血色的面容,瞬間大變,平日的氣度蕩然無存,哆哆嗦嗦講不出話來!    第二四五章 現形      那條游魚長相十分怪異,通體幽蘭,體型細長,尤其令人詫異的是,尖利的魚嘴竟然吐出一道劍芒。劍芒色呈淡青,看上去樸實無華極其普通,卻蘊含著比十四郎適才那一劍更加凌厲的劍意,直直朝龍琴刺來。   龍琴雙眉一皺,面色一整,屈指又是一彈,破空之聲大起,迎向那尾游魚。那游魚似乎極具靈性,對龍琴的一擊十分忌憚,身子一陣亂扭然後朝下疾飛,貼著冰面滑出數十丈後,突然一轉沖天而起,仍舊迅捷無比地刺了過來。龍琴不慌不忙,拔出一枝髮簪在空中連連虛畫,只見一道道白色的光圈蕩漾開來。那游魚剛一觸及光圈便如同遭受雷擊一般,硬是碰出火花,冰川之上平地爆起一連竄的驚雷,聲勢驚人。   「難怪敢在我沐芳谷撒野,果然是有所憑仗。」納蘭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從沐芳谷內緩步走了出來,在她身後跟著數十人,只是身邊的幾人明顯受了重創,卻是被龍琴適才的幾指所傷。納蘭步履緩慢而堅定,望之如閒庭信步一般,實則卻快逾閃電,眾人眼前一花,她已然飛到半空與龍琴隔空相望。「諸位今日大動干戈,傷我門人,總得有個說法吧?」   「把我家公主交出來,否則沐芳谷寸草不留!」   「公主?」納蘭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對方說的一定是紫袖,大訝之下暗叫不妙,沒想到紫袖居然並非是九界中人,而是來自九重天境!只看眼前這四人個個修為極高,心知這一次的事情很難善了了,可是紫袖背著自己私闖後山禁地,此時當真是生死難料,如何交得出來?就算能交出來,被人打上門來,這口氣也實在難以嚥下,「什麼公主,我怎麼不知道?」   「你也算是個高手,可惜氣度上卻落了下乘,哼哼!」龍琴微微搖頭,一邊手捏蓮花指輕輕在髮簪上一點,光圈猛然大振,將那游魚生生逼退了數丈。「這沐芳谷外的禁制就是我家公主所破,莫非你還想抵賴不成?」   「你說的那個人,兩天前就已經離開沐芳谷了,我拿什麼交給你?」納蘭微微一笑,對於龍琴的譏諷毫不在意,信手一揮一個法訣拋了出去。那游魚彷彿又有了活力,頓時氣勢大盛,圍著光圈不住打轉,伺機便與光圈拼上一下。兩人使的法術均是世所罕見的精妙法門,而那尾游魚和那支髮簪也都是頂級的法器,閒談間斗的是難解難分,嘴上同樣是針鋒相對。   「胡說,她要是真的離開沐芳谷,我豈能不知?」龍琴臉色一沉,森然道:「你要是再不交人,就別怪我們大開殺戒了!」   龍琴雖是女子,性情卻十分的急躁,而且還有一點,她的護短在族內也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在初見高庸涵時,就差一點取了高、審二人的性命。這些方面加起來,有時候便顯得有些不講理,但是她在族內身份特殊,所以大家通常都會讓她三分。自從發覺紫袖失蹤之後,她便陷入到深深的自責當中,認為這是極大的失職,尤其在發現沐芳谷內居然有這等高手時,更加擔心紫袖的安危。先前對風煙舉等人痛下殺手,只是她情急之下的一種發洩,這倒並非說她本性嗜殺。   其實在鸞龍眼中,九界所有的生靈都不值一提,視之如同螻蟻,便是殺上成百上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正如小孩子貪玩,將一個蟻穴給燒了,一下子燒死成千上萬的螞蟻,有人會說他殘忍麼?這個念頭是鸞龍、虯齊這種九重天境的神獸天生便有的,不像仙界眾仙,大部分都是從九界當中修煉出來的,最起碼對族人還有一份關切。這點區別,造成了鸞龍和虯齊對於下界生靈的淡漠,以至於原本高高在上的神獸,在世人眼裡卻同惡魔沒有什麼分別。   「哈哈哈,好大的口氣!」納蘭本是一個單純的女子,只因為情所困,性子變得乖戾而偏執,聽了龍琴滿是威脅的話語不怒反笑,淡然說道:「漫說你家公主不在我府中,就算在我也不會交給你。你們打傷了我門人,今日的事情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十三郎、十四郎、十九郎聽命!」   「屬下在!」三人齊聲應道。   「殺了這些人,救出公主!」龍琴倒也乾脆,懶得再費口舌,當即一聲怒喝,手中髮簪脫手而出,朝納蘭襲去。   「不用跟他們講什麼規矩,格殺勿論!」納蘭早已看出,若是單打獨鬥,除了自己以外,沐芳谷一眾苦行者沒有一個可與敵人相提並論。不過來人再強,畢竟還沒到仙人的境界,只要自己敵住那名女子,剩下的三人在己方七八十位修真者的圍攻下,定然討不了好去。   龍琴只認準納蘭是可與之一戰的對手,天生的高傲卻使她忽略了對方人數眾多,只管朝納蘭攻了過去。兩人的修為均已到了散仙的實力,這一下動起手來聲勢遠非修真者所能及,靈力激盪之下,冰川表面轉眼間就被切出道道溝壑。冰屑石塊被震得沖天而起,勁風掃過,所有人都立足不穩被震出百丈之外,就連重傷的風如斗和花靈風也不例外。若非眾人都是修為高深之輩,只怕光是這偶爾散落出來的靈力,便足以致人於死地。   風如斗這麼一震才回過神來,抬頭呆呆地看著半空中,從未見過的激鬥。只見納蘭揮舞著一柄金黃色,宛如流沙一樣變幻莫測的長劍,身旁是一條游魚上下翻飛,左右顧盼之間瀟灑之極。另一側的龍琴則大不相同,一襲白衣紋絲不動,手中捏著一枚細細的髮簪,如同繡花一樣輕靈。若只看兩人的動作,宛如翩翩起舞一樣,惟有時不時傳來的一聲聲炸雷般巨響,才能體會出其中的凶險。然而,這還不是風如斗所關注的,真正令他震驚以至於失態的,是納蘭手中的那把六尺長的寶劍。以他的眼力,當然看得出來,這把劍就是御風族的至寶——天翔飛劍!   天翔飛劍遺失以來,距今已有五百餘年。這五百年來,天翔閣無時無刻都想要找回這把劍,因為普天之下,惟有這把劍中才能真正發揮劍道的至高境界。天翔飛劍相傳是震雷界的精華,歷經無數年自然凝聚而成,以此之故,和祖緣印一道是為御風族的兩大至寶。只是天翔飛劍緣何落到納蘭手中,稍微一想不難得出結論,一定是從洗劍湖中得來,難怪風煙舉多年來都是徒勞無功。可是與天翔飛劍結為一體的那尾游魚,卻又從何而來,並且還有幾分纖麟魚的味道,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傳說,天翔飛劍發揮到極致,可暴漲至三十三尺,且有七種不同的劍意同時釋放出來,真正叫神鬼莫測,當者披靡。可見,這位沐芳谷的谷主,對於劍的精髓並不清楚。風如斗自知靈胎盡碎命不長久,當下從懷裡掏出一把細沙,手掌一張,那些細沙據說旋轉凝成了一塊令牌,而後勉力畫了一個符篆上去,揚手一拋令牌化作一團黃沙隨風而逝。   將天翔飛劍的下落傳回天翔閣之後,風如斗只以旁觀者的目光,看著雙方打作一團,心中不禁暗歎:「高老弟,我已盡力,卻還是沒能打探出你的下落,實在是對不住得很。不過這四人來自九重天境,是紫袖姑娘的族人,想來他們一定可以將你和紫袖姑娘救出來,我走得也就安心了!」到了此刻,風如斗絲毫沒有怪罪龍琴等人的意思,也不以對方不分敵友的行為而心生不忿,單只這份胸襟就遠超旁人!   這邊,十三郎三人面對七八十位修真者的圍攻,雖說奮力拚殺之下,連殺了對方十餘人,卻終於還是有了寡不敵眾的感覺。這些苦行者乃是納蘭多年來,精心羅致的手下,無論修為還是對敵的經驗與眼光,均為一時之選。況且這些人朝夕相處,出手之際十分默契,很快便佔據了上風。一時間,十三郎等人險象環生。   龍琴與納蘭相鬥,算得上是旗鼓相當,至少在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龍琴越打越是心驚,萬萬沒想到厚土界居然還有這等高手。而納蘭同樣不敢有絲毫鬆懈,她原以為玄元、重始二位道尊飛昇之後,當世再無能與己抗衡的敵手,沒想到在仙界之外,還有一幫人有如此實力,自己以前委實有些自大。兩人一般的心思,一般的精妙手段,卻因為週遭局勢的不同,而漸漸分出高下。   看著三個子侄苦苦支撐,龍琴心中大悔,實不該將下界看的一無是處。可是到了此時,哪裡還有迴旋的餘地?是她將三人帶到厚土界,自然有責任、有義務保住他們三人的性命,可是該如何做呢?像她們這種級別的高手,靈力、法術、武技之流已經不是最關鍵的了,真正比拚的其實是對境界的體悟,和對自身心神的把握。   龍琴分神之際,納蘭只一瞬間便察覺出來,手底下的攻勢愈發猛烈了。她心裡也很清楚,此次結仇當真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若是不能把四人當場格殺毀屍滅跡,只怕隨之而來的就是極其慘烈的報復。以納蘭的修為當然可以不懼,因為在她而言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可是手下這幫和自己一般想法的苦行者,可就難說得很了。對方若真是心存殺機,這麼多人就全毀在自己手上了。不說這數百條性命足以令她不安,單說自己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也是無法接受的事情。這麼想著,更要將龍琴等人留在此地了。   納蘭連施辣手,面龐上隱隱浮現出一層紫氣,漸漸地,四周不知何時染上了淡淡的紫色,在陽光下炫出一抹奇異的色彩。龍琴失神之下失了先機,被逼得連連後退,便在此時,偏偏又傳來十九郎的慘呼,十四郎的悶哼。側目望去,十九郎頭上翠綠的高冠被斬掉一截,那其實是鸞龍頭上的靈角,可與靈胎相提並論,這一下自然是遭受重創。至於十四郎倒看不出有什麼外傷,但是身形已顯凝滯,顯然也不妙得很。   「難道當真會喪命於此,喪命於下界生靈之手?」龍琴豈能干休?一念及此,再也顧不得驚世駭俗,當即搖身一變現出真身,卻是一條體長几近百丈的鸞龍。鸞龍一對銅鈴巨眼射出凶光,跟著大吼一聲:「現形!」   四人下凡之時,族中長老曾再三告誡,非到萬不得已時不可洩露身份,以免引來仙界的干涉。所以即便是剛才被斬去了半截靈角,十九郎也不敢顯露原形,此時見龍琴現出真身,三人齊齊大吼,變回本來的模樣。   這一下,鸞龍的龍罡得以完全施展,龍息吞吐之際風雲為之變色。就憑這股天生的氣勢,一眾苦行者不由自主停手退到一邊,他們從未見過鸞龍,此時無不大驚,紛紛駐足驚歎。   原本就奇寒無比的冰川,此時更多了一股肅殺之氣,直逼得人心底泛出陣陣寒意!    第二四六章 俱傷      趁著眾人一愣神之際,十三郎等人迅速靠到龍琴身邊,四條鸞龍盤旋在天空,互為犄角之勢,氣勢登時大壯。龍罡如山一般壓了過來,完全蓋過了對方的聲勢,以至於修為稍弱,又或是適才傷在十三郎等人手中的苦行者,心神震盪之際竟然沒了鬥志。不過十九郎重傷,十四郎背上的一隻翅膀被燒得體無完膚,也不大可能支撐太久,龍琴當機立斷,決定就此退出沐芳谷,而後再細細打算。   「我斷後,你們先走!」   「龍姨,你也要小心!」十三郎沒有任何遲疑,托著十九郎朝天上飛去,十四郎緊跟在他身後。三人都知道,龍琴的修為在四人當中最高,只有自己走了她才能真正解除後顧之憂,到時候自然是進退自如。從剛才的交手來看,對方雖然有魚人一樣的生靈可以飛翔,但是大多數人都只是憑一口氣躍到半空,無法停留太久而已。所以十三郎很聰明,直接朝上飛。   納蘭雖說師承仙家,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神威的靈獸,一時間同樣是瞠目結舌。只從鸞龍身上雪白的鱗片,像極了傳說中煉器的極品材料仙鸞龍磷這一點,猜測出四人的來歷,心中愈發不安。看到十三郎等人想逃,當即大喝:「休要管他們是什麼來頭,今日一個也不能放走!」說完,將天翔飛劍甩手擊出,跟著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尾古琴,開始撥弄琴弦。   天翔飛劍一離手,那條游魚瞬間游了過去,張嘴將劍吸進嘴裡,而後尾隨在十四郎身後,吐出一道丈餘長的劍芒狠狠劈了過去。天翔飛劍乃是御風族的至寶,儘管納蘭不識劍性,只發揮不到三成的威力,但也不容小覷。十四郎是劍道高手,自然感覺到了天翔飛劍內在的靈性和殺意,當即轉身噴出一口龍息,將劍芒震到一邊,而後探爪就想將游魚抓在手中。十四郎是見獵心喜,游魚自知敵不過龍息,跟隨琴聲倏地閃到一邊。   此時三人不過離地六、七十長,就這麼稍稍一緩,十幾名苦行者已然躍到半空,同時朝十四郎出手。由於眾人出自不同種族、不同門派,這一下出手五花八門,無一不是厲害的法術,其間更夾雜著幾樣法器。   十四郎臨危不亂,長長的身子突然蜷作一團,跟著猛地舒展開來,龍尾一擺硬受了身後兩名苦行者的攻擊,而後將其擊落。雙翅一振不退反進,疾衝進人群之中,身形一晃又化作人形模樣,左右手各執一柄長劍,爆出兩團白光捲了過去。這一下出其不意,眾人的法術原本對準的是他龐大的身軀,陡然間失去了目標紛紛落空。措手不及之下,當場又有兩人被白光捲了進去,一聲慘呼過後,被生生斬成了數段。   但是苦行者畢竟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尤其是追上來的還有幾名御風族人,他們同樣都是用劍的高手,而且更擅於刺殺。這些人能被納蘭挑中,無一不是心性堅韌之輩,眼見同伴慘死,不但不懼反而爆發出更加旺盛的鬥志。那幾名御風族苦行者趁著十四郎受到反震,身形微滯之際,分幾個方向同時出手。每個人的目標都很明確,並不是非要將對手置於死地,而是瞄著他的破綻,只求一擊得中傷了對方即可。五個人,五柄劍,若都能刺中,十四郎即便不死,也定然沒有再戰之力。   別說是單打獨鬥,就算是是以一敵二、敵三敵四,在十四郎而言都不在話下。可是他受傷在前,又被十幾人圍攻,再想要同時對付五把劍,無論如何也顯得十分困難。盛名之下當然沒有虛士,十四郎毫不理會其餘人的攻擊,只一心一意對付同時刺來的五把劍。這時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將十四郎和那五名御風族苦行者卷在裡面,同時噴出一顆白色的內丹,將其餘七八個敵人的攻勢完全接了下來。   來人正是十三郎!十三郎在前,將十九郎送到百多丈的高空,才折返回來,正好在危急關頭趕到。眼見十四郎被十幾人圍攻,生死懸於一線,登時吐出內丹龍珠,不惜用本命真元拚命,這也是十三郎憤怒至極的舉動!在下凡之前,幾人何曾想到會被下界生靈逼得如此狼狽?堂堂的鸞龍,今日居然被迫退避三舍,簡直是奇恥大辱!到了此時,骨子裡的那股傲氣徹底被激發出來,頜下龍珠蘊藏的靈力轟然爆發。   一聲巨響過後,幾條人影被震得倒飛出去,半空中撕開了一個好大的口子,當即有三名苦行者被扯進了虛空之中。虛空的大門一開即合,那三人再無半點蹤跡,生死未卜。十三郎靈力在瞬間耗盡,只能勉力漂浮在空中,身邊的敵人則一個不剩。與此同時,內圈中,一連竄金鐵交鳴之聲暴起,幾條人影一合即分,十四郎渾身鮮血,仍傲然站在原地。再看那五名御風族苦行者,兩人喪命,兩人斷臂,全部摔落到地上,只有一人還留在圈中。那人面色凝重,死死盯著十四郎,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手中的長劍一寸一寸斷裂,每斷一寸那人便吐出一大口血,到最後整個身體都爆裂開來,化作一團血雨。   「十三哥,你怎麼樣?」十四郎雙腿一軟,一個趔趄險些站立不穩,一張嘴卻是詢問同伴的傷勢。   「靈力全部用光,幾天之內是沒法動手了。」十三郎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呢?」   「身上大小十幾道劍傷,靈胎一塌糊塗,傷勢和你差不多。」十四郎強自運轉了一下靈力,沉聲說道:「不過還能再戰!」   適才那一下交手,無一不是險到極致,但是兩人聯手在瞬間殺傷了對方十幾名高手,眾人皆驚,苦行者的氣勢為之一奪!剩餘的三十多名苦行者盡皆大震,這等慘烈的打鬥,對於多數人而言根本未曾遇到過,至少在修真界,鮮有人能在這麼多高手的圍攻下仍能活命。尤其是兩人威風凜凜地浮在空中,龍息牢牢鎖定眾人,相顧之下都是一臉的驚駭之色,一時間竟然無人再敢上前。   這時十九郎去而復返,也飛了回來。此時反倒以他的傷勢最輕,靈角雖被斬斷,足以影響到日後的修行,但是刻下卻仍有幾分戰力。不過眼下已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十九郎趁著一眾苦行者驚懼之際,攙扶著兩人飄然而去。眾人回過神來想要再追之時,三人的身影早已沒入雲端,片刻即不見了蹤影,只能徒喚奈何了。至於納蘭和龍琴的爭鬥,到了這種程度,已經不是苦行者所能插手得了,就連想要靠近一點都凶險萬分,所以眾人只能遠遠觀看。   這時兩人的鬥法也已到了關鍵時刻!納蘭的古琴乃是仙人所留,琴名九天,專用來傷人靈胎元神,每撥弄一下便有數道無形的音波激射而出,端的是厲害無比,令人防不勝防。況且還有游魚攜著天翔飛劍之威,在一旁伺機偷襲,龍琴只能一力苦守。不過龍琴也使出了看家法器,用一條絲帶編織出一個好大的罩子,將音波牢牢擋在身外。而她先前祭出的髮簪,在與天翔飛劍的碰撞中,已被斬的滿是缺口,堪堪欲碎。   納蘭看似佔了上風,實則不然。她接連發力,甚至在撥弄九天古琴之時,連連變換了五種音調,宮、商、角、徽、羽五音連發,始終無法穿透那層柔軟的罩子。九天古琴是仙器,催動之下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納蘭已有力不從心之感。當日在靈渚古墟的神廟之內,紫袖勉力催動雲霄瓶用來對付景嶸,時候被因為靈力耗費太多,不得不靜養了一段時日才慢慢恢復過來。而納蘭此時的情形,與紫袖當日相仿,其中的得失她自己也很清楚,因此更要將龍琴擊殺,否則對方日後捲土重來,委實不知該如何抵擋了。   龍琴的絲帶雖不是仙器,卻是用自身的仙鸞龍磷煉製而來,儘管不能拿來傷人,用來防身是再好不過的。就算是當年的仙界眾仙,也時常有人到霜月海拜會鸞龍大帝,討上幾片仙鸞龍磷煉製渡劫法器。所以無論納蘭使出什麼法子,一時半會也決不可能攻進來,反倒是此消彼漲之下,龍琴身前的罩子越來越大,有反過來將納蘭裹在裡面的趨勢。可惜她修為尚有不足,所以修煉出的這條絲帶仍有極大的隱憂,並不能支撐多久。到了這步田地,兩人都在苦苦支撐,卻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情形,靈力激盪之下均暗暗心驚。   「你琴聲由低沉轉為高亢,看你還能彈多久!」   「你的罩子由紅轉青,又能好到哪裡去?」納蘭猛然一撥琴弦,一道音波化作有形的鋒刃,「噗」的一聲斬在罩子上,一聲錦帛撕裂的聲音傳來,絲帶已然裂了一條口子。游魚瞅準時機,順著撕裂的地方鑽了進去,直接斬向龍琴修長的身軀。   「好畜生!」龍琴正自全力抵擋九天古琴,根本無暇應對天翔飛劍的劍芒,而髮簪早已破碎不堪。一聲嬌叱,龍息瞬間佈滿全身,硬生生受了游魚一劍。身子劇震之下,絲帶終於露出破綻,納蘭見狀大喜,全力撥動琴弦,發動最後一擊。龍琴悶哼一聲,頜下龍珠大放光華,和音波硬拚了一記,藉著反震之力沖天而起,朝天外飛去。   受到龍息的反震,游魚悲鳴著重重摔到冰面上,雙目黯淡無光,再無先前的靈動。納蘭同樣被龍珠光華擊中,吐出一口鮮血,週身酸軟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龍琴遁走。她心裡明白,要不是自己有仙器在手,能否擊傷龍琴還真說不準。適才最後那一招,她已經是竭盡全力,結果仍舊沒能擊殺對手,實在是大為不甘。   「啟稟玉霄王,屬下等無能,被那三人給逃了!」眾人眼見納蘭得勝,一道上前躬身施禮,只是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安。   「這怪不得你們,我一樣沒能留住他們!」   「敵人受了重傷,想來逃不遠,屬下這就去把他們追回來!」怎麼說冰沐原也是苦行者的地盤,被人殺傷己方三四十人,而且還給人跑了,這口氣無論如何是嚥不下去的。   「不用追了,」納蘭搖了搖頭,歎道:「把所有在外的弟子全部召回來,只等十天之後,我們就離開沐芳谷,這裡是呆不下去了。」   「可是……」   眾人的話還沒說完,納蘭擺手道:「這四人背後是整個鸞龍部族,不是我們所能抗衡的。這幾天將谷中打點一下,我們去玄冰裂隙住上一段時間。」   「屬下遵命!」   眾人抬著傷者和同伴的屍體,默默回到沐芳谷,各自分頭打理一應事務不提。納蘭獨自一人呆呆地站在谷外,略微有些癡迷地看著玄元道尊的冰雕,喃喃自語:「要不是因為你,哪裡會有今天的變故?無憂啊無憂,你走都走了,還要害我到什麼時候?」    第二四七章 慘烈      納蘭最後一擊傾盡全力,以散仙的修為和仙器的霸道,加上天翔飛劍攔腰一斬,龍琴自然難以抵擋。若不是最後關頭憑借龍珠內的本命真元,將九天古琴的音波擋去了大半,她能否全身而退還是未知。循著十三郎等人留下的淡淡龍息,很快在一處山谷內找到了三人,三人此時均已化作人形,看上去疲憊不堪。眼見三人均是傷痕纍纍,龍琴不由得痛聲道:「這次下凡,我實在是太大意了,你們傷勢如何?」   「將養個幾天,至少能恢復七八成的實力,只是——」十三郎看了十九郎一眼,惋惜道:「十九弟的靈角傷得很重,日後修行只怕很難再有所突破了!」   「什麼?」龍琴大驚,轉眼看去,這才發現十九郎頭上的高冠只剩下半截,大感憐惜之下自責道:「十九郎,都怪我不好,回去以後我會求幾位長老,盡力把你的靈角治好!」   「龍姨,你不用擔心,」十九郎本人倒很看得開,淡淡笑道:「我的資質本來就不算太好,論悟性不及十三哥,論心性不及十四哥,即便是靈角無恙,也不大可能修到仙人境界。倒是龍姨你的對手,乃是下界罕見的散仙一級高手,不知傷得怎麼樣?」   「我們兩人的修為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只是我沒想到,那人手上居然拿的是仙器,吃了點虧,不過傷得不算重。」龍琴說到這裡面容稍緩,微笑道:「我雖然受了點傷,但是那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估計也是靈力枯竭,靈胎虛弱不堪。」   三人聽了大為放心,既然對方最厲害的角色同樣受傷,其餘的人即便追來也不會有太大威脅。「那麼,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先療傷!」龍琴當即答道:「十天之後我們再去沐芳谷一趟,不過這一次我們暗中潛進去,務必要找到公主!」   龍琴與納蘭不約而同地將時間定在了十天之後,卻不料另有一隊人馬也趕了過來,恰好在十天後的大清早殺到沐芳谷外。世間很多事都巧到了極點,實在難說得很!   龍琴此時已經不敢再小瞧厚土界,所以在山谷處布下了三道禁制,她已經無法再容忍十三郎等人受到什麼損傷,更何況還是在療傷的關鍵時刻。這十天來,她透過禁制隱隱察覺到谷外時常有人經過,不過人數很少,多為三五個人,以為是苦行者也就不甚在意了。鸞龍的禁制當然要比厚土界高明得多,況且又布了三層,所以將四人的身形以及氣息隱藏的極好,不虞有洩露的風險。等到十天期滿,四人的傷勢均好的七七八八了,於是再度朝沐芳谷而去,趕到谷外時已經是巳時初刻了。可是谷外的情形,卻令四人大感詫異!   在沐芳谷谷口處,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修真者,這些修真者分作兩派,涇渭分明。一邊當然是沐芳谷的苦行者,另一邊龍琴等人也不認識,領頭的是一個渾身冒著烈焰的炎焱族人,而他身邊站著的是一個蘊水族女子。   十三郎粗粗看了一下,雙方各有兩三百號人,一啊皮劍拔弩張的味道,不由得奇道:「龍姨,這些人似乎也是來沐芳谷找麻煩的,倒不知所為何事?」   「管他們做什麼,沐芳谷越亂對咱們越有利!」龍琴眉頭微微一皺,猛然間想了起來,自從踏上冰沐原之後,這一路好像少了一個人,難道公主到此,和這些修真者的目的是一樣的?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那個令公主傾心的高庸涵,居然還有這麼大的來頭,能召集到如此多的修真者?   這兩百餘位修真者,正是水漣漪從凜風崗搬來的救兵,是十二疊鼓樓在北洲大陸所有能召集到的人手了。其中不乏一些僅供聯絡奔走之人,這些人的修為不高,但是聽聞魚翔閣主事遇險,都急匆匆趕來了。這也是自十二疊鼓樓創建以來,第一次有這麼多的殺手聚在一起,可謂是盛況空前。其中不乏同門、同族,也有一些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不過大事當前,並且礙於杜若親手訂下的規矩,也無人敢掀起事端。   水漣漪不愧是當年蘊水族族長水傾湫的孫女,世家子弟行事果然與常人不同,除了心思縝密之外,考慮的也很周全。在她看來,如果直接告訴眾人真相,只怕對於高庸涵日後執掌十二疊鼓樓,會造成很大的麻煩。畢竟,堂堂的一派宗主被人擄了去,怎麼說都不大好聽,更何況手下還是一幫桀驁不馴的殺手?所以水漣漪在路上就想好了說辭,將遇險的人換成了烈九烽,因為非魚翔閣主事一類的大人物,是不能將北洲大陸的殺手全部召集起來的。眾人星夜趕路,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冰沐原,然後在沐芳谷外匯合。   在千里冰川之上,水漣漪找到了烈九烽留下的印記,順利地找到了一直與冰冰等人游鬥的情郎。當日烈九烽擺脫了冰精的圍攻,並沒有單純的逃命,而是仗著修為高深,不斷與冰冰等人游鬥。他考慮到,風如斗若要潛進沐芳谷,在暗中打探高庸涵以及紫袖的下落,自己就必須盡可能地將冰精引開。不論風如斗如何對付苦行者,總之在烈九烽而言,能拖住冰冰等人總是好的。基於這種想法,一路游鬥之時反倒會時不時偷襲冰精,使得冰冰怒不可遏,誓要將烈九烽碎屍萬段。   以烈九烽的修為,當然不可能再落入冰精的包圍當中。但這裡是冰沐原,是一片冰天雪地,而且還是冰精的老巢所在,況且冰精的實力不弱,人數也不少,十幾天奔波下來他已有精疲力竭之感。幸虧水漣漪帶人及時趕到,要不然烈九烽還真的只有往東退卻下去。以十二疊鼓樓的實力,又是一幫子生力軍,對付起同樣疲憊不堪的冰精,自然甚是輕鬆。一場惡鬥下來,饒是佔據了天時地利,冰精還是死傷慘重,尤其是冰冰,要不是仗著修為高深,只怕也會喪命。不過在水漣漪的狂攻之下,冰冰傷得也不輕,至少幾年之內恐怕都不能出手了。   解決了冰精,烈九烽帶著一幫子殺手馬不停蹄趕到了沐芳谷,又與一些等候在這裡的屬下匯合一處,而後浩浩蕩蕩殺將過來。說來也巧,納蘭及一眾苦行者,龍琴等四人,還有烈九烽的十二疊鼓樓殺手,選的日子居然都是同一天!這幾天來,接到消息的苦行者,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所以在龍琴等人大鬧了一場之後,沐芳谷的實力不降反升。如此多的修真者到了谷外,苦行者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於是便有了谷口對峙的情景。   苦行者領頭的,也是一個炎焱族人,不過比起烈九烽,此人身上的烈焰要黯淡了許多,但是烈九烽對他卻十分恭敬。正是因為這一點,雙方一見之下並未大打出手,而是很費了一番口舌。龍琴等四人到來之時,雙方已經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了。   「師叔,我一向敬重你,而且當日曾多蒙你照應,再說我也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苦行者,所以並不想和諸位兵戎相見。」烈九烽說的是真心話,所以顯得很誠懇,「我只是想要你們放了我兩位朋友,只要你們放人,我立刻就走,這場過節咱們一筆勾銷,如何?」   「阿九,你這是威脅我麼?」   「不敢!」烈九烽仍是一臉的恭敬,但是口頭上卻一點也沒有鬆動:「師叔乃是世所公認的賢者,自然會體諒我的苦心,不會讓作晚輩的為難,是不是?」   「這個人的話很厲害,修為也還過得去,倒有幾分本事!」聽到這裡,龍琴已經明白,這一幫子修真者的目的和自己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還要救高庸涵,而己方四人只關心紫袖。於是轉而對十三郎等人低聲說道:「這些人等會一打起來,咱們就趁機進谷,務必要找到公主!」十三郎等人重重點頭,至於數百名修真者的死活,便不是他們考慮的問題了。   「阿九,你現在長進不少,知道拿話擠兌我了?」那人淡淡一笑,說道:「我不管你哪裡找了這麼多修真者,就衝你今天這等作法,日後便會引來大禍。你知道的,我向來都很看重你,不想你誤入歧途,只要你現在醒悟低頭認錯,我會向玉霄王幫你求情的!」   此話一出,十二疊鼓樓這邊一片大嘩。他們個個都是被烈九烽和鳳天一葉、蘇妙淼引入樓中,對於三位管閣主事相當的敬畏,更何況三人背後還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月先生。此時見一個幾乎毫無修為的炎焱族老者,竟然說出這麼一番大言不慚的話,登時鼓噪起來。   「普照尊者,九哥尊敬你,並不等於怕你們沐芳谷!」水漣漪忍不住插嘴道:「你們當日布下陷阱暗算我們,難道就是英雄所為?只可惜你們做的不徹底,而且沒想到我們還有這等實力,今日可曾有了悔意?」   「哈哈哈!」普照尊者仰天大笑,良久才露出一幅悲天憫人的神情,肅然道:「我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厚土界的太平,為了天下蒼生!這番苦心日後定然會大白於天下,所以我要奉勸諸位,回頭是岸!」   「到了現在還說這種話,就不怕貽笑大方麼?」水漣漪冷冷道:「我勸你們還是趕緊放人,否則沐芳谷今日便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阿九,你真的要動手麼?」普照尊者不再理會水漣漪,轉而望向烈九烽。   「師叔,什麼天下太平之類的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但是我知道我欠我朋友一條命!」烈九烽一字一頓說道:「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救他!」   修真者不是神仙,仍然有世間的七情六慾。能成為十二疊鼓樓的殺手,本就是性情上有些怪異的人,而這種天天過著刀頭上舔血的人,對於一個「義」字大都看得很重。他們當初接到的消息是烈九烽有難,後來見這位魚翔閣主事沒什麼大礙,不免覺得水漣漪的話有些誇大其詞。而後一腦子疑問地到了沐芳谷,直到現在才算聽明白,原來是為了主事的一位朋友。不過大多數人聽了烈九烽的話,都覺得很痛快,因為這句話激起了他們內心深處的一種共鳴。   「沐芳谷是什麼東西,敢攔咱們烈大哥?」   「不放人,咱們不會自己進去找麼?」   「要打便打,和他們說那麼多做什麼?」   十二疊鼓樓中一些性情急躁的人,紛紛破口大罵,普照尊者見狀歎了口氣,朗聲道:「阿九,你真的不肯罷休麼?」   「師叔,恕我無禮了!」    第二四八章 慘烈      烈九烽話音剛落,幾名十二疊鼓樓的殺手按捺不住,登時出手攻向普照尊者。普照尊者修為盡失,即便是在納蘭的指導下重新修行,此時不過等於是剛剛踏入修真的門檻,哪裡抵擋得住迎面而來的幾道殺氣,身旁立刻搶出幾人將來人紛紛截住。由於雙方出手的均有數人,這一動起手來,場面旋即大亂,出現了修真界難道一件的混戰局面。而這種完全不顧以往通例的情形,自九界坍塌以來,也只是在橫水血戰時出現過一次,事已至此便不是人力所能掌控了!   當日橫水血戰,明著雖是因為大衍國的內部權力之爭,將大部分種族、甚至是修真門派捲入其中,實則是各族、各派多年來的積怨藉此爆發而已。橫水血戰是史無前例的大戰,標誌著世間已然混亂到了極點,而修真界也在其後綿延百年的混亂中死傷無算、元氣大傷,以至於修行之道日漸式微。如今,在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先是丹鼎門攜各派高手殺上天機峰,而後又是沐芳谷外五六百修真者的混戰,這些都說明了什麼?   「莫非這便是亂世的徵兆?」普照尊者長歎聲中,被苦行者搶回陣中。   這時一道身影突然自虛空中閃了出來,一把抓住普照尊者,將他放到一頭巨大雲豹的背上,風馳電掣一般朝場外奔去。普照尊者儘管沒了修為,卻極受納蘭以及一眾苦行者的敬重,這下變故橫生,頓時便有幾人怒喝聲中出手攻向那人。苦行者的實力均自不弱,而那人也是修為高絕,在眾人圍攻下暴喝一聲,宛如平地一聲炸雷,而後雙手一揮憑空多出兩面黑黝黝的巨盾,將所有的攻擊完全擋在身外。這兩面巨盾就像是無端豎起了兩道銅牆鐵壁,護著雲豹和普照尊者閃電般衝了出來,瞬間消失在莽莽冰川之上。   出手的那幾名苦行者顧忌普照尊者的安危,所以出手之際都留了三分餘地,沒想到卻被那人以這等蠻不講理的手段給硬生生衝了出去,盡皆愕然。片刻之後,一人突然醒悟過來,大笑道:「我知道那人是誰了,普照尊者定會安然無恙!」說完,轉身朝敵人殺去。   普照尊者初時一愣,以為是對方隱藏在暗處的高手,定睛再看時心頭大定,只是默然隨著那人一直朝東而去。奔行了數里之後,周圍再無一人時方才欣然說道:「上人,想不到你也趕回來了,看來我上次所言之事,你已經答應了?」   「我看你是被玉霄王給徹底弄迷糊了,怎麼一見面就老提那事?」那人微微一笑,而後搖頭道:「我閒雲野鶴慣了,受不得約束!」   「唉,看來你是鐵了心不肯加入沐芳谷了。」普照尊者一臉的惋惜之情,皺眉道:「你們詭門如今四分五裂,你奔走了這麼多年,還不是沒有任何結果?這又何苦呢?」   「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就像是你離開熔海崖之後的所作所為,還不是一樣?」   「這兩件事如何能相提並論?」普照尊者大聲道:「我是為了天下蒼生,而你,堂堂的詭門狂君上人,卻只是為了詭門的一統和在修真界中的地位,高下立判,豈可同日而語?」   這人正是行蹤不定的狂君上人!多年來他一直隱姓埋名,以苦行者的身份行走於世間,為的就是實現前宗主詭鵬的遺願。可惜由於天性使然,詭門內部始終紛爭不斷,令他著實有些心灰意冷。當日天機峰之行,他獲知丹鼎門邀請一些苦行者前往天機門,一時好奇之下靜極思動,卻不料見到了高庸涵手上的藏鴉指環,登時又激起了往日的回憶。其後的一年多時間裡,這個年輕人聲名鵲起,不禁令人刮目相看,狂君上人以些許的淵源,自然對高庸涵暗自關注。等到沐芳谷的召集令一出,幾方面的原因湊在一起,他便悄然趕了回來。   兩人相識已有兩百多年,兼且性情相投,而且普照尊者並不以狂君上人的過往為然,反而對於他當初擺脫九大門派的追殺讚歎不已,以此之故兩人結為了知交。自從歸入納蘭門下,普照尊者便深深認定,納蘭所言才是天下得以太平的方法,於是力勸狂君上人入沐芳谷,可始終未能如願。納蘭的做法在狂君上人看來,不但可笑而且可怕,所以一直都採取避而遠之的態度。想不到時隔數年,兩人剛剛見面,普照尊者又提出了這個話題,而且更加狂熱。   「我們已有二十多年沒見,而且我剛剛把你從十二疊鼓樓殺手的手中救了出來,你就這樣子損我?」狂君上人苦笑道:「這件事咱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沒有必要再爭下去了吧?」   「是我太心急了!」普照尊者聞言一愣,隨即啞然失笑,看著雲豹奔行的速度越落越快,不禁問道:「你這是準備到哪裡去?」   「現在沐芳谷一片大亂,苦行者和十二疊鼓樓的仇結得很深,日後的仇殺一定少不了,況且你現在修為盡失,我打算帶你離開一段時間。」察覺到普照尊者的眼神不太對勁,狂君上人連忙擺手:「你別多心,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前頭,你就算想繼續傳道,至少也得等事態平息之後不是?這段時間,咱們老哥倆正好敘一敘。」   普照尊者心中一暖,知道狂君上人所言確是實情,唯有點頭應允。身後的雪山越來越小,心情轉瞬沉重起來,不知道沐芳谷的戰局如何,心中默默想到:「上次橫水血戰的由頭是葉長亭,這一次是高庸涵,兩次都是人族中人引發的事端,這當中難道真是巧合麼?」   此時沐芳谷外已是亂作一團,數百名修真者的大混戰,聲勢驚天動地!各種法術碰撞在一起,激起滿天的流光異彩,將沐芳谷照的透亮無比,足以令日月無光。各種法器漫天飛舞,宛如一個個綻放的煙花,卻掀起了迅猛的狂風、暴雨、冰雪、流星,將冰川砸得支離破碎。各種武技伴隨著怒吼,發出巨大的聲響,就連遠在千里之外的凜風崗,都能感覺到大地的震顫和沉悶的轟鳴。這一戰,必將流傳於後世,為後人所驚歎!   剛開始的時候,雙方還會念及到香火之情,動手時多半找的是異族修真者,可是隨著戰況的慘烈,這樣的顧忌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在人數上,苦行者要多出兩分;在實力上,比起十二疊鼓樓的參差不齊,也要略勝一籌。不過兩三個時辰,烈九烽這邊已經傷亡過半,面對苦行者的猛攻倍感壓力大增。   傷在烈九烽和水漣漪手下的苦行者,已不下十幾人,其中不乏昔日的同門。就像水漣漪,在看到烈九烽被三人圍攻之際,不顧其中一人正是以前的一位同族長輩,情急之下痛下殺手,在那人驚愕失神之下將其當場格殺。類似這種情形還有很多,打到這時,眾人都已殺紅了眼,哪裡還能顧及到什麼情分。   在烈九烽的印象中,沐芳谷的苦行者不過數十人,自己一方人多勢眾,要救出高庸涵和紫袖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他沒有風如斗的運氣,沒有見到當日納蘭同龍琴交手的情景,如果見識了納蘭的手段,一定不會這般冒失。同時他又比風如斗幸運,因為不會遭受池魚之殃,不會因此而靈胎盡碎,性命難保。就算納蘭一直沒有現身,但是到了此刻,烈九烽心中已是大為失悔,悔不該自以為是貿然出手,以至於造成這等不可收拾的局面。   眼見一名同伴被兩名苦行者夾攻,措手不及之下,被一節從地底鑽出的籐蔓纏住,那根籐蔓瞬即又冒出十餘根枝條,刺入其體內。那人大喝一聲,張嘴吐出一枚內丹,內丹化作一隻三頭怪雕,撲到面前那個千靈族苦行者身上,硬生生扯出對方的靈胎與之同歸於盡。烈九烽見狀目眥迸裂,顧不得身邊兩名高手,暴喝聲中雙翅一振灑下一片火海,八重疊炎挾著一道火柱全力擊出,擊向那名棲綿族苦行者。   要是高庸涵在場,一定可以認出這名棲綿族苦行者,此人正是當日在幻石峰真玄觀,與重始宗同路的枯木大師。枯木能與遣雲真人糾纏那麼多年,修為自然不弱。當初之所以敗給高庸涵,完全是被火螈擾亂心神在先,而後高庸涵以生機將九牙修木的靈氣吸走,這才敗下陣來。真正要是以生死相搏,以高庸涵當時的修為未必會是對手。   枯木誘殺了那名敵人,卻沒料到那人凶悍之極,臨死前居然放出內丹拚命,待要出手相助已自不及。正在感歎忽然心生警覺,只覺得一股暴烈無比的熱浪襲來,此時已來不及轉身,只本能地朝一側閃去,同時將九牙修木拍入地下,身後瞬間豎起一道木牆,勉強將烈焰擋在身後。等到他轉過身,木牆幾乎被焚燒殆盡,跟著又是一掌拍在冰面上,借助冰川寒氣終於將烈焰撲滅。   自敗給高庸涵,從幻石峰真玄觀鎩羽而歸,枯木便引為奇恥大辱,回到沐芳谷後專門找納蘭討教了一些修真難題,自覺修為比當日大有長進。炎焱族天生是棲綿族的剋星,如果是同等修為之間的拚鬥,棲綿族鐵定不是對手。烈九烽的厲害,枯木早已看在眼裡,自知不是對手,故而並未參與圍攻。此時居然擋住了對方全力一擊,心中大喜,暗想自己莫不是又有精進?待到收回九牙修木才大驚失色,烈九烽適才那一擊,竟然將取自元木神樹枝幹煉製的法器,燒得沒有了靈性,這件法器基本上已經廢了。一生心血毀於一旦,驚怒交加之下,枯木呆若木雞,立在當場!   烈九烽已無暇顧及枯木,剛才含忿一擊後背空門大露,被對手當中的一名御風族苦行者乘虛而入,一劍插在了背上。所幸那柄劍只是一柄短劍,刺入體內不過三寸,但是劍上的殺氣卻已刺傷了靈胎。烈九烽在劍鋒剛剛刺入體內之時,直接用靈胎天火將短劍熔化,那御風族苦行者見機極快,當即棄劍後退,仍被天火追擊而來,全身燃起大火。旁邊一名蘊水族苦行者一揚手,一汪寒氣擊了過來,將天火隔斷,同時將同伴身上的大火撲滅。   短短一瞬間,烈九烽毀了枯木的九牙修木,同時將一名御風族苦行者擊退,可是先被刺傷靈胎,又被寒氣侵入紫府受了重傷。相較起來,那名御風族修真者傷勢雖有些嚇人,卻只是外傷,要輕得多。   烈九烽吐出一口烈焰,劇烈咳嗽了幾下,跟著一運力面色隱隱呈現出金芒,大聲喝出一個字:「退!」    第二四九章 劇鬥      一聲令下,十二疊鼓樓的一眾殺手齊齊發力,頓時將對手逼退數步,而後朝東退卻。烈九烽退到水漣漪身邊,甩手將天火囊扔到空中,幾個法訣打了出去,同時急呼:「漪漪,快走!」水漣漪雖也有傷在身,但是比起烈九烽要好的多,當即將他一扶轉身便走,反手灑出一片水霧將兩人身形隱去。   一些苦行者正要追趕,一位炎焱族苦行者猛地抬頭,看到天上的天火囊瞬間膨脹,登時大呼道:「大家小心,這是焰陽宗的法寶!」   話音未落,只見天火囊內彈出幾個小火珠,小火珠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迎著烈九烽那幾個法訣貼了上去,法訣化作幾道火光,撲進了天火囊中。天火囊一縮跟著一張,一股熾熱無比的天火傾瀉而下,沐芳谷外頓時化作一片火海。這火極其古怪,一落地便騰起數道烈焰,每道烈焰裡均發出一聲鳳鳴,跟著化作一隻隻火鳳朝苦行者撲去。一時不防之下,有數十人被烈焰捲了進去,慘呼聲中眾人紛紛施展法術、祭出法器抵擋烈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火全部撲滅。可是幾名修為稍差的苦行者,已然化為灰燼,就連靈胎也被熔化。   「好厲害的天火!」看著慘死的同伴,還有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冰川,眾人盡皆倒吸了一口冷氣。一些年長者不禁回想起六百多年前,當時的原界帝君命手下攻打熔海崖,結果在寥廓熔城下被一把天火燒得七零八落,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炎焱族不愧是九大種族當中,最令人生畏的一族!   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火一阻,就連分等人早已無影無蹤,眾人也就不再追趕。這時天火囊似乎被抽乾了一樣,迅速癟了下來摔到地上。那出言示警的炎焱族苦行者上前幾步,將天火囊撿了起來,彷彿是勾起了某些回憶,陷入到沉思當中。   「霓陽真人,這是什麼法寶,如此厲害?」一名棲綿族的苦行者猶自心有餘悸,忍不住出言問道。   「這是焰陽宗的一件至寶,是專門拿來裝天火的!」霓陽真人不禁暗思,這樣的至寶居然被人盜了出來,莫非是族中除了什麼變故,否則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一念及此越發不安,回身朝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我要會熔海崖一趟,將天火囊還給焰陽宗,失陪了!」   霓陽真人百餘年來一直避世靜修,對於烈九烽其人其事不大清楚,所以心中有一大堆的疑問。而烈九烽被水漣漪攙扶著,一路上也是心事重重。此番為了給同伴解圍,阻攔追兵,迫不得已將天火囊祭了出來,此時卻不知遺失到何人手中,委實心痛不已。天火囊中的天火是他從沸浪池中採來的,適才全部釋放出去,不要說日後修行將會事倍功半,而且丟失了師門至寶,怎麼說都交代不過去。   「九哥,你傷勢如何?」水漣漪側眼看去,見烈九烽面色沉重默不做聲,擔心他是受傷太重,以至於沒了精神。   「無妨,只是丟了天火囊,我這罪過更大了!」   水漣漪默然!烈九烽背出師門,盜取天火囊的事情她略知一二,情知他當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自己,心中好生過意不去。過了半晌才昂然說道:「丟了又如何,大不了日後再搶回來便是!」   「也只有如此了!」烈九烽不願水漣漪過於擔心,轉而說道:「沒想到沐芳谷的實力如此強悍,我倒真有點擔心風先生,不知他現今如何?」   「以風先生的修為和手段,自保的能力是有的,我們還是盡快收攏人手,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才能救出高帥和紫袖姑娘。」   「高老弟和紫袖姑娘至少可保性命無憂,只是,唉!」烈九烽歎了口氣,搖頭不語。從普照尊者的口中可以斷定,高庸涵和紫袖的確是在沐芳谷中,可是沐芳谷內高手雲集,風如斗只怕很難隱匿行蹤,一旦被人發覺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如今攻又攻不進去,惟有寄希望於天意了!   風如斗並沒有死,可惜靈胎盡碎變成了廢人!當日龍琴等人退卻之後,身受重傷的風如斗自然落在了苦行者手中,不過苦行者並沒有為難他,反而將他帶到谷內悉心照料。風如斗在天翔閣內名氣很大,而苦行者中少不了肯定有御風族修真者,有鑒於昔日的淵源,不忍見族中一代天才劍客就此逝去,於是懇求納蘭出手救治。納蘭其時也是虛弱不堪,只能用精心煉製的丹藥護住紫府,以此吊住一口氣,這才將他性命勉強保了下來。   風如斗天生灑脫,兼且自知去日無多,進了沐芳谷便隨遇而安,絲毫不以自己的傷勢為意,只每天細細揣摩十四郎的那一招「心眼」。恍惚間過了十天,忽聽得沐芳谷外殺聲震天,略微一想便明白是水漣漪帶著救兵來了。不過他倒沒怎麼去想自己能不能得救,反倒掛念起高庸涵和紫袖的下落,正自心亂如麻的當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咦,你還沒死?」那人驚異道:「也罷,等我辦完事就將你帶回霜月海!」   「我就知道你們還會再來,」風如鬥神情不變,微笑道:「你們可是要找紫袖姑娘?」   「不錯,你怎麼知道?」來人正是十四郎,聽到風如斗這麼一說登時精神大震,急切道:「你知道我家公主的下落麼?」   「我原本就是跟著紫袖姑娘留下的線索,一路找到這裡來的,其實咱們的目的都一樣,都是要救人。」風如斗搖了搖頭,歎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啊?」十四郎大驚,旋即一臉歉然之色,不住拱手道:「那真是對不住了,你千萬莫要怪我!」   將人差點殺了,事後卻是這麼一句話,換作旁人肯定會勃然變色。風如斗知道他們四人來自九重天境,能對自己一個下界修真者說出抱歉的話,已經是很難得了,況且十四郎的神情絕不是作偽,當即笑道:「能見識到閣下的劍法,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又何曾有怪罪之意?」   「如此甚好!」十四郎如釋重負一般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等會就來接你。你放心,等回了霜月海,我一定想辦法將你治癒!」說完也不等風如斗答話,轉眼就走得沒了蹤影。   沐芳谷並不算太大,以十四郎等人的修為,不到片刻就搜了個遍,和十三郎碰面之後只看對方的神情就知道,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紫袖的行蹤。十四郎環顧四周,忍不住問道:「十三哥,龍姨和十九弟呢?」   沐芳谷外一開打,龍琴就帶著三人潛進了沐芳谷。這一次四人不敢再托大,按照先前的計議分作三路,龍琴和十九郎一路,十三郎、十四郎兩人各算作一路,分別查探沐芳谷虛實。這樣子安排,是因為龍琴憐惜十九郎靈角損傷,不願他再有什麼不測,將其帶在身邊自然要放心得多。可是偏偏這最強的一路,反倒不見蹤影,只能說明他們有所發現。   十四郎問完這一句話旋即醒悟,和十三郎目光一碰跟著毅然點頭,不再顧及暴露行蹤,一跺腳躍到半空,手捏法訣朝天一指。只見一道白光從指尖劃出直衝雲霄,而後搖身一變化作一條飛龍盤旋在空中,朝四下裡看了看,隨後往西南方向飛去。   「就是這裡了!」   兩人跟著飛龍朝後山疾奔,剛剛轉到一個湖邊,迎面撲上來四名苦行者,當先一人揚手就是一團墨綠色煙霧打了過來,口中同時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沐芳谷撒野!」喝罵聲中,其餘三人紛紛出手襲來。   十三郎和十四郎已然察覺到前方有龍息的痕跡,知道龍琴和十九郎已先期闖入,當下也不答話,同時出手攻向那人。那人剛剛罵完,就覺得一股巨力襲來,將自己擊出的煙霧盡數逼了回來,驚駭之下待要反擊,卻見一柄形貌古樸的長劍從煙霧中遞了過來。這一劍看似緩慢,卻將那人所有的變化以及退路完全封死,在這柄劍面前他根本無所遁形。那柄劍在身前劃過,連那人的護甲都未碰到,可是他卻面露驚詫的神色,良久才身子一軟碎成了數塊。   這一劍正是十四郎的「心眼」!   其餘三人均見識過鸞龍的厲害,本以為來自九重天境的高手會自重身份,仍會以一敵二,沒想到剛一照面,兩人竟然聯手殺了一名同伴,憤怒之餘取而代之的便只有驚駭了。以鸞龍的修為,一個人就可以單挑己方四人,更何況眼下變成了以二敵三?三人錯愕之際,不由自主地閃出一條通道,十三郎兩人不願有任何耽擱,毫不猶豫地闖了過去,只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進到谷中前行不遠,就看到十九郎獨自一人面對九名苦行者,兩人仍舊按照先前的方法聯手攻敵,一上來就殺了兩人重傷一人。一眾苦行者大驚,連忙布成一個圈子,凝神以對。   「龍姨呢?」   「已經進去了!」十九郎喘了口氣,沉聲答道。   「好,先殺了這幾人,我們趕緊跟上去!」三人聯手氣勢大振,如怒濤一般捲向敵人。   此時人數是三對六,苦行者又哪裡抵擋得住,不過片刻的功夫便紛紛倒地。納蘭沒想到龍琴等人會在今天強攻進來,一招不慎以至滿盤皆輸。先前為了擊退谷外大股來犯之敵,苦行者傾巢而出,在後山緊要之地只留了二十人把守。照常理而言當然沒有什麼問題,可是龍琴的修為實在太高,直到近身才暴起傷人,一下子連殺五人,而後直衝入谷內。等到眾人反應過來,卻被十九郎拚死攔住,等到十四郎顯露行蹤,苦行者又判斷失誤,分兵迎敵卻落得全軍覆沒。   解決完敵人之後,十三郎三人人人帶傷卻渾不在意,一路闖到當日紫袖所見的那個紫色巨石跟前。到了近前一看,不禁都是一呆。   巨石之上,納蘭盤膝安然端坐,腿上橫著一架古琴,手指行雲流水一般撫弄著琴弦。一連竄優美動聽的音調在山谷之中迴盪,只是琴音中隱隱含有一股殺意!   而龍琴則一臉肅然地站在數十丈之外,一掌一掌拍打著身邊的山石,彷彿是在擊鼓。沉悶的拍擊聲,內中似乎有千軍萬馬,殺氣騰騰,和琴音纏鬥在一處!    第二五零章 天威      琴聲越來越高亢,敲擊聲則愈發低沉,在兩種聲音的交錯迴盪之下,四周的山崖似乎也已承受不住,不斷有大塊大塊的岩石崩塌下來。納蘭臉色愈發蒼白,越發顯現出一種略帶妖異的俊美,龍琴身形大震,一抹血漬從唇邊滲了出來,兩人的情形都不妙得很。   高手對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令人期待和讚歎的事情,所以三人一上來並沒有直接插手,而是站在一旁看了一會。正自用心體悟兩人的境界時,十四郎突然心生警覺,沉聲說道:「十三哥,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出手吧!」十三郎點了點頭,猛地躍到半空吐出一口龍罡,揮掌朝納蘭擊去。他這一動,十四郎、十九郎二人隨即出手,成品字形攻向納蘭。   納蘭的修為和龍琴不相伯仲,此時突然加上十三郎等三名高手,結果可想而知。從龍琴露面伊始,她就知道自己失算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布在後山入口的二十名手下,能夠擋得住那三名鸞龍侍衛。可惜事與願違,該來的倒底還是來了。眼見三人攻到身前,納蘭銀牙一咬,猛地一按琴弦跟著用力一撥,「錚」地一聲,一圈音刃向外激射而出。   九天古琴在納蘭的全力催動之下,爆發出極大的威力,登時將十三郎等人給震了出去,餘波掠過山峰,竟然將四周山頭生生削去數丈。這一招威猛絕倫,正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持,一招過後納蘭後繼無力,心神露出了一絲破綻,被龍琴趁機攻了進來。   龍琴察覺到琴音難繼,猛地一掌拍向身邊的巨石,那塊巨石登時化為齏粉。伴隨著悶絕的敲擊聲,一聲龍吟從胸中吐出,居然化為一條有形的風刃劈向納蘭。納蘭不知為何始終端坐在紫色巨石之上,似乎已經忘記了躲避,面對閃電般襲來的風刃,只來得及豎起九天古琴擋在身前。風刃劈在九天古琴之上,又是「錚」地一聲,納蘭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鮮血頓時灑滿琴身。   「你靈胎已被我打傷,沒有幾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復原。」龍琴吼出那聲龍吟之後,身形也是一晃,她對自己適才那一擊極有信心,知道納蘭已無力再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到了這個地步,我家公主的下落你總該可以說了吧!」   「你們仗著人多,而且還是偷襲,這便是鸞龍動手的規矩麼?」納蘭的髮髻被打掉,長髮散落下來,遮住了眉眼和大半臉龐,平添一股淒美,只是這句話中卻有說不出的譏誚。   「十天前,你又何嘗不是仗著人多?」龍琴目光中帶著一絲鄙夷,搖頭道:「下界就是下界,就算修為再高,這心胸終歸還是開闊不了!」   「九重天境就很了不起麼?仙界又能如何?」納蘭一聲長笑,將長髮捋到耳後,露出秀美絕倫的面容,不屑道:「你們的所作所為,真的就擔當得起世人的推崇和膜拜?不一樣都是一些自大自狂之輩?」   「這些只不過是你的妄自揣測,上界的事情豈是你能明白的?」龍琴不願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冷笑一聲問道:「我再問一遍,我家公主究竟在何處?」   「我早說了,她不在沐芳谷,你們不是已經找過了麼,怎麼還要多此一問?」   「你要是再不說,休怪我無情!莫非——」龍琴說到這裡一頓,隨即森然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你真的以為能殺了我麼?」納蘭突然詭異地一笑,輕聲說道:「你們如今自身難保,還想取我性命,真正是笑話!」   話音未落,九天古琴突然浮到半空,自己彈奏起來,竟然比起納蘭適才彈奏的還要熟練,一道道音忍狂風暴雨般襲向龍琴等人。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四人被音刃逼出數十丈外,正自手忙腳亂之際,九天古琴又是一變,居然化作一隻百合俯衝下來,將納蘭一裹消失不見。怒喝聲中,龍琴來不及阻攔,只能遙遙一掌擊向百合,可是掌風攻到之時納蘭已然不見,凌厲的掌力擊在了那塊紫色巨石之上。   巨石受掌力所擊紫芒大作,紫芒翻飛之下如同一條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圍著巨石急速遊走。隨著紫芒漸漸匯聚到一起,一陣劇烈的搖晃,附近的地面也隨之抖動起來,從地底傳來陣陣低沉的轟鳴聲。龍琴等四人早已躍到半空,凝神細察這塊巨石。剛才納蘭那一下雖說出其不意,但是龍琴可以肯定,她並未走遠,只是究竟躲到何處目前尚無半點痕跡可循。   當初紫袖闖入山谷之中,其時巨石上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洞,直通洗劍湖底。納蘭之所以將撤離沐芳谷的時間定在十天之後,是因為有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恰好就在十天期滿之時發生,所以她今日拚死守在這裡。就算是明明知道谷外來了一大批修真者,她也只能派手下出面,而她本人則留在後山禁地。當龍琴和十九郎甫一踏進後山,納蘭便以察覺出來,為了不致影響到那件大事,特意布下陣法將洞口掩去。這陣法精妙得很,就算剛才受了龍琴全力一擊,依然不曾露出半點縫隙。   只是陣法雖然精妙,巨石卻被龍琴掌力震鬆,觸發了洗劍湖底的一層神秘禁制,不過片刻越抖越厲害。沐芳谷外剛剛擊退來犯之敵,正在救助傷者的苦行者,也察覺到了震動。眾人吃驚之餘,順著大地震動的方向看去,紛紛意識到情形不妙,人人均想:「難道是後山禁地出事了不成?」   正要朝谷內奔去,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諾大的冰川承受不住這股震動,居然斷裂成幾塊。眾人情知有變,當即帶著死傷者躍到空中,即便是十二疊鼓樓的殺手也一併救了起來。居高遠望,只見幾條寬逾數丈的裂縫自南向北急速蔓延,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之聲由遠而近,震動之下四周的雪山相繼發生雪崩,聲勢十分驚人。尤其是沐芳谷外的這片冰川,本已被剛才的打鬥震得支離破碎,此刻更是完全塌陷下去,形成了一個方圓數十里的深坑,從坑內反射出來的淡淡藍光,可以想見至少有數百丈之深。至於谷外那兩尊巧奪天工的冰雕,也隨著冰川的塌陷而轟然倒塌,當此天威之下眾人救之不及,唯有惋惜不已。   這一下震動,較之先前那一場五六百名修真者劇鬥時,所發出的聲勢還要厲害。除了萬年冰川斷裂,洗劍湖沉寂幾近千年的湖水,「通」的一聲炸起百丈之高。而冰沐原所有的雪山都發生了雪崩,就連兩千多里外的凜風崗一帶也未能倖免,整個北洲大陸都有不同程度的晃動。當初震雷界的蕩魂熏風落到九重門一帶,將那裡的雪山夷為平地,其時北洲大陸的震盪也不過如此!   包括懸空島的丹鼎門,九重門的天翔閣,曲堰谷的鳳幽部族和陰魂,甚至是洄漩海上蘊水族的上善樓,均察覺到了這次異動。這一次異動,堪比二十多年前的焚天坑異象!只是那一次異象過後,玄明盛世便開始衰敗,此後江河日下,不過十幾年便消亡一空。如今,冰沐原再次出現這等驚天動地、波及異常廣泛的異變,是否意味著又一場劫難即將來臨呢?   適才那一聲巨響,以及其後天崩地裂一般的災難,完全是龍琴的一掌所誘發!   見到那塊紫色巨石發生異變,龍琴本能地認為這是個很不好的兆頭,雖不知巨石底下倒底是什麼,但是絕不能任其繼續發展下去。恰在此時,納蘭布下的法陣突然剝落,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巨大的熱浪噴湧而出。這股熱浪與炎焱族的烈焰頗有幾分相似,不過內中所含的暴戾之氣和霸道之極的熱毒,卻遠非炎焱族人所能比擬,就算是烈九烽天火囊中的天火,也要遜色三分。   離火界的天火乃是天下至陽至剛之物,縱觀整個九界乃至九重天境,鮮有生靈能夠抵擋。龍琴當然識得其中的厲害,又是一聲龍吟,傾盡全力一掌攻向那股熱浪。兩道迅猛無匹的勁力碰撞到一起,那塊紫色巨石哪裡承受得住,當即炸得粉碎。這一聲巨響便是巨石爆裂所發出,而隨後的地動山搖,則是那股熱浪被逼回地底之後,勃然爆發的緣故。   按照以往的慣例,通常每隔十年,便有一股熱毒從湖底噴出,而後由一道玄妙的靈力包裹,並溶於玄冰之水,經由這條通道直達地面。足足六百里的水道,其間全是至陰至寒的湖水,熱毒到達地面從紫色巨石噴出之時,已然弱得只剩下一分。等到熱毒散盡,回落的湖水由混濁不堪變回到清澈透明,自然不會再與湖底的寒毒相剋,於是數百年來一直都相安無事。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納蘭被龍琴等人所傷,危急關頭九天古琴護主心切,竟然不受納蘭的操控,自行發動將敵人逼開之後,化作一朵百合裹著納蘭遁入湖水之中。九天古琴與洗劍湖底的神秘靈力有極密切的關係,一入湖水之中,那股神秘靈力頓時覺察到納蘭的危險,不顧自身正在萬分緊要的關頭,當即發作。等到熱浪被逼回來以後,寒熱相激,頓時釀成大禍!   至陽與至陰兩種截然相反,天生不能相容的氣息,碰撞在一起會出現什麼結果,就算是凡間的普通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一下就像是滾燙的油鍋裡,突然掉進一滴水一樣,登時炸了開來。這一炸,引發了湖底那股熱毒源頭的爆發,熱毒就像不受控制的噴泉一樣,不斷噴出濃濃的熱浪。四周的陰寒之氣受其吸引,紛紛聚了過來,雙方都是氣勢洶洶,洗劍湖底瞬間發生劇爆。爆炸的餘波向四周急速擴散,直至萬里之外才漸歸於平息。   龍琴以散仙的修為,全力一擊之下何等厲害,卻被那股熱浪給震得紫府靈力大亂,筋脈逆轉之下週身大震倒飛出去。要不是十四郎眼明手快,及時出劍斬斷了尾隨而至的熱毒,只怕很有可能會喪命在熱浪之下。   「這底下,難道隱藏的是——」龍琴勉力穩住身形,在十九郎的攙扶下,看著被夷為平地的後山禁地,澀聲道:「是一個大羅金仙,抑或大魔神?」   十三郎等三人本就驚詫莫名,再一聽龍琴此言,盡皆色變!    第二五一章 上仙      鸞龍乃是九重天境的神獸,與仙界的關係尤為密切,對於仙人的修為大致是個什麼程度,算得上是知之甚詳。適才那驚天動地的一震,很明顯是那股熱浪所引發,以他們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這地底下絕對藏著一個生靈。以血肉之軀能使出如此威力的法術,除了仙人、魔頭之外還能有誰?而且威力如此之大,絕非一般的仙人所能辦到,順理成章稍微推測一下,便可以知道,有此修為的不是大羅金仙就是大魔神!   四人默然良久,十四郎才默默說道:「龍姨的猜測不差的話,要救出公主可就麻煩了!」四人若是沒有受傷,聯手之下勉強可以與一般的仙人一戰,但是在大羅金仙或是大魔神面前,則沒有半點機會。十四郎這話一出,眾人均感到了極大的壓力,難不成還要回霜月海搬救兵不成?只是一來一回至少要花費數十天的功夫,等救兵到達之時,只怕對方盛怒之下,紫袖已然香消玉殞了。   「當真是奇了!下界不但有散仙實力的修真者,竟然還冒出了大羅金仙之流的絕頂高人,這厚土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複雜了?」說話的是十九郎,自言自語道:「一個大羅金仙躲在這裡,還找來一幫子修真者充當護法,難不成自身出了什麼問題?」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十九郎這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令眾人眼前一亮,龍琴抬頭看著天外浮雲,不住地點頭:「十九郎的話很有道理,若不是別有隱情,堂堂大羅金仙修為的高人,是萬萬不可能自降身份,做出這等辱沒上界威嚴的事情。」   在九重天境之中,無論是仙界抑或是魔界,有個廣為流傳的看法,就是無論做什麼事都不能失了身份。這一點,對於修為越高的人越有作用,尤其是在下界生靈面前更要自重。真正說起來,先前十四郎和十三郎聯手擊殺一名苦行者,包括後來向納蘭出手,都有些不合規矩,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所謂事且從權便是如此。一方面三人擔心紫袖的下落和龍琴的安危,無論是從職責、感情上而言都無法袖手旁觀;另一方面,沐芳谷外還有至少一兩百名苦行者,若是被他們趕過來,己方四人真就危險了。凡事均需要規矩,但也不能一味地枯守,否則豈不成了迂腐之人?   四人本就是紫袖的侍女和護衛,所以出手之際不必太在意什麼規矩,這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只是,沐芳谷底下若果真是大羅金仙之流,居然靠苦行者幫忙,怎麼也說不過去。而出現這種情形,只有一種可能——此人必是出於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會如此。這世上能有什麼事情,讓一個修為如此之高的上界高人,不顧身份自甘墮落,這個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再者說了,我的修為又豈能擋得住大羅金仙一招?」龍琴悠悠說來,愈發可以確定,對方不過是虛張聲勢,外強中乾而已,「今天,我們不妨會一會這位高人!」   這時地面漸漸隆起,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力想從地底下鑽出來,龍琴等人浮在半空凝神以待。過了片刻,一股巨大的熾熱水流噴湧而出,形成了一個寬達數丈的水柱,水柱高數十丈,上面站著一個怪人。之所以怪異,是此人的軀體全是由萬年玄冰組成,通體透明且散發出淡淡的幽蘭;而在其體內,則有一團色呈暗紅的烈焰翻騰。根本不可能相容的冰與火,卻在此人身上合二為一,不能不說是異數。以龍琴的眼裡,也無法看清此人究竟是何來歷。   那人環顧四周,掃視了一眼龍琴等人,用一種怪異的聲調說道:「我以為是什麼人有此修為,居然將我的徒兒打成重傷,原來是幾條鸞龍,難怪!」   「閣下是什麼人?」由於看不出此人的身份,為了穩妥起見,龍琴並未急於出手。   「我是誰?哼哼!」那人一陣苦笑,搖頭道:「不管我是誰,都早已是面目全非,倒是你們不在霜月海呆著,跑到厚土界來做什麼?」話一說完,那人身遭猛然爆發出極強的氣勢。   「我們此來只是為了找我家公主,並無意冒犯閣下!」只從此人非凡的氣勢,龍琴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此人必是上仙無疑。鸞龍和仙界一向交好,不到逼不得已的當口,龍琴還是不願和仙界之人發生衝突,所以言語間十分客氣。   「既是來找人,怎麼又圍攻我徒兒?」那人的眼力犀利之極,只一瞥便看出四人當中,只有龍琴的修為堪與納蘭相當,而納蘭受傷之重顯然是四人聯手的緣故,當即臉色一沉,怒道:「鸞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要臉,居然以多欺少,莫非鸞龍大帝已不在人世了麼?」   此話一出,更加可以確定此人必是仙界中人,否則怎麼可能只憑己方的出手,便判斷出鸞龍大帝已然薨逝?只是此人言談間極不客氣,龍琴強忍住胸中怒火,沉聲道:「你那徒兒抓了我家公主,我們上門討個公道,結果她卻指使手下圍攻我們,難道她的作法就沒錯麼?」   「個小丫頭,伶牙俐齒,嘴上倒是很厲害。」那人直呼龍琴作小丫頭,口氣很大,似乎根本不把龍琴數千年的道行放在眼裡,傲然說道:「即便是當日你們的鸞龍大帝,也不敢和我這麼說話,你的膽子倒不小。我看你不像是要找人,倒像是要和我爭上幾句,莫非不想見那個小丫頭了麼?」   「既然閣下瞭解我們霜月海的規矩,當知道我家公主身份尊貴,乃是鸞龍大帝的繼任者。此事對我霜月海至關重要,還望閣下能放了我家公主!」對那人的無理,龍琴一忍再忍,因為紫袖擺明了是在對方手上。不過她這句話綿裡藏針,湖中隱含的意思是說,一旦紫袖出事,那麼整個霜月海必然會傾巢而出以報此仇。   「你休要拿霜月海來嚇唬我,就算你們鸞龍部族全部來了,我也不放在眼裡!」那人面色一寒,冷冷說道:「那個小丫頭打擾了我清修,只是被我暫時給關了起來。而你們則害得我前功盡棄,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給你們一點教訓,免得一幫小輩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原本敬重你是上仙,如此看來還得憑真才實學解決問題,早知道就懶得和你說那麼多了!」龍琴終於按捺不住怒氣,憤而出手。   龍琴一動,十三郎等三人也跟著全力攻向那人。人人均知此人來自仙界,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出手便是最犀利的招式。十三郎的掌,十四郎的劍,和十九郎飄忽不定的身法,均為鸞龍部族年輕一代中,為人所稱道的厲害法門。三人自知離散仙都還有一定的距離,更別說此番面對的是一位上仙,所以出手之際並不奢望能擊傷對手,只求擾亂對方的心神。此番真正能與那人對敵的,只能是龍琴,所以她直接將龍珠祭了出來,這一來是打算拚命了!   面對四人的聯手攻擊,那人盡顯從容,只是屈指不停地彈向腳下的水柱。水柱在他不停地撥弄下,濺出一滴滴珍珠般大小的水珠,向十三郎等三人擊去。   十三郎攻的方向是那人左側,眼見已衝到了那人身前五丈之內,當即揮掌拍了出去。他這一掌乃是生平最得意的一招,名叫「悲秋」。霜月海的秋天很短卻最美,秋去冬來總會讓人興起幾分淡淡的清愁,正所謂「江山秋色,遣客心悲」,所以這一掌所蘊含的憂愁,足以令人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以至於心神失守。可是他剛剛擊出「悲秋」,還未來得及發力,便察覺到一滴水珠已然到了面前。水珠來勢極快,只得橫掌攔在身前,猛然間掌心劇痛,水珠竟破了「悲秋」掌力,而後順著筋脈直奔紫府而來。十三郎大驚,左掌往右臂上一按,暴喝一聲靈力奔湧而出,總算將那滴水珠給逼出體外。驚魂漸定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被那一滴水珠,給生生逼出了百丈之遙,一時間不禁大感駭然!   十四郎攻的是那人背後,使出的仍是那招「心眼」。一劍刺出,那人的身形、氣機完全被「心眼」鎖定,十四郎自認這一劍足以使對方騰出手來應對。可是一滴水珠恰到好處地擋在面前,堪堪撞到劍尖,十四郎情知這滴水珠不簡單,當下靈力極速催動,順著劍尖刺了出去。水珠驟然破碎,十四郎不喜反驚,因為水珠似乎遠比想像的要脆弱得多。他的決斷極快,當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甩手將長劍擲了出去,自己則飛身後退。便在此時,破碎的水珠突然化作一層水霧迎面撲來,強勁的法力震人心魄,將長劍捲了進去瞬間絞的粉碎。若非十四郎見機的快,只怕會和長劍一樣的下場。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已退到了一側的山崖跟前,生生將堅硬的岩石撞出了一個大洞,不禁臉色大變!   十九郎一向以自己的身法為傲,因為他的身法,是在霜月海的隕石大陣中練出來的。十天前那一戰,由於他沖在了最前面,所以被不下而是為苦行者圍攻,雖說靈角斷了半截,但是只一進一出,他便仗著無跡可尋的身法殺了四人。當日,三人中數他殺的苦行者最多,由此可見其身法的巧妙。他仗著身法,遊走於那人四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就在逼進那人三丈之內時,一滴水珠突然朝他腦後飄來。那滴水珠所蘊含的殺意,令他大為忌憚,最可怕的是,那水珠居然跟得上他詭譎的身法,始終在他腦後一尺的距離。費盡力氣,十九郎終於和水珠拉開距離,得以轉身將那滴水珠擊碎。喘息間才猛然發覺,自己居然從空中繞著那股巨大的水柱轉了數十圈,一直落到了地面之上。抬頭看著水柱上那人幽蘭的身影,不禁為止氣奪!   龍琴祭出龍珠,然後將一道道法訣印在其上,龍珠頓時散發出奪目的光華,光華之中一條數百丈長的鸞龍朝那人撲去。這條鸞龍,其實就是龍琴的靈胎,已然凝出實體,實力較之龍琴的真身還要高出幾分。   那人看到這條靈胎鸞龍時,面色一整,改彈為拍,一掌擊在水柱之上,一片水花迎向鸞龍。鸞龍似乎識得其中的厲害,仰起上身雙翅一振,張嘴噴出一股精純無比的龍罡。龍罡與那片水花輕輕碰在一起,水花瞬間顏色大變,由淡藍色變成暗紅,跟著朝前推進了數尺。鸞龍大吼一聲,水花又被逼回一尺,如此數次鸞龍終於承受不住,縮回到龍珠之內,水花也似無力再攻,到了龍琴面前三尺之處直直摔落到地上。適才那一番拚鬥,龍琴已經耗盡心神、靈力,身子一晃從半空跌落下來,被十九郎救起。   「好久沒和人交手了,當真痛快,你們還有什麼招數,盡可以使出來!」那人並未趁勝追擊,站在水柱之上悠然自得。   十三郎等人聚在一起,呆呆地看著那人,個個面露驚駭之色——上仙的修為,果真是厲害無比!    第二五二章 離去      那人匪夷所思地修為,揮灑間便逼退了十三郎等三人,兼且重創龍琴,大羅金仙也就這等水平了。原來先前的猜測全都錯了,此人並非虛張聲勢,看起來反而有所保留!   「十四郎,你去斬斷水柱!」龍琴吐出一口鮮血,虛弱地說道:「十三郎攻其正面,十九郎只需圍著他遊走,伺機出手!」   到了此刻龍琴仍不願放手,十三郎等人不禁面面相覷,正自愕然之際,龍琴催道:「那人已呈強弩之末,不然早就將我們給殺了。別等他緩過氣,現在就出手,當能一擊而殺之!」   龍琴的修為在鸞龍部族的老一輩當中,只能算作二流高手。但是這麼多年他一直跟在鸞龍大帝身邊,若單論眼光之獨到和見識之廣博,在同門之中絕對可以排進前十位。所以十三郎三人不再有絲毫的猶豫,依照龍琴所言再度出手。   那人見狀暗暗心驚,心想鸞龍不愧是九重天境的神獸,在適才雷霆一擊之後,仍能看出自己的窘迫,果然不容小覷!當下暴喝一聲,強行將散亂的靈力聚到一處,又是幾滴水珠擊出。這一次十三郎等人已有防範,人人凝神應對,雖不像剛才那般狼狽,卻仍舊被逼出數十丈開外。三人不驚反喜,因為水珠的威力已經遠遠比不上剛才那一擊,當下繼續攻了上來。   那人暴喝連連,卻終究還是沒能抵擋住三人的輪番攻擊,漸呈不支之勢。鬥到最後,那人體內的暗紅色烈焰越來越盛,玄冰構成的軀體則有消融之勢,尤其是他腳下的那股水流,被十四郎生生截斷之後愈發明顯了。那人越打性情越是急躁,終於被十九郎抓住一個空隙,一掌拍到肋下,體內的烈焰登時竄出體外。仰天大吼之中,但見烈焰迅速燃遍全身,即便是玄冰也承受不住熱力,紛紛融化。   那人自知毒火攻心,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再也顧不上對付敵人,伸手就朝地下的水流抓去。見此情景,十三郎等人都明白,此人是想借助地下水流裡的寒氣,將熱毒控制住,哪裡還會給他機會?又是幾下猛攻,那人連吃數掌,只覺得心神劇痛,神念都快要被燒燬了,心知此番是死定了。恍惚間,以往的經歷閃電般浮現在眼前!   此人的的確確是仙界之人,本名叫做秋潮,原是從柔水界飛昇到仙界的。九界坍塌之前的一千多年,由於在修行理念上產生了兩派截然相反的見解,仙界一度出現了極大的分歧。此後關於孰對孰錯的爭論愈發激烈,便是仙界之主也無法壓制,終於導致了一場大災難,其後更是遭到天譴,牽連到九界都分崩離析差點毀掉。在這場仙界的內部紛爭當中,秋潮也被捲了進去,而且他很不幸地,選擇了與仙界之主對立的那一派,結局如何不用猜都能想得到。   後來,仙界之主鑒於仙界有分裂的危險,開始大肆索拿所謂邪派仙人,秋潮便在其時被抓。因為他出自柔水界,所以仙界之主將他禁制在離火界,借助天火之威將其禁錮。可惜,九界坍塌之時,秋潮終究沒能抵禦得住四溢的天火,肉身和靈胎付之一炬,所幸還有一絲神念留了下來,飄飄蕩蕩來到了厚土界。只是神念當中附著了幾分天火暴戾的熱毒,為了保住性命,輾轉躲在了冰沐原的萬年玄冰之中。   由於秋潮本就出自柔水界,對於水性把握的極好,利用萬年玄冰中的陰寒之氣,一點一點清除神念中的熱毒。這天火熱毒非同小可,只是逼出了極少的一部分,都將他藏身之處的玄冰悉數融化,到後來竟然和洗劍湖連成一處。隨著熱毒漸漸消退,秋潮轉而躲進了洗劍湖底潛修,另闢蹊徑,借助萬年玄冰重塑軀體。這一番過程極其艱難,窮數百年之力,總算是有了些許的好轉。他自己也沒想到,逼出去的熱毒卻造就了沐芳谷的出現,以至於在冰川之上憑空出現了一個世外桃源。   正是這世外桃源,引來了葉無憂和納蘭,直到納蘭黯然回到沐芳谷之時,秋潮才凝出了軀體。寂寞了千年,突然見到有人近在咫尺,況且納蘭資質極高,秋潮於是動了收徒的念頭。他很清楚,以他的情形想要恢復往日的修為,再回歸仙界,至少也得成千上萬年。而且其間至少有數道凶險的關口,一旦過不去便會神形俱滅,倒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將胸中所學,傳授給納蘭。正是這個原因,短短兩百年的時間,納蘭的修為突飛猛進,隱隱晉身散仙的行列。   納蘭有了這身通天徹底的本事,自然想為師父盡一份心力,於是四處搜尋奇珍異寶,希望對秋潮的復原有些幫助。秋潮感念其誠,將無意中得到的九天古琴傳給了納蘭,只是沒想到這件仙器,更一步加劇了這名得意弟子的偏執,以至於今日招來大禍。其後,果真被秋潮找到一條捷徑,通過潛修,每隔十年都會在五月初五前後,通過事先修建的陣法,將體內的熱毒逼出。不過在這半個多月當中,是最危險的時候,容不得半點打擾,所以後山便成了沐芳谷的禁地。   十幾天前,紫袖來到沐芳谷,納蘭因此回想起了自己的傷心往事,於是一改舊例將其奉為上賓。可惜,紫袖心念高庸涵,貿然闖進後山禁地,並且在秋潮逼毒之時潛入洗劍湖底,幸虧秋潮察覺有異提前做了防範,否則當時就有可能走火入魔。將紫袖擒下之後,秋潮無暇多問,只是將她禁制在一旁,打算日後再作處理,卻由此埋下禍根。   今天正好是逼毒的關口,納蘭雖拚命想要阻攔龍琴等人,卻因寡不敵眾險些喪命,不料九天古琴護主心切,這麼一來反而逼得秋潮現身。自肉身、靈胎被毀之後,秋潮的性情有些乖戾,一上來話不投機呵呵龍琴等人動起手來,結果體內的熱毒趁機發作,終於要了他的性命。臨死前,大為不甘之下,怒吼道:「你們破我法身,來日霜月海內必定血流成河!」話還沒說完已經支撐不住,軀體爆裂開來,烈焰隨之佈滿山谷,登時燃起熊熊大火。   對於秋潮最後的那句怨言,龍琴等人並不放在心上,已死之人縱然說得再惡毒也無濟於事。倒是十三郎等人驚喜交加,沒想到三人聯手居然殺了一位上仙,一時間有些發呆。等到回過神來,猛然發覺遠遠地,周圍全是苦行者,人數不下百人,不禁暗暗叫苦。適才和秋潮交手之時,三人都是傾盡全力,此時哪裡還有再戰的實力!   不過奇怪的是,那些苦行者並未上前,僅僅只是遠遠地望向這邊,似乎心存畏懼。轉念一想,其中的道理自然昭然若揭,必是這些苦行者初次見到上仙,還沒來得及讚歎,又親眼看到上仙被三人聯手擊殺,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趁著苦行者還沒反應過來,龍琴勉力說道:「所料不差的話,公主應該就在下面,我們從這條通道下去!」   十三郎三人不敢再作停留,扶起龍琴朝火海中一躍,逼開撲面而來的天火,沿著紫色巨石下的那條通道潛了進去。下到百多丈,鑽進陰寒刺骨的湖水當中,四人不敢再分開,現出原形朝前游去。游了數里,四人均察覺到了淡淡的龍息,大喜之下朝那個方向游去,不多時來到一片厚厚的冰層跟前。   「怎麼沒路了,奇怪?」   「龍息沒有錯,公主一定是被剛才那人給禁制在裡面了。」龍琴伸手重傷,在陰寒刺骨的洗劍湖底已經游了一個多時辰,早已凍得幾乎僵硬過去,強自忍著至陰寒氣,顫抖著說道:「你們三人合力將這冰層打碎,注意不要傷到裡面的公主。」   「是!」   看到龍琴這個樣子,三人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當下奮力破開冰層。冰層很厚,飛了好大的力氣才打出一個大洞,透過層層玄冰,已經可以模糊看到玄冰內似乎凍了一條鸞龍。至此龍琴心頭大定,至少可以確保紫袖性命無礙了,微笑當中昏死過去。等到三人合力將紫袖救出,才發現龍琴已被凍僵了,不敢再有半分耽擱,扶起兩人迅疾躍出洗劍湖,而後朝霜月海疾奔而去。   看著越來越渺小的冰沐原,三人均是默不做聲,內心中可謂是百般滋味。堂堂九重天境的鸞龍高手,卻在厚土界鬧得灰頭土臉,鎩羽而歸,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況且紫袖和龍琴均受了重傷,回去之後怎麼向族中長輩交代?十三郎不禁有些茫然。   十四郎默默回想著這些天的經歷,猛然才想起風如斗還留在沐芳谷中,不禁大為失悔!儘管風如斗是下界生靈,可是他的胸肌和氣度卻令十四郎大為折服,內心中早已將其視作朋友。若不是紫袖和龍琴盡皆昏迷不醒,他一定會重返沐芳谷,帶著風如斗一起返回霜月海,但是到了這個地步,只有回頭再說了。滿含愧疚地回顧了一眼,惟有一聲長歎,衝破雲層一閃沒入到星空之中。   第二天,納蘭悠悠醒轉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記憶中似乎龍琴朝自己擊了一掌,跟著一陣琴音之後,便失去了知覺。想到這裡猛然坐起身來,入眼是一架古琴懸浮在上方,再看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洗劍湖底。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四周怎麼沒見師父的蹤跡?照她想來,秋潮乃是上界仙人,龍琴等四人鐵定不會是對手,可是秋潮退敵之後理應照看自己才是,為何蹤影全無?   一念及此,登時冒出很不好的預感,將九天古琴收入懷中,當即順著通道躍出地面。剛躍出地面,一股天火便襲了過來,重傷未癒之下險些被火燒到,勉力將天火逼退後,躍到一側的山峰上四下望去。這一看先是大怒,繼而是心痛,然後是悔恨,再後來只剩下深深的怨毒!   沐芳谷人去樓空,完全沒了往日的秀美,只餘下滿目瘡痍。原本的藍天白雲,變成了昏黃低沉的天空下,不是刮過陣陣狂風;乘風軒的那座山崖攔腰斷裂,將原本清澈平靜的湖水徹底掩埋;尤其令人心痛的,是谷外那兩座冰雕,已然看不到任何痕跡……,至於那些花草樹木、亭台樓閣,更是七零八落,沒有一處完好。沐芳谷全毀了!   回過頭,從後山的火海可以斷定,師父已經魂飛魄散,再也沒可能活轉過來了。當初選擇這個方法復原之時,秋潮就曾說過,一旦過不了當中的任何一個關口,自己都會裂體而亡。當時甚至還曾戲言,若是死後必會化為一片火海,足以成為冰沐原上的一道風景。想不到今日戲言成真,納蘭的悔恨可想而知!   而這一切,都源自那個名叫高庸涵的人!   納蘭不由得殺心大起,扭頭朝玄冰裂隙處看去!    第二五三章 合作      納蘭心中一片紛亂,呆立良久才長舒了一口氣,將胸中的鬱結一吐而空。此時已不容後悔,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困局。   首先,苦心經營了三百餘年的沐芳谷毀於一旦,隱藏已久的實力只怕不久之後也會大白於天下,這對納蘭心中的大計,無疑會造成諸多麻煩。是繼續暗中打壓各大門派,還是乾脆擺到明面上,堂而皇之地對付修真界,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然後是如何對付十二疊鼓樓,這一次要不是那幫殺手突然出現,龍琴等人又怎麼可能闖入後山禁地?這個仇一定要報,但是怎麼報還得從長計議。最後一件很令人頭疼的事情,就是紫袖的確曾被師父囚禁,鸞龍部族會不會因此而大舉出動?若真是那樣的話,便連納蘭本人也只有避其鋒芒,隱姓埋名躲上一段時間了。   這幾件事情都很棘手,需要仔細斟酌一番,不過此時倒也不必急於得出結論,還是先回到玄冰裂隙與一眾屬下匯合要緊。納蘭邊走邊想,不知不覺走出沐芳谷,而後朝南行去。穿過茫茫的黑松林,繞過數座雪山,來到一處巨大的冰壑面前。   這條冰壑是九界坍塌時,冰川承受不住巨大的碰撞,以至於靠近簾川的上萬里冰層完全斷裂,最終塌陷沉入地下後,形成的一條深達數里的溝壑。當日冰川沉沒之時,突然產生的巨大塌陷,引得斷虹海的海水倒灌進來,巨大的海浪形成了數十丈高的水牆,險些將南面的簾川、西面的曲堰谷和七殺迴廊沖毀。要不是萬仙大陣的抵禦,北洲大陸幾近三分之一的陸地都會被淹沒。海水平息之後,冰沐原和簾川之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內海,而斷虹海的海面則憑空下降了百丈,由此可見冰川塌陷何其驚人。   時隔數年之後,蘊水族選中了這片新近形成的內海,作為棲息之地。他們將柔水界的至寶迴漩神鏡放置在海底,而後以法陣護持,數十條巨大的水龍沖天而起,形成了難得一見的奇觀。尤為令人驚歎的是,各水龍之間以彩虹為橋相連,頂部居然是用層層水簾構築的帷幕,帷幕內是深海玄冰搭建而成的水晶宮。此即為鼎鼎大名的洄漩海,時人有「晴霞五色,夜月雙輝」之讚歎,以此來形容洄漩海超凡脫俗的奇美。   玄冰裂隙綿延上千里,寬逾百丈,北面是萬丈冰崖,南面則是一層水幕,將洄漩海的海水完全隔在外面。何以會出現這等超乎常理的奇觀,就連博學多識的智行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在《九界風物通志》將其歸結於上天的造化。玄冰裂隙的底部全由萬年玄冰構成,越往下越寒冷,裡面九曲十八彎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宮,更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精怪在其間出沒,即便是苦行者也不敢深入。他們通常只是在最上面一層的霧紗洞一帶聚集,當日納蘭下令撤離沐芳谷,最後匯合的地方正是在霧紗洞。   納蘭順著冰崖躍入玄冰裂隙之中,穿過層層冰洞,前行數里之後來到霧紗洞。霧紗洞顧名思義,洞內常年有一層淡淡的薄霧,望之如輕紗一般,其實是萬年玄冰釋放出來的寒氣凝結而成。一路行來,納蘭的疑問越來越重,心中漸漸浮現出很不好的預感。因為玄冰裂隙乃是苦行者的另一處居所,防範甚嚴,可是直到現在卻沒有見到一名屬下,怎不令人詫異?果然,一進入霧紗洞中,裡面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先前還在路上見到了苦行者留下的印記,很顯然,他們都聽從了納蘭的吩咐,從沐芳谷趕到玄冰裂隙等候。可是數百名修為不弱的苦行者,竟然就這麼神秘消失,而且洞中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這未免太離奇了!那麼多人無緣無故失蹤,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而且他們的消失絕非自願,否則無論如何也會留下一些法印、符篆之類的信息。若是真被人一舉拿下或是殺了,那人的修為已經堪比仙界中人,可是整個冰沐原除了秋潮之外,可以肯定再無一個仙人或是魔神,這裡面說不通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連番遭受挫折,納蘭反倒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一個冰洞,而後一個符篆打出,玄冰層層裂開現出一根巨大的冰柱。高庸涵一時不察失手被擒後,便被禁制在霧紗洞的這根冰柱之內。這根冰柱由萬年玄冰煉製而成,性奇寒無比,可直透人紫府,將修真者的靈胎完全凍結。在冰柱外有納蘭親手刻制的三道符篆,如鐵箍般將高庸涵手腳牢牢綁縛,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不然根本無法脫困。可是此刻,冰柱內空無一人,高庸涵已不知去向!   納蘭面容微變,正自沉思之際,忽然察覺到身後一道身影閃過,當即轉身凝神應對。卻見一個的風度翩翩的千靈族人,正站在洞口處朝自己微笑,登時恍然大悟,冷笑道:「原來是你!」   「不錯,正是我!」那人的笑容說不出的好看,聲音低沉而富有魅力,「當日匆匆一別不覺已有十年,如今我是該叫你玉霄王呢,還是叫你納蘭姑娘?」   「少廢話!」納蘭臉色一寒,沉聲道:「我的屬下呢?這裡可是你做的手腳?」   「你手下的那些苦行者,剛剛才和十二疊鼓樓的人大打了一場,我看他們大多有傷在身,為了不讓你太過擔心,所以請他們去了一個地方好好養傷。」說到這裡一頓,那人滿懷情意地看了納蘭一眼,悠悠說道:「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納蘭姑娘!」   「胡說八道!」納蘭似乎極其反感那人,冷笑道:「你這種人也能安好心?當真是笑話!」   「自從初次見到納蘭姑娘,我便心甘情願地供你驅使,難道這還不算有誠意麼?」   「哼哼!你倒是很會說,可惜這番花言巧語在我這裡全然無用。」納蘭一陣冷笑,指著那人斥道:「你不要忘了,當日若不是我收留你,你早被修真界聯手給除掉了!」   「你的救命之恩我怎麼會忘記?」那人微微一笑,目光突然變得犀利無比,盯著納蘭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我今天是來還這份情的!」   「我就知道,你不過是一條養不熟的狗而已!」那人話中的威脅之意,納蘭豈會聽不出來?話音剛落,反手在九天古琴上一撥,一陣琴音流水般響起,洞中的寒氣瞬間大增。   那人大袖一揮,一道光暈從袖中激射而出,與琴音撞在一起,琴音登時散亂不堪。納蘭原本就知道此人修為極高,所以一出手就是九天古琴的殺招,卻沒想到那人只一招便震散琴音,看來他的修為比起以前更是大進,不由得暗暗心驚。嬌叱聲中,九天古琴飄到空中,納蘭飛身上前,雙手齊齊按住琴弦猛力一拉,琴音彙集成一隻巨掌拍向那人。   那人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敢硬接,雙袖揮出輕輕觸到那只巨掌,袖袍瞬間被震得粉碎,而他本人則趁著一緩的功夫,腳下交錯閃身退出洞外。巨掌在琴音的催動下,轉而握在一起化為一隻鐵拳,從洞口鑽出追了上去。其間巨掌撞到洞壁之上,洞內一陣劇晃,無數冰屑紛紛落了下來。那人一邊退一邊不停地在身前畫著符篆,眼見鐵拳越來越近,大喝一聲一道法訣擊在符篆之上,數十道符篆倏地散開,如同一張巨網將鐵拳包裹起來。   「破!」納蘭暴喝,七條琴弦同時發出「錚」的一聲,鐵拳「啪」地爆裂開來。鐵拳表面的符篆全被震碎,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傷了紫府,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納蘭身形一晃從洞中飛出,在那人三丈外站定,不屑道:「就憑你,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哈哈哈!」那人仰天狂笑,笑聲在霧紗洞中來回激盪,到後來越來越響,震得洞壁不住搖晃,竟似要塌了下來一樣。納蘭面色越來越白,萬萬沒想到此人被自己琴音所傷,居然還有如此充沛的靈力,看來還是小瞧他了。   「想不到你手上還有仙器,莫非是秋潮那個老傢伙給你的?」那人面色凝重地祭出一個小鼎,一道法訣拍到鼎上,那鼎滴溜溜開始旋轉,一股巨大的壓力直逼而來,九天古琴也似抵擋不住,帶著納蘭連連後退。幸虧那人不再催動小鼎,只是得意地笑道:「我手上也有一件仙器,不過比你的那具古琴要厲害得多,要不要試一下?」   「這鼎莫非是——」納蘭一眼便看出了眼前這件仙器的厲害,只一轉念間便醒悟過來,頓時神情大變,澀聲道:「莫非就是,九界道祖遺留下來的貝葉寶鼎?」   「正是!」說到「貝葉寶鼎」這四個字,那人也不禁神情肅穆,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鼎一直到在道祖崖上,由丹鼎門守護,怎麼會到了你手上?」納蘭暗自搖頭,知道不可能再是此人對手,索性將九天古琴收了起來。   「我之所以能有今日,完全是拜道祖所賜,這鼎怎麼能旁落他人之手?」那人知道納蘭已無鬥志,當即將貝葉寶鼎吸入肚腹之內,一臉地不屑:「就憑丹鼎門那些蠢貨,怎麼能看得住寶鼎?我要是不提前出手,寶鼎遲早會落入魔界那群混蛋手中,所以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厚土界,為了修真界。」   「罷了,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在那裡大言不慚,你的野心世間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納蘭譏諷了幾句,而後問道:「你抓了我的人,又放了高庸涵,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你跟我合作!」   「合作?做什麼?」   「暫時不要找十二疊鼓樓報仇,也不要急於收拾高庸涵,先幫我平了曲堰谷的那幫子陰魂亡靈!」   「哈哈哈,我憑什麼要聽你的?」納蘭恨恨道:「你別忘了,你曾親口允諾聽我差遣。而且,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只要傳揚出去,你立刻就要面對整個修真界的討伐,甚至與仙界也不會放過你!」   「唉,女人就是女人,你就不怕這麼一說,我會殺你滅口麼?」那人話雖這麼說,卻半點殺意都沒有,只是調笑道:「不過你放心,對你我又怎麼下得了手?」   「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我拼了性命不要,也會殺了你!」納蘭面色一寒,森然道。   「我就想不明白,葉無憂究竟有什麼好,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那人對納蘭的憤怒毫不在意,仍舊是那副優雅的神情,「你如果對他仍有情意,怎麼會讓我一力對付玄元宗呢,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由愛生恨麼?」    第二五四章 巧舌      「胡說,我哪裡對他還有什麼情意!」那人的一句話彷彿戳到了納蘭的痛處,當即給頂了回來,卻不知這麼一說恰恰落入到那人的圈套之中,「當初叫你對付玄元宗,要不是我暗中派人遙相呼應,你以為光靠重始宗那點實力,能如此輕鬆地將玄元宗踩在腳下?」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那人連連點頭,「正是那次對付玄元宗,我發現咱們配合起來得心應手,所以才會在今天想要和你再度攜手。」   「我憑什麼要和你合作?」納蘭又是一聲冷笑,傲然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多少總該知道一點才是!」   「其實我早就想來沐芳谷找你,可惜秋潮那個老怪物一直藏在洗劍湖底,我的修為又遠遠沒有恢復,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那人淡然一笑,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如今那個老怪物被幾條鸞龍殺死,你又受了重傷,若是鸞龍部族前來尋仇,你拿什麼與他們鬥?」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納蘭雙眉一抬,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我若是害怕鸞龍部族,當日就不會對付那個小丫頭。況且,就算霜月海的人真的來了,我也自有辦法應對。」   「你這又是何苦?」那人面上閃過一絲憐惜,歎道:「當此情形,整個厚土界除了我可以幫你之外,還有誰敢向鸞龍出手?」   納蘭知道那人說的是事實,不禁默然,片刻之後才沉聲說道:「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抓我的人?再者說了,你如今修為大進,手中又有貝葉寶鼎,要對付曲堰谷的陰魂還不是手到擒來,何必非要逼我出手?」   「我只是將他們暫時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怎麼會抓他們呢?」那人連忙分辨:「我只是擔心鸞龍部族突然殺到,你多年來的心血不就毀於一旦了麼?你若是不信,我立刻帶你去見他們!」   納蘭見那人神情不似作偽,一時間倒有些信了,只是仍舊猜不透那人的用意。   「你也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使得我不敢輕易出手,何況貝葉寶鼎豈能隨便拿出來示人?」那人看出納蘭已經有些意動,一步緊似一步,當下故意歎道:「我一旦暴露,天下之大卻再無立足之地,所以只有來求你幫忙!」   「你的心思我明白,是想要剷平整個修真界。但是你想過沒有,一旦修真界被你除掉,那些陰魂又靠誰來壓制?」那人侃侃而談,彷彿心繫天下一般,「所以在對付修真界之前,應該先將所有的隱憂都除掉,然後憑你我的實力攜起手來,終究有一日可以實現你的大計。」   那人的話說得太過動聽,惟其如此反而顯得很不可靠,納蘭當即譏諷道:「如此說來,你大老遠跑到玄冰裂隙,費了這麼大的心機找我合作,倒是一心想要幫我了?」   這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那人一窒,心中暗怪自己適才的一番話說得太滿,結果卻適得其反。好不容易說得納蘭有些心動,此時當然不能被她問住,都則豈不前功盡棄?當下苦笑一聲,搖頭道:「我若是說,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恕罪,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不是?」   「笑話,漫說我不會相信,只怕普天下的修真者都不會相信!」   「那好,我就實話實說!」那人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慨然說道:「當初我靠武力想要做的事,結果卻輸得一敗塗地,以至於躲在地下整整六百多年,不但肉身盡毀,一身超卓的修為也是蕩然無存。二十多年前甦醒過來之後,若不是蒙你收留,只怕早已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這一點,我時刻都記掛你的恩情!」   納蘭不理會那人炯炯的目光,只是「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其實,我當日之所為究其本意,也不過是厭倦了各族之間紛亂不休的紛爭,想要結束亂世,重新建立一個厚土界而已。只可惜作法不當,結果搞得天怒人怨。這一點怪不得別人,只怨我自己對於厚土界和修真界,想得實在過於簡單。」那人陷入到回憶當中,想起當年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大為感歎,「可是這個本意沒錯,加上我始終不甘心,一直不信做不成這件事,所以才想和你合作!」   「這麼說來,你還是想要繼續當原界帝君了?」   「不敢,不敢!」那人大搖其頭,自嘲道:「我這個樣子,哪裡還敢再做什麼原界帝君?厚土界一旦歸於太平,我也不想你去做什麼帝君之類,倒不如找個地方隱居,你我泛舟湖上不是更好?」   「你趁早死了這份心!」那人一味地示好,納蘭也不可能老是發火,轉而問道:「就算你說得有兩分真話,不過此時此地,你以這種手段來逼我,跡近要挾,我憑什麼要信你?」   「非常事需非常手段,這個道理堂堂的玉霄王難道還不清楚?」那人欣然一笑,而後歉然道:「冰沐原的異象一出現,我就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而且必然和沐芳谷有關。所以來之前,曾準備了上、中、下三策。」   「哦?」納蘭頗為好奇,追問道:「哪三策,說來聽聽?」   「若是你對我成見太深,根本談不攏的話,我只能暫時將你禁制起來,留待日後慢慢開導。這是下策!」   「你以為你如今修為大進,又有貝葉寶鼎在手,我便怕了你麼?」   「那倒不是!納蘭姑娘當年直闖須彌山,英氣逼人,面對數百位修真界的高手都自不懼,怎麼會怕我呢?」那人笑了笑,續道:「再就是趁虛而入,盡可能擄獲一些苦行者,以此作為要挾逼你就範,而後再徐徐化解其中的誤會,以期能博得你的原諒。這是中策!」   「原來你並非安了什麼好心,不管怎麼說都會抓走我的人,是不是?」   「先前已經說過,這是萬不得已的作法。而況我雖將苦行者帶走,卻並未傷及他們,此是事實,等會即可見分曉。」面對納蘭的冷嘲熱諷,那人始終寵辱不驚,顯見修養極高,只淡淡笑道:「若能當面與你說清楚,並取得你的支持,而後攜手開創一個大局面,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上策。這一點我真的很幸運,納蘭姑娘深明大義,能給我這個機會,實在是感激不盡!」   「我又不曾答應與你合作,你高興什麼?」面對納蘭的口是心非,那人心裡十分清楚,所以只是微笑卻並不爭論。納蘭見他如此,倒也不好再在這件事上糾纏,只不過還有一個疑問要問明白,「這次沐芳谷遭逢大難,全是由這個高庸涵引起,你為何自作主張放了他?」   「高庸涵原是天機門弟子,去年這個時候丹鼎門遍邀各派好手,裡應外合打上了天機峰,到最後居然鎩羽而歸,便是受阻於他。這件事鬧得很大,你應該知道!」   「不錯,我的人也有參與其中,正是這件事以後,我才發現高庸涵是個人物。」言下之意,是指高庸涵若非一個令人刮目相看的角色,沐芳谷自然不屑對他出手。能得納蘭如此評價,紫袖、風如斗、鳳五等人若是親耳聽見,也足以大快平生了。   「高庸涵這個人竄起得太快,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便風生水起,一時風頭無兩。」那人沉吟道:「我曾關注過他一段時間,最令我不解的是,此人的前世我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想必一定不是常人。鸞龍肯為了他和那個小丫頭強自出頭,單憑這一點,就不能輕易將他殺了。」   那人畢竟沒有親身經歷沐芳谷外的大戰,推測與事實之間有些出入,至少龍琴等人從未提起高庸涵這個人,但是納蘭並不因此而覺得那人的判斷難免有誤。在修真界幾近千年的歷史中,高庸涵算得上是一個異數,而且絕對是前無古人的異數。最關鍵的是,面前此人的前世乃是堂堂上仙、一代原界帝君,以他的修為、見識和眼光,都看不出高庸涵的來歷,裡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就太多了。   「就算不能殺他,至少也該把他禁制起來,」說到這裡,納蘭突然一笑,悠悠說道:「難道你就不怕他日後作梗,成為極大的麻煩?」   「哈哈哈!」那人大笑,說道:「如果一個人日後僅僅是有可能成為我手,我就提前殺了他,這是我所不屑也不會做的事情,換你的話你會這麼做麼?況且,我不是那種容不下人,沒有胸襟、自信的人!」   這句話一出口,那人腰板一挺,一股強大的氣勢立刻充斥整個霧紗洞,這也許便是所謂的王者之氣。那人笑聲漸畢,繼續說道:「之所以放他走,是因為天機門掌教權機真人和高庸涵的師父權思真人,早於去年十一月就趕赴道祖崖負荊請罪,他們如今被囚禁在道祖崖後山。你說,高庸涵會怎麼做?」   「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高庸涵及其手下那一幫殺手,和丹鼎門打個兩敗俱傷,而後你再出面,坐收漁翁之利?」那人稍稍一提,納蘭隨即醒悟。   「丹鼎門遲早都是要對付的,有人能幫我們解決一些麻煩,何必非要自己費那個力氣?」   「哼!」納蘭心中暗想,那人說得冠冕堂皇,說到底不過是想借高庸涵之手,對付丹鼎門現任宗主丹泰常。若是真的出現這種結果,對自己的計劃也極其有利,當下不再反駁。   「還有一點,如今重始宗已經是眾叛親離的局面,總得有人先跳出來不是?」那人的笑容一時間變得無比狡詐,頗為得意地說道:「這個人選,環顧當今天下,惟有高庸涵最合適。他身兼天機門和玄元宗的重任,必然不會容忍重始宗無休止的進逼,只要給他一段時間,我們都不需要動手,自然會是好戲連台。」   「再有一點,十二疊鼓樓的宗主月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我到現在也搞不清楚;他既然能將十二疊鼓樓交給高庸涵,一定不會安什麼好心。所以沒弄清楚這個月先生的身份之前,你我都不必急於出面,只需要坐山觀虎鬥即可!」   不愧是當年的原界帝君,種種設計精妙無比,內中環環相扣,無一不是殺機暗伏!納蘭聽了大感心驚,若論權謀機變,自己的確比不上此人。   「等到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元氣大傷之際,以你的苦行者,再加上我手下的一幫子人,何愁大事不成?」那人說到這裡,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話說的實在有些多了,當下言不由衷地加了一句:「只有這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換來厚土界的徹底安寧!」   「好一個一箭數雕的妙計!」納蘭點了點頭,靜靜地看著那人,良久之後才沉聲道:「只希望你能遵守然諾,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那人大喜,知道納蘭終於為自己說服,當下指天劃地,慷慨言道:「你大可放心,此心可鑒天日,如有違背,永世不得超生!」   到此地步,納蘭惟有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只是心中有些好奇,高庸涵此時身在何處,作何打算呢?    第二五五章 入定      高庸涵此時根本未曾離開,仍被困在玄冰裂隙裡,只不過是在一處更隱秘更深邃的冰洞之中而已。當日在亂風坳,雪崩初起時並未察覺到有什麼異樣,可是轉眼間身後突然憑空多了一個虛空,生生將他扯了進去。這個虛空比之真玄觀外,杜若撕開的那個虛空更加厲害,以高庸涵之能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甚至沒留下一丁點痕跡。   他不知道,這個虛空結界是苦行者早就布下的陷阱,冰川底下埋藏有納蘭親手繪製的符篆。當日發動之時,整整匯聚了九九八十一名高手,眾人傾盡全力催動符篆,方才將他抓到沐芳谷。這麼多人發功,當然比杜若一人之力要強得多,因為非如此不能做到不著一絲痕跡。納蘭之所以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是不想讓人發覺沐芳谷的存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忽略了與高庸涵一道的烈九烽,結果引來了鸞龍,沐芳谷因此變成一片廢墟。   高庸涵在虛空裡便被玄冰符篆凍結了靈胎,剛剛露面,又連中了幾道靈符,不要說反抗就連神智都有些模糊不清了。跟著就被送到玄冰裂隙,關在了霧紗洞中,而且為了防止被外人知曉,納蘭乾脆用萬年玄冰將他完完全全給凍了起來。這段時間,高庸涵的六識全部封閉起來,即便是前幾日那股天崩地裂的震動,他都沒有絲毫感覺,更不要說外面為了他,數百名修真者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了。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週身壓力大減,從玄冰中脫身出來以後,高庸涵發現面前多了一個神秘人。那人將他救出之後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犀利的目光直刺人肺腑,看得他遍體生寒。這一下十分突兀,雖然被此人所救,但是高庸涵卻沒來由地生出一股警惕,暗中思索著此人究竟是友是敵。抬眼望去,那人週身籠罩在一層霧氣當中,根本看不清長相,只隱隱覺得此人不是人族便是千靈族,不過修真者多半都會幻化之術,倒也不必太當真。   過了片刻,那人突然笑了笑,而後提起高庸涵在冰洞中來回穿行,以那人的身法之快約莫走了上百里,最後來到一處冰隙跟前。「這裡時常有怪物出現,就算是修真者也不敢隨意來此,所以這裡很安全。只要你不踏出這個圈子,應該沒有什麼危險。」說著,那人伸指在冰隙四周畫了一個圈,續道:「你先好好恢復一下,等會我過來帶你離開這裡。」   「多謝!」高庸涵雖滿腹的疑問,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多說的時候,只淡淡道了聲謝,盤膝坐在圈中。   那人渾不在意,轉身離去。高庸涵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先前的情形都記得很清楚,只是從進入虛空之後便成了一片空白。照周圍的萬年玄冰以及逼人的寒意來看,此刻應該還在冰沐原,只是究竟身在何處則不得而知。從失手被擒那一刻起,到現在究竟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而且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就是紫袖!對方既然可以令自己毫無還手之力,那麼紫袖、風如斗,以及烈九烽和水漣漪的安危就大成問題,他們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一念及此,高庸涵心頭一陣大亂,正所謂關心則亂,饒是他天性堅毅也不禁心急如焚。幸好這兩、三年以來,他所經歷的無一不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險,其中多少次萬般無奈、空自嗟歎都挺了過來,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片刻之後,強自壓住內心深處的憂慮,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有可能出現的問題,通通想了一遍。   首先,自己被擒肯定不止一兩天,如果向自己出手的人要對付紫袖他們,無論成敗肯定已經出手。而以紫袖外柔內剛的性子,以風如斗和烈九烽同自己的交情,他們如果沒事,一定會想辦法查找自己的下落。所以一旦脫困,應該盡快與他們取得聯絡。其次,雖說這兩年來交了不少朋友,可是得罪的門派和修真者,細細算來還真是不少。敵暗我明,畢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只有借助十二疊鼓樓的耳目,弄清楚究竟是誰要對付自己。再下來,便是適才救自己的人,倒底是誰?他又是出於何種目的,才施以援手的呢?   高庸涵絕非那種不知好歹的人,要不然也不會結識鳳五、風如斗等人了。只是適才那人給他的感覺十分古怪,尤其是那人渾身散發出的氣勢,雖不如杜若身上的魔息令人反感,但是卻使人極其壓抑。高庸涵曾統領東陵府數萬兵馬,而且先後經歷數次大戰,更曾面對墨魘、龍琴、杜若、景嶸之流的絕頂高手,卻從未生出今天這般感覺。當那人凝視他時,他幾乎有了一種支撐不住,想要跪下叩拜的衝動,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那人渾身上下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氣,令人很不舒服,本能地生出極大的排斥。這兩點近乎截然相反的特性,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單只這一點就足以使人對他的身份,產生極大的興趣。   高庸涵當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可以說當世除了納蘭之外,再無任何人知道,那人便是失蹤了六百餘年的原界帝君——當年掀起滔天巨浪的上仙狐晏!狐晏緣何修為盡失,而且肉身被毀,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本人絕口不提,外人自然無從得知。此次再度現身厚土界,所為者何,只從與納蘭的談話中就可窺得端倪了。   心中有了計較,高庸涵將所有的雜念拋開,按照玄元宗心法慢慢調整靈力。這次意外,使得他對自己的修為重新有了一個認識。自從結識鳳五以來,高庸涵得以窺測上乘修真法門,修為突飛猛進。而後仗著雲霄瓶、藏鴉指環和褐紋犀甲,還有屍螟蝠、火螈以及雲絲天龍,一路行來屢屢逢凶化吉,即便是面對修為比自己高的對手,也有一戰之力。他這兩年的經歷,絕對算得上是波瀾壯闊、跌宕起伏,可正是這些經歷,反而在無形中滋生出了一股傲慢。   人就是這樣,一旦太過順利便會生出懈怠,繼而自以為凡事都盡在掌握之中。殊不知這樣一來,會很容易蒙住自己的雙眼從而故步自封,以至於後來再無什麼成就。古往今來,無數傑出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自負,這不是由性情所決定,而是源自內心深處的一種妄念、貪念。   高庸涵雖然遠勝於常人,但畢竟不是聖人,所以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缺失。有了缺失並不要緊,怕的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幸好,狐晏將他安置在寂靜的冰隙之中,四周的寒意恰恰可以使人頭腦清醒。回想起這兩年來,自己曾經有過的一些想法和念頭,高庸涵不禁大汗淋漓。到了此刻他才意識到,為何自己的修為日增,卻再也悟不出類似「生機」一流的境界。儘管在與高手的比拚之中,對於境界這個虛無飄渺的概念,多少還是有所觸及,其實不過是些皮毛,遠遠沒有到可以自得的地步。究其根本,還是源於自身的妄念太多!   內觀靈胎,俯察紫府,高庸涵試著想要找出心中的妄念、貪念。在這個過程中,靈胎恍惚間脫離了肉身,圍著肉身不停地遊走,似乎總想把體內的雜念給揪出來,可惜每次發現雜念的蹤影,待要仔細看時卻又飄忽不見。就這麼進入到一種全新的境界當中,完全忘記了身在何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高庸涵無意中進入到一種玄妙無比的境界,這等境界絕對是可遇不可求!幸虧這裡是玄冰裂隙,而且在萬年玄冰的層層包裹之中,身外還有狐晏布下的一道禁制看護,否則像他這麼做是極度危險的。此時只要來一個修真者,又或是什麼精怪,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的靈胎吸食。到了此刻,只能說天意如此!   狐晏說服納蘭之後,納蘭索性不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逕自躲在霧紗洞中閉關療傷,在接下來的一年之內都不會過問塵世。能得到納蘭這等高手相助,狐晏心中的得意與歡喜可想而知,施施然返回那處冰隙,才愕然發覺高庸涵居然精進如斯!   「這小子倒底是何來歷,這種情形下也能領悟到如此境界,當真是天生的怪胎!」想到這裡,狐晏看著高庸涵上下翻飛的靈胎,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出手,直接將其毀掉。幾番思量,終究還是沒有下手,因為他對高庸涵同樣生出了極大的好奇,想要看看這個年輕人倒底能修到何種地步。修行無甲子,高庸涵這一入定倏忽間已經有半年之久,狐晏倒也很能耐得住性子,居然就呆在原地,興致勃勃,一心想要看看高庸涵能悟出什麼道理。   這一日,高庸涵的靈胎依舊圍著肉身急速遊走,一股淡淡的紫色霞光從頭頂升騰而起,霞光越來越盛,將冰隙中的幽藍都完全蓋了過去。霞光中,靈胎一分為二化作一黑一白,似乎相互間充滿了敵意,由最初的排斥竟然演變成劇鬥。   「嘿嘿,這等情形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小子果然有些門道!」狐晏並未急於出手,只是呆在一旁大感興趣地觀看。他怎麼說都曾在仙界呆了數千年之久,一眼就看出高庸涵體內有兩股十分怪異的靈力,一個是源自楚蘭紅淚的仙靈之氣,一個當然是杜若強行輸入到他體內的魔霧。   仙靈之氣對於狐晏來說再熟悉不過,但是他並不知道楚蘭紅淚的來歷,所以誤以為是哪位仙人所賜。而先前之所以沒有出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這層涉及到仙界的特殊淵源。而魔霧的氣息則令狐晏有些疑惑,怎麼都想不明白,這股魔霧是怎麼進到高庸涵的體內,而且那麼長的時間,竟然可以和仙靈之氣共存。   兩個靈胎鬥得不可開交,狐晏在一旁固然看得津津有味,高庸涵的肉身卻有些受不了了,渾身上下綻開無數道血口,鮮血一絲絲滲了出來,不過片刻就染紅了長袍。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到最後口鼻等七竅全部滲出血絲,而頭頂上的紫色霞光卻愈發強烈,整個面龐都顯現出一層紫光。   「傻小子如此膽大,哪有這麼修煉的?」   高庸涵眼下所面臨的險境,分明是靈胎受兩股力量的影響被迫分裂,由於天性不容鬥在一起,紫府支撐不住以至於有爆裂的危險。看到這一出從未見過的奇觀,狐晏忍不住哈哈大笑,揮掌將兩個靈胎強行分了開來。那兩個靈胎似乎感受到了另有強敵環伺,登時罷手,反而聯手攻向狐晏。   笑罵聲中,狐晏和兩個靈胎打作一團,由於不願就此殺了高庸涵,出手之際自然留了幾分餘地。而那兩個靈胎卻有些不識好歹,一味地猛攻過來,搞得狐晏邪火大盛,出手越來越重,將兩個靈胎震得東倒西歪,漸呈不支之勢。   在這個過程中,高庸涵的肉身悄然鼓脹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爆體而亡。此時已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莫非這又是他所必經的一次劫難不成?    第二五六章 城府      就在高庸涵週身紫氣大盛之時,狐晏心思已然轉了好幾個彎,以他的眼光當然可以看出,高庸涵的情形非常危險。照狐晏的本意來說,雖不大想殺掉高庸涵,因為日後還有許多地方可以利用,但是也不願就此出手相助,給他莫大的好處。如果此刻出手,將那兩個靈胎強行揉合到一起,再灌入高庸涵的紫府當中,等於是幫他將靈胎的隱患根除,重塑了一遍。有仙界的上仙幫忙,這在修真者而言,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奇緣!   「憑地給這小子如此大的好處,值不值得?」   正猶豫間,高庸涵難以承受劇烈的疼痛,忍不住一聲悶哼噴出一口紫血,紫血噴到空中轉瞬化作一片血霧。狐晏不經意看去,猛然察覺到血霧中似乎有一道藍光一閃而沒,登時一驚,再定睛看時什麼都沒有了。狐晏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念頭,哪裡還顧得上想那麼多,當即大喝一聲雙臂暴漲,將那兩個靈胎捏在手中。   那兩個靈胎均非弱者,被狐晏這麼抓在手中,拚命掙扎之下紛紛使出殺招。狐晏巋然不動,冷哼一聲硬受了兩記重擊,又是一聲暴喝,將兩個靈胎狠狠拍在一起,而後一道道法訣閃電般擊出。隨著法訣不停地印在那兩個靈胎之上,靈胎的反抗越來越弱,狐晏猛地將靈胎拋到空中,聲如洪鐘般吼道:「諸慮具息,無形無象;陰陽迭運,道氣長存。疾!」   隨著這聲巨吼,那些法訣放出萬道金光。狐晏嘴裡緩緩吐出一句咒語,在這一刻才真正顯露出上仙的氣勢,週身上下祥光環繞,盡顯寶相莊嚴。金光之中,那兩個靈胎儘管拚命掙扎大為不甘,到頭來終究還是無濟於事,在咒語聲中慢慢融合。眼見就要大功告成,高庸涵的肉身卻在此時慢慢漂浮起來,狐晏知道已經不能再等,惟有暗暗歎了口氣,將靈胎打回到他體內。至於靈胎中的隱患,只有留待日後他自行解決了。   靈胎甫一進入體內,高庸涵頓時恢復了神智。神智一清,立刻察覺到體內散亂不堪的靈力,已經快要將紫府撐爆,大驚之下連忙催動靈胎回到紫府之中,將靈力一點點收攏來。這個過程足足用了十天,靈胎和紫府才恢復到從前的模樣,身體總算得以復原。靈力運行了一個大周天,而後又滲入到筋脈之中,渾身上下說不出的痛快。靈力固然渾厚了許多,然而最令人驚喜的,卻是靈胎愈發的清晰,隱隱有飄飄欲仙的感覺,欣喜之餘忍不住縱聲長嘯。   嘯聲在冰洞內來回激盪,遠遠傳了出去,就聽見一人淡淡說道:「這一次入定你的修為長了不少,不過以後能不能逢凶化吉,就看你的造化了!」   高庸涵聞言望去,一個身影隱藏在水霧之中,當即站起身來,一揖到地:「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不知前輩尊諱是?」高庸涵於入定時所經歷的凶險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依然能記得此人曾施以援手,就算對他的身份仍有疑惑,這等大恩卻是不能不謝。   「我救你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至於我是誰並不重要。」狐晏淡淡一笑,續道:「你這一次入定,僅僅只用了半年的時間,就能有此收穫,可見你福緣深厚,日後當好自為之!」   「是,謹記前輩教誨!」高庸涵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方才問道:「敢問前輩,今日是何日,此地是何處?」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這個冰洞嘛,不過是冰沐原上的一處冰隙。」狐晏轉而說道:「倒是你師伯和師父,如今被困道祖崖已經有一年多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高庸涵聞言心中一懍,不禁抬頭看去,以他犀利的目光卻根本無法穿透那層水霧,於那人的相貌始終看不真切,知道對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惟有作罷。當下定一定神,朗聲答道:「這件事,不論是我天機門還是丹鼎門,其實都應算作是一場誤會,我想丹泰常宗主乃當世高人,不應也不會對我師門尊長太過苛刻。」   「誤會?哈哈哈!丹鼎門遍邀各派高手,險些將天機門滅門,這還只是個誤會,當真是可笑之極!」狐晏仰天大笑,搖頭道:「智鍾對你和葉帆的評價很高,我原以為你這幾年聲名鵲起,可以算作一個人物,這才將你救下。可惜啊,沒想到今日一見卻如此圓滑,令人失望得很吶!」   「那照前輩的意思,我該如何?」由於有先入為主的念頭,即便此人救了自己的性命,高庸涵也始終存了一份防範之心,故而對於此人的嘲諷渾不在意。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還能強加於你?」狐晏何等老辣,只看高庸涵的反應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暗自惱怒,冷冷道:「反正是你們天機門的事情,關我何事?」   「前輩自然是一片好意,晚輩豈能不知?」高庸涵說著又是一揖。   「哼,這就是所謂的『人傑』?嘿嘿!」高庸涵竟然是這麼一個態度,和世間流傳的性情豪邁,行事光明磊落等說法出入太大,反倒讓狐晏大為失望,當下長歎道:「人說東陵府高庸涵急公好義,想不到被關了幾天就變成這個樣子,連師門尊長都可以不顧。罷了,罷了!」   高庸涵聽了狐晏的話,心中微微一動,首先想到的是此人想挑撥自己與丹鼎門結怨。繼而是心驚,猛然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心機已經變得如此之深,而且總是將別人的用心想的很複雜。再後來是苦苦思索,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至於自己心性變化這麼大,莫非是入定之時有了什麼異常?   其實在入定之時,由於太過冒失,高庸涵體內潛伏的仙靈之氣和魔霧被同時激發出來,各自奪取了部分靈胎。而後狐晏為了救人,強行將兩個靈胎捏在一起,卻因為時間倉促,並沒來得及將兩種截然相反的靈氣融合,結果直接導致了兩種性格的產生。由於之前、就對狐晏有所防範,所以魔霧誘發的那部分陰暗性格佔了主導,這才出現了一個精於算計,城府極深的高庸涵。他還在沉思,那邊狐晏已經忍不住爆發了。   無論自己怎麼說,高庸涵都站在那裡不動聲色,狐晏當即大怒,一掌劈了過去:「我今天是好人做到底,至於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   狐晏說打就打,事前沒有任何徵兆,兩人的修為本就懸殊,高庸涵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掌劈得倒飛出去,狠狠撞在一根冰柱上面。雖然吃了一掌,靈胎及紫府卻無半點震動,高庸涵當然知道此人出手之時並無殺意,正待開口詢問,忽然感覺一股極強的法力波動從身後傳來。待要閃開卻已不及,一下子被吸了進去,只耳邊隱隱傳來那人的笑聲:「小子,我把你送到懸空島上,救不救權機和權思二人,你自己看著辦吧!」   送走了高庸涵,狐晏長長出了口氣,笑罵道:「臭小子,居然還敢在我面前賣弄心計,當真以為原界帝君是那麼好糊弄的麼?」說到這裡,狐晏嘴角微微一翹,心想自己適才的那番做作,一定可以激起高庸涵的鬥志。只要他向丹鼎門出手,憑十二疊鼓樓的實力,丹鼎門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到時候丹泰常的地位就大成疑問了。這麼一來,計劃中的第一步就算是順利展開,只要接下來對高庸涵善加引導,再加上自己的一幫子心腹暗中推波助瀾,這天下遲早會落入自己囊中。想到得意處,狐晏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庸涵被法陣捲了進去,當然不可能知道狐晏此刻的心情,不過須臾之間,忽然覺得週身一輕朝下墜去。這股勢道極猛,兼且法陣中蘊含的禁制之力尚未消除,一時間根本無法運轉靈力,只得順勢落下。背上微微一痛,跟著砸碎了一片屋瓦,落到一處大殿之中。   尚未墜地,幾聲暴喝傳來,一個身影倏地欺到身前,一指戳向高庸涵眉心。來人的修為很高,人還沒到指風已經刺的眉心大痛,高庸涵大喝一聲靈力瞬間回轉過來,當下來不及躲閃,一道垂弦閃電揮灑而出,與那道指風碰在一起。「啪」的一聲,兩人身形一分,那人足不沾地又飄了過來,屈指連彈,指風如同利劍一般攻來。與此同時,一柄長刀從背後橫掃而來,將退路全部封死,又有兩柄長劍悄無聲息攻到肋下,另有數人高呼著圍在四周。頃刻之間,高庸涵陷入到重圍之中!   高庸涵臨危不亂,褐紋犀甲隨即罩住全身,靈力流轉之下,獨笑翁所贈的臨星冕影激射而出,與身後的長刀叮叮噹噹斗作一團。不去理會身後,雙手一合隨即灑出一片電網,跟著一拳擊出,和那幾道指風纏鬥在一處。這一下出手一氣呵成,在眾人圍攻之下絲毫不落下風,而且閃電之中隱隱含有風雷之勢,聲威震人心魄。殿中諸人均自心驚,不知眼前這個包裹在暗紅色護甲之內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來歷,居然有這等修為!   那使長刀之人,短短一瞬間與一道烏光交手不下數十次,卻被逼得連連後退,心下大駭。此人武技在同伴之中首屈一指,招數精純無比,一柄長刀施展開來虎虎生風,只要能搶得先機,尋常的修真者都難以抵擋。奈何他自身修為不夠,被臨星冕影蘊藏的天雷震得渾身發麻,長刀都險些拿捏不住了。震驚之餘,斜眼看去,只見兩名同伴被震得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柱子上,便連大殿都禁不住一陣搖晃。   那兩名使劍的修真者是一對孿生兄弟,劍法出自一個御風族劍客,兩人心意相通,一旦聯手配合起來也是異常厲害。從一見到有人突然闖入,兩人只看同伴一前一後攔截敵人,瞬間形成默契同時出劍,攻的是敵人必救之處。眼見長劍已然刺到來人身前半尺,突然眼前一陣電光劃過,電光內蘊含的天雷瞬間擊中兩人靈胎。高庸涵自經歷了九天聚雷大陣的磨練,垂弦閃電威力大增,登時將左右兩名劍手震飛。   真正使高庸涵凝神以對的,是面前那個出指如風的修真者。那人似乎有些忌憚高庸涵拳風中的靈胎陽火之力,並不硬拚,不待招數用老,仗著奇快無比的身法繞著高庸涵不斷出招。那人身法太快,只能看到一抹淡黃色的身影上下翻飛,指風瞬間構築出一道無形的大網,根本不給高庸涵轉身的機會。面對無數指風襲來,高庸涵傲然站在當場,如同繡花一般雙手來回牽引,用閃電生生織就了一層密不透風的帷幔,將所有的攻擊都擋在身外。   這一下交手兩人均是暗暗心驚!尤其是高庸涵,早從那人的招數中看出,此人是鳳羽族人,心頭不禁暗想,莫非此人是究意堂七大長老之一?究意堂的人什麼時候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懸空島上?難道說那位前輩高人弄錯了,這裡壓根就不是懸空島?   這個誤會看來有些大了,穩住陣腳之後,高庸涵這才喘過氣來,正要喊住手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第二五七章 冒犯      只見一隊數百人的衛隊從院外衝了進去,一隊人拿著大刀長矛將大殿團團圍住,另一隊人則挽弓搭箭,目標直指高庸涵。這些衛隊全由人族組成,個個體型彪悍衣甲鮮明,以高庸涵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這些人均是精銳之士。尤其令人忌憚的是,他們手上的刀槍或是弓箭,上面均流動著淡淡的符靈之力,顯見是經過修真者加持的。   當日在太河源天子城內,以扶風余岳之能,在面對密不透風的箭雨時也險些失手。如今高庸涵的修為已經遠勝扶風余岳,但是眼前這些長箭顯然不同一般,竟似專門用來對付修真者的。何況身邊還有一名高手,另有四五個修真者環伺左右,所以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到了此時,高庸涵已經知道身在何處,大聲喝道:「且慢動手,我是東陵府高庸涵!」   這句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殿側一人當即喊道:「統統住手!」一眾護衛軍士聽從號令,雖然暫時不會放箭,卻依然沒有絲毫放鬆,仍舊虎視眈眈盯著高庸涵,一旦他有所異動必定會萬箭齊發。   與高庸涵對敵的那名鳳羽族修真者同樣一愣,手上卻無半分停留,邊打邊說:「皇上切莫聽他胡說,高帥即便到了北州國,也自應通過兵部遞文,而後再聽候宣召,又怎麼會這般硬闖進來?」   此人一發話,情勢再度緊張起來。高庸涵暗暗苦笑,心知此人說的很有道理,自己果真是百口莫辯,當下只有答道:「我是無意間闖入,並無其他用意!」   「若無其他用意,怎麼不束手就擒?」那人冷冷道:「你若真的是高庸涵,皇上自會網開一面。」   高庸涵豈是那種肯任人宰割的性格?對方一再仗勢相逼,體內那重陰暗的性子登時冒了出來,冷哼道:「我只是不願傷及無辜,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你麼?」話音一落,高庸涵突然動了起來,而且身形絲毫不比那人慢,只見兩個身影帶起一片勁風,在大殿內穿梭個不停。   高庸涵的身法之快,曾經在焚天坑與狂尊交手時,得到了觀戰眾人的一致讚賞,此時以快打快和那名鳳羽族人斗在一處,這麼一來對方布下的弓箭手就失去了作用。去除了一個威脅,高庸涵可以仔細地觀察那人,總覺得此人修為猶在究意堂長老鳳勻閒之上,只是怎麼都想不通,北州國的葉厚襄何時與究意堂扯上了關係。   這時那名使長刀的修真者和那兩名劍手,護著一個身著明黃色長袍的年輕人,貼著牆壁朝殿外走去。高庸涵抽眼望去,那年輕人英挺的面容和葉厚聰有幾分相似,顯然正是北州國皇帝,前大衍國皇六子葉厚襄了。隨即醒悟,一旦葉厚襄安然離開,想必對方必然會少了許多顧忌。一念及此虛晃一招,將那名鳳羽族修真者逼退數丈,身形一晃到了葉厚襄身前。這一下大出意料,那使長刀的大漢和兩名劍手同時出手,捨命攻來。高庸涵的目標只是葉厚襄,對於那三人的攻擊,單用垂弦術便使得三人緩了一緩,趁著這電光火石一般的空隙,伸手將葉厚襄提了起來。   一瞬間,幾人同時大急,紛紛朝高庸涵撲來。高庸涵不慌不忙,拉著葉厚襄一同躍到半空,有意無意地將葉厚襄擋在身前。那使長刀的大漢和那兩名劍手見狀,唯有收招退到一旁,死死盯著高庸涵,一幅蓄勢待發的神情。他們三人都是北州國重金禮聘來的高手,此時被來人擊敗不說,還生生被人搶去葉厚襄,不禁大感慚愧,頓時殺機大盛。   「把人放了!」那名鳳羽族修真者暴喝一聲,兩隻手臂合成一個怪異的法訣,幾條觸鬚也合在一起,結成一朵曇花模樣,週身血光大盛,猛地釋放出幾個血侍。血侍尖嘯著撲上前去,那人又是一聲暴喝:「幽魂斷岳,疾!」幾條觸鬚有如曇花開放,一大片血光頓時將高庸涵和葉厚襄籠罩在其中。   高庸涵此時也打出了幾分真火,低頭朝葉厚襄說道:「此人究竟是誰,居然一點都不顧你的死活麼?」說著,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生生砸進那片血光之中。   聚象金元大法擊出時,一道一道金環擴散之中,隱約可見一條金龍盤旋,較之當日在金沙城中和烈九烽交手時的金蛇狂舞,顯然是更進了一層。先後經過杜若的指點,以及玄冰裂隙當中長達半年的閉關,高庸涵的境界又提高了許多,此時已然達到「地發殺機」的第三重境界,與鳳五鼎盛時期不相上下!   鳳五當年憑借此等修為,加上天性豪爽喜歡抱打不平,在厚土界闖出了好大的名頭,玄元宗鳳師道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這個鳳羽族人也是大有來歷之人,而且曾見過鳳五出手,當然識得高庸涵施展的法術,乃是玄門正宗一等一的精妙法門,情知不敵連忙後退。高庸涵曾和鳳勻閒交手,知道靈胎陽火之力可以用來克制血侍陰魂,所以出手之際毫不留情。那條金龍發出一聲龍吟,轉眼就將幾個血侍震碎,而金環所到之處,血光紛紛敗退,最後不甘地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一空。鳳羽族的血侍通常都與自身有莫大的關聯,血侍一碎,那人終於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腳下一軟從半空跌落到地上,扶著一張桌子不住喘息。   「你們還要打麼?想打的話,我一定奉陪!」高庸涵立在半空,低頭看了看當場,哈哈大笑,週身散發出一股逼人的氣勢。   「不打了!」說話的是葉厚襄,在高庸涵如此強大的氣勢逼迫之下,機關面色一片慘白說話都有些吃力,可是仍不見絲毫的驚慌,單單這份氣度就不愧是葉家的子孫,「反正我們也打不過你,沒必要為了我一個人,徒自讓大家送命。」   「不錯,不錯!」高庸涵對葉厚襄的這句話大為讚賞,心中的暴戾頓時消退,當即躍到大殿正中的龍椅旁將他放下,而後躬身施了一禮,朗聲道:「東陵府高庸涵參見皇上!」   見到來人在佔盡優勢的情形下,仍能放開葉厚襄,並且還能以禮參拜,顯見不是什麼刺客。到了這個地步,眾人都相信來人的確是堂堂一代人傑高庸涵了。   「高帥免禮,平身!」葉厚襄伸手虛扶了一把,笑道:「高帥不愧是我人族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在高手如林的北州國皇宮內來去自如,就連朕都成了高帥的俘虜了,哈哈哈!」   「微臣惶恐!」葉厚襄的話頗重,高庸涵連連請罪:「微臣是被一座法陣拋到了這裡,一時為了自保才向皇上出手,並無什麼不臣之心,還請皇上恕罪!」   「高帥言重了!」葉厚襄連連擺手,笑道:「誰不知高帥這兩年做出了好大的事情,為我們人族爭回了不少面子,連帶著朕在這懸空島,都覺得千靈族人的態度好了很多。況且現今身份尊崇,已是修真界中響噹噹的人物,你能來北州國,朕高興都來不及,豈會怪你?」   「如此,臣謝過皇上!」高庸涵如今修為大增,身份自然是水漲船高,大可不必再受所謂朝廷的約束,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處。這倒不是說他對南州國或是北州國有多忠心,而是基於他的念舊,更是基於對葉帆的懷念,所以才會在葉厚聰、葉厚襄兩兄弟面前自居為臣下,執禮甚恭。   「好說,好說!」葉厚襄指著那鳳羽族修真者,對高庸涵介紹道:「高帥,這位便是當年橫行漠北的豪傑寇連環,如今是我北州國的上將軍、護軍大統領,負責北州國內外的防務。」   「原來閣下就是赫赫有名的寇連環,難怪修為如此之高!」高庸涵雙眉一抬,一道精光從眼中射出,盯著寇連環仔細打量了一番。旁人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也還罷了,但是高庸涵卻十分清楚,寇連環便是「七大寇」之首!   「七大寇」指的是七個橫行無忌的大盜,這七人個個有一身強悍的修為,出手狠辣無情,行事亦正亦邪。二十多年前,七人聯手做了好幾件轟動一時的大案,以至於引起了重始宗的重視,一氣派出了數位修真高手進行圍剿。可是七人均非弱者,連番幾次激戰,不知如何居然擺脫了重始宗的追殺,而後銷聲匿跡。待到拓山殞命東陵道之後,玄明盛世逐漸衰亡,趁著各派忙於各種紛爭之時,「七大寇」的名頭再次響亮起來。這時,七人手下已經聚集了一幫亡命之徒,實力大增。不過他們從先前的事情中得到了一些教訓,不敢再去招惹各大修真門派,也極少再有趕盡殺絕的事情發生,故而一直存活至今。   關於「七大寇」的內情,高庸涵還是聽風如斗閒聊時說起,因為七人中的沙匿、沙蹤兩兄弟,正是風如斗以前的師侄。談起「七大寇」的所作所為,風如斗的態度倒很平和,高庸涵卻對此有些厭惡,因為盛世衰亡之後本就是天下大亂的局面,再多了這麼一幫行事不計後果的大盜,豈不是亂上加亂?   此時一見寇連環,再聯想到剛才他絲毫不顧忌葉厚襄的生死,高庸涵就沒那麼客氣了:「寇先生何時轉了性,成了北州國的上將軍?」   「寇某以前做過什麼,皇上全都知道。」寇連環面色不變,沉聲答道:「承蒙皇上不棄重用在下,寇某雖是草莽出身,卻也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這個道理,這些年來從未敢有任何懈怠。」   「不錯,當初我初見寇將軍時,寇將軍就坦承了一切。」葉厚襄一眼就看出,高庸涵對寇連環顯然十分懷疑,當即接過話題說道:「寇將軍的性子很直,適才出手只是職責所在,兼且記掛我的安危,而且我身懷碧血符,那些血侍是不會傷到我的。」   「碧血符?」高庸涵聽到這裡稍感寬心,扭頭看著葉厚襄追問道:「是什麼法器?」   「喏!」葉厚襄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靈符遞了過去,而後解釋道:「寇將軍出自鳳羽族究意堂,所習的法術極其霸道。從一開始,就怕無意中傷害到我,所以給了我這個靈符護身。」   高庸涵接過靈符,用神識粗粗審視了一番,遞還給葉厚襄,點頭道:「別出心裁,果然精妙,寇將軍真是有心了!」他對寇連環的用心有種本能地戒備,這句話自然是回味悠長。   寇連環淡然一笑,回道:「高帥過獎了,這不過是寇某份內之事,原算不得什麼。」   見兩人之間似乎仍有隔膜,葉厚襄暗暗搖頭,轉而指著那使長刀的大漢說道:「這位是世家子弟,出自羊舌氏嫡傳的羊捨攀。」   「哦,閣下就是『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的羊捨攀?」高庸涵頗有些意外,笑道:「我在東陵道時就聽過你的大名!」    第二五八章 騎虎      在人族歷史上,尤其是大衍國創建以前,以羊捨氏、沈氏、葉氏三家的聲名最為顯赫。其中,葉氏世代居於簾川,其祖上基本把持了簾川的政務和軍務,乃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不過當時卻在三家之中排名最後。後來,族中出了個了不起的大英雄——葉懷遠,由於得到了天機門的支持,奮而起兵,歷經百戰最終匡合天下,建立了大衍國。葉氏以此之故,一躍而貴為皇族,一舉成為三大家族之首。   沈氏世代把持著厚土界東南數萬里的疆土,比之葉氏根基更加雄厚,當葉懷遠征戰天下時,兩大家族不可避免地碰撞到一起,結果可想而知。沈氏最終失敗,和地勢門一起遭到嚴厲懲處,終歸沒能倖免,諾大的家族煙消雲散。   羊捨氏祖上十分精明,由於擔心一時的大權在握,反而會給後代帶來極大的隱憂,所以嚴誡子孫不得參與任何政爭。有了這一條祖訓,羊捨氏後人專心經商,歷代數代打拼,掙下了一份富可敵國的龐大家產。商人的天性使得羊捨氏左右逢源,而且還能在爭鬥中始終保持著一種超然的態度,因此無論是誰當政,都會給羊捨氏幾分薄面。可惜,這種情況隨著陶氏的崛起,慢慢發生了改變。   其時,羊捨氏的族長敏銳地察覺到,朝廷不可能容忍一個家族把持天下近乎三成的商業,所以對於陶氏的步步進逼,一直採取十分低調的迴避措施。正是有這份卓識遠見,朝廷一時半刻根本無法動羊捨氏的手,這種情形維持了數百年,不料卻遇上了九界坍塌的劇變。九界坍塌之後,葉行天為了表彰陶氏的慷慨,親自做媒,將羊捨氏族長的千金許配給了陶氏的嫡長子,兩家由此聯姻。後來在朝廷的縱容和推波助瀾之下,加上羊捨氏後人漸漸趨於平庸,陶氏取而代之,成了當世首屈一指的大商家。尤其是玄明盛世以來的四百餘年,羊捨氏日漸式微,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其往日的輝煌。   羊捨攀算起來是羊捨氏近百年來難得的人才,其人天資聰穎,可謂是文武雙全,弱冠之年便名噪一時。由於葉氏多年來的防範,羊捨氏後人始終無法入天機門修行,所以後世子孫多以修煉武技為主。自從焚天坑上空天現異象,羊捨攀就異常清晰地判斷出,天下不日將大亂,於是舉家遷到了懸空島。這一作法在當時並不被族人所認可,直到大衍國覆滅,眾人才恍然大悟,這一下就連千靈族人都覺得羊捨攀的眼光之長遠,令人欽佩。   葉厚襄建北州國之後,知道和皇兄葉厚聰比起來,無論是大義還是手底下的人才,均差了很多,所以特地築了一座黃金台,延攬天下英豪。為了取得羊捨氏的支持,又親自前往羊捨攀的府上,希望他能出來幫忙。往來數次之後,終於以誠心打動羊捨攀,使他同意出仕,並授予其尚書令一職,總攬大小政務。同時由於羊捨攀本人便是武技高手,所以也肩負有護衛葉厚襄安全的重任。   高庸涵對這些情況大致都有瞭解,加上羊捨氏多年來一直奉行善舉,所以對羊捨攀十分客氣,不住拱手道:「今日一見,羊捨先生果然是不愧是人中豪傑,失敬,失敬!」   高庸涵先前稱寇連環為寇將軍,此時卻稱自己「先生」,顯然是不願以官場上的那套虛禮和自己相交,這一點分別羊捨攀十分明了。但是當著葉厚襄的面,羊捨攀不便有過多表示,對於高庸涵的善意惟有心領,當下笑著回禮道:「高帥才是真正的『人傑』,今日能得一見我已是平生無憾,哪裡還敢擔當高帥的謬讚?」   眾人笑過之後,葉厚襄指著那一對劍手說道:「高帥,這兩位是尉氏兄弟,一個叫尉倪,一個叫尉倧,也是我北州國數一數二的俊彥。」   尉氏兄弟齊齊朝高庸涵一拱手,躬身道:「久聞高帥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兄弟二人適才輸得心服口服!」   「哪裡,哪裡!」高庸涵雖沒聽說過兩人,但見兩人如此率直,當即點頭笑道:「兩位的劍法直來直去,沒有半點花俏的地方,真正是人如其劍,果然都是性情中人!」   一語過後眾人盡皆大笑,適才的誤會登時消散一空。葉厚襄隨即吩咐身邊的宮人,設盛宴款待高庸涵,並且接連召了七八位大臣作陪。這些大臣要麼和高庸涵的父親相識,要麼曾與高庸涵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席間杯來盞去毫不拘束,可謂是賓主盡歡。從這一件小事上就可看出,葉厚襄為人處世十分細心,能夠坐在這個位子上倒也有幾分真本事。   酒到正酣,一位老臣突然站起來,走到高庸涵面前敬了一杯酒,而後大聲問道:「高帥,你既然和我一樣,都稱我王為皇上,那麼南邊那一位,你是怎麼看的呢?」南邊那一位,自然是指南州國的皇帝葉厚聰。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原本熱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望向這邊,想要看一看高庸涵作何回答。   「南邊那一位是皇上的嫡親大哥,同為先皇骨肉,該怎麼看還用得著我說麼?」說著,高庸涵將目光轉到了葉厚襄身上。   「不然!」那老臣大搖其頭,痛心疾首地說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道理,高帥怎能這般隨意?」   「國丈有些醉了,高帥莫怪。」葉厚襄頗為尷尬地笑了一笑,然後吩咐道:「來人,護送國丈回府歇息!」那老臣看出葉厚襄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於是黯然告辭逕自回府。   「原來這老頭是葉厚襄的老丈人,難怪敢在宴會之上說到如此敏感的話題。」高庸涵默默思量,看來葉厚襄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上他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宴會到此眾人興致大減,於是草草收場,而高庸涵則被葉厚襄特意留在了皇宮裡,因為還有一番密談。   屏退從人,葉厚襄親自為高庸涵斟了一杯清茶,沉默良久才緩聲說道:「不知高帥此次來北州國有何貴幹,若能用的上我,儘管開口!」   「皇上和丹鼎門的關係一向密切,應該對去年的事情有所耳聞吧?」既然葉厚襄已經開口,高庸涵還是決定如實相告,除非到萬不得已,否則實在沒有必要和丹鼎門進一步結仇。只是在言明實情之前,對於他的態度還是需要再確認一下。   「丹鼎門?哼哼,不提也罷!」葉厚襄苦笑一聲,一切似乎盡在不言中了,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是說去年丹鼎門率眾攻打天機峰一事麼?」   「不錯!」   「我知道這件事,但是知之不詳。」葉厚襄說到這裡突然精神一振,將聲音壓得很低,滿是興奮地說道:「聽說丹鼎門最後鎩羽而歸,而且將高帥列為頭等大敵,莫非當日便是你將他們擊退的麼?」   「說來慚愧!」高庸涵將當日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卻沒怎麼提及自己當日的表現,跟著話鋒一轉:「那件事過後,為了不致引起天機門和丹鼎門更大的怨仇,掌教師伯和我師父兩人決定趕赴道祖崖,親自向丹鼎門謝罪。我這番來,就是想化解這重恩怨,並想法子將師伯和師父他們救出來。」   「哦——」葉厚襄這一聲拖得很長,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從緊鎖的雙眉間可以看出,似乎心中有什麼難以決定的難題。   是這麼一種奇怪的態度,頗有些出乎意料,高庸涵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當下心中長歎一聲,靜靜地說道:「若是皇上覺得為難,那我另外再想辦法。」   「高帥何出此言,莫非以為我別有顧慮?」葉厚襄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高庸涵不必著急,而後緩緩說道:「你一定以為,天機門極力扶持南州國,所以我對天機門心存芥蒂,在這件事上就不肯幫忙,是不是?」   既然葉厚襄說出了自己的疑慮,高庸涵也就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葉厚襄又是一陣苦笑,自嘲道:「連高帥你都這麼看我,真不知道南州國的臣民以及其他地方的人族百姓,會怎麼看待我這個『皇帝』了。其實——」其實葉厚襄到此時真的有些後悔了,只不過已成騎虎難下之勢,已經無法回頭!   從浮雲巔被攻破,大衍國覆滅的那一刻起,整個浮雲城內一片兵荒馬亂。葉厚襄被一眾隨從簇擁著,輾轉逃到了懸空島,待到徹底安頓下來以後,才愕然發覺,隨身攜帶的包裹裡居然有一枚大衍國的傳國玉璽。這枚玉璽乃是道一真人留下的一件法器,遠在葉懷遠建國之初,便作為賀禮由天機門掌教親自送到浮雲巔,而後歷代皇帝均以此作為一種象徵和憑證。由此可見,這枚玉璽對人族的意義何等深遠!   可惜事機不密,丹泰常不知從何得知了此事,竟然派出門下弟子輪番遊說,以丹鼎門作為後盾,全力支持葉厚襄組建北州國。這件事何其重大,葉厚襄自然是百般推辭,可是禁不住丹鼎門的誘惑,和手下一幫想成就擁立之功的手下,半推半就之下登基,成為北州國的開國皇帝。不出所料,葉厚襄的這一舉動招致了人族內部普遍的反對,因為剛剛才遭逢國難,他便跳出來爭奪皇位,未免有不肖子孫的嫌疑。   後來為了這件事,甚至千靈族內部也出現了極大的分歧。遠在星河嶼的千靈族大祭祀月空盈,特意趕到道祖崖,當面質疑丹泰常的用心,因為這麼一來必然和人族以及天機門結怨,以兩族、兩派的淵源而言委實不值得。可是丹泰常不知為何,一改往日的謙和、沖淡,在這件事上異常強硬,寸步不讓,結果月空盈大怒而歸。此後,千靈族人對待北州國的態度愈發使人難堪,要不是丹鼎門一力承擔,葉厚襄這個皇帝早就當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何必還做,倒不如將這虛名徹底放下,換得一身輕鬆?」聽了葉厚襄一番苦衷,高庸涵不由得大為感歎。人的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光景,就算是修真者至多也不過幾百年,一旦走錯一步,當真是很難回頭。可是前路漫漫一片迷茫,哪裡又看得清楚?若想避免此類大錯並非很難,只要能控制得住心中的種種貪念、慾望,做到清心寡慾,自然可以從容不迫地走完一生。   「難得很!」葉厚襄搖頭道:「我這一退下來,不說身邊的這些親信、臣子,就是丹鼎門那邊也不能容我!」   「莫非他們還暗中要挾你不成?」高庸涵眉頭一皺,沉吟道:「丹泰常甘冒這等風險,究竟有什麼企圖?」    第二五九章 諒解      「他們倒也沒有說什麼,但是我一旦撒手不幹,丹鼎門必然會多方掣肘。再退一步來說,如今北州國和星河嶼的關係十分緊張,到時丹鼎門只要對我們置之不理,這上上下下數百萬百姓,只怕會和我一樣,被千靈族趕出懸空島。」葉厚襄面色極其沉重,澀聲道:「高帥你想,這個局面我怎麼能夠退縮?即便前面是荊棘叢生,是萬丈深淵,我也只有咬牙走下去!」   說到這裡,葉厚襄頓了一頓,露出一幅不解的神色續道:「說到丹泰常為何極力推我上位,而且不惜與星河嶼那邊搞得近乎反目,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沒個頭緒,因為這幾年來,丹鼎門從未向我提出過任何要求。高帥,你有何高見?」   「我也想不明白!」高庸涵緩緩搖頭,沉聲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丹泰常這麼做一定有一個見不得人的理由。」   「可是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我們卻是一點也不清楚,這才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憂慮!」   「既然想不通就不必多想,若真有那麼一天再說。」高庸涵說到這裡,突然意味深長地笑道:「幸虧懸空島和太河源相隔萬里之遙,否則定會刀兵相見了!」   「咳咳,想必皇兄等人一定將我視為大逆不道,必欲除之而後快!」葉厚襄苦笑道:「不過這件事終究是我不對,無論何時,我絕不會與北州國兵戎相見,絕不會做人族的罪人!千古艱難,唯一死而已!」   「只要皇上心存這個念頭,就安安心心地把北州國打理好,不要再讓百姓流離失所。」高庸涵停了一下,隨即正容道:「至於會不會出現那等危急的局面,現在還未可知,皇上不必太過悲觀。世間許多事情,並非只有『死』這一條路可走!」   「我明白!」高庸涵的言下之意,已經對葉厚襄的處境十分體諒,並且有所暗示,至少他會在必要的時候出手相助,不會坐視葉厚襄以死明志。意會到此,葉厚襄大為感激,拱手道:「能得高帥見諒,葉厚襄的一番苦心必能蒙後人知曉,雖不敢奢望能留名青史,至少不會背上千古罵名。在我而言,最大的一塊心結總算解除,當真是感何可言!」   高庸涵此時不便作何表示,當即起身含笑回了一禮。在他看來,若論人君的氣度和胸懷,葉厚襄比自己的大哥要強一些,這也許和他這幾年所遭受的重壓有關。不過十分可惜,一來他的這個帝位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二來,當皇帝除了氣度胸懷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權謀機變,以及對天下大勢的把握。這一點上,葉厚聰遠勝這個弟弟。   當初在太河源天子城,葉厚聰曾與高庸涵有過一次長談。儘管對於葉帆的橫死和東陵道的陷落,葉厚聰同樣表示出了憤怒和不甘,但卻能冷靜地分析局勢,採取委曲求全的作法對歷山大加安撫。至少從大局上來看,這個作法對於太河源、東陵道的安定大有益處,因為當此紛亂的時局,人族再無經不起什麼戰亂了。從這一點上便可以看出葉厚聰用心之深,而且非常極能隱忍,若是換作葉厚襄執掌大權,恐怕就不是這個結果了。北州國目前的處境雖然不妙,卻遠未到生死存亡的關頭,可是葉厚襄面對諸多複雜的情況,頗有束手無策之感。高下之分,由此可見。   想到這裡,高庸涵心中連連感歎,念及自身,心知自己絕非是廟堂之爭的材料。不過像現在這般,能為天下太平和各族百姓做些事情,也足可聊以自慰了。   「高帥,我雖然不知道丹鼎門為何要對天機門出手,但是不管怎麼說,兩派歷年來的情分總還是在的。」解開了心中長久困擾的難題,葉厚襄轉而為高庸涵的事情思慮起來,沉思片刻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拋開北州國這件事不說,丹泰常畢竟是一派宗主、當世高人,以他的身份肯定不會為難權機、權思兩位真人。所以我想,咱們只要以禮相訪,待之以誠,相信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哦?」高庸涵問道:「皇上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嗯!」葉厚襄點了點頭,說道:「我明日一早便下令,命禮部行文拜會丹鼎門,就說有要事需拜會丹泰常掌教。到時咱們一起上道祖崖,由我來向他求情,必將兩位真人救出來!」   「皇上可是已經想好了說辭?」看葉厚襄的神情似乎很有信心,高庸涵不免有些好奇。   「倒談不上什麼說辭,只是如今天下大亂,千靈族雖避居北洲大陸一隅,可是未必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葉厚襄侃侃而談,這一刻才真正顯露出帝王的氣勢,「千靈族歷來自視甚高,總覺得位於其他八大種族之上,無形中與那些異族日漸疏遠。環顧當世,除了咱們人族因為玄元道尊之故,和他們有所往來之外,其餘哪個種族哪個門派與之交好?」   「玄元宗沒落不堪,且不去說他。重始宗一支獨大,這些年來野心勃勃可謂是路人皆知,千靈族想要抽身事外冷眼旁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只是重始宗忙於整束內部,一時無暇而已,待到重始宗回首北顧之時,星河嶼、懸空島必然無可倖免。這是大勢所趨,丹泰常不可能看不出來!」   「再者說了,千靈族一向高傲,既然當初會在原界帝君的逼迫下猶能以死相抗,此時定無歸順重始宗的道理。而為了北州國一事,丹泰常和月空盈幾乎形同陌路,以至於星河嶼和懸空島之間也生出了隔閡。在這種情形下尚不能合心一處,會出現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重始宗興兵滅我大衍國,人族和天機門與之有血海深仇,寧可拼到最後也絕不會屈服於重始宗的淫威。單是這一點,就足以成為千靈族的一大助力。只有兩族聯手,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難道堂堂的丹鼎門宗主還見不及此麼?」   「我以為,只要說明其中的利害關係,該怎麼做,丹泰常一定會拿出決斷!」葉厚襄頓了一頓,決然說道:「正如高帥所言,他既然一力將我扶上了皇位,一定是有所企圖。實在不行,我就直言相告,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會盡力與他配合,莫非他還能不動心?」   「好,好,好!」高庸涵連聲說出三個「好」字,撫掌笑道:「曉之以理,再動之以情,果然是好計策。只是——」   「只是什麼?」   「丹泰常所謀一定不小,就怕他的要求很難辦到。」高庸涵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他所求有損於人族大計,皇上打算如此應對?」   「這個麼——」葉厚襄低頭很用心地想了想,良久才抬眼望向高庸涵,異常堅定地說道:「權機、權思兩人真人之所以不計個人安危,親身奔赴道祖崖,甘願遭此大禍,心中想的一定是我人族大業。葉厚襄不才,卻也不能為了他們兩人,置百姓福禍於不顧。這一點,還請高帥見諒!」   「我明白!」高庸涵面上一片肅穆之色,鄭重說道:「皇上能夠看得這麼深,著實令人佩服!一旦出現這種情況,皇上不必再理會這件事,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希望不至於如此!」葉厚襄頗為沉重地點了點頭,轉瞬面露剛毅之色,毅然道:「兩族若是因此出現紛爭,於人於己都不是什麼好事,我自當鼎力而為!」   看到葉厚襄是這麼一種態度,高庸涵反倒有些擔心,怕他年輕氣盛,一時做過了頭,正所謂過猶不及反而不美。於是語重心長地勸慰道:「皇上身繫北州國數百萬百姓的身家性命,當不可輕易冒險,這算是高某為百姓請命!」說著一揖到地。   葉厚襄連忙扶起高庸涵,緩緩點頭道:「我理會得,高帥敬請放心!」   說到這個程度,兩人均大感寬慰。第二天一大早,葉厚襄便命人將親手寫的拜帖送到道祖崖。北州國在懸空島的北面,臨海而建,道祖崖則在西南,兩地相隔不下千里。這一來一去,就算是一路疾馳快馬加鞭,至少也需要十天的時間。在這十天裡,除了與葉厚襄細談天下大勢,其餘的時間高庸涵則在羊捨攀的陪伴下,遊覽北州國各處名勝。   北州國的皇城名為望雲都,是在丹鼎門位於聽浪崖別院的基礎上修建的,格局自然不如天子城那般大氣,卻有一股千靈族特有的靈秀。整個望雲都修建在聽浪崖上,由於地形的限制,形成了東高西低的分佈,而皇宮肯定是修建在最高處。城內的街道也不像天子城那般,均是筆直對穿通城,而是曲曲折折,輔以小橋流水,別有一番韻味。   由於建國很晚,而且葉厚襄在城東建有黃金台,所以吸引了許多異族之人。長街兩側均是店舖林立,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來自各族的商旅在其間流連忘返,盡顯繁華。才看了一天,高庸涵就發現城中不管是大宅深院,還是小戶人家,甚至於商舖酒樓,家家戶戶都在門窗上捲了一層厚厚的黑色棉布,不禁大為好奇,經羊捨攀一解釋才恍然大悟。   原來懸空島是由仙界所建,為了表示對九界道祖的尊敬,仙界之主特意在上空布下一座法陣,將懸空島的日夜交替代之為極晝,也就是說,懸空島從來沒有黑夜。每天到了酉時三刻,城內會敲響一口銅鐘,這時那些黑色棉布便起了作用,用來擋住外面的陽光,如此才不至於影響到大家的休息。而與之對應的則是星河嶼!星河嶼之所以得名如此,完全是因為極夜的現象,無論何時都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星辰滿佈。   「極晝極夜,果然異於別處,倒真是個好地方!」聽了羊捨攀的說明,高庸涵不由得大為讚歎。   「可惜,地方雖好,終究還是不如自己的家鄉!」羊捨攀自那日一戰之後,對於高庸涵的修為十分佩服,加上高庸涵天性喜歡結交朋友,不過一日兩人便已熟識,所以說起話來也沒有遮掩。   「沒關係,不管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相信大家一定會回到故土!」話中有股淡淡的辛酸,高庸涵歎了口氣。   「希望如此!」羊捨攀轉而說道:「我知道高帥胸懷遠大,非我等世俗之人所能及。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可直言,羊捨氏數代積累,些許實力還是有的。」   對於羊捨攀的這個表示,高庸涵自然很是高興,當下笑道:「羊捨先生既然這麼說,我一定不會客氣!」   此話一出,兩人相視大笑!    第二六零章 憂慮      羊捨攀陪了高庸涵整整三天,之後因為還有政事要處理,於是吩咐手下作陪,卻被高庸涵一力阻止了。這三天高庸涵頗有心急如焚的感覺,此時正好可以孤身一人,豈會再任由他人打擾?   今天是天歷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距離失手被擒之日,過去已經足足半年有餘。這半年中高庸涵一直都在玄冰裂隙裡面,期間倒底發生了什麼事,紫袖等人的安危以及下落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也不便打聽。這幾天無論是葉厚襄還是羊捨攀,與他談論最多的還是當今的局勢,至於半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異變,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是由高庸涵所引發的,自然也就沒有提起。故而來到北州國已經三天,高庸涵對這些事仍是一無所知,怎能不急?   放出神識探察了一下,至少方圓百丈之內沒有什麼可疑之人,高庸涵悠然走進一家酒樓。他選擇了一處臨街的窗邊坐下,點了幾道菜,叫了一瓶本地名酒桃花釀,一個人自斟自飲,眼神卻飄向街對面的一處藥鋪。那間藥鋪門口掛著一對紅燈籠,燈籠下垂掛的不是燈穗,而是兩竄大紅爆竹,略微顯得有點不倫不類。可是高庸涵卻一點也沒覺得難看,反而充滿了幾分渴望,似乎這對大紅燈籠能夠解答他心中的一些疑惑。   按照烈九烽當初的介紹,北州國望雲都內,十二疊鼓樓的秘密據點有三個。這三個地方門口都掛著不同的東西,一個是一張辟邪的年畫,一個是一對竹子編的風箏,還有一個便是一對大紅燈籠。這三天,高庸涵走遍了大街小巷,年畫和風箏一個都沒看見,只發現了這一對燈籠。三個據點至少都有好幾年的時間,而其中的兩家居然都不見了,只能說明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斷無撤銷的道理。十二疊鼓樓一向為各大修真門派視為眼中釘,一旦發現絕不留情,所以看到這一對燈籠之後,高庸涵並沒有冒然上門,而是仔細觀察了一番。   這頓酒高庸涵足足喝了一個時辰,情況看起來還不錯,在此期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這家藥鋪規模不是很大,生意也很一般,到目前為止只有三兩個顧客上門抓藥,從外間看來十分普通,與相鄰的兩間雜貨鋪沒什麼分別。高庸涵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叫過小二付了酒錢,施施然走進藥鋪之中。   藥鋪裡只有兩個人,一個年邁的掌櫃,一個看上去頗為精明的店伙。見到有人進來,店伙連忙上前招呼:「客官想抓點什麼藥?」   「我不抓藥,是想問問你們收不收藥材。」高庸涵不經意間捏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在店伙面前晃了一晃,可是那個店伙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回頭看著掌櫃問道:「三叔,這位客官問咱們收不收藥材?」   「不知客官有些什麼藥材,可否給老朽看一看?」那掌櫃一直閉目養神,聽到兩人的對話緩緩走了過來。   「我有幾株紫金楠,不知道掌櫃的可看的上眼?」紫金楠是一種名叫金楠樹的植物所結的果子,這種樹多長在人跡罕至的懸崖峭壁上,每隔三年才結一次果實,而且一夜之間果實就會爛掉,所以珍貴無比。其實高庸涵哪裡有什麼紫金楠,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一套接頭時的暗語。   「不知客官的紫金楠是從何處採來?」那掌櫃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嗓音也隨之大了起來。   「說來也巧,正是在聽浪崖下無意中採摘到的。」   「聽浪崖也有金楠樹?它在哪裡?什麼時候我也去看看!」那個店伙一聽大喜,以為發財的機會到了,急急追問道。   「那棵金楠樹被我給砍了!」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這個店伙起了貪念,當即斷了他這個念頭。聽浪崖險峻非常,而且海風極大,常人在崖邊站都站不穩,更別說順著山崖往下尋覓了。自己原本是按照暗語這麼一說,萬一因此害得無辜送命,未免心中不安,這便是高庸涵宅心仁厚的地方。   「什麼,你竟然把這麼值錢的樹給砍了?」那店伙猶自不甘心,登時就急了。   「只有把樹砍了,我手中的紫金楠才能賣個好價錢。」高庸涵不緊不慢地回道。   「客官果然精明,這麼一來,我更要和你好好談談價錢了。」那掌櫃朝高庸涵一笑,轉而喝斥道:「你個臭小子,整天就想著發財,當心我回頭告訴你爹打斷你的狗腿!」那店伙連忙認錯,而後悻悻然走到一旁。這時,那掌櫃的才客客氣氣地將高庸涵延請到後堂,奉茶落座之後慢慢詳談。   高庸涵只將杜若給的玉牌一亮,那掌櫃頓時大驚,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一向飄忽不定的宗主,當即便要行禮。高庸涵急忙制止,而後開門見山地問道:「不是說望雲都內有三處據點麼,為何只剩下你這一處?」   「回稟尊主!」目前十二疊鼓樓內知道高庸涵接手宗主一事的,只有烈九烽、鳳天一葉和蘇妙淼等少數幾個人,像這個掌櫃這種身份的下屬,甚至連月先生的大名都沒聽說過,又豈能知道內中的來龍去脈?所以在高庸涵面前,那掌櫃既驚喜又有些惶恐,聽到宗主詢問,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回道:「今年四月底,從冰沐原凜風崗突然傳來消息,說是魚翔閣主事被困,特此召集所有人手趕赴冰沐原沐芳谷匯合。另兩處據點的兄弟隨即離開,而屬下則負責居中聯絡,通知懸空島、星河嶼一帶的所有同門。」   「就是說,其他人去了之後就再沒回來?」高庸涵眉頭一皺,心想烈九烽果然出事了,由此想到紫袖、風如斗和水漣漪,不由得心中一沉。   「是!屬下原本也想去,只因修為太差,而且不能不留下來打探消息,所以未能成行。」   「嗯,你可聽到什麼消息了麼?」   「自從樓內同門趕赴冰沐原不久,在五月初,冰沐原突然爆發了一次極其強烈的震動,整個北洲大陸均遭受波及。其後丹鼎門專程派人前去查看,據說在冰沐原西南沐芳谷一帶曾有過激戰,估計此次異變便和這場大戰有關。」那掌櫃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似乎仍心有餘悸,「據上個月來望雲都的商隊所說,冰沐原南邊的冰川都給震斷了,巨大的冰壑綿延上千里。」   聽到這裡,高庸涵已經可以確認,紫袖等人一定和這場劇變有關,而且一定是為了自己才惹出了這麼大的禍端,一時間心亂如麻。良久才沉聲問道:「難道說,那麼多人事後再也沒有出現?」   「是!」那掌櫃也是一臉的不解,遲疑道:「照我估計,咱們十二疊鼓樓在北洲大陸的人手,應該不下百餘,而且一眾同門哪一個不是機變過人之輩?要說有人能將百餘位修真者一舉拿下,除非是仙界下凡的上仙,否則即便是遇到什麼厲害人物,也不至於全軍覆沒才是。」   此人畢竟只是長空閣的一個小角色,在十二疊鼓樓中的地位不高,於許多機密都不知道,所以估算出來的人手比真實情況少了一半還多。但是他的這個說法,多少還是有些道理,高庸涵點了點頭問道:「這件事以後,再無同門露面麼?」   「那倒不是,有一個人曾經來過!」那掌櫃回憶道:「異變之後,丹鼎門對懸空島的防範一下子變得異常嚴密,咱們的人又離奇消失,所以屬下不敢有任何異動。到了六月底,一位霜天閣的同門突然出現,問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而後便離開了。」   「那人再沒有說什麼?」高庸涵追問道。   「那人叫屬下不要暴露身份,只需耐心等候,說日後自有安排。」頓了一頓,那掌櫃面露尊敬之色,躬身道:「沒想到屬下等了半年,居然能見到尊主,實在是三生有幸!」   對於那掌櫃的感歎,高庸涵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在想,這件事影響太大,看來鳳天一葉和蘇妙淼都已經知曉。就不知眼下這兩人在做什麼,可有烈九烽等人的下落,不過既然霜天閣的人都已經出動,想必一定會查出一些線索。問題的關鍵,還在於對自己下手的那一幫人究竟是何來歷,再有就是把自己救出來的那人,又和此事有什麼牽連。想到這裡,當真是紛亂如麻,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照高庸涵的本意,當然恨不得立刻趕到冰沐原沐芳谷,尋訪紫袖等人的下落,但是此時此刻卻不容他這麼做!照那神秘人所說,權機和權思兩人現在的情形應該不大妙,而且葉厚襄已然送出拜帖,幾日內就可以得到確切的消息,於情於理自不能一走了之。一邊是師門尊長,一邊是心上人和生死之交,無謂地去想哪一方更重要當然毫無意義,真正要考慮的,應該是哪一邊的難題最有可能解決。兩廂一比照,該怎麼做便很清楚了。   「你除了對懸空島熟悉之外,其他地方的據點知不知道?」深吸了一口氣,高庸涵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越是到了這等關頭越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略微想了想,有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屬下之前曾在簾川住過一段時間,對那裡的情形比較瞭解。」   「那好,你即日啟程去簾川一趟,設法打探清楚這麼多人的下落,已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說著,高庸涵掏出一枚靈符交到那掌櫃手上,「到時,你只需把打探來的消息寫在靈符上,然後用靈力將其燒燬即可。」   「屬下遵命!」那掌櫃想到能給尊主辦事,大喜道:「屬下這就收拾行裝,今夜便趕往臨滄渡,順利的話後天一大早就可以坐船趕赴簾川。」簾川位於洄漩海的正南方,與懸空島隔海相望,兩地相距數千里,而懸空島浮於海面之上,所以惟有坐船才能離開。   「那就辛苦你了!」高庸涵想了想,又拿出一枚靈符幾個法訣印了上去,而後給那掌櫃,沉聲道:「遇到危險時啟開,只要不是太厲害的修真者,當可救你一命。一路多加小心!」這枚靈符內中所含其實只是一個障眼法,但是以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境界,即便是普通的障眼法,一般的修真者也很難分辨得清。   「多謝尊主!」那掌櫃大為感動,沒想到被同門傳得神乎其神、高高在上的宗主,居然如此體恤下情,忍不住叩首道:「尊主放心,屬下一定不辱使命!」    第二六一章 權力      回到皇宮內,高庸涵猶自眉頭深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等到葉厚襄退朝下來,高庸涵率直問道:「皇上可知半年前那場劇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麼?」   「半年前?」葉厚襄一愣,沒想到高庸涵會問起這件事,隨口答道:「那場劇變好像是一幫修真者引發,事後我曾聽丹鼎門的人提起,應該是和十二疊鼓樓有關。」   「哦?他們怎麼說的?」   「他們只粗略說了一下,好像十二疊鼓樓和苦行者之間發生了什麼矛盾,以至於大打出手,至於其中的原委就不清楚了。」看到高庸涵如此關切,葉厚襄不免有些奇怪,「高帥莫非對這場劇變有什麼見解?難道說這場劇變之後,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不成?」   在亂風坳出手的居然是苦行者,這令高庸涵大感詫異!回想起在西嶺戈壁駐木村,那些苦行者冷漠甚至略帶敵意的眼神,不由得心中疑雲大起。按理說,自己與苦行者唯一結怨的一次,就是在倚剛山真玄觀前擊敗枯木大師,此外再無過節,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如此的大動干戈。他們這麼做,甚至不惜與十二疊鼓樓發生激戰,究竟意欲何為?高庸涵一面思索著,一面答道:「這麼大的事情,要說沒有影響肯定說不過去,只是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倒是這些十二疊鼓樓的人,事後去了哪裡,丹鼎門可曾提到?」   「那倒沒有聽說,好像是突然出現又神秘消失。」葉厚襄搖了搖頭,不解道:「十二疊鼓樓一向神出鬼沒,沒有人知道他們倒底有多少人,藏身何處。可是這一次也不知為了什麼,居然出動了數百人,著實令人不解!」   看來,非得要親自走一趟沐芳谷才行。意會到此高庸涵索性不再去想這件事,難得有幾日空閒,趁這段閒暇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紫府以及靈胎。雖然靈胎比以前愈加清晰,紫府內靈力也是十分的充盈,但是始終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陌生。尤其是最近這幾日,心性頗為不穩,似乎總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腦海裡爭吵,可是卻找不出半點痕跡。這一次他不敢再入定,怕稍不留意就是三五個月,只是用玄元宗的心法慢慢梳理,借此平息心中的煩悶。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十一月二十六這天晚上,葉厚襄一臉凝重地找到高庸涵商議:「高帥,不湊巧得很,丹泰常宗主兩個月前開始閉關,現在執掌事務的是智宇真人!」   「是他?」高庸涵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大感棘手。當日天機峰上,智宇真人臨去前那種惡毒的眼神仍歷歷在目,而且此人行事頗多陰狠之處,這一次恐怕很難會有結果。   「高帥,事不宜遲,咱們明日一早就啟程!」智宇真人是怎樣的為人,葉厚襄也是深有體會,兼且聽到高庸涵提及天機峰上的一幕,不免為權機和權思二人有些擔心。   「好的,」高庸涵點了點頭,轉而問道:「皇上,丹鼎門是什麼情形,可否為我說一說?」   「我所知也不是很詳細,不過大致情形還是知道的。千靈族——」   千靈族有三大姓,分別為丹、月、智。丹氏由於是九界道祖之後,所以歷來都是丹鼎門宗主的不二人選。而月氏中的女子天生具有一種神秘的本領,可感知冥冥上蒼的意願,所以族中的祭祀一職,始終由月氏女子擔任。至於智氏,通常負責處理族內一些雜務,從旁輔助。多年來,這三大姓氏一直合作無間,只是近年來才出現了一些分歧。   丹鼎門的宗主目前雖然是丹泰常,但是輩分最高的卻另有其人,而那幾名碩果僅存的長輩已經閉關多年,不問世事久矣。丹泰常這一輩師兄弟總共有二十餘人,智宇真人無論心機還是手段,均算得上是其中佼佼,而最關鍵的是,他一直都被丹泰常倚為左膀右臂信任有加。只是這一次讓他接受丹鼎門的日常事務,多少還是有些出乎意料,畢竟在丹鼎門內部比智宇真人強的還有好幾個人。   「你說的這幾個人都是誰?」高庸涵插嘴問道。   「據我所知至少有三個人,無論是修為還是風評都在智宇真人之上。一個是智空大師,也就是丹泰常這一輩的大師兄,另一個是真閱上人,還有一個名叫丹幾道。」   「智空大師的大名我聽過,聽說此人精通卜藝相學,尤擅卜卦。雖然沒有人見過他出手,不知道修為到了什麼程度,但是身為丹泰常宗主的大師兄,想來一定不弱。真閱上人曾被譽為千靈族的奇才,年輕時就曾降伏海怪千須蜃,有此資格也不足為奇。」說到這裡高庸涵頓了一頓,奇道:「興許是我孤陋寡聞,這個丹幾道卻從未聽說過,不知是何來歷?」   「據說此人是丹鼎門上任宗主的關門弟子,多年來從未下山一步,而且於近日才出關,所以不為人知。」   「此人既然很少露面,而且資歷又最淺,哪裡來的資格和智宇真人爭呢?」   「這件事我也只是聽說,」葉厚襄突然壓低聲音,略微顯現出一絲興奮和驚奇,「聽說這個丹幾道才是丹鼎門真正的宗主繼承人,只因上任宗主在他閉關之時,不知為何突然靈念失守,臨終前為了不致影響到他修行,才指定丹泰常接任掌教一職。按照丹鼎門內部的說法,丹泰常遲早要將位子讓出來,由丹幾道出任新的宗主。」   「哦?居然還有這等秘辛,真正是想不到!」高庸涵同樣是大感意外,猛然間冒出一個念頭,急急問道:「那麼你有沒有聽說,丹鼎門內部可有不和之聲?」   「這個倒沒有聽說!智空大師天性懶散,從不過問世事,真閱上人性情沖淡,時常下山雲遊。丹幾道出關還不到一年,我只是在過年的時候,在祭拜九界道祖的大典上見過他一面,此外再沒見過。」葉厚襄似乎有所領悟,低聲道:「高帥的意思,莫非是說……」   「我也只是瞎猜,真實情況如何,還是等咱們上了道祖崖再細心觀察。」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已經取得了默契。丹泰常一反常態地支持北州國,而且在這等緊要關頭卻選擇閉關,無一不昭示著內中另有隱情。至於這個隱情是否如高庸涵所猜測的那樣,與丹鼎門內部的權力交接有關,目前的確無從判斷。   修真界雖說高高在上,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和凡間卻沒什麼兩樣,尤其涉及到權力之爭時,一樣充滿了血雨腥風。「權力」這個東西很奇怪也很吸引人,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到頭來莫不是栽倒在這上面,直到臨死時才多少醒悟過來,原來一番算計一番辛苦,莫不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可惜,無論前人留下多少感歎、多少告誡,後人仍是趨之若鶩,不惜為了它做出一件又一件違心的事情,最終在權力之中迷失了自己。即便連上仙也很難免俗,當年的狐晏不就是這樣麼?   每每涉及到權力,尤其是類似於一國之君、一派宗主這樣的高位,其間有多少齷齪不堪的暗中交易,有多少令人膽戰心驚的背叛、詭計和殺戮,當真是史不絕書。然而,無論是宗法還是禮教,都不能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而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黎庶!   一念及此,高庸涵悚然而覺。細想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雖說抱著一個天下太平的宗旨,可還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到種種的權力之爭當中。因為想要實現胸中的抱負,必然需要聚集一大批下屬,這麼多人湊到一起,自然而然地便會產生出權力。難道說只要有生靈存在,這權力便不可能被消除麼?這何嘗不是一個生生不休的死結?回過頭再來看,如果權力掌握在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手中,會給世間帶來什麼不言而喻。既然權力始終存在,那就應該好好把握,利用手中的權力真真正正地做點事情,至少也要讓百姓過得好一點!   這一夜,高庸涵與葉厚襄一直聊到了天亮,兩人對於接下來該如何做大致有了一個概念,這也算是一件幸事。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葉厚襄祭過天地之後,和高庸涵一道啟程望道祖崖而去。隨行的是由上將軍寇連環親率的五百禁軍精銳,還有尉倪、尉倧兩兄弟,作為葉厚襄的貼身侍衛隨侍左右。至於羊捨攀,則和北州國自國丈以下一眾大臣留守望雲都。   五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由正南的正禮門出城,沿著官道馬不停蹄朝南而去。一路上先是渡源天河,一直到天階灘方才折而向西,在青曲坊修整了一日,再往北進發進入山區,至此官道噶然而止。山路頗為崎嶇,一些險要處只容一人一馬經過,不過四周的景色如畫,而且氣候宜人,倒也不怎麼辛苦。在山間走了兩日,來到一處湖邊,天色依然大亮卻已到了戌時,於是安營紮寨生火做飯。閒來無事,葉厚襄陪著高庸涵順著湖邊緩緩而行,尉倪、尉倧兩人則遠遠跟在身後。   「這個湖叫做小天池,湖水中蘊含了淡淡的仙靈之氣,可祛百病,常人喝了能延年益壽。」說著彎腰捧了一捧湖水喝了一口,歎道:「可惜,從一進山開始,就完全屬於丹鼎門的直接管轄範圍,所以這裡是不許百姓取水的。即便是我帶來的這些禁軍,也是經過丹泰常特許,才能飲用。」   從葉厚襄這句話中,高庸涵多少感覺到了幾分無奈和惆悵,寄人籬下的日子果然不好過。   「高帥請看!」葉厚襄指著湖對面遠處群山說道:「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道祖崖,丹鼎門便坐落在半山腰。山頂自然是九界道祖的道場,每隔六十年才會開放一次。」   高庸涵眼力極好,加上懸空島四季常青,所以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也能大致看清。只見起伏不定的山巒中,十幾座山峰眾星拱月一般圍著一座大山,那座山並無什麼稜角,山勢柔美之中帶有一股灑脫,恰如千靈族飄逸的本性。山腰處雲霧繚繞,大朵大朵的雲彩將山腰以上完全遮掩起來,只從緩緩流動的雲霧縫隙中,偶爾會閃出道道金光。整座山看上去平淡無奇,既無天機峰的雄厚,也無倚剛山的粗獷,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大氣,而且不失靈秀。   雖然還沒真真切切地看到,高庸涵已經忍不住讚道:「道祖崖好強的氣勢,當為天下第一山,果然不愧是仙界的手筆!」   「據說仙界當年造懸空島之時,特地仿照九界道祖居住的仙山修建的道祖崖。傳說,在道祖崖頂峰,有緣之人可以看到飄渺的仙境。」葉厚襄一臉嚮往之色,長歎道:「可惜我這一輩子都無緣登頂,只能從《九界風物通志》中想像仙境的絕美了!」    第二六二章 仙山      從小天池再往前行約莫六十餘里,地勢轉而降低,到了一處極大的山谷跟前,谷口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書三個大字「落馬台」。到了這裡,便算是真正踏入丹鼎門的地界,出於對九界道祖的尊敬,不管來人是誰都要落馬,也不許御空而行。葉厚襄將五百禁軍統統留下,只帶著高庸涵、寇連環和尉倪、尉倧,以及幾名手捧禮物的隨從,輕裝上山。   由於此前曾在天機峰與丹鼎門的人交過手,高庸涵目前不宜以真實面目出現,故而稍加打扮了一下,裝成一名隨從跟在寇連環身後。之所以沒有使用幻化之術,完全是因為擔心被人看出來,反而容易壞事。   一行十餘人沿著山谷前行,走了約莫二十里,來到一座山門跟前。高庸涵抬頭看了一眼,不禁暗暗喝彩。只見一道霞光高懸在半空,流光異彩中漂浮著四個碩大的金字:為道法祖。兩側是兩塊沖天而起的玉碑,隱隱泛著藍光,宛如流水一般緩緩移動,仔細看去竟是純由月螢石雕琢而成。玉碑上浮凸出一幅楹聯,其勢若飛,上書:仙山巍峨,雲飛畫棟,睹諸相莊嚴,已接無邊法界;霄漢飄渺,樂奏鈞天,覲道容整肅,如游九府神宮。   這數十個大字寫得龍飛鳳舞,字跡酣暢淋漓,將仰慕之情完全形諸於筆墨,一股磅礡的氣勢充斥於天地之間。想來當日題字之人,一定出自仙界,否則哪有這般大氣!   踏進山門,一股柔和的山風帶著淡淡的雲霧拂來,將眾人的衣衫吹動,恍惚間飄然若仙,眾人心胸為之大開。這時從雲霧中閃現出兩個千靈族人,均是一身華美的藍袍,尤其是頭上的一對靈角閃著金光,無一不彰顯出名門大派的風範。只是兩人神情倨傲,顯得十分冷淡。   「參加陛下!」那兩人走到葉厚襄面前微微彎腰,施了一禮,其中一人說道:「智宇師叔算準陛下今日必到,所以特命我二人在此守候。」   「那就勞煩兩位師兄了!」葉厚襄欠身還了一禮,「不知智宇真人如今在幾重天?」這座仙山共分九重,最上一重才是真正的道祖崖,不過世人多以道祖崖稱呼此地。   「師叔得知陛下要來,特意在五重天相侯!」   「真人費心了,請師兄為我等引路!」   那兩人只對葉厚襄稍加辭色,對於旁人只是打量了幾眼,問都沒有問一句,顯見並未將眾人放在眼裡。高庸涵暗想,丹鼎門這麼多年來始終高高在上,對於旁的種族門派絲毫不放在眼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轉念又想,丹鼎門一味地故步自封,對世間所發生的一切都視而不見,此行能否成功看來著實有些難度。這麼想著,跟在那兩人身後來到了一處高台之上。   這處高台地勢頗為奇特,四周全是懸崖峭壁,惟有這一塊巨石十分突兀地伸了出去,到了這裡,除了前面的萬丈深淵再無別路。高庸涵順著懸崖抬眼望去,只見崖壁高不見頂,直沒入雲海之中,不過眼前的一切總讓他有一種虛幻的感覺,似乎這些景象都只是障眼法而已。可是用手偷偷按了一下崖壁,卻又真真切切,以他的修為自然可以試得出來,這些山崖究竟是不是虛妄,看來道祖崖的確非同凡響。他不知道,世人眼中的道祖崖仙山完全都是虛幻,不過是仙人使的障眼法而已。   那兩個千靈族人走到高台邊,逕自跨了出去,在一眾隨從的驚呼聲中穩穩站在半空,而後雙手翻飛捏出一連竄的法訣,跟著大喝一聲,將法訣印入高台之上。法訣一閃沒入地下,高台一陣輕微地晃動,隨即從地下冒出一道白光,白光急速旋轉而後變得越來越亮,將整個高台都籠罩在其中。   葉厚襄和寇連環曾經上過道祖崖,對此已是見怪不怪,尉倪、尉倧兩兄弟和高庸涵一樣,都是第一次來,見此光景雖然有些詫異卻毫不驚慌。那一幫隨從可就不同了,他們雖然經過層層選拔最終脫穎而出,但畢竟只是常人,在這等法陣啟動之時豈能不慌。不過還好,眾人雖然一個個面色蒼白,兩股戰慄,卻沒有一個驚慌失措失了分寸的,可見寇連環治軍果然有些真材實料。   白光猛地一閃,眾人只覺得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儘管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卻也忍不住暗自讚歎。不過片刻的功夫,腳下一頓重新回到地面,雲霧散開之後,眾人齊齊喝了一聲彩。此時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腳下是奔流而過的雲海,雲海之中散落著一朵朵盛開的金色蓮花,在雲海中若隱若現,恍如仙境一般。   高庸涵不禁暗想,照情形看此地不過才是第一重天,就有這等美景,道祖崖上是何景像當真是難以想像。不過從適才那個法陣來看,道祖崖的防範比之天機峰要嚴密得多,沒有丹鼎門獨特的法訣,根本沒辦法上來。此處已經看不到那些懸崖峭壁,應該已經到了空中,除非是有極高的修為,否則普通的修真者想要闖進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那兩名丹鼎門弟子見到眾人如癡如醉的神情,頗有些不屑地笑了一笑,跟著吐出一竄晦澀難懂的咒語,茫茫雲海之中旋即閃出一條天梯。眾人拾階而上,不多時又來到一處高台,這次一眾隨從不再驚慌,看著那兩人施法。如是般接連幾次,一路上見識了平生難得一見的美景之後,終於到了五重天。饒是眾人已經有了先前的經驗,一見之下還是目瞪口呆。   五重天的景象與前面截然不同!興許是不想讓外人看到太多內幕,所以之前的四重天多是雲霧繚繞,沒有流露出本來面目。而五重天是丹鼎門歷來會客的地方,自然不能再遮遮掩掩,顯出小家子氣,所以此處的景觀一覽無遺。   遠處是一條接天的水簾,寬逾百里,彷彿是從九天之上一股激流奔騰而下,帶著轟鳴聲直達萬里之遙的凡間。天上不時劃過的一道道祥光映照在水簾之上,遠遠看去,就如同有無數條錦鯉在水中游動,想要翻越龍門一般,令人生出無限遐想。再往近處看,無論是山石溪流,甚或是一草一木,無不渾然天成,不留一絲人為的痕跡,竟彷彿亙古以來就是如此。行走在其間,當真是令人心曠神怡,恍然忘了身在何處。   葉厚襄雖然來過幾次,仍然沉醉於其中,至於其他人,甚至是高庸涵也無不迷醉。直到那兩名丹鼎門弟子開口,才將眾人神思拉了回來,一呆之下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陛下,我們二人就送到這裡,接下來就由我這位師兄帶你們去太華宮了!」   「有勞二位師兄了!」葉厚襄目送那兩人離去之後,方才轉身恭恭敬敬地朝來人施了一禮,笑道:「想不到這次又能見到元燈師兄,真是幸甚何如?」   來人是丹鼎門的三代弟子,名叫元燈,性情比剛才那兩人要謙和得多,當即回禮道:「陛下許久都沒上山,所以我特意向師叔請命,前來迎接陛下!」   「師兄言重了!」葉厚襄謙謝道:「我不過是塵世中的俗人,哪裡擔得起師兄如此客氣?」   「好說,好說!」元燈一抬手,側身讓出道路,說了一聲「請」,而後當先帶路。順著一條小徑盤旋而上,過了一道石樑,轉過山頭來到一座宮殿跟前。宮殿共分三層,依山而建,與山勢完全融為一體,沒有半分造作,足可見匠心高明。宮殿前是一座鐘樓,司職鐘鼓之人見到客人上山,當即敲響鐘聲,鐘聲過後宮殿正門大開,一群丹鼎門弟子魚貫而出,站在大門兩側。從這個陣勢來看,丹鼎門對葉厚襄還算是客氣。   出來迎接的是智宇真人的一位師弟,高庸涵站在隨從當中,懶得去理會那些寒暄,而是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太華宮。從上山以來所看到的景象,道祖崖九重天無一不是出神入化的仙家手筆,天機峰上的聚心樓雖說集機關術數之大成,為當世第一流的建築,可終究還是要略遜一籌。不說別的,單說這太華宮三個大字,就絕非凡品,而兩側也有一副楹聯,上書:玄天天也,見先天於後天;   北亟亟矣,本無極而大極。   正自讚歎,葉厚襄已經與丹鼎門的人攜手進入太華宮,高庸涵混在隨從之中跟了進去,卻被一位丹鼎門弟子引到了一座偏殿之中。「你們將禮物放下,然後跟我走!」眾人依言行事,出得門來跟在那人身後,七轉八拐,最後被安置在了兩間廂房之內。   到了這個地步,高庸涵只有耐心等待葉厚襄的消息,可是這一等就等了足足兩天。直到第三天未時時分,葉厚襄才在元燈的陪伴下回到這邊,同行的自然還有寇連環和尉倪、尉倧二人。與眾人寒暄了幾句,元燈告辭而去,屏退從人之後,這才開始密談。   「高帥,情形不妙得很。」葉厚襄面色凝重,沉聲道:「智宇真人剛愎自用,我苦勸了兩日卻毫無效果,看得出來,他對當日天機峰上一敗耿耿於懷。」   「目前重始宗一支獨大,其妄圖一統修真界的野心可謂是路人皆知,丹鼎門對此是什麼態度?」   「還能怎樣?還不是妄自尊大?」葉厚襄搖頭道:「智宇真人一開始只是一味地敷衍,將此事全然推到丹泰常那裡,說他無權做主,到最後經不住我反覆陳述利害,終於忍不住說了實話。他說——」   其實丹鼎門自丹泰常以下,並非是鼠目寸光之輩,對於近年來發生的大事自然不可能不加理會,不過他們另有一套看法。丹鼎門認為,眼下的大亂的確是由重始宗而起,不過眼下這個局面,是他們和玄元宗之間爭鬥的結果。而且重始宗曾派人趕赴道祖崖,一再向丹鼎門表示,並無冒犯星河嶼和懸空島的打算,也不敢有這個念頭。在這一點上,丹泰常有絕對的自信,因為在懸空島背後有仙界的影子,就算是當年的原界帝君也不敢輕易對千靈族動手,更何況海邀黎呢?況且還有一個不能明言的重要原因,如今重始宗裡面最有實權的大天師,便是出自千靈族,有了這層保障,自然可以高枕無憂。   「所以我先前設想的那一套說辭,完全沒有作用,拿智宇真人的話來說,就算重始宗統一修真界,進而統一厚土界,也不能拿千靈族和丹鼎門怎麼樣。」   「荒謬!」高庸涵怒道:「重始宗一旦拿下整個修真界,豈能放過丹鼎門?到了那個時候還想獨善其身,可能麼?」   「可是,他們對這個忠告根本就聽不進去!」葉厚襄長歎道:「只要看看道祖崖的氣派,就可以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了。」   既然這條路行不通,就只有想別的辦法了。高庸涵轉而問道:「那有沒有探聽出,我師父和師伯如今關押在何處?」    第二六三章 掩飾      「慚愧,沒有一點消息!」葉厚襄皺眉道:「我曾向智宇真人提出,能不能看望權機、權思兩位真人,卻被一口回絕,而且還差點引起了他的疑心。要不是我以通過二位真人之口,想要瞭解南州國的一些內幕為由,只怕他當場就會拂袖而去。」   「既然丹鼎門想要置身事外,那麼一定不會顧及天機門和人族的死活,這樣的話就一定要救出師父和師伯。」高庸涵的意思很明確,從現在的情形來看,丹鼎門自上而下並沒有與重始宗抗衡的打算。而太河源面臨的重重危機,當然離不開權機真人的運籌帷幄,所以沒有必要再受困於丹鼎門,就算因此兩派決裂也在所不惜了。   「看來只有這樣了!」葉厚襄對這一層深意已然十分清楚,當下問道:「高帥意欲何為?」   「我先和大家一起下山,等你們離開此地我再暗中探查。」   「此言差矣!」到了這個地步還能考慮到眾人的安危,不願累及北州國,葉厚襄大為感動,當即說道:「高帥,我知道這件事情我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們大可以在這裡多呆幾天,趁這個機會,你行事也能方便一些。」畢竟是面對整個丹鼎門,想要靠一己之力將人救出來,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不說別的,單說上山的那幾座法陣就很難打開。照葉厚襄的意思,只要留在山上,一方面可以幫著做些遮掩,另一方面,真要到了緊急關頭也能盡點綿力。至不濟,高庸涵可以不必為如何上山發愁。   「皇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說到這裡,高庸涵懇切地說道:「我如要救人,鐵定會和丹鼎門的人交手,到時候智宇真人一定會懷疑到你身上,萬一因此遷怒於北州國,豈不是得不償失?再者說了,這本是修真界的事情,以你的身份實在不便插手!」   「那好,我應元燈師兄之邀,打算在五重天住上三天。」葉厚襄知道高庸涵說的是實情,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這三天之內,我會跟著元燈遊覽此地的美景,對於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高帥,這麼處置可好?」   高庸涵知道,葉厚襄因為北州國一事始終心懷愧疚,有此機會能為族人盡點力,當然不願錯過。不過用這個借口遠離是非之地,而且一直有丹鼎門弟子陪伴左右,雖說事後還是難免有嫌疑,總比直接插手要好得多。所以對於葉厚襄的這個提議,唯有默然接受了。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葉厚襄帶著寇連環和尉倪、尉倧兩兄弟,跟著元燈出去了。而一眾隨從只能呆在太華宮一隅的廂房裡,耐心等候三天。   葉厚襄看得出來,高庸涵和寇連環之間多少有些芥蒂,於是想把尉倪、尉倧二人留下來,以便在必要的時候能助其一臂之力,可是被高庸涵婉言謝絕了。尉倪、尉倧的修為雖然比起高庸涵差了許多,但勉強算得上高手,至少比起丹鼎門的第三代弟子也不逞多讓,真要有事發生的確能起到一些作用。不過高庸涵以為此舉沒什麼必要,反而容易落下口實,到最後葉厚襄也就不再堅持了。   由於懸空島是極晝,所以想要查到權機、權思二人的下落,又不會被人發現,委實有些棘手。高庸涵倒也不慌,只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廂房內,一呆就是一整天,連門都沒出過一步。這一天裡面,除了養精蓄銳默默盤算之外,他只作了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放出神識,仔細將所住的地方細細搜查了一遍,直到確認無人在意這些隨從,才踏出了房門。   照情理上來分析,既然道祖崖五重天是丹鼎門會客的地方,那就一定不會用來關押異族之人,否則被人見到豈不尷尬?而五重天越往上,應該是丹鼎門越重要的地方,畢竟像峰頂的道祖崖每隔六十年才開放一次,沒有必要將其間的情形展示在權機、權思兩人目前。而一重天是丹鼎門的門戶所在,也不大可能,所以關押之地只能是二、三、四這三重天之間,可是倒底是幾重天,就只有一層一層找下去了。   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已和當年鳳五鼎盛時期相當,已然算得上是修真界中一等一的高手,堪比一派的宗主、長老。縱觀整個丹鼎門,除了那些隱居多年,早已為人遺忘的幾個老傢伙之外,二、三代弟子中可與他一戰的,至多不過二三十人而已。出得門來,很輕鬆地避開巡查的丹鼎門弟子,拐到一個僻靜無人處,施展幻化之術搖身一變,變作一名千靈族人,大搖大擺地從太華宮側門走了出去。   沿著來時的路到了一片樹林旁邊,此地距離那處高台尚有里許,高庸涵不由得停了下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開啟法陣。照先前所想,每座法陣跟前總有兩名丹鼎門弟子守護,若能恰好能遇到法陣開啟,借此矇混過關最好,如若不然只有硬往下跳了。這個打算看似冒險,其實不然,因為天機門對於陣法機關之學最為精通,而高庸涵對此別有領悟。以他的觀察,道祖崖每重天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大約也就十幾里的落差,憑借騰雲術往上飛自然不大可能,但是要往下跳還是不難。等了一會,果然走過來幾名丹鼎門弟子,與守護法陣的兩人寒暄了幾句,法陣隨即開啟。   高庸涵緊緊盯著那幾人,忽然覺得其中一人的背影有些熟悉,正自回憶在哪裡見過此人,就見幾人已經上了高台,白光一閃隨即消失不見。見此光景,來不及細想,急忙奔了過去,口中喊道:「兩位師兄,且等我一下!」   守護法陣的那兩人正要關閉法陣,聽人這麼一喊不免一愣,剛張口要問,高庸涵已經衝進了白光之中,倏忽不見了。那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其中一人問道:「這位師兄是哪房弟子,我怎麼沒見過?」   另一人也是一臉的茫然,搖頭道:「我也沒見過,莫非是上面下來的師兄?」   「我看他是從太華宮方向過來的,有可能是上面的哪位師叔門下,來此向智宇師叔送信的吧!」先前發問那人自作聰明地答道。他這麼一說,兩人不再糾纏高庸涵的身份,將法陣關閉隨即沒入雲霧之中。   白光閃過,高庸涵又來到一處高台,剛一落地,就聽見「咦」的一聲,一人問道:「你是何人,怎麼擅闖七重天?」   「我奉師尊之命,前來向諸位師叔通稟一聲,北州國皇帝葉厚襄拜山,有一件大事師尊拿不定主意,故而來此討個說法。」高庸涵一聽不免暗暗叫苦,本想去四重天,哪知莫名其妙闖入了七重天,看情形這裡防範頗為嚴密,情急之下惟有信口開河,看看能不能敷衍過去。   「你師尊是哪位師叔?」那兩人看高庸涵面生得很,緩緩逼了過來追問道。   「我師尊名諱智宇!」到了此時,高庸涵只能冒充智宇真人的弟子。   「原來是智宇師叔門下,不過我怎麼從未見過你?」說到這裡,那兩人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似乎對高庸涵的身份十分懷疑。   高庸涵見狀情知不妙,嘴上敷衍著:「這個麼,不瞞二位師兄,我以前不過是師尊的記名弟子,近日才蒙師尊開恩待我回山。這一次事情很是緊要,所以——」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辦法,高庸涵一面說著,一面暗中催動靈力,只待兩人一近身就立刻出手,先將其拿下再說。這個情況也曾在計劃之中,算是最壞的打算,一旦被人發現,就只能硬來了。   便在這緊要關頭,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笑聲,一人大聲說道:「小師弟,叫你和我一起上來,你就是不聽。這裡的師兄都不認識你,怎麼可能放行呢?」   三人同時一愣,高庸涵雖不知來人是誰,但是本能地認為事情猶有轉機,於是將集聚的靈力暗暗收回紫府。只見雲霧中一個身影閃現出來,那人一露面就朝那兩名丹鼎門弟子拱手笑道:「二位師兄,這位師弟的確是智宇師叔的弟子,只不過剛上山不久,於門內的許多規矩都不大熟悉,還望見諒!」   那兩人顯然識得此人,聽他這麼一說才放下心來,轉頭朝高庸涵說道:「職責所在,師弟莫怪!」   「不敢,不敢,原是我冒昧了!」高庸涵看了來人一眼,認出他就是適才那個背影有些熟悉之人,此時不及分辨他究竟是誰,只能順著台階往下下。   「師弟,快些跟我走吧,免得再鬧出什麼笑話,回頭被智宇師叔責罰。」那人的神情顯得和高庸涵很是熟悉,而且話語之中也沒有什麼破綻,守護法陣的兩人也就不再說什麼,任由高庸涵跟著那人走進雲霧之中。   一直走出幾里,察覺到四周再無一人,高庸涵才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沉聲問道:「你是誰,為何要幫我?」   「咦,你不是智宇師叔的弟子麼,我幫你又有什麼不對?」那人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庸涵,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休要瞞我!」高庸涵當然不會認為事情有那麼巧,自己變幻出來的模樣恰好和智宇真人的弟子一模一樣,此人肯冒這麼大的風險為自己掩飾,一定別有內情。   「哈哈哈!」那人朗聲大笑,跟著說出了一句令高庸涵大為心驚的話:「高帥果然厲害,竟然被你潛上了道祖崖!」   「你倒底是誰!」高庸涵知道身份已然暴露,不過他很沉得住氣,知道對方既然肯幫自己,一時半刻還不會聲張出去。所以只是拿氣機鎖住對方,一旦情勢不妙便立即出手。   那人對於高庸涵的反應似乎成竹在胸,只是沒有料到高庸涵修為如此之高,被他氣機鎖定之後覺得週身說不出的難過,驚駭之下連連擺手:「高帥切莫動手,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不然一定將你制住再說。」高庸涵略微放鬆了一下心神,一字一頓地說道:「告訴我,你是誰!」   「兩年前,在焚天坑煉世山,咱們曾並肩與魔瞳作戰,高帥可記起來了麼?」   「原來是你!」   「那一次若非高帥和紫袖姑娘出手搭救,我早已送命,這份大恩我一直無從得報,今日總算是有機會報答了!」來人正是盤甲!    第二六四章 相殘      當日盤甲比高庸涵、紫袖早一日離開焚天坑,此後再無半點消息,今日一見高庸涵自然大感意外:「盤甲兄,我記得你不是重始宗的弟子麼,怎麼可以自由出入道祖崖?」   「高帥這兩年聲名大起,據我所知,你不是一樣身兼玄元宗和天機門兩派的身份,而且還是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比起來我這實在算不得什麼?」盤甲這兩年往來於丹鼎門和重始宗之間,對於高庸涵的事跡自然有所耳聞,只是說話時的神情略微有些古怪。跟著問道:「高帥如今已成了丹鼎門和重始宗的眼中釘,卻甘冒大險潛上道祖崖,所為何來?」   來不及仔細辨別盤甲的表情,高庸涵率直答道:「丹鼎門和天機門交惡,我師伯和師父為了大局自行來此請罪,我這次來是想把他們救出去,不知道盤甲兄可知道他們的下落?」   「我雖然不知道兩派為何反目,但是權機、權思二位真人的事情也略有耳聞。」說到這裡盤甲想了一下,片刻之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毅然說道:「我知道他們在哪裡,這就帶你過去!」   「那就多謝了,日後高某定然有所回報!」高庸涵總覺得盤甲的出現實在太巧了,而且一出面就幫自己解決了很大的難題,未免有些巧過了頭。一念及此,心中隱隱有一些疑慮,於是轉而問道:「盤甲兄這麼做,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   「麻煩肯定是有的!」盤甲眉頭一皺,答道:「先前那兩位師兄弟已經看到我們二人在一起,只要日後一旦洩露出去,我只怕終生都不敢再踏上道祖崖一步了。」   「這麼一來豈不是會害了你?」若是盤甲故意說「無妨」的話,一定會給人一種虛假的感覺,如此坦率的答案,反而消除了高庸涵心頭的那一絲疑惑,倒過來為盤甲擔起心來。   「我欠你一命,終歸是要還的,而且我一向很不喜歡欠別人的情!」盤甲突然一笑,續道:「這件事之後,我本來就不想再回道祖崖了。能在離開之前遇到高帥,一併還了當日的那份恩德,在我也是意外的驚喜。」   「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高庸涵點頭道:「治一經損一經的事情,於我而言終究還是不願意看到,能如此最好!」   聽了高庸涵這句話,盤甲不禁讚道:「高帥的急公好義世人皆知,著實令人佩服。」只是嘴上這麼說,眼中卻流露出一絲茫然,跟著是一道極其複雜的目光一閃而過。興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盤甲埋首輕輕搖了幾下,而後示意高庸涵跟在身後,逕自往雲霧中走去。   雖說是雲霧,其實只是被雲霧遮住了本來面目而已,內中實際上並非空無一物。高庸涵跟在盤甲身後,接連翻過兩座山,趟過一條峽谷,來到一處山崖跟前。由於目力所及不過數十丈,所以這處山崖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從崖邊極目望去,前面仍舊是一片雲海茫茫。   「高帥,從這裡下去你就能見到你想要找的人了,我只能送到這裡,實在是不方便陪你下去。」盤甲站在崖邊朝下指了指,跟著說道:「這下面總共有兩處洞府,一處洞口前有一座靈塔,那個是存放歷代門人弟子原丹的地方,不可擅入。再往下約莫兩三里還有一座山洞,那裡就是關押權機、權思兩位真人的地方。」   「存放原丹的洞府?」高庸涵曾聽審香妍說過,千靈族有一種奇特的風俗,他們並沒有入土為安的說法。千靈族人死後並不下葬,而是將其放在爐鼎內焚燒,最後煉製成一顆原丹,並由專門的人負責存放,以此視為生命的延續。由此可知,存放原丹的地方理應是族中的一處聖地。可是相隔不遠卻拿來禁制修真者,情理上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於是問道:「這裡是七重天,而且還在原丹洞府的旁邊,為何要把我師伯、師父關在這裡?」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盤甲搖了搖頭,沉吟道:「按道理來說的確不應該是七重天,但是和天機門交惡這件事,包括大祭司在內的許多人都持反對意見,所以為了不至於再生出其他意外,在智宇師叔的建議下選擇了這裡。」   解開了最後一個疑問,高庸涵再無半分懷疑,朝盤甲一拱手,沉聲道:「盤甲兄,多謝!」   「不客氣!」盤甲的眼中再次閃過一絲極複雜的目光,重重說道:「下面有高手把守,你此去一定要小心。記住,千萬不要走錯!」   「我理會得!」高庸涵並沒有注意到盤甲的眼神,扭頭朝下看了看,點頭道:「我只要一出手,鐵定會驚動其他人,盤甲兄還是早些下山的好,以免連累了你!」   這句話一出,盤甲的臉色又是一變,慢慢低下頭去,雙眉緊鎖像是有一件非常為難的事情,跟著面頰猛地一抬,摸出一枚丹丸遞了過來:「高帥,這裡面有開啟法陣的口訣,下山之時就不用硬闖了。」   「這使得麼?」其實高庸涵也一直為這個問題而頭疼,就算把人給救出來,總不能七重天都這麼往下跳吧。此時看到盤甲拿出口訣,當真是驚喜交加,不過這種口訣一般都是一派的機密,所以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關切地問道:「盤甲兄,你能帶我到這裡已是感激不盡,我若是再拿了這個口訣,豈不害得你背上背叛師門的大罪?」   「反正都已經做了,你就拿著吧!」盤甲笑道:「我之所以把口訣給你,一來是為了救人,二來,我也相信高帥不會再外傳。」   「你放心,此事出你口入我耳,此外再不會有人知道。此次過後,我就會將這口訣忘得乾乾淨淨!」高庸涵正容道。   「高帥,那我就先告辭了,日後若要找我,只需要按照丹丸之中所留的方式即可!」   「好,日後我必定親自拜訪!」   兩人拱手作別,高庸涵順著山崖悄悄朝下潛去。盤甲靜靜地站在山崖之上默然看著漫天的雲霧,良久才長歎一聲,轉身剛走出幾步忽然心生警覺,當即喝道:「誰?」   「昊嘉師弟,你什麼時候改名換姓,叫盤甲了?」一個身影緩緩從雲霧中顯現出來,正是守護七重天法陣那兩人中的一人。   「原來是月師兄,」顯然,剛才與高庸涵的一番交談已被此人知曉,昊嘉心裡雖然又驚又怒,但是面沉如水絲毫看不出半點惶恐,「你不在高台上守著法陣,跟著我做什麼?」   「哼,我原就看適才那人有詐,放心不下才尾隨而至,果然被我猜中。」那人一陣冷笑,森然道:「只是我沒想到,你身為上三房弟子,居然勾結奸細吃裡扒外,背叛師門!」   「月師兄想必是看走眼了吧!」昊嘉忽然一笑,悠然說道:「適才那位師弟明明是智宇師叔門下,怎麼可能會是奸細?」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抵賴不成?」   「月師兄說什麼,怎麼我一點都不明白?」昊嘉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慢慢逼了過去,嘴上猶自強辯道:「既然你說那個師弟是奸細,剛才為何不直接出面將他擒下?」   「你休要狡辯!」昊嘉的話恰好戳到了那人的痛處,他本來的確想出面將兩人拿下,只是自顧與昊嘉的修為也就是平手,以一敵二實在沒有把握,所以才靜觀其變。看到昊嘉一臉嘲諷的表情,頓時大怒:「這裡是歷代祖師原丹供奉之處,而且還是歷代掌教靜修的地方,非特許門中弟子不得擅自來此。你帶那人到了這裡,而且還指點他下到山崖之下,難道這還不是背叛之舉?」   「看來我無論說什麼,師兄也不會信了,唉!」昊嘉歎了口氣,此時已悄然到了那人身前十餘丈,嘴裡仍然不停說道:「那麼,你想怎麼樣?」   「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去見諸位師伯、師叔!」   「也只好如此了!」說著,突然間身形一晃,昊嘉雙手一連竄法訣擊向那人。   「好卑鄙,我就知道你會出手!」那人揮掌灑出一片霞光,將法訣盡數擋在身外,怒極反笑,大聲喝道:「今天正好看一看,是你們上三房的法訣技高一籌,還是我們下三房的靈光厲害!」   所謂上三房、下三房,只是近幾年才興起來的說法,純粹是丹鼎門內部的區分,外間並不曾聽說。丹鼎門的法術大體上分為兩類,一類是以法訣和心性的修行為主,一類是以各種靈光法門的修行為主。這兩類修行方式在最初其實並沒什麼分別,只是九界坍塌之後,能夠同時身兼兩家所長的人少之又少,這麼一來就造成了兩類修行方式之爭。由於丹鼎門宗主一職歷來都是由丹氏執掌,而丹氏一直都講究修身養性、以修煉各種法訣作為修行悟道的方法,所以被稱為上三房。至於下三房,如今真正首屈一指的人物,便是極少露面的智空大師。   近幾年,丹泰常的諸多作法都引來非議,而且幾次重大的決定都遭到了同門和族人的反對,以至於原本還算和睦的兩派也出現了諸多分歧。而上三房仗著師長多是身居高位,平日在言語間難免有些盛氣凌人的味道,十幾年一點一滴累積下來,還是有頗多積怨,只不過礙於師門嚴訓,沒人敢私自毆鬥罷了。此時有了這個機會,那月師兄自然全身心應對,除了一心想要擒下昊嘉之外,私底下還想為下三房爭口氣,以此證明上三房未必就能強到哪裡去。   兩人都是年輕一代中的好手,而且於對方的法術、招式都非常的熟悉,這一番激鬥自然是棋逢對手,打得難解難分。不過這裡面又有區別,那月師兄畢竟理直氣壯,根本不怕驚動旁人,當然越打越沉穩。而昊嘉則不然,自知惹下了大麻煩,一旦再有人來自己便很難脫身,所以難免心浮氣躁,漸漸地落到了下風。   「咦,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快停手!」一人聞風而來,見此情景驚呼道:「都是同門師兄弟,有什麼說不開的事情要以死相搏?要是被師長知道了,你們兩個麻煩大了!」   「哈哈哈,昊嘉師弟,我看你還是束手就擒吧!」那月師兄大笑道:「你氣息已亂,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更何況旁邊還有元師弟,你莫非還想殺人滅口麼?」   「殺人滅口?」來人正是看守高台法陣的另一人,他見同伴一去不返,擔心出了什麼變故,所以順著留下的印跡一路追了下來。不想剛剛看到兩人拚死勁戰,又聽到這等驚詫莫名的說法,一時間大驚道:「月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問他自己吧!」那月師兄嘴上答說,手底下卻沒有半分停留。   「罷了,罷了!」昊嘉猛攻一招,將那月師兄逼退三丈而後停手,淡然道:「到了這般田地,我跟你走!」    第二六五章 好運      昊嘉果然不再反抗,任憑那月師兄將一道禁咒打在身上,而後默然朝前走去。最後趕來的那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月師兄歎了口氣,走到那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跟在昊嘉身後一同前行。   才走出幾步,昊嘉突然心生警覺,只覺得身後一道勁風襲來,心中不禁一陣冷笑,「月師兄已經在自己身上加了禁咒,莫非還不放心,要暗下毒手麼?」反正此時已沒了還手的能力,惟有閉目靜候。可是片刻之後,他便感覺到情形不對,猛然回頭,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只見那月師兄渾身被一層靈光籠罩,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額頭上那個靈角一寸一寸斷裂開來,面容淒厲之極。千靈族人的靈角與靈胎相連,可以汲取天地靈氣,靈角一毀靈胎也就難保了。果然,一聲悶哼之後,月師兄頹然倒地氣絕身亡,而臉上猶自滿是憤怒和不甘,因為出手的正是後來那人!   「月師兄,對不住了!」那人偷襲得手,並無半分歡喜之色,反而是一臉的平靜,跟著將昊嘉身上的禁咒解開,說道:「昊嘉師弟,你沒事吧?」   昊嘉這時才回過神來,默默地搖了搖頭,繼而問道:「元師兄,莫非你也是——」   「不錯!」那元師兄沉聲道:「我和你一樣,都是奉命留在道祖崖之上,這次出手實在是沒有辦法。這裡發生的事情想必很快就會鬧開,我看你還是及早下山的好。」   「那你呢?」昊嘉和這位元師兄並不是很熟悉,但是他對於道祖崖即將面臨的變動卻十分清醒,知道自己身後之人佈置異常縝密,這一次發動必然不會落空。只是其中的詳情,即便是自以為知之甚深的昊嘉,也不大清楚。比如說道祖崖究竟隱藏了多少和自己一樣,心懷另一種念頭的同伴,他就一無所知了。當下追問道:「不如和我一起下山吧?」   「我暫時還不能離開,否則你前面做了那麼多豈不白費了?」那元師兄淡然說道:「我的任務便是暗中回護你,至於其他的,我自會見機行事,無須擔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昊嘉不再多言,朝那元師兄拱了拱手逕自朝高台走去。一路上他的心情頗為沉重,並沒有那種身份不曾洩露的輕鬆,反而多了一份憂慮,心頭不禁冒出了一個疑問,難道說凡是要做大事,便不可避免地要用到陰謀和殺戮麼?這麼想著,不知不覺下到了山腳,回頭再看看天上雲卷雲舒,心中默念:「高帥,能不能逢凶化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高庸涵此刻已經順著山崖下到了半山腰,他並不知道昊嘉別有用心,將自己帶到了一處險境,至於山崖上發生的自相殘殺就更不可能知曉了。他此時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才能不聲不響地將師伯和師父救出來,並且能在時候安然離開道祖崖。所以,他盡可能地將週身的氣息全部收束起來,悄無聲息地打探著身遭的一切。   七重天的山勢十分獨特,一切都宛如幻境一般,往往在遠處看到的是一種風景,而到了近處則變成另一個模樣。尤其令人稱奇的是,整座山大得似乎沒有邊際,以高庸涵的腳力走了足足半天,都沒有任何發現,根本不曾見到昊嘉所說的那兩處山洞。他當然不會懷疑昊嘉所言,因為對方若是存心不良,大可直接戳穿自己的身份,完全沒必要拿假話來欺騙自己。可是這一路行來至少走了不下百里,卻沒有一點發現,就只能說明其中另有玄機。   這個猜測一點都沒有錯,因為這裡是道祖崖的七重天,怎麼可能輕易讓人找到隱秘之所?這還真不是昊嘉有意隱瞞,實在是連他都不清楚七重天的種種佈置,更何況此時山中的陣法剛剛開啟不久,他又哪裡能知道這些詳情?要知道,此中的內情,在丹鼎門內部也只有極少數幾個人才有資格瞭解。   道祖崖乃仙界所建,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而且自上而下蘊藏著許多極其厲害的陣法和禁制,一旦全部開啟便是一般的散仙之流都無法攻得上來。不過也許是擔心丹鼎門多了這重屏障,反而對於修行有所怠慢,所以當初仙界離開厚土界之時,並沒有將其中的奧妙講出來。但是丹鼎門中不乏才智超絕之人,幾近千年摸索下來,總會有所心得。不說能開啟陣法,通過一些法門,激發出一兩分的威力總還是可以的,而這一兩分的威力,就已經遠遠超出修真界的認知了。這七重天便是如此,所以高庸涵在山間奔行了半天,也沒能察覺到有任何異樣。   類似這種情形對於高庸涵而言,遇到很多次了,自然不會束手無策。只稍微一想便想出了其中的道理,索性不再盲目亂闖,而是隨地一坐放出神識,細細體會雲霧中淡淡的靈氣流動。高庸涵本身對於陣法就很喜愛,而且在這兩三年裡,先後從鳳五贈送的玉柬以及神果真人的指骨中,學到了許多陣法符篆的訣竅。後來迭逢奇遇,更是從獨笑翁、水窮叟,甚至於杜若那裡聽到了不少極高明的見解,加上他本身的境界不斷提升,如今對於陣法一類可謂是見識廣博,幾乎不輸於當世任何一個大家了。   通過若有若無的靈氣,高庸涵隱隱摸到了一絲淡淡的吐納之氣。靜下心來仔細品味了一番,發覺這股吐納之氣很是奇怪,吞吐之際時而猶如山河奔騰氣勢萬千,時而又像是斜風細雨潤物無聲,不禁大感好奇。反正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麼異常,惟有循著這股吐納之氣一路跟了下去,來到一處懸崖邊上。此處的地形全部被雲海遮住,看不真切,只見對面百丈之外有一座山峰時隱時現,那股吐納之氣便是從對面傳來。   雖說從這裡躍到對面不是很難,但是高庸涵站在懸崖跟前仍有些猶豫,因為此刻並不能確定權機和權思兩人就一定在對面。稍稍想了一下,終究還是顧及到時間緊迫,再容不得什麼耽擱,當即朝對面躍去。騰雲術在道祖崖上的雲海之中施展開來,當真是飄然欲仙,有種說不出的爽快,可是眼前的情形又是一變。一躍入到雲海之中,彷彿感受到有外人侵入,雲海陡然分了開來,一道藍光迎面射來。高庸涵猝不及防,被藍光照了個正著,身形隨即暴露。   「什麼人,膽敢擅闖禁地?」一聲大喝,幾個身影從藍光中閃現出來,將高庸涵團團圍住。當先一人一頭藍發,面容俊朗之極,只是聲音卻顯得頗為蒼老,「你是何人門下,難道連這個規矩都不懂麼?」   高庸涵以幻化之術變作千靈族人的模樣,而且他曾跟隨審香妍修習過丹鼎門的清心功法,故而那幾人並沒有察覺到他實屬假冒,所以並未當場發作。不過高庸涵很清楚,只要稍有耽擱就會洩露行蹤,當下硬著頭皮答道:「弟子奉師命來此,有要事稟報!」   「你師父是哪個?我看你們昏了頭了!」那人言語間很不客氣,斥道:「這裡是原丹洞府,能有什麼事要跟我們幾個說的?」   「是,是!」高庸涵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誤打誤撞之下果然找對了地方,偷眼順著藍光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座玲瓏寶塔,連忙躬身道:「弟子情急之下走錯了地方,還請諸位師伯恕罪,弟子這就告退!」他不願節外生枝,話音剛落也不等那幾人有何表示,轉身便走。   「你是何人門下,怎麼這麼沒有規矩?」那人還待訓斥,不料高庸涵說走邊走而且速度極快,待要仔細詢問卻已不見了蹤影,當下怒道:「回頭一定要查出此人的師長是誰,居然敢在七重天禁地亂逛,這些年咱們丹鼎門的弟子怎麼越來越差了!」   「師叔祖,我看此人有點問題!」旁邊一人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人一眼,輕聲說道。   「哼,目無尊長,當然有問題,回頭再找他們算賬!」此人的輩分極高,比丹泰常還要高出兩輩,只是在修煉時不慎走火入魔,後來雖說撿了一條命回來,卻變得性情暴躁剛愎自用。後來同門師長見他靈胎已傷,無法再修煉高深的法門,於是將他安排到這裡守護原丹。此人輩分很高,這麼一說旁人自然不敢反駁,只有苦笑著回到洞府之內。   高庸涵一踏回山崖便遠遠地躲開,直到雲海恢復正常才鬆了口氣,適才這一下幾乎就要暴露,哪知到頭來運氣實在是好到了極點。說起來這當中也自有一番道理,此人是這麼一個性情,加之原丹洞府太過重要,不能丟下不管,這便是他們沒有追上來的原因。再有就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有人能潛上道祖崖,所以儘管對他有所懷疑,卻也沒有當作多大的事情,這才任由高庸涵隨意離去。   運氣這種事情很難說,說的玄妙一點,便是所謂的機緣。而機緣的關鍵則是一個「緣」字,緣何而來緣何而去,這中間可以扯出來的道理玄而又玄,舉不勝舉,世上恐怕沒幾個人說的清。說得簡單一點,運氣這個東西其實就是一種巧合。只要留意,你就會發現每天都有巧合,只是這些巧合併沒有太大的效用而已,自然也就無法引起人的注意。如果某一天,你剛好因為一個巧合而有了意外之喜,這個時候多半就會將其歸結到運氣身上了。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運氣的確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尤其是在做一些重要事情的時候,就更加需要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了。由此可見,無論做什麼事情,除了要有真材實料之外,運氣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而在這當中,運氣倒底能佔到幾分,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高庸涵的運氣很不錯,這麼一種情形都能被他給矇混過關,除了用「運氣」二字來解釋以外,似乎很難再有什麼說法了。可是在後世,修真界為他作傳之時,將很多時候的無奈之舉,或者類似這種巧合都統統歸為天意。這麼做也不能說就錯了,只是冥冥中的天意,又有幾分可信呢?   確定了原丹洞府的位置,再要找另一個洞府就要輕鬆得多。高庸涵避開那座玲瓏寶塔,仗著精妙無比的陣法之學,終於找到了那處洞口。只是這一次,運氣還會有那麼好麼?    第二六六章 受挫      這座洞府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就是雅致,無論是山石還是草木無不恰到好處,掩映在雲海薄霧之中簡直可以說妙到毫巔。道祖崖當日建成之際,除了最上面的九重天是專門拿來作為道祖道場之外,在八重天特意給仙界的上仙修了幾座仙山,以便上仙蒞臨下界時有個落腳的地方。而七重天的這兩處洞府,本來是作為一處別院,後來仙界再無人下凡,於是丹鼎門便將這裡另作他用。   山崖上方是滾滾雲海傾瀉而下,就如同一道水簾一般將洞口掩蓋起來,透過雲霧,洞內有絲絲藍光時隱時現。高庸涵穿過雲霧悄然進洞,繞過一座頗為簡單的法陣,眼前景象頓時一變。懸空島本是極晝,從來沒有黑夜,此時洞內陡然變成漆黑一片,令人有些詫異。洞內空間極大,洞壁彷彿都消失了一般盡顯空曠,四周碩大的月螢石高懸於上,散發出柔和的藍光,置身其間彷彿身在星空當中。這些月螢石似乎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列,隱隱暗含天象,委實是難得的美景。   可惜,高庸涵此時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因為他剛一進洞,便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殺氣從前方逐漸蔓延開來。這股殺氣雖然淡,但是十分犀利,直直逼了過來,宛如一道靈力鑄成的利劍刺了過來,到得身前居然捲起了一股勁風。看來行蹤已然暴露!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況且殺氣快逾閃電,高庸涵大喝一聲,一道閃電揮灑而出。「啪」的一聲,閃電劃破夜空,只見一個淡淡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撲了上來,至於那道殺氣則被閃電擊退三尺。殺氣一窒,隨即一分為二從兩側襲來,竟然帶起陣陣尖嘯,嘯聲似乎能干擾到靈胎,攪的高庸涵體內靈力都有些不穩。   「這裡究竟是什麼人在看守,修為居然強悍如斯!」高庸涵大驚之下,雙手一搓暴起一團電光,電光化作兩個護盾,將兩側守得風雨不透。殺氣一觸到電光立刻活轉過來,循著電光之間的間隙直往裡鑽去,尤其是其中附著的一絲陰寒之氣霸道非常,居然不懼靈胎陽火之力。以高庸涵這等修為,這一下差點沒能守住,又驚又怒之下再次發出一聲暴喝,靈力傾瀉而出,生生將殺氣擋在身前一尺之處。   幸虧那股殺氣已呈強弩之末,被這麼一擋隨即散去,可是那道黑影已經趁機欺到身前,一道藍光兜頭罩了下來。高庸涵雖然對丹鼎門的法術不太瞭解,但是也知道千靈族的靈光很是厲害,尤其是在對付靈胎方面有異常獨到之處,當下哪裡還敢有半分保留,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金光和藍光狠狠地撞在一起,數道光暈旋即蕩漾洞內登時大亮,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四周卻是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什麼洞壁,當真如同身在虛空一般。   這一下交手,高庸涵連對方究竟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就被震得連連倒退,尤其是紫府內說不出的難受,心頭大駭之下不禁對丹鼎門生出了幾分忌憚。起初在天機峰上和智宇真人交手時,雖說單論修為的深厚尚有不及,但是仗著精妙的法門和火螈的霸道,以及雲霄瓶蘊含的仙力最終大獲全勝。那一次儘管危險,卻覺得智宇真人不過如此,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對丹鼎門也生出了一絲小覷,到了此刻才真正體會到,盛名之下果然容不得半分虛假。   驚駭之餘,高庸涵連連催動法訣,褐紋犀甲隨即閃現出來護住全身,進而將聚象金元大法施展出來,終於將那黑影逼退。兩人交手極快,那道黑影卻有些奇怪,只是悶著頭四下遊走一通狂攻,卻並不聲張。高庸涵原本還擔心驚動其他人,見到此景也樂得如此,所以兩人儘管打得慘烈無比,可除了開始時的兩聲暴喝一聲悶響之外,再無什麼聲息。   那道黑影身法極快,而且修為超卓,圍著高庸涵不斷祭出靈光、法訣,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在他身周編織出了一張大網。這張大網純由靈力組成,如同絲線一般密密麻麻,將四周上下圍得密不透風越來越緊。高庸涵情知不妙,連連施以重手想要將這層大網擊碎,可惜均無功而返。此人施放出來的靈光異常柔韌,任憑他怎麼轟擊都只是一陣扭曲,藉著變化形態將力道悉數卸去,隨後再度圍逼上來。   儘管局勢愈發緊迫,高庸涵卻並未慌亂,這幾年中他曾遇到過無數次凶險的局面,眼前雖然被動卻還沒到束手無策的程度。此時他於心境方面的體悟表露無遺,尤其是近來在冰沐原玄冰裂隙內的那次入定,使得他在爭鬥之際別有一種敏銳。境界這種東西很難言明,但是在行事當中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這是因為眼界和心胸都為之開闊的緣故。   那人的靈光厚重無比,而且有一種無窮無盡的綿綿之意,可是因為太過陰柔反而不如先前那般霸道。高庸涵勉強守住身前三尺,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點,至少刻下暫無性命之憂。所謂柔不可久,剛不可持,陰陽剛柔之間誰能佔得上風,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修為。聚象金元大法乃是至剛至猛的玄門正宗法術,修到極致固然可以不懼所謂的至柔,但眼下他的修為尚有差距,就只能另想辦法了。   高庸涵的辦法也很簡單,便是以柔對柔!於是體內靈力一變,原本威猛絕倫、上下翻飛的金龍搖身一變,忽而散做一片,化作柔和的微風,輕輕拂在靈光之上。金光與藍光瞬間交融在一起,幻化出絢麗之極的色彩,映襯著漫天的點點星光,憑空將殺意減弱了幾分。這正是聚象金元大法「地發殺機」的第三重境界,卻又有所不同,因為這裡面加入了高庸涵獨特的體悟,居然硬是將剛猛化為了陰柔。   那人忍不住「咦」了一聲,輕輕讚道:「果然不愧是人傑,有此突破實屬難得,就算是當年的拓山也不過如此!」   儘管這點子變化並不足以擊敗此人,而且第一次施展出來很是粗糙,不過在這一層的體悟之上,高庸涵的修為已經真正超越了當年的鳳五。這完全得益於心境的提升,而且他的這一次體悟,至少在境界上已可與玄元宗上任宗主拓山相媲美。   拓山出身源石族巨擎閣,本身走的路數與聚象金元大法十分類似,所以甫一上手進展極快,可惜修煉到「人發殺機」的境界時,卻難以再有精進。拓山為此苦思良久,終於找出了癥結所在,其原因便在於太過專注至陽至剛,而忽略了與之相輔相成的陰柔之路。說穿了,還是受限於心境的束縛。若是沒有後來的變故,拓山很有可能在古稀之年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惜其後不久便殞命東陵道,以至於這層體悟並沒有流傳下來。高庸涵今天能在此人的壓迫之下,自行領悟到這一點,確屬難能可貴。   「不過僅僅只是這一手還遠遠不夠,你能不能活著走出去,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那人話音一落,一揚手祭出一件烏黑的法器,跟著招數一變大開大闔,攻勢一下子變成了狂風暴雨。那件法器毫不起眼,卻在空中不斷吸納四周的靈光,而後在法訣催動之下,將靈光變作了一道道犀利的勁氣激射出來,彷彿要將四周的虛空都切碎。   這一下變得極快,那人反過來想要憑修為,生生用剛猛之極的狂攻擊垮高庸涵,靈光瞬即將金光切得支離破碎。高庸涵的應變不可謂不快,一見情勢不對,立刻拋出幾枚靈符護在身前,跟著雙手一陣疾點,在身前布下一層靈力禁制。不過此人的修為實在太高,終究還是有幾道靈光襲到身前,擊在褐紋犀甲之上。那人的法力古怪之極,一觸到褐紋犀甲便直闖紫府,褐紋犀甲內的臨星冕影竟然來不及做出防範,就被靈光一閃而過。   高庸涵心神大震,張嘴吐出一口鮮血,被震得倒飛出去。身後無數靈光勁氣如同附骨之蛆,尾隨而至。沒想到那人剛一變招,自己便落得慘敗,看來丹鼎門不愧是當年的修真第一大派,當真是名不虛傳。到了這等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高庸涵暴喝一聲,拔出臨風劍迎頭朝迫來的靈光劈去。這一劍乃是性命攸關時刻的爆發,傾注了他全部靈力,而且將其體內的初步融合的魔霧氣息也激發出來,不知不覺間雙眸也泛出妖異、暴戾的血色。至於劈出的那道劍芒,長逾百丈,間中夾雜了絲絲血光,竟然成了暗金色。   一劍劈出,面前的靈光突然消失無蹤,高庸涵大感詫異,可是已經收勢不住。百丈長的劍芒直刺出去,彷彿斬到了什麼東西,如擊敗革一般發出一陣悶響,眼前陡然大亮。只見四周的洞壁顯現出來,漫天的碎石轟然濺落,這一劍居然將洞府戳了一個大窟窿!這一下大出意外,高庸涵不禁一愣,轉眼望去,適才那道黑影竟然就此神秘失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難道剛才的打鬥全在結界之中?」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高庸涵幾乎可以肯定,剛才無意中被那人帶進了一個結界。這個結界與當日碧影的月影虛空,還有後來杜若所佈的結界都大為不同,另有一種詭秘。那人於無聲無息中布下這個結界,先施以辣手偷襲,藉著在佔盡上風之時卻悄然而退,倒底有何用意?   一念及此,高庸涵本能地覺察到一絲危險,當即收斂心神,正待朝前硬闖,突然一道金芒劈面打來,伴隨著一聲略顯蒼老的怒喝:「何方妖孽,竟然敢闖我閬苑洞天!」   高庸涵根本無暇張嘴,情急之下攻山符甩手而出,朝那點金芒打去,同時騰雲術盡情施展開來,朝一側避開。這點金芒他再熟悉不過,一眼就認出襲來的正是丹鼎門的利器——「滄波浮千里,明滅照斷霞」的斷霞金丹!當初審香妍在天子城時,曾祭出過一粒,那時審香妍並不知道其中的輕重,兼且沒有用法訣催動,所以能很輕易地接下一枚。不過事後他曾小心查看,只覺得金丹的陣法極其複雜,蘊含著莫大的威力,所以當此時刻自知難以抵擋,急忙退讓。   攻山符和斷霞金丹碰在一起,一股巨大的氣浪沖出洞口,將傾瀉而下的雲海震得為之倒流。巨響聲中洞府搖搖欲墜,那人又是一聲怒喝,從數里之外猛地衝了過來,人還未到,又是幾粒金丹擊來。從這一下足以現出來人的修為精絕,那幾粒金丹在法訣催動之下,靈巧之極,將高庸涵的退路全然封死,顯見是要把他當場格殺!    第二六七章 絕境      高庸涵自進洞以來,還沒來得及定神看清周圍的環境,就接連遭到狙殺,而且迭經凶險。只守不攻只會愈發被動,況且先機已失,再加上斷霞金丹所含的莫大威脅,登時激起他心中怒火,雙眉一抬揮手灑下一片電網,跟著將手中的攻山符悉數祭出。適才臨星冕影發動太慢,結果吃了暗虧,此時則早已蓄勢待發,在週身上下遊走,掀起一道道烏光。   胸中戾氣升騰,高庸涵自忖有了陰柔之力的垂弦閃電和攻山符,就算擋不住斷霞金丹,也不至於一擊喪命,所以打算強行接下這幾粒金丹。與此同時,以氣御劍,將臨風劍全力擲了出去。這一劍有死無生,用的是「絕滅」劍意,恰好與「生機」相對。他這一發怒,不由自主地將靈胎中的魔霧氣息帶了出來,原本奪目的閃電變得有些血紅,而劍意更加慘烈暴戾,就連他的眉宇之間也不自覺地出現了些許變化。   攻山符乃是天機門有名的一道靈符,以靈力將符篆刻於靈符之上,可以擬大山之勢,挾萬鈞之力,雖說比起斷霞金丹來略顯遜色,卻也有與之一搏的實力。這一下碰撞比之剛才更加猛烈,聲威震天,洞壁劇晃之下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塌。漫天塵土碎石飛濺當中,就見洞內一團亮光一閃,跟著傳來一聲清脆的撞擊,彷彿斬碎了什麼東西一般嘩啦啦一陣脆響。   攻山符完全爆裂,垂弦閃電則被震得粉碎,褐紋犀甲出現了數道裂痕,臨星冕影悲鳴著勉強遊走,試圖修補受損的地方。高庸涵的身形卻穩穩地站在原地,只是面容有些扭曲,嘴角不時滲出絲絲鮮血。斷霞金丹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而且施法之人本就是靈力深厚之輩,這一下令他也是傷得不輕,不過畢竟還是硬接下來了。憑著過人的膽識和高深的修為,在付出靈胎受損的代價之後,高庸涵已將先前失卻的先機奪了回來。   「絕滅」所蘊含的殺機,連當世一代劍道大家風如斗都歎為觀止,洞中之人修為雖高,卻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厲害,一時間措手不及。為了抵禦這凌厲的一劍,那人當即祭出一件法器,法訣紛飛之下光華滿天。這件法器乃是一面寶鏡,喚作銀河垂地鏡,原是丹鼎門前人在空明界的星河之中煉製而成,具有不可思議的神奇法力。寶鏡一出,一團光華如水銀瀉地般奔湧而出,鏡光一照登時將臨風劍的殺意給反震了開來。可是劍芒中蘊藏的聚象金元大法之力,是高庸涵畢生修為所在,終究還是沒能完全卸掉,劍芒掠過將鏡面光華擊的粉碎,化作無數碎片散落一地。   臨風劍固然被震的倒飛回來,劍身殘破不堪,可是那面銀河垂地鏡也是黯淡無光,同樣遭受重創。那人心痛之下,疾奔到高庸涵身前,劈頭蓋腦地一通亂打,嘴裡還不停地罵道:「大膽妖孽,亂我清修,毀我洞府,破我法器,今天定將你斃了不可!」   這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七重天完全被驚動了。高庸涵一面還手一面暗自叫苦,到了這個時候,他早已醒悟過來,原來是上了盤甲的大當了。從眼前這人的通天長冠就可以看得出來,此人在丹鼎門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再從他的言語間能很輕易地得知,這裡哪裡是關押權機、權思的地方,分明是道祖崖上一處清修的洞府。要是知道這處閬苑洞天,乃是丹鼎門歷代掌教清修的地方,只怕高庸涵會更為懊惱。因為如此一來,不要說救人並希圖化解兩派的仇怨,反而會再添新仇。此外還有一點,此事一出,葉厚襄以及北州國的處境便愈發艱難了。   想到這裡,高庸涵對盤甲簡直恨得要死,同時深為失悔,不該如此輕易地相信外人,尤其是身處險境之時。這其實不能怪自己不小心,只是他的性情如此,自懂事時起便是以誠待人,總以為自己拿出真心便可換回友情。就算是遭受了歷山背叛的切膚之痛,這個性格卻始終改不過來,否則又怎麼會交到那麼多朋友?直到今天再次被蒙騙,他仍然不可能就此改變,實在是不能且不願。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只一轉念間高庸涵便將盤甲一事拋諸腦後,此時無論怎麼想都於事無補,還不如留著精力想法子脫身。權衡利弊,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離開此地,首先是不能暴露身份,若能如此尚還有一絲機會。幸好他一直都幻化成千靈族人的模樣,儘管早已為對方識破乃是假冒,但是真實身份倒底沒有暴露,至少對方決不可能一時半刻猜到他就是高庸涵。當下不敢再施展聚象金元大法,只是用鳳五玉柬內的一些駁雜的法術應對,這麼一來出手之際自然大打折扣,被逼得連連後退。   那人眉頭一皺,已然察覺到高庸涵的變化,冷笑道:「我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敢暗闖道祖崖,原來不過是外強中乾!」跟著豪興大發,一連竄的法咒吐了出來,法訣翻飛靈光四溢,便要一舉將來犯之敵拿下。   這時遠遠傳來幾聲長嘯,顯見是七重天的丹鼎門高手已經聞風而至,一旦被合圍,就算修為再高也難以脫身了。當日天機峰一戰,高庸涵面對眾多修真高手圍攻時,曾迫不得以放出火螈,成就了無比的盛名。而火螈本就是世所罕見的異獸,極其好認,所以當此時刻也不敢輕易施展,以免被人認將出來。至於屍螟蝠就更加不能施放了,因為丹鼎門的靈光對於陰魂邪氣,天生就有克制作用,此時放出豈不白白害了屍螟蝠的性命?   兩隻異獸不能施放,雲絲天龍也不敢施展,束手束腳之下登時險象環生。嘯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促,想是來人已經發覺了閬苑洞天慘遭損毀,所以嘯聲中透出一股子殺意。高庸涵深吸了一口氣,腳下一頓不再後退,雙手環抱猛地一搓,將臨星冕影內的天雷悉數提取出來,混雜在垂涎閃電之中擊出。閃電離手之後化作一條銀龍,長吟聲中著朝那人襲去,只短短一瞬便將四周的雲霧捲了過來,高庸涵的身形隨即隱入其中。   那人冷哼一聲,面色陡然凝重起來,雙手捏出一個法訣,跟著手指連彈,一絲絲晶瑩剔透的藍光從指尖激射而出。藍光雖細卻十分銳利,如同尖刺一般直刺入銀龍體內,銀龍仰天大吼身子猛地扭成一團,似乎痛苦萬分。不過藍光也就此打住,再也進不得半分。   便在這時,高庸涵暴喝一聲:「破!」銀龍瞬間變回一團巨大的閃電,跟著轟然綻放。條條閃電如同銀蛇一般向四周蔓延開來,遠遠看去,就像是盛開的煙花一般,將整個七重天都映照的一片大亮。此次過後,不知是何原因,道祖崖附近的天雷閃電全被吸引到七重天這裡,時常可以看到雲海之中劃過的銀蛇,後來這裡改名為火樹銀花,成為了道祖崖的又一個名勝。   不過此時交手的兩人,都無暇觀看這難得一見的奇妙景致,他們的目標全在對方身上,一個想要將敵人當場格殺,一個則想趁機離去。閃電綻放之後,四周的雲霧不但沒有被震散,反而紛紛堆積過來。厚重的雲霧對於高庸涵自然十分有利,當下不退反進,仗著騰雲術在雲霧之中急速穿行,朝著洞府內衝去。他的打算是,來路定然被封,肯定是行不通的,要想離開七重天就只能另闢蹊徑,而這出路便在閬苑洞府之內。   便在此時,丹鼎門的高手已經趕到,紛紛高呼:「掌教師兄,來敵在哪裡?」   「他在雲霧之中!」那人一連竄吩咐下來:「你們守著各處方位,先將雲霧驅散,務必生擒此人!」   高庸涵躲在雲霧之中,聽到眾人的對話不禁暗暗叫苦,沒想到與之交手的,竟然是丹鼎門的宗主,堂堂一代宗師丹泰常!沒想到盤甲的用心如此險惡,引自己和丹泰常交手,只是先前那道黑影又是何人,竟然也能潛伏至此!   可惜時機刻不容緩,丹泰常的應變也是極快,只從那團古怪的閃電便一下子就猜出了高庸涵的用意,大喝一聲:「到了此時還想跑麼?沒那麼容易!」話音未落,先一步退到洞口,不再全力擊殺高庸涵,而是在洞口接連布下禁制。   丹泰常本來在此靜修,結果卻被人偷襲,盛怒之下才接連使出殺手。到了此時自覺勝券在握,靜下心來想法也隨之轉變,在他想來,來人既然能闖到七重天丹鼎門的禁地,所圖一定不小,很有必要弄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況且同門已然趕到,不妨暫且饒他一命,先生擒了來人再說。他這麼一變,高庸涵的處境可就更加難過了。   高庸涵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雲霧外面的高手越來越多,一股強大的氣勢如山一般壓了過來,只怕要不了多長時間,自己就會陷入重圍之中。一旦到了那時,會出現什麼結局是想都不用想的,到了此刻真正叫走投無路,除了等死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一念到此,心中連呼罷罷罷,索性不再躲藏,站在原地負手而立,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單槍匹馬身陷重圍之中,加上地形又不熟,不是絕境又是什麼?到了這般田地,任誰都沒有辦法,即便是杜若、納蘭親至,只怕除了硬拚一途也再無良策。可是有一點,丹鼎門乃九界道祖一手創立,算起來是整個九重天境之中第一個修真門派,追溯起來至少有數萬年的歷史,單只這份底蘊便不是其他門派所能企及。   雖說自九界坍塌以來,丹鼎門並沒有出什麼驚才絕艷的天才,但是一直穩穩坐擁修真界第一把交椅,為世人所仰望,若說沒有什麼真材實料絕不會有人相信。在修真界之中,難道真的憑九界道祖和仙界的威名,就可以震懾天下了麼?要知道,當年的上仙狐晏,後來即便是貴為原界帝君之後,也不曾對丹鼎門下手,這裡面當然不可能單純只看仙界的面子。究根結底,還是在於丹鼎門自身真正的實力,絕非是常人以為的那樣,和其他八大門派大致相當。   眼看沒了一點生機,高庸涵的心情反而異常平靜。若不是擔心暴露身份,全力出擊之下,未必就不是丹泰常的對手,可是對於適才的選擇他並不後悔,畢竟他的目的不是殺戮。能和修真界堂堂一派宗主打成平手,單只這份成就就足以令人自傲,然而他也沒有得意的念頭。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完,許多責任沒有盡到。至於紫袖的下落,審香妍身在何處,他儘管擔心卻並不難過,因為他知道,就算他真的喪命於此,她們也一定會明白他的心思!   莫非到了這個地步,真的就沒有活路了麼?    第二六八章 蒙冤      天無絕人之路!   這句話彷彿有些道理,卻在很多時候都成了一句泛泛的空話。因為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似乎很難遇到什麼令人了無生機的絕境,一生當中除非遭逢戰亂,否則哪裡可能體會得到這句話中的含義。但是對於那種天生便欲成就大事,甚至於身負天下所望、命運多舛之人,這句話卻極其應驗。這種人所經歷的,往往都是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而在這當中,生死存亡之類的緊要關頭自然也就少不了。如果一碰到險阻便停滯不前,甚而丟掉性命,還談什麼成就大業?所以這句話實際上是說,凡事經歷的多了,自然對於危險會有異於常人的敏銳,至少在應變上就比一般人要高出太多。   高庸涵之所以能屢屢逢凶化吉,便在於他超乎常人的種種經歷,足以使他在身陷絕境之中仍能保持一份從容。此刻儘管負手而立,心中略感遺憾,但是於四周的局勢卻並未放鬆,始終是靜觀其變。四周的雲團愈發淡了,透過薄薄的雲霧,已經可以看見數條身影慢慢圍了上來,而倒塌的閬苑洞府也漸漸顯現出來。在洞口前矗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比之一般的千靈族人至少要高一個頭,正是丹鼎門現任宗主丹泰常!   丹泰常很是十分好奇,看著傲然而立的高庸涵,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質,心頭不禁浮現出幾絲疑問。他雖不知道高庸涵是何來歷,但是見其先前所表現出來的實力,絕對可以歸於一流好手之列。而尤為令人捉摸不透的是,此人修為亦正亦邪,隱隱透露出一絲詭異的氣息,竟和傳說中的魔息有些相似。待要細細分辨之時,卻又轉眼無蹤,反而在舉手投足之間,有種堂堂正正的氣勢。道祖崖自六百年前被人闖入,造成了極壞的後果之後,再也沒人能夠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樣,一路闖到七重天來。上一次的變故,給丹鼎門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那麼這一次呢?   丹泰常已經可以隱隱感受到高庸涵倨傲的眼神,正待開口詢問,突然暴喝一聲,反手擊向身後。只見一道藍光無比霸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砸向身後,比之適才垂弦閃電爆裂時的威勢更加強烈。藍光沖天而起,再一次將七重天映的透亮,便連四周的雲霧也塗抹上了一層藍色的螢光,只是卻多了幾分妖異。   這一下事發突然,就連高庸涵都沒有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但見藍光之中,一道黑影倏忽出現在丹泰常身後,揚手揮灑出幾絲血光,悄無聲息地打在了丹泰常的背上。丹泰常身形劇震,朝前邁了一大步,又是一聲大喝,踉踉蹌蹌中再度出手攻向那道黑影。而那黑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緊緊貼著他的後背,對襲來的靈光不躲不閃,仍舊一個法訣擊出,再次擊在丹泰常的背心之上。兩人交手快逾閃電,一觸即分,那個黑影旋即躲進虛空之中,而丹泰常則搖搖欲墜,顯見已受了重傷。   「原來這個黑影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丹鼎門宗主丹泰常!」高庸涵大為震驚,待要出手相救卻哪裡來得及,眼睜睜看著那道黑影就此遁走。到了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被盤甲騙到這裡,就是為了給這個黑影製造機會,以便出手擊殺丹泰常。只是這黑影是誰,盤甲為何這麼做,為什麼偏偏利用的又是自己,這些問題便不是此刻所能思量的了。   與此同時,早已逼過來的丹鼎門一眾高手,聽到丹泰常的怒喝,人人均知道宗主遇險,當即飛身朝這邊撲了過來。高庸涵頓時成了眾矢之的,他明白,這件事自己已遭人陷害,一旦丹泰常殞命,縱有百口也無法分辯得清楚。丹泰常一倒,閬苑洞天入口處的禁制隨即閃現出一絲空隙,於是當機立斷,將身法提到極速,朝閬苑洞天內衝了進去。   經過丹泰常身邊時,只見他單膝半跪在地上,雙拳緊握,昂著頭雙目圓睜,臉上寫滿了不甘和憤怒。高庸涵只瞄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丹泰常頭上原本晶瑩剔透的靈角已經完全碎裂,眼神黯淡無光,居然被那道黑影給生生格斃!畢竟是一派宗師,卻不想死得這等淒慘,心中不由得連連長歎,而最令他頭痛的是,自己毫無疑問成了這件慘案的幫兇!既然蒙受了不白之冤,就更要留住一條性命,否則隨之而來的驚天巨浪又該如何化解?   閬苑洞天內別有天地,高庸涵一路狂奔,可是始終無法擺脫身後那幾人的追蹤。幸虧這裡一向是丹鼎門掌教的清修禁地,即便是門中弟子也不得隨意踏入,所以在地形方面,幾人的情形都差不多,誰也不知道洞內倒底是什麼樣子,究竟還有多深。不過對方倒底人多勢眾,分作幾頭圍追堵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將高庸涵逼到了一處山澗邊。   幾人都是修為精深之輩,這一下狂奔至少奔出了幾近百里。從山澗朝下望去深不見底,半山腰全被雲霧遮蓋,底下是什麼狀況根本看不清楚。不過從雲海中傳來的淡淡靈氣,丹鼎門眾人都知道,這裡已經到了七重天的邊緣,總算鬆了一口氣。由於自懸空島建成以來,道祖崖每重天之間都有極厲害的陣法護持,所以在丹鼎門人的心目中,要想出入只能通過高台特定的法陣。七重天雖然不算太大,但是地勢起伏不定十分複雜,一旦失去敵人的蹤影,雖可封閉高台法陣將其困在這裡,但是尋找起來無疑會很費力。此時能將敵人逼在一處死角,無疑省去了不少的麻煩,更何況此人的修為看來還在宗主之上。   高庸涵站在山澗的懸崖跟前,回頭看著那幾名丹鼎門高手只是駐足而立,呈扇形將自己包圍起來,就知道再次走進了一條死路,心中不禁一陣苦笑。低頭看了看腳下翻滾的雲海,暗暗歎了口氣,難道說還是要按照先前的打算,從這裡往下跳麼?   「閣下既然敢闖上道祖崖,出手偷襲我掌教師兄,想來一定是修為高深之輩。為何到了此時,還不肯以本來面目示人?」領頭的那個丹鼎門修真者冷冷說道:「莫非是沒臉見人麼?」這人和高庸涵一樣,也已看出丹泰常凶多吉少,是以言語間極不客氣。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還能保持鎮定,千靈族人的淡薄、灑脫的確不俗。   「嘿嘿!」到了這個地步還能說什麼?高庸涵無言以對,惟有搖頭苦笑。   「閣下既然不肯說,那就只好由我來動手,撕開你的幻化之術,看看你究竟是哪一路高人!不過,」那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已經走投無路,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以免徒增皮肉之苦!」   「誰說沒有路?」那人說完之後,高庸涵低頭默不做聲,片刻之後才抬頭淡淡一笑,手往山澗下一指,「這不是路麼?」跟著縱身朝下躍去。他寧願睹上這麼一把,也不願意被丹鼎門的人擒下,否則必然會引起極其嚴重的後果。不說多了,第一個倒霉的一定是帶他上山的葉厚襄,繼而恐怕就是權機和權思二人,至於北州國的百姓也必然會受到極大的牽連。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絕不能落在丹鼎門手中!   那名丹鼎門的修真者一見高庸涵的神情就知道要糟,當即撲了上來,想要攔住他,嘴裡猶自喊道:「萬萬不可往下跳!」   如果敵人真的從七重天跳下去,只怕連屍首都找不回來了,再想要查明是誰在背後暗算宗主,豈不是沒了線索。可惜他的修為雖然不弱,但是比起高庸涵來說還是要略遜一籌,哪裡還能來得及,人還沒到懸崖邊上,就見到高庸涵的身形已經躍出山崖。情急之下,那人顧不得自己的安危,連連急催靈力,身形絲毫不減地朝懸崖外衝去,同時一探手甩出腰間的絲帶,迎風一揮化作一匹長練朝高庸涵捲了過去。見到這等情景,其餘幾人也急忙衝了上來,紛紛祭出法器以便接應。   高庸涵此時身在空中,見到長練如靈蛇般捲來,屈指連彈將其震開,而後仍舊筆直朝下墜去。那人一擊落空,待要再度出手卻已不及,只見高庸涵去勢快若流星,瞬間沒入茫茫雲海之中。那人連聲長歎,只得甩出長練捲住搭在同門手臂之上,這才從懸崖外回到了山崖之上。見到敵人如此凶悍,寧願選擇跳崖也不願暴露身份,幾人不禁面面相覷,一時間心中均沉重無比,望著腳下浮雲默然無語。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鐘鳴,鐘聲蒼涼而悠遠,遠遠迴響於天際。幾人一聽齊齊變色,那人身形猛地一晃,忍不住哽咽著說道:「掌教師兄歿了!」一語過後,幾人淚流滿面,連連頓足。而隨著這一生鐘鳴,整個道祖崖鐘聲四起,從最下面的一重天開始,直到八重天連綿不絕。除了九重天因為供奉的是九界道祖,照例不鳴鐘之外,每重天都要敲七七四十九下。   鐘聲響起的時候,葉厚襄正在元燈的陪伴下遊覽五重天的美景,猛然見到元燈初時一愣,繼而神色大變轉身告辭而去,就知道高庸涵出事了。他本以為高庸涵不慎暴露了行蹤,以至於遭到丹鼎門的追擊,沒想到半日之後得知了丹泰常的噩耗,這一下自是驚得目瞪口呆。而他和寇連環,以及尉倪、尉倧等人也隨即被軟禁在太華宮的後院之中,一連聲數日都不得離開。   寇連環和尉倪、尉倧畢竟是葉厚襄的親信,而且對於丹鼎門的事情多少有所耳聞,所以儘管不知道葉厚襄和高庸涵之間的密議,卻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到了這一刻,理所當然地認為高庸涵就是兇手,只是不明白高庸涵為何要這麼做。三人心中既充滿了訝異,又生出一股極其複雜的感覺,便連他們自己也有些說不清,幾天下來也都是一臉的凝重。   不過葉厚襄等人的命運此時還沒人理會,丹鼎門驟逢大變,此時根本無暇顧及什麼北州國的皇帝。丹泰常的慘死震動了整個道祖崖,連久已不問世事的三位祖師都被迫出關,當下首先要做的除了發喪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確立下一任宗主。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問題上,卻又憑空生出了許多是非,以至於影響到了整個修真界!    第二六九章 計議      由層層法陣護持的道祖崖七重天,九大修真門派之首的丹鼎門重地,居然被人暗中潛了進來,並且連宗主丹泰常都莫名其妙地遭人暗算,簡直稱得上是駭人聽聞。別說外人,就連千靈族內部都有許多人不敢相信,這個噩耗是真的。這件事對於修真界的影響究竟有多大,目前還未得知,自二十多年前拓山殞命東陵道之後,如今丹泰常的死訊,怎麼說都絕對可以算作是修真界二十年來最重大的事件。   便在當天,丹鼎門徹底封鎖了道祖崖,門下數百名修真高手從七重天開始層層搜索,務必要找出兇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一方面,智宇真人自忖沒有服眾的威望,當此緊要關頭,毅然親赴八重天,請出了閉關已達數百年之久的三位師祖。   這三人的輩分很高,以至於後輩弟子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原名,只用法號來稱呼,依次喚作靈殊上人、靈象上人和靈契上人。此三人乃是丹婁的親傳弟子,真正算起來,比玄明盛世時鼎鼎大名的智行一還要高出一輩,到如今均已有六七百歲的高齡了。三人曾經歷過厚土界的前幾次大亂,年事雖高卻是老而彌堅,一出關便嚴令各重天緊守高台法陣,非有特令不許擅自出入。跟著一連竄命令流水般發出,用雷霆手段硬是將惶惶不安的情緒給壓了下去,頓時把道祖崖的大局給穩定了下來。   接著,三人將門下重要人物全部召集到七重天,商議一系列大事。當務之急,並不是給丹泰常發喪,而是先要弄清楚背後的黑手有可能是誰。這一類暗殺通常都有極深的陰謀在裡面,從對方一擊得手的情形來看,謀劃刺殺一事肯定已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否則以丹泰常的修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為人所乘?再有一點,丹鼎門內部倒底有沒有人與此事有關,也就是說,丹鼎門之中有沒有奸細或者叛徒!   「我們三個閉關已有兩百多年,時過境遷,如今對於世事已經有很大的隔膜。」靈殊上人面色凝重,沉聲道:「你們說一說,這件事會是何人所為?」   「啟稟師祖!」智宇真人在丹泰常閉關清修之後,暫攝道祖崖一應事務,出了這麼大的漏子自然是難逃其咎。不過此時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所以儘管心中悔恨交集,卻不得不強打精神處置後事,一天下來已盡顯憔悴。聽了靈殊上人的問話,沉吟著答道:「歷來不管發生什麼大事,我們一向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置身事外,哪怕是盛世衰亡之際,也不曾和其他門派有過什麼過節。這三十多年來,厚土界暗流湧動,其間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崛起。我以為此次慘劇,應該和玄元宗宗主拓山遇害一事相同,均是那股神秘勢力所為。」   「哦?神秘勢力?」靈殊上人和靈象、靈契相視一眼,接著問道:「這裡面是個什麼情形,你細細說來。」   「是!」智宇真人當下從目桑的離奇失蹤開始說起,將歷年來厚土界所發生的大事,以及一些懸而未決的疑案統統講了一遍,其中自然少不了玄元宗的沒落和重始宗的盛氣凌人。丹鼎門雖然始終保持一種超然的態度,但是並非像修真界所認為的那樣,對於世間之事漠不關心。既然生存在厚土界,而且四周異族環伺,兼且修真界同樣是錯綜複雜的局面,千靈族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自從目桑失蹤、拓山殞命之後,每件事的背後都總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雖然掌教師兄也暗中派人查探,可是卻始終沒有頭緒。」智宇真人皺眉道:「我曾和師兄私下說起過此事,總覺得現在這種局面,是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   靈殊等三人越聽越是心驚,想不到如今的局勢已經敗壞如斯,禁不住搖頭歎道:「想當年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何等風采,世人皆以為玄明盛世的開創,足以給厚土界帶來千年的太平。哪裡想得到,不過才四百餘年就煙消雲散,令人扼腕!」   「照你這麼說,這次刺殺便是這股神秘勢力所為了?」說話的靈契上人,他不像靈殊那樣喜歡追撫古今,他最關心的是如何盡快找到真兇,這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問到了點子上。   「究竟是不是那股神秘勢力,我也不敢肯定。」智宇真人想了想,緩緩答道:「不過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哪個宗派會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惡行出來!」   「只怕未必吧!」說話的是一個鬚眉潔白的老者,看上去竟比靈殊等三人還要蒼老。那人毫無千靈族人特有的瀟灑飄逸,一臉凌亂的鬍鬚十分邋遢,一身藍袍油膩無比,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那人大大咧咧地站在一眾同門當中,顯得格格不入,可是他本人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聽了智宇真人的話不禁大搖其頭。   此人正是丹泰常等人的大師兄智空大師!他生性懶散,除了對卜藝相學之類感興趣,能為之廢寢忘食之外,無論做事還是教徒弟都不大上心,所以儘管身為大師兄,平日間並不怎麼被一眾師弟信服。只是他性子恬淡,又沒有什麼架子,加上幾乎從不與人發生爭執,在丹鼎門內也頗有人緣。在這麼一個非常時刻,一向不愛與人爭辯的智空大師居然開口反對,一下子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人人都想聽一聽他有何看法。   「智空,你怎麼看?」靈殊上人一見智空的模樣,不禁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實在想不通堂堂丹鼎門第七十八代大弟子,怎麼會如此不修邊幅,哪裡還有半點高手風範。   「這些年來重始宗倒行逆施,不知做了多少壞事,就算這一次跟他們沒有什麼關聯,只怕接下來也會對付咱們。」智空大師張著一對惺忪睡眼,頗有深意地看了智宇真人一眼,續道:「不管那股神秘勢力倒底是什麼來頭,總之重始宗在歷次變故當中獲利極大,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智空的言下之意大家都聽得十分清楚,只是這麼直言不諱地提及重始宗,倒讓人頗有些意外。能在大廳內議事的,都是丹鼎門內有身份有地位之人,每個人對於局勢都有相當深刻的認識,對智空大師的這番言論自然各有各的看法。眾人雖沒有開口,但是從大多數人的神情來看,大家對於重始宗的印象的確不怎麼好。   「大師兄說的是,不過——」智宇真人心裡很清楚,這位大師兄一向和自己不對路,尤其是這些年當中,宗主丹泰常越來越倚重自己,無形中與許多師兄弟都有些疏遠了。此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況且還有三位師祖在上,智空一反常態當面反駁,令智宇真人隱隱感到一絲不妙。一念及此,當即搖頭道:「大家別忘了,丹意師弟現今是重始宗大天師,有他從中疏導,重始宗怎麼可能會對我們下手?再者說了,這十幾年來,重始宗何曾對我們丹鼎門有所不敬?」   「當年的原界帝君一開始也還不是一樣,可後來呢?」智空冷笑道:「丹婁祖師遭人暗算,至今都不知道是何人所為。這一次的變故,和上次何其相似,難道你忘了麼?」   丹鼎門在修真界的地位,乃是由仙界之主親自確立,即便是狐晏下凡之初,以上仙之尊也對丹鼎門禮遇有加。可是後來隨著局勢不斷惡化,狐晏乖戾的性格暴露無遺,尤其是自封原界帝君之後,當真稱得上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搞得整個修真界人人自危。在對人族天機門和棲綿族拙木台橫加打壓之後,又將目標對準了炎焱族焰陽宗,短短十多年便連番掀起惡戰。那時天下大亂,丹鼎門再想要獨善其身已然沒有可能,當時的宗主丹婁便接到了原界帝君的法諭,要求千靈族舉族歸順。   這個要求對於千靈族、對於丹鼎門而言,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丹婁情知不能硬抗,所以婉言回絕,隨後便惹來了原界帝君的惱怒,以至於當時的千靈族人輕易不敢離開星河嶼和懸空島,同時還得全力防範可能到來的戰亂。鑒於形勢危急,而且狐晏頗多倒行逆施之舉,丹婁通過仙界留下的法陣,將厚土界的事情稟告給仙界。就在此事過後不久,丹婁被人發現倒在了道祖崖九重天,兇手是誰至今都沒人知道,只能暗中猜測是狐晏所為。   這一段往事,在座的所有人都知之甚詳,尤其是靈殊三人更是親身經歷了那段時間,所以智空大師此話一出,人人均為之動容。其實在丹婁死後,還有一件事令丹鼎門驚懼不已,那就是仙界之主在懸空島建成之際,親自放置的九界道祖之遺物貝葉寶鼎,同時消失。貝葉寶鼎幾乎可以算作是修真界最引人矚目的法器,除了本身的法力被傳得神乎其神以外,寶鼎的地位和影響也是至高無上的。為了維護丹鼎門的地位,同時不至開啟宵小的覬覦之心,只有將這件事作為機密隱瞞下來。   狐晏的離奇失蹤使得局勢失控,導致了其後更大的混亂,但是懸空島和星河嶼卻因此轉危為安。等到混亂稍微平息之後,丹鼎門秘密將機關學的一代宗師燕孤齋請到道祖崖,請他仿造一個貝葉寶鼎出來。燕孤齋乃是精鑄鬼工流的開山祖師,在機關術數方面可稱得上是天縱奇才。幾經反覆,最終結合丹鼎門的煉化之術,窮數十年之功製出了三個寶鼎,而他本人也因為心神耗費過度,不久之後便溘然而逝。   不過假的終歸是假的,雖然燕孤齋做出來的貝葉寶鼎威力極大,絕對是當世首屈一指的法器,但是比起原物來相差何止萬里。這便是天機峰一戰中,寶鼎被雲霄瓶擊敗的緣由所在。這件事純屬意外,因為丹泰常絕對想不到,高庸涵手上居然有仙器,而智宇真人也是在此事之後才獲知了內情。而有關貝葉寶鼎的來龍去脈,仍舊作為核心機密,將繼續隱藏下去。   眾人雖然不知道貝葉寶鼎的秘密,但是對於智空所言均不住點頭,靈象上人插嘴道:「智空說得沒錯,不管重始宗是什麼想法,咱們總不能將希望放在外人身上,還得靠自己。」   靈殊三人是知道貝葉寶鼎一事的,情知沒了寶鼎,丹鼎門就等於少了一道最堅實的屏障。這一點和天機門有些類似,天機門能依靠元門仙石擋住狐晏,那麼少了貝葉寶鼎的丹鼎門,又如何與潛在的敵人抗衡呢?聽了靈象上人的話,靈殊點頭道:「不錯,求人不如求己!」   師祖既然發話,智宇真人也無可奈何,惟有點頭稱是。   「眾弟子聽令!」靈殊深吸了一口氣,面容一整,隨即朗聲道:「向各大門派派出使者通告噩耗,搜尋兇手同時全力查訪那股神秘勢力,道祖崖所有法陣統統開啟,嚴加戒備!」   「謹遵師祖法諭!」眾人轟然應諾,便即轉身離去,便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廳外傳來:「掌教之位呢,莫非就要這麼空著?」    第二七零章 爭辯      大廳外傳來幾聲悶哼,守衛在門口的幾名弟子被人給扔了進來,一行人闖了進來。這群人自然全都是千靈族人,總共有十多個,為首的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一踏進廳中,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只見她步履輕盈,一身淡藍色長衫望之竟是以雲霞為裙,明月為披肩,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眉目流轉之間更見風情萬種。   那女子一進得廳來,對周圍的人根本不加理會,而是朝靈殊等三人欠身笑道:「三位師祖難得出關,晚輩這廂有禮了!」   不是丹鼎門弟子,卻能大模大樣一直走到廳外才被人攔住,在族內當然是有極高地位之人。靈殊三人從這女子的氣度以及隨從來看,一轉念便知道了此人是何身份,當即回禮道:「不敢,不敢,大祭司遠來辛苦,還請上座!」   來人正是千靈族大祭司月空盈!千靈族不像其他各族,均有族長或者皇帝之類的首領,而是一分為二。事關修真一類的事務當然是由丹鼎門自行處置,但是涉及到族內的大計時,必須由大祭司通過複雜的儀式,通過與上天溝通之後方可定奪。尤其是每隔十二年,丹鼎門都會從族內招收弟子,而這些弟子能否最終踏上修真之路,便是由大祭司一言而決。所以大祭司一職在整個族人和丹鼎門修真者的心目中,地位僅次於九界道祖,為全族上下所尊敬。   就正如丹鼎門宗主一職始終由丹氏承襲一樣,千靈族大祭司一職也是一直由月氏承襲,而且歷代以來均是女子。月空盈自幼便經過了極其嚴格的選拔,最終從數名女童之中脫穎而出,受到上天和祖先的眷顧,被確定為大祭司的傳人。這個過程是千靈族最神聖的祭祀活動之一,最長的一次前後可達三年之久。全程都是在嚴加戒備的星河嶼銀漢宮內進行,由大祭司和其下的侍女負責,而所有的男子均不得踏進銀漢宮內一步,否則格殺勿論。   等到大祭司傳人被確定下來之後,便被送到幽隱谷,接受各種各樣複雜、繁瑣的教導,直到上任祭祀自覺大限將至才會退隱。月空盈接任大祭司並沒有多長時間,至今尚不滿二十年,而這二十年恰恰又是多事之秋,所以她的一舉一動便愈發顯得重要。這些年來,一方面由於丹泰常別有懷抱,所以並沒有邀請月空盈造訪道祖崖,而且在許多事情上也很少徵詢她的意見。另一方面,不知為何,月空盈自接任大祭司以來,幾乎從未舉行過任何祭祀。這麼一來,懸空島和星河嶼之間難免就有些疏遠了。   月空盈第一次上道祖崖,還是在兩年多以前,北州國剛剛建立不久。她之所以為了此事大動肝火,不惜和丹泰常大吵了一架,完全是因為當年月顏曾以千靈族大祭司之尊,下嫁大衍國皇太子葉長亭一事。自那件事以後,月氏便開始和人族聯姻,尤其是月顏的兒子葉無憂,最終成為世所仰慕的玄元道尊之後,月氏對於人族就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關於丹泰常和月空盈形同陌路之事,智宇真人十分清楚。這些年,隨著局勢不斷惡化,丹泰常曾不止一次地用極隱諱的話語,表達出對族內大祭司權柄太重的不滿。所以在此關頭,月空盈的突然出現,令智宇真人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深深的戒備,不待落座就搶先說道:「聖使一向對道祖崖的事情都不怎麼在意,沒想到剛剛出事不過七八個時辰,就帶著人趕到七重天,硬闖議事大廳,來得可真快啊!」   聖使是千靈族對大祭司的尊稱,不過從智宇真人的嘴裡說出來,總有一股子淡淡的嘲弄意味在裡面。而且這句話說得很不客氣,話中隱隱有誅心之意,似乎是說月空盈來得如此匆忙,是另有所圖。靈殊三人當然不知道此中的內情,不禁眉頭一皺,心中均對智宇真人的隱隱敵意感到莫名其妙。   「丹泰常宗主乃是我千靈族中頂尖的人物,此次遭逢不幸,實乃族中數百年來未有之損失。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將幕後的真兇找出來,不然何以慰籍丹宗主的在天之靈?」千靈族大祭司絕非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之人,對於世事均十分精通,月空盈的回答可謂是滴水不漏,「這是何等大事,我一接到消息自然要盡快趕過來,適才情急之下不免有些失態,原是我的不是,諸位真人莫怪!」   「星河嶼與懸空島相距幾近千里,中間還隔著茫茫大海,就算是三位師祖走上這麼一趟,至少也得三五天的時間。不知道聖使使得什麼法術,竟然可以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就趕到七重天呢?」智宇真人揪住這一點疑問窮追不捨,這句話一出口,眾人這才從先前的驚訝當中反應過來,紛紛露出凝重的神情。   智宇真人是丹泰常生前最為信任,同時也是最為倚重之人,故而得以接觸到許多隱秘,知道的自然遠比同門師兄弟要多得多。他很清楚,在星河嶼銀漢宮之中有一個秘密法陣,乃是九界坍塌時的大祭司月娥主持修建,直通道祖崖山腳下的一處山谷。這原本是鑒於當時的厚土界情況異常複雜,各族各派之間猜忌極深,為了以防萬一才暗中布下的一條應急通道。一旦星河嶼遇到危險,又或者道祖崖出現什麼變故,便可以通過這個法陣相互支援。出於這種目的佈置的退路,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瞭解的內情的只有寥寥幾人而已。   後來,由於丹鼎門的地位日漸鞏固,而且厚土界的局面漸漸明朗,這個秘密便埋藏的更深了。再後來,銀漢宮成為千靈族舉行祭祀的場所,除了外有陣法護持之外,宮內也日夜有人巡查,常人根本無法進入,法陣就更加不可能為人所知。可是智宇真人恰恰就知道這件事,但是他不打算說出來,反而利用這一點來誤導眾人。他自己也很清楚,眾人當然不會就此懷疑月空盈,但至少她會因此而身背些許的嫌疑,那麼在接下來有關丹鼎門的一些重要決定上,她說的話鐵定會大打折扣,甚至失去效用。   雖然猜不到智宇真人的真實想法,但是月空盈一下子就從眾人的眼神中察覺到幾分疑慮,當即微微一笑答道:「我一個弱女子哪有那麼大的法力,能將十幾個人從星河嶼帶到懸空島,那可是仙人才能辦到的。」   「然則,聖使先前本來就是在懸空島麼?」靈殊畢竟輩分最高,所以這個頗為尷尬的問題,由他來問是最合適不過了。照他的猜測,月空盈這幾天應該就在懸空島,這才能如此迅速地出現在這裡。   「不是,我是從星河嶼趕過來的。」此話一出,眾人盡皆露出不解的神色,月空盈微微一頓,將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方才緩聲說道:「早前得知此噩耗,我等自然是心急如焚,所以不得以開啟了秘藏的法陣,直接到了道祖崖山下。」   「哦,原來如此!」靈殊不由得看了智宇真人一眼,點了點頭,心知這座法陣必是前人所建,心中的疑慮登時消除一空。   「先前我到了廳外,聽到師祖的諸般安排,可以說均是深謀遠慮、老成持重之舉,我很是佩服!」解釋了之所以會這麼快出現上午原因,月空盈話鋒一轉,先是捧了靈殊上人一番,接著再此將話題拉了回來,淡淡問道:「丹鼎門出了這麼大的事,對於星河嶼方面必然會帶來極大的影響,我忝為大祭司,不能不對此漠不關心。正所謂不可一日無主,所以我想請問師祖,是不是應該盡早將宗主大位定下來,以免引來不必要的猜測和麻煩?」   「聖使所言極是,不過——」靈殊上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皺眉道:「這件事對於丹鼎門至關重要,所以我們三個老傢伙的意思是,最好能慎重行事,從長計議。」   「師祖,既然聖使親來,而且說到這件事情上面,倒不如趁著大家都在,直接將宗主之為定下來。」智空大師再次插嘴,較之先前所言,更加給人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今天一反常態,接連反駁智宇和靈殊二人所言,令眾人為之側目,而他本人則滿不在乎,只靜靜看著靈殊上人。   靈殊三人在這件事上面並無什麼私心,的確如他所言,這番處置是出於慎重。目下在整個千靈族內,當以他們三人的輩分最高,身份最尊貴,所以在丹泰常沒有指定繼承者的前提下,他們的態度無疑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可是三人剛剛出關才一天,對於現下的情形毫不瞭解,又怎麼可能急於做出決定?可是月空盈身份特殊,智空又是這一輩的大師兄,兩人同時提出要求,總不能置之不理不是?   仔細想了想,靈殊上人轉頭看了看大家,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在座的均是我派頂尖的人物,加上聖使等人,可以說整個千靈族的頭面人物,幾乎全部在此。適才聖使和智空的話想必大家也都聽清楚了,不知道諸位有何看法?」   眾人均知道此事十分重大,雖說各有各的看法,但是都想靜觀其變,所以一時間並沒有人開口。智宇真人看了一眼上三房的幾位師兄弟,然後朝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當即會意,走到大廳當中朝靈殊三人施了一禮,又朝月空盈欠了欠身,大聲說道:「掌教師兄生前曾數次提及,他門下弟子丹樂行人品端正、氣度凝重,而且天資奇高,當成為宗主繼承者。」   「這話不對吧!」智空大師大搖其頭,頜下的白鬚甩了甩去,「我怎麼沒有聽過這句話?」   「大師兄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二十多年來在道祖崖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三年,當然不知情了!」那人的脾氣很好,對於智空的發難只是淡然一笑。   「沒錯,你說的是實情。」智空轉而說道:「丹樂行這孩子我見過,的確不錯,但是年紀太輕,資歷太淺,如何能應對當世的亂局?況且大家都很清楚,當初師尊為了不影響到小師弟的修行,才將宗主之位傳給了三師弟,現在出了這場變故,理應由小師弟接掌宗主之位才是!」小師弟指的是丹幾道,而三師弟當然指的是丹泰常。   「小師弟當年深受師尊喜愛不假,但是畢竟沒有丹書為憑,況且時過境遷,還是應以掌教師兄的遺願為準!」   「你既然這麼說,看來已經忘了當年師尊臨終前的遺憾了!」當年上任宗主臨終前,頗以丹幾道不能繼任宗主而抱憾,這件事同門知道的很多。智空冷哼一聲,橫了那人一眼,冷冷說道:「難道丹樂行就有丹書憑證不成?」   「不瞞大師兄,掌教師兄生前曾留下一封丹書,裡面確實提到了此事!」智宇真人等得就是這句話,當下從懷中取出一枚玉柬,往半空一拋,一幅幻象頓時顯現出來。    第二七一章 內訌      幻象中,丹泰常站在九重天道祖祠大殿之內,對著九界道祖的金身法像焚香跪拜,而在一旁陪侍的是一個年輕人。眾人仔細一看,都認得此人正是丹樂行。道祖祠乃是當年仙界之主親手建造,裡面九界道祖的金身法像也是仙界所立,是為厚土界最莊嚴神聖的地方。除了丹鼎門宗主之外,其餘人只有等到甲子年才能登臨九重天祭拜,而且真正能夠進入殿內的,只有各派宗主之流的大宗師方有此資格。幻象的時間不長,內容也僅僅只是祭拜而已,但是丹泰常能將丹樂行帶到大殿內一同祭拜,雖沒有特意點明,其中的含義卻是不言而喻。   等到幻象一畢,智宇真人收回玉柬,對智空大師說道:「大師兄,這下沒什麼問題了吧?」   智空大師默然,儘管心中對丹泰常的這一作法很不以為然,但是在看過幻象之後,也惟有閉口不言了。只是有句話忍了半天,終究還是說了出來:「當年師尊對小師弟是何等的看重,你們心裡清楚。只是為了上三房、下三房之爭,就使出這般手段,未免太不將師尊的遺願放在心上,你們這是不肖!」   「大師兄嚴重了!師尊當年喜歡小師弟不假,可畢竟沒有留下什麼遺命,我們這也是依照掌教師兄的遺命行事,哪裡有什麼上下之爭?」智宇真人仍舊是不慍不火的態度。   「什麼上三房、下三房,丹鼎門什麼時候還分了派系出來?」靈殊三人一聽登時臉色一沉,靈象上人性子比較急躁,當即發作起來:「智宇你說,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修行的方法不同而已。」智宇真人將其中的情形大致講了一遍,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不過是同門之間競技的一種說法,絕不是師祖想的那樣,我們怎麼敢違背祖訓,生出什麼派系呢?」   儘管智宇真人說的很是輕巧,但是靈殊三人都知道,既然智空敢在這個場合將事情抖出來,暗中潛伏的矛盾絕不會小。三人不禁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憂慮,想不到才幾十年的時間,就連一向引以為傲的丹鼎門之中,也出現了這麼多的紛爭,難道說真的要天下大亂了麼?看來的確要盡快將宗主之位確定下來,否則這場暗鬥極有可能會愈演愈烈,萬一真的引發什麼內訌,那自己三人可就罪過大了。   「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那就選丹樂行吧!」靈殊三人都是有著幾百年道行的高人,從適才智空和智宇等人的爭執就一眼看出,丹泰常這個宗主當得實在不怎麼稱職。可是死者為尊,現在也不是追究孰對孰錯的時候,而且上三房明顯是人多勢眾,這麼稍一衡量利弊,只得做出這個選擇。   見智空等下三房的人都不再說話,月空盈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轉頭對自己的一名隨從問道:「咱們千靈族好像最痛恨的就是欺師滅祖,我沒有記錯吧?」   「是!」那人是星河嶼的一名執事,在族內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之人,當下恭恭敬敬地回道:「聖使說的一點也不錯,欺師滅祖之人應該被關進斜梁洞的丹爐之內,直接煉成原丹,而後將其沉入洞內的逆水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斜梁洞自從被丹書鄰誤炸之後,整座島嶼有一大半沉入海中,是為千靈族關押族中罪人的地方。洞中有當年丹書鄰殘留的煉丹爐,由於此丹爐曾煉製出明滅金丹,所以內中的三昧真火異常猛烈,足以將修真者的靈胎煉化。只是這煉化的過程究竟如何,從無人得知,因為凡是體會過的人都已是形神俱滅。至於這逆水池,則是專門存放族中罪大惡極之人的原丹,池中水據說直通斷虹海的海眼,水性奇寒無比。經過煉丹爐的烈焰煉化,再放進陰寒的池水之中,原丹會怎麼樣自然是不言而喻。幸好這個刑罰極少使用,自擬定之初到現在,也就只有三個罪大惡極的族人被判此極刑。   月空盈此時突然和屬下一問一答,說出這番話,眾人心中均是一懍,尤其是智宇真人,更覺得是在針對自己,當即反駁道:「聖使這句話我有些不大明白,不知是何人竟然敢欺師滅祖?只要查明無誤,我想不光是我,丹鼎門上上下下都絕不會袖手旁觀!」   「我說的這個人麼,就在廳中!」月空盈看著智宇真人,一字一頓地說道:「便是你!」   智宇真人臉色陡然一變,跟著深吸了一口氣,冷冷說道:「我敬你是族中大祭司,一直以來都是以禮相待,不知哪裡得罪了你,居然惡語相向。莫非,你真的以為大祭司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麼?」   「我只是祭司,當然管不到丹鼎門頭上,所以這個『為所欲為』的評價,實在是擔當不起!」月空盈面容不變,追問道:「我且問你,當年上任宗主在世之時,是否有將宗主之位傳給丹幾道真人的念頭?」   「我早已說過,師尊喜歡小師弟不錯,但是從沒有明言此事。你要是不信,盡可以問在場所有的師兄弟,我可有半句假話!」說完,智宇真人掃視當場,便連先前頻頻發難的智空大師都是低頭不語,更何況其他人。   「你沒聽說過,不等於別人沒聽說過。」月空盈話音剛落,眾人一片嘩然,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說,相顧之下均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統統住嘴!」靈象上人一聲暴喝,將眾人的聲音全部蓋了下去,而後轉頭看著月空盈,大聲問道:「莫非你知道什麼內情?」   「我既然敢這麼說,當然有證據在手,否則豈不是信口開河!」月空盈說著也取出了一個玉柬,往空中一拋,一道法訣打了上去,又一幅幻象顯現出來。幻象當中有兩個人,似乎是一邊散步一邊閒聊,這兩人一個當然是上任宗主丹韶酉,另一個人任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已經投在重始宗門下的丹意!   「丹意,你說我百年之後,將宗主之位傳給你小師弟如何?」兩人邊走邊聊,前面的話都不大要緊,唯獨這一句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回稟師尊!」丹意謙恭地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答道:「小師弟在我們當中資質最高,最為難得的是年紀輕輕便有一股常人難以企及的氣度,只要師尊認為合適,我想師兄弟們一定不會有什麼異議。」   「嗯!」丹韶酉點了點頭,微微笑道:「等他出關之後,我準備讓他好好磨練一番,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成就。到了那時,如果他還能保持住現在這等胸襟氣度,倒真是宗主的不二人選。」   看到這裡,智空大師再也忍不住,當即拜了下去,口中連呼:「師尊在上,弟子等當謹遵師命,絕不容他人違背!」這一下,廳內整個下三房的弟子全部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智宇真人顯然沒想到月空盈還有這麼一手,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智空等人這麼一跪,整個上三房的同門都尷尬之極,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紛紛看了過來。如果丹泰常還活著的話,智宇當然也會跟著跪下去,因為不會影響到大局。但是此刻一跪就等於將宗主之位拱手讓出,也就意味著丹泰常這些年的苦心佈置前功盡棄,完全白費,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旁人不知道,智宇當然知道,丹泰常之所以不惜得罪如此多的同門,就是為了實現重振丹鼎門的大業。從目桑失蹤之日起,丹泰常就一改往日的作法,不斷派遣親信弟子下山,力求在接踵而來的變故當中尋找機會,為丹鼎門謀利。此後,丹泰常親自參與了牧野原的會盟,並與重始宗一道聲討玄元宗和天機門。再後來,頂著族內巨大的壓力,扶持葉厚襄建立北州國,並且動用仙使令召集各派高手突襲天機峰。如此種種作為,在智宇真人看來都是忍辱負重之舉,所以極力為丹泰常張目,心甘情願地供其驅使。   智宇真人是偏執的性子,為人剛愎自用,這種人通常一旦認準某件事,是很難回頭的。他被丹泰常所描繪的前景折服,於是一心一意地為了那個飄渺的想法而努力。可是他並沒有想過,丹泰常的想法是否合理,能否實現,而最為重要的一點,他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是非對錯!   丹泰常本性不壞,但是氣宇稍嫌小氣了一些。自從師尊丹韶酉臨終前將宗主之位傳予他,他的心裡就始終背負著一層陰影,總以為自己這個位子是從小師弟手中奪來的,一眾師兄弟似乎並不太服氣。平日間,同門師兄弟稍微有點言語不妥,他就會認為實在諷刺嘲笑自己,長期以往下來,心境不免出現了一些問題。以至於後來原本只是同門切磋時的戲言,被他硬是逼成了上三房、下三房之爭,如此一來,包括智空等人在內,愈發和他疏遠。   隨著時間的推移,丹泰常的心性逐漸產生變化,到了一定程度之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一個想法:既然你們看不起我,那我就做一件大事讓你們看看,丹鼎門在我手上究竟能不能發揚光大,成為厚土界的主宰。這個念頭儘管瘋狂,但是對於千靈族和丹鼎門而言,倒也還說得過去,只是他們的作法不對,總想著一鳴驚人,所以行事有欠光明正大。此後接二連三的舉措,卻又偏偏搞得神神秘秘,事前事後根本不做說明,在智空大師、月空盈等人眼中看來,便有些耍弄陰謀的味道。然而丹泰常的這一想法,卻得到了智宇真人等少數人的極力推崇,於是錯上加錯,終於導致了今天的爆發。   到了此刻,智宇真人十分清楚,一旦宗主之位落在丹幾道手中,多年的心血就將付諸東流。當下一咬牙,冷笑道:「這個玉柬能說明什麼?師尊只是簡簡單單提了一句,有沒有正是確立下來,豈能當真?」   「師尊的話你都不聽,不是不遵師命是什麼?」智空大師當即頂了回來,不過他倒底還是顧及同門之誼,沒有說出「欺師滅祖」四個字。   「師尊隨口一說便要當真的話,那麼當年曾當著所有師兄弟的面,誇真閱師弟除掉千須蜃是為千靈族,為厚土界芸芸眾生立下了大功。按照大師兄的意思,真閱師弟也有資格繼任宗主之位了?」   「智宇師兄說笑了,我哪裡有這個念頭?」一直不曾出聲的真閱上人連連擺手,忙不迭地否認。   「哈哈哈,想不到一個宗主的位子,就讓同門之間爭得不可開交,如今的丹鼎門當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此話一出,人人心頭一震,有的生出幾分愧疚,有的則是一腔憤怒,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大門外緩緩走進來一個消瘦的身影。    第二七二章 翻臉      智宇真人一見來人,不禁心頭一懍,冷哼道:「小師弟,你剛回來就口出狂言,如今居然連本門都不放在眼裡了麼?」   來人正是眾人爭論中的焦點人物——丹幾道!丹幾道自出關之後,丹泰常由於心懷愧疚,所以極少與他碰面,有什麼事也只是差遣弟子傳達。至於其他的同門,出於種種原因,或是對他報以同情,或是敬而遠之,逐漸令他有了種很不自在的感覺。尤其是近幾年,丹泰常的許多做法招致了同門的非議,時常有意無意將丹幾道抬出來作為比較,無形中使得他的處境更加尷尬。為了避免捲入到門內的明爭暗鬥之中,同時也為了舒緩一下心中的煩悶,唯有選擇離開道祖崖,外出雲遊。   之前幾年丹幾道一直周遊各地,他本人行事極其低調,而且丹鼎門的人也很少提起他,就連千靈族內都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存在。自從半年前回到懸空島之後,他不願再沾染是非,索性連道祖崖也懶得回,就在道祖崖西南三百里外,海邊一處名叫青曲坊的小漁村住了下來。青曲坊的住戶都是人族百姓,對於丹幾道的身份絲毫不知,卻十分的熱情好客。丹幾道每日裡和村中的漁夫一起出海捕魚,閒暇時則修補漁網,倒也有種賓至如歸的愜意。照他的想法,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再抽空回道祖崖轉一轉,便打算向丹泰常辭行,預計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回懸空島了。   丹幾道的器量很大,這是當年丹韶酉喜歡他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只是原本該由他接掌丹鼎門,可是陰差陽錯之下,宗主卻成了丹泰常。他出關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師尊靈前守孝三年,而在此期間對於宗主之位旁落一事,沒有半字怨言。本來,丹幾道對繼任宗主一事就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師尊當年對他期望極高,現在既然已經成了這個局面,就更加不會去爭了。三十多年在外雲遊的經歷,使得他愈發生出了厭倦之心,相較而言,他更喜歡牧野原的秀美風光,更嚮往一種閒雲野鶴的生活。   丹泰常遇刺這天,丹幾道正好在海上打漁,忽然聽到道祖崖上傳來陣陣鐘聲,當即一驚。鐘聲如此急促卻又無比蒼涼,他到現在為止也只聽過一次,而那一次便是師尊丹韶酉仙去之時。一聽到鐘聲,丹幾道顧不得隱藏身形,當即將手中的漁網一丟騰空而去,在海面上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這一下周圍的漁夫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沉默寡言、極得孩子們喜歡的千靈族人,竟然是個修真者。   一路疾奔,到了道祖崖一問才知道,掌教師兄果然遇刺身亡!這些年在外遊歷,丹幾道有意無意間對丹鼎門的風評做了一些瞭解,瞭解的多了,自然對於丹泰常的一些作法,也就有了較為深刻的認識。說實話,這位掌教師兄除了器量不足以為,對於師門還是極其維護的,而丹泰常的心思他也多少能體會一些。此時聽聞噩耗,除了憤怒之外,剩下的則全是感慨了。門下弟子當然不會阻攔他,所以很快就到了七重天。   在大廳門口,丹幾道無意中聽到了眾人的爭吵,而話語間則屢次提到自己,當下便停了下來。聽了一會越發覺得厭煩,丹泰常屍骨未寒,這些人就開始爭奪宗主之位,實在令人心寒。到最後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踏進大廳出言譏諷,哪知一開口便引來了智宇真人的斥責。   「咱們丹鼎門歷代講究的是清心寡慾,修身養性,哪知今天為了一個宗主之位,就爭得不可開交,各位師兄不覺得羞愧麼?」對於智宇真人的所作所為,丹幾道很是瞧不上眼,也懶得理會他,逕自說道:「這個宗主我不當,你們愛選誰就選誰!」   這句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智空大師急道:「小師弟,聖使帶來了一枚玉柬,裡面記錄了師尊對你的期望,你怎麼能如此任性?」   「大師兄,我知道師尊一向對我很好,你也很器重我。但是如果為了一個宗主之位,就攪得大家不得安寧,我情願不當這個宗主。」對於智空大師,丹幾道還是保有幾分尊敬,當下悠然說道:「我想,師尊要是看到今天這個情景,也一定會贊同我的作法。」   智空大師一窒,搖了搖頭默然退到一旁,倒是月空盈看不過去,搶先說道:「丹真人,正所謂師命難違,你這麼做置丹韶酉宗主的遺願而不顧,豈不是令先師大失所望?」   「聖使能將師尊的遺物帶回來,丹幾道在此先行謝過!」丹幾道說著朝月空盈施了一禮,續道:「只是凡事總有個取捨,我實在不願為了這件事弄得師門不和,那樣的話,我豈不成了師門的罪人?」   「可是你要是不接掌丹鼎門,那麼你的師侄丹樂行就會成為下一任宗主。」說到這裡月空盈頗有些躊躇,頓了一下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說道:「丹鼎門現今的許多作法都不大妥當,只有你才能將這些錯誤糾正過來,如果你就這麼撒手不管,漫說是丹鼎門內部不和,只怕咱們千靈族都會出現分裂!」   「月空盈,你什麼意思?」這番話等於指著鼻子說丹泰常不稱職,做了許多錯事,智宇真人當即大怒,連「聖使」也不叫了,直呼其名喝道:「就算你是大祭司,也沒有資格對丹鼎門的事情指手畫腳,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月空盈的隨從一見聖使受辱,頓時一臉怒意圍了上來,這邊上三房的弟子也往前踏了一步,眼見就要爆發千靈族有史以來第一次內部衝突。靈象上人再也忍不住了,身形一晃當即躍入場中,一揚手辟辟啪啪將眾人每人打了個耳光,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們這群不肖弟子,平日裡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想造反不成?」   靈象上人的修為高出眾人太多,這一出手快逾閃電,眨眼間就打了個遍,連智宇真人都沒躲過去。師祖發怒非同小可,一片悶哼過後,人人捂著臉忙不迭地後退。不過月空盈帶來的人不是丹鼎門下,被人打了一巴掌自然不服氣,有性急的便欲撲上來動手。   月空盈屈指彈出一道法訣,將一眾屬下攔了下來,而後站起身來冷笑道:「不錯,我是無權插手丹鼎門的事情。這次來本就是還事情一個真相,至於怎麼處置我懶得過問,不過以後族內的事務,也不必勞煩諸位,我們這就告辭了!」說罷朝門外走去,竟是頭也不回揚長而去,隨行的十餘人狠狠瞪了智宇真人一眼,跟在月空盈身後轉瞬走的乾乾淨淨。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丹鼎門和銀漢宮那邊的裂痕已經產生,誰也沒料到短短的一天之內會發生如此多的事情,一時間均不敢再多說,只有靈象上人仍站在原地生悶氣。靈殊上人歎了口氣,扭頭對靈契上人輕聲問道:「師弟,你怎麼看?」   「當務之急是按照先前所議分頭行事,先把大局穩下來,至於宗主之位嘛——」靈契上人想了想,低聲說道:「先不著急,看看丹幾道究竟是怎麼想的,再見一下那個丹樂行,然後再做決定。」   「照今天的情形來看,丹泰常這小子一定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要不要等把這些都查明以後再決定人選?」三人中靈殊最長,靈契雖然年歲要小一些,但是眼光卻十分獨到,通常遇到棘手的事情時,靈殊都會徵求師弟的意見。   「現在還不能查!」靈契一口回絕,而且語氣顯得十分急促。   「這是為什麼?」靈殊不解。   「眼下是非常時期,上三房明顯都是丹泰常的親信,若真有什麼事請一定參與了不少,這麼一查,豈不是搞得人心惶惶?」靈契輕聲歎道:「即使是日後查出了什麼不當之處,恐怕我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過得去就行了。」   「唉,想不到才不過百年的時間,本門就沒落成這個樣子,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靈殊上人也自歎道:「看來我們不能再只顧自己修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無論如何不能看著師門從咱們手裡破敗下去!」   兩人輕聲交談著,底下的智宇真人卻有些等不及了,生怕再生出什麼變故,忍不住開口問道:「三位師祖,到了這個時候,該當怎麼做請示下!」   「先前的計議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如何緝拿兇手查訪真兇,以及道祖崖的防範,和向其他門派通報等諸般事宜,當盡快進行。」靈殊從善如流,完全接受了靈契的建議,交代完一應急務之後,轉而說道:「至於宗主該當由何人繼任一事,因為事關重大,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要進行詳細瞭解,暫時不做決定。等會丹幾道先留一下,另外叫丹樂行盡快到七重天」   「是,謹遵師祖法諭!」這個結果差強人意,總算還存了一份希望,無論是智宇等上三房的弟子,還是智空等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於是紛紛告辭各自離去。只是雙方在離開之時,不由自主地分作了兩派,流露出幾分戒備和不屑。經過今天這場爭辯,雙方的矛盾徹底激化,以前被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不滿,終於擺到了明面上。   丹幾道心情頗為複雜,正要辭別,靈殊突然說道:「丹幾道,你先留一下,我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智宇真人有意留在最後,猛然間聽到這麼一句,當即心中一緊,緊跟著又聽靈殊說道:「智宇,你去把丹樂行找來,我們想要見見他。」   「是,弟子這就去叫他來參見三位師祖!」智宇真人這下放心了,口中應承著出了大廳,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親自去找丹樂行,順便可以給他一些建議。從七重天心事重重地回到五重天太華宮,剛剛派人去找丹樂行,就見一名弟子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大聲稟道:「啟稟師伯,適才聖使一行強行下山,智薇師叔也帶著幾名弟子一道離開了道祖崖!」   「你說什麼?智薇師妹走了?」智薇散人便是審香妍的師父,多年來一直定居星河嶼,與月空盈的私交十分密切。兩年前由於在修行上遇到了難題,只得回山閉關。這次丹泰常遭逢不幸,智宇真人考慮到智薇散人正值閉關的緊要關頭,故而沒有打擾她。卻沒想到她居然不辭而別,連聲招呼都不打一個,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更多的則是氣氛,心中暗罵道:「哼,仗著師尊生前充她,這麼多年了還是如此任性!」   「是,同行的還有幾名師妹!」   「走了就走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智宇真人的心情原本就很差,此時再也忍不住,當即將這名弟子罵了一頓。   等到智宇真人怒氣漸消,那名弟子才小聲說道:「回稟師伯,弟子等都覺得智薇師叔帶走的幾人當中,有一個看上去不大像門中弟子。我們本要細查,卻被師叔給教訓了一頓,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   「什麼?」這句話聲音雖小,智宇真人聽在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話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在數丈之外。一路衝將出去,情急之下,竟然將太華宮門口的兩名弟子都給震飛了出去!    第二七三章 矇混      智宇真人這個舉動登時把週遭的弟子全部給驚呆了,眾人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向都顯得胸有成竹的堂堂丹鼎門高手,竟然如此盛怒和驚慌。很快地,大家就從那名通稟的弟子口中得知了原委,眾人都不怎麼相信,向來淡泊素雅、喜歡與人為善的智薇師叔,會做出這等背叛師門的惡行出來。所以靈殊等人得到消息時,已經足足晚了半個時辰。   月空盈雖是憤而下山,走的卻並不算快,也沒有那種匆匆忙忙的跡象,所以被智宇真人追上之時,還沒走出道祖崖的範圍,只是剛剛到達小天池一帶。月空盈正與智薇散人邊走邊聊,忽然察覺到有異,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就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身前二十餘丈開外,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殺意。   「我還以為是那個兇手,沒想到原來是智宇真人。」待看清面前之人以後,月空盈微微一驚,臉上卻毫無表情,淡淡說道:「怎麼,適才在七重天丟了面子,一口氣嚥不下去,現在一臉殺氣地攔住我們的去路,莫非心有不甘?」   「我是來找智薇師妹的!」智宇真人顯然不願與月空盈過多糾纏,轉而望著智薇散人說道:「師妹,本門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豈能說走就走,跟我回去吧!」   「師兄,莫非你忘了麼,當年師尊曾說過,准我自由出入道祖崖。」智薇散人的語氣十分平靜,根本不像是心中有愧的模樣,「師妹,如今是非常時期,況且師祖有令,閡門上下都在為眼前的危局盡力,你這麼一走了之實在有些說不過。」這一代弟子當中,只有智薇散人一個女弟子,平日裡一種師兄弟都對她另眼相看,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智宇真人也不願驟然翻臉,依舊是好言相勸。   「師兄,我知道掌教師兄這次遇刺事關重大,但是我一個女子能做的事有限得很。而且師門內有師祖和一眾師兄弟坐鎮,理應沒什麼大礙。」說著,智薇散人看了月空盈一眼,微微皺眉道:「倒是星河嶼那邊,人手略嫌不足,所以我才打算和聖使一通返回銀漢宮。」   「那好,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走,我也不便攔你。」智宇真人猶豫再三,看著智薇散人清秀絕倫的面龐,終究還是下不了狠心,只得退而求其次,指著她身後那幾名全身裹在長袍裡的弟子說道:「但是,你為何又要帶那幾名弟子一同離去?這也不大合規矩吧?」   「師兄這話我就不大懂了,」智薇散人微微一笑,續道:「這幾人都是我的弟子,歷來都一直跟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走有什麼不合適的?」   「師妹,你是真糊塗,還是裝作不明白?你知道,你此刻下山會有什麼後果,難道你就不怕身背嫌疑麼?」智宇真人臉一沉,冷冷說道:「如今那名刺客絕對還沒走出道祖崖,師祖先前就下令,沒有找到那人的屍骨之前,誰也不能離開。聖使以及隨從倒也罷了,你硬要走我也可以網開一面,但是在揪出那名兇手之前,這幾名弟子絕不能下山!」   「我明白了!」智薇散人臉上是那種感到可笑的表情,當下忍不住反問道:「原來智宇師兄是懷疑我這弟子當中,藏著那名刺客不成?」   「哼!」智宇真人一聲冷哼,只是冷冷地盯著智薇散人,雖然一言不發,卻等於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你們幾個都過來,讓智宇師叔好生瞧瞧,看看你們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可以和宗主一搏。」智薇散人朝那幾名弟子招了招手,言辭間卻滿是不屑。   那幾人走了過來,在智宇真人身前十丈處停下腳步,將頭上的面紗全部取下。一看才知道,這幾人全都是年輕女子,其中一個嬌艷的少女朝智宇真人盈盈下拜,嘴裡說道:「師伯在上,師侄審香妍見禮了!」   「妍兒,是你?」智宇真人當然認得審香妍,頗有些意外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丹鼎門中人族弟子很少,加起來也就十來個,其中最出色的無疑就是審香妍。除了聰慧可人之外,在修行上也展露了非凡的天賦,不過十餘年的時間就成為年輕一代中的佼佼。千靈族人的漂亮世所公認,但是門中的女弟子當中,卻以審香妍最為美麗,這當然也得益於她的性格開朗,有別於千靈族人的含蓄。所以老一輩當中對她青眼有加的固然不少,比如說智宇真人就很喜歡這個小姑娘,時常感歎晚了一步,沒能將她收歸自己門下,而年輕弟子中愛慕她的也是極多。智宇門下就有好幾個弟子,暗中對審香妍心存好感,所以審香妍在丹鼎門內名頭很是響亮,甚至比一些師長都更受歡迎。   「我是跟著聖使他們一道回的山,一上山就去找我師父了,沒來得及去拜會諸位師伯師叔,還請師伯見諒!」審香妍活潑可愛,而且極有眼色,嘴巴又甜,故而和大部分長輩都混得很熟。智宇真人氣勢洶洶地攔住眾人的去路,她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麼,所以言語間有意顯得很是乖巧,雖說打動對方的把握不大,但總能起到一點作用。   「罷了,你個小丫頭,現在越來越不把我們這些老傢伙放在眼裡了,回頭小心你大師伯知道了,又要罰你背書!」   智空大師同樣十分喜歡審香妍的天真爛漫,只是他不擅言辭,所以每次見面,總要抽空教她背丹鼎門的各種經書。這些經書晦澀難懂,審香妍讀都覺得吃力,更遑論背誦了,所以每每視之為苦差。其實這些經書多是歷代先師留下的心得,內中有許多真知灼見,若真能領悟到書中的道理,對於修行而言是十分有益的。   智宇真人肯和自己敘舊,就足以說明事情大有轉圜的餘地,至少其散發出的殺意已經幾乎消散。審香妍這兩年跟隨高庸涵經歷了許多艱險,又被杜若帶到了一處詭異的地方,硬生生關了一年,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當下展顏一笑,搖頭道:「師伯,你可不能告訴大師伯,不然我就天天到太華宮纏著你!」   「你個小丫頭,居然威脅起你師伯了,哈哈哈!」智宇真人哈哈大笑,笑聲尚未停歇,突然身形一晃鑽到人群中,朝月空盈的一個隨從一掌拍了出去。   智宇真人從智薇散人的話中,就感覺到這裡面絕對有問題。只是他一個人面對如此多的族內高手,可以說一點把握都沒有,不禁暗自失悔,著實應該多叫幾名師兄弟同行。審香妍雖然長了不少機心,但是在他面前還是顯得過於膚淺,就憑這麼幾句話,豈能輕易把他的戒心打消掉?怎麼說,智宇真人也是丹鼎門內一流角色,無論眼光還是城府都極其高明。剛才他不過是將計就計,其實暗中一直都在觀察,果然被他看出了些許破綻。   「師伯,手下留情!」審香妍的修為雖說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比起智宇真人這等高手,倒底還是差了很多。此時一見智宇真人驟然暴起發難,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能高聲求情。   倒是月空盈和智薇散人的反應有些古怪,二人對此情形竟似視而不見,任由他一掌拍向那人。那人似乎沒料到智宇真人這麼快就發現了自己的身份,當即雙掌一錯,兩道靈光激射而出,在身前豎起了一座屏障。只是兩人的修為過於懸殊,靈光還沒合攏就被對方欺到身前,正待變招只覺得靈胎一緊,已被智宇真人捏著右臂給提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智宇真人一把將那人擒下,就知道此人絕不會是兇手,因為這人的修為實在太弱了。一把扯下那人的面紗,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是人族中人,而且從他的靈胎來看,修習的也不是丹鼎門的法術。當此非常時刻,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外人,而且還能大搖大擺地出入道祖崖,著實令人懷疑。智宇真人當即面色一寒,厲聲問道:「誰帶你上山的?」   「我叫榮書雋,是審師姐帶我上道祖崖的。」那人一臉的驚慌,老老實實地答道。   「審師姐?」智宇真人轉頭看著智薇散人,一臉的狐疑,「師妹,你什麼時候又收了個弟子,我怎麼不知道?」按照丹鼎門的規矩,不管是誰收徒,都得在門下備案。這兩年智薇散人一直都在山上閉關,而智宇真人則早已接手門中大小事務,兩年來居然對此毫不知情,自然心生懷疑。   「師伯,這個師弟是我代師收徒,事前師父並不知情。」審香妍急忙答道:「這一次我們和聖使一道上山,原本就是要請師父答允下來。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師父以為不合時宜,所以還沒應允下來。」   「胡鬧!」到了這個時候,智宇真人已然知道此事純屬誤會,不由得有些惱怒,手一鬆將榮書雋扔到一旁,責罵道:「你真以為師長們寵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亂來麼?」   這句話聽在智薇散人耳中,卻似乎隱隱有所暗喻,當即面孔一板,對審香妍喝道:「你個丫頭,老是給我闖禍,等回到銀漢宮看我怎麼罰你!」   「師父,師伯,妍兒知錯了!」審香妍也不分辨,只是一味地認錯,倒讓智宇真人不太好繼續發作。   「師兄,這個人我還沒有收他,所以還算不得咱們丹鼎門的人。妍兒私自帶外人上山,這件事我回去之後會重重責罰,至於這個榮書雋嘛,師兄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把他留下,任憑發落!」   「師父,是我執意要師姐帶我上山的,所有的過錯應該由我來承擔,請不要為難師姐!」榮書雋一聽累及審香妍,登時大聲高呼。   「住口,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智薇散人訓斥完榮書雋,朝智宇真人說道:「師兄,該怎麼辦由你做主!」   「師伯,都是我太過任性,請你念在榮師弟曾救過我的份上,網開一面吧!」說著,審香妍盈盈下拜。   「哼,你也知道錯了?」智宇真人被她們師徒這麼一鬧,先前的怒氣也消的差不多了,一擺手道:「罷了,下不為例!」   「多謝師伯!」審香妍大喜,知道這一關總算過了。   「師妹,聖使,數不遠送!」智宇真人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騰空而去。   一直到智宇真人消失不見,月空盈和智薇散人才相視長舒了一口氣,跟著對眾人低聲說道:「咱們走吧,切莫再節外生枝!」    第二七四章 搭救      一行人當下不敢再做任何停留,連夜趕路,從懸空島最南端的霜橋月館出海,經由一條巨大的月樹橋,在十二月初十這天終於回到了星河嶼。星河嶼同懸空島恰好相反,懸空島是極晝,而這裡則是極夜。除了滿天的繁星,時不時可以見到鑲嵌在山間的月螢石,散發出點點星光,恍若置身於茫茫星空之中,端的是奇妙無比。   自從九界坍塌以來,厚土界由於吸納了來自各界的異族,一下子變得豐富多彩,奇異絕妙的景觀隨處可見。星河嶼原本是遠離中土大陸的一片蠻荒之地,被空明界爆裂時強勁的靈氣,生生切出了無數巨大的溝壑,隨後海水倒灌進來,最終形成了今天的模樣。星河嶼是由大大小小數十個島嶼組成,這些島嶼星羅棋布,呈北寬南窄之勢,自北向南綿延數千里。在島上,除了千靈族之外,還有棲綿族的塔樹部落落戶於此。   九界合一時,來自元木界的棲綿族塔樹部落,由於攜帶的塔樹種子,無意中落在了星河嶼最北端的島嶼上,並扎根於此,於是便在這裡安家。後來,棲綿族大部歷經周折,將元木神樹種植在嶺南綠海,曾數度派人力邀塔樹部落回歸,可終究還是沒能成行。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塔樹生根發芽之後,得到了千靈族的幫助,以月螢石吸取月光中的靈氣,注入到樹根下,使得塔樹生長極其迅速。   塔樹得到了千靈族的幫助,塔樹部落也就安心留在了星河嶼,經過數代的融合,他們被千靈族完全接受,他們也自認為是星河嶼的一員。塔樹扎根的地方,恰好與後來建造的懸空島隔海相望,於是塔樹部落族長木卓用法陣催動塔樹,使枝蔓一直延伸到懸空島的霜橋月館,將兩地連接起來,這個橋後來被千靈族稱為月樹橋。塔樹歷經數百年,經過月螢石潛移默化的改變,塔樹人的體質以及生活方式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他們以極低的出生率換取了長生,這些變化使得他們已經幾乎忘掉了自己是棲綿族的身份。   到了塔樹鎮之後,月空盈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來。塔樹部落雖然落戶星河嶼已有八百多年,可是和丹鼎門之間卻幾乎沒有任何往來,一方面固然是源於丹鼎門的清高自傲,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異族本能的防範心理。而塔樹部落的人本性木訥,不擅言辭,而且心眼很實在,出於對千靈族的感激,自居為客居於此的僕役,義無反顧地成為了星河嶼北面忠實的護衛。   當夜屏退從人,又在所居住的樹屋四周布下三層法陣,月空盈和智薇散人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具小鼎。這座小鼎表面刻滿了符篆,名叫金爻鼎,是千靈族數代相傳的一件法器,一直以來都是由大祭司保管,就算丹鼎門的人都不知道開啟的方法。   看著月空盈取出金爻鼎,智薇散人面色無比凝重,沉聲道:「聖使,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了麼?要知道,此事一旦洩露出去,星河嶼和懸空島之間的裂痕就很難彌補了?」   「我起初也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可是他說的沒錯,這件事終歸還是發生了。」月空盈同樣是眉頭緊鎖,悠悠道:「我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是我相信他!」   「唉,希望我們這麼做是對的!」智薇散人歎了口氣,續道:「他現在的行事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叫你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倒底想要達成什麼目的?」   「他是咱們千靈族當中,最具慧眼最有抱負的一個,他這麼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管他叫我做什麼,我都相信,他絕對不會出賣千靈族、出賣丹鼎門!」月空盈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轉而說道:「姐姐,我們兩情同姐妹,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對你沒有絲毫隱瞞。這麼多年來,他暗地裡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情,你總該知道。」   「我就是知道這些事,才不惜背叛掌教師兄一力幫你。」說到這裡,智薇散人頓了一頓,良久才歎道:「我只希望你沒有看錯他,他也不會辜負你!」   「他不會的!」月空盈面色微微一紅,流露出一分難得的嬌羞,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時間神情有些迷離又有些陶醉,輕聲說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一向都是言出必行,又怎麼會騙我?」   「算了,做都做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智薇散人指了指金爻鼎,「把此人放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這次幸虧有姐姐幫忙,我才能順利地將此人帶下山。」月空盈緩緩捏出一個法訣,輕柔地按在鼎上,語氣中也帶有幾分好奇:「我也想看看這個人,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能得他如此的另眼相看!」   隨著法訣隱入金爻鼎中,鼎表面的符篆閃耀著靈光慢慢游動,符篆漸漸脫離了鼎身,樹屋內頓時一片大亮。隨著符篆的遊走,金爻鼎越來越大,最後漲到一丈高的時候停了下來。隨著月空盈一聲輕呼,鼎蓋突然彈起,自上而下一道靈光注入鼎內,一個身影緩緩升起浮到半空。月空盈手指翻飛,數道法訣再度印到鼎上,金爻鼎迅速變回原狀,化作一道靈光鑽入月空盈的袖中。   那個身影在靈光的支撐下輕輕落在地上,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似乎沒有一點知覺。不是高庸涵又是誰?   當時被丹鼎門幾名高手圍困,高庸涵逼不得以,只能冒險從七重天跳下。儘管他的修為在這半年突飛猛進,而騰雲術在風如斗的指正下也精進了不少,可是在茫茫雲海之中還是有些力不從心。懸空島由仙界所建,尤其是道祖崖乃是重中之重,每重天之間都佈置了一道禁制,如果沒有仙人的修為想要硬闖,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不過幸好,這些禁制只是為了防止有人擅闖道祖崖,所以並沒有設置什麼厲害的殺招,這才是高庸涵能保住性命的根本原因。而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不容忽視的往事,也使得他能勉強落到六重天。   當年原界帝君狐晏離奇失蹤之後,丹鼎門宗主丹婁神秘死在九重天道祖祠內,這件事甚至比目桑的失蹤,都更加詭異。也許是遭人破壞,自那以後,每重天之間的禁制便減弱了許多。而這一點,丹鼎門上下沒有一個人察覺出來,他們始終認為仙界布下的禁制,絕不會出現任何差錯。這便是靈殊等人商議之時,一致認定兇手尚在山上的原由。   雖說禁制已經很弱,可是高庸涵耗盡心力,勉強跳到達六重天之後,仍被雲海中隱藏的陣法給震傷了靈胎。仙界的禁制其實修真者所能抗衡,他的傷勢有多嚴重可想而知,按道理來講此時不宜再度催動靈力,只是身處險地而且背負了極大的嫌疑,不能跳也得跳。咬牙繼續往下跳,結果在半空就被震得昏死過去,結果陰差陽錯落到了四重天,而這裡恰恰是智薇散人清修之地。   對於突然出現了人族修真者,智薇散人當即就意識到,此人定是潛上道祖崖的奸細。不過她不是那種莽撞的人,稍一思索就做出了決斷,不但沒有當場格殺高庸涵,反而給他為了一粒金丹,保住其紫府不至於破裂。之所以如此處置,是為了弄清此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何在。只是這麼一來,自然不可能繼續清修,智薇散人當下就打算將高庸涵帶到五重天,交給師門處置。   正在這緊要關頭,恰逢月空盈一行上山。而在前往五重天太華宮的路上,月空盈專門在四重天停留了片刻,特意孤身一人拜會智薇散人。由於此來之前,對於道祖崖上可能出現的情況,做了充分準備,而且又曾受人所托,所以月空盈必須要尋求至交好友的支持和幫助。猛然間見到高庸涵,月空盈大為震驚的同時,極力勸阻智薇散人,不要將高庸涵交給智宇真人,並且表示要將他帶回星河嶼。幾經交涉,智薇散人終於勉強答應了她的要求,不過堅持要對高庸涵進行詢問,這才有了先前兩人攜手下山一事。   由於事情牽扯到丹泰常的遇刺,為了隱秘起見,月空盈用金爻鼎將高庸涵藏了起來,就連她身邊的親信隨從也無人知曉,就更不用說審香妍等人了。但是沒想到審香妍自作主張,居然將榮書雋一同帶到了道祖崖,這才引起了智宇真人的懷疑,甚至一度以為月空盈和智薇散人心懷不軌,私自救助那名刺客。陰差陽錯,沒想到誤打誤撞之下,兩件事竟然如此湊巧。要不是智薇散人隨機應變,審香妍又無心打消了智宇真人的疑慮,只怕眾人根本不可能走出道祖崖,而懸空島和星河嶼之間,也會因此產生極大的衝突。   這些事高庸涵當然一無所知。在月空盈的施為救治之下,悠悠醒轉以後,看著面前兩位美貌的千靈族女子,茫然問道:「這是哪裡?你們是誰?」   「這裡是星河嶼,你現在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了!」在高庸涵醒來之後,月空盈暗暗觀察了一番,發現他的目光雖還有些迷離,但是眉宇之間卻隱隱流露出一股正氣,心中稍稍一寬,跟著說道:「我們是誰你日後自會知道,現在你感覺如何?」   高庸涵試著坐起身來,稍稍運轉了一下靈力,只覺得紫府內一陣劇痛,豆大的汗珠當時就流了下來,不禁搖頭苦笑道:「紫府傷得很重,不過靈胎還勉強能動,道祖崖果然名不虛傳!」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潛上道祖崖刺殺丹泰常宗主,哼哼!」智薇散人面容冷峻到了極點,冷哼一聲,一股殺意直逼過去,追問道:「說,你倒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刺殺丹宗主?」   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等心思自然瞞不住高庸涵。對方既然肯把他帶到星河嶼,就說明兩人並沒有多少惡意。雖說這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女子看上去很凶,而且週身散發出一股殺意,但是高庸涵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確定,這不過僅僅只是威逼而已,並非要真的取自己的性命。   當下微微一笑,答道:「我叫高庸涵,是——」   話還沒說完,智薇散人一愣,當即插嘴道:「你就是智鐘師伯大頗為看重,與東陵王葉帆並稱『雙傑』的高庸涵?」   「不錯,就是我。」高庸涵點了點頭,反問道:「敢問閣下可是丹鼎門的智薇散人?」    第二七五章 深情      高庸涵這一句反問大出兩人意料,月空盈忍不住問道:「你何以認定她就是智薇散人?那麼,你又能猜出我是誰麼?」這句話等於承認了高庸涵的猜測,因為月空盈本來就沒打算隱瞞。   「據說丹鼎門師長之中,共有三位女子,但是很少在世間行走,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說實話,三人之中我就知道智薇散人的大名,其餘兩人我是一概不知,適才也只是猜測而已。」高庸涵微微一笑,繼而說道:「我與審家是世交,而審家大小姐審香妍則是智薇散人的愛徒,我曾經聽妍兒數次提及散人,故而對於散人的風采早已默然於心。」   聽了這番解釋,月空盈和智薇散人恍然大悟,相視點頭。   「至於閣下麼——」高庸涵看著月空盈,緩聲說道:「既然能將我從懸空島救出來,帶到星河嶼,想來不大會是丹鼎門的長輩,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千靈族的大人物。以女子的身份而能自由出入道祖崖,除了千靈族大祭司,我再想不出還有誰了。」   「好一個高庸涵,的確不愧人傑之稱!」若說先前高庸涵猜出智薇散人,還有些運氣的成分,那麼眼下一語道破月空盈的身份,則盡顯其思慮周詳的一面。月空盈不禁拊掌讚道:「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仍能鎮定自若侃侃而談,而且目光犀利,看來他果然沒有看錯你!」   月空盈口中的「他」是誰,高庸涵雖有些好奇,卻不便追問,只是微笑著點頭示意。   「能得智鐘師伯的激賞,我相信你一定有過人之處,只是為何做出這等事來?」智薇散人到了此時,已被高庸涵的氣度所感染,加上先前月空盈在道祖崖上的一番話,暗地裡對於他是否是兇手的懷疑無形中淡了許多。不過,仍有一些疑問,不問清楚是不會安心的。   「丹泰常宗主不是我殺的!」高庸涵這句話一出,兩人不禁同時鬆了一口氣,至少在救人這件事上,不用再背負背叛族人的沉重負擔。看到兩人的反應,高庸涵當即明白,自己能否洗清嫌疑,眼前這兩人絕對是關鍵,於是接著說道:「我只不過受人欺騙,誤闖閬苑洞天,結果遭人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   「你為何潛入道祖崖,而後又如何受人欺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後又是如何到了四重天?」智薇散人一連竄問題拋了過來,最後又加了一句:「事關重大,中間不得有半點隱瞞,你須從實說來!」   「我之所以潛上道祖崖,是為了救出師伯和師父——」接著,高庸涵將證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只是隱去了葉厚襄帶他上山那一段,這也是為了避免給北州國帶來麻煩。   這一說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月空盈和智薇散人始終一言不發,不過神情卻是越來越凝重。等到高庸涵說完,兩人想了一下,才由智薇散人繼續問道:「你說你是化裝成北州國的禁軍,跟著葉厚襄一行到了道祖崖山腳下,那麼你是從哪裡知道的法陣法訣?」   「是從一個丹鼎門弟子那裡得來的,那人名叫盤甲。」   「盤甲?好古怪的名字,聽上去不像是我們千靈族的人,倒像是詭門中人。」智薇散人皺眉道:「你確定他真的是丹鼎門弟子?你又是如何認識他的?」   「他確是丹鼎門弟子無疑!」高庸涵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接著又把當初在焚天坑內如何結識盤甲,又如何聯手對付魔瞳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這麼說,這個盤甲既是丹鼎門弟子,又拜入重始宗門下。」說到這裡,智薇散人面色一變,看著月空盈沉聲說道:「此人先將門中機密洩露給外人,繼而將高帥誘騙至閬苑洞天,顯見事前便有周密的計劃。對方能在時機上把握的如此準確,只怕——」   月空盈深深點頭,繼而又忍不住搖頭,眼神中劃過一絲茫然,喃喃道:「不會是他,一定不會是他!」   高庸涵冷眼旁觀,對於智薇散人欲說還休的背後,所隱藏的含義十分清楚。智薇散人的意思是說,整件事顯然早已在對方的計劃之中,而有能力且有實力刺殺丹泰常的,當以重始宗的嫌疑最大。而且從整個過程來看,丹鼎門當中必然有內應,否則決不可能如此輕鬆得手。仔細想一想,既能通過重始宗在幕後操作,又能對丹鼎門的虛實瞭解的如此詳細,並且還能拉攏一幫人甘當內奸,此人是誰就呼之欲出了。當此世上,既能操縱重始宗,又能對丹鼎門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除了重始宗大天師丹意之外,還能有誰?   只是有一點尚不不明白!看月空盈的神情,似乎和丹意之間有著極深的情愫,似乎不願相信丹意會借助重始宗之手,將丹泰常除掉。而從月空盈先前那句「他果然沒有看錯你」來看,丹意對於高庸涵頗為欣賞,而高庸涵之所以得救,說不定就有丹意的囑咐在裡面。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拿高庸涵來當替罪羊,難道說只是因為他去的不巧,適逢其會?這些疑問著實令人費解,要想解開其中的內幕,找到盤甲才是關鍵所在。   「聖使,究竟是不是他只是我的猜測,正所謂清者自清,我想終究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智薇散人歎了口氣,續道:「不過有句話我想說已經很久了,只是一直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借這個機會索性說開了吧!」   「姐姐請講!」這番話在月空盈聽來,頗有觸目驚心之感,登時面容一整。   「我知道你和他的感情很好,但是我不希望你為情所困,以至於失去了應有的原則。」旁邊畢竟還有一個外人,所以智薇散人說得很含蓄,真正是盡在不言中了。   月空盈想了很久,才緩緩點頭,是那種深明於心的表情:「是,我記下了!」   這在智薇散人而言,實屬意外的收穫,當即長舒了一口氣,轉而對高庸涵說道:「高帥,路上我曾聽聖使言道,說你這幾年很是闖出了一些名聲,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是混在葉厚襄的隊伍中,潛上道祖崖的,事後只要丹鼎門一查,必定會發現其中的端倪。」高庸涵眉頭緊鎖,轉而說道:「當日丹鼎門發出仙使令,對付我天機門一事,兩位總有所耳聞吧?」   「嗯!」月空盈和智薇散人齊齊點頭。   「當日天機峰一戰,天機門和丹鼎門之間的情分已是蕩然無存,加上這次莫名其妙背上了刺殺丹宗主的惡名,只怕雙方的關係會更加緊張。」說到這裡,高庸涵忍不住連連長歎,一臉的懊悔:「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北州國的百姓!」   「你的確沒有讓我失望!」月空盈對高庸涵在這個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因為這件事,對北州國人族百姓可能帶來的隱患,而並非慮及自身的作法大為讚賞,「能在這種關頭,還不忘記百姓,單憑這一分胸襟就令人欽佩!」   「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本就是修真界的事情,怎麼可能波及到凡人身上?況且北州國是掌教師兄一力扶持起來的,不管怎麼說,丹鼎門都不會為難葉厚襄等人,更不必說北州國的人族百姓了。」智薇散人微微一笑,續道:「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我和聖使也不會袖手旁觀,至少也要保住無辜不受到傷害。」   「高某在此謝過二位了!」說完,高庸涵強自掙扎著站起身來,躬身朝兩人施了一禮。   「人說東陵府高庸涵胸懷天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一見,原來還是一個心繫黎庶百姓的磊落男兒。不錯,不錯,難得,難得!」畢竟男女有別,月空盈遙遙虛扶了一下,一臉的笑意,扭頭朝智薇散人說道:「我們救了他,都不見他有何謝意,沒想到姐姐這一句話,卻換來他的大禮。」   「當然不是!」高庸涵也笑了,朗聲道:「兩位前輩的救命之恩,豈是言語所能表達出謝意的,高某不才,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   「我們姐妹二人可當不起『前輩』二字,高帥勿要過謙。怎麼說你也是玄元宗拓山老宗主的記名弟子,真正算起來,比我們的輩分還要高。」   自倚剛山真玄觀一戰之後,巨擎閣宗主古玉,便有意將高庸涵的這重身份宣揚出來。儘管古玉的目的不怎麼擺的上檯面,不過是為了將重始宗的注意力,從源石族轉到玄元宗身上,但是這一點已在修真界慢慢傳開。不管先前有沒有聽說過高庸涵的大名,認不認識他,總之在修真界裡面,高庸涵三個字已經變得人所共知了。   「我和妍兒已有婚約,從這一面來講,你們當然是我的長輩。」關於和審香妍有了婚約一事,之前高庸涵就想找個機會向紫袖坦陳,只是相聚才不過短短數十天,便在冰沐原失散,至今都沒有紫袖、烈九烽等人的消息。連紫袖他都不願意隱瞞,此時就更加沒必要遮掩了,於是率直相告。   「你說什麼?」智薇散人和月空盈同時失聲道:「妍兒和你有了婚嫁之約?」   「不錯!去年年初,在南州國天子城審府之內,當著妍兒的父母定下來的。」   「想不到妍兒這丫頭,這麼快就要嫁人了。」月空盈由此想到自己的婚事,不由得有些癡了。   丹鼎門大祭司原本由於身份所限,是不能談婚論嫁的,因為如此一來,便失去了與上蒼交流的能力。但是五百年前,這個慣例被打破,而破除這個戒條的正是月顏。月顏為了大衍國皇太子葉長亭,先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繼而不顧丹鼎門的極力反對,召集族中勇士,趕赴紫竹潭相助葉長亭,結果在橫水血戰之中死傷慘重。事後,月顏更是離開星河嶼,和葉長亭一起歸隱夕州載月湖,並生下了日後的玄元道尊葉無憂。而正是因為此事,銀漢宮和道祖崖之間產生了裂痕,以至於現在都始終格格不入。後來由於玄元道尊飛昇仙界,千靈族內部對於大祭司的私人問題,自然而然開明了許多,所以月空盈才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自己的真愛。   看著月空盈又沉浸在幻想之中,智薇散人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對高庸涵說道:「只要你們兩個情投意合,這樁婚事我自然不會反對。只是妍兒年紀還小,修行上還有許多需要提升的地方,我希望你們能過幾年再完婚,不知高帥意下如何?」   「前輩所言極是!」高庸涵肩上尚有許多重任,此刻當然不會急於成婚,當即點頭應道:「我想,至少要把手上的事情都整理出眉目之後,再向審伯父提親。」   「如此甚好!」智薇散人點了點頭,忽然忍不住一笑,問道:「妍兒前幾天剛剛回到星河嶼,此刻就在外面,你想不想見她?」   「什麼,妍兒回來了?」高庸涵大喜之下,兜頭便拜:「還請前輩行個方便,讓我見一見她!」    第二七六章 毒蛟      榮書雋看著智薇散人將審香妍叫了出去,好奇之下很想跟著一起去,不過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只是奢望,於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可是沒想到審香妍這一去,就再也沒有露面,一直等到第三天,大家全部啟程前往銀漢宮時都不見蹤影,這下可有點坐不住了。   自從當日得杜若另眼相看,幫他重塑靈胎紫府之後,榮書雋便一直跟在杜若身後,一面小心侍奉,一面修習一些簡單的魔功。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兩人終於抵達赤炎洲,從回風谷上岸後輾轉到了苦水荒漠。其間基本上沒作任何停留,以榮書雋的眼下的底子,這一路能堅持下來的確很不容易,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杜若選擇的路線和行進的速度,完全是隨心所欲,絲毫不曾顧及到榮書雋是否能跟得上。   這麼一來,反而激發了榮書雋內心深處的狠辣,無論吃了多大的苦都沒有一句怨言,而是咬牙挺了下來。這幾年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早已深深印在了他腦海之中,想要改變這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他心裡十分清楚,只有煉出一身高深修為,才能真正洗刷以前所遭受的恥辱,而身邊這人便是自己能否修習到高深法門的關鍵。有了這層領悟,一路下來,對杜若益發恭敬。這份心機,這份狠勁,杜若看在眼裡也是不住地暗暗點頭。   在苦水荒漠的一處荒山大澤之中,杜若帶著榮書雋小心翼翼地繞過層層禁制,從一個不起眼的泥潭潛了下去。榮書雋儘管滿是疑問,卻很識趣地沒有發問,從頭到尾都把嘴閉得緊緊的。順著泥濘的泥潭一直往下潛了數百丈,就在榮書雋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杜若抬手生生扯出一條缺口,從一側的石壁鑽了過去。原來與泥潭相隔不遠,是一個好大的洞穴。   洞穴漆黑一片,時不時閃過點點磷光,不知從何處吹來陣陣陰風,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偶爾有碎石從石壁上剝落下來,帶著撞擊聲一直朝下墜去,直至聽不見響聲為止,照此看來,這個洞穴稱得上是深不見底了。榮書雋適應了一會,勉力張大了眼睛四處打量著,可惜黑黝黝地什麼都看不見。被杜若提著在洞穴內來回穿行,從起伏不定的地勢上可以感覺得出,洞內時而廣闊時而狹窄,地形十分複雜。大致估計了一下,至少已經下到地底數十里了。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水流聲,卻不知為何,這聲音聽上去十分古怪,似乎水流動的速度異常緩慢和凝滯。榮書雋沒來由地心中一緊,跟著週身寒意大盛,竟是忍不住抖個不停。杜若也不理他,只是腳步慢了下來,轉過一道彎之後眼前隱隱有了一絲亮光,再往前亮光逐漸增強。兩人走了不遠來到一條山澗跟前,但見那山澗之中一道道幽暗的綠光直衝起來,而先前那種怪異的水流聲則愈發響亮了。從崖邊朝下望去,只見山澗中流淌著一股綠色黏液,那些亮光便是黏液當中時不時冒出的氣泡所發出。   說來也怪,一見到山澗中的那些黏液,榮書雋雖然感到有點噁心,但是身上的那股寒意卻淡了許多,蒼白的臉色總算有了點紅潤。杜若一直冷眼旁觀,見到榮書雋不再發抖時,終於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能頂得住此地的寒氣,你拜師這件事就等於成了一半了!」   便在此時,山澗中的黏液突然沸騰起來,無數的氣泡不斷冒出破裂,原本幽暗的綠光竟變得有些刺眼,顯出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榮書雋跟隨杜若修習了一個多月的魔功,雖說靈力方面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是眼光和心性還是多少有些長進。對於眼前的變化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生出了一絲期望,直覺地認為黏液之下應該有一份驚喜,當下興致勃勃地站在杜若身邊,靜靜地看著翻滾的黏液。   黏液當中突然冒出一個很大的氣泡,氣泡慢慢隆起,四周的黏液也隨之聚攏過來,一邊蠕動一邊向上漫延。眼見黏液越來越多,就要漫出山崖,可是杜若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杜若不動,榮書雋自然也不敢動,就這麼看著黏液漫上山崖,朝兩人站立的地方湧了過來。杜若皺眉冷哼一聲,抬手虛虛一拍,黏液驟然分開,繞過兩人所在的地方流向別處。   這時那個氣泡彷彿受到杜若出手的影響,「啪」的一聲輕響爆裂開來,緊跟著是一聲巨響,無數的黏液被震得四散飛濺。就在一片綠幽幽的寒光之中,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黏液中鑽了出來,帶著一聲聲尖利的嚎叫盤旋而上,在半空中舒展了一下然後盤作了一團。   榮書雋剛剛將濺到臉上的黏液擦掉,就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只見一條巨蟒一樣的怪獸盤踞在半空,週身覆滿了磨盤大小的鱗片,而與巨蟒不同的是,隨著怪獸喉間不斷發出的低吼,十多對粗壯的斷腿從鱗片底下伸了出來,望之又有點像蜈蚣。往上望去,扁長的頭顱上,一對巨眼滿是陰狠暴戾,射出奪人心魄的寒光。榮書雋剛與那隻怪獸對視了一眼,就覺得從心底裡冒出一股寒意,彷彿自己已經成了對方嘴裡的美餐,登時渾身僵硬,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杜若哈哈大笑,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調說著什麼,而那隻怪獸不再理會榮書雋,張嘴吐出類似的話語。隨著那怪獸將目光移開,榮書雋終於將憋在胸口的濁氣吐了出來,兩腿一軟癱坐到地上。杜若與那怪獸交談了一陣,怪獸嘿嘿一笑,搖身一變化作人形,只是頭顱仍保留先前那般模樣。兩人說了些什麼,榮書雋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多少能猜到,自己將要拜的師父,很有可能便是這個怪人。   不知杜若說了些什麼,那怪人身形一晃閃到榮書雋面前,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死死地看著他。那人滿是獠牙的利嘴幾乎要碰到鼻尖,滿是腥味的呼吸迎面撲來,幾乎令人窒息。望著那人陰冷的目光,榮書雋強打起精神,咬牙控制著身體盡量不要戰慄。   「你想跟我學本事麼?」良久之後那人突然問道。   榮書雋此時哪裡還說得出來話,只是從喉頭擠出一聲悶哼,而後艱難地點了點頭。那人咧嘴一笑,就在他懸著的心將要放下之極,猛然覺得就像騰雲駕霧一般飛到半空,然後重重摔落到黏液之中。在那人哈哈大笑聲中,榮書雋只覺得黏液裡彷彿有無數雙手,將自己硬要扯進去,大驚之下拚命掙扎。可是憑他那點不值一提的修為,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只扭了兩下就沉入到黏液之中,一時間口鼻全被黏液填滿,驚懼之下張大了嘴想要呼吸,卻只能大口大口地喝著黏液。   「我說老蛟,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下落,而且還給你帶了一個資質很不錯的徒弟過來,你怎麼一上來就這麼折騰他,就不怕將這小子弄死麼?」杜若望著老友似笑非笑,嘴上雖這麼說,卻渾沒有把榮書雋放在心上。   「嘿嘿,你放心,就衝你的面子,我也不可能把這小子怎麼樣。」此人正是當年赫赫有名的毒蛟道人!自從狐晏事敗,毒蛟道人被默提上人廢了修為,禁制在苦水荒漠地底之後,這六百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外人,而且還是當年的好友,欣喜之情可想而知。當下笑道:「我原以為會在地底呆一輩子,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裡,實在是想不到!」   「我來厚土界十幾年,日夜都在打探你的下落,今天總算是得償所願!」杜若微微一笑,對於其間付出的辛苦隻字不提。   以十二疊鼓樓的耳目眾多,加上杜若多年來從未間斷的明察暗訪,最終能找到這裡,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先是從一個炎焱族人嘴裡,得知毒蛟道人可能被困赤炎洲,後來憑借屬下的多方打探,得知詭門也在尋找毒蛟道人的下落。詭門人數眾多,而且奇人異士輩出,兩方聯手,在赤炎洲灑下一張大網,花費了半年多的時間,硬是找出了幾個頗有些離奇怪異的地方。這些地方,由詭門宗主虎風逐一探察,最終確定苦水荒漠這裡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此地的禁制,乃是當年默提上人的手筆,虎風儘管是當世的絕頂高手之一,可是要想硬闖進去修為上還是差得太遠。   杜若得到消息之後,帶著榮書雋直接趕了過來。既然已經確定了大致方位,那麼接下來就好辦了,於是一踏上苦水荒漠,杜若便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這便是放著大路不走,反而翻山越嶺,走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令榮書雋覺得莫名其妙的緣由所在。默提上人的禁制十分厲害,就算是杜若也決不可能闖的進去,不過他身上帶著明王魔器乾機落月壺。有了乾機落月壺,雖說無法破掉禁制,但是想要鑽進來還是可以辦到的。   「辛苦你了!」毒蛟道人十分清楚,杜若能到這裡必定耗費了極大的心力,只是兩人交情非同一般,所以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當中,卻包含了極深的情誼在裡面。「你既然來了,正好給我說說外面的事情,但是我不便多留你,默提上人的禁制不是你我所能抗衡的。」   毒蛟道人不愧是十二魔使之一,心智之高遠非常人所能及。只從杜若進來的動靜就推測出,杜若多半是借助魔器才潛到此地,怎麼說默提上人也是仙界輩分最高的幾名古仙人之一,就算是十二魔使全部到齊,恐怕也很難破掉這層禁制。可是好不容易見一面,有太多的事情要說,權衡之下,只打算留杜若一天。   這一天當中,杜若將六百餘年間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包括魔界的一些情況也簡略介紹了一番。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厚土界目下的局勢。而毒蛟道人則將潛入厚土界後的所作所為,以及瞭解到的各族各派之間的隱秘,包括狐晏的一些內情也粗略講了一遍。兩人均是才智過人之輩,稍一交流便發現了癥結所在,相互印證之下很快就想出了對策。而榮書雋則繼續泡在黏液之中,忍受著難以想像的痛楚。   一天之後,杜若告辭而去。臨行前,榮書雋終於拜在毒蛟道人門下,得以修習魔界功法。而杜若行將告辭之際,突然萌發了一個念頭,居然將審香妍一併留了下來,交由毒蛟道人管束。對此毒蛟道人也沒有多問,他並不知道審香妍是何來歷,但是看到榮書雋一臉的驚喜時,他就默然於心了。   不過三人都不知道,杜若的這個安排,完全是為了將高庸涵引入魔界!    第二七七章 妒火      審香妍自當日被擒下之後,隨後即由十二疊鼓樓的兩名高手,一路護送到赤炎洲看管起來。杜若在回風谷上岸,到了苦水荒漠之後很輕鬆地避開榮書雋,將審香妍用乾機落月壺一裝,而後帶在身邊。杜若來厚土界的目的,除了尋訪毒蛟道人以外,就是要設法完成大明王的命令,讓高庸涵投入魔界。而從先前的交往來看,高庸涵這人十分硬氣,若是硬要將他拿下並帶回魔界,只怕半路上他就會自毀靈胎,這顯然有違明王的本意。那該怎麼辦呢?只有一個辦法,不斷設局,一步一步斷了高庸涵的退路,將他逼到退無可退之時,去魔界自然就順理成章了。   杜若心思縝密,很擅於揣測他人的想法,是以沒花多少功夫,就根據高庸涵的性情設了一個局。先是威逼利誘,使高庸涵成為十二疊鼓樓的新宗主,這麼做明著是送了他一份大禮,其實暗藏殺機。杜若心裡很清楚,高庸涵既然肯接手,必然會依靠十二疊鼓樓的力量去做一些事情。憑十二疊鼓樓的名聲和實力,一旦被用來與修真門派抗衡,定然會讓局勢越來越混亂,只要一起紛爭,到時在暗中推波助瀾就足夠了,如此一來,要不了多長時間,高庸涵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至少隨後發生在冰沐原的那場惡戰,便是因高庸涵而起,而像這種大場面,杜若絕對不會阻止,反而希望鬧得越大越好。   另一個打算真正說起來,應該是臨時起意。當時在倚剛山抓審香妍,純粹是一時興起,原本就是打算拿來要挾高庸涵的。可是令杜若有些意外的是,高庸涵顯然對這個小丫頭情深意重,那就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利用這一點了。杜若最初只是想把審香妍帶在身邊,而後親自教習她一些魔界功法,並設法將她一併引入魔界,單憑高、審二人的婚約,就不怕高庸涵不就範。可是在與毒蛟道人一番長談之後,他有了更緊要的事情要做,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審香妍留在這裡,十個月之後再帶她離開此地。   審香妍第二次見到杜若時,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裝進了乾機落月壺中。乾機落月壺是魔界大明王的一件寶物,號稱乾機,自然是內有乾坤了。顧慮到高庸涵的感受,兼且審香妍本身又很重要,杜若非但沒有為難她,反而將壺中天地按照牧野原的樣子佈置了一番。這些不過是障眼法而已,關鍵還是壺中所蘊含的魔霧,杜若正是想通過魔霧,慢慢改變審香妍的心性和靈胎。   由於此時情況有變,不宜再將人帶在身邊,唯有放棄原來的打算。為了不至於嚇到審香妍,杜若造了一個結界,把她從乾機落月壺中轉到結界幻境之後,才悄然離去。照杜若的意思,是讓審香妍一直呆在幻境之中,可惜他前腳一走,毒蛟道人就把結界給砸碎了。猛地從風光秀美的幻境中,一下子來到陰森幽暗的洞穴,加上入眼全是腥臭的黏液,兩者之間巨大的反差,令審香妍大為震驚。尤其是毒蛟道人的模樣猙獰無比,又帶著那麼一股濃烈的邪氣,便愈發使人不安了。兩廂一對比,倒覺得杜若要順眼得多,情願落在他的手中。   這一年多來,審香妍雖說跟著高庸涵也經歷了一些詭異陰森的場面,如太河源會間集的鬼鎮和其後的墨玄莊,以及後來西嶺戈壁亂石坡下面,慕寒食藏身的那個洞穴。但是從未獨自面對這種局面,一時間的驚恐在所難免。那時有高庸涵在身邊陪伴,就算再恐怖、再危險的場面,心裡總還有一分依靠,哪像今天這般無助?畢竟她還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驟然遇到這等情形,沒有當場失聲大哭就算不錯了。幸好,這裡還有一個人可以令她稍稍安心,這個人自然就是榮書雋。   在審香妍的印象中,榮書雋還是當初那個無用的書生,可就是這個沒有什麼修為的人,卻令她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種親近。人在危難之時能見到同伴,況且還是認識的人,自然而然會產生一種依賴的情緒,而這種情緒在女孩子的身上尤其明顯。審香妍雖說是丹鼎門年青一代中的佼佼,在此時此地也無法免俗。而這種危難時節,出於本能地親近,卻令榮書雋大感鼓舞,除了藉機大獻殷情之外,就是挖空心思想要獲得美人的親睞。   在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裡,榮書雋被毒蛟道人嚴厲的手段折磨的不成人形,但是修為方面卻突飛猛進。魔界的法門在修行初期,效果之明顯是毋庸置疑的。感受到自身靈力日益充盈,榮書雋欣喜若狂,無論有多痛苦都咬牙挺了過去。就算全身血液被抽乾,換成那種腥臭的黏液,也閉著眼睛熬了下來。而每次休息的時候,他總是從審香妍關切的詢問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至於審香妍,毒蛟道人倒沒怎麼管她,只是每天都把她扔到黏液中浸泡兩個時辰。幸好看在杜若的面子上,毒蛟道人最終還是給審香妍造了一個單獨的結界,讓她可以在裡面休息、梳洗。也正是這半年多的同甘共苦,使得審香妍對榮書雋的過往有了一些瞭解,同情、憐惜之下,對榮書雋的態度也是大為轉變。只是這種轉變絕非是感情方面的,她始終都拿榮書雋當一個朋友看待,除了友情之外再無任何其他情感,因為只有高庸涵才真正佔據了她的芳心。   十個月之後,杜若如約而至,只是帶著一臉的疲憊。在和毒蛟道人密談了一夜之後,杜若帶著審香妍離開了此地,而出乎意料的是,同行的還有榮書雋。   山澗中的那些黏液,都是毒蛟道人這麼多年來,為了恢復修為而從體內逼出來的血液,經過不斷地魔化才形成的。這些黏液當中蘊含了一股淡淡的魔息,正是靠著這些魔息,榮書雋等於是脫胎換骨,修為才能提升的如此之快。而且他體內本來就殘留有墨魘的印跡,所以與魔息融合的十分自然,竟然被他輕易地躲過了魔息的反噬。如此之快的精進速度,不禁令毒蛟道人大為驚奇,對這個徒弟更加的喜愛了。   榮書雋的性情很對毒蛟道人的脾胃,加上體內魔性日重,對毒蛟道人的一些言行慢慢有了些瞭解,以他的眼色和小手段,想要討師父的歡心當然不成問題。毒蛟道人被困於此已有六百餘年,突然間有了個徒弟,話自然就多了起來,不過他說話很有分寸,不該讓人知道的絕口不談,只是撿一些無關緊要的往事閒聊。榮書雋就從這些隻言片語中,大致推測出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雖說一時還想不到魔界身上,但是至少可以肯定,毒蛟道人是個城府極深、手段狠辣的邪派高手。   後來漸漸地博取了毒蛟道人的信任,於是榮書雋獲悉了師父的過往,原來他就是詭門第一代長老,與詭門的創始人詭鵬親如兄弟。得知師父有這麼大的來頭,榮書雋敏銳地感覺到機會來了。只要日後亮出身份,在輩分上就比詭門現任宗主虎風還要高出一輩,憑借詭門的勢力,一洗前恥自然不在話下。百般懇求之後,終於從毒蛟道人手中獲得了一枚令牌,有了這枚令牌,便代表著他正式成為詭門中地位顯赫之人。所以在杜若再度來訪之時,他懇請毒蛟道人允許他離開一段時日,打的旗號卻是出去糾集人手,盡快解除此地的禁制,讓師父早日重返人間。   以毒蛟道人的心機和眼光,當然看得出這個徒弟的心思,並不完全是為了幫自己脫困,至少他就捨不得離開審香妍。開玩笑,以杜若之能加上乾機落月壺這等魔器,都無法破解的禁制,就算詭門傾巢出動,來個上千名修真者,也肯定是無功而返。不過出於對徒弟的寵愛,和自身修行的需要,他還是點頭同意了榮書雋的請求。   自從杜若上次留下一點魔霧之後,毒蛟道人對於恢復以往的修為,就充滿了信心。只是當時要教徒弟,還要看管審香妍,所以才沒怎麼修煉。此時正好趁這個機會,閉關幾年,借助魔霧之力將魔胎重新梳理一遍。於是叮囑了幾句之後,便任由杜若將兩人帶走,而他則潛入黏液之中閉關清修。   離開苦水荒漠之後,杜若便飄然而去,對兩人何去何從竟是沒有絲毫的過問。莫名其妙地離開那處洞穴,重獲自由,倒令審香妍大感意外,和榮書雋稍一商議,決定先回師門再做打算。之所以沒有急於尋找高庸涵,是因為這半年多以來,天天在黏液裡浸泡,審香妍自覺靈胎內好像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而且這個古怪,和以往修習的靈光法術,隱隱有發生衝突的徵兆,這不能不令人憂慮,所以回師門求助自然成了首選。再有一個原因,赤炎洲離星河嶼僅有一海之隔,而與當初被擒的倚剛山,則相隔萬里,需要橫跨整個北洲大陸,所以就算要找高庸涵,也只能從星河嶼這邊過去。   兩人結伴同行,在路上出於關心,審香妍詢問了一下榮書雋的情形。榮書雋仔細揣摩了一番,順竿而上,將自己也說成了受害者。這麼一來,審香妍的同情心便氾濫起來,學著高庸涵所說的鳳五那般作法,自作主張代師收徒。這在榮書雋而言實在是求之不得,於是欣而應允,直接改口稱審香妍為師姐。   榮書雋沒有跟智薇散人等去銀漢宮,只是冷漠地看著一行人越走越遠,他留了下來,因為要找到審香妍。他在乎的是審香妍,而非丹鼎門弟子的身份,況且他自己也知道,跟隨毒蛟道人修習的法門,根本就與丹鼎門的心法格格不入。而且他看得出,包括智薇散人和月空盈在內,所有的人沒一個拿他當同門看待,大家都認為這只不過是審香妍的胡鬧而已。   那種無視的輕蔑,和言語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嘲笑,令榮書雋怒火中燒,憤恨不已。不過他已經不是那個與陶士安一言不和,就不惜大打出手甚至拚命的質樸少年,經過了同齡人難以想像的屈辱和磨難之後,他早已學會了隱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他暗暗發誓,以後一定會讓這些高傲的千靈族人,匍匐在他腳下,懇求他的寬恕和原諒!   當天夜裡,榮書雋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名塔樹護衛,運用修習的魔功讓那人嘗盡了苦頭,可是卻沒問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於是那人的靈胎被他吸食一空。而後如法炮製,在問道第五個人時終於有了點眉目,早在昨天大清早,審香妍就和一個人族男子悄悄離去。榮書雋妒火中燒,尤其是問情那男子的模樣之後,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片苦心居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旦見到高庸涵,審香妍就會完全忘了自己,甚至在走之前連句話都沒有留下。   體內的魔息不住翻騰,慕寒食魂魄中的狡詐和無恥,一點一點地滲入到腦海中,憤怒和傷心交織在一起,榮書雋五內俱焚。一點一點捏碎那名護衛的靈胎,看著對方驚恐的眼神,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的絕望表情,榮書雋沒來由地感到極度的興奮,似乎只有殺戮才能減輕他的怒火。   此時,他的行蹤已被塔樹部落發現,仰天長嘯聲中,榮書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後 記      第五卷在「榮書雋的長嘯聲中」結束了,想必除了留下懸念之外,還讓人有一些意外吧。這個意外,並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早前就已經計劃好的。在第四卷結束的時候,我曾經認真地想了許久,希望從第五卷開始做一些改變,當然,主要是指寫作手法上的嘗試。這裡首先要說明一下,從去年十月中旬到現在,《九界》已經完成了五卷,整整一百萬字。如果加上期間同時完成的一部正史小說,加起來差不多有一百二十萬字,除去中間因為各種事情所耽擱的時間,平均下來,每個月差不多是十萬字的速度,還算差強人意吧!   隨著文字數量的不斷增加,對於寫作必然會積累出相當的經驗,而這些經驗則促使我對許多方面都有了一些思考,尤其是在敘述方法上面。一本小說,一個故事,想要從頭至尾都引人入勝,這無疑是很難的一件事。前面四卷整體來講,都是隨著高庸涵的經歷而展開,他走到哪裡,便對相應的場景、種族以及矛盾,進行描述和展開。時間一長不要說是讀者,就連我這個作者,都有點厭煩這種敘事方式了。所以我想要尋求一種轉變,並且希望這種轉變能給讀者帶來新意,同時對整個故事的豐富進行有益的補充。正是有了這種想法,在第五卷展開僅僅六章的時候,我就讓高庸涵失蹤了,並且一失蹤就是二十多章,差不多第五卷一半的篇幅都沒有出現。圍繞著高庸涵的失蹤,引出了苦行者,引出了納蘭,甚至引出了前文一直提到的原界帝君狐晏。可以說,這一段情節至關重要,因為整部小說最關鍵的兩個人物,在冰沐原的變故中登場了。   一個人物重要不重要,我以為,並非是由此人在小說中出場次數的多寡來決定,而應該看他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就正如《射鵰英雄傳》和《神雕俠侶》當中,王重陽和林朝英,他們二人的戲份很少,卻對後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如果沒有這兩個人,就沒有老頑童、全真七子和小龍女,那麼郭靖和楊過的成長歷程,豈不是少了許多精彩?納蘭和狐晏在《九界》當中的地位,也是如此!   納蘭在某些方面很像林朝英,雖然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悉,而且戲份也很少,但是暗地裡對世界的影響卻十分巨大。納蘭掌握的苦行者,是厚土界一股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儘管不能左右厚土界的發展,但是絕不容忽視。他們所代表的,是對玄明盛世有不同看法的一幫修真者,他們渴望用自己的觀念來改變世界。姑且不論他們的觀點是否正確,但是他們的存在絕對是合乎情理的,我想正是因為有了這幫苦行者,厚土界才會顯得更加真實!對比一下,在我們生活的這個現實世界裡,不也有這一類人麼?   狐晏介乎於正邪之間,單就善惡而言,當然和王重陽不同,不過他比王重陽要複雜得多。有關狐晏的故事,之前的章節陸陸續續介紹了一部分,但並不表示只有這些內容,在後續行文當中,會對他的過往做一個詳盡的交代。歷史上,總會有一些了不起的才智之士,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將自己對世界的看法用不同的方式展現給世人。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們中的某些人甚至不惜用陰謀和戰爭,以血與火來強行推動,結果往往給普通民眾帶來深重的災難。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而其中的功過,也只能由歷史來評說。狐晏便是如此,但是他的性子太過急躁,方法簡單且粗暴,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想必大家已經從中看出來了,狐晏將會是高庸涵潛在的最大敵人。因為狐晏始終沒有意識到,當年的失敗並非是由於默提上人的突然出現,究其根源,其實是他想要改變厚土界現有秩序的念頭。作為厚土界頂尖強者的納蘭,以及心懷天下的高庸涵,同樣懷有類似的想法,有此想法而出發點不同的人湊到一起,當然會發生無可避免的碰撞。   看到這裡,也許大家會產生一個疑問。既然狐晏已經看出,高庸涵日後會成為一個障礙,為什麼不乾脆殺了他,還要幫他渡過修行的難關?這個原因很簡單,狐晏出自仙界,對於厚土界的修真者天生有一種俯視的高傲,如果只是因為一個人有可能成為對手,而提前殺了對方消除隱患,這不是大丈夫所為!的確,狐晏殺了很多人,性情偏激且不計後果,但他絕不是那種沒有器量的小人!能成為一代帝君,豈是沒有自信的人?   再有一點,狐晏從高庸涵身上感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這裡面其實涉及到了高庸涵的來歷。所有的小說,尤其是玄幻小說,主人公總有不同於常人的地方,高庸涵當然也不例外。從最初高庸涵的靈胎能進入仙界,就可以看出他絕非一般,再後來連魔界大明王都很看重他,便愈發凸顯出他的不尋常。以狐晏的境界,看出這一點不是難事,況且他還需要高庸涵去做一些事情,所以此時完全沒有必要對他施以辣手。   由於高庸涵的失蹤,引發了《九界》開篇以來最大的一次群毆。數百名苦行者和數百名十二疊鼓樓的殺手,在冰沐原沐芳谷外打得天昏地暗,成為橫水血戰之後,修真界之間規模最大的一次廝殺。此一戰的意義十分重大,等於是將修真界內部的矛盾徹底激化,此後,這股勢頭必將席捲天下,包括九大門派在內均難以倖免。積累了數百年的恩怨,不會一直就這麼延續下去,總會在一個時候爆發,而這一戰只是一個開頭!   這一戰當中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事件不容忽視,那就是鸞龍部族也捲了進來,而且在龍琴四人的聯手之下,殺了來自仙界的秋潮。這件事貌似只是一個偶然事件,卻因為紫袖的緣故,終歸還是會和高庸涵牽扯在一起,至於日後霜月海和仙界的關係,當然也會受到影響。這件事,包括之前仙界消除道一真人的影響,以及丹鼎門發出仙使令對付天機門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在最後都將歸結到一點。這一點,才是所有變故,所有秘密的真正根源!相信到《九界》小說行將結束的時候,大家會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紫袖又走了!當寫到龍琴帶著紫袖離去的時候,我很無奈,好不容易才與高庸涵重逢,相聚了不過才幾天就再度分開,難道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麼?其實在第四卷的後半段,我就深深地陷入到一種狀態之中,之所以用「狀態」這個詞,是因為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小說寫到這種程度,在我而言,時常會覺得裡面的人物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人生軌跡,已經不是我想要怎麼寫就怎麼寫,反而時常給我一種錯覺,彷彿是他們在推動著我這麼寫。我好像從最初的創作者,變成了一個陳述者,把我看到的景象描述出來,給大家講述著每一個人不同的故事。我不知道這對於寫作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我很喜歡這種感覺,至少書中的人物都活了,活在我的故事裡,活在我的腦海裡!   說實話,我真的很想紫袖留下來,就像金庸先生曾說過的那樣,他也不願意讓小龍女和楊過分開。但是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紫袖的離去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同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分開。紫袖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知道,也許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候,她會給我們帶來一個驚喜;也許只能寂寞地留在霜月海,等待高庸涵的前往;也許……   接下來,高庸涵被捲入到一個巨大的陰謀當中,誤和丹鼎門的宗主丹泰常交手,結果被人從旁偷襲將丹泰常狙殺,自己卻背上了兇手的嫌疑。這究竟是蓄謀已久,還是適逢其會,暫且不去說他,只是這幕後的黑手很顯然已經加快速度了。高庸涵從最早的追查者,也被裝了進來,成為了別人手上的棋子,局勢似乎越發的險惡和複雜。就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審香妍不期而至,同行的還有一個令人頗有些齒冷的榮書雋。   這一下,終於可以將榮書雋正式推上前台了!在開始寫這麼一個人時,我就想塑造一個與眾不同的壞人。壞人分很多種,忘恩負義、陰險狡詐、卑鄙無恥,似乎是壞人的特性,至於榮書雋會成為怎樣的壞人,我也同樣期待,因為他與其他壞人不大一樣的,是有一個出自魔界的師父,而且還曾是十二魔使之一的毒蛟道人。第五卷的結尾和第四卷一樣,我還是決定用這種方式來收筆,希望大家能喜歡。最後,在第五卷中,我編寫了幾組楹聯,自己比較喜歡,在這裡整理了其中的兩首,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指正。   一、畫船載酒,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地   殘霞當樓,婉轉回眸,卻道樽前幾番春秋   二、仙山巍峨,雲飛畫棟,睹諸相莊嚴,已接無邊法界霄漢飄渺,樂奏鈞天,覲道容整肅,如游九府神宮這兩首嚴格說來,不能完全說是我的原創,因為借鑒了一些前人的詩句,但是感覺其中的味道不錯,所以特意提出來供大家點評。    第二七八章 布錦      天歷九四二年,臘月二十八。懸空島道祖崖八重天的天一宮正殿內,幾個人圍在一張矮几前或坐或站,人人均是面色凝重,看不出一點新年的喜慶。   自從九界坍塌以來,無論是天災不斷的年月,還是動盪不堪的亂世,人族始終都在一年將終,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的這十多天裡,過一個稱之為「年」的節日。所謂入鄉隨俗,漸漸地,「過年」被各族所接受,在玄明盛世時成了各族共同的節日。千靈族也一樣,從臘月二十五這天便張燈結綵,準備迎接這個喜慶的日子。今年,由於丹泰常的遇刺,丹鼎門遭逢重創,過年的氣氛無形中淡了許多,但是仍在各處點綴了一些色彩絢麗的奇花異草。天一宮作為道祖崖上僅次於道祖祠的重地,同樣佈置的花團錦簇,只是此時卻看不到一絲喜氣。   殿內總共只有八個人,分別是靈殊、靈象、靈契三位上人,智空大師、真閱上人、智宇真人和丹幾道,最後一個便是丹樂行。前幾日為了宗主一職,上三房和下三房爭得不可開交,分別推出丹幾道和丹樂行作為繼任人選,當真是各說各有理。鑒於正是非常時刻,在徵得丹幾道和丹樂行本人的意見後,靈殊三人決定暫緩確立宗主大位,待眼前的局勢平靜下來以後再做定奪。這個作法暫時化解了丹鼎門內部的紛爭,而丹幾道本人又對此事不甚在意,所以丹樂行接掌宗主的可能性大增,於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這個場合。   這八人均是道祖崖上最頂尖的人物,他們聚在一起,分別代表了丹鼎門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對於丹鼎門甚至是千靈族的命運,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是現在,這八個人都默不做聲、眉頭緊鎖,而令他們如此慎重的,不過是矮几上一張二指寬的布錦。布錦質地十分普通,和千靈族人喜歡的藍色織錦差不多,唯一有些令人觸目的是上面的一句話,用鮮血寫就的十一個字:聖使當日密保高庸涵下山!   這個布錦的來歷頗為詭異,這段時間道祖崖可謂是戒備森嚴,沒想到還是被人再次潛到山腳下。就在幾個時辰前,兩名負責巡查的弟子倒在山門外,丹鼎門頓時如臨大敵,尤其是智宇真人更感惱怒,親自搜索了一遍卻一無所獲。回過頭來才發現,那兩名弟子只是被人制住了靈胎,並無性命之憂,跟著就發現了其中一人身上的布錦。   布錦色呈藍色,顯然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布錦居然被一張古怪的符篆包裹著。智宇真人本能地感到事關重大,回到太華宮後獨自一人解開符篆,而後看到了這一句令人驚詫莫名,足以使千靈族分裂的十一個字。這一驚非同小可!智宇真人儘管存有私心,並且和月空盈已然反目,但是在這等關頭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將此事回稟靈殊等三人。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布錦,靈殊三人也拿不定主意,為了慎重起見,將門中幾名重要人物統統招集到天一宮內商討對策。   在場的七人無一不是修為高深,心思沉穩之人,可是初見這句話時反應都一樣,均相顧色變。人人都知道,這件事若是真的,對於千靈族而言意味著極其嚴重的後果。可是月空盈的某些舉動,的確有些反常,若說這個布錦純屬空穴來風,顯然也說不過去。看到眾人神色漸漸恢復正常,靈殊上人才開口問道:「大家怎麼看?」   「我不相信!」智空大師對此根本不信,語氣略微有些急促地說道:「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離間!要是我們信了這個布錦,豈不是自亂陣腳,白白讓暗中的敵人看笑話?」   「但是從當日的情形來看,我倒覺得有這個可能。」智宇真人搖頭道:「自從師兄遇刺之後,道祖崖上上下下戒備之嚴密是毋庸置疑的,以我們當時的處置來說,兇手決不可能全身而退。可是結果呢?我們整整搜了十幾天,卻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要說沒有人做內應,說什麼我也不信!」   「不錯,兇手能悄無聲息地潛上道祖崖,事後又能躲過搜索,我看丹鼎門內一定有內奸!」靈契上人深深點頭,恨聲道:「人說內賊難防,果然不假!要是找出這幫不成器的畜生,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怕智薇師妹也脫不了嫌疑。」真閱上人一臉的沉重,緩聲道:「那個兇手從七重天跳下,以道祖崖的重重禁製法陣,就算不死,靈胎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我在四重天智薇師妹靜修的地方,發現了一絲反常的跡象。」   「什麼跡象?」靈象上人一聽就火了,當即追問道:「之前怎麼沒有聽你說過?」   「師祖,我這也是剛剛才想到的。」真閱上人苦笑了一聲,解釋說:「本門高手靜修之時,都會用爐鼎做陣眼設置一座法陣,等到出關之時自會將爐鼎收走,而智薇師妹卻將爐鼎留在了原地。」說到這裡,真閱上人不再多說,但是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若不是智薇散人遇到了什麼緊急事情,斷斷不會有此失誤,再聯繫到當天強行下山的舉動,內中究竟有什麼隱情,似乎昭然若揭了。   「智薇師妹和聖使一向情同姐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單憑這一點,就說聖使和師妹有問題,太勉強了吧!」智空大師始終不相信,堂堂的千靈族大祭司會是刺殺丹泰常的幫兇,所以極力反對眾人的推斷,「況且,這件事是真是假還是未知,怎能這麼急著下結論呢?」   「智空說得對,我們在這件事上面一定要慎重,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許外洩,否則門規處置!」靈殊上人說得很慢,但是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嚴厲,說完一一看了眾人一眼,而後續道:「先查清楚,這個高庸涵究竟是什麼人,和聖使有什麼關聯。」   「師祖才出關不久,想必不清楚高庸涵的來歷,此人乃是人族最了不起的人物,出身於東陵府——」說話的是智宇真人,他將高庸涵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遍,言語間倒是十分地客觀,而且對於當日天機峰上的慘敗也毫不隱諱。   這一做法令眾人都有些驚訝,尤其是智空大師和丹樂行,他們深知智宇真人一向極為自負,何曾像今天這般自揭其短?只有丹幾道知道,智宇真人甘願自損顏面,其實是用心極深暗藏殺機,這麼做就是要坐實月空盈包庇高庸涵的罪名。道理很簡單,只有挑明天機門和丹鼎門的仇怨,並且將高庸涵的修為盡力誇大,才能給在場諸人一個印象——高庸涵便是刺殺丹泰常的真正兇手!   「想不到此人年紀不大,卻有這等經歷、這等修為,難怪能得智鍾如此看重,那個葉帆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靈象上人忍不住讚道:「看他的所作所為,日後絕非等閒之輩!」   「高庸涵這個人我聽說過,這兩年風生水起,不愧有『人傑』之稱,不過——」丹幾道深深地看了智宇真人一眼,搖頭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哦?」智宇真人針鋒相對地看著丹幾道,而後瞇著眼似笑非笑地問道:「照師弟所言,難道我說的與事實有什麼出入不成?」   「師兄說的沒錯,而且比我聽到的要詳細得多,只是有幾件事我想不明白。」丹幾道豎起一根手指,悠悠說道:「第一,高庸涵既然能在天機門有難之時,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可以想見,此人對師門極其忠心。而此時權機、權思兩位真人都在道祖崖做客,他這麼做豈不是陷師長於危難之中麼?」   智宇真人一下子就聽出了丹幾道的言下之意,當即反駁道:「高庸涵在天機峰上就有入魔的跡象,何況所作所為多是欺世盜名之舉,有此大逆不道的惡行也不算什麼意外。」   「好,就算此人是虛偽奸詐之人,但是以他的修為,恐怕還不是掌教師兄的對手。」丹幾道頓了一頓,將眾人的反應都收在眼底,暗暗點了點頭續道:「照最先趕往閬苑洞天的幾名師兄所說,他們趕到之時,掌教師兄應該還佔據上風,可是突然之間失手,這一點也極不合情理!」   「高庸涵既然能潛入道祖崖,應該還有幫手,如果有人伏在暗處,趁掌教師兄不備出手偷襲的話,情理上也說得過去。」智宇真人到了此時,已經不知不覺陷入到一種偏執當中,內心中早已認定高庸涵就是兇手,所有的推測都直指高庸涵。   「不錯!」丹幾道並沒有一味地反駁,而是點了點頭,「照理來說,出手偷襲掌教師兄的人至少應該有兩個,而我們到目前為止,只發現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同樣是憑空消失。還有一點,跳崖之人究竟是不是高庸涵,我以為還需要再仔細查證一番!」   「師叔說的有理!」丹樂行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道:「我們首先應該查證高庸涵的行蹤,以便確定他和此事有何牽連,再者需要追查傳書之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用意是什麼。」   「哼!」智宇真人冷哼一聲,頗有些不滿地看了丹樂行一眼,沉聲道:「只看這布錦的材質,傳書之人多半是我們族人。照我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星河嶼的族人,得知真相之後,對月空盈的所作所為深感不齒,這才告訴我們真相,以免整個丹鼎門都被蒙在鼓裡。」   「既然如此,他大可光明正大地上山說明真相,何必用這等手段?」   「丹鼎門內部出了內奸,他要是上山,難保不被月空盈知道,事後還會有命麼?」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爭了。」靈殊上人朝丹幾道擺了擺手,做出了最終決斷:「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查清這個高庸涵,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在懸空島出現過,另外,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內奸給我找出來!」   「智空,你負責出使其他門派,就說明年的三月初一,我們在道祖崖為丹泰常舉行祭禮。」   「智宇,你和丹樂行負責道祖崖一應防範,同時揪出內奸。不過追查內奸這件事,我不許你們鬧得滿城風雨,只准暗中進行!」   「真閱,你負責追查布錦之事,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我不許你驚擾銀漢宮!」   「丹幾道,你負責追查高庸涵的下落,務必弄清楚當中的來龍去脈。這一點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的穩妥、隱秘!」   「是!」智空等人齊聲應諾,又商議了一些細節,隨後紛紛銜命而去。   一出了大門,丹樂行有意落後兩步,等丹幾道到了身邊之後輕聲問道:「師叔,要查高庸涵的行蹤,你準備從何入手?」    第二七九章 試探      「有一個現成的人在道祖崖,當然是去找他了。」丹幾道微微一笑,言談間胸有成竹。   丹樂行當然知道話中所指的是誰,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低頭輕聲說道:「北州國畢竟是師尊一手締造,還望師叔別過分為難葉厚襄!」   「你放心,就算是為了丹鼎門的聲譽,我也不會拿葉厚襄怎麼樣的。再者說了,他乃是一國之君,這當中的分寸我自然理會得。」   「那就多謝師叔了!」丹樂行深深施了一禮,而後轉身離去。丹幾道看著丹樂行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出神,不由得回想起了師父丹韶酉。丹樂行和丹韶酉的背影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在顧全大局方面,頗有幾分少年老成的味道,而且言行舉止進退有度,倒的確是一派宗主的合適人選。「看來處理完手上的事情,盡可以放心離去了!」   丹幾道之所以留了下來,是因為師門正值劇變之時,不能一走了之;而且靈殊三人曾與他有過一次長談,也瞭解他對繼任宗主一事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之前商議對策之時,丹樂行對智宇真人並沒有言聽計從,反而當眾表達出自己的看法,這一點令丹幾道欣慰不已。丹樂行有這樣的表現,加上靈殊三人,以及智空、真閱等人的從旁輔佐,丹鼎門的大局要穩定下來並不是什麼難事。到了那時,走也走得安心了!長舒了一口氣,丹幾道用力搖了搖腦袋,將雜念甩開之後,朝五重天的太華宮而來。   自從丹泰常遇刺之後,葉厚襄和寇連環、尉倪、尉倧等人,就被軟禁在太華宮內。這十多天,曾經有丹鼎門的弟子詢問過他們,只是葉厚襄死都不肯承認知道內情,丹鼎門見問不出什麼東西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這是何等大事,葉厚襄當然不能流露出半點口風,否則自己一行人性命難保之外,還會連累到北州國數十上百萬的百姓。但是丹鼎門此後再無任何舉措,這麼多人天天就呆在大殿內,長此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卻又無可奈何,惟有聽天由命了。   葉厚襄和寇連環都很沉得住氣,每日裡均和往常一樣,但是尉倪、尉倧兩兄弟就多少顯得有些急躁了,時常莫名其妙地發火。這一日正為了一點小事爭論不休之時,一名侍從進來通稟,說丹鼎門的丹幾道真人前來拜訪,兩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從葉厚襄和寇連環的凝重來看,就知道丹幾道此時前來,一定是懷有深意,絕不會是來給大家送行的。   丹幾道進得殿內,一路上朝眾人不斷點頭示意,到了葉厚襄跟前微微欠了欠身,嘴裡說道:「陛下,你上山多日,丹某卻一直沒來拜會,失禮了!」   「言重,言重!」葉厚襄不敢托大,當即躬身還禮道:「真人乃當世高人,原該是我們前去拜訪你才是,可又怕打擾了真人的清修,所以每次上山都不敢造次。」   「陛下太客氣了,這幾天本門遭逢不幸,鑒於形勢緊張,故而不得以封山,怠慢之處尚請陛下見諒!」   「不敢,不敢!」葉厚襄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謙恭地答道:「丹鼎門遭此劇變,我們一心想要盡點力,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為此我心下已經是大為不安,真人若再這麼說,那我更感惶恐和慚愧了!」   寒暄了兩句,丹幾道不願在虛禮上糾纏過多,話鋒一轉,淡然說道:「陛下此次上山,聽說是為了給權機、權思兩位真人求情,是不是?」   「是!」這十多天,葉厚襄早就打定了主意,除了與高庸涵有關的事情以外,不論丹鼎門何人詢問,全部是實話實說,所以當即點頭稱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天機門對北州國的誤解很深,而且南州國的態度也十分惡劣。我有些不明白,陛下為何還要向智宇師兄求情,希望將權機、權思二人放回太河源呢?」   「實不相瞞,我這麼做一半出於公心,一半則是出於私心的緣故。」   丹幾道看著葉厚襄頗顯尷尬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此話怎講?」   「公心嘛,當然是為了太河源的人族百姓。畢竟,古堰雄關能否擋得住源石族人,太河源能不能成為人族的棲身之地,關鍵還在於天機門。」說到這裡,葉厚襄頓了一頓,彷彿有些難以啟齒般沉默了片刻,方才澀聲道:「自北州國創建之日起,我就被逐出了宗族,並被視為叛逆,這箇中滋味委實不好受。」   「試問有誰願意一輩子都背負罵名?所以我想趁這個機會,與天機門改善關係,同時向皇兄那邊表明心跡。」葉厚襄長歎一聲,黯然道:「說實話,當初真不應該鬼迷心竅,一心當什麼『皇帝』,結果到現在成了騎虎難下,唉!」   但凡能成為一國之君,並且還是開國皇帝的人,決不可能是碌碌無為之人,其稟賦、為人方面均有過人之處。葉厚襄身為葉家子孫,自幼深得帝王心術,在此刻身處嫌疑之時,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甚至不惜自曝心中的真實想法,目的就是為了打消丹幾道的懷疑。他很清楚,丹幾道是丹韶酉最為看重的弟子,那麼可以肯定,他的修為、見識絕非一般,此番前來定然是和高庸涵有關,所以愈發的小心。   丹幾道點了點頭,因為北州國創建一事涉及到丹泰常,故而不便在這個問題上有所表示,當下轉頭對寇連環說道:「據聞寇大將軍當年橫行漠北,名頭極其響亮,可有此事?」   「哪裡,哪裡!」寇連環沒想到丹幾道忽然說到這件事上,雖然不明他的用意,但是本能地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妙,當下連連擺手道:「當年為生計所迫做了一些錯事,幸得皇上寬宏大量,不計較寇某過往,這才有了洗心革面的機會。況且在丹鼎門諸位真人面前,我豈敢放肆?這『名頭』二字,不提也罷。」   「哈哈哈,寇大將軍和陛下一樣,怎麼都如此謙遜?」長笑聲中,丹幾道突然動手,屈指一彈一道靈光擊向寇連環,跟著身形一晃攻了過去。   眾人均是一驚,沒有想到丹幾道翻臉如此之快,動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寇連環首當其衝,眼見丹幾道攻勢極猛,出手之間狠辣無比,竟是要取自己的性命,當下一聲大喝,週身的觸手全部張開,祭出道道血光。   丹幾道身為丹鼎門的頂尖高手,全力出擊之下威勢非同小可,雙掌連拍,靈光編成一張大網,將血光全部裹了進去。跟著嘴裡吐出一道法訣,就見一束金色法印狠狠砸在血光之上,血光登時化為烏有。寇連環悶哼一聲,錯步閃到一旁,幾對觸手驟然結成一個法訣,胸口一鼓吐出一個血侍,帶著森森寒意撲向對手。   「寇大將軍果然出自究意堂,這個血侍修煉的精純無比,佩服佩服!」丹幾道的語氣仍是那般恬淡,只是面容卻多了幾分凝重。輕飄飄彈出兩道金光,將拔劍圍上來的尉倪、尉倧二人避開,口中唸唸有詞,週身登時靈光大盛,而後如同湧泉一般源源不斷地噴出。丹鼎門的靈光法術本來對陰魂之類就有剋製作用,此時靈光在丹幾道身前結成朵朵蓮花法印,那血侍飄忽不定的身法漸漸有些凝滯。   寇連環與血侍心意相通,在丹幾道的逼迫下漸感壓力,連連催動血侍,仍舊無法擺脫靈光的束縛,當下暴喝一聲再次吐出一個血侍。這個血侍並未攻向丹幾道,而是撲到先前那個血侍身前,附身其上與之合二為一。寇連環登時精神一振,絲絲血光從體內溢出,殿內寒意大盛。那血侍不斷吸取血光,奮力還擊下反將幾朵蓮花法印擊碎。   尉倪、尉倧兩兄弟在那兩道金光的逼迫下,連番揮劍居然都無法刺中,反而被金光中蘊含的強悍靈力逼得手忙腳亂。他們不知道,這兩道金光實際上是丹韶酉窮極一生,耗費了無數心力才煉製出的幾粒金丹,威力之強遠非一般的修真者所能抵禦。兩人越打越心驚,暗地裡均以為丹幾道的修為已臻化境,不由得對丹鼎門大生敬畏之心。   「靈光夕照!」丹幾道大喝一聲,所有的法印猛地收束在一起,跟著由淡藍色變成夕陽一般金黃,朝寇連環、尉倪、尉倧擊去。他的修為遠勝審香妍,靈光夕照的法術一經施展,殿內一派祥和,莫說葉厚襄和一眾侍從,就連那血侍似乎也被其感染,漫天的殺意淡化了不少。靈光夕照本就是極高明的化解紛爭的良法,在丹幾道的全力施為之下,眾人不由得心生落寞之意,手上的動作自然慢了下來。   這一下形勢登時逆轉,不過短短的一瞬間,眾人中修為最高的寇連環也難以抵擋,戰意登時一窒。不過他反應極快,心知不妙,眼中的煞氣大盛,碩大的眼睛充滿血色,便打算全力反擊。   丹幾道並未趁勝追擊,反而一招手將那兩道金光收回袖中,跟著退到一邊,朗聲笑道:「寇大將軍修為好生了得,丹某佩服之至!」   其間的反差太大,以至於眾人均是一愣,隨後大惑不解地看著丹幾道。感受到丹幾道身上再無半點戰意,寇連環收回血侍,眼中的血光也隨之隱去,冷冷道:「丹真人這麼做,莫非是想試試寇某的份量?」   「大將軍莫怪!」丹幾道拱了拱手,笑道:「我只是想看看,身為『七大寇』之首,而且還能在天翔閣和我丹鼎門的數次圍剿下,安然無恙全身而退的寇連環,修為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那你現在知道了麼?」寇連環面容更是冷峻,手臂上的觸鬚不住擺動,緩緩抬頭看著屋頂,傲然道:「寇某出身草莽,但是也不懼你們丹鼎門!」   「我知道,大將軍是快意恩仇的性情,當然不會畏懼我們丹鼎門。」丹幾道對寇連環充滿挑釁的話一點都不在意,仍是那般不慍不火地說道:「以大將軍的修為,當不輸於究意堂的七大長老,我說的可對?」   「哼!」寇連環冷哼一聲,卻不作答。   「我只是有一點不明白,以大將軍的眼光,怎麼可能看不出,陛下的隨從當中隱藏的高庸涵?」   丹幾道淡淡的一句話,葉厚襄和寇連環等人聽在耳中卻宛如霹靂一般,臉色均自大變,這才知道,不經意間已經暴露了真相!    第二八零章 不咎      丹幾道話音剛落,尉倪、尉倧二人挺劍便要撲過去,為葉厚襄大聲喝止。到了這個地步,且不說丹幾道適才展現出了超凡的修為,就算眾人合力能將他格斃於此,也定然逃不出道祖崖,反而與丹鼎門結怨更深。既然事機敗露,再怎麼抵賴也無濟於事,惟有坦然面對了。   與寇連環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無奈,葉厚襄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沖丹幾道一拱手:「丹真人果然厲害,好心思,好手段!」   丹幾道此刻已經可以確定,從七重天逃走的正是高庸涵!這個結果他早已胸有成竹,故而對葉厚襄略帶一絲譏諷的恭維,並沒有半點得意,只是淡然一笑並不作答。   「看來我們是不可能離開道祖崖了,丹真人——」寇連環聲音猛地往上一提,見丹幾道朝自己望來,哈哈一笑朗聲道:「請吧!」   葉厚襄一驚,以為寇連環不願就此認輸打算再度出手,抬眼望去,一觸到他的眼神便明白了這一聲「請」的真實含義,當下忍不住歎了口氣。只見寇連環週身的觸手全部垂了下來,負手而立,原本游移不定的戰意消失一空,竟是束手就擒、聽憑處置的態度。   「罷了,罷了!」葉厚襄心中長歎一聲,接口說道:「這件事全是我的主意,還望丹真人莫要為難他們。至於葉某,無意中惹出這麼大的禍事自是難逃其咎,一切全憑丹鼎門發落!」   「皇上,恕臣等勢難從命,」一眾侍從齊聲說道:「這件事我等都有份,理當隨皇上一路!」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尤為難得是十幾人同時開口,可見均是忠貞不二之士。尉倪、尉倧二人一言不發,狠狠瞪了丹幾道幾眼,將長劍收回體內,大步走了過去,和眾人站在一起。   「掌教師兄力排眾議,甚至不顧星河嶼的反對,強行將葉厚襄扶持成北州國的皇帝,看來此人的確有人君之能,倒也難得。」見到眾人如此齊心,神情凜然,丹幾道不由得暗暗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葉厚襄,良久才撫掌讚道:「我原以為大衍國滅亡之後,人族百姓流落四方,而葉氏子孫忙於內鬥,再無力重整旗鼓。看到今天諸位所展現出來的這股氣勢,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看走眼了,人族中不乏熱血男兒、錚錚漢子!」   「既是如此——」葉厚襄從丹幾道的話中聽出了幾分希望,急切間拱手道:「望真人念在人族與千靈族多年來的淵源,能高抬貴手,不要為難這些將士和我北州國的百姓。」   「我只想要查明真相,並無權處置諸位。」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神色稍緩,丹幾道接著朝葉厚襄說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厚襄點了點頭,跟在丹幾道身後,走進大殿內側的一座偏殿之中。剛一進門,丹幾道揮手灑下一片靈光,而後緩緩吐出一陣咒語,又側耳聽了聽,方纔如釋重負般笑道:「好了,這下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無論咱們說什麼都不虞有洩露的危險。」   兩人坐定之後,丹幾道正容問道:「陛下,我本人對於北州國並無什麼成見,所以你不必有太多顧慮。我想請問一句,高庸涵此次的所作所為,你究竟知道多少?」   「丹真人,我看得出,你對我們並無惡意,葉某先行謝過!」葉厚襄欠了欠身,並沒有回答丹幾道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高帥刺殺丹泰常宗主一事,敢問丹真人信是不信?」   「那你信不信?」丹幾道淡然一笑。   「不信!」葉厚襄斬釘截鐵地答道。   「為什麼?」   「很簡單,高帥根本就不是那種人!」葉厚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崇敬,緩緩說道:「高帥是我人族當中最為傑出、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其人有勇有謀、敢作敢為,無論胸襟氣度還是眼光見識,均遠勝常人。當此危難之時,又怎麼會做出這等事情?」   「這幾年來,丹鼎門與天機門之間頗多糾葛不清的地方,加之權機、權思兩位真人也在道祖崖上,你說有沒有可能,高庸涵是為了洩憤而出手的呢?」   「且不說高帥一向以忠孝為重,斷然不會陷師長於危險之中,就算是為了私怨,也定然不會不顧大局冒然出手。」葉厚襄搖了搖頭,續道:「對於高帥而言,我認為他要殺的人,恐怕第一個就是歷山。丹泰常宗主與他未曾謀面,無冤無仇,就算有什麼怨恨也不至於出此下策。況且如今天下大亂,重始宗咄咄逼人,正是需要和丹鼎門修繕關係之時,豈能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   「那麼,之前你和高庸涵可曾有過交談?他喬裝打扮,潛上道祖崖的目的是什麼?」   「高帥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救出權機、權思兩位真人,因為太河源的局勢有些吃緊。」   「僅此而已?」丹幾道著實沒想到原因竟是如此簡單,和先前估計的差異極大,不禁大為懷疑,忍不住問道:「他有沒有可能隱瞞了其他用意,並沒有對你和盤托出?」   「絕對不會!」葉厚襄想都沒想,一口就回了過去,這也是他和葉厚聰不一樣的地方。今日之事若是換作葉厚聰,定然不會這般肯定,因為根本沒有辦法確定,高庸涵是否真的另有打算。葉厚襄當日在望雲都和高庸涵曾做竟夕之談,一番苦心以及諸多委屈盡皆一吐為快,並且很意外地得到了高庸涵的諒解,這份感激可想而知。自那以後,他便為高庸涵的胸襟氣度所折服,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信任之感,所以對於丹幾道的懷疑,顯得十分憤慨:「高帥光明磊落,不是那種人!」   丹幾道對葉厚襄的憤怒毫不介意,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不可能再問出什麼東西,於是轉而問道:「你們當日上山時的情形如何,高庸涵可有熟識的丹鼎門弟子接應?」   「當日我們從望雲都出來,一路上——」葉厚襄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說得很是詳細,因為這事關一眾手下的安危。說得越細緻,一干侍從就越能避開嫌疑,所以這一番話足足說了兩個多時辰。一直講到高庸涵離去,接著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再後來就被軟禁在太華宮中。「高帥有沒有熟識的丹鼎門弟子,我不知道,但是以他的性情和為人來看,即便是有,也肯定不會聯絡,以免陷朋友於不義!」   「嗯!」到了此時,丹幾道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算是有了個大致的瞭解,心中也愈發地懷疑,暗殺丹泰常的實是另有其人,「那我再問你,你可知高庸涵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照常理來說,高帥受此冤屈,一定會設法追查真兇!」   「嗯!」丹幾道點了點頭,將前後經過再重新梳理了一遍,心中已然有了計較,當下說道:「陛下,這幾日由於情勢所迫,有怠慢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再過兩天便是新年了,累得大伙不能回家過年,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如果你們不想留在道祖崖過年的話,盡可以離開,以後道祖崖仍然歡迎陛下的光臨!」   丹幾道說一句,葉厚襄便說一聲「不敢」,聽得最後一句不禁一愣,隨即問道:「丹真人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我們可以走了麼?」   「不錯,這件事本就與你們無關,我想你們也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既是如此,實在沒有理由再將你們留在山上。」   「丹真人深明大義,葉某感何可言?」葉厚襄長揖到地,不住稱謝。   「陛下不必客氣,」丹幾道扶起葉厚襄,語重心長地說道:「值此亂世,懸空島勉強能算一處善地,希望陛下日後一心一意治理北州國,切莫再捲入到是非之中!」   「是,是!」丹幾道的話中暗含幾分忠告,也可以說是警告,言下之意是說,這種帶人上道祖崖的事情只此一回,下一次便不可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葉厚襄對此心知肚明,不管這件事是不是高庸涵所為,自己的作法首先就得罪了丹鼎門,若非丹幾道既往不咎,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感激之餘連聲應道:「丹真人敬請放心,你的大恩大德,葉某銘記於心!」   有了丹幾道的許可,葉厚襄和寇連環等人順利地離開道祖崖,在山下同五百禁軍匯合一處,而後星夜趕往望雲都。經此一事,雖說明面上丹鼎門不再追究,但是隨後的日子裡,智宇真人等人卻對葉厚襄嚴加防範,到後來甚至插手北州國內務。葉厚襄雖然大為惱怒,卻因為實力太過懸殊,無可奈何之下惟有隱忍不發,只不過心中的悔意卻是越來越盛。   送走了葉厚襄,丹幾道會同智宇真人、丹樂行等人,一道追查內奸。以三人的手段和心思,只用了幾天的時間就查出了一些眉目,根據些許的蛛絲馬跡,在新年的正月初六這天,一舉揪出了幾名形跡可疑的弟子。令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幾名弟子早有準備,在被抓之後居然自爆靈胎,連一句話都沒留下來。這麼一來,局勢益發顯得錯綜複雜。從這幾名弟子平日的行蹤往下查,順籐摸瓜,所有的矛頭漸漸指向一個人,這個人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二師兄真瓏上人!   真瓏上人在一眾師兄弟當中十分普通,無論是資質還是能力均屬一般,既沒有突出的性格,也沒有做過什麼驚人的舉動。在所有的師兄弟當中,真瓏上人就像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很多時候都會被人忽略。至少在丹泰常遇刺身亡之後,涉及到宗主之位時,就沒有一個人徵詢過他的意見,其地位高低由此可見一斑。可正是這個普通到了極點的二師兄,卻不聲不響地籠絡了幾名親信,而且還使得這幾名弟子寧死也不願將他牽連出來,單只這一點就足以使人刮目相看了。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一向忠厚老實,沉默寡言的二師兄,竟然有這等手段,倒是令人意想不到、措手不及。」智宇真人不知是在自責自己的眼光不夠,還是暗指真瓏上人城府太深,言語間有種說不出的嘲弄。   「你們能否確定,真瓏就是幕後之人?」靈殊上人心情異常沉重,儘管事前就已經得出丹鼎門內有內奸的結論,可是一旦真的有了確切的消息,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師祖,之前我和智宇師兄反覆核實了好幾遍,至少有三個疑點始終找不出合理的解釋,而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二師兄另有所謀!」丹幾道對真瓏上人同樣沒有太深的瞭解,在這件事上雖然也難免有些感慨,可是仍能保持冷靜、平和的心態。   「真瓏現在人在何處?」   「回稟師祖!」丹幾道沉聲道:「二師兄和真閱師兄一道,已經在九天前趕往星河嶼了。」   「這下糟了,真閱危險了!」靈契上人失聲道。    第二八一章 上策      天歷九四三年正月初六這天,真閱和真瓏帶著十餘名弟子早已過了塔樹鎮,抵達星河嶼最大的島嶼銀漢島,也就是千靈族聚居的地方。真閱在出發之前曾與真瓏計議,為了能盡快查明真相,理應低調行事、隱匿身份,避免被族人認出之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眾人在踏上塔樹鎮時,早已將有可能洩露身份的標誌全部去掉,只是充作從懸空島而來,到星河嶼過年的普通族人。   在塔樹鎮,真閱發覺氣氛有些異樣,經過一番明察暗訪,得知了年前發生的那件慘案。從那幾名塔樹部落的棲綿族守衛,被人生生吸去了靈胎的慘狀來看,應是邪派修真者所為。而這種吸取靈胎的作法,一向被修真界視為邪道,乃是修真者的大忌。聯繫到當時,恰好是月空盈和智薇散人剛剛離去的時候,這裡面的疑點頓時凸顯出來。於是,真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個神秘的邪派修真者,極有可能與月空盈有關。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也絕對想不到,那人其實是一個投身魔界的人族少年。也更加想不到投遞布錦,挑明高庸涵身份的人,正是由愛生恨性情偏激的榮書雋!   榮書雋對高庸涵可謂是恨之入骨,這種恨意連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源於何處。按照常理來說,高庸涵曾先後數次救過他的性命,並且對他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並沒有像天子城中的人那樣瞧不起他。可他就是有種難平的恨意,尤其是高庸涵名頭越響亮,這股怨恨就越發強烈,難道說真的只是因為審香妍的緣故?這個問題雖然一時半刻難以明瞭,但是並不妨礙接下來的舉措,在陰謀詭計方面,榮書雋的確很有天賦。   挑起丹鼎門同高庸涵之間的生死相搏,以便借丹鼎門之手,除去這個眼中釘只不過是第一步。接下拉,由於月空盈、智薇散人等的輕蔑,使得榮書雋極度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所以他決定給月空盈等人一點苦頭嘗嘗。同樣的道理,榮書雋眼下絕非月空盈等人的對手,只有繼續借助丹鼎門的力量,所以才有了布錦上的那句話:「聖使當日密保高庸涵下山!」這其實只是榮書雋的猜測,卻離真相十分接近,不能不說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伺機挑起千靈族的內亂,本來就是他的目的之一,這一計真正稱得上是一石二鳥!   榮書雋根本不知道毒蛟道人的真實身份,只知道這個師父曾是詭門長老之一,在六百多年前風頭之勁一時無兩。受到毒蛟道人的影響,榮書雋自然而然地將自己歸為詭門中人,同時也將振興詭門視為己任。詭門歷來為九大門派,還有其後的玄元、重始二宗所輕視,加之當年詭鵬被九大門派圍攻下落不明,所以一直視所謂正道為大敵。詭門想要通過正常的途經,獲得九大門派的認可,從而提升獸族的地位,至少在目前而言幾乎不可能,那麼就只有另闢蹊徑了。在這一點上,榮書雋同納蘭不謀而合,就是設法將修真界搞亂,而後渾水摸魚。   內中如此複雜的情形,不要說是真閱上人,就算是當世絕頂高人的狐晏、納蘭和杜若,都無法把握。所以真閱和真瓏只是擔心一點,月空盈倒底和丹泰常遇刺一事有無瓜葛,一旦真的被牽連進去,千靈族是否會因此生出內亂,懸空島與星河嶼之間的關係會否進一步惡化。在銀漢島北方的緣雨村,真閱等人修整了兩天,在這兩天裡,他和真瓏上人仔細商議了一番,卻沒想到,在該以何種方式看待這件事情上面,兩人反而產生了一些分歧。   「師弟,如果真的查出聖使有問題的話,你打算怎麼做?」真瓏上人端著酒杯,看著杯中的酒,悠悠地問道。   「還能怎麼做?」真閱上人面色十分凝重,輕輕搖了搖頭,皺眉道:「當然是要盡快回山,將此事稟報給師祖。」   「師弟,你的見識在一眾同門當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我一向都很佩服!」   「同門中比我看得遠、看得透的人有很多,至少掌教師兄和小師弟,我就自認不及。」真閱上人苦笑道:「二師兄切莫如此,有什麼話你儘管直說!」   真瓏上人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問道:「你說,師祖他們會如何處置?」   「不外乎三個辦法,」真閱上人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說道:「第一,盡起本門高手興師問罪。一方面將聖使所為昭告族人,一方面憑借咱們丹鼎門的實力,迫使銀漢宮不敢反抗,而後請出族中長老,將聖使廢除、定罪。不過丹鼎門一向不能干涉族中事務,而且這些年來與星河嶼日漸疏遠,一旦出現差錯必將使全族陷入到萬劫不復之地,故而此為下策!」   「第二,將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比如說智鍾大師等人請到道祖崖,而後一一細陳,以期求得長老們的支持。只要一眾長老為我們說服,必可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即便是銀漢宮方面有所反彈,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真閱上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歎了口氣續道:「只是如此一來,等於將主動權全部交予長老會,一旦為聖使得知有了充足準備,到頭來是否真的能有結果,實在難說得很。所以,這是中策!」   「這第三麼——」這一句拖得很長,真閱上人眼中突然流露出兩道精光,語含殺意地說道:「縱觀其他八大種族,哪一族不是由修真門派做主,惟有我們千靈族不同。若是放在平日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此亂世,是這麼一個情形,無形中便使得我們千靈族實力銳減。一旦有變,卻各自為政,到頭來只怕會蹈人族的覆轍。所以——」   真閱上人猛地喝了一口酒,將頭湊到真瓏上人跟前,低聲說道:「若是我的話,索性借這個機會徹底蕩平銀漢宮,將族中大權全部收回,以後整個千靈族只聽從我們道祖崖的號令。惟其如此,才能應對亂世,此為上策!」   「什麼?」真瓏上人大吃一驚,手一鬆將酒杯掉到地上,登時摔得粉碎,「你是說,師祖他們會違背祖制,對銀漢宮下手?」   「師祖他們多半不會這麼做,從定宗主人選這件事就能看得出來,師祖他們想的只是眼前的穩定。」真閱上人對於真瓏上人的反應毫不在意,因為這個二師兄一向平庸,不大為同門看重,當下自斟自飲道:「二師兄,你覺得我說的可對?」   「師弟,自從你出海除了千須蜃以來,不是一直都如同閒雲野鶴一般,從不為俗事所羈絆麼?」真瓏上人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只是表情有些古怪,淡淡地說道:「你怎麼會突然有了這等念頭,著實令人不解?」   「以前掌教師兄在的時候,大小事務都由他主持,雖然我不是很贊同其中的一些作法,畢竟他一心為了本門的光大。現在麼,哼!」真閱上人冷哼一聲,搖頭道:「照這個樣子下去,懸空島和星河嶼遲早會落入重始宗之手。」   「所以你才有了這個想法?」   「不錯!」真閱上人深深點頭,語氣中大有不甘之意:「咱們丹鼎門乃是當世唯一被仙界所看重的門派,憑什麼數百年來,要屈居於玄元、重始二宗之下?說倒底,還是咱們內部掣肘太多,不能齊心協力的緣故。」   「這麼說來,你已經相信聖使和掌教師兄遇刺一事有關了?」   「相信是一回事,有沒有證據則是另一回事。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要待查明真相之後,才能做出決斷。」   「師弟!」真瓏上人誠懇地說道:「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二師兄何必吞吞吐吐,但說無妨!」   「我以為你所說的上、中、下三策,都會造成咱們千靈族的內亂,值此非常時期,還是應以大局為重,千萬亂不得。」真瓏上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想請你高抬貴手,這件事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難道說掌教師兄的仇不報了麼?」真閱上人頗為不屑地看了真瓏上人一眼,冷笑道:「算上掌教師兄,我們已經有兩任宗主遭人暗算,莫非咱們就該忍氣吞聲,不聞不問?」   「此一時彼一時,這實在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真瓏上人歎了口氣,續道:「也許是我太多心了,不過我真的不忍見丹鼎門和銀漢宮之間手足相殘,到最後白白便宜了重始宗。」   「放心吧,二師兄!」真閱上人笑了笑,說道:「現在只是你我閒聊,至於實情究竟是怎麼一個狀況,誰也不知道,一切還是等查明之後再說吧!」   經過這一番長談,兩人對於對方有了更深的瞭解。真閱上人表面上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性情沖淡之人,胸中實則大有丘壑。從這次查訪月空盈一事就可看出,其思慮十分嚴謹,行事果敢而大膽,甚至可以說充滿了鐵血的味道。而真瓏上人雖然身為二師兄,性情上卻顯得有些懦弱,做起事來總是畏首畏腳、顧慮重重。   由於星河嶼是極夜,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仍是星辰滿天,不過千靈族人在星河嶼遍撒月螢石,遠遠望去星光點點,倒也並非是一片漆黑。眾人正準備南下趕往銀漢宮所在的玉海林時,一名打前站的弟子匆匆趕回,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來當日離開塔樹鎮之後,月空盈和智薇散人一行從緣雨村出來,並沒有直接回銀漢宮,而是往西而去,據說至今仍沒有回銀漢宮。這就奇怪了!   「從緣雨村往西百餘里,只有一個玉絲林。」真閱上人將信將疑,轉頭問道:「玉絲林方圓數百里,除了遍植青檀之外,並沒有什麼去處。二師兄,你說她們去那裡做什麼?」   「我哪裡知道,反正也不算太遠,咱們去看看不就清楚了麼?」真瓏上人隨口答道。   「所謂事不宜遲!」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月空盈遲早會獲悉布錦一事,真閱上人自然不願耽誤時間,當即說道:「我是這麼想的,要不師兄帶上幾名弟子,先行趕往玉海林,我帶幾名弟子前去打探一下,有什麼情況直接玉柬傳書。這樣要快得多,師兄意下如何?」   「師弟,我看咱們還是一起走吧,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真閱上人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不屑,說完之後轉身朝西疾行而去。不過他並沒有注意到,真瓏上人在他轉身之後,眼神中多了幾道異常複雜的光芒,似乎有些許的不忍,又像是逼不得已的無奈,而更多的則是一種心機得逞的自得!    第二八二章 綠絨      相傳九界坍塌之後,千靈族人經過反覆比較,最終選定星河嶼作為聚居之地,隨後便對星河嶼大加改造。整個星河嶼有大小數百個島嶼,星羅棋布分佈極廣,若是算上四周的礁石,方圓至少有數千里。千靈族人意趣高遠,別出心裁,將眾多島嶼依據各自的位置以及形態,分別以籐橋、石樑、輕舟、法陣相連,甚至不惜移山填海,將某些島嶼直接連通在一起。而後又巧加雕飾,並用月螢石點綴其間,才成了今天這般美景。   玉絲林最初不過是一塊荒島,其上雜草叢生,後來被納入到銀漢島。時任大祭司的月秋明曾親手在此植下一棵青檀木,歷經數百年,已然成了一片密林。其時,月秋明將束額的一條玉帶繫在樹枝上,結果這條玉帶和青檀木合二為一,一時傳為佳話。自此後青檀垂下的枝條猶如一條條玉帶,在夜色中散發出淡淡的白芒,望去宛如千萬條絲線,故得名玉絲林。   以真閱和真瓏兩人的修為,百餘里的距離不過半天的時間,但是由於隨行的還有十多名後輩弟子,所以直到當天酉時初刻才趕到玉絲林。眾人原本都出生在星河嶼,對於玉絲林的景象都瞭然於胸,可是一見之下均大吃了一驚。原本應該是白茫茫一片的玉絲林,如今卻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煞氣,將原來祥和安寧的氣氛一掃而空,當可見內中果然有詭異的事情發生。   「想不到數年未來此地,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真閱上人雙眉一抬,沉聲道:「二師兄,你們先在此處稍等片刻,我進去查探一下究竟有何古怪。」   「好,你自己小心,一旦有事我們立刻趕到。」真瓏上人沒有堅持,而是聽從師弟的安排,帶著一幫弟子守在林外。   真閱上人點了點頭,閃身進入林中,夜色下玉絲林內除了根根青檀木的黑影,便只有無數細細的白色絲線,緩緩隨風飄動。照常理來說,方圓數百里的玉絲林,由於人跡罕至,內中生活著許多動物,甚至不乏一些難得一見的靈獸。星河嶼雖地處厚土界的北方,卻是四季如春,儘管眼下在別處都是大雪紛飛,這裡入眼仍是遍地的綠色。可是現在,深入林中已有數里,除了淡淡的風聲居然聽不到半點聲音,煞氣越來越濃,就像是一座死林一般。   真閱上人心中一緊,沒來由地感到了一絲寒意,對玉絲林的這個異變大為不解。星河嶼作為千靈族的聚居之地,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反常的現象,就算是當年原界帝君狐晏君臨天下,對千靈族施加強大壓力之時,也不曾有過這等情形。不管銀漢宮是否知道,單只這股煞氣就足以說明,亂世已然波及到星河嶼,千靈族想要獨善其身看來已是不大可能了。   循著煞氣,越往深處青檀木越是茂盛,夜色也自越來越濃。而原本應該散發著白芒的枝條,反而變成了一種淡淡的青色,和月光星光交織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本來就不怎麼大的風不知何時已然停歇,密林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青色霧氣之中,顯得愈發靜謐。   便在這時,隱隱從前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真閱上人精神一振,當即奔了過去。那陣響聲漸漸清晰起來,竟是一種令人牙酸的咀嚼聲,欺到近處,只見一個淡綠色的身影伏身在一株青檀木上,肩頭不住地起伏。那身影很是模糊,竟似與週遭的青霧融為一體,饒是真閱上人見多識廣,一時間也難以判斷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只是從那身影的大小來看,那怪物的個頭很是瘦小。   真閱上人乃是丹鼎門老一輩中有數的高手,兼且曾周遊四海膽色過人,當下凝神聚力悄無聲息地逼了上去,想要將這怪物生擒。兩人的距離約莫二十餘丈時,那怪物悚然驚覺,轉過身一聲低吼,四周的青檀木瞬間動了起來,成百上千的枝條籐蔓齊齊倒捲了過去。真閱上人不驚反喜,雙手宛如撥弄琴弦一般上下翻飛,一圈圈靈光波紋一般漾出,那些枝條一觸到靈光就像是遭到雷擊一般,登時垂了下去。   「我以為是什麼妖邪,原來是個棲綿族人。」真閱上人長笑聲中身形一晃,突然閃到那人身前,探手抓了過去。   那人反應也是極快,一聲怪叫右手猛地拍向樹幹,左手則橫在胸前,手臂上鼓起幾個凸起,跟著數十枚銳利的尖刺激射而出。隨著這一下反擊,眼見那株青檀木瞬間乾枯,一陣劇晃嗶嗶啵啵響個不停。真閱上人眉頭一皺去勢不減,長袖一揮將尖刺捲入袖中,右手如同鐵鉤一般直插入那根青檀木中,大喝一聲:「給我出來!」生生從樹幹中將那人給扯了出來。   「彫蟲小技,也敢在星河嶼放肆!」真閱上人將那人提到身前,剛要發問,陡然覺察到情形不妙,一把將那人扔了出去。那人尚在半空,張嘴吐出一股濃綠的黏液,黏液登時落空灑落一地,所到之處草木彷彿被抽乾了生命一般,紛紛枯萎。那人狠狠地撞在一株青檀木上,一條手臂被撞得粉碎,化作漫天的木屑,他卻毫不在意,怪笑聲中轉瞬沒入樹幹。   這時,最初那株乾枯的青檀木才轟然倒地,原本堅硬如鐵的樹幹如同朽木一般,節節寸斷。真閱上人心頭疑雲大起,棲綿族人乃是元木神樹的果實化生而來,對於草木的愛護是出了名的,哪有這樣子肆意奪取草木生命的?再聯想到適才一瞥之下,那人面目扭曲渾身滲出黏液,與日常所見到的塔樹部落之人相比,要醜陋猙獰得多,登時醒悟過來,此人定是修習了什麼邪派法門!   之所以真閱上人不曾認定那人入了魔,是因為丹鼎門的法術天生便對魔息十分敏感,剛才交手之際,並未察覺到有魔息的痕跡。那人的修為並不算高,充其量也就比普通的修真弟子能稍微強那麼一點,倒是有一點令他頗為擔心,那人的行為舉止很像是迷失本性,而且還是那種受藥物控制的狂暴。   丹鼎門擅長煉丹,對藥性自然相當精通,真閱上人在這一方面更是出類拔萃。那人既已逃走他也懶得理會,當下取出一枚銀針,俯下身去將那墨綠色黏液蘸了一點起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又送到鼻子跟前細細地聞了聞,面色陡變。從粘液中淡淡的藥味可以斷定,那人服食的是一種很厲害的毒藥,而且還是丹鼎門前人無意中煉製出來的劇毒藥物——綠絨!   在丹鼎門的典籍中曾有記載,在歷代前輩高人煉製丹藥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煉製出具有不同功效的金丹,其中不乏毒藥、迷藥之類。而這綠絨,據說是十代以前的一位怪傑,用數十味含有不同毒性的材料苦心煉製而成。由於丹成之後散發出清幽的綠光,如同在表面覆蓋了一層細細的絨毛,故得名綠絨。據說當日開爐之時,風雲變色雷電交加,似乎連上天也為之震動。其後,那位怪傑親自品嚐藥性,結果卻迷失本性變得喪心病狂,到頭來被同門合力制住,終身遭到禁制。   此事乃是丹鼎門歷史上最為嚴重的一次事故,自此後便有了一系列的規定,凡是有可能產生嚴重後果的煉丹行為,必須得到丹鼎門宗主的批准,否則將被視為大逆不道,會遭到極其嚴厲的處罰。其後,丹書鄰誤將星河嶼一座小島炸毀,雖然留下了「滄波浮千里,明滅照斷霞」的明滅金丹,仍然難逃師門的嚴懲,最終被禁制在斜梁洞鬱鬱而終。這些事情都有記載,而關於綠絨和明滅金丹的煉製方法,同樣被作為機密保留了下來。   即便是以真閱上人的身份,也無權查閱綠絨以及明滅金丹等丹藥的煉製方法,僅僅是在道祖祠的一間密室內,見過幾種威力奇大的金丹樣品而已。可是適才那名棲綿族人,很明顯是受到綠絨的侵蝕,已然變成了妖邪,怎不令人心驚?這說明綠絨已經流失出道祖崖,而且極有可能和丹泰常遇刺一事有關,若真是這樣,那麼將比先前估計的形勢更加嚴峻!   真閱上人正自沉思,便見前方樹林一陣騷動,心念一轉登時凝神戒備。就見數十個黑影漸漸從霧氣中顯現出來,一個個伏在青檀木的樹幹上,雖然一時還看不清這些黑影的模樣,但也能感覺到他們那滿含戾氣的凶狠目光。   「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真閱上人放出神識,探查到四周至少有二三十個黑影,從他們的體態來看,應是棲綿族人無疑。所料不差的話,這些黑影極有可能都中了綠絨的毒害。   這時,先前逃走的那個棲綿族人,從一側的樹幹中冒出頭來,陰森一笑,回頭嘀嘀咕咕說了幾句,所有的黑影猛地撲了過來。真閱上人面色凜然,當即躍到半空捏出幾個法訣,而後伸指一戳,法訣陡然變大緩緩飛出,跟著變成數十個巴掌大的靈訣,迎向那些黑影。   那些黑影雖則人數眾多,但畢竟不能和堂堂的丹鼎門高手相比,好幾個人躲閃不及被靈訣覆到身上,幾聲慘叫摔落到地上。一旦中了綠絨,無論你有多深的修為,都會變得喪心病狂,而且悍不畏死極具攻擊性。真閱上人深知這一點,所以出手毫不留情,直接用靈光法術震碎來敵的靈胎。只是這些棲綿族人反應奇快,一件勢頭不妙,紛紛躲進草木之中,藉由茂盛的林木步步逼近。   只要週遭有茂盛的林木,對棲綿族人而言可謂是如虎添翼,足以爆發出超強的實力。當年詭門盛極一時,麾下高手如雲,出動了數百位修真者意圖毀掉棲綿城,結果卻在嶺南綠海的叢林之中遭到慘敗。經此一役,世人對棲綿族不禁另眼相看,沒人敢再輕視這些樹人的實力。   真閱上人以前沒怎麼和棲綿族人交過手,適才那一下出手,原本以為至少可以擊殺一半的敵人,結果卻大為失算。便在此時,從地上突然冒出一株大樹,直衝浮在半空的真閱上人。那株大樹竄起來的速度極快,尚有十餘丈的距離,所有的樹枝籐蔓向上暴漲,如同大網一般捲了過來。真閱上人低頭一看,那株青檀木的樹冠已然綻開,就像一張大嘴貪婪地張開,裡面一排排尖刺不斷吞縮。   「棲綿族果然厲害,竟能將草木化作怪獸,不愧是元木神樹所生!」真閱上人暗讚一聲,一跺腳反而朝下俯衝,在枝條倒捲過來之前,一粒金丹彈進樹冠之中,跟著靈力噴湧而出,暴喝一聲:「開!」那株青檀木瞬間炸開,木屑紛飛之下,四五條黑影慘叫著給炸得粉碎。   正在這當口,四周的情形又是一變,十餘株青檀木悄無聲息地圍了過來,將所有的去路全部封死。真閱上人冷哼一聲,一揚手十餘枚金丹再次激射而出,從發間取下一根髮簪,虛虛這麼一劃,一圈靈光散射出去。堅硬如鐵的青檀木再次爆裂,十餘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與此同時,一截斷裂的樹枝被震到了他身前。    第二八三章 中計      那截樹枝來勢奇快無比,轉瞬就到了眼前,真閱上人手拈髮簪輕輕一點,一道靈光激射而出,樹枝登時炸開。木屑紛飛中,就見一個黑影憑空閃現,來勢竟是不受靈光所阻,挾著一點寒光筆直刺來。真閱上人面色凝重,手中髮簪爆發出奪目的光華迎了上去,將那點點寒光完全淹沒。   「叮」的一聲脆響,那道黑影倒飛出去,在空中劃了好大的一個圈子才折返回來,輕飄飄地站在半空。此時的情形又是一變!   適才這一下交手,真閱上人穩穩佔了上風,只是他不能長久漂浮在空中,受到反震之力身子一沉,直直墜了下去。還沒落地,四周的青檀木就紛紛圍了上來,從樹幹中不時可以看見棲綿族人穿行的身影。情勢雖然危急,卻難不倒他,怎麼說堂堂的真閱上人,也是丹鼎門有數的高手。當即雙手環抱,整個身子拱起形同一個爐鼎,一時間週身靈光大盛,雙腳微微分開虛空一跺,一股渾厚的靈力蕩了開來。   這一下才真正顯示出丹鼎門法術的威力!也沒見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聲威,彷彿只是一陣和風吹過,圍過來的青檀木全部停止了動作呆立原地。而那幾個殘餘的棲綿族人,居然被生生從樹幹中給震了出來,個個眼神呆滯口吐鮮血,顯見是活不成了。   「千靈族法術果然不同凡響,不知閣下是丹鼎門中哪位高人?」那黑影原以為暗施偷襲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敵人如此厲害,竟然在這等困境下猶能轉危為安,不禁暗暗點頭。   「無論我是誰,今天都不會放過你!」真閱上人一眼就看出,此人神智清醒並未受到綠絨的侵蝕,當下森然道:「你一個天翔閣的修真者,竟然在星河嶼做出這等膽大妄為的事情,背後究竟是誰在給你撐腰?」   懸空島和星河嶼的防範一向嚴密,可是玉絲林發生的這場變故,顯然已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眼前此人身為御風族人,所作所為能夠做到如此隱秘,要是沒有自己人充當內應給予庇護,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況且,綠絨乃是丹鼎門一等一的機密,卻被人偷偷拿了出來煉製藥人,只能說明道祖崖上的內奸地位很高。想到這裡,真閱上人不由得不寒而慄,隱隱覺得千靈族的大亂也許為期不遠,更加想要將此人擒下。   那黑影顯然察覺到了真閱上人的殺意,也懶得多說,冷笑道:「你若是此刻歸降,還能留你一命,若是不自量力還想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條!」   「嘿嘿,就憑你?」真閱上人心中十分清楚,此人的修為雖然不錯,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當即騰空而起朝那人攻去。這一下的目的是想生擒此人,出手之際自然留了幾分餘地。不過御風族人的身法出了名的飄忽不定,為了防止對方逃脫,這「靈光夕照」的法術一經施展出來,立刻將那人身遭方圓十幾丈全部籠罩在內。   那黑影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招,魚鰭一扇急速後退。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真閱上人的修為,低估了「靈光夕照」的威力,一被靈光鎖定身法登時遲滯凝重,心中雖大叫不妙,週身卻懶洋洋地沒半分力氣。御風族人既然是天生的殺手,心志之堅的確不凡,猛地一咬舌尖發出一聲尖嘯。   真閱上人頓知不妙,將那枚髮簪往半空一拋,全力朝那黑影衝去。那人明知不敵,卻還能侃侃而談,並且語出威脅之話,若不是虛張聲勢就是有所憑仗。這一聲尖嘯又急又快,多半是邀集同伴前來,故而應當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此人,而後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便在此時,從四周湧來幾道殺氣,夾雜在劍芒當中,隱隱然將祭出的靈光都給撕裂開來。這幾道劍芒並沒有直接刺向真閱上人,而是攔在前行的方向上,恰好將那黑影護住。如果不停,必然會被劍芒刺中,可是近在咫尺卻就此放棄,未免心有不甘。事關千靈族和丹鼎門的生死存亡,真閱上人心中的狠勁徹底激發出來,就像當日出海擊殺千須蜃時一樣,胸中充滿戰意,大喝一聲硬衝了過去。   劍芒未至,殺氣已然逼來。浮在半空的髮簪陡然變大,帶著一抹炫目的光華飛了過來,與那幾道劍芒碰撞在一起。這次與之前不同,靈光劍芒擊在一起爆出一聲巨響,髮簪啪地一下碎裂開來,光華隨之大亮而後瞬間消失,四周立刻恢復到黑暗之中。從一開始交手,真閱上人祭出的靈光就將場中照的大亮,此刻則完全消寂,只餘幾枚月螢石的淡淡藍光。   「閣下好渾厚的修為,我們四個人同時出手都沒能攔住你,佩服之至!」從虛空中閃出四個身影,赫然全是御風族人。當先一個人一抖手中的長劍,劍身「嗡」地發出一陣顫鳴,而後緩緩抬劍遙指真閱上人,一字一頓地說道:「可惜,你還是沒能躲過我的穿心一劍,靈胎已傷,支撐不了多久了。念你修為不弱,我們正是招攬人才之際,我勸你還是放了我師弟,束手就擒吧!」   「要我投降?」真閱上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咳出一口鮮血悠悠說道:「也可以!只要你們告訴我,丹鼎門中都有哪些人,在我之前就同你們沆瀣一氣,我就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閣下說笑了!」那名御風族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淡淡答道:「丹鼎門中有許多高人已經歸順我們尊主,只要你誠心歸降,以閣下的修為自會得到重用。至於你想知道的事情麼,日後自然會知曉的,現在恕我不便多言。」   「既然你沒有誠意,我只好回頭問他了。」真閱上人說著,將抓在手中的那個御風族人晃了晃,跟著笑道:「諸位遠來是客,卻在玉絲林喧賓奪主,我只好先行告退了!」說完,挾著俘虜破空而去。   那四人也不慌亂,竟似胸有成竹一般,跟在真閱上人身後追了下來。果不其然,走了沒多遠,幾株青檀木再度攔住去路。漫天的籐蔓飛舞,雖說不能傷到真閱上人,卻足以延緩行蹤,堪堪擺脫棲綿族藥人的騷擾,那四人已經追了上來,分四面將他團團圍住。   這次真閱上人不再答話,屈指彈出一粒金丹,隱含風雷之勢直奔當先那人而去。那人識得厲害,不敢硬撼閃身退到一旁,一柄劍甩手飛出使出了御劍之術。這御劍術是御風族天翔閣的絕學之一,修到極致據說可以遠隔千里取人性命,端的是厲害無比。見到同伴使出御劍術,其餘三人同時吟唱,將手中長劍祭出,四柄劍交織在一起劍意大盛。   這四人能使出這等絕學,天翔閣顯然脫離不了關係。真閱上人心不住地往下沉,實在想不明白,御風族怎麼會對千靈族下手,難道說懸空島、星河嶼數百年來的安寧,就要被打破了麼?若是單打獨鬥,這四人都不是他對手,可是四人聯手,又都使出御劍術,加之受傷在前,應付起來可就有點吃力了。到了這時,真閱上人不敢再托大,一揚手一束靈光朝天上激射而出。   「玉絲林四周有重重禁制,好進不好出,你想要找幫手不過是白費心機!」那名領頭的御風族修真者眼光十分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真閱上人的心思,索性直言相告,徹底絕了對方的後路。繼而冷笑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四柄劍在四人的操控下,如同四條毒蛇輪番偷襲,令人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此時比之先前那一擊更加凶險。真閱上人對那人的嘲笑充耳不聞,只凝神應對,他相信過不了多久,真瓏上人見不到自己回轉,一定會前來接應。雙方都彷彿是有恃無恐,場面一時進入到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四人驅劍圍住真閱上人,雖則殺氣極盛,一時半刻卻也奈何不了對方。況且對方手上還有一名同伴,所謂投鼠忌器,倒也不敢過分相逼。四人配合多年,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便有了默契,只要對方逃不掉就這麼耗著,直到他精疲力竭為止。而真閱上人也沒有逃跑的意思,他通過適才的試探、交手,隱隱覺得御風族在此並沒有多少人手,於是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只要真瓏上人能及時趕到,憑自己師兄弟二人,當可與這四人一戰。照他的想法,最好能盡快解決玉絲林的隱患,否則,那些中了綠絨之毒的棲綿族藥人,萬一失控跑到別處,會惹出多大的亂子可想而知。   既是平衡,總有被打破的時候。正在雙方都有些不耐之時,一人從天而降,怒喝聲中一道靈光擊在一柄飛劍之上,將那四人的劍陣砸出了一分破綻。真閱上人見狀大喜,趁著那四人分神之際,騰出手來連續彈出四粒金丹,分別攻向敵人。那四人手忙腳亂之下,劍陣瞬間土崩瓦解,當下齊齊低喝一聲收回長劍退到一處,冷冷地看著來人。   來人一頭藍發,顯見年歲已大,正是真瓏上人!   「二師兄,你終於來了!」真閱上人躍到真瓏上人身邊,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這些御風族修真者心懷不軌,在星河嶼居然做出人神共憤的惡行,今日定要將他們拿下!二師兄,咱們並肩作戰!」   「好!」真瓏上人點了點頭,隨即看了真閱上人一眼,皺眉道:「師弟,你受傷了?傷得如何?」   「不礙事!」真閱上人並不曾注意到師兄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只是盯著那四人不放,低聲道:「設法把他們分開,咱們一人對付兩個,應該不成問題!」   「你們商量好了麼?」那名御風族修真者面色陰沉,突然高聲問道:「商量好了就動手罷!」   「殺!」真閱上人剛喊出一個字,正待上前,突然覺得眼前泛起絢麗的流光,一時間胸中的戰意全部消散一空。大駭之下回頭看去,只見真瓏上人略顯愧疚地深處一指,輕輕地點向自己的額頭!   「二師兄,原來是你!」此時,真閱上人全然明白了,所謂的月空盈一行向西而來的消息,其實是為了騙自己進玉絲林。再聯想到昨夜的一席話,胸中的疑問完全解開,趁著神智還算清醒,厲聲問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丹意師弟暗中操控,對不對?」    第二八四章 棋子      真瓏上人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歎了口氣,手指輕輕一拂,隨即將癱軟下去的真閱上人攬在懷裡。跟著伸指一彈,將先前被擒的那名御風族修真者身上的禁制解開,轉頭輕聲說道:「諸位,今日一過,我的身份必然會暴露。想來要不了幾天,我那些師兄弟就會沿路追查下來,玉絲林的秘密估計也守不住了,各位還是早做打算吧!」   「天尊命我等在此經營了數年,多少還是有些應急的手段,況且還有覓蹤島可以固守,只要你們丹鼎門不是大舉來攻,應無大礙。倒是此人,」那名領頭的御風族修真者指了指真閱上人,皺眉道:「你打算怎麼處置?」   「我們畢竟師兄弟一場,而且他又是我族中難得的人才,所以——」真瓏上人看了看昏死過去的真閱上人,又自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所以我打算把他暫時安置在一個妥當的地方,等天尊大功告成以後,再慢慢說服他。」   「這樣的話太冒險了,我看還是將他留下來,交給我們兄弟看管來的穩妥!」那人臉上一直掛著微笑,言談間卻步步緊逼,似乎對真閱上人頗為忌憚。   「哼!」真瓏上人一聲冷哼,沉聲惱道:「我們千靈族的事,恐怕還輪不到你來操心!莫要忘了,這裡是玉絲林,還是我們千靈族的地方!」   話說得很重,那人卻並不著惱,當下微微一笑淡淡說道:「我哪裡敢管上人的事,只是好心提醒罷了,上人如果覺得妥帖,盡可以把此人帶走。」   真瓏上人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看了那人一眼,而後帶著真閱上人飄然而去。   先前敗在真閱上人手下的那名御風族人大為不忿,恨恨說道:「師哥,天尊曾吩咐,無論是誰,只要發現藥人的存在,就一定不能放任其離開。難道說,這麼讓他們走了麼?」   「不讓他們走還能怎樣?」領頭那人緩緩搖頭道:「真瓏上人身份特殊,與天尊位列同門,幾年來做了不少事情,算不得外人。」   「真瓏上人是自己人,先前動手的那個丹鼎門修真者可不是!」   「莫非我們還要和真瓏上人動手不成?」那人看了師弟一眼,頓了一頓沉吟道:「我們不過是客居此地的外人,終究還是不便插手千靈族的內部事務,就算此事洩露出去,天尊也怪不到我們頭上。」眾人聽後紛紛點頭,此事確是棘手,也只有如此了。   「師哥,我一直有個疑問,」另一人轉而問道:「天尊身為千靈族人,為何要我們在星河嶼煉製藥人?難道就不怕藥人失控,禍及族人麼?」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敢妄加揣測。只是上次,」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而後低聲道:「上次天尊駕臨覓蹤島,我曾無意間聽到羽先生和他的談話,好像隱隱涉及『萬仙大陣』四個字。」   「什麼?」其餘幾人同時驚呼,而後紛紛噤聲,個個神情激動,連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顫抖:「莫非千靈族有萬仙大陣的消息,又或者萬仙大陣重現世間?」萬仙大陣在修真界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苦苦搜尋,希望能從中獲取各種各樣的好處。只可惜陣眼飄渺難尋,從無一人得見,於是漸漸變成了玄妙無比的傳說。此時,眾人想到天尊通天的手段,不由得生出了幾分信心,眼神中均流露出一股熱切。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領頭之人搖了搖頭,繼而神情一懍,厲聲囑咐道:「這是何等大事,豈是我們所能打探?以後不得再提及半字,洩露出去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我說了吧?」   這是忠告也是警告,眾人想起那些擄來的棲綿族人,在服下綠絨後的慘狀,人人不寒而慄。於是齊齊躬身答道:「是!」   「大家只要記住一點,」那領頭之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們是奉宗主之命前來,無論做什麼都只需聽從天尊差遣,只要差事做得好,咱們天翔閣到時肯定能分上一杯羹。那時,曲堰谷的威脅就會完全被消除,九重門也可以得到徹底的安寧!」   此話一出,眾人臉上皆露出一派嚮往之色。人人均想,此次若能成功,必然會成為族中的英雄,足以留名史冊,登時熱血上湧齊聲應道:「師兄放心,我等一定盡心盡力,不負宗主所托,不負族人所望!」   看著幾名師弟指揮藥人清理現場,那領頭的御風族修真者卻陷入到沉思當中。剛才那番話只是為了給同伴信心,至於究竟能不能達到期望的效果,他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成算。萬仙大陣何等精妙,加上仙界之後佈置的重重禁制,即便是當年的原界帝君、詭鵬等人,也探查不出陣眼的方位,何況今人?退一步講,就算找到陣眼所在,只怕要進去也絕非易事,更別說收取仙器了。   想到這裡,那人不禁暗暗歎了口氣!自從天歷九三七年,自己受宗主沙漫天派遣,帶著幾名師弟悄然趕到星河嶼,搖身變成了天尊的手下,繼而受命看管、掌控藥人。粗粗算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的時間。這六年裡,每天看著異族之人被綠絨毒害,心裡總是沒來由地感到陣陣不安和心寒。   御風族人雖是天生的殺手,但並不代表他們漠視人命,這般行徑實在與屠戮沒有什麼區別,即便是魔界恐怕也不過如此。天翔閣怎麼說也是九大修真門派之一,似這般草菅人命,看在眼中自然難以接受,甚至還會生出極大的反感。只是臨行前沙漫天一再叮囑,這才一直撐了下來。   所幸,丹鼎門終於出現內亂,星河嶼和懸空島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大亂應該為期不遠了。一旦亂起,玉絲林的秘密必然會被人發覺,到時就不用再每天對著發狂的藥人,心裡也會好過一些。正是有了這個心思,那人才會拿真瓏上人作為借口,違背天尊的命令。只是,玉絲林的秘密,倒底何時才能被人發現呢?   此次來星河嶼,都是真瓏上人的心腹弟子。大家對於真閱師叔的昏迷瞭然於胸,心知籌劃多時的計劃已經發動,心頭均掠過幾分興奮,當下默默地跟著師父一路疾行南下。倒是真瓏上人本人,心情很有些複雜,總覺得目前的局勢離當初設想,似乎產生了不小的偏差。   真閱上人昏迷前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幕後之人的確是丹意——眼下貴為重始宗大天師、位高權重的丹意!   丹意在真瓏上人這一輩中,原是一名不大起眼的師兄弟,既沒有過人的天賦,也沒有超常的修為,只是上三房中很平常的一個人。若說此人真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也就是喜歡夜觀星象、卜噬問卦而已。這些都是不等大雅之堂的小道,一向為修真界所輕視,而丹意獨鍾於此,在丹鼎門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就是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修真者,卻在十幾年中風生水起,一躍而成為修真界乃至厚土界中最炙手可熱的大人物,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丹意的變化,細細算來應該是在十幾年前。當時他曾卜了一卦,而後對誰也沒說不辭而別,一去就是好幾年,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等到再次出現時已經成了海邀黎身邊的紅人。起初丹泰常還很高興,認為在重始宗有一個地位超然的師弟,對於千靈族和丹鼎門來說,都是很不錯的一件事。可是沒過多久,這種驚喜便被惱怒取代。   不知是否是因為地位的提升,丹意性情大變,在脫離丹鼎門之後,仍對門內事務指手畫腳,而且轉而拉攏下三房的弟子,暗中處處與丹泰常作對。這在丹泰常當然是不能忍受的,於是兩人之間越來越緊張,近來幾乎勢同水火。再有一點,丹意與族內大祭司月空盈私交極好,關係親暱形同戀人,所以才有了月空盈極力推薦丹幾道接掌掌教一事。   天歷九三二年,海邀黎大會修真界於牧野原,其間真瓏上人作為丹鼎門使者之一,與丹意再次相逢。也正是這次,兩人的來往比以前密切了許多。隨後的兩三年裡,丹意反覆向他陳說,千靈族已到了極其危險的關頭,若還是這般渾渾噩噩,遲早會像玄元宗、天機門一樣衰亡。對於這番話,真瓏上人起初認為是危言聳聽,可隨著天下越來越亂,漸漸地認可了丹意的某些說法。隨後,丹意接連使出幾個手段,終於將他收歸麾下,成為丹鼎門內一顆隱藏極深的棋子。   照丹意的說法,要想避免千靈族也遭到人族那樣的厄運,辦法只有一個,就是順應大勢歸順重始宗。當然,這種歸順並非像上善樓、天翔閣那樣,近乎淪為重始宗的附屬,而是給丹鼎門保留了幾分顏面。可是,這一說在丹泰常那裡根本行不通,反而引起了丹鼎門內部的不和,為了大局著想,就只有設法迫使他讓出掌教一職。沒想到丹泰常手腕也不弱,這幾年當中通過扶持北州國,將懸空島徹底掌握在手中,進而借攻打天機峰之機,籠絡了相當多的高手,地位反而更加穩固。   真瓏上人的意思自然是不想出現內鬥,可是面對愈發險惡的局勢,終於下定決心聽從丹意的安排——將丹泰常除掉。至於如何下手,以及下手以後應該如何穩住大局,丹意曾有一個詳盡的計劃,而真瓏上人心中有愧也沒過問。果不其然,時隔半年多以後,丹泰常遭人暗算就此喪命,只是後來的發展似乎脫離了原先的計劃。   首先,丹意和真瓏上人都十分信賴且推崇的丹幾道,壓根就對掌教一職沒什麼興趣,幾次三番婉言回絕。再下來,丹泰常死後,以智宇真人為首的上三房勢力,仍舊掌握著道祖崖大多數權柄。至於歸順重始宗一事,並沒有如丹意先前所說的那樣,出現任何轉機,反而對外界的防範戒備更加嚴密。而至關重要的一點,此事引得像真閱上人這種近乎中立的同門,也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這完全是始料未及的變化。   真瓏上人本就是中人之資,應變能力較弱。昨夜一席深談,除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生出了疑惑,對真閱上人欲以鐵血手段統一千靈族的念頭,同樣生出了幾分畏懼和擔憂。猶豫再三之下,才做出了將真閱上人暫且禁制的決定,這才有了玉絲林一行。其實他很清楚,月空盈一行早已回到銀漢宮。   左思右想都沒有理出一個頭緒,真瓏上人不禁大感頭疼,惟有寄希望於銀漢宮,希望月空盈到時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可惜他並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成了丹意手中的棋子,任其擺佈。」    第二八五章 巧言      真瓏上人由於心懷愧疚,故而盡力避開族人聚居之所,不走大路盡撿偏僻的小路而行。同時,也想早些弄清楚丹意接下來的舉措,一路上風餐露宿,終於在正月二十三這天趕到了銀漢宮。可是到了銀漢宮才發現撲了個空,月空盈和智薇散人早在十多天前,就再度啟程,去了星河嶼最南端的巨靈島。   在星河嶼大大小小上百個島嶼之中,巨靈島在千靈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很是超然,因為自九界坍塌以來,歷任大祭司都是從這裡挑選出來的。平日裡,儘管有專人看護打掃,整個島嶼基本上都屬於閒置。而歷任大祭司也多是在酷暑難耐時,才會回到這裡,在鳴佩樓小住一段時間,避暑散心。此時冬天都還沒完,月空盈在這個時候不守在銀漢宮,而去了千里之外的巨靈島,其中值得探究的東西就很多了。   「她倒底想要做什麼呢?」真瓏上人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優柔寡斷的性格暴露無遺,思量再三才決定先去斜梁洞,而此時已是二月初一了。就是這看似不大起眼的幾天耽擱,直接引發了嚴重的後果,差點將整個星河嶼都捲了進來。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變化,是因為丹幾道和高庸涵的緣故。   從葉厚襄那裡瞭解到高庸涵的情況,隨後又得知真瓏上人有可能是叛徒,丹幾道當即向靈殊等人請命先行一步。由於對整件事別有所思,加上有順路尋察高庸涵的念頭,故而不願和同門一道,以免到時為難。另外,他也想看看,與他一樣被譽為同輩中佼佼的真閱上人,究竟能不能化險為夷。   丹幾道出發的時候,比真閱上人一行晚了差不多十天。他是孤身上路,兼且修為不弱,等趕到霜橋月館時,真瓏上人等人離開玉絲林不過三天。也就是說,他一路狂奔,將十天的差距生生追成了五天,靈力消耗可想而知。於是,趁著調息的當口,順便詢問了一下駐守在此的門下弟子,卻沒想到由此得知了審香妍的下落。   審香妍是智薇散人的愛徒,也是丹鼎門年輕一代中名頭最響亮的弟子之一,丹幾道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連聲追問之下,得知審香妍曾在霜橋月館露面,同行的還有一名千靈族男子,兩人在此盤桓了數日,於兩天前才離開。這個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丹幾道不禁有些難以取捨,於是將眼前紛繁複雜的頭緒,很仔細地梳理了一遍。他在外遊歷了這麼多年,對於厚土界這些來來發生的大事,耳聞目睹的也自不少。   高庸涵近幾年聲名鵲起,作為修真界的一個異數自然為人關注,關於他的出身來歷以及所作所為,各種各樣的傳言甚囂塵上。尤其是一年多以前,他的死訊震動了整個厚土界,就連道祖崖和北州國都曾派人弔唁。後來,雖然不知什麼原因得以起死回生,但是審香妍對高庸涵的那份情意,卻是一目瞭然。以此之故,當時丹鼎門內有好幾個男弟子,還為此沉淪了一段時間。   以高、審二人之間的感情,再聯繫到丹泰常遇害之後,智薇散人以及審香妍的種種言行,丹幾道很容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審香妍定然知道高庸涵的下落!至於她身邊的那個千靈族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不是高庸涵變化而來,也難說得很。有了這個判斷,丹幾道很快便做出決斷。真閱上人前往銀漢宮,暗中調查月空盈一事,儘管極有可能會遭遇不測,但是不應有性命之虞。與丹泰常遇刺一事相比,孰輕孰重自不必多說,找到審香妍,並進而找出高庸涵才是最緊要的。   拿定主意後,丹幾道問明審香妍的去向,當即折而向北,朝北州國的方向追了下來。憑借地利、人和,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果然在天階灘以北一百二十里的一處山谷中,找到了審香妍。令他沒想到的是,審香妍居然是獨自一人,傳言的那個千靈族男子卻了無蹤影。   甫一見到丹幾道,審香妍心中大驚,幸虧她已不像當初那般毫無心機,當下甜甜一笑盈盈下拜:「師叔,弟子審香妍拜見!」   「你不是和你師父去銀漢宮了麼,為何又轉回懸空島?」丹幾道暗暗探察了一下四周,似乎並沒有高手潛伏的跡象,不禁微微皺眉,一時間眼中精光大盛。   「我臨時有點私事,想去北州國找我三哥。」審香妍口中的三哥,是審良棋的遠房侄兒,名叫審原村。當初浮雲巔失守,兵荒馬亂中審原村與家人失散,後輾轉來到懸空島。由於本身是審家的子弟,兼且多才多藝,因而得到葉厚襄的賞識,被任命為北州國侍中。審香妍在道祖崖學藝時,偶爾會下山探望這位堂兄,此時在丹幾道頗為嚴厲的目光逼迫下,下意識地找了這麼一個借口。   「原來是這麼回事!」丹幾道故意點了點頭,看到審香妍也似暗暗鬆了口氣,心知她是信口胡謅,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道:「那我問你,為什麼放著大路不走,卻偏偏撿這些山路?」天階灘和北州國之間有好幾條大路,十分便利,而此處山谷則崎嶇難行,很多地方常人根本無法通行。從這一點來說,確是不合常理。   一聽丹幾道這麼問,審香妍就知道師叔起了疑心,心思急轉之下倒想出了一個說法,略含愧疚,又帶著幾分委屈地說道:「自從掌教師伯遇難之後,北州國的地位愈加尷尬,在這個時候我如果大模大樣去望雲都,豈不給我師父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非議?所以弟子才出此下策,盡量不惹人注意。」   「哈哈哈,果然是伶牙俐齒能言善道,難怪上上下下都對你寵愛有加!」丹幾道忍不住放聲大笑。審香妍從一開始,就說是因為私事而去望雲都,這個說法登時堵住了丹幾道的追問。堂堂的修真高手前輩高人,總不能厚顏問一個後輩女孩子,究竟有何私事不是?接著再拋出顧及師門這個理由,倒令人不好發難了。   丹幾道是何等樣人,豈能被審香妍的幾句話難倒?笑聲漸畢,朗聲說道:「即使如此,師叔便陪你走一趟,正好我也要去望雲都。」   「那可真是好極了,誰不知道師叔是咱們丹鼎門裡數一數二的高人,我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多多請教呢!」審香妍話說得很乖巧,心裡卻暗暗叫苦,想著應該怎麼樣才能擺脫丹幾道,不然高庸涵回來可就麻煩了。心裡琢磨著對策,嘴上也沒閒著,隨口問道:「師叔,你去望雲都做什麼?」   「還不是為了掌教師兄遇刺一事?」丹幾道不光修為高深,多年的遊歷於人情世故也極其老到,做起事來手段高明令人防不勝防,要不然也不會輕易就逼出葉厚襄的實話。當下看了審香妍一眼,隨口就設下了一個圈套:「經過連日來的追查,總算有了點眉目。」   「查出誰是真兇了麼?」審香妍聞言心中一緊,接口問道。   等的就是這句話,丹幾道有意做作,長歎一口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沉聲說道:「想不到掌教師兄一心扶持北州國,卻引來了天機門的報復,不惜派人行刺,真正叫人心寒!」   「天機門」三個字一出,審香妍愈發緊張,自然而然地聯繫到高庸涵身上,追問道:「怎麼會是天機門的人?師叔,你們沒有弄錯吧?」   「這件事何等重大,怎麼可能弄錯?兇手便是——」丹幾道靜靜地看著審香妍,一字一頓地說道:「有人族雙傑之稱的高庸涵!」   「啊?」審香妍究竟經驗尚淺,陡聞高庸涵的名字大驚失色。她萬萬沒有想到,如此隱秘的事情,竟然這麼快就被查出來了。   仔細算來,知道此事的,除了自己和師父、月空盈之外,就只有那個真正的兇手。師父和月空盈二人,既然肯把重傷的高庸涵帶出道祖崖,並且聽任自己二人離去,斷沒有洩密的可能,那麼就只剩下那個兇手了。就算她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此事是榮書雋由愛生恨所為。沉思片刻方才回過神來,卻看見丹幾道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審香妍頓時醒悟,無意中已然暴露,不由得垂下頭去。   「妍兒,高庸涵此刻在哪裡?」丹幾道的語氣並不嚴厲,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壓力,審香妍搖搖頭,淡淡一笑默不作聲。   「你知不知道,你們包庇高庸涵的這種做法,會給丹鼎門帶來什麼後果?」   「你又知不知道,現在道祖崖一心要拿下高庸涵,甚至還會因此與人族徹底決裂?」   「我還知道,」丹幾道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浮雲,悠悠說道:「高庸涵極有可能遭人陷害,兇手另有其人!」   「師叔,你真的這麼想?」審香妍大喜之下拉著丹幾道的衣袖,目光中充滿了期望。   「我這麼想有什麼用?」丹幾道微微一笑,「只有找到真兇,才能洗刷冤情不是?」   「是啊!」關心則亂,審香妍不知不覺見,被丹幾道套出了實情而不自知。   「可是不見到他本人,又怎麼能弄清當時的情形,又怎麼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丹幾道接著問道:「他人現在在哪裡?」   同樣的問題前後問了兩次,在審香妍而言卻有不同的意味。前次令人戒懼,自然是打死都不能開口;而這次似乎有所轉機,若果真如丹幾道所說的那樣,對於洗脫嫌疑自然有莫大的幫助。只是她對這位師叔並不瞭解,實在拿不準該信幾分,在心裡很仔細地掂量了一番,還是決定有所保留:「高大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怕我跟著有危險,所以孤身一人去了,只是具體去了哪裡,我也不清楚。」   「那你和他可曾有約定?」丹幾道並沒有指望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說得審香妍回心轉意,和盤托出實情,能有現在這個結果,他已經比較滿意了。   「高大哥說,等他辦完事情以後,就會回這裡找我。」這番話不盡詳實,卻也並非全是假話。真真假假摻雜到一起,丹幾道就算再精明,也絕無可能立刻就察覺到不妥之處。   高庸涵的確有要事先行一步,他要盡快趕到望雲都,打探葉厚襄等人的下落,以確定他們是否會受到自己的牽連。再有一點,便是重回十二疊鼓樓所設的那間藥鋪,看看那掌櫃可有什麼消息。自從上次與那掌櫃分手之後,算起來已經過了一月有餘,而絲毫沒有感受到靈符的波動,不免有些心急。現在這個局面,十二疊鼓樓自然是可以作為憑仗的最好選擇。包括紫袖、烈九烽等人的行蹤,還有追查暗算丹泰常的真兇,都得靠安插在本地的耳目打探。   只是,此行能夠如願麼?    第二八六章 迫戰      路上還有些忐忑不安,等到了望雲都一看,高庸涵至少放了一半的心下來。從百姓到北州國各官署官吏,並沒有什麼異常,這就說明葉厚襄等人至多是滯留在道祖崖,暫無性命之憂。果然,就在當天下午兩騎快馬飛奔入城,然後由禮部牽頭準備迎接皇帝歸來,這下才真正鬆了口氣。不過高庸涵不打算與葉厚襄見面,實是怕再連累到這個善良而單純的年輕人。   藥鋪依舊,可那個掌櫃卻沒有半點消息,店裡的夥計也是一問三不知,倒讓人有些放心不下。無奈之下又到其他兩個暗樁據點轉了轉,仍和年前一樣大門緊閉,看來上次冰沐原與苦行者間的一戰,對十二疊鼓樓來說同樣是元氣大傷。   之前發生在冰沐原的那場大戰,沒過多久就傳開了,說法有很多種,其中一個最接近真相。傳言說十二疊鼓樓和苦行者之間,由於積怨太深而大打出手,起因則是因為苦行者掌控的冰精,得罪了十二疊鼓樓的一位大人物,這才導致了橫水血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修真界大戰。而丹鼎門以近鄰之故,原本就在冰沐原凜風崗安排了弟子,故而對於出現的異變反應最快,瞭解的也最為詳細,甚至連烈九烽和水漣漪的名字都打聽出來了。也正是因為這場大戰,道祖崖在丹泰常遇刺一事上,才沒有懷疑到十二疊鼓樓的身上。   正是通過審香妍的轉述,高庸涵才對冰沐原一戰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得知暗中對付自己的,居然是底蘊深厚的苦行者,不由得更加擔心紫袖、風如斗和烈九烽等人。有了這份掛念,對於藥鋪掌櫃的渺無音訊自然倍感失望,同時又不免擔心事情有變,不禁感到些許彷徨,也算是十分難得。   在望雲都待了兩天,才發覺審香妍並沒有如期而至,在憂慮中等到第三天還沒消息,終於意識到事情又起了波瀾。臨別前兩人曾說好了,高庸涵先行一步,審香妍隨後就到。就算兩人的腳程有快慢之分,也不至於三天還沒見到人影。於是,高庸涵不敢再逗留,逕直按照原路往回走。不出所料,就在離兩人分手不遠的山谷中,察覺到幾絲高手的氣息。   審香妍曾對他說過,如果沒能按期到達望雲都,也不用回頭尋找自己,身為丹鼎門弟子,在懸空島是不會遭遇什麼不測的。在這等待的兩天時間裡,她一直都暗暗祈禱,高庸涵千萬不要現身,可是內心中卻又隱隱渴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就在矛盾、焦慮甚至有些恍惚之中,忽然看到丹幾道長身而立,雙目如電一般射向北方,就知道高庸涵終究還是回來找自己了。一時間芳心大亂,即有些埋怨又有些高興,望向山谷入口處的眼光都癡了!   丹幾道細細審視著目前的這個人族男子,不由得暗暗點頭。從高庸涵踏入山谷的那一刻起,他就悄然放出神識,探察來人的修為。可是一旦觸及到對方身前一丈,便再也進不得半分,心中暗想,此人果然有能與掌教師兄相抗衡。丹幾道對高庸涵並無敵意,這一下只是試探而已,有了答案當即收回神識,站在原地靜候。   走到近前,高庸涵只淡淡看了丹幾道一眼,隨即望向審香妍,目光中充滿了關切。審香妍心中一甜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一切安好,高庸涵這才向丹幾道頜首致意:「不知閣下是丹鼎門中哪位前輩,如何稱呼?」   「我叫丹幾道,你就是世稱『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   「原來是丹真人,失敬,失敬!」高庸涵心中不免微微一驚。葉厚襄曾經對他言及,丹幾道是丹泰常的小師弟,最為上任宗主所看重,此時突然出現在這裡,情形當真是不妙得很。儘管知道此人來者不善,但是禮不可廢,當下作了一揖,很沉著地答道:「天機門弟子高庸涵,拜見真人!」   丹幾道饒有興致地看著高庸涵,上下足足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悠然問道:「我問你,去年十二月初一你在哪裡?」   照丹幾道最初的打算,原本是想使些手段,逼得高庸涵就範,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可是在他的灼灼目光之下,高庸涵卻神情自若,沒有半點慌亂。丹幾道在丹鼎門中絕對可以算作頂尖高手,自信在揉合了靈光的逼視下,極少有人能逃過自己的法眼,畢竟做賊心虛這句話不是空口白說的。故而有了一個認識,高庸涵若非是大智大勇、真誠不虧之人,便是大奸大惡、極擅作偽之徒。對付這兩種人,拐彎抹角自然就失去意義了。   「在道祖崖!」問得如此率直,倒有些出乎高庸涵的預料,不過從丹幾道身上並沒有感覺到敵意,所以答的也很痛快,不曾有絲毫遲疑。   「我再問你,當天你可曾偷偷潛上七重天,在閬苑洞天與我掌教師兄交手?」   說的是「交手」二字,而並非暗算、偷襲之類的字眼,高庸涵長長舒了口氣,點頭道:「我是受人誘騙,方才為人所乘。」而後將當時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算上在星河嶼塔樹鎮說給月空盈和智薇散人的那次,這已是第二次述說了。   「既然是被人陷害,為何要逃?」聽完了高庸涵的描述,丹幾道終於確定,自己當日的推測沒錯,出手的果然另有其人。只是仍有疑問,繼而問道:「要是不逃,向大家把話說清楚,豈不少了很多麻煩?你這一逃,豈不正中了別人的奸計?」   「要是不走,恐怕還輪不到我開口,就被丹鼎門的師長打得魂飛魄散了吧。」逃和走,一字之差,意思卻大不相同。   「不會的!」丹幾道搖了搖頭,沉聲道:「這麼大的事,一眾師兄弟豈能為了洩憤不顧大局?莫說他們要殺你,單只智空師兄就不會答允。」說到這裡,他也意識到此話實在有些牽強,聲音不禁越來越低。   「我當時沒有留下來,就是為了留著有用之身,以便查明真相。一方面給丹鼎門一個交代,給丹宗主一個交代,一方面也還自己一個清白。」   「你說的不錯!只是這一走,後患無窮啊!」丹幾道點了點頭,語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你現下身處嫌疑之地,為了我丹鼎門的大業,為了我掌教師兄的冤屈,也為了你和天機門的前途,我要你跟我回道祖崖說個明白!」   「師叔,不可!」一直默不做聲的審香妍失聲喊道:「高大哥所言都是事實,你不也相信他沒有刺殺掌教師伯麼?如果回道祖崖,以智宇師叔的性情手段,就算不殺高大哥,肯定也不會輕易罷手。師叔?」說到最後,急得都快哭了。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高庸涵,護著他的安全。一旦事情說明白之後,我親自送他下山!」丹幾道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如若有人想要對付他,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真人如此信賴和厚愛高某,晚輩感激不盡!」丹幾道最後的這一句,等於是拿性命作擔保,高庸涵感動之餘卻另有一番說法:「只是,高某還有許多未了之事,恕難從命!」   「怎麼?」丹幾道雙眉一抬,一自指緩聲說道:「信不過我?」   語氣不善,高庸涵仍是不卑不亢:「待晚輩了結了手中的幾件大事,自然會親上道祖崖,想諸位前輩說個明白。」   「看來你是執意不肯跟我走了?」   高庸涵不再作答,緩緩搖了搖頭。   丹幾道忽然一笑,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說了幾句:「這小子,倒和我年輕時的脾氣有幾分相似。」說完後目光飄向遠方,不知想起了什麼,過了片刻才續道:「說實話,你很對我的脾胃!不過這件事不是兒戲,由不得你不答應,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說不得只好動手了!」   審香妍怎麼都想不明白,剛才兩人還心平氣和,怎麼一下子就說到動手上面了呢?正要開口,就見高庸涵衝自己一笑擺了擺手,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待在一旁靜觀其變。   「真人,我日後一定會去道祖崖請罪,目下真的辦不到。」審香妍不懂,高庸涵卻能理解,這裡面的道理很簡單,設身處地一想自然就明白了,所以這話說得極其誠懇。   「既然這樣,動手吧!」丹幾道揮揮手示意審香妍躲到一邊,而後笑道:「只要你能勝得了我,回道祖崖一事我再也不提,你想去做什麼就做什麼。」   此話一出,審香妍終於明白,丹幾道完全是基於他的身份以及所處的立場,不得不這麼做。否則日後若是被同門知道,他曾與高庸涵碰面,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豈不有徇私縱容之嫌?其實他內心中,早已認定高庸涵是遭人陷害,原屬無辜。   由於審香妍的關係,高庸涵在丹幾道面前自認晚輩,不敢率先出手。拔出臨風劍手腕一陣急抖,在身前劃出幾道符篆,而後躬身施了一禮:「請真人賜教!」   「這便是天機門的陣法麼?」丹幾道一眼就看出了內中的奧妙,也不出手阻攔,任憑高庸涵擺好陣勢。此時他倒有心要稱量稱量,這個號稱人族雙傑、聲名遠揚,能與丹泰常一較高下的年輕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天機門久負盛名的陣法,倒底有多厲害。小心了!」說完屈指連彈,幾道靈光沖天而起,在空中盤旋交錯,隨後在咒語的催促下,猶如銀河瀉地一般朝高庸涵擊去。   若有若無的法咒,帶著奇異的節奏瀰漫四周。審香妍突然想起師父曾經提及,丹鼎門中有一種法術,專門用來破除法陣、符篆,其勢一發宛如天河直落,此時一見忍不住高呼道:「天河寧心咒!」   靈光剛剛觸及法陣,高庸涵就察覺到有些不妙,只覺得先前所畫的符篆,陡然間沉了下去。他的應變極快,加之聽到審香妍的驚呼,就知道這幾道靈光很有些門道,當即撤身急退,臨風劍綻出一朵劍花。劍花中蘊含有靈胎至陽之力,將尾隨而至的靈光震開。   「不錯,不錯!」高庸涵這麼快就能察覺出,天河寧心咒走的是以柔克剛的路子,反過拉純以靈胎陽火之力應對,丹幾道目光中笑意更盛。   「再接我幾招試試,醉花幽夢!」說著,身形一晃急衝上前。看似步履踉蹌,實則步步暗含玄機,信手揮灑的靈光,也如同醉了一般懶洋洋地四下遊走。   就在靈光的醉意當中,高庸涵也似醺醺欲醉,身法慢且不穩,就連眼睛都快閉上了。與此同時,丹幾道卻已逼進身前三尺之內,一探手,手上爆出奪目光華,便要索拿他的靈胎!    第二八七章 斗器      丹鼎門的法術固然奇特,於無聲無息之中使人喪失戰意,令人有防不勝防之感,天機門和玄元宗也自不弱。天機門身為九大修真門派之一,延綿了數千年之久,底蘊深厚不必多說。玄元宗雖然不過才四百餘年的歷史,卻以玄元道尊之故,隱隱凌駕與九大門派之上,盛名之下也不容小覷。   高庸涵身兼兩派所長,加上三年來眼界開闊了不少,當此關頭心知不妙,儘管身形凝滯,仍舊在千鈞一髮之際,大喝一聲低頭吐出一股靈力。靈力噴在身前一尺,褐紋犀甲隨即顯現,臨星冕影感受到危險,化作一道烏光朝丹幾道手掌擊去。自從獨笑翁將臨星冕影融入護甲中,高庸涵便體會出了其中的種種妙用,故而加以煉製,成為了一道防身的利器。   臨星冕影本就經九天聚雷大陣反覆淬煉,又是精鑄鬼工巨匠獨笑翁的傑作,加上高庸涵自身對於雷電的體認,這一下全力出擊非同小可。但見一點烏芒流星般擊出,山谷內陡然大亮,一圈閃電瞬間綻放,閃電化作無數條銀蛇將籠罩在四周的靈光擊碎。   感受到臨星冕影強大的氣勢,丹幾道眉頭緊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手腕一翻改抓為拈,屈指彈出正中烏芒。烏芒「哧」的一聲朝天激射而去,但是其中所挾的閃電卻趁虛而入,丹幾道週身如同遭受雷擊一般一陣劇晃,不由得被逼退三步。從指尖傳來的酸麻,令他心中大為驚訝,沒想到高庸涵的修為精深如斯!   這一下交手快逾閃電,兩人一觸即分,表面上似乎不分上下,其實高庸涵自己很清楚,適才能夠脫險實屬僥倖。丹幾道的醉花幽夢可擾人耳目、惑人心神,即便是修真高手,在初次應對時,也難免會顧此失彼手忙腳亂。高庸涵起初也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厲害,待到察覺不妙時幾乎已無還手之力,要不是隨機應變,借助臨星冕影之力,只怕當場就會被擒。   「天機門煉製的法器好生厲害,果然是名不虛傳!」丹幾道一出手就是生平最得意的絕學醉花幽夢,原以為十拿九穩,卻被對方在劣勢下扳回局面,不禁對那道烏光讚歎不已。   「真人過獎了!」高庸涵一揚手,將臨星冕影收回體內,定了一下心神朗聲說道:「丹鼎門的法術高深莫測,高某受教了!」這句話確是真心話,以他目前的修為,僅僅一招竟然差一點失手,在之前除了面對杜若之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等事情。今次一戰,對於他日後的修行和對敵,可謂是獲益良多。   「你不必謙虛!」丹幾道擺了擺手,沉吟了片刻才緩聲說道:「我原本不想硬來才使出醉花幽夢,是怕傷到你,現在看來倒是多慮了。再接我幾招試試!」話音一落,丹幾道不進反退,退出十餘丈之後祭出了一具小鼎。   審香妍一見登時緊張起來,失聲道:「高大哥小心,這是丹師叔多年下來煉製的法器。」   丹鼎門弟子大都擅於煉丹,而煉丹必然離不開爐鼎。要想煉製出真正符合自身需要的金丹,最關鍵的並非是那些天材地寶,而是爐鼎。所以,丹鼎門弟子在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以後,都會在師長的指點下煉製自己的爐鼎,這個情形與其他門派煉製法器的道理相同,比如說天翔閣的修真者煉製飛劍。一旦爐鼎煉製成功,每使用一次便會和其主人的融合加深一分,隨著主人的修為日漸精深,爐鼎所蘊含的威力自然是水漲船高。丹幾道在丹鼎門內乃是頂尖高手,窮極一生煉製的爐鼎,妙用幾何不問可知。   祭出小鼎之後,丹幾道面容一整肅然而立,一道道法訣印在鼎身之上,口中唸唸有詞。就其本意而言,他倒並沒有非要擒下高庸涵不可的意思。只是臨星冕影的出現,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想要借此印證一下煉器上的幾個體會。修真界一直有一個說法,無論是鴻鑄天工還是精鑄鬼工,均出自天機門下,故而煉器和陣法當以天機門為修真界的翹楚。   丹幾道於煉器頗有心得,卻一直苦無與人相互印證的機會,尤其是與天機門高手切磋的機會,為此一直引為憾事。今天有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為了逼出高庸涵的真實實力,對審香妍的提醒也不加說明,反而做出一幅不罷休的樣子。他的這個打算,高、審二人當然猜不透,只覺得他的態度前後轉變的未免太大。   眼見那具小鼎越來越大,直直飛到頭頂,頭下腳上倒懸在半空。高庸涵不敢怠慢,大喝一聲一道金光朝天擊去,聚象金元大法揮灑而出。隨著修為和心境的不斷提升,高庸涵於「地發殺機」的運用也越來越純熟,除了在見解上仍有一定差距外,如今對聚象金元大法的發揮,已與鳳五當年不相上下了。不過鳳五所學很雜,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精妙手段,若單論與人拚殺的實力,高庸涵尚有不足。   丹幾道眼光犀利,自然清楚金光的威力,見狀不免大吃一驚,暗自心想:「原來此人的聚象金元大法,已經修習到『地發殺機』的第三重境界,難怪可以和掌教師兄一爭高下!倒是我小瞧他了!」到了此時,才真正收起小視之心,全神應對。   隨著一陣低沉的咒語,那具鼎的鼎蓋自行打開飛到一旁,從鼎內灑下一片柔和的藍光,將威猛無儔的金光包裹起來。聚象金元大法擊在藍光上,就好比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樣,輕飄飄毫不受力。高庸涵大感難受,心念一轉化陽剛為陰柔,右手往回使勁一扯,金光登時從藍光中脫離出來。   「好手段!」丹幾道忍不住出言讚了一句,跟著雙手急揮,幾道法訣沒入鼎內。藍光突然一變,如同實質一般挾著厚重的氣勢當頭罩下。   高庸涵心中大凜,沒想到丹幾道變招如此之快,待要躲閃已然不及。當下腳尖一點原地轉了個圈,地面上突然多出了一道符篆,與此同時左手一橫擊在右手手腕上,一股沛然無匹的靈力混雜著金光,與藍光狠狠地撞在一起。   「嗡」的一聲巨響,卻是從那具鼎內發出,只見鼎身一陣劇晃,憑空拔高了數十丈。丹幾道雙眉一抬,又是幾道法訣擊出,鼎蓋急速旋轉飛入鼎內,剎那家鼎內散發出七彩霞光,霞光之中隱隱傳出焚音低唱。   按說剛才那一記硬拚氣勢如此威猛,可是高庸涵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不適,只是覺得渾身上下懶洋洋的,就連動一下手指頭都似乎懶得動了。在七彩霞光的照耀下,居然伸了個懶腰躺了下來,仰看鼎內急速旋轉的一團光暈。就在行將合上雙眼之際,一個極淡的身影從體內盤膝坐了起來,雙手捏了一個法印輕輕按在胸口之上。在焚音當中,突然傳出一聲龍吟,一條游龍從高庸涵體內鑽出,將他團團護住,七彩霞光自然也就被隔離在外。   「雲絲天龍,莫非這就是天機門的天覺雲龍大法?」丹幾道又驚又喜,沒想到果真如願,見到了天機門的絕頂法器。當即連連催動爐鼎,一時間霞光大盛,而那股焚音也逐漸響亮起來,與龍吟之聲斗在一處。   坐在高庸涵胸口處的那個淡淡身影,正是他的靈胎。經過無數次生死磨礪,他的靈胎已然隱隱有結出實體的趨勢,故而在遇到危險時有了隨機應變的能力。不過這種方式多少還是有些冒險,幸虧丹幾道並不貪圖他的靈胎,而且被雲絲天龍所吸引,等若視而不見。   在靈胎的驅動下,雲絲天龍護在身周,高庸涵很快便甦醒過來,對於丹鼎門的靈光法術不禁大為忌憚,心中暗想:「這個丹幾道竟然厲害如斯,竟似比丹鼎門的宗主丹泰常都要高出不少,不愧是宗主繼任者之一!」   接連兩次,在全神貫注之下都被對方差點控制,任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其實這倒是高庸涵高看丹幾道了,只因為他體內有魔霧作祟,故而才會如此輕易地被靈光所乘。當日在道祖崖閬苑洞天與丹泰常交手之時,丹泰常正值閉關靜修,故而無法動用爐鼎法器。再者純以修為來說,丹泰常根本不懼高庸涵,加上當時想要試探來人的身份,所以才沒有使出靈光類法術。真正說來,丹幾道並不比丹泰常高明,可是給高庸涵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由於忌憚丹幾道的靈光法術,高庸涵索性用雲絲天龍護住週身,避免為七彩霞光和焚音所擾。不過這樣子只守不攻,顯然無法擺脫困境,回想起臨星冕影那一擊,登時有了主張。雙手一張拉出一片電網,揚手朝頭頂的爐鼎砸去,跟著催動法訣,臨星冕影附在電網當中激射而出。   電光與七彩霞光一觸,頓時糾纏在一起,嗶嗶啵啵炸起一竄光華。雲絲天龍只覺得週身一輕,忍不住一聲長嘯,張牙舞爪朝爐鼎撲去。臨星冕影先行一步,去勢比雲絲天龍快了許多,借助垂弦連疆之勢,挾著風雷之聲鑽進了爐鼎之內。只聽得「噹」的一聲脆響,爐鼎再度拔高十丈。   再次見到那點烏芒,丹幾道目中精光大盛,仰頭吐出一口靈力。他不知道這烏芒究竟是何物,但是很清楚,此物定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一則好奇一則生出了好勝之心,逕直使出了往常煉丹的心法。在噴出的靈力中,夾雜了幾粒極其細微的金丹,這些金丹是專門拿來熔化天材地寶的,端的是妙用無窮。金丹一觸到爐鼎,鼎身表面的符篆全部動了起來,七彩霞光瞬間收回鼎內,轉而變成一團熾熱無比的紅光。   「這便是丹鼎門的煉丹之法麼?」高庸涵抬頭看了一眼,對鼎內的紅光大惑不解。他曾經歷過焚天坑的地火熔漿,也曾見識過烈九烽的天火烈焰,然而兩者的秉性與這紅光都大為不同。以臨星冕影之能,在紅光的灼燒之下,似乎也失去了往常的靈敏機變。   臨星冕影乃是獨笑翁所贈,豈能任憑他人煉化?受到臨星冕影氣機牽引,褐紋犀甲也不禁開始緩緩蠕動。此時沒了靈光威脅,高庸涵躍到半空一拳砸在鼎身上,那具爐鼎又是一陣劇晃。鼎內的紅光愈發透亮,臨星冕影借勢幾番掙扎,仍舊無法逃脫束縛。   兩人此時都已是騎虎難下!   丹幾道大為失悔,不該為了一時的好勝之心,強行將臨星冕影收入鼎內。這時,在兩人的拚鬥下,爐鼎和臨星冕影也鬥在一起,此時任誰想要罷手也不可能,除非誰能捨棄自己的法器,否則便一定要分個勝負出來。   高庸涵不知道內中的緣由,對丹幾道的步步相逼漸生反感,此時臨星冕影受困令他更加惱怒。一面不停地擊打著爐鼎,一面催動法訣,雲絲天龍當即朝丹幾道襲來。   這一架,打的實在有些冤枉!    第二八八章 失悔      高庸涵手中的這條雲絲天龍,乃是天機門的前輩高人煉製,而且是藏默真人親自挑選出來的法器,自然不是一般的凡品。經過兩年多以來的種種磨礪,二者之間越發默契,法器的威力也就發揮的越多。在高庸涵的催動下,雲絲天龍發出一聲龍吟,直撲而來。   龍吟聲威震天,就連遠在數百里之外的霜橋月館,都能隱隱聽到。館內歇息的數只白鶴,聽聞之後更是仰天長唳,彷彿是與之唱和,引來不少路人的好奇。大家都弄不明白,一向悠然自得從容不迫的仙鶴,為何會同時引吭高歌。只有幾名丹鼎門的弟子,以修真之故,察覺到了幾絲異常,並將其稟報道祖崖。   雲絲天龍尚未衝到身前,一股龍息已然先發而至。丹幾道知道其中的厲害,不退反進,身形一晃從龍身側面閃過,避開迎面揮過來的龍爪,直趨懸在半空的爐鼎。雲絲天龍一擊不中,當即轉身追了出去,由於身形過大,轉身之際自然有些笨拙,於是落在了後面。   而此時,高庸涵仍在猛擊鼎身。饒是這具爐鼎經過丹幾道的精心煉製,也經不起如此砸法,鼎內的紅光宛如怒濤一般翻滾不已。眼見爐鼎邊緣似乎有了一些損傷,丹幾道大為心疼,連催法訣,爐鼎猛地一沉跟著急速後退。高庸涵牽掛臨星冕影,不依不饒,抬手就是一招聚象金元大法轟了出去。丹幾道此時也已打出真火,有心要試試對手的修為究竟如何,當下迎著金光就是一拳。這一下沒有任何花巧,純粹是以硬碰硬,巨響聲中兩人同時倒飛出去,而離得最近的幾個山包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層。   與此同時,急速後退的爐鼎,恰好碰上急追而來雲絲天龍。高庸涵和丹幾道兩人正全力相拼,根本無暇他顧,兩樣法器也撞到一起。雲絲天龍畢竟有些靈性,本來可以避開爐鼎,可是它與臨星冕影相互之間早已十分熟悉,所以毫不避讓直接撲了上去,身形一擺將爐鼎死死纏住。爐鼎豈能無動於衷,鼎內的紅光登時噴湧出來,反將雲絲天龍籠罩在其中。而臨星冕影也似乎感知到了外面的助力,積蓄已久的天雷閃電全部釋放出來。一時間風雲大作,雷電交加,紅光沖天。   高庸涵和丹幾道甫一落地,不禁同時抬眼望向半空,見到這等情景又驚又怒,顧不得自身靈胎震動靈力散亂,急急催動法器。可惜已經晚了!三樣法器等於是在拚命,已然不受法訣約束,將自身的法力悉數釋放出來。即便是兩人此時聯手,也無法阻止這場奇特的拚鬥。   爐鼎是丹幾道精心煉製的法器,歷經百餘年的加持,威力如何不言而喻。雲絲天龍不用多說,臨星冕影則是獨笑翁借天雷之力煉製而成,堂堂一代機關學宗師的手筆,豈容小視?這三樣法器都可算是當世的頂尖法器、巔峰之作,全力碰撞在一起,會有什麼樣的威力,有什麼樣的後果,是不用看都能想的出來的。   只聽見「嗡」的一聲,一抹亮麗之極的光暈四散開來,跟著是一道刺眼的金光直衝雲霄,映照的漫天雲彩都變成了金黃色。這一下聲勢太過驚人,便連道祖崖都為之震動。智宇真人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為了穩妥居然派出二十餘名好手,朝山谷處疾奔而來。   強烈的法力波動,將高庸涵和丹幾道統統逼到百丈之外。兩人極力抵擋,同時分出部分靈力催動法訣,卻都發現與各自的法器失去了感應,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法力波動的勁道一過,兩人當即衝入金光中,遍尋之下一無所獲,無論天上還是地下都是空空如也。三樣頂尖法器,竟然同時震碎,消散於虛空之中!   雲絲天龍和臨星冕影均為長者所賜,對於高庸涵而言,除了是對敵的利器之外,尚有一份難得的恩情在裡面。就這麼一下子毀了,怎能不怒?胸中戰意急速膨脹,雙目圓睜怒意升騰,暴喝一聲朝丹幾道攻去。以他目前的修為,盛怒之下憤而出手,威勢之盛可想而知。當今天下,除了杜若、納蘭等少數幾位絕頂高手外,就算是九大門派的掌教、宗主,恐怕也得暫避鋒芒,等他這股氣勢衰竭以後再伺機反攻。   丹幾道雖然比高庸涵的修為要高出一籌,但是在這種狂風暴雨般的疾攻之下,也只能暫時退讓。初時,他除了痛心之外也異常惱怒,不過片刻之後就想通了,除了苦笑就只剩下無奈和後悔了。念及於此,丹幾道只是一味退守,並不反擊。   以千靈族法術的精妙,高庸涵便是傾盡全力,也不大可能攻得進去,一通亂打過後,胸中的怒氣也消退了不少。他自然看得出來,丹幾道並沒有多大的戰意,想起先前曾經說過的那些話,手上漸漸地慢了下來。   「不打了!」丹幾道很見機,瞅個空當揚手灑出一片靈光,而後退出十丈開外。高庸涵也不再追擊,站在原地默不做聲,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對視著。   審香妍從兩人剛一開始交手,就被逼得一步步後退,早已退到了一側的山崖上,承受的壓力自然小了很多。等到金光散去,兩人停手之後,當即躍下山崖趕到高庸涵身邊,關切地問道:「高大哥,你沒事吧?」   「他能有什麼事?」丹幾道冷哼一聲,接著搖頭道:「人說女心向外,一點都沒有錯。不先問師長如何,卻這般關心情郎,你師父教的好徒弟,哼!」   「師叔說笑了!」審香妍臉上一紅,朝丹幾道施了一禮。她很是乖巧,偷眼望去見師叔面色不豫,知道是為了法器消散一事放不下,隨即岔開話題,笑道:「師叔修為精深,是咱們丹鼎門公認的高手,自然不會有事。高大哥實力雖也不差,可是比起你老人家,還是遜色不少。師侄也是關心則亂,失禮之處還望師叔多多擔待!」   「妍兒說的不錯,真人修為高深,法術更是精妙無比,高某佩服之至。適才那一戰,我還是輸了!」剛才兩人的那一記硬拚,高庸涵比丹幾道多退了兩步,他是光明磊落的性情,當然不會賴賬。   「唉,休要再提誰輸誰贏,咱們其實都是輸家!」丹幾道心中十分清楚,這件事終歸是自己的不是,也就不再糾纏勝負之說,只是望著半空歎道:「可惜那麼好的法器,就這麼一下子沒了!」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一提到這件事上面,高庸涵面色不由得一沉,也自歎了口氣,不住搖頭。一時間三人均沒了說話的興致,氣氛不免有些尷尬。看著審香妍噘著小嘴,一臉的疼惜,高庸涵不禁啞然失笑:「妍兒,你這個樣子又是為何?」   「高大哥,你不知道,師叔的這具小鼎乃是畢生心血所在,就這麼沒了當然可惜!」審香妍說著看了看丹幾道,見他僅僅只是皺了皺眉頭,面色並無多大的變化,心中一寬續道:「而高大哥,你的雲絲天龍和臨星冕影,也都是來歷不凡的寶物,我同樣心疼得很吶!」   聽到審香妍這麼一說,丹幾道苦笑一聲,歉然道:「高帥,我適才見獵心喜,一時莽撞毀了你兩樣法器,十分抱歉。」說著取出一個葫蘆,倒出三粒金丹遞了過去,「這個金丹是我當年閉關時所煉,應該可以幫助靈胎化解天劫,原是準備給師尊渡劫時使用,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唉!」從這幾粒金丹,一聲歎息就可看出,丹幾道對師尊丹韶酉的一片孝心。常人閉關均是為了提升自身修為,而丹幾道卻是為了師尊渡劫,煞費苦心煉製丹藥,這份心意委實難得。   審香妍對煉丹也略知一二,聞言大為好奇,插嘴問道:「師叔,這金丹叫什麼名字?」   「此丹可以助人抵禦天劫,所以得名迴光造化丹!」   「丹真人,如此貴重的金丹,高某愧不敢當!」高庸涵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三粒金丹非同小可,自然不能接受。雖說他的兩樣法器,都毀在丹幾道手裡,卻沒有拿別人視若性命的丹藥做補償的道理。不管怎麼說,丹幾道出手擒拿自己,於情於理都說得通。   「你不必推辭!」丹幾道這句話有著不容推辭的威嚴,一把拉過高庸涵的手臂,將金丹塞進他手裡,而後說道:「我一向不願欠人人情,今次是我逼你出手,況且又毀了你兩件法器,就當是補償吧!」   看到丹幾道的態度十分堅決,高庸涵深吸了口氣,彎腰作了一揖,說道:「長者賜,不敢辭!我要是再推辭,反顯得故作清高,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其實,這迴光造化丹也沒你想的那麼珍貴。」丹幾道頓了一頓,沉聲說道:「我師尊幾百年的苦修,也沒能修到觸發天劫的程度,自然用不上這些金丹。」   「你年紀輕輕,不過才修行了幾年的時間,居然能達到這等境界,就算是比起當年的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也不逞多讓。日後若是有機會成仙,希望迴光造化丹能祝你一臂之力!」丹幾道說到這裡,眼中精光大盛,聲調一下子提了起來:「你既有此際遇,切莫故步自封,當盡力修行,廣積善德!」   「是!」高庸涵神情肅穆,重重答道:「晚輩記下了!」   「嗯!我不會再硬逼著你上道祖崖,接下來有何打算?」   「暫時——」   話還沒說完,三人同時察覺到有些異樣,齊齊抬頭朝天上望去,天空中除了幾片雲朵,再無任何異常。不過高庸涵和丹幾道的神情卻熱切起來,因為他們二人都從空中感受到了幾分熟悉的氣息,這些氣息正是來源於各自的法器。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心中均想:「莫非剛才那一下,法器並沒有毀掉,而是被震到了九霄雲外?」   然而仍有疑問!以兩人的修為以及法器的精深,就算是飛出雲天之外,至少也能有些許的感應才對,又何至於徹底失去聯繫沒了蹤影?不過,失而復得總是能給人一種意外的驚喜,隨著靈力越來越盛,兩人忍不住飛到半空等待。片刻之後,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白光,四周的光線猛然間扭曲起來,竟然出現了一片虛空。   「原來是扯開一個虛空,難怪感應不到!」高庸涵和丹幾道相視點頭,同時對剛才那一下的威力,不禁大感駭然。   就在這時,虛空一陣亂顫,像是極不情願地吐出了一個圓乎乎的東西。那東西一掙脫虛空的束縛,頓感輕鬆了許多,當即劃破長空上下翻飛,彷彿是要恣意放縱一般。高庸涵和丹幾道的眼力都不差,只一眼便將那物件看的差不多了,失望之餘心頭同時冒出一個疑問:「這個東西如此怪異,究竟是怎麼來的?」    第二八九章 析敵      心中雖有疑問,那個東西倒是流露出幾分熟悉的氣息,兩人情不自禁同時出手。在法訣的催動下,那個東西似乎有些遲疑,又像是很不情願地在兩人面前轉了兩圈,而後徑直朝天外飛去。   「給我回來!」丹幾道大喝一聲,雙手環抱灑出一片靈光,攔住那東西的去路。儘管還不明白這個東西倒底是什麼,卻從內中可以感覺出來,此物必定含有爐鼎的一些靈力。   丹幾道這麼一出手,高庸涵也不可能坐視,洋洋灑灑拉出一張好大的電網,兜頭罩了過去。那東西雖說靈巧,卻禁不住兩大高手同時發力,被電網套了個正著,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反抗,任憑高庸涵收入手中。   審香妍湊過來一看,瞠目結舌,良久才澀聲道:「高大哥,這個大碗是——」   高庸涵和丹幾道相視苦笑,兩人萬萬沒有想到,爐鼎和雲絲天龍、臨星冕影交手的結果,居然摻雜在一起變成了一隻大碗!這只碗平底口大,真正說起來,將其稱呼為「缽」更合適。三人依次端詳,但見這只缽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材料也十分奇特,非金非玉,並不同於先前爐鼎的那種材質。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異常之處。   說來也怪,先前三人都能察覺出這只缽當中,蘊藏著一股極強的法力,可是一拿到手中,任憑怎麼催動也沒有丁點法力流動的痕跡。原以為三樣法器的殘片揉合在一起,能給人一個意外的驚喜,卻沒想到出來的是一個形同雞肋的「缽」,當真令人哭笑不得。   「丹真人,這個缽你要麼?」   從缽的形狀中,可以依稀看到幾分爐鼎的樣子,丹幾道不願過分糾纏於其中,想了想搖頭道:「我們修真之人,不可著相,這個缽嘛我就不要了,你拿著吧!」   高庸涵點了點頭,拿著缽反覆看了幾眼,微微笑道:「真人所言極是,修真者不可為物所羈絆,這個缽嘛,我要了!」   話音剛落,丹幾道猛地望了過來,而後哈哈大笑,高庸涵也是縱聲大笑。兩人的話幾乎一樣,都提到了修行中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不可迷戀沉醉於某件事或是某個東西,否則很容易失去方向迷失本性,但是話中的境界卻又有所不同。   丹幾道是怕睹物傷神,故而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明面上似乎十分灑脫,可是內心中終究還是放不下。高庸涵則不一樣,自他出道以來,先後得了不少寶貝,比如說藏鴉指環、雲霄瓶、狂尊所贈的三枚石筍等等。雖說雲絲天龍和臨星冕影很是貴重,但並非是離不開的東西,如今毀於一旦,儘管有些不捨,卻不像丹幾道那般耿耿於懷。敢於面對和避而不見,兩種心境高下立判,自不必多言。   「難怪你精進奇快無比,有如此胸襟氣度卻也不是什麼難事。」丹幾道拱了拱手,讚道:「高帥氣宇軒昂,格局宏大,丹某佩服之至!」到了此刻,丹幾道才真正瞭解到,高庸涵能有今天的成就,絕非僥倖。思及過往,方才發覺修行路上,自己著實走了不少彎路。適才的那一番話,令他獲益良多,終於明白了自身的局限在何處,不免對高庸涵心悅誠服。   「言重,言重!」高庸涵連連擺手,回了一禮。自他出道以來,結交了不少義氣相投的朋友,而這當中有不少都是當世豪傑之士,由此可見他的性情何等豪邁。   與葉帆的關係,真正稱得上是知己,這種交情可遇不可求,只能歸結於前世修來的緣分。東陵府之變以後,與鳳五結交完全是因為一個「義」字,兩人坦坦蕩蕩、肝膽相照,殊為難得。其後與狂尊不打不相識,能有這等交情源自惺惺相惜。接下來在天機峰上,得蒙風如斗另眼相看,則是以「劍意」結緣,生出了一種介乎師友的情義。再後來,與烈九烽同生共死闖蕩靈渚廢墟,是急公好義的性情所致。更不用說為蟲人、靈訣府等人所看重,甘願托付大計等事了。   這點點滴滴,每件事看上去都似乎有些衝動,有些勉強,甚至於可以算作是巧合、偶然。只是這樣的偶然太多了,漸漸地也就變成了必然,而這必然的源頭正是他與眾不同的秉性,還有遠勝常人的心境。再有一點,所謂人以類聚,高庸涵交往的也盡都是爽直、大氣之人,鮮有斤斤計較的小人。比如說像鳳天一葉這類人,可以當他是一名手下,也可以視其為地位相仿之人,卻絕不會成為默契於胸的朋友。   「這個缽來歷非凡,給它起個名字吧!」看到審香妍若有所思,丹幾道和高庸涵都瞭然於心,沒有去打擾她,悄悄走到一旁閒聊。   「與丹真人是不打不相識,說起來也算難得,」高庸涵頓了頓,舉起缽翻看了幾眼,而後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看就叫惜緣缽,如何?」   「惜緣?」丹幾道輕輕念了幾遍,撫掌笑道:「好一個『惜緣』,好,好,好!」   有了這場出乎意料的比拚,兩人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原先一些難以啟齒的疑問也就少了許多顧慮,可以暢所欲言了。   「高帥,我有個疑問一定要問清楚,此事事關重大,希望你能理解。」丹幾道的態度十分誠懇,跟著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此話出你口入我耳,絕不會洩露出去。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妍兒雖有些調皮,愛使小性子,卻不是不知輕重之人,還望你能坦誠相告。」   「嗯,真人儘管直說便是!」高庸涵一聽就知道,丹幾道的問題肯定和自己在道祖崖上的經歷有關,當下很沉著地應道。   「我知道,你能進入太華宮,是得葉厚襄之助。後來你是如何上到七重天的?又是何人帶你去的閬苑洞天?」包括靈殊上人在內,大多認為引高庸涵去閬苑洞天的,是已然自盡的元姓弟子,也就是當日幫助盤甲掩飾的那人。丹幾道此時發問,只是為了進一步確定。   「能上到七重天,我原以為是誤打誤撞,現在看來,估計也應該在對方的意料之中。」高庸涵仔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可疑,哪有那麼巧的事,自己剛到高台就能遇到法陣開啟?一邊回憶,一邊緩聲說道:「我剛踏上七重天就被人發現,幸虧一個丹鼎門弟子,又或是重始宗弟子叫盤甲的,幫我解圍,跟著就將我引到了閬苑洞天外。」   「盤甲?」丹幾道低頭想了想,遲疑道:「本門之中有這個人麼,我怎麼沒有一點印象?再說了,除非是正式拜山,重始宗的弟子怎麼會出現在道祖崖?」   「這個盤甲——」高庸涵又特意解釋了一遍,將焚天坑中如何與盤甲結識,如何聯手對付魔瞳一事說了一遍。「盤甲就算不是重始宗的弟子,也一定與重始宗有極深的關係,否則豈能施的出契天大法?」   「莫非,是和丹意師兄有關?」聽了高庸涵的這番話話,丹幾道陷入到沉思當中。他的這個猜測,倒是和智薇散人不謀而合。   丹鼎門內能和重始宗扯上關係的,只有丹意。作為重始宗大天師,丹意同宗主丹泰常的關係一向不好,難道說他為了私怨,不惜翻臉下此毒手?即便如此,又怎能陷月空盈於不義,還特意留下一幅布錦?丹意同月空盈的關係,不能說族中人人皆知,至少同輩師兄弟中大多知之甚詳,這麼做實在是於理不和。丹幾道想了半天,也沒能想通,只得等見到月空盈之後,再作打算。   「我想請教一句,當日你從七重天跳下,是如何離開道祖崖的?」既然想不通,就沒必要老是糾纏於此,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據我所知,應該是妍兒的師父智薇散人出手相救,然後是本族聖使月空盈施以援手,將你帶出了道祖崖,是不是?」高庸涵抿了抿嘴,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丹幾道十分清楚他的顧慮,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嗯!」高庸涵點了點頭,內心中卻是驚詫不已,萬萬沒想到僅僅過了半個月,丹鼎門就查得如此清楚,這等手段著實厲害。不過不能不替智薇和月空盈二人分辨,仔細斟酌了一下措辭,低聲說道:「智薇散人和月聖使都很信任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故而基於千靈族與人族的淵源,這才甘冒大險將我救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必為她們作解釋。」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被證實,丹幾道好生為難,拱手道:「此中牽連極廣,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丹某懇請高帥,切莫再對他人提及此事!」   「這是自然!」高庸涵當即應允,跟著才發覺丹幾道這句話有很大的破綻,於是率直反問:「怎麼,丹真人事前也不能完全肯定,此時和智薇散人、月聖使有關?」   「唉,這麼說吧——」丹幾道索性將布錦留言一事全盤托出,而後皺眉道:「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知道此事的只有你們四個人,以聖使和智薇師姐的行事,絕不會透露半點風聲,而你和妍兒也是小心翼翼。那麼能知道的如此詳細,就只有一個人!」   「此人應該就是狙殺丹泰常宗主的真兇!」高庸涵陷入到深深的沉思當中,半晌之後方才開口:「此人既然處心積慮,設了這麼大個圈套把我裝進去,想必就是為了加深天機門與丹鼎門之間的矛盾。接著又故意挑明智薇散人和月聖使的身份,有何居心昭然若揭,定是想以此挑起千靈族的內訌。」   「不錯!」英雄所見略同,高庸涵的分析和丹幾道不謀而合,齊齊將目標對準了真兇。   「佈局布的如此巧妙,尤其是時機把握的這麼準,丹鼎門中只怕——」說到這裡,高庸涵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丹幾道。   「丹鼎門中的確有內奸!」丹幾道神情黯然,歎了口氣續道:「我此次下山,正是為了追查此事。」   「師叔,內奸是誰?」審香妍早已湊了過來,一聽有內奸,頓時義憤填膺。   「這個內奸,八成是真瓏!」由於心含厭惡,丹幾道連「師兄」二字都省去了。   「是二師伯?這怎麼可能?」審香妍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也不信,可見真瓏隱藏的有多深!」丹幾道吐出一口濁氣,轉頭朝高庸涵說道:「高帥,如今丹鼎門已把你視為頭號勁敵,我能找到你,別人自然也能發現你的行蹤。若是還留在懸空島,難免會再生是非。所以,我想請你陪我去一趟星河嶼,不知你意下如何?」   「真人相召,敢不從命?」高庸涵朗聲笑道:「況且,我也想會會真瓏上人,看看能不能洗脫嫌疑!」    第二九零章 亂局      天歷九四三年二月初四,丹幾道和高庸涵、審香妍三人,悄然來到銀漢宮。為了掩人耳目,高庸涵仍舊幻化作千靈族人的模樣,與審香妍在銀漢宮外的一個小鎮暫且安頓下來,由丹幾道出面打探消息。   銀漢宮方面似乎並不怎麼隱諱月空盈的去向,沒費多少周折,就得知她和智薇散人一道去了巨靈島。以丹幾道的心機和手段,順帶打聽到了真瓏上人的行蹤,只是其中並沒有人提到真閱上人,令他大為憂慮。從銀漢宮侍衛的描述中,隱隱可以得出真閱已遭毒手的結論,這就愈發令人放心不下了。   將打聽到的消息細細說了一遍,丹幾道開口問道:「高帥,你說眼下應該怎麼做?」自從兩人交手之後,丹幾道便改口稱呼高庸涵為「高帥」,純以平輩論交,任高庸涵再怎麼謙辭都不幹。勸說了幾次仍無效果,高庸涵只得聽之任之了。   「真閱上人生死未卜,我看還是先找真瓏上人,畢竟救人要緊!」高庸涵想了一下,續道:「至於月聖使那邊,我到覺得不必太急,反正知道她的去向,就算晚幾天也沒關係。」   「照我看,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丹意在背後搗鬼,否則聖使怎麼會為了丹鼎門宗主大位一事,不惜與智宇師兄等人翻臉?再者說,她拿出的那枚玉柬,也是出自丹意之手,兩相一對照就很清楚了。」丹幾道彷彿是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高庸涵聽,只不過這些內容涉及丹鼎門的機密,不得以才採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   「以我之見,月聖使和智薇散人應該都不知道刺殺一事。」高庸涵回想起那晚在塔樹鎮的情景,不禁大搖其頭:「從她們的種種舉動來看,絕不會是作偽。況且,她們也沒有刻意隱藏行蹤,似乎根本就不曾想到,會有人去與她們對質。」   「照你這麼說,聖使是被丹意所利用了?」丹幾道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又焉知巨靈島之行,不是有意做出來給人看的?」   「月聖使是不是真的做樣子,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麼?」高庸涵轉頭對審香妍說道:「妍兒,你曾說在銀漢宮待過不少日子,應該能打聽出聖使一行的確切行蹤吧?」   「嗯!」審香妍輕輕點了點頭,心中好生難過。沒想到時隔半個月,情勢急轉直下,反過來要查探師父和月空盈的消息,自然是難以接受。   「妍兒,不必多想!無論如何,我們總是想查明真相,以免更多人的遭受傷害,是不是?」   「我明白!」審香妍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曾和師父在銀漢宮住過幾年,有個月婆婆對我很好,我去找她,一定可以打探出一些消息。」   「你說的那個月婆婆,是什麼人?」丹幾道怕審香妍露出馬腳,故而要問個清楚。   「月婆婆是銀漢宮的長老,叫做月馱琅。」   「是她?」丹幾道倒吸一口冷氣,不住搖頭:「我看還是算了,另找他人吧!」   「這是為何?」看到丹幾道是這麼一個反應,高庸涵頓時生出了幾分好奇。   「月馱琅此人原是銀漢宮的一名侍女,後來由於服侍照看過兩任祭祀,得以升任銀漢宮總管一職。這二十多年來,更是因為一手帶大月空盈,成了族中的長老。」丹幾道大致介紹了一下月馱琅的生平,跟著略帶反感地說道:「此人脾氣很大,而且性情古怪,甚至可以說是不近人情!」   不知為何,月馱琅異常痛恨男子。當年丹韶酉以丹鼎門掌教之尊,拜訪上任大祭祀時,也只能在別院等候,最終只在正殿坐了片刻就被送了出來,以至於悵悵而歸。其時正好是丹幾道與之交涉,故而對月馱琅的尖酸刻薄印象極深。後來月空盈繼任大祭司一職,由於與丹意兩情相悅,而遭到她的極力反對和阻撓。其後,月馱琅甚至以長老的身份行文道祖崖,揚言丹意若是再敢踏進銀漢宮一步,決不輕饒。   若只是這樣也還罷了,大不了當她是一個悍婦,敬而遠之不去理會便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月馱琅極其敏感,稍有不對便不分青紅皂白一通發作。兼且此人十分護短,不論何事,總是把過錯歸到他人身上,以丹意之故,連帶著整個丹鼎門都恨上了。   「你想想,這麼難纏的一個老太婆,你還沒開口她就是一通詰問。稍有不慎就會被她抓到破綻,窮究到底,沒事都能生出點事情來。」丹幾道邊說邊搖頭,「還是另想辦法為妙。」   「師叔,月婆婆雖然脾氣不大好,對我卻疼愛有加,你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沒想到丹幾道這樣的人物,也對月馱琅頭痛不已,審香妍不覺有些好笑,適才的失落自然而然減輕了不少。   「你如果真有把握,試一下也行。不過要謹守住言多必失這一條,切記,切記!」   「我知道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審香妍應了一聲,轉身離去。這一去時間挺長,一直過了三個多時辰,直到戌時方才回來,從她的神情就可看出,此行不大順利。   「師叔,高大哥,我沒有找到月婆婆。」審香妍的表情頗有些沉重,「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月婆婆只怕已遭不測了!」   「什麼?」丹幾道和高庸涵大為驚訝,相視望了一眼,均覺得事態愈發的紛繁複雜了。   月馱琅是那樣一種性情,對於審香妍此行能有多大收穫,說實話,丹幾道和高庸涵並不大放在心上。這三個時辰裡,兩人商量最多的,還是如何借助丹鼎門在千靈族內的影響,盡快查明真瓏上人的去向。可是照審香妍這麼一說,看來高高在上的銀漢宮內,同樣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故。高庸涵並不清楚銀漢宮在千靈族中的地位,丹幾道卻是很清楚的,故而更加焦急。   「妍兒,你不要慌,慢慢說!」丹幾道隨手灑出一片靈光,將房間徹底封閉起來。   「我到了銀漢宮以後——」   審香妍被杜若放出來以後,在榮書雋的陪伴下,風塵僕僕趕到了銀漢宮,打算找月空盈請教一些事情,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趕上了丹泰常遇刺一事。此時再進銀漢宮,自然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她在這裡住了好幾年,對宮內的建築十分熟悉,一進宮就直奔後面的靜心樓而去,熟料在後花園入口處被攔了下來。阻攔的人她也認識,是宮中的兩位老人,其中一個還是月空盈的貼身侍女。   對於兩人的阻攔,審香妍大為不解。那兩人自然認得她,知道這個人族小姑娘深得大祭司的喜愛,除了堅決堵在門口以外,就只是一味地說著好話。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審香妍這兩年大小姐脾氣改了不少,自然做不出翻臉硬闖的舉動。就這麼耗了半天,一再追問下,才知道月馱琅早在兩年前就已離開銀漢宮,至於去向嘛她們二人也不清楚。   這就奇怪了!以月馱琅在銀漢宮的地位,一下子離開幾年,居然都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而且一個個諱言莫深,可以斷定內中定然另有隱情。靜心樓一帶是歷代大祭司和長老靜養的地方,雖說外人不得進入,但是審香妍屬於特例,早就是出入自由了。今天見到的,卻是有專人守在這裡禁制通行,豈不擺明了有事發生?拐彎抹角問了半天,始終不得要領,只有先行告退再做打算。   「照這個情形看起來,銀漢宮也不太平啊!」丹幾道慨然長歎,只覺得眼前的局面說不出的緊張,強自將諸般雜念拋諸腦後,閉目想了片刻,雙眼一抬對高、審二人說道:「高帥,妍兒,我想請你們二位先行一步!」   「丹真人可是想讓我們先去巨靈島,打探一應消息麼?」丹幾道的表情稍顯尷尬,高庸涵不免有些奇怪,轉念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從眼前的種種跡象來看,似乎大部分矛頭都指向了丹意,而月空盈作為丹意的紅顏知己,在這當中必然出了不少力,知道的事情應該很多。以審香妍的身份暗中查訪,做起來必定是事半功倍,況且還有智薇散人在一旁,即使不慎洩露出去,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錯,這件事就拜託二位了!」丹幾道拱了拱手,沉聲道:「我原本打算先救出真閱師兄,再設法查明真相。只是時不待我,照先前的計議,道祖崖馬上就會派出大量人手來銀漢宮,一旦有人從中挑撥,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裡,彷彿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情景,丹幾道忍不住不寒而慄,面容越發凝重:「我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除了尋訪真瓏等人的下落,至少也要等到安排妥當之後才能成行。此中的關鍵,全在聖使身上,所以你們的擔子很重。將這麼難辦的事情全部壓到你們身上,我實在是慚愧得很!」   「師叔說哪裡話,於情於理我都理應效力,只是——」審香妍頓了一頓,不無憂慮地說道:「如果最後的結果真是那樣,還望師叔能網開一面,不要過於為難我師父和月姨。」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丹幾道皺眉想了想,而後很慎重地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內中牽扯到整個千靈族的存亡大計,我不能也不敢有所隱瞞,一切只能交由丹鼎門和長老會來決定。」   審香妍面容一黯,高庸涵見狀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柔聲道:「妍兒,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以智薇散人和月聖使的為人,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估計她們在這件事上,多半是被人蒙蔽,遭人利用。」   「高帥說的有理!」丹幾道插嘴道:「只要你師父和聖使不是有意而為,到時我自會向師祖以及長老會說明,為她們二人求情!」   「那我先謝謝師叔了!」聽了高庸涵和丹幾道的話,再聯想到師父和月空盈平日裡的言行,審香妍心裡總算好過了一些。   當下三人商議妥當,第二天一大早便拱手作別。   巨靈島在星河嶼的最南邊,從銀漢宮出發,其間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一路上要經過大大小小數十座島嶼。所幸這些島嶼大都被千靈族人給連成了一片,即使是隔海相望,之間也全部用石樑、籐橋相連,一路行來還算順利。   不過高庸涵始終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從離開銀漢宮的那天起就有了,總覺得像是被人跟蹤一樣。隨後幾番試探,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一度還以為是自己疑心太重。可是離巨靈島越近,這種不安便越強烈,尤其是這幾天更感心神不寧。審香妍看在眼裡不免擔心,最終還是無意中的一句話,使高庸涵徹底靜下心來,不再糾纏於那股沒來由的不安之中。   這句話很簡單——該來的終究會來,理會那麼多做什麼?    第二九一章 隱情      二月十二這天,高、審二人風塵僕僕,到了月光林的鏡月宮一帶。由於此行至關重要,兩人一路上不敢聲張,盡揀些僻靜的小路穿行,兼且又沒有輕霜代步,幾天下來多少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審香妍,已呈現出明顯的疲態,故而打算在此歇息一天。兩人都不願住進鏡月宮,只有宿在附近的一處密林中。   鏡月宮是星河嶼的一處聖地。每當千靈族人成年之際,也就是頭上靈角開始泛出藍光時,均要在鏡月宮接受靈光拂體。這個儀式歷史非常久遠,最早源於九界道祖在世時,為其弟子灌頂的法會,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族人的成人禮制。最初主持法會的是丹鼎門宗主,後來隨著族人越來越多,法會的頻率也是越落越高,丹鼎門上下不厭其煩,於是轉而交給族中大祭祀負責。到如今,這種儀式逐漸流於形式,就連月空盈也只是每隔三年才現身一次,其餘時間則完全由鏡月宮住持自行做主。所以,此處雖是聖地,人員往來卻不多,顯得頗為冷清。   這一帶離海邊很近,到了下半夜海風突然變得格外猛烈,密集的林木在海風沖刷下,枝葉發出嘈雜的聲響。便在這波濤一樣的聲響中,高庸涵心中一動,察覺到東北方向,離此數里之遙似乎有些異常。當下放出神識細細搜索了一遍,果然發現了一個身影,正悄悄潛了過來。從來人的步履可以看出,此人的修為並不算高,這就令人感到詫異了。   「莫非先前一直跟蹤我們的,就是此人?」如果真是此人的話,以高庸涵的修為不可能發現不了,更何況還曾連番試探。「如果不是他,那麼這般鬼鬼祟祟又是為何?」有了這一層疑慮,索性故作不知,看看來人倒底有何企圖。   高庸涵始終用神識鎖定那人,發覺那人的行為很是古怪。一開始那人顯得十分謹慎,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反倒沒了顧忌,進入到百丈之內乾脆不再遮掩,大步走了過來。這時審香妍也察覺到有人靠近,登時站了起來,高庸涵別有用意,仍舊坐在原地靜觀其變。   「是審師妹麼?」來人甫一現身,不待審香妍發問搶先開口。   這一句審師妹,當即將審香妍的敵意消去大半,待到那人走近前來才發現是熟識之人,一時間又驚又喜:「明嵐師兄,怎麼是你?」   「審師妹,幾年不見,你還好麼?」來人眼中似乎只有審香妍,對默默坐在一旁的高庸涵視而不見,話語中充滿了一種異樣的情意,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不能自己。   「我還好,有勞師兄掛念。」審香妍面色微微一紅,隨即將話題扯開,轉而問道:「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莫非是一路跟過來的?」   「不錯,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明嵐說完這句話,直直盯著審香妍不覺有些癡了。自從四年前第一眼見到審香妍,他就被這個活潑可愛的人族女孩子給迷住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到最後連月空盈和月馱琅都知道此事。月空盈倒是無所謂,月馱琅卻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將他直接趕出了銀漢宮。時隔數年能再次見到意中人,欣喜若狂之下,把該辦的正事都給忘了。   「這位道友,你眼巴巴地從銀漢宮一直跟到這裡,不會單單只是為了見妍兒一面吧?」高庸涵從這個名叫明嵐的千靈族人眼裡,很容易就看出他對審香妍的愛慕之情,這才明白盤甲為何要陷害自己。當日在焚天坑內,盤甲看紫袖時的眼神,和眼前明嵐的情形何其相仿,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由愛生妒,甚至連自己對他的救命之恩都給忘了。一念及此,即便是一向灑脫自如,也不免對明嵐的無禮感到不快了。   情之一字果真厲害,難怪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都止步於此。當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哦?你是丹鼎門哪位道友,請恕明嵐眼拙認不出來!」聽到高庸涵居然稱呼審香妍為妍兒,如此親暱顯見關係非同一般,明嵐心中極不舒服,言語中雖說還算客氣,可是語氣卻生硬得很。   「這位是丹師兄,」審香妍頭一次見高庸涵為自己吃醋,芳心竊喜,此時見兩人針鋒相對,急忙接過話題為兩人介紹:「這位是銀漢宮的明師兄,是月婆婆的最喜歡的徒孫之一。」之所以假說高庸涵是丹鼎門弟子,是不願惹來麻煩,況且丹姓是千靈族的大姓,就說出來也不會惹人懷疑。   「原來是丹師兄,失敬,失敬!」明嵐嘴上這麼說,實則沒有半點敬意,冷冷說道:「丹師兄居然能察覺到我在跟蹤你們,果真是好本事,卻不知是上三房哪位真人門下?」   就在幾天前的二月初五凌晨,明嵐收到銀漢宮內線傳出的消息,得知審香妍突然出現,欲尋訪月馱琅。驚喜交加之下,四處尋找審香妍的下落,可是當時丹幾道已經布下禁制,故而一點痕跡都沒發現。不過明嵐很有辦法,隨即安排同伴潛伏在各條路口,果真在第二天一早發現了審香妍的行蹤。等他趕過來的時候,高、審二人早已走的沒了蹤影,幸虧那名同伴悄悄在審香妍身上下了一道靈符,才沒有失去目標。   明嵐的修為略高於審香妍,但是比起高庸涵差距可就大了。循著靈符留下的氣息,一路狂奔,原以為一兩天就能趕上,沒想到卻追得十分辛苦。這也正好解釋了,高庸涵為何會有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他察覺到了靈符的氣息,卻始終沒能發覺到身後之人,便是因為明嵐與他們離得太遠的緣故。這兩天審香妍大感勞累,腳下放慢了許多,而明嵐心繫佳人,日夜疾奔方才在此地相會。   「丹師兄的事沒必要多說,你一路追到這裡所為何來?」眼見明嵐對高庸涵的敵意越來越濃,審香妍的大小姐脾氣倒底忍不住了,當即頂了回去。   「審師妹,你別誤會,我們銀漢宮與丹鼎門之間一向如此,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丹師兄的來歷而已。」明嵐畢竟不像榮書雋那般陰險,他的失態完全是因為一時失落引起的,此時一見審香妍發怒,頓時沒了脾氣,只一味陪著好話。   「我不也是丹鼎門的人麼?」   「咳咳,審師妹當然不一樣!」明嵐急忙分辨道:「休說智薇師叔和聖使情同姐妹,就是師妹你,上自聖使、長老,下到我們這些侍衛、侍女,哪一個不喜歡你?」   從明嵐這句話,高庸涵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原來是銀漢宮的侍衛。同時從話中還聽出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就是丹鼎門和銀漢宮之間,似乎矛盾重重,互不信任。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來今天這種局面,沒有個十年八年的積怨,是不可能有這麼深的成見。   那邊,明嵐還在不住地對審香妍解釋,「師妹,你是知道的,銀漢宮的事情一向不需要丹鼎門插手。今天如不是情況特殊,我也不可能冒險來找你,所以——」說著,又看了高庸涵一眼,似乎有些話不便當著外人說出口。   「你們談!」高庸涵很見機,微微一笑退到一旁。審香妍那通無名火一發,高庸涵就醒悟過來,對自己的衝動不免有些好笑。此時他已能斷定,明嵐此來必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興許就和銀漢宮的變故有關,故而很知趣地迴避開來。   見高庸涵走遠,明嵐才低聲問道:「審師妹,你們此行可是要去巨靈島麼?」   「是啊!我打算去找我師父和月姨。」看到明嵐的神色有些異樣,審香妍忍不住問道:「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妥麼?」   「這個麼——」明嵐突然露出一幅很為難的樣子,幾番欲言又止,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了出來:「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形,我一說你就明白了!」   自從丹泰常執意扶持葉厚聰建立南州國以來,月空盈徹底斷絕了和道祖崖的來往,不過與丹意的關係卻更加密切,以至於招來月馱琅的橫加干涉。月馱琅仗著從小看護月空盈長大的情分,在許多事情上都有跋扈的嫌疑,只以月空盈本人並無什麼表示,對她又是禮遇有加,所以旁人自不便多言。   大約兩年多以前,丹泰常突然秘密動用仙使令,一面召集各派好手,一面派出智宇真人等前往別處。月空盈聽聞之後驚詫莫名,費了一番周折才打聽出,丹泰常居然要對付天機門,一時間既驚且怒,對道祖崖愈發反感了。便在此時,丹意悄然而至,與她竟夕長談。第二天,月馱琅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闖入月空盈住處,與她大吵了一架。   要放在以往,月空盈多半會忍讓,等到月馱琅氣消了以後再做解釋。可是這一次不同,兩人吵得很厲害,而且把所有人都趕出了靜心樓,甚至還加了一層禁制。這一吵就是三天,三天後月空盈一臉疲態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眉宇間彷彿有隱隱淚痕,對外宣稱月馱琅已然不辭而別。只是對爭吵的原因隻字不提,不過大家都猜測和兒女私情有關,自然就無人問津了。月馱琅的脾氣得罪了不少人,在銀漢宮的口碑不大好,故而有關她離去一事,並沒有多少人關心。時間一長,大家也似乎漸漸忘記,靜心樓曾有一位苛刻的老人。   明嵐作為月馱琅的後輩子弟,儘管時常遭到訓斥,甚至因為暗戀審香妍還被趕出了銀漢宮,但是對老太太的尊敬卻始終未減。他自幼孤苦,全靠月馱琅的撫養和管教,才有幸成為銀漢宮的侍衛。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拿這位老人當作親人一樣看待。絕大多數人對於此次爭吵,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妥,唯獨明嵐不這麼認為,總覺得其中有可疑之處。   經過一年多縝密、細心的調查,明嵐有理由相信,月空盈已經開始暗中佈置,似乎要對付道祖崖丹鼎門。而這後面,隱隱約約能看到丹意的影子。就在他打算夜探靜心樓之際,卻被人攔了下來,原來族中長老會早已察覺到月空盈的異樣,並且已經在暗中查了很長時間。接下來,明嵐成為長老會的一名下屬,漸漸接觸到了許多機密。   「你是說,月姨另有打算,所以出手對付月婆婆?」審香妍聽到這裡不禁大為震驚,猶自不敢相信,一向溫婉恬淡的月空盈,會有這麼深的城府,這麼陰毒的手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有必要騙你麼?這麼大的事,我敢亂說麼?」   「就算是真的,你憑什麼告訴我?」審香妍內心中其實已經認可了明嵐的陳述,只是心中委實難以接受,語氣不由得尖利起來,「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有什麼資格知道這麼秘密的事情?」   「因為,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明嵐誠懇而堅定地說道:「你只有對前因後果心中有數,才能做好這件事情!」   「什麼事?」   「搭救月長老!」    第二九二章 海邊      「你說什麼?」審香妍初時一驚,隨後喜道:「月婆婆還活著?她在哪裡?」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月長老現在多半被關在悔過島斜梁洞!」   「救月婆婆在我而言,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只是——」審香妍一下子就從明嵐的話中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當即反問道:「既然知道月婆婆的下落,你們怎麼不去救人,反而拖到現在,還專門找我出面?」   拋開丹鼎門不提,千靈族在星河嶼的高手也不少,至少長老會中那幫老人,全都是修為精深擁有百年以上道行的高手。斜梁洞雖說是千靈族關押囚徒的地方,但是並沒有什麼太嚴密的防備,何以長老會一直隱忍不發,反倒要借助外人之手?其中的道理,怎麼說都說不通!   「之所以來找你,當然有個緣故在裡面。」對於審香妍的疑問,明嵐早有準備,不過在解釋之前先問了一句:「審師妹,斜梁洞的情形你知道多少?」   明嵐這麼一問,審香妍才發現,自己對斜梁洞瞭解的極少,聽到的也都是一些零星的傳言。將所有有關斜梁洞的描述湊到一起,結果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明確,當下略顯猶豫地答道:「悔過島斜梁洞位於星河嶼西南海域,據說是丹書鄰煉丹時不慎將海島炸沉,而後在海底形成的一處洞穴。聽師父說,丹書鄰後來便死在洞內,自此後便成了禁錮之地。」   「六百多年前,明滅金丹的出現,生生改變了星河嶼西南海域的形貌,大小十餘座島嶼沉沒,演變成如今的斜梁洞。」明嵐的的情緒彷彿受到了影響,聲音變得有些嘶啞,沉聲道:「斜梁洞深藏海底漩渦之中,水性陰柔,加上當年死傷太多,故而有股怨氣。其後又先後禁制了數十名窮凶極惡的敗類,是以怨念更加深重。玄明盛世時——」   玄明盛世期間,智行一在外遊歷了數十年,於暮年之際返回星河嶼,開始撰寫聞名於世的《九界風物通志》。當時,得族中大祭司的盛情邀請,定居在巨靈島風光宜人的月心湖畔,將歷年來的見聞逐一筆錄於案。隨後的幾年一直都很順利,智行一沒有受到任何干擾,到了第九個年頭卻出現了一些異常,而這個異常便是來自於西面三百里外的悔過島斜梁洞。   智行一數十年來見識了太多的不可思議,經歷了太多的艱難險阻,故而對於危險有種異乎尋常的敏銳。在其他人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他本能地感知到了一股略帶淒厲、時斷時續的怨念,令人不寒而慄。經過一番縝密的調查,終於確定了怨念的源頭,正是從斜梁洞中而來。有關斜梁洞的種種情由,智行一瞭解的極為深刻,知道這是因為多年來的怨氣糾結所致,於是向當時的丹鼎門宗主和族中大祭司稟明此事,並提出了相應的建議。   出於對智行一的尊重,也為了以防萬一,丹鼎門先後三次在斜梁洞外作法佈陣,防止內中怨氣外洩,同時防止洞內惡徒外逃。是如此慎重的態度,自然將隱患降到了最低,可是這麼一來卻有了始料不及的變化。不知為何,在百餘年前,斜梁洞的怨氣居然和周圍的海水,以及外面的法陣合而為一,生成了一股獨特的禁制。之所以說其獨特,是因為這種禁制對千靈族人的影響極大,一旦深入其中,靈胎便會昏昏欲睡,靈力自然也就消散一空,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斜梁洞本來只用來關押千靈族內的惡徒,近二三十年由於局勢動盪,也曾囚禁了幾名異族修真者。可是令千靈族長老會不解的是,這股奇異的禁制,對於異族之人反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竟似只對千靈族人有用。尤其是這幾年,連帶著悔過島附近的海域都變得古怪起來,以至於長老會都在商議,是否將斜梁洞廢棄。因為只對本族人起作用的禁制,等於是擺設,異族的修真者只要修為夠高大可以來去自如,斜梁洞自然失去了原有的用處。   「我明白了,你找我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不是千靈族人,這股禁制對於我而言影響不大。」審香妍頓了一頓,微微笑道:「另一方面,則因為我身為丹鼎門弟子同千靈族關係密切,而且和銀漢宮常有往來,不算外人,這件事自然不會洩露出去。我猜得可對?」   「師妹冰雪聰明,不愧是師長們眼中的驕子!」明嵐撫掌歎道:「你猜得一點都不錯,然而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在於你的修為。照長老們的估計,你此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正是基於這一點,我才會把這些事情說給你聽!」   明嵐出於討好的心思,一頂高帽子不著痕跡地拋了過來。審香妍略微有些得意,抬眼看了看站在遠處的高庸涵,欣然答道:「既然如此,我和丹師兄商量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別的問題,我們這就出發!」說完,朝高庸涵走去。   「呃——」明嵐本想要出言阻止,可是看到審香妍一臉的興奮之情,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順著審香妍的身影看去,只覺得這個什麼丹師兄說不出的彆扭,對高庸涵愈發地反感了。過了片刻,審香妍和高庸涵一起走了過來,明嵐直了直身子,靜聽二人的答覆。   「明嵐師兄,我們走吧!」   審香妍將明嵐適才說的那些話略微講了一遍,高庸涵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按照原先的約定,是打算去到巨靈島之後,由高庸涵負責暗中查探,審香妍則設法從智薇散人那裡獲取相關消息。這個辦法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兩人心中並無十足的把握,而此時若能救出月馱琅,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對月空盈的瞭解,興許能解開眾人心中的疑問。   只要有高庸涵同行,審香妍自是信心十足,對明嵐的態度也好了很多。這在明嵐頗有受寵若驚之感,除了充當嚮導之外,一路上將星河嶼的諸般掌故一一道來,倒也解除了不少旅途疲憊。從鏡月宮往南一直走到海邊,三人沿著海岸折而向西,足足走了十天才到達月光林島嶼群的最南端。越接近悔過島,海上的風浪越大,到這裡以後,已經完全看不到星河嶼慣有的那種風平浪靜。   「遠處那點螢光就是悔過島,所有的惡徒都是從那裡被送進斜梁洞的。」站在岸邊一塊礁石上,迎著兇猛的海浪,明嵐指著海面上一點淡淡的星芒,為高、審二人介紹道:「如果長老所言無誤的話,負責看護悔過島的人很少,加起來都不會超過十個人。只要小心謹慎,那麼大的地方應該不會被發現。」   「原來那裡就是悔過島!」審香妍看著若隱若現的螢光,忽而問道:「如此重要的地方,怎麼只有這麼幾個人看護?難道不怕外人闖入麼?」   「其中的緣由我也不大清楚,可能還是和那股禁制有關。」明嵐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不過,據說以前的守衛也不多,也許是因為斜梁洞所處位置過於隱秘,不為人知的緣故吧。」   「這麼說來,你對悔過島上的情形並不是很瞭解?」高庸涵一路上很少開口,此時一句話就問到點子上了。   「說來慚愧!」明嵐雖然對高庸涵仍有些敵意,卻不至於以私廢公,當下一窒,扭頭看了審香妍一眼,歉然道:「我從未上過悔過島,此次出來又十分匆忙,也沒來得及向長老們請教,所以島上的情形究竟如何,我同樣是一無所知。」   「那你之前為何不先問個明白?」悔過島其實是由十餘座殘缺島嶼的遺跡組成,方圓不下數百里,而斜梁洞更是深藏海底。據說其間巨浪滔天暗礁密佈,加上衝天的怨氣,光是這股聲勢就足以奪人心魄。如果對裡面的地形毫不知情,在幾百里的範圍內想要找到斜梁洞的入口,無異於大海撈針,審香妍當然有理由對此不滿。   「咳咳!」明嵐苦笑道:「師妹啊,斜梁洞怎麼說也是星河嶼的禁地之一,長老們豈能不知輕重,隨便對人透露內中的詳情?再者說了,你們出現的很是突兀,走的又匆忙,我實在是沒有法子。」   「這麼說,倒是我們的不是了?」審香妍佯裝發怒,秀眉一豎冷冷說道。   「不是,不是!」明嵐大急之下連連擺手,分辨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妍兒,不要再為難明嵐老弟了!」高庸涵一眼就看出,審香妍這是有意拿明嵐開玩笑,當下搖了搖頭,朝明嵐問道:「我們怎麼過去?」   「當然是坐船了!」審香妍搶先答了一句,跟著四下裡望了望,遲疑地問道:「咦,怎麼沒有看到船呢?莫非給人開到對面去了?」此處地形險惡,風高浪急,不要說船隻,就連一塊舢板都見不到。   「去悔過島不用坐船,」明嵐對審香妍的性情早已熟悉,當下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這麼大的風浪,就算是換成真氏家族的寶船,只怕也禁受不住,有翻船的危險。」   「那怎麼過去?難不成飛過去麼?」   「那倒不必,沒有船不代表不能渡海。」看到審香妍一臉的好奇,明嵐自覺關子已經賣夠了,方才好整以暇地說道:「去悔過島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坐黿過去。」   「黿?」審香妍初時不解,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奇道:「黿不是只有江河裡才有的麼,怎麼還能下海?」   「這種黿不是普通的黿,喚作青盞黿,是一位前輩高人以丹丸餵養而成,極其難得。多年下來,不過僅有三五隻而已。由於長期服食丹丸,故而體形有了極大的變化,四足展開足有數十丈,縱使在滔天巨浪中也平穩得很。」   「居然有此異獸,快快招來看一看!」審香妍從未曾聽人提起青盞黿的事情,好奇之心大起,連連催促。   明嵐總算可以在審香妍面前神氣一把,當下昂然站在礁石上,從懷中取出一具小鼎倒出一枚丹丸,輕輕朝上一拋而後唸唸有詞。那枚丹丸散發出柔和的藍光,逕直飛到一里外的海面上悄然入水,原本狂躁的海水瞬間平息,跟著一道藍光從水裡射出。彷彿是感受到了藍光的出現,對面悔過島那一點星芒也跟著閃了一下,不過這一下只有高庸涵才注意到了,不由得眉頭微皺。   便在此時,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海面再次掀起巨浪,一聲沉悶的低吼,如同牛叫一般從海底傳來。就見遠處一座小山一樣的巨浪奔湧而來,將四周的海浪一下子逼到兩邊,那巨浪中隱約可見一片黑黑的影子,方圓足有數十丈之大。那團黑影被丹丸所吸引,到了藍光海域猛地一沉,藍光陡然消失,海面頓時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漩渦。    第二九三章 上島      水流極速旋轉,從漩渦中心慢慢浮起一隻異獸。那異獸豎著長長的脖子,斗大的頭顱上有一團形如魚龍的肉冠,肉冠下兩隻巨眼放出幽幽藍光,朝礁石這邊望來。明嵐輕輕吐出一句咒語,那異獸四隻巨足拍打著水面,緩緩游了過來。到了近處三人才發現,異獸的背上有一層厚厚的硬甲,硬甲的邊緣居然向上翹起,再配上四足、長頸,果真像極了酒盞。   「這便是青盞黿麼?」看著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審香妍大為好奇。   「不錯!」明嵐伸手一請,向二人說道:「審師妹,丹師兄,請吧!」   三人輕輕躍了過去,明嵐拍了拍青盞黿頭上的肉冠,掉轉頭朝悔過島方向行去。青盞黿四足緩緩擺動如同閒庭信步一般,四周狂暴的海浪不住壓了過來,可是一到身前三尺便自行消退,在黿背上竟是絲毫不受風浪之苦。這青盞黿噴出的濃濃鼻息,居然在週身形成了一層屏障,雖無多強的靈力,對於海浪卻有著極好的防護效果,果真不愧是異獸!   夜色中離岸邊越來越遠,身後的島嶼漸漸被海浪所遮掩,風浪似乎更加暴戾。審香妍和明嵐面面相覷,他們對星河嶼都十分熟悉,可以說從小到大見慣了風平浪靜、恬淡從容,何曾想到星河嶼還會有這麼一片海域,是如此的狂躁不安。站在黿背極目四望,但見四周水勢接天,數丈高的浪頭彷彿永無休止一般,層層疊疊撞碎在青盞黿身前。低頭看去,身邊儘是大小不一的漩渦暗流,從兩側一一閃過。   狂風怒號,捲起無數水珠,在海面上凝結成了一層厚重的水霧。水霧越來越濃,目力所及不過數十丈,便連天空的星辰也看不見了。耳邊儘是海浪撞擊聲和淒厲的風聲,海水則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墨綠色,饒是三人都有不俗的修為,也不禁在天地之威面前為之變色。   深陷在茫茫無際的怒濤之中,彷彿沒有盡頭一般,給人一種極其壓抑的感覺。青盞黿雖然速度不慢,這一片海域也足足走了三個多時辰,才好不容易鑽出水霧,風浪到此也逐漸停歇下來。三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抬眼朝前方望去,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悔過島原來是這般模樣,當真是出乎意料!」   世人總有一種錯覺,或者可以說成是一種常識,一提到監牢總會聯想到陰森可怖、暗無天日,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先前的巨浪滔天,使人很容易得出一個看法,悔過島斜梁洞一定也是大凶之地,至少絕不會有什麼讓人流連的景致。可是眼前的情景,卻令高庸涵等三人大為意外!   悔過島具體是什麼模樣尚不得知,單只那一層籠罩在半空薄霧一樣的螢光,便已令人有了陶醉之感。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罩子倒扣在海面上,點點螢光此起彼伏,與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有種說不出的絢麗。   能將方圓幾百里的海域都籠罩進去,這層光霧有多大可想而知,審香妍驚歎之餘開口問道:「這螢光好生壯觀,莫非就是你說的那層禁制麼?」   「我也不知道,只有親手摸上一摸才曉得。」明嵐搖了搖頭,臉上突然流露出熱切的神情,彷彿是自言自語一樣:「我倒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禁制究竟有多厲害!」   高庸涵這幾年走過了不少地方,既見識過焚天坑的暴戾和倚剛山的雄奇,也領略過西嶺戈壁的蒼茫和冰沐原的深邃,當然還少不了牧野原的廣闊和懸空島的秀美。只不過,那些景像似乎都比不上眼前的螢光給人帶來的震撼,就連他也忍不住有些沉醉其中了。其實三人都沒有意識到,一旦進入到螢光照射的範圍,便已開始受到禁制的影響。   風浪早已停止,海面平靜的就像一面鏡子,除了青盞黿游動時劃出的漣漪,水面上再無一絲波動。離螢光越來越近,三人才驚喜地發覺,點點螢光如同飛鳥一般,托著長長的尾巴上下翻飛,有些竟而從三人身旁劃過。審香妍伸手輕輕點在迎面飛來的螢光上,那點螢光就此停住,身後的尾巴卻輕柔地擺了過來,跟著調轉方向飛了回去。   墨綠的海水和夜幕交融在一起,螢光翻飛中三人恍若置身星空,不覺有些癡了。審香妍逗弄著螢光,一時間渾然忘了身在何處,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歡愉,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從微笑漸漸變成大笑,到最後笑聲越來越大,竟似很難停下來。受到審香妍的影響,明嵐隨即放聲大笑,就連高庸涵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只笑了幾聲高庸涵就醒悟過來,心中暗叫不妙,急忙運轉靈力,強行將笑意從胸中驅散。這才發現審香妍的笑聲中,居然隱隱透出一股邪氣,而明嵐興許是由於千靈族人的身份,已經笑得面紅耳赤,幾乎喘不過氣來。高庸涵當即出手,用靈力護住二人的紫府,跟著將二人靈胎喚醒,接下來又祭出一張靈符拋到半空。靈符破空而去,就聽見一聲極淡的悶響遠遠傳來,漫天的螢光一下子遲緩了不少,都慢慢縮了回去。   「高大哥,這禁制好生厲害!」審香妍回想起剛才的情形,不禁心有餘悸,知道如不是高庸涵醒覺得早,三人就算不死也得元氣大傷。只是言語間已忘了掩飾,一出口還是原來的習慣,喊出了「高大哥」三字。話一出口登時醒悟,急忙望向明嵐,卻見明嵐仰面倒在青盞黿的背上,呆呆地看著天空,對剛才那句話竟似充耳不聞。   「明嵐師兄,你怎麼了?」審香妍不覺一驚,急忙上前扶起明嵐用力晃了兩晃,而明嵐依舊是那副呆滯的神情。   高庸涵聞言走了過來,放出神識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而後沉聲道:「他靈胎受到侵蝕,沒有三五個月的靜養,只怕很難恢復過來。」   「這禁制當真有那麼厲害?」審香妍仔細想了想,一臉狐疑地問道:「明嵐師兄修為比我高,就算如他先前所說,禁制對千靈族人影響很大,也不應該落得這步田地啊?」   這裡面當然是有道理的!審香妍本就不是千靈族人,受到禁制的影響無疑要小得多。又曾蒙杜若指點過一二,加上在毒蛟道人那裡苦修了一年,心志較之以前自然堅韌不少。杜若和毒蛟道人本就出自魔界,又是十二魔使之一,對於魂魄、靈胎方面有著與厚土界完全不同的體會。審香妍受其影響,無形中對於這一類法術,也有了一定的抵禦能力。至於高庸涵,由於身懷魔霧,那就更不必說了。   「不光是禁制的作用,另外還有人在搗鬼!」說到這裡,高庸涵長身而起,看著光霧裡面逐漸清晰的巨石輪廓,皺眉說道:「鳳羽族有一種鬼嘯慟魂的法術,專門蠱人心魄惑人靈胎,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到,當真是意想不到。」這門鬼嘯慟魂的法術,自然是從鳳五那枚玉柬中得知的。   「莫非,悔過島已經落入外人之手?」審香妍心中一緊,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憂慮。丹鼎門的法術和鳳羽族的法術互不相容,兩者之間互有克制,故而沒人能夠兼修這兩家的法門。既然有人使出鬼嘯慟魂,可以確定島上一定有異族修真者。   「不管怎麼說,既然來了就不能半途而廢!」此時青盞黿已經游到了光霧跟前,毫不費力地從中穿行而過。高庸涵隨手彈飛了幾粒螢光,微微搖了搖頭,續道:「對方既然已經發現我們,而且不問青紅皂白就直接出手,就算想退出去恐怕也已辦不到。」   審香妍回憶起明嵐的樣子,走前幾步,輕輕拍了拍青盞黿頭頂的肉冠,哪知青盞黿只略微扭了扭脖子,仍舊向前游去。到了這個地步,審香妍反而靜下心來,將明嵐斜靠在黿背上,而後和高庸涵並肩而立,看著漸漸顯出真面目的悔過島。   進入螢光內情形又是一變!放眼望去,居然沒有幾塊像樣的島嶼,但見怪石林立礁石密佈,無數漩渦將靠近水面的螢光吸了進去。青盞黿的速度慢了下來,似乎對那些漩渦很是忌憚,寧願不停地在礁石上爬上爬下,也不願靠近那些漩渦。又向前深入了三四十里,青盞黿爬上一個小島便不肯再走了,只趴在地上不住低吼,似在催促三人趕緊下來。三人剛一落地,那只青盞黿當即後退,迫不及待地潛入水中朝外游去。   「高大哥,那只青盞黿走了,咱們等會怎麼出去?」明嵐神志不清,一時半會只怕很難清醒過來,如果不能召回青盞黿,想要安然回到星河嶼那邊恐怕很難。   「無妨!」高庸涵淡淡一笑,安慰道:「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辦法離開。再說了,島上不是還有其他人麼?」   「茫茫大海,全是方圓百十丈的巨石,粗粗看來只怕不下數萬個,要找人談何容易?」   「為什麼一定要去找他們?」高庸涵朗聲笑道:「等他們來找我們不是省事得多?」   「高大哥,你的意思是——」審香妍心領神會,不過猶有幾分擔憂:「這麼一來,可就無法做到隱秘了。」   「情況總是在變,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個局面,只能隨機應變了!」   此時的情形和預想中的相去甚遠,首先是意外遇襲,明嵐靈胎受傷幾乎成了廢人。接下來,悔過島居然是這樣子的一盤散沙,根本沒有可供巡查的對象,總不能一塊礁石一塊礁石挨個去找。最關鍵的一點,則是島上另有外人,而且很明顯帶有敵意,這就更加令人不安了。眼下反正是敵暗我明,倒不如將島上的護衛喊過來,以審香妍對銀漢宮的熟悉,總能找出一些線索。   「既然這樣,那我就動手了!」審香妍說著取出一粒丹丸,跟著一道靈力打了進去,丹丸倏地飛到半空如同煙花一般炸開,一朵鮮艷的焰火合著飛舞的螢光冉冉升起,在夜幕中異常醒目。「這枚丹丸,還是幾年前從月婆婆那裡要來的,當時我只是看著好玩,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自從玄明盛世衰亡之後,隨著局勢日漸緊張,銀漢宮不免擔心戰亂會波及到星河嶼。雖說千靈族人多喜歡修習法術,但絕大多數僅僅只是略通皮毛,一旦有事決不可能像修真者那樣,迅速將消息傳回銀漢宮。故而特意煉製了一種丹丸,作為各緊要地方傳遞警訊之用,由於星河嶼是極夜,於是做成焰火狀既醒目又保險。後來發現這種丹丸十分好用,連族內的修真者也愛不釋手,接著又有了專門供修真者使用的丹丸。審香妍手上的丹丸,便是如此。   「你從月長老那裡要來的丹丸,最終卻用在了救她的路上,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當真是難說得很。」當日的因成了今日的果,而今日的果又是日後的因,這裡面的機緣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弄得清楚。   焰火升空之後很快就有了回應,隨即從遠方也騰起一朵煙花,跟著一聲長嘯,幾個身影朝這邊疾奔而來。見到這種情形,兩人反而放下心來,由此至少可以證明悔過島還沒有失守。   那幾人來得極快,不到片刻便已上島。當先一人年歲已高,穿著一身藍色的道袍,審香妍一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驚!    第二九四章 疑霧      那幾人滿懷戒備地站在三十多丈開外,當先那名老者眉頭一皺,沙啞的嗓子裡吐出一句話:「妍兒,你不是跟你師父和聖使在一起麼,怎麼跑到悔過島上來了?」   「參見二師伯!」審香妍笑顏如花,朝那人盈盈下拜:「我奉聖使之命,來此探望一個人。」   這正是審香妍聰明的地方!從第一眼看到真瓏上人,她立刻就意識到,悔過島斜梁洞已經脫離了銀漢宮的控制。再聯想到先前的種種蛛絲馬跡,大致可以斷定,月馱琅和真閱上人只怕都被關在這裡。由於真瓏上人出現的太過突兀,等到審香妍反應過來時,已經無法明言告知高庸涵,故而借寒暄之際點明來人的身份。   高庸涵起初並不知道來者何人,只道是悔過島斜梁洞的守衛,聽審香妍這麼一說才知道,原來此人就是真瓏上人!之前聽丹幾道曾經說過,真瓏上人在丹泰常遇刺一事中嫌疑極大,自己能否洗刷冤情都落在此人身上,聞言不由得將對方仔細打量了幾眼。以他現在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真瓏上人的修為不算太高,自信還可以對付。反而是站在其身後的幾人當中,有兩個似乎在刻意隱藏實力,倒叫人有些拿不準了。   「探望一個人?」真瓏上人大感詫異,張嘴問道:「斜梁洞裡關的都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麼?你想要看誰?」   「自然是看望聖使身邊的故人,月馱琅月長老!」到了此刻,審香妍惟有硬著頭皮撐下去,表面上不動聲色,仍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一別經年,聖使最近時常念叨起月長老,故而叫我跑一趟。」   「什麼?」真瓏上人一聽吃了一驚,隨後扭頭和身後那兩人低聲商量了幾句。三人顯然有了一些分歧,言辭間似乎爭辯了幾句,可惜聲音太低,沒人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高庸涵和審香妍相視望了一眼,知道這一下猜對了,月馱琅果然被關在斜梁洞內。   三人又爭了幾句,真瓏上人轉過頭來很鄭重地問了一句:「既是聖使叫你來的,可有信物?」對於審香妍的這個說法,真瓏等人顯然大有疑慮。不過審香妍為月空盈所喜愛,是丹鼎門上下都知道的事情,這「奉命」之說是真是假一時難以判斷,故而有此一問。只是這麼一來,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月空盈在整件事中所處的地位了。   「以前在銀漢宮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什麼信物,況且此次又是我自己跟聖使討的差使,還要那些虛禮做什麼?」審香妍半真半假地答了一句,跟著反問道:「倒是我有點不明白,二師伯,你怎麼會在這裡?」   「呃——」真瓏上人缺乏急智,審香妍這麼一問倒把他給問住了,一時間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回答,目光卻不由得轉向了身後。   是這麼一種反應,高庸涵立時明白,真瓏上人原來還不是領頭之人,真正主事的應該是他身後那人,當即將目光投向那個面色陰沉的千靈族人。那人也非弱者,迎著高庸涵的目光重重哼了一聲,知道已經洩露了行蹤,索性不再掩飾,跨前兩步朗聲問道:「這裡是禁地,豈容你們在此放肆!」   「倒要請教,我們一沒有亂闖,二沒有喧嘩,如何就成了『放肆』?」高庸涵目光如炬,早已看出那人並非千靈族人,不過是和自己一樣,使了個障眼法的幻術而已。眼見對方突然翻臉,心知此事定難善了,口氣隨即硬了起來。   「除了那個傻小子,」那人伸手指了指呆立一旁的明嵐,朝二人喝道:「你們兩個都不是千靈族人,卻擅自闖進悔過島,不是放肆是什麼?」   「你也不是千靈族人,你能來得,我怎麼不能來?」高庸涵反唇相譏。   「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跟著回頭說道:「我早就和你們說過,直接將這三人拿下不就完了麼,費這麼大的勁幹什麼?」說完搖身一變現出真身,卻原來是一個虎頭人身的彪形大漢,任誰都沒有想到,此人竟是詭門中人!   「二師伯,你勾結外人背叛師門,當真要自絕於千靈族麼?」到此已然撕破了臉,審香妍忍不住大聲質問。真瓏上人本就心中有愧,當下只將頭扭到一邊,並不作聲。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那虎頭人一聲大喝,身法快得出奇,猛地躍到高庸涵面前兜頭就是一掌。   高庸涵早已看出此人修為極高,當下不敢怠慢,臨風劍綻出一片劍光護住身前。那虎頭人毫不在意,來勢不減手臂硬伸進劍光中,手掌陡然暴漲直直拍了下來。高庸涵還從未遇到這等打法,一上來就是兩敗俱傷的拚命招數,當下也動了真火,只憑褐紋犀甲護住週身要害,一劍斬向那人手臂。   見到對手居然連半步都不肯退讓,純粹以硬碰硬,這般應對令那虎頭人也是大出意料。兩人的速度都極快,此時已無法變招,生生硬撼在一起。高庸涵一聲悶哼吐出一口鮮血,終於還是退了幾步,低頭看去,褐紋犀甲居然被砸出了一層凹痕。褐紋犀甲自從被獨笑翁煉製過以後,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用手砸傷,驚詫之餘,不由得對那人的修為大為欽佩。   那虎頭人一擊未中不再追擊,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高庸涵一眼,沉聲問道:「你不是丹鼎門弟子,這劍法裡的味道,倒和天翔閣有些相像,你究竟是何人?」   其實,適才那一劍雖未能斬下虎頭人的手臂,卻也令他痛入骨髓。一開始只以為高庸涵和審香妍一樣,都是丹鼎門的弟子,故而不怎麼放在眼裡。原想憑著自己的百煉筋骨,出其不意將此人擒下,沒想到一時輕敵險些吃了大虧。要不是臨機應變得當,暗中使出法器抵擋劍芒,險些就要失去一條手臂,既驚且怒之下登時收起輕敵的念頭。   「你沒看見麼,他手上戴的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問那麼多做什麼?」另一個人悠悠插了一句。這句話聲音不大,可是份量卻著實不輕,高庸涵和那虎頭人同時一震。   「你就是高庸涵?」虎頭人和真瓏上人異口同聲,問了同一句話,然而其中的含義卻大不相同。真瓏上人心情複雜,故而聲音略有些遲疑;那虎頭人則是一種驚喜,語氣急促而有力。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自從接二連三使出血凝大法,修真界便流傳著一個說法,說高庸涵肯定是得了詭鵬留下來的秘笈,要不然修為怎麼能提升得那麼快?老一輩的人都知道,詭鵬最厲害的是血凝大法,只要靈胎不毀便等於是不死之身;最恐怖的則是那枚藏鴉指環,因為可以吸人靈胎吞噬魂魄。高庸涵既然會血凝大法,那麼藏鴉指環多半在他身上。這便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意思在裡頭了。   這個道理他當然懂,所以現在大為收斂,輕易不敢催動藏鴉指環。可是有一件事始終想不明白,既然修真界已將他和詭鵬聯繫起來,為何不見詭門的人主動尋訪?回想起之前魁豹的仗義,以及狂君上人的網開一面,再聯繫到眼前這個虎頭人的表現,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正如當日狂君上人所言,詭門中人對於詭鵬的態度並沒有多少敬畏,他們真正看重的,反而是血凝大法、藏鴉指環之類的法術法器。由此可見,詭門依舊是一盤散沙,如何不沒落?   念及於此,高庸涵有感於詭鵬的遺願,忍不住仰天歎道:「我正是高庸涵!」   「只要你交出藏鴉指環,今天便放你們三人一馬,如何?」虎頭人的神情愈發熱切。   「藏鴉指環就這麼重要麼?」高庸涵舉起右手看了看,不禁縱聲大笑,笑聲遠遠傳開竟而有些蒼涼,「如今的獸族修真者,莫非真的忘了詭鵬先生創立詭門的用意了麼?可惜,他費盡心機耗盡心力,到頭來甚至因此喪命,而後人念念不忘的卻是這枚戒指。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不知是不是會痛罵子孫不肖呢?」   這話很重,極盡諷喻之能。那虎頭人面色大變,想要分辨,張大了嘴卻又說不出話來,一時間為高庸涵的氣勢所迫,居然訕訕地退到一旁。真瓏上人也很矛盾,只看著另外那人。   「好一個高庸涵,不愧是智鍾嘴裡的人傑,不錯,不錯!」那人的語氣低沉而緩慢,另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味道。   「我們上島之前是你在作法,用鬼嘯慟魂襲擊我們,是不是?」高庸涵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鋒利如刀的目光直盯在那人臉上,緩聲說道:「你同樣不是千靈族人,而是鳳羽族人,對不對?」   「聽人說你和鳳師道的交情很深,他甚至代師收徒,將你列為拓山最小的弟子。」那人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淡淡說道:「看來那小子膽大妄為,居然還敢違背祖訓,將鳳羽族的法術都透露給了你。哼哼!」這聲冷哼殺氣十足,顯見對鳳五大為不滿。   此人的口氣很大,毫不把鳳五放在眼裡,即便是提到拓山的時候,語氣也不大恭敬。當世修真界中,敢用這種語氣隨意品評拓山、鳳五和智鍾大師的,只有那些修為至少在六七百年以上,輩分極高的幾個耆老。鳳羽族中有資格、有實力說這種話的人,除了傳說中被狐晏禁制在落幕峽的羽農之外,就只有曲堰谷的鳳九霄。當然,鳳羽族羽幽部落現任族長,也就是究意堂的宗主羽柔,也勉強有這個資格。   只是眼前這人,究竟是鳳羽族中哪位高人呢?   高庸涵沒有接口,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總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這種感覺,不是源自此人的長相身形,而是他身上流露出的那股氣勢,以及說話時從容不迫的氣度。   「高庸涵,別琢磨了,今天你是插翅難逃!」那人流露出頗為不捨的神情,惋惜道:「可惜,你要是不闖進這裡,我也懶得管你。如今麼,只能先委屈你幾天,等此間大事一了,自會有人放你出去。」   自從雙方見面的那一刻起,這些人就沒說過要取三人性命,只是反覆說擒拿而已。高庸涵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故意拿話試探道:「你就那麼自信,以為一定可以留下我麼?」   「你的修為我又不是不知道,休說是我,就是他——」那人說著指了指那個虎頭人,續道:「你都不是對手!我勸你最好束手就擒,免得失手傷到你,回頭我也不好交代!」   這話一出,越發令人摸不著頭腦。審香妍更是一頭霧水,目光來回從幾人臉上掃過,想要找出一點端倪。   「我知道你是誰了!」高庸涵一直盡力在想,始終沒有開口,聽到這話忽然靈光一閃,厲聲喝道:「你就是在閬苑洞天外引我出手,進而暗算丹泰常宗主之人!」    第二九五章 猛虎      此話一出,真瓏上人面色大變,當即忍不住倒退了幾步,實在想不通高庸涵是怎麼看出來的。在場的幾個人都站在原地,真瓏上人這麼一動,立刻引來眾人的矚目。是這樣一個反應,不光是高庸涵,就是審香妍都已全然明白,高庸涵的猜測一點都沒錯,真正的兇手確是眼前這人無疑!   「哼!」那人斜著眼瞪了真瓏上人一眼,對他如此沉不住氣大為惱怒,忍不住冷哼一聲,接著扭頭朝高庸涵淡淡一笑,悠然道:「閬苑洞天外一別,沒想到這麼快咱們又見面了!」   那人沒有絲毫推諉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下來,高庸涵反倒有些後悔過於冒失了。自從他被盤甲誘至閬苑洞天,掉進他人精心設計的圈套,背負了沉重的冤情之後,便對盤甲和行兇那人憤恨不已,老想著要親手將此二人揪出來。適才靈光閃現之下,根本未曾去考慮什麼後果就一口叫破,反將己方三人放在了更加危險的境地,實在是不明智得很。   不管是基於丹鼎門還是銀漢宮的情分,真瓏等人擺明了只是想要把三人關在斜梁洞,並沒有取人性命的打算。可是高庸涵將此事一挑明,場中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堂堂丹鼎門的宗主,遭人暗算身亡,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可能容忍洩密?對方既然布下這個騙局,讓高庸涵成為替罪羔羊,肯定有極其隱秘、極其重大的企圖,又怎麼能夠容忍被人中途破壞?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不問可知。   「哦,那倒真是幸會了!」意會到此,高庸涵很隨意地往前走了兩步,恰好將審香妍擋在身後。嘴上和那人打著哈哈,眼角盯著離得最近的虎頭人,負手身後屈指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審香妍立刻離開此地。   審香妍與他先後經歷了數次凶險,對於局勢的把握越來越準確,自然知道眼下的形勢有多危急。事關高庸涵的冤屈、丹鼎門和千靈族的存亡大計,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活著離開悔過島,將消息傳回道祖崖。從剛才虎頭人的出手來看,包括真瓏上人在內,對方至少有三名頂尖高手,單憑自己兩個人鐵定抵擋不了。與其留在這裡成為拖累,倒不如趁早離開,至於明嵐的生死已經顧不上了,只求對方能看在他心神已失,放他一條生路了。審香妍深深看了高庸涵背影一眼,鼻子一酸雙眼瞬間模糊,跟著銀牙一咬,朝身後一座礁石衝了過去。   「還想走麼?」那虎頭人反應極快,審香妍身形剛動便追了過去,腳下一點躍到半空,一揚手一道靈力打了過去。   「給我留下吧!」話音未落,一道粗如兒臂的閃電斜衝了過來,橫亙在虎頭人身前。閃電來勢極猛,與那道靈力猛地撞到一起,本就刺眼的電光驟然綻放,彷彿半空炸出一道霹靂,生生將虎頭人攔了下來。   「你去,把那個丫頭帶回來,生死不論!」那人冷眼旁觀,對審香妍的逃脫毫不在意,朝真瓏上人淡淡說道:「如果失手,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是!」真瓏上人再次變色,一股怒意在臉上一閃而過,跟著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旋即又黯淡下來,深吸了口氣,低聲應道:「放心,絕不會失手!」說完騰空而去。   那邊,虎頭人被高庸涵的垂弦閃電攔下來以後,並沒有急於出手,而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對方。高庸涵則蓄勢待發,同時留意這邊的動靜,一見真瓏上人躍上半空,登時甩開虎頭人,雙臂一張撒出一道電網。他十分清楚,此情此景之下根本無法攔住真瓏上人,只求能多拖延一點時間,好給審香妍更多活命的機會。   悔過島方圓數百里,小島暗礁無數。以審香妍如今的歷練和見識,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更加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只要能避開真瓏上人的追蹤,隨便找一處暗礁躲起來,單憑對方這麼點人手,想要找出她的下落絕非易事。等到風頭一過,想來她自能設法回到星河嶼,無論是找丹幾道還是智薇散人,都足以打消幕後黑手的企圖,並為高庸涵洗清冤屈。   這一式垂弦連疆使出,漫天的銀蛇居然將整座小島都罩了起來,就連旁觀的那人也忍不住讚了一聲。真瓏上人本就窩了一肚子的怨氣,當下暴喝一聲灑出一片靈光,將身前方圓十丈內的銀蛇一掃而空,只是這麼一來終究還是滯了一滯,落回到地面上。   高庸涵最恨的就是這種背信棄義之人,當即出手朝真瓏上人攻了過去,一抬手就是一式聚象金元大法。金光來得極快,眨眼間就到了眼前。真瓏上人哪裡想到對方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殺機之盛竟然不留半分餘地,當下又是一聲暴喝,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拂塵,迎著金光揮了過去。他這柄拂塵名叫落木,頗有來歷,還是師尊丹韶酉所賜。   據說仙界有無數奇花異草,在九界坍塌時灑落凡間,其中便有一種神木叫做瑞雲杉,能祛除雜念化解戾氣,端的是神妙無比。丹韶酉有一次前往嶺南綠海,拜訪棲綿族族長木逢春,從紫竹潭經過時偶爾感應到極細微的仙靈之氣,於是找到了這株瑞雲杉。後來采其樹髓,輔以月螢石的精華月螢瑪瑙,耗費數年方才煉製成功。丹韶酉臨終前,將自己煉製的十餘件法器分別賜予一些修為較弱的弟子,真瓏上人得的便是「落木」拂塵。   數百條有形的塵須筆直般刺出,居然將無形的金光刺穿,高庸涵如受重擊,身形劇晃之下連退五步方才站穩。勉強壓住翻騰的靈力,正打算再度出手,那虎頭人終於接了過來,一閃身堵在身前三尺,頭也不回地朝真瓏上人喊道:「你地頭熟,趕緊去追那丫頭,這小子交給我來對付!」   落木拂塵雖然擋住了聚象金元大法,可還是被幾道細如髮絲的金光,無孔不入地給透了進來,刺得靈胎很不舒服。真瓏上人本就不是很想去追審香妍,一見高庸涵出頭暗暗鬆了口氣,雖然適才那一下交手吃了點暗虧,不過可以找借口留在島上終究是不錯的選擇。怎麼說審香妍也是丹鼎門晚一輩中難得的才俊,要讓他狠下心來傷其性命,畢竟有些不忍。   哪知虎頭人橫插進來,好像生怕被人搶去藏鴉指環一樣,令真瓏上人大為不滿。只是發號施令那人身份尊貴,兼且修為極高,真瓏上人想了想終於還是不敢違背,悻悻地哼了一聲,閃過高庸涵朝茫茫大海追了出去。   高庸涵此時已無暇顧及真瓏上人,惟有期盼這一刻的耽誤,能給審香妍逃得遠一點。此時面對虎頭人氣勢的逼迫,甚至連轉頭的機會都沒有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眼前這個虎頭人的修為之高,簡直可以和丹泰常相提並論。在見過的詭門修真者當中,有這等實力、這等氣勢的高手,除了之前見到過的那位狂君上人,只怕就屬眼前這人最為高明了!   兩人相隔不過三尺,一時之間都不敢輕舉妄動,看似平靜的局面,其實暗地裡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此時無論誰先動,都必然會引發對方蓄勢已久的驚天一擊,這一下已成了生死不休、騎虎難下的局面。那虎頭人也沒想到高庸涵於心境的體悟,居然如此深刻,可以在自己萬獸眼藏的凝視下,還能保持鎮定,沒有流露出絲毫慌亂的神情。時間一久,反倒是他體內的戰意不斷升騰,有些按捺不住了!   過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那虎頭人「嗷」的一聲大吼終於出手,就見他腳下一用力猛地一跺,上身前傾張開血盆大口就咬了過來。高庸涵何曾見過這等打法,即便是當日的魁豹,也沒有一上來就張嘴咬人的,更何況虎頭人修為還如此之高?此時已經容不得他多想,本能地往後一讓,臨風劍捲起一片劍花倒捲了回去,跟著左手一揚擊出一道金光。   虎頭人嘿嘿一聲冷笑,身子猛地拔高,躲過高庸涵的反擊,跟著一聲暴喝:「蒼山雲掣訣,疾!」話音剛落,小島上空突然刮起一陣狂風。   高庸涵自從在倚剛山與鐵平川一戰受傷,從而掌握了汲取天地靈氣的法門之後,對於天地間若隱若現時有時無的靈氣,便有了一種超乎常人的敏銳。那虎頭人掀起一股狂風,他登時便察覺到了幾分異樣,只覺得四周的靈氣被迅速吸到半空,想也不想甩手就是一道拒孽靈符,跟著人劍合一挾起一道金色劍芒直刺向半空。   這一劍所蘊含的殺意,雖然遠遠比不上剛從靈渚城出來時,使出的那一招「絕滅」來得慘烈,但是也令在場的所有人為之膽寒。那虎頭人俯身擊出一拳,不見有絲毫的靈力波動,只是含有一種堂堂正正的渾厚之意,竟然生生將拒孽靈符擊碎。這一擊彷彿耗盡了他的靈力,當下對於隨後而來的一劍看都不看,復又仰頭一聲大吼,夜色中憑空出現一隻通體黝黑的老虎,迎著劍光撲了上去。   高庸涵原以為這隻老虎不過是法術幻象,可是臨風劍刺出去之後,才發覺老虎居然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臨風劍刺入老虎體內時,就像是刺入堅硬的岩石一般。高庸涵靈力外吐,老虎被震得粉碎,化作無數黑影四散空中。靈力過後,漫天黑影重新合在一處,又變成老虎的模樣。臨風劍卻在剛才那一下交手中,被老虎生生吞進肚裡,沒了蹤影。與此同時,不知為何,遠處的海面上突然炸起一道水柱,裹著碎裂的礁石四下飛濺。   臨風劍雖已丟失,高庸涵卻並不驚慌,雙手一搓拉出一道電網,純以靈胎陰柔之力催動,兜頭將老虎罩在裡面。閃電暴起密集的電花,老虎拚命撕咬都無法擺脫束縛,隨即張嘴噴出一股靈力,直接和電網同歸於盡。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就連高庸涵都有些不可思議,似乎沒想到老虎這麼快就消失了。眾人中只有狙殺丹泰常那人嘴角含笑,對於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幅不急不躁的模樣。   在此期間,那虎頭人始終浮在半空一動不動。老虎被電網炸得沒了蹤影,虎頭人懶懶地伸了伸身子,跟著上身一弓再次定在空中。高庸涵心生警覺,朝前跨了一大步,恰好躲過一張血盆大口。不知何時,在他身後又出現了一隻老虎!   不等回身反擊,側上方又多了一隻老虎。轉眼間,小島上憑空多了數十頭猛虎,裡三層外三層將高庸涵圍得是密不透風。這些老虎,原來都是由先前聚集的靈氣,合著礁石、海水組成!   世間居然有這等法術,而且還是出自一名獸族修真者之手,不禁令人拍案稱奇!    第二九六章 墜海      「蒼山雲掣訣,居然可以汲取天地靈氣以自用,好厲害的法門!」高庸涵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面色更加凝重,良久才歎道:「眾口相傳,蒼山雲掣訣極有可能源自仙界,據說詭門宗主虎風福緣深厚,在無意間習得此術,此外修真界再無人會使,我說的可對?」   「不錯,我就是虎風!」那虎頭人從半空中落下,臉上神情變幻莫測,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你不是獸族,雖然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藏鴉指環,卻不能算作詭門中人。以一個外人而手握我派法器,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所以今天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過你!」   「你可知詭鵬先生的遺言是什麼?估計你壓根就不會理會什麼遺言,你看重的只是藏鴉指環而已。」高庸涵對虎風大為失望。原本以為堂堂的詭門宗主,怎麼說也應該是一位頂天立地的人物,沒想到卻如此憊賴,居然還是別人後面的一個跟班,禁不住面露譏諷之色,不住搖頭:「詭鵬先生何等英雄,可惜,可惜,難怪狂君上人對如今的詭門灰心不已!」   這等於是當面在罵虎風,根本就不配做詭門宗主,虎風羞愧難當之下惱羞成怒,反唇相譏道:「你拿了別人的寶貝,倒是一副大言不慚、侃侃而談的樣子,難道又是英雄所為?」   「你私心太重,貪念過熾,就算詭鵬先生在世,恐怕也不會給你。」高庸涵說著又晃了晃藏鴉指環,一臉的不屑:「我就算把這枚指環毀了,也不會給你留下!」藏鴉指環邪性十足,若真的落在虎風手裡,以他這等作為來看,只怕又會掀起一場風波。於是打定主意,一旦出現什麼不測便立即將藏鴉指環毀掉,以免為他人所利用。   「哼,藏鴉指環好大的名頭,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狙殺丹泰常那人冷哼道:「到時大功告成,還怕挑不到幾樣稱心如意的寶貝?」   此人話一出口,登時把虎風的顧慮完全打消。只聽得虎風一聲獰笑,跟著張嘴發出一聲怒吼,圍在高庸涵身邊的數十頭猛虎猛撲過去。   趁著剛才說話之際,高庸涵早已將幾張靈符握在手中,一甩手全部拋了出來,跟著朝天上飛去。靈符在虎群中炸開,炸碎了不少老虎,只是那些老虎仍舊和開始時一樣,隨即又聚在一起,竟是沒有多大的損失。幸虧他早有準備,打算趁著這一陣混亂,憑借騰雲術出其不意地逃離這裡。高庸涵不是迂腐之人,更不是那種心高氣傲死要面子之流,打不過就走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熟料,那些猛虎居然隨著他的身形一起升到半空,依舊圍在四周。   「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的蒼山雲掣訣麼?」虎風顯然看穿了高庸涵的打算,大笑道:「如果這麼輕易就能躲開,這門法術豈不是對不起『仙界』的大名?」   這些老虎雖然不易擺脫,卻也沒顯露出什麼太厲害的地方,高庸涵很輕易地就摸清了此中底細,心中未免有些看輕虎風。若論修為,只憑剛才那一下交手,虎風當算得上當世頂尖的角色,可是這個蒼山雲掣訣卻著實不怎麼樣,頗有些名不副實的味道。以一派宗主之能,如何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時間太過緊迫,高庸涵無暇細想,更加不可能理會虎風的狂言,腳下連環虛踢,身形不斷拔高。   眼見高庸涵居然可以御風而行,虎風笑聲頓歇,和那人相顧愕然,都沒有想到高庸涵還有這一手。那人雙眉一抬,忍不住跨前兩步。虎風早已退了回來,見狀明白他的意思,走過去低聲說道:「羽先生大可放心,高庸涵一定逃不掉!」   虎風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境界,那羽先生當然是一清二楚,一聽虎風的解釋才意識到,適才的擔心有些過度了。其實也不能怨他,任誰第一次見到高庸涵自創的騰雲術,都會有這等驚訝的反應,隨即笑道:「你近年來出手從不落空,既然有此把握,我就安心看場好戲了。」   那些老虎如影隨形,彷彿是附骨之蛆揮之不去,令人不勝厭煩。漫天銀蛇閃電將老虎絞碎,高庸涵抬眼朝四下望去,只見西北方向約莫十幾里外,有一塊不大的礁石,頓時有了計較。趁著猛虎重新集結,突然俯身倒沖而來,「地發殺機」第三重境界全力擊出,金光所到之處將虎風和那羽先生一起捲了進去。   虎風已在羽先生面前誇下海口,自然不能讓他人代勞出手,當下毫無花巧地伸拳迎向金光。一拳擊出,無風無動,卻彷彿攪起了四周的靈氣,無形中像是騰起了一股漩渦,連帶著半空中那些螢光也聚集過來。聚象金元大法發出的金光受到影響,竟而有些扭曲。   這一次感覺與上次交手大為不同,高庸涵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傾盡全力的一擊,就像是砸到虛空中一般,沒有激起哪怕半點漣漪,反倒使自己有種落空的彆扭。原本打算全力一擊,不管效果如何只求能逼得虎風和那人守上一守,便全身而退,沒想到卻擊空了。   此時正是靈力空虛之時,虎風趁虛而入,拳鋒後發而至,一股殺意激射而來。高庸涵本能地察覺到不妙,新進領悟到的心界勃然而發,硬生生將至陽至剛的靈力轉成至陰至柔,金光倒轉回來,恰好擋住了虎風這一拳。到了此刻,高庸涵在聚象金元大法上的造詣,終於超越了當年的鳳五。按照這等精進的速度,假以時日,就算是超越拓山也不無可能!   先前拳鋒和金光碰撞時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連一點聲響都沒有,輕柔的令人幾乎感覺不到這是兩位高手傾全力的一擊。此刻金光已淡,拳鋒仍如起初那般緩慢,但是兩者交織在一起,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威。真瓏上人帶來的那幾名弟子,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法力波動,被震得倒飛出去掉進海裡。就連那位修為高深莫測的羽先生,也不得不祭出一道靈符,方才能穩住身形站在原地。   金光被震散,挾裹著無數螢光四散激射而出。這時,地面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崩裂聲,數條裂紋從虎風腳下蔓延開來,周圍的海面頓時騰起數道水柱,水柱尚未消散,海水已然被生生逼退了數十丈!跟著傳出數聲巨大的轟鳴,小島四分五裂,慢慢向海中沉去。海水如同貪婪的野獸一般,沿著裂縫灌了進來,不住拍擊著山石,彷彿要將小島悉數吞進肚內。   一座方圓里許的小島,被虎風和高庸涵兩個人,就這麼給毀了!   高庸涵的修為本來就略遜於虎風,而且變招時已成強弩之末,所以這下交手極為勉強,靈胎受傷頗重。身體倒飛出去時,接連撞碎了數隻老虎,與剛才不同的是,這一次被震碎的老虎沒有再重新凝結。咳出一口鮮血之後,高庸涵反而笑了:「你把方圓十里之內的靈氣都耗盡了,這些老虎還如何維持?」說著很輕鬆地探手抓住一頭老虎,從其體內掏出一塊礁石捏碎,那隻老虎頓時消散一空。   虎風同樣很不好過,紫府內靈力亂竄,一時倒無法即刻出招,只是對高庸涵的實力越發看不清了!明明靠汲取來的靈氣,布下了一個巧妙的陣勢,將對方威猛絕倫的一擊化解於無形,並且抓住破綻攻到其身前,怎麼還會失手?他的蒼山雲掣訣表面看來平淡無奇,實則暗藏殺機厲害非常,只要對手不知情,一旦陷入靈氣當中很難脫身。這道法門到目前為止,可謂是無望而不利,今天卻讓高庸涵輕鬆擺脫,虎風詫異之餘更加惱怒。   「就算沒了靈氣,你以為你就逃得掉麼?」   「你這些老虎都成了死虎,又如何攔得住我?」高庸涵很見機,知道此時不宜再戰,暗中梳理了一下散亂的靈力,朗聲笑道:「我另有要事,咱們後會有期!」說完頭也不回,逕直朝西北而去。   「你走得了麼?」虎風仰頭大喝一聲,神情一整開始做法,口中唸唸有詞不住催動法訣。   高庸涵身形快逾閃電,使出騰雲術轉眼間已經離島數百丈,突然感到靈胎一陣劇痛,身子一晃從半空直直落下掉進海裡。海水中似乎蘊含著一種古怪的禁制,原本就快被撕裂的靈胎更加痛楚,待要躍出海面才驚懼地發現,靈力似乎受到海水拉扯一點一點流失,身體也隨之往下沉去。以高庸涵現在的修為,即使在海底呆上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麼問題,只是沒了靈力支撐,就著實有些危險了。   身處險境,高庸涵反倒清醒了。約莫估略了一下,此時至少已在水下數十丈,而虎風等人似乎並沒有追來的跡象,想來應該也是對海水大為忌憚的緣故。當下強忍著靈胎劇痛,又查探了一下四周,確定方圓百丈的海域並無什麼古怪之處,於是封閉六識,全憑神識仔細查看靈胎傷勢。這一下方才知道,當真小看了蒼山雲掣訣!   先前那些老虎只不過是障眼法,是用來混淆視聽的,老虎體內那股淡淡的靈氣,才是真正的殺招。高庸涵正是因為心生輕視,才被靈氣不知不覺滲入體內,進而在虎風的催動下,靈氣化作一把把利刃,瘋狂地切割著靈胎。要不是他的靈胎與眾不同,只怕已經沒了還手之力,任人宰割了。   既然找到癥結所在,一切就好辦了!   高庸涵勉力聚起些許靈力,使出凝愁術將屍螟蝠放了出來。自從一年前在靈渚古墟之內,用屍螟蝠幫助水漣漪恢復神智,此外再沒用過,此時一見不免驚喜交加。一年不見,屍螟蝠由通體碧綠變成了翠綠色,整個身體愈發小巧,精細的猶如精心雕刻的溫玉一般,身上那股暴戾之氣愈發地淡了。   屍螟蝠與高庸涵心意相通,加上靈胎已略有小成,不待吩咐便圍著他轉了幾圈。幾圈下來感知到幾絲異樣,隨即化作一縷青芒鑽入紫府,沒費多少力氣就把那些靈氣吸食一空。這麼一來,高庸涵的痛楚大減,精神為之一振。只是沉得越深,海水中的禁制便越強烈,令人大為不安。   不過比起海面上的虎風和羽先生,高庸涵寧願躲在海裡,在海底究竟會遇到什麼凶險暫不得知,但是一露頭肯定喪命。想通了此節,倒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還不如直接跳進海裡,諒虎風等人也不敢下來。如今只有趁著靈力尚未完全消失之前,趕緊離開這片海域,躲過虎風等人的追蹤後,再想辦法恢復靈力。類似這種挫折,已經不大可能影響到高庸涵的心情,靈胎都曾丟失過一段時間,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嚴重?   幸好屍螟蝠不受海水影響,在海裡仍舊進退自如。於是,高庸涵依仗屍螟蝠之力,往深海中游去。    第二九七章 離島      小島已經沉沒了大半,羽先生站在一塊岩石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眼看高庸涵掉入海中半晌都沒有露頭,忍不住問道:「虎老弟,怎麼樣?」   「呃——」虎風遲疑了一下,皺著眉頭沉吟道:「我剛才施法時可以確定,靈氣已然侵入到高庸涵紫府之內,他的靈胎被我靈氣包裹,照以往的情形來看斷無倖免的可能。」   「這麼說,你並無十足的把握?」察言觀色,羽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定然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虎風是如此猶豫不決的神情。   「那倒沒那麼嚴重!」虎風搖了搖頭,沉聲道:「只是種在他體內的靈氣,不知怎地突然失去了蹤影,令人有些費解。」蒼山雲掣訣催動的是天地間原本就一直存在的靈氣,無論靈氣強弱,只要被其鎖定便等於沒了藏身之地,除非能跳出三界超脫五行。再有一種情形也會像現在一樣,感覺不到靈氣的去向,那就是中招之人靈胎爆裂、形神俱滅。   聽了虎風的解釋,羽先生又問道:「照你的說法,高庸涵應該已經喪命,而且死得乾脆徹底,那又有什麼放不下心的?」   「高庸涵的修為很高,大大超乎我的想像。」說到這裡羽先生也不住地點頭,對虎風的話深表贊同。虎風望著海面上一個個漩渦,仔細回想著剛才交手的情形,緩聲說道:「以他的實力,至少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沒道理這麼輕易送命。而且靈胎爆裂總歸會有點動靜,可是現在卻沒有任何徵兆,豈不怪哉?」   虎風執掌詭門已逾百年,見多識廣,對於修真界的諸多歷史掌故、大小傳聞之類,不說瞭如指掌,卻也相去不遠。那位羽先生更是大有來歷之人,除了修為極高之外,於各家各派的法術、法器,甚至是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都知之甚深。可是,即便以他們二人的見識,也萬萬沒有想到,在藏鴉指環內居然還藏著屍螟蝠這等異獸,以一種決計想不到的辦法,化解了鼎鼎有名的蒼山雲掣訣!   「這海水十分古怪,便是咱們這等修為,也不敢輕易下水。」說著羽先生屈指一彈,將不遠處的一個漩渦擊碎,冷笑道:「高庸涵受傷在前,而後再掉進海裡,靈氣和禁制連番施壓,換成你我只怕也很難脫身。等真瓏殺了那丫頭,咱們再把所有的青盞黿帶走,無論他是死是活都別想離開悔過島!」   說實話,羽先生對於高庸涵是否真的喪命,並不是很在意,先前之所以要殺人滅口,其目的不過是為了避免過早暴露而已。在他看來,只要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天內,高庸涵無法趕赴巨靈島,不至於壞了自己的大事即可。至於大功告成之後,真相會否洩露出去已經不重要,到那時就算丹鼎門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兇手,只怕也無計可施,只能望洋興歎了。對於眼前的結果,雖說還有些無法確定的事情,倒並非完全不能接受。   「只能如此了!」虎風點了點頭,說道:「話說回來,若非立場不同形勢所迫,高庸涵這個人倒也值得一交。現在麼,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虎風有七成把握,高庸涵已然喪命,不過他心中多少還是有點遺憾,暗自希望高庸涵能像先前那次一樣,再次死而復生。   「短短幾年時間,這小子就闖出了好大的名頭,連天尊都對他青眼有加,另眼相看。」羽先生悠然說道:「包括納蘭,還有狂君上人那幾個老傢伙,都對此人頗為看重。前段時間聽天尊提及,說十二疊鼓樓曾為了他,和納蘭手下那幫苦行者大打了一場,把冰沐原差點翻了個個。嘿嘿,此人的交往倒是廣闊得很!」   「十二疊鼓樓?」虎風眉頭一皺,微微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高庸涵會和那幫殺手攪在一起,幸虧他已沉入海底,否則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十二疊鼓樓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幕後那人行蹤詭秘、手段毒辣,連天尊都查不出此人的來歷,不可不防。」羽先生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轉而笑道:「真正說起來,十二疊鼓樓比之丹鼎門這類名門大派,差了不知多少。連丹鼎門都無法與天尊相抗,一幫烏合之眾就更加不在話下。他們若是識相倒還罷了,不然的話,哼哼!」   「丹泰常身為丹鼎門的宗主,乃是修真界有數的高手,在羽先生手下還不是不堪一擊?」看著羽先生略顯猙獰的笑容,虎風不由得心中一緊,順口捧了他一句,而後問道:「只是有件事我不大明白,這件事最後怎麼栽到高庸涵頭上去的?」   「之前得到消息,說高庸涵在葉厚襄的遮掩下,打算上道祖崖探望權機、權思二人。天尊當即下令,命我設法將他引到閬苑洞天,相機狙殺丹泰常。起先我還有些看不上眼,覺得高庸涵沒那個實力,拿他來做幌子只怕丹鼎門不會相信。」羽先生閉目想了想,悠悠說道:「沒想到這小子當真有真材實料,竟然能在丹泰常手下不落下風,天尊的眼光果然犀利。正是有他吸引了丹泰常的注意力,我才能不費吹灰之力,一擊得手。」   「原來如此!」虎風不住點頭,而後長聲歎道:「這件事能夠成功,中間任何環節,都不能出現一丁點的差錯。天尊好生厲害,不光在丹鼎門內埋了釘子,就連北州國都這種無足輕重的地方,都安插了眼線,令人佩服!」   「那是自然,不然怎麼能做那等大事?」說完,二人心領神會,相視大笑。   正說笑間,就見真瓏上人沉著臉回轉過來,虎風當即問道:「真瓏,那丫頭呢?」   「我把她打落到海裡去了!」真瓏上人神情一黯,彷彿有些不忍。   「這麼說,那丫頭是必死無疑了?」虎風追問道。   「哼!她掉進海漩當中,自然絕無生還的道理。」真瓏上人對虎風的態度有些著惱,哼了一聲冷冷回道:「怎麼,虎宗主信不過我的話?」   「言重,言重!」虎風一見真瓏上人的反應,就知道他所言不假,隨即笑道:「真瓏上人大義滅親,虎某佩服都來不及,哪還敢質疑呢?」   真瓏上人本想回敬一句:「你還不是一樣,不惜格殺詭鵬老宗主的傳人,說起來比我更加鐵面無私,倒是我失敬了!」只是他天生口拙,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嚥了回去。   「好了好了!」羽先生知道兩人不大對付,擺了擺手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轉頭朝真瓏上人吩咐道:「盡快將青盞黿召集到一起,我們馬上離開悔過島。」   「是!」真瓏上人應了一聲,轉身命幾名弟子施法召集青盞黿,只是在如何處置明嵐一事上有些猶豫了。若是把他一同帶走,照羽先生和虎風一上島就殺盡此地守衛來看,多半不會留活口。可是把他直接丟進海裡任其自生自滅,又委實下不了手,轉念之間只好採取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將明嵐留在原地聽天由命了。   「一旦到了對岸,你設法避開他們幾個,將所有的青盞黿全部斬殺!」見真瓏上人走遠,羽先生低聲對虎風說道:「這悔過島麼,咱們以後就不用再來了。」   虎風身為獸族修真者,對於青盞黿這等異獸,多少還是有點香火之情,聽到這個命令不免有些不忍。可是轉念一想,為了那件大事,唯有狠下心腸了,當下沉聲應道:「明白!」   青盞黿總共不過四隻,分佈在悔過島四周的海域,等到全部收攏來,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大半天。羽先生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今天已是二月二十五,距離那件大事開啟的日子,差不多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由得心潮澎湃,恨不得即刻便趕到巨靈島。他雖是數百年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性子卻沒多大的改變,仍如以往那般急躁。按說經過幾百年的磨礪,應該變得穩重且老辣,只是遇到這等大事時也有些難以自控了。   一行七人坐在青盞黿背上,穿過那層螢光帷幕,很快便進入到水霧當中。和來時一樣,海浪依舊狂暴,只是籠罩在這片海域上空的怨氣似乎更重了一些。隨著四周的水霧越來越濃,原本溫順的青盞黿彷彿也感受到了某種危險,行進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那四名千靈族弟子感覺有些吃力,一方面默念法訣驅散身邊的怨氣,一面不停地拍打著青盞黿頭頂的肉冠。   真瓏上人心事重重,對週遭的變化視若無睹,直到看見四名弟子滿頭大汗,一幅極其吃力的樣子,方才察覺到不大對勁。再仔細看去,青盞黿在海浪中也有些畏縮,心知是海底怨氣作祟,當即掣出落木拂塵,朝虛空一揮祭出一道靈符,「靈封符,疾!」   但見一道靈光從天而降,登時將四周濃重的水霧逼退,靈光所到之處,可以隱約看見幾個極淡的黑影一閃而沒。真瓏上人心中一懍,不禁想起近年來流傳的一個詭異說法。   自從悔過島出現異變以來,便陸續有人在附近海域神秘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為此,銀漢宮曾派出數位修真者詳查此事,然而一點頭緒都沒找到,反倒折了幾位高手。隨後,丹鼎門也參與進來,雙方聯手總算是有了點眉目,問題似乎就出在那些漩渦之中。這些漩渦出現的十分離奇,似乎只一夜的功夫就遍佈整個海域,而其中除了深深的怨念之外,竟然一點靈力的痕跡都沒有。   由於海水中蘊含的神秘禁制,丹鼎門和銀漢宮兩方面的人都不願輕易下海,故而漩渦的秘密也就無人知曉。到後來漸漸形成了一個看法,悔過島的異變,極有可能和以前死在斜梁洞的那些人有關。隨後,水霧中偶爾閃現的黑影,也印證了這一猜測。唯一令千靈族不解的是,這些黑影或者怨氣,不但不懼丹鼎門的靈光法術,反而時常主動攻擊千靈族人。由此看來,這些黑影不大像是陰靈亡魂一類的鬼魅,那麼他們倒底是什麼東西呢?至少目前還沒人知道。   儘管不知道黑影的真實身份,但是千靈族人都清楚,這些黑影極其可怖,且凶殘無比。他們往往藏在水霧當中暗施偷襲,又或者攪動漩渦,將過往船隻和人扯進海裡,一旦被他們盯上,基本上無人能夠生還。   真瓏上人對這個傳說將信將疑!不過本著小心謹慎的態度,落木拂塵不斷揮灑,一道道符篆散發著靈光衝入水霧當中,硬是打開了一條通路。   對於真瓏上人的作法,羽先生和虎風二人不置可否,而且也沒有出手的打算。以他們的修為,自信在自保上面絕無問題,而且正好可以藉機查看一番,海底倒底藏著什麼古怪。兩人對真瓏頗為瞧不起,加上真瓏本人做起事來優柔寡斷,故而心裡都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念頭,一心想要看真瓏如何應對那些黑影。   接下來的情景的確沒有令他們失望,既精彩又凶險,只是最後的結果卻令二人大為失悔!    第二九八章 霧海      在靈封符的法力範圍內,水霧被強行驅散到一旁,不斷堆積的霧氣愈發厚重,將視線全部遮擋起來。無窮無盡的水霧,越來越強烈的海浪,濃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怨氣,無形中給了幾人極大的壓力。   羽先生在眾人當中修為最高,已經隱約察覺到霧氣後面的海水中,似有無數漩渦靠了過來,本能地感覺到幾分危險。當下神情一懍,大喝道:「虎老弟,你助真瓏開路,其餘人等統統過來,聽我號令抵禦怨氣!」   這一聲大喝,虎風聽在耳中不禁一愣,隨即是躍躍欲試的神情,當即揮拳擊了出去,前面的水霧頓時退出三丈。真瓏上人則神情一變,眉頭不由得皺的更緊了,眼見虎風出手,隨即退到青盞黿尾部,將重新逼過來的霧氣擊散。   真瓏上人的四名弟子每人驅趕一頭青盞黿,除了羽先生等人乘坐的這頭外,其餘三頭成品字形緊緊圍在四周。聽到羽先生的吩咐,其餘三人如釋重負,先後躍到中間這頭青盞黿背上。哪知變故橫生,留在最後面的那人剛剛躍起,人尚在半空,忽然從海水中伸出一條黑影,攔腰將他捲入海中。   真瓏上人見狀大驚,落木拂塵急揮過去,塵須暴漲,堪堪在海面上不足半尺的地方,將那名弟子托住。靈光照耀下黑影無所遁形,望去竟是一團略顯青色的水霧,不斷扭曲變幻莫測,根本看不清是何東西。塵須上含有丹鼎門純正的靈光,呼吸間只聽得「嗤嗤」幾聲輕響,那團青色水霧陡然間滲出幾道暗紅色的血漬,隨後不甘地消失在水面上。真瓏上人頓感拂塵一輕,手腕一抖便要將那名弟子救回來,海水突然鼓起一道巨浪,彷彿一隻猙獰的猛獸,一口將那人吞了進去。   「好孽障!」真瓏上人大怒,身形一晃躍到海面上,俯身就是一掌擊出。   靈力噴湧而出,海水竟如地面一樣,不但沒有激起水柱,反而被砸出了一個深坑,隨即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急速旋轉。漩渦中心,那名弟子早已停止掙扎,在海水中起起伏伏,惟有落木拂塵的塵須仍緊繃繃地纏在他腰間。   「祭如靈光,疾!」只見一個藍色光球悄無聲息沒入漩渦內,海水瞬間變得透亮,藍光一閃,漩渦中傳出一聲悶哼,漩渦隨即消失。真瓏上人憑借高深的修為,終於將那名弟子救了回來,等到落回青盞黿背上一看,不由得目眥迸裂,暴喝道:「何方妖孽,給我滾出來!」   原來,那名弟子已被吸乾了血肉,不過短短時間內就變成了一具乾屍,若不是真瓏上人死命相救,只怕連屍骨都找不回來了。其餘三人手足情深,見狀無不惻然。便在此時,海面上又出現了一個漩渦,最後面的那頭青盞黿躲閃不及,慘叫聲中被捲入漩渦,眨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三頭青盞黿感受到危險,情急之下一個猛子扎進海裡,想要從水下逃走。   適才發生的變故,羽先生始終都是冷眼旁觀,並未出手搭救。真瓏等人的生死於他而言無足輕重,而細心查看凝神以對的,不過是海底的那些古怪。以他的眼光見識,對於黑影的來歷已有了大致的瞭解,知道一旦落入海水之中,必然束手束腳十分被動。眼見青盞黿驚慌失措,冷哼一聲腳尖畫出一道符篆,青盞黿龐大的身軀居然被生生震出水面。不過另外兩頭卻已逃走,此時已是顧不上了。   「虎老弟,看著這頭青盞黿,不許它潛入水中!」   「明白!」虎風在頭前開路,一直都沒轉身,故而未能親眼目睹剛才交手的情形,但是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黑影和漩渦都極難對付。身為詭門宗主,對於駕馭青盞黿這樣的異獸,自然是輕車熟路毫不費力,當下一指點在青盞黿的肉冠上,朝前急速游了過去。   「真瓏,你帶著你的弟子守住青盞黿,萬萬不可讓霧氣瀰漫過來。」   「是!」通過剛才的交手,真瓏上人對有關悔過島的那個傳言不再有任何懷疑,此時一看羽先生的神情就知道,此處海域果然是凶險無比。當下急忙擺了一座法陣,由他本人和剩餘的三名弟子站在四角方位,守住陣眼。   羽先生對此視而不見,微合的雙眸死死盯著愈發厚重的霧氣,面容更加冷峻。由於少了真瓏上人斷後,自後方逼壓過來的霧氣,很輕鬆地填滿了青盞黿游動之際留下的空隙,不過短短片刻就逼近到尾部三尺以內。而令人奇怪的是,羽先生直到此刻仍一動不動,甚至連戰意都感覺不到,似乎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打算。   不知何時海面突然平靜下來,就連令人生畏的漩渦,也完全沒了蹤影。水面如同鏡子一般,除了青盞黿划水激起的漣漪以外,再無一絲動靜。在濃重的水霧籠罩下,只有虎風揮拳時發出的悶響,反倒更加映襯出整片海域死一樣的寂靜。誰也不知道短暫的平靜之後,會出現何等情形,只是這種莫名地等待,使人愈發地不安了。   彷彿是不堪承受這股無形的壓力,守在西南角落的那名千靈族弟子,忽然身子一晃站立不穩,蹬蹬蹬倒退了幾步,重重撞在青盞黿背甲的邊緣。青盞黿本就被暗藏的殺機弄得心驚膽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登時將它驚得跳了起來。便連真瓏等人都不曾見過,青盞黿這等笨重的身軀,居然也能躍到海面十餘丈的高度。   頭頂十餘丈便是霧氣,青盞黿躍到半空頓時將水霧攪動,無數陰寒之極的怨氣沖天而起,醞釀已久的殺機終於觸發。霧氣中突然湧出數十條黑影,雜亂無章地朝眾人直撲過來。以那三名千靈族弟子修為最弱,尚來不及反應便被黑影包裹,拉扯著朝水霧深處而去。真瓏上人怒極長嘯,落木拂塵的塵須化作千百道白線,閃電般沒入霧氣當中。幾聲淒厲的尖叫過後,只聽得「通通」兩聲,兩人摔到青盞黿背上,另一人終究還是沒能倖免,被霧氣給吞沒了。   虎風那邊同樣不輕鬆,兩條手臂舞的風雨不透,凡是靠近他拳鋒的黑影,全被生生震碎。這一刻,堂堂詭門宗主、一代宗師的卓絕修為,方才盡顯無疑。只是硬碰之下,虎風的靈胎也不免受到反震,呼吸間大感難受。不由得暗暗心驚,不知道這些看似鬼魅一樣的黑影,倒底是何物?   這些黑影既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生靈,也不是陰靈亡魂,更不是冰精、沙精一類的混沌靈體。他們使出的招式既不像是法術,也不像是武技、法訣之流,可偏偏凌厲狠辣,著實不易對付。   這一切不過只有短短一瞬間,青盞黿重重落回到海面上,激起好大的一片水花。說來也怪,一離開霧氣,那些黑影便不再追擊,只是濺起的水花並未落下,而是直接轉變成了霧氣,又向眾人逼近了幾分。   眾人驚魂未定,虎風轉頭看時,才發現羽先生仍站在原地,既未出手也似沒有受到攻擊,不覺大奇:「羽先生,都到了這般田地,你還不出手麼?」   羽先生並不作答,仰天吐出一口濁氣,身形一晃現出原形。只見他身高足在兩丈開外,修長的體型長著三對翅膀,幾條柔軟的觸鬚輕柔擺動,一隻碩大的眼珠將整張臉都佔去,竟是一個鳳羽族人。   因為羽先生修為極高,故而早已成了眾人心目中可以依仗的對象,儘管眼下形勢危急,大家尚能保持冷靜。先前他一直都以千靈族的模樣示人,此刻突然做出這般舉動,不免令其他人大為驚懼。修真界有一個常識,只有在恢復真身的時候,靈胎才能運轉到極致,將靈力全數發揮出來。這就是說,羽先生自覺那些黑影極難對付,才不得不作此舉動。   虎風和他相處良久,極少看到他露出本來面目,一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緊,皺眉道:「那些黑影有那麼厲害麼,居然逼得你現出真身?」   「那些黑影不過是傀儡而已,真正厲害的角色藏在海底!」羽先生說著吐出一個鬼侍,揮揮手,那鬼侍飄忽上前,將一團尾隨而至的霧氣吸進嘴裡,四周水霧中突然傳出數聲刺耳的尖叫。羽先生似乎有些擔心鬼侍,又將其收回體內,才接著說道:「我適才與那怪物拼了一記,大家半斤八兩,誰也沒佔到上風。」   羽先生這麼一說,虎風等人方才明白,他剛才並不是沒有出手,而是直接用神識和海底的怪物交上手了。眾人佩服之餘,不免又有些焦急,想要知道那怪物倒底是什麼東西,這句話當然由虎風來問最為合適。   「羽先生,那怪物是何來歷?」   「我縱橫天下數百年,還從沒見過這種怪物,應該不是厚土界的生靈!」羽先生說著搖了搖頭,續道:「不過它身上的氣息,略微帶了一點陰魂的味道,如果所料不差,這怪物多半來自幽冥界!」   「什麼?」眾人失聲驚呼,「幽冥界?」   幽冥界歷來神秘莫測飄渺難尋,一直深為修真界所忌憚,至於凡間更是對其怕得要死。不想在悔過島這裡,居然能見到傳說中幽冥界的怪物,眾人莫不大驚,紛紛露出驚駭的神色。   「大家不必驚慌!」羽先生微微一笑,安撫道:「我察覺到那怪物無法遠行,只要同心協力衝出這片水霧,它便拿我們沒辦法了。」   聽到羽先生這麼說,真瓏等三人自無異議,而虎風和他相知甚深,卻從他目光中看到了另一層用意。羽先生雖則語氣從容,實際上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只看他眼珠一片血紅,就可以判斷出剛才那記交手,他已然使出了全力,可是並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既然羽先生都沒把握,那自己更加不是那怪物的對手了!」一念及此,虎風忍不住望了過去,羽先生衝他微微點頭而後詭異地一笑,其中的含義自是不言而喻。他的意思很明白,一旦抵擋不住就溜之大吉,至於真瓏三人就只有當替死鬼的命了。   自從在悔過島結伴同行以來,粗粗算來已有幾天的時日,虎風雖說和真瓏上人合不來,卻也沒有想要對方斃命的念頭。此時一遇到危險,羽先生就毫不遲疑地將其出賣,不免令人心寒。虎風轉念又想,自己身懷重任,身處危局自然是活命要緊,此時自顧尚且不暇,哪兒來的功夫顧及他人?無奈之下只得暗暗歎了口氣,朝羽先生點頭示意,表示已經領悟到對方的用意。   便在這短暫的交談期間,海面再次翻騰,霧氣隨之愈發濃重,猶如有形的石牆一般圍了過來。到了這個地步,青盞黿已是肝膽俱裂,任憑虎風如何驅使,死活都不肯再朝前半步。   虎風本就心存些許愧疚,見狀愈發焦躁。胸中怒意勃發,當下暴喝一聲,身形急晃,只見數十頭猛虎咆哮著撲向四周濃霧。蒼山雲掣訣再度出手!    第二九九章 海怪      羽先生等人能否脫險暫且不提。且說高庸涵擺脫虎風的靈氣追蹤,由於受傷在前兼且受到海水禁制的影響,已經沒多少力氣游回海面。又擔心虎風等人糾纏不休,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任由屍螟蝠拖著朝深海中游去。他久歷凶險,心志早已堅韌無比,到了這個地步索性放開胸懷,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仔細打量海底的景象。   此處離海面至少有百餘丈深度,透過細微的光線四下望去,海水已不像海面那般混濁,雖然色澤黯淡卻極清澈,視野還算廣闊。朝下看去全是黑漆漆一片,根本望不見海底所在,只知道這裡極深。由於海水壓力奇大,彷彿要將人擠碎一般,且水中隱隱流露出幾分古怪,高庸涵不敢再深入,只驅使屍螟蝠朝前游去。四周並無可辨別方位的參照,故而已經迷失了方向,不知前方倒底是何處。   約莫游出十餘里,估摸著虎風等人應該不大可能會追來,高庸涵這才催動屍螟蝠,慢慢朝海面上浮去。屍螟蝠不知為何顯得有些不大情願,只是耐不住催促,方才遲疑著扇了扇翅膀朝上游去。高庸涵心知屍螟蝠此舉必有道理,想來是察覺到了什麼,不過令他驚詫的是,在海水中居然無法感知到屍螟蝠的意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才意識到,海水中不光有某種神秘的禁制,而且還能切斷靈胎神念!   「這海水好生古怪,可是這種感覺卻又有似曾相識之感,當真令人不解!」高庸涵仔細回憶了一番,怎麼都想不起有過類似的經歷。可是又真真實實地意識到,這種靈胎神念被阻斷的情形,彷彿曾在自己身上出現過一樣。   正沉吟間,屍螟蝠突然停了下來,雙翅一下子展到極致,頭頂上的細絨毛都豎了起來。高庸涵知道,這是屍螟蝠感知到危險時的表現,當即收束心神朝前方望去。只見前方飄來一些海藻一樣的東西,這些海藻呈暗黑色,看上去極其柔軟,在水中輕柔地擺動。隨之再往遠處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無數團海藻遮天蔽日般漂浮過來。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換作誰都會明白,這些東西絕對不是什麼海藻,指不定是什麼難惹的怪物。   這些「海藻」出現的毫無徵兆,彷彿是剎那間便鑽了了出來。能避開自己的耳目,如此突兀地出現面前,高庸涵不由得大為驚訝,繼之而起的則是深深的憂慮。沒想到靈胎神念居然遲鈍如斯,不光與屍螟蝠心念無法相通,就連危險將近都沒能察覺出來,實在是大大出乎意料。他不知道此去的方向正是斜梁洞,而越接近斜梁洞的海域,那種古怪的禁制便越強烈,就算換成杜若、納蘭之流的高手,也不敢輕易造次。   「海藻」很快就發現了高庸涵所在,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圍了上來,速度之快絲毫不亞於修真高手。屍螟蝠對此大為忌憚,週身綠芒大作,尤其是一對細小如豆的眼睛,更是放出兩道精光,緩緩掃視密密麻麻的「海藻」。只看屍螟蝠的反應就可以斷定,眼前的局面恐怕很難應付。高庸涵雖然還能保持沉著,不過看著四周不斷蠕動的觸鬚,也不禁頭皮發麻。   彷彿是接到命令一樣,那些「海藻」突然睜開眼睛,海中頓時一片大亮,在紅霧瀰漫的海水中,屍螟蝠那點碧綠愈發奪目。借助紅光,高庸涵方才將這種怪物看清楚,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智行一在《九界風物通志》中提到過的一種怪物,曾一度肆虐斷虹海、令人聞之變色的暗幕蛸。   暗幕蛸的身體非常柔軟,能隨意扭曲伸縮,可以自如地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是以極難被人發覺。這種生靈體型不算太大,圓盤形的身體上佈滿了紅色的眼點,眼點下長著十幾根觸鬚,觸鬚全部展開也不過方圓四五丈而已。每條觸鬚上都遍佈吸盤,吸盤內長滿了細小而尖利的牙齒,甚至於毒刺。這些都算不得什麼,即便毒刺的毒性再猛烈,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種厲害的生靈而已,尚不至於令修真者都為之變色。關鍵在於它還有一樣本事,足以使人心生恐懼避而遠之。   在智行一的描述中,暗幕蛸最令人驚奇的一點,是它居然沒有魂魄,更加沒有什麼靈胎、靈念!而它又並非行屍走肉,不同於俗稱的殭屍之流,這恐怕是厚土界所有生靈中,最為獨特最不可思議的一點。即便是沙精、冰精之類的混沌靈體,也有精魂,何以這麼一種生靈會沒有魂魄?沒有魂魄,便少了許多束縛,從而生出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本事,這一點也正是暗幕蛸厲害之處!   玄明盛世初期,陶氏商行承擔著南洲大陸和中洲大陸之間的海運。有一次,一隻大小十幾艘海船的商隊,居然在斷虹海神秘失蹤,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由於船上有運往浮雲城的貢品,於是大衍國天子為之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另一方面,陶氏也抽調出一些人手暗中調查。誰知連那些查訪的人到最後也音訊全無,這一下才意識到情形不妙,於是請出天機門的修真者。前前後後幾經周折,總算將疑團解開。   照最初的估計,原以為是某些盜賊膽大包天,又或是一些邪派修真者另有所圖,才對陶氏下手,挑釁大衍國。可是調查出來的結果卻令人大感詫異,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切居然是這種名叫暗幕蛸的海怪所為。   原來,暗幕蛸能發出一種獨特的聲音,可使其他生靈魂魄分離以至於完全被操控,接下來自然都就成了嘴裡的美味。由於它們天生沒有魂魄,且擅於隱匿行蹤行動迅速,故而在發動襲擊前往往沒有任何徵兆。通常來說,暗幕蛸獵食都是群起而攻之,故而一般的修真者,在猝不及防下也很難作出反應,這便是最初那一兩批人失手的原因。   後來,隨著暗幕蛸的危害越來越大,終於引起了修真界的關注。為此,玄元宗專門召集了部分高手,想要將它們徹底剷除,卻始終難以克競全功。後來,玄元道尊親自跑了一趟斷虹海,這才發現,這些暗幕蛸竟然出自幽冥界,難怪沒有魂魄。由於它們本就不屬於厚土界,玄元道尊自然不需客氣,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將它們連根拔起,全部趕出了厚土界。不過有關幽冥界這一點,並沒有出現《九界風物通志》當中,那是因為玄元道尊念在亂世剛剛平息,不願再讓世人受到驚嚇,所以有意避而不談。   由於暗幕蛸的長相十分奇特,高庸涵第一眼便認了出來,只是不大想的明白,為何絕跡了四百餘年的怪物,會出現悔過島附近。且不說玄元道尊神通廣大,決不可能有漏網之魚,單說悔過島與斷虹海之間相隔何止萬里,間中不知道有多少險要和禁制,想要從斷虹海游過來,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多的暗幕蛸,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這裡出現,估計多半還是人為的緣故。   如何對付這些海怪,而且還是數量如此龐大的暗幕蛸,高庸涵就算沒受傷也決不願去嘗試,更何況現在靈力已然消失殆盡?以前不管遇到什麼危險,至少還有拚命的機會,便是在會間集大戰地府妖童,也還有狂尊所贈的石筍法身救命。可現在呢?只有雲霄瓶和惜緣缽了。催動雲霄瓶要耗費大量靈力,目下自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惜緣缽能不能用,有什麼用則一無所知。   暗幕蛸彷彿感受到了來人的不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四下圍得嚴嚴實實,不給對方一點逃跑的機會。它們的動作本來就很快,等到包圍圈一成便睜開眼睛,準備享受到嘴的美味。至少不下千隻的暗幕蛸,層層疊疊堆積的像座肉山,無數伸展的觸鬚糾結在一起緩緩浮動,高庸涵身處正中,環顧四周有種說不出的噁心,不覺啞然失笑:「我總共就這麼點肉,哪裡夠你們分的?」到了這等田地還有心說笑,這等膽色恐怕沒幾個人能做到。   話音剛落,暗幕蛸彷彿是被驚動了一般,觸鬚猛地一展,跟著發出極細極低沉的嘶鳴。數千隻暗幕蛸同時張嘴,聲音反而細不可聞,可是高庸涵聽在耳中卻如遭受雷擊一般,嘴角、眼角同時滲出血絲。這一下嘶鳴,直震得他靈胎劇顫,紫府險些坍塌,至於魂魄更是有種生離死別的痛楚,彷彿被人生生剝離出去一樣。高庸涵心中大驚,奈何靈力微弱,便連守護心神都成了奢望,神智漸漸模糊起來。   屍螟蝠見狀大為焦急,圍著高庸涵急速游動,不住發出尖嘯以對抗暗幕蛸的嘶鳴。屍螟蝠天生就能克制陰魂一類,對於涉及到魂魄的手段也極其敏感,故而想用自己的嘯聲來擾亂暗幕蛸的鳴叫,以此來喚醒主人。這個法子很管用,正是屍螟蝠的這一舉動,才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高庸涵。事後回想起此時的情形,饒是高庸涵心志堅韌,也不禁有些後怕,大歎自己福緣深厚。   屍螟蝠刺耳的尖嘯如同鐵錘一般,種種砸到魂魄之上,雖說一時間奇痛無比,神智卻是一清。高庸涵一咬舌尖,強自將殘存的靈力聚攏來,想要護住紫府靈胎。哪知暗幕蛸竟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光只是嘶鳴,無數的觸鬚也伸了過來。高庸涵抬眼看去,甚至可以見到眼前數排森森利齒,不由得慘然一笑,惟有搖頭聽憑天意了。   只是真有天意麼?如果有,為何世間有那麼多不平之事?如果沒有,為何又有那麼多人在不停地傳誦,彷彿上天有說不盡的神通和道理!   試問,有多少人相信天意的存在,又有多少人對此嗤之以鼻?事實上,無論平日裡再怎麼詛咒上天,當一個人遇到某種困境甚至絕境時,多少還是會把希望寄托在飄渺的天意上。而對於更多的人來說,尤其是那些逆來順受的弱者,他們只能寄希望於天意,否則豈不是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了?   自從東陵府發生劇變之後,高庸涵便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這世上終歸還是有天理!到了這一刻,生死不過懸於一線之際,上天會睜眼麼?    第三百章 留客      上天是否垂憐不得而知,不過一直貌似無用的惜緣缽卻適時發動,就在那些觸鬚堪堪到達身前一尺的距離,淡淡地發出一聲輕響,一道無形的護壁彈出將高庸涵包裹起來。這一來不但護住肉身,而且連暗幕蛸的嘶鳴聲也被攔在外面,魂魄、靈胎驟然解脫,當即使人精神一震。   陡然失去目標,暗幕蛸略顯慌亂。大部分觸鬚仍舊附了上來,纏在那堵護壁之上,只片刻的功夫,便盤根錯節纏繞在一起,另有少量觸鬚則對準屍螟蝠攻了過去。由於護壁出現的十分突兀,以至於屍螟蝠也被攔在外面,不過它早已通靈,知道高庸涵暫無大礙,於是將全部心神放在暗幕蛸身上。   暗幕蛸雖來自幽冥界,身具別樣天賦,畢竟比不得本是修真者出身,又久在藏鴉指環中苦心修煉的屍螟蝠。屍螟蝠介乎陰魂和靈體之間,說來與暗幕蛸頗有相同之處,故而對它們那種擾人魂魄的本事毫不在意。仗著修為有成,只一個照面,便很輕鬆地將身邊幾隻暗幕蛸撕成碎片。四周的暗幕蛸見狀無不大怒,紛紛逼了過來。但見紅光當中一點綠芒飄忽不定,隨著綠芒劃過,不斷有暗黑色血液滲出,原本清澈的海水頓時混濁不堪。   高庸涵稍稍調息了一下,驚喜地察覺到護壁之中,居然隱隱有靈氣匯聚,於是一面修補受損的紫府靈胎,一面設法感知屍螟蝠的狀況。此時他完全被暗幕蛸的觸鬚包裹,根本無法看清外面的情形,只得嘗試用心念感知。由於靈胎損傷過大,尚無法放出神識,而心念又極其薄弱,一時半刻哪裡感受得到。倒是從四周慢慢聚集過來的靈氣,隱隱然昭示出屍螟蝠的境況,似乎大為不妙。   當年,暗幕蛸之所以能橫行無忌,除了怪異的本事以外,更多的還是在於它們龐大的數量。即便是有些修為頗高的修真者,在以一敵十甚至以一敵百都不落下風的情況下,仍舊無法脫身最終喪命,正是由於暗幕蛸數量太多的緣故。屍螟蝠自然也不例外,面對蜂擁而至殺之不盡的暗幕蛸,身上也已是傷痕纍纍了。   屍螟蝠和暗幕蛸之間鬥得極其慘烈,以至於彙集過來的靈氣都帶有幾分血腥。高庸涵情急之下心念一動,那道護壁竟然脹大了幾分,不由得大喜過望,當下取出惜緣缽一道靈力打了進去。他並不知道如何催動惜緣缽,只是按照常理試了一試,護壁果真又大了幾分。隨著護壁不斷膨脹,纏繞在外面的暗幕蛸也隨之退卻,一些觸鬚甚至由於纏的過緊,生生被掙斷。   趁著暗幕蛸陣腳大亂之際,屍螟蝠瞅準時機鑽入護壁內。此次能夠化險為夷,全靠屍螟蝠捨命相助,高庸涵感念之餘想要將它攬入懷中,為其查看傷勢。令他大為詫異的是,屍螟蝠居然一反常態,不禁沒有流露出往常那種親暱,反而有些陌生,甚至是畏懼地盤桓著不敢近前。高庸涵大為不解,連聲催促下屍螟蝠才很不情願地飛了過來,沒幾下便躲進藏鴉指環中去了。   雖然覺得此事有些古怪,可是眼下的情形卻不容耽擱,高庸涵試著催動惜緣缽,想要擺脫暗幕蛸。可惜事與願違,那些暗幕蛸儘管破不了護壁,卻將他圍在中間,簇擁著朝深海中游去。高庸涵按照催動天覺雲龍和臨星冕影的方式,連番祭出法訣,可是惜緣缽卻始終沒有動靜,似乎只有防護的功用。無奈之下,只得任由暗幕蛸推著護壁,一步一步潛向海底深處。   說來也怪,隨著不斷下沉,湧入惜緣缽中的靈氣卻越來越濃。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無意中得的這件法器,居然有此妙用,倒也算得上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反正被困在暗幕蛸當中,左右閒來無事,索性借助靈氣療傷,於是眼睛一閉盤膝入定,不再理會週遭變化。   去年在冰沐原玄冰裂隙,狐晏無意中發現了入定的高庸涵,接著頗有些不懷好意地將他靈胎中的幾股靈力,強行揉合到一起。這當中,便有杜若偷偷注入到他體內的魔霧。正是由於魔霧的原因,才使得高庸涵誤將海底的怨氣當作靈氣,並拿來做療傷之用。而屍螟蝠由於剛剛血拼了一場,自然對暗幕蛸身上的那股怨氣異常敵視,這才不願意有親近的舉動。只是這些情形,高庸涵並不知曉,在魔霧的引導下,怨氣緩緩融入靈胎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高庸涵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從定中悚然驚醒。睜開雙眸,在一片淡淡的藍光之中,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個渾身流著粘稠黃色汁液,身高三丈開外的無頭屍身。這一幕何其熟悉,只是高庸涵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種怪物。一時失神,竟而沒有看出,原本包裹在四周的暗幕蛸已經不知去向。   那怪物彷彿感知到高庸涵已然甦醒,肚腹上的黏液紛紛閃到一邊,露出一張略顯猙獰的鬼臉,張嘴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幽冥界的印記?」   「你說什麼?」高庸涵一愣,隨即開啟了塵封已久的疑問。   自從死而復生以來,雖說對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半點都記不起來,卻並不妨礙高庸涵對其間的種種猜測。縱觀九界坍塌後的九百多年,能夠從幽冥界全身而退的,只怕除了不為人知的凝愁仙子之外,就只有他一個人了。漫說整個修真界都對此大為好奇,就連他本人也時常揣摩,自己倒底遇到了什麼,居然這麼輕鬆地復活了?可惜,此中記憶不知何故,消失的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任憑他再怎麼回憶仍舊是一片空白。   此時聽到那怪物的詢問,高庸涵本能地認為,應該和自己死後的那段經歷有關。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都斷無錯過的道理,當即反問道:「什麼印記?在哪裡?」   「嘿嘿,看來你是全然無知!」那怪物不答,頗有些輕蔑地笑道:「我來問你,你可曾去過幽冥界?」   「如果所料不差,我應該去過!」按常理來說,驟然見到這等怪物理應心生戒備,然而高庸涵不但不覺得對方面目可憎,反倒有了種親近之感。這種感覺十分奇特,連他自己也不大明白,這種發自內心的親近究竟源自何處。   「去過就去過,沒去過就沒去過,怎麼叫『應該去過』?」那怪物肚腹間的鬼臉眉頭一皺,一臉的不解。   「兩年多以前,我曾在一次交手中喪命——」高庸涵當下原原本本地將墨玄莊的經歷講了一遍,最後要言不煩地說道:「我確確實實死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當中,似乎除了幽冥界再無別的地方可去。不過可惜的是,當中的情形我一點都不記得,更不消說如何還陽了。」   「原來如此!」那怪物晃了晃身子,彷彿是點頭一樣,鬼臉露出落寞的神情,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還以為能打聽點消息,誰知道——唉!」   是這麼一個反應,高庸涵大奇之下忍不住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出自幽冥界?」   「廢話,我要不是幽冥界的人,怎麼能一眼就看出你身上的印記?」那怪物失望之餘,不由得怒道:「若不是見你能吸取怨氣,兼且與幽冥界頗有淵源,早就把你生吞活剝了。」說著,從嘴裡伸出幾條肉須,舔了舔肚腹上的黏液。   「我想起來了!」高庸涵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熟悉的畫面轉瞬而逝,驚喜之餘脫口而出:「你和靈童一樣,是冥界的修鼻惡鬼!」靈童是幽鬼明王捕捉、煉製的一隻惡鬼,當日和高庸涵交手之際,誤打誤撞脫離幽鬼明王之手。後與高庸涵結為好友,並陪他前往末都廬難城尋找三魂,是以印象極其深刻。   「你記起來了?」那只修鼻惡鬼大喜過望,當即衝了過來,誰知一頭撞在惜緣缽的護壁之上,吃痛之下猶自叫道:「你既能叫出『修鼻惡鬼』這四個字,可見你確曾到過幽冥界不假,可還記得那裡的情形如何?」   「抱歉得很!」高庸涵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跟著搖了搖頭,歉然道:「我適才只是靈光一閃,對於其他的事情仍是想不起來。」   「無妨,想不起來不要緊,反正有的是時間。」那只修鼻惡鬼緩過神來,細細想了片刻,先是眉頭緊縮,而後又展顏笑道:「我在這裡呆了幾百年,難得有人陪我談天,哪天你將幽冥界的情形說與我聽,我就哪天放你走。」   「什麼?」高庸涵萬萬沒想到會換來這麼一個結果,登時有了種哭笑不得的無奈,禁不住苦笑道:「就為了這麼點事情,你便要把我關在這裡?」   「放心,念在幽冥界的份上,我不會傷你。」那只修鼻惡鬼輕輕撫摸了一下護壁,接著說道:「況且這件法器很是厲害,你躲在裡面安全得很,我根本沒辦法碰到你。」   「既然如此,我不會自己走麼?」看得出對方並無惡意,高庸涵自然不會當真。   「若是沒有踏進斜梁洞這片海域,以你的修為興許還有辦法離開,可是現在麼——」那只修鼻惡鬼神情一黯,搖頭道:「適才那句話是笑言,不必當真。這裡決不會有人攔你,不過你也休想掙脫此地的禁制。」   「這裡已是斜梁洞的範圍麼?」高庸涵不覺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被暗幕蛸挾裹著,居然到了斜梁洞,當下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不免奇道:「難道此地的禁制,不是你弄出來的麼?」   「嘿嘿,我哪裡有這等本事?」那只修鼻惡鬼歎道:「斜梁洞乃天地間罕見的精妙之地,內中包含了博大精深的自然之道,豈是我們這些肉眼凡胎所能看透?」   「可是,我看這斜梁洞並無什麼特別之處,閣下可否為我答疑?」極目四望,除了靜靜的海水以外,再看不到任何實實在在的東西,一人一鬼就這麼懸浮在海水當中。   「也罷,我先帶你四處轉轉,你自然就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了。」那只修鼻惡鬼說著,一掌拍到護壁上,推著高庸涵朝一側游去。   高庸涵身在惜緣缽護壁之內,無法感知到海水中禁制的變化,以及四周水流的波動。不過從那只修鼻惡鬼的神情舉止,就可以看出,它已然有吃力之感。果不其然,才剛剛游出約莫五六里,海水中的壓力暴增,惜緣缽的護壁也不禁隨之收縮,整整小了一圈。高庸涵暗暗心驚,適才成百上千隻暗幕蛸都不能奈何護壁半分,而此刻卻被海水生生壓縮了三尺,由此可見海水中蘊含的巨大威力。   要知道,若非自然之力已大到無法形容的地步,通常很難影響到法器的法力,尤其是像惜緣缽這類頂尖法器。像眼前這等情形並不多見,高庸涵反倒生出了幾分好奇和期待,想要看看海水背後,倒底是怎麼一番景象!    第三零一章 妄為      隨著藍光越來越盛,可以看見不遠處有一層薄霧狀的水簾,漂浮在海中。水簾極大,就像一個罩子一樣,將底下的海域全部遮蓋起來。那只修鼻惡鬼將身子縮攏來,彷彿一個肉球一般,小心翼翼地推著高庸涵進入水簾。   從水簾外望去,兩邊的海水也不見有何不同,只是一踏進去才發覺,裡面完全是另一幅景象。水簾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原本平靜的海水傾瀉而下,水勢太大太急,竟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只修鼻惡鬼沒有做出任何抵禦的動作,任憑海水將自己捲了進去,高庸涵則更加沒有選擇的餘地,尾隨其後被衝進了一個黑洞之中。   所謂黑洞,其實是海水極速旋轉形成的一條甬道,甬道四壁的海水如同岩石一般堅硬無比。在甬道中的感覺十分奇妙,恍惚間既像是經歷了無盡的痛苦,又像是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不由得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高庸涵正自有些沉迷,陡然覺得週身一震,才愕然發覺,已然進入到一個奇妙的世界。   比起那些動輒有幾百年修行的老傢伙,高庸涵在見識和經歷上顯然尚有不及。這幾年倒也走過不少地方,無論是倚剛山還是九重門,又或是懸空島、星河嶼,雖說無一不是世間極美的景色,畢竟算不上世所罕見。而眼前的景象絕對可算作是僅此一家,別處斷然是看不到的,故而令他大感意外,不由得驚歎連連。   大凡海底多有奇珍異寶,種種光怪陸離的景色層出不窮,至於什麼珊瑚、珍珠更是多不勝數。然而斜梁洞卻並無這些點綴,空空蕩蕩一望無際的海底,一座大山令人驚奇地倒插在地上。朝上望去,大山之上又有一座山峰倒插其上,數座山峰略帶著一些傾斜,層層疊疊往上延伸,到最後已然望不到頭。如此多的山峰,居然以這麼一種方式疊在一起,簡直是聞所未聞。山峰自有一股磅礡的氣勢,而且不斷散發出肅殺之氣,加上山石表面偶爾流過的森森寒光,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然而這還不是最奇特的地方!尤為令人稱奇的是,每座山峰都分佈了一些大小不一、數量不等的洞口,洞內似乎有極強的吸力,將附近的海水吸入洞中。由於海水流速太快,以至於在洞口外形成了幾道白練似的水柱,映襯著漆黑如墨的山石,顯得異常醒目。數十道粗大的水柱依次而上,雜亂地插在山峰上,漸行漸遠直至遠方。   「斜梁洞,果然名不虛傳!」高庸涵不由得讚了一聲,悠然問道:「歷年來被囚禁於此的高手,可都在那些山洞內麼?」   「當然了,不然他們還能去哪裡?」   「我倒有些奇怪,你怎麼會到了這裡?又怎麼能自由出入斜梁洞?」真正到了斜梁洞跟前,高庸涵反而不著急了,想來挨個尋過去,定然能找到月馱琅和真閱上人。倒是對這只修鼻惡鬼的來歷,生出了極大的好奇。   「唉,說來話長,我本是——」這只修鼻惡鬼倒很是坦誠,對高庸涵似乎也沒什麼顧忌,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原來,他在冥界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乃是冥界之主五冥神君駕前大將,九殿冥羅之一的孽承王。   由於高庸涵在幽冥界別有一番遭遇,尤其是在冥界,更是遇到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機緣,故而對冥界有種特別的親近。聽到這只修鼻惡鬼的自述,不覺肅然起敬,當即施了一禮,一揖到地,口中連道:「原來是孽承王,失敬,失敬!」   「咳咳,我現在的處境和階下囚無異,這『孽承王』三字不提也罷!」孽承王連連擺手,口中雖然謙遜,卻對高庸涵更增好感,當下續道:「八百多年前——」   八百多年前,凝愁仙子大鬧幽冥界,引得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同時出手,結果重傷之下黯然敗退。她這麼一鬧,給幽冥界帶來了極大的隱患。首先不知何故,幽界和冥界兩位神君在此戰後不久雙雙退隱,甚至沒跟任何人透露行蹤,這一變故差一點引發混亂。接下來,有關彌補地府禁制一事,自然也就停了下來,陰靈亡魂逃竄的局面並未得到改善。然而最令人擔心的事情,卻是幽界和冥界之間積壓了千百年的怨氣,漸漸有一觸即發的趨勢。   自從天地初成那一刻起,便有了陰陽之分。陰陽相互包容而秉性大異,是以大至日月星辰,小到細微浮塵,莫不是包容與排斥共存。對於無數的生靈而言,無論哪一種生靈,種族雖則一樣而個體間有著極大的差異,是以必然會出現和睦與分歧並舉的局面。推而廣之,高貴如仙界,邪惡如魔界,可怖如幽冥界,平凡如凡間,均無法避免紛爭的出現。   幽界和冥界同樣如此,自創立那天開始就埋下了爭鬥的種子,一旦發芽自然會產生意料中的結果。這是上天注定,漫說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就算是九界道祖親臨,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幽界有十八巡察使和若干位城守,冥界則是九殿冥羅下轄若干冥將,雙方實力不相伯仲,一時間都不敢輕啟釁端。雖說時不時有些小摩擦,兩邊主事之人大體上還能顧全大局,不至於釀成無可挽回的大禍。   七百多年前,丹書鄰煉製出斷霞金丹,一時喜而忘形,不慎將這一帶大小數十座島嶼悉數炸沉。這一炸,固然使得丹書鄰困守斜梁洞,到最後鬱鬱而終,也因此牽連到幽冥界。由於斷霞金丹過於霸道,當日出事之時竟然在海底炸開了一條裂縫,莫名其妙地與幽冥界連在了一起。興許是裂縫太小,一開始根本沒有人意識到它的存在,只是發覺變故過後,這片海域憑地多了一層禁制,斜梁洞以此之故成了千靈族的監牢所在。   丹書鄰雖死而心有不甘,恰好遇到幽冥兩界劍拔弩張的時節,雙方均無暇他顧,於是一縷魂魄留在了斜梁洞。經過四百餘年的悉心打造,斜梁洞竟然自成一界,游離於厚土界和幽冥界之間。歷年來死在洞中的修真者,他們的魂魄自然也留了下來,不用再受輪迴轉世之苦,過得頗為自在。如果單只是這樣的話,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只可惜丹書鄰對自己的結局始終難以釋懷,如此一來情形就變得複雜了。   隨著地位逐漸穩固,又沒有受到任何方面的干涉,丹書鄰慢慢冒出了一個想法,想要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原界。他倒沒有什麼野心,只是不想再受到任何約束,可以盡情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過以他的實力,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可能做到這一點,於是將目光瞄向了海底那條裂縫。而此時,他早已知道裂縫後面,就是令人聞之變色的幽冥界。   從幽冥界中不斷湧入的戾氣,由於秉性有別於厚土界任何一種法力,故而在這片海域形成了一道獨特的禁制。丹書鄰只剩下殘缺不全的魂魄,加上一直橫亙在胸中的怨氣,性子難免變得偏激而陰鷙。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將源自幽冥界的戾氣全部轉化為怨氣,並不計後果地想要將那道裂縫擴大。這件事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最直接的印象就是,悔過島附近的海域一下子變得險惡而難以預料了。   能三番五次試驗,直到煉製出斷霞金丹這種威力奇大的法寶,至少可以說明,丹書鄰的膽子一定不小。通常來說,膽大的人做起事來,大多對可能出現的後果要麼考慮不周,要麼就甚不在意。所以在擴大裂縫,從幽冥界引入戾氣這件事上,丹書鄰直接沿用了最初的辦法,拿金丹給它炸開。如此魯莽的做法,卻導致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其時,孽承王正在幽冥兩界的交界處巡視,不意被突然出現的一道虛空裂縫給生生吸了進去,直接到了斜梁洞外。貴為冥界九殿冥羅的孽承王平白失蹤,矛頭自然直指幽界,於是幽、冥兩界大打出手。正所謂禍兮福所倚,這場大戰一打就是幾十年,雙方千百年來的積怨卻因此得以釋放。原本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等到大家都無力再戰時,自然很有默契地同時收手,只是兩界之間的來往愈發少了。至於孽承王的下落,則成了幽冥界一樁無頭公案。   而丹書鄰這邊,由於戾氣湧入太多,以至於遭受反噬,化作無數怨念消散於海水當中,這是怎麼都不可能預料到的結果。孽承王起初頗為驚懼,後來漸漸適應了此地的環境之後,方才從那些魂魄口中瞭解了個大概,不免對丹書鄰腹誹不已。到了這個地步,再怎麼抱怨也無濟於事,只有安心住下再做打算。   孽承王不愧是冥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胸中自是大有丘壑。既然無法離開這片海域,便借助源源不斷的戾氣,開始著手改造斜梁洞。於是,斜梁洞一步一步變成了今天的模樣,而悔過島四周的海域,也因此成了怨氣沖天、步步殺機的禁地。   「真正想不到,中間竟然有這麼多曲折!」高庸涵聽到這裡,不覺目瞪口呆,覺得整件事簡直是匪夷所思。忍不住搖了搖頭,接著問道:「如此說來,那些暗幕蛸定然是你豢養的,而悔過島也早已成了在你的掌控之下?」   「暗幕蛸的確是我招來的,不過這悔過島斜梁洞,實在是厚土界和幽冥界合力營造出來的,端的是奇妙無比。」多年來一直無人傾訴的苦惱,今日終於一吐為快,孽承王大感舒心,當即笑道:「我連逃出去的本事都沒有,哪敢說掌控二字?充其量也就是看守門戶而已!」   「那麼千靈族知道此事麼?」高庸涵仍有許多不解之處,「悔過島變化這麼大,他們莫非就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他們當然查過,不過被我殺了幾十個人以後,就再也不敢下海了。」孽承王出身幽冥界,對於厚土界的生靈毫無憐惜之情,是以言語間極為輕鬆。   「既然如此,他們還繼續把人關在這裡?」   「反正都是罪人,關在哪裡不是一樣?」孽承王對高庸涵的問題有些好笑,當即擺手道:「再說了,這裡的禁制對千靈族人尤其有效,關在這裡豈不是正好?」   孽承王的話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只是高庸涵心裡還是難以釋懷,對於銀漢宮的做法未免有些齒冷。明知道悔過島凶險無比,卻仍將族人關押在此處,雖說這些人都犯有過錯,如此處置終究還是難逃「殘酷」的定論。   這麼想著,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急切間問道:「關在山洞裡的那些人,你有沒有把他們怎麼樣?」   「送上門的禮物,你說還能怎樣?」孽承王扭頭看著高庸涵,臉上是那種詫異而略帶嘲弄的神情,彷彿對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頗為不屑。    第三零二章 勸說      看到孽承王的反應,高庸涵頓時浮出一個不詳的念頭,猛然間想到審香妍的安危,不禁失聲呼道:「大王,我此來還有一個同伴,你可曾見到?」   「你說的可是一個女孩子?」孽承王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   「正是!」高庸涵見孽承王說得不錯,稍微鬆了口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繼而問道:「敢問她現下何處,可還平安?」   「不論是誰掉進這片海域,不掙扎還好,只要動作稍大就會被暗幕蛸察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怎麼還來問我?」不知為何,一說到這個問題上,孽承王的態度頓時大變,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   「什麼?」高庸涵聞言大驚失色,想起暗幕蛸的厲害,一時間禁不住週身大震,壓根就沒注意到孽承王的神情已變,又氣又急地連聲追問:「莫非她已遭不測?孽承王,你一定實話告訴我!」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哽咽著出口。   似這般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全然失卻了往日的冷靜,在高庸涵身上總共只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他十幾歲時父親亡故,驟失親人的悲痛,換作是誰都難以承受,無論如何失態都不算為過。第二次是在牧野原畫梁山,紫袖不辭而別,他也曾茫然若失神魂顛倒。第三次便是眼前,一旦得知審香妍極有可能遭遇不測,種種愧疚悔恨一起湧上心頭,當真是說不出的擔心難過。真正說起來,這種情形似乎很沒道理。為什麼呢?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從小到大,高庸涵都是信守然諾,性情沉穩而方正。及至東陵府劇變以後,他的急公好義胸襟廣闊,已然為相當多的人所熟知。以他的性情、為人,即便是當日聽聞葉帆的死訊時,雖則悲痛而憤怒,卻也能保持一分冷靜和理智,並不曾像這樣亂了方寸。按照情分來說,葉帆同高庸涵的交情,怎麼說也應該深於紫袖、審香妍,可是兩廂一對比,中間的差別就非常大了。這並非是什麼重色輕友,而是友情與愛情、親情畢竟有所不同。   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講得是性情相投肝膽相照,儘管也能做到親如手足,終究還是少了份血脈相通的骨肉聯繫。而男女之間的感情又有不同!雖不像親情那般潤物無聲,也不像友情那般令人溫暖甚至熱血沸騰,但卻能觸動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給人無盡的遐思回味。凡是嘗過此種滋味的人,必然對於其中的酸甜苦辣刻骨銘心,像高庸涵眼下這般大失常態的表現,想必也能理解了。   「你放心,那個小丫頭不會有性命之憂!」孽承王從未經歷過感情之事,自然想不到高庸涵的反應如此強烈,不免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地說道:「算她命大,恰好掉進漩渦當中,直接被送到了斜梁洞,我的暗幕蛸根本就沒有下手的機會。」   「你是說妍兒在斜梁洞?」見到孽承王點頭確定,高庸涵當真是悲喜交加,饒是他心志堅韌也難以承受,身形一晃坐倒在地,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笑道:「你何不早說,害得我虛驚一場!」   「哼!」孽承王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之所以不願提及審香妍,並非是他有意賣關子,而是另有一番心思、看法在裡面。   從一開始見到高庸涵,孽承王就驚奇地發現,藏在其魂魄深處的印記,乃是冥界最為尊貴的一種,只有冥界至尊才能為人授記。可是五冥神君早已失蹤,如果說在自己離開幽冥界的這兩百多年裡,五冥神君已經回到冥界,似乎也不大可能,那麼誰才有資格為高庸涵施法授記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五冥神君的獨女馨月公主。然則以馨月公主之尊,何以有違常理,給一個外人如此高的禮遇?   這麼想著,孽承王腦海中猛地一閃,不禁回想起幾百年前的一件往事。   五冥神君執掌冥界數萬年,卻一直沒有子嗣,直到九界坍塌以後才有了一個女兒,自是大喜過望。此為冥界一大盛事,就連九幽神君都特地遣人道賀,馨月公主自然也就成了整個冥界的掌上明珠。其後不久,凝愁仙子大鬧地府,機緣巧合之下曾見過馨月公主一面,而後留下了一句極有名的讖言:碧落天門,問道橫經;鍾歌晚引,鸞旗始迎。   等到逼退凝愁仙子以後,眾人都知道來者必是上仙無疑,不免對這首讖言大為關注。不過話中語焉不詳,饒是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見多識廣,也猜不透話中的含義,只能隱隱感覺到讖言背後,必然和幽冥界的禍福有極大關係。任誰都沒想到,其時不過只有十幾歲的馨月公主,對此倒有獨特的見解,以為讖言應對的正是她自己!   一開始,五冥神君和九殿冥羅都不以為然,以為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哪知馨月公主言之鑿鑿,態度極為堅決,長此下來,眾人不覺有些好奇,就靜下心來聽她怎麼說。照她自己的說法,這首讖言說的是在日後,有一個極其了不起的英雄闖入地府,從而給幽冥界帶來太平安寧。而此人還將成為冥界的駙馬,也就是馨月公主的郎君!此話一出,眾皆大驚,繼而大笑,於是就此罷休,再也不提這十六字讖言。   因為有此往事,孽承王不覺拿當日的那句戲言對照,忽然冒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難道說,高庸涵便是馨月公主口中的那個什麼英雄?敢闖入幽冥界且能能活著離開的,除了那些逃逸的陰靈以外,這麼多年來就只有凝愁仙子和高庸涵,故而不由得孽承王不多心。再加上馨月公主紆尊降貴,親自出手為他授記,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一旦有了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不免反覆思索,到最後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故而暗地裡拿高庸涵另眼相看。可是見他如此掛念另一個女孩子,心中自然不滿,神情間也就冷淡了不少。   高庸涵察言觀色,看出孽承王似乎有些不快,略微想了想卻不明所以,轉而將心思全放在了營救審香妍上面。不過在動手之前,需要對此地的情形做一個詳細的瞭解,於是很懇切地問道:「照你所說,那些漩渦另有古怪不成?」   「那些漩渦都是斜梁洞的怨念所化,一旦掉進去,直接就被扯進洞內,再也別想出來。」孽承王搖了搖頭,很不甘地說道:「我想盡辦法,都破不了漩渦中的禁制,就算是我自己也要避其鋒芒。說來慚愧,慚愧!」   「原來如此!」這下總算弄明白了,來時乘坐的那只青盞黿為何要避開那些漩渦,高庸涵點了點頭,想起明嵐曾經提到過的一件事,不由得奇道:「來之前聽千靈族人說起,這裡的禁制似乎只對他們族人有用,為何妍兒會被吸進來,而你又無法踏出這片海域?」   「還不是因為海水的緣故?」孽承王恨恨地答道:「近些年來的確有些外人到此,不過他們沒有下海,我自然拿他們沒辦法。至於這重禁制對異族修真者究竟管不管用,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是逃不出去,對此一點辦法都沒有!」   「嗯!」高庸涵深深點頭。斜梁洞的禁制對異族修真者而言,究竟有沒有效果,對他而言其實並無大礙,因為在惜緣缽內絲毫感受不到什麼異樣。有了這個法器護身,在常人眼裡凶險詭異的斜梁洞,便算不得什麼了。想到這裡,高庸涵抬眼看了看那座山峰,沉聲道:「原以為斜梁洞是一個山洞,沒想到卻是數座倒插在一起的山峰,不知被吸入此地的修真者,具體都關在哪裡?」   「說實話,這座山邪門得很,我從來沒進去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孽承王似乎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撇嘴道:「不過按道理來說,那些人應該關在山裡面,至於具體關在哪裡,就只有親自走一趟才知道。」   「那好,我就試上一試,看看斜梁洞倒底有多厲害!」   「我勸你還是別去的好,免得被困在裡面,最後連魂魄都無法逃出這片海域。到了那般田地,實在是生不如死!」說著,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不錯,孽承王伸手往海水中一抓,竟而抓出一道淡淡的黑影,也不理會那黑影驚恐地尖叫,森然說道:「瞧見了沒有,斜梁洞裡的人最後都會淪落到這般模樣,你難道想和他們一樣麼?」   那黑影並無具體形態,不停地扭曲變形,似乎極為懼怕孽承王,不住嘴地發出慘叫。高庸涵心下不禁有些惻然,示意孽承王放掉黑影,方才問道:「那些人死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莫不是——」   「不是我做的!」高庸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孽承王自然明白他想要說什麼,當下歎了口氣繼續答道:「人死後魂魄應該去幽冥界,但是近五百年,修真者死後魂魄卻不再歸於地府,不知去往何處。這些修真者命喪斜梁洞,魂魄仍受制於此地禁制,而後還要受怨氣煎熬,最終被怨念煉化,於是就成了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   「原來如此!」高庸涵聽罷大為不忍,卻又無能為力,歎息了幾句接著問道:「以孽承王的手段,這些靈體應該能為你所用吧?」   「我只不過見獵心喜,驅使他們聽候差遣而已。」說到這件事上,孽承王頗為得意。   「那你可曾聽他們提及,有關斜梁洞裡面的事情?」   「他們的記憶早就沒了,況且也不會說話,哪裡還問得出什麼東西。」   「那——」說到這裡,高庸涵稍微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你既能驅使他們,可有命他們進洞打探一番?」   「當然有了,能用為什麼不用?」孽承王倒不以為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只是這番理直氣壯很快就洩了氣,「不過我派出去的靈體,沒一個能回來的,我也就不願再冒險打探了。洞內多半另有古怪,你還是趁早打消那個念頭,好好陪我說說話!」   「我沒那麼多時間,也不想在這樣的牢籠裡終老一生。如果能有搏一下的機會,哪怕只有兩三分的成算,我都要去試一試。」高庸涵語氣雖平淡,內中卻流露出一種極為堅定的態度,跟著語氣一變,轉而勸慰道:「就算我不去,咱們兩個能有多少話說?三年五年過後,該說的不該說的只怕都已說完了,那時又該如何?」   孽承王聽完這番話後陷入到沉思當中,臉色變幻不停,片刻之後面容一整,望著高庸涵靜靜地說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第三零三章 斜梁      高庸涵原本只是想著說服孽承王,讓他不至於阻攔自己,沒想到反而因為這一番說辭激發了他的豪氣,不免有意外的驚喜,當下不住拱手道:「有大王同行,高某當真是求之不得!」堂堂冥界九殿冥羅,無論在修為還是見解上自然不同凡響,有這等絕頂高手同行,成算自然大了許多。   「你不必自謙!」孽承王頗為複雜地看了高庸涵一眼,先是搖搖頭,繼而又點頭道:「我早就想進去看看,可每次事到臨頭卻又下不了決心。你說得對,反正都是牢籠,大一點和小一點並沒有什麼區別,即便是困在裡面,總好過似這般渾渾噩噩。」   「嗯!」這句話中大有滄桑的味道,高庸涵不知該如何接口,惟有重重點了點頭。   「你很好,銳氣十足,比我們這種老傢伙強多了!」孽承王做出決斷之後,只覺得心頭一輕,困擾了兩百餘年的煩惱似乎消除了不少,淡然笑道:「你有法器護持,既然擋得住外面的禁制,想來對洞內的古怪也應該有一定的防範力,就算闖上一闖也沒什麼大礙。」   「對啊,我怎麼忘了惜緣缽!」高庸涵一拍腦袋,是那種被人提醒而驚喜的神情,指著護壁連聲說道:「我不大會使用這件法器,倒有些失禮了。大王,只能委屈你先進來避上一避,等進去以後再做打算。」   「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倒是想借助你這件寶貝,可惜,」孽承王說著一指戳在護壁上,不知使了什麼法術,竟而引起惜緣缽的反擊。就見一道電芒倏地劃過,先將手指彈開,跟著鋒芒一轉朝他面門激射而來。孽承王張嘴吐出一條觸鬚,將電芒捲進肚內,方才搖頭道:「我出自幽冥界,與法器氣息不合,只好敬謝不敏了!」   「要不這樣,」高庸涵微微一愣,轉念想了一個辦法:「我先進去,煩勞大王在外面稍候,順便也可以為我做個接應,如何?」   「那倒不必,咱們這就走吧!」孽承王知道高庸涵是一番好意,卻不願如此,當下推著護壁朝斜梁洞游去。離山峰越來越近,孽承王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似乎每近一步便要耗費一分氣力。原本三丈高的身子猛然暴漲,肚腹間那張鬼臉愈發猙獰,隨著一聲聲暴喝,不斷從肚腹間滲出褐色黏液。   高庸涵身處護壁之中看得分明,知道孽承王在外面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自無袖手旁觀的道理,便想出手相助。等到邁出幾步才驚奇地發覺,自己已被困在護壁當中,雖說不會受到外面禁制的逼迫,卻也出不去了。這一來大為意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孽承王猛地噴出一口黏液,竟然被震得倒飛出去。而他自己則仍舊留在原地,留在惜緣缽的護壁之內。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按理說,斜梁洞能通過漩渦把人直接吸進來,應該是好進不好出才對,哪裡想得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孽承王這一下傷得倒不是太重,然而心中卻大為不甘,怒喝一聲再度撲了上來。從到厚土界那天開始,由於對斜梁洞有種莫名的畏懼,總是有意迴避山峰一帶,至多遠遠地看上幾眼而已。兩百年來,他從未踏進山峰附近五里的範圍之內,今天終於鼓足勇氣,卻沒想到要進去也這麼艱難,如何令人不惱?盛怒之下,孽承王發出一陣陰笑,週身散發出森森鬼氣,一時間陰魂大盛,海水也似帶了幾分陰寒。   彷彿是受到陰魂的威脅,海水中那股怨念也開始凝結,孽承王感受到週遭的變化,當即穩住身形凝神以對。只聽得斜梁洞內傳來一聲悶響,海水頓時極速旋轉起來,間中不時閃過片片透明扭曲的光影。光影似若無形,從四面八方逼了過來,孽承王眼中寒光一閃又是一聲大喝,週身鬼氣呼嘯著迎了上去。也不見有什麼異常,只是原本平靜的海底,突然騰起數股煙霧一般的氣泡,海水頓時變得混濁不堪。   幾聲悶響過後,海水愈加狂暴,無數沙礫被震了起來,就連斜梁洞所在的那座山峰都模糊不清了。在翻滾的海水中,惜緣缽形成的護壁紋絲不動,就如同定在那裡一般。由於視線受阻,高庸涵根本無從判斷孽承王的情況,想要出手卻因為受困惜緣缽連半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在一旁乾著急。若說先前還有些慶幸,覺得這件無意中得來的法器頗為神奇,護住了自己的性命,那麼此時卻已變成了深深的無奈,甚至是厭煩!   依稀從混濁的海水中傳出幾聲暴喝,不問可知,孽承王已經打出了真火。高庸涵情急之下連連催動靈力,將所學的法訣一股腦地打到惜緣缽上。他靈胎所受之傷早已被海中怨氣修補停當,這一番施為迅猛無比,然而惜緣缽並未出現什麼異樣,倒是護壁於無聲無息間大了好幾圈。耳聽得四周鬼嘯大起,顯見孽承王已使出全力,高庸涵又驚又怒,忍不住一拳砸到護壁上面。   這一拳會出現什麼後果,之前並不知曉,但是砸過之後,情勢立刻大變!   惜緣缽雖算得上當世第一等法器,也不見得能承受高庸涵的全力一擊,更何況還是從內部的全力一擊,護壁登時破裂。但見一層淡淡的光暈輕柔地向四周蕩漾,隨著光暈泛起數十道漣漪,凡是被漣漪劃過的海域,海水彷彿凝固了一般變得緩慢而凝重。隨後才是一聲巨響,高庸涵身邊的海水竟然被逼退了十餘丈,形成一處空曠,而海水中的禁制也似乎有所鬆動,現出幾絲裂隙。   孽承王經驗何其豐富,只覺週身壓力一輕,隨即使了個脫身的法術,憑空失去蹤影退到百丈開外。趨吉避凶的行為純屬本能,等他堪堪擺脫禁制束縛方才醒悟過來,適才那一下十有八九是高庸涵所為,不由得大為擔心。   只不過短短一瞬間,缺少了護持的高庸涵行蹤即告洩露,禁制如一張綿密的大網,合著重新奔湧而來的海水罩了過來。斜梁洞乃是厚土界和幽冥界合力打造出來的奇幻之所,海水中的禁制更是秉承天地自然形成,其間融合了怨氣、戾氣等諸多詭異離奇的東西,豈是人力所能相抗?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高庸涵就被制住,全身上下動彈不得,任憑海水裹著狠狠撞向那座山峰。   海水去勢極快,眼見就要撞到礁石之上,高庸涵極力催動靈胎想要緩上一緩,卻已不及,惟有眼睛一閉聽天由命了。他知道自己只要靈胎不滅,便等於是不死之身,所以並不曾有絲毫的驚慌。不過這一下去勢太猛,就算不是粉身碎骨,只怕也會四分五裂,事後若要重塑軀體定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撞上礁石的那一刻,高庸涵甚至有了種錯覺,似乎撞上的不是什麼猙獰的岩石,而是一種別樣的柔軟和溫暖。   孽承王站在遠處,尚來不及判斷眼前情形如何,就見一股粗大的水流如同水龍一般,狠狠撞在山石上。整座山被撞得晃了幾晃,隨後伸展開來,望之就如同一個巨人伸了個懶腰。孽承王從未見過斜梁洞像今天這樣,彷彿活了過來一般,不免目瞪口呆。正在出神,恍惚中只覺得那巨人忽然回頭,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目光中殺氣凌厲之極,當即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恢復平靜,竟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斜梁洞倒底還藏了多少秘密?」孽承王回想起剛才恍惚中看到的巨人,可謂是驚詫莫名。以他的修為眼光,自然不可能看走眼,況且剛才從心底裡發出的寒意猶在,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畏懼,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看著依舊清澈寂靜、空無一物的海水,他再也鼓不起往前闖的勇氣,忍不住長歎道:「小子,我已是無能為力,這一趟能不能逢凶化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斜梁洞一如平常,而高庸涵此刻已然深入洞中。在撞上礁石的一瞬間,恍惚中像是穿破了一層虛空,只覺得週身一震,進入到一個極大的山洞內。   說是山洞,其實並不確切,因為四周並非岩石,腳下也不是砂石泥土。洞壁恍如水幕,間中點綴著一些珍珠一樣的東西,宛如蒼穹中點點繁星。低頭看去,居然站在水面上,水面十分平靜如同一面鏡子,往前邁了一步,水面登時泛起層層的漣漪。漣漪蔓延至洞壁,洞壁隨即出現了輕微的晃動,登時異光連連,一道道光圈從洞頂落下。   光圈有如實質,落下時竟然帶著破空的呼嘯聲,高庸涵心生警覺,抬眼望著光圈身形疾退。說來有些奇怪,在斜梁洞內反而沒了禁制的束縛,靈力運轉絲毫沒有窒礙,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光圈速度不算太快,卻勝在數量眾多,源源不斷地罩了下來。洞內空間畢竟有限,到最後避無可避,蓄勢已久的聚象金元大法終於出手,一時間金光大盛。光圈抵擋不住,紛紛碎裂,消散於虛空之中,而後續光圈猶自連綿不絕。   聚象金元大法威猛絕倫,光圈看似不堪一擊實則暗藏殺機,高庸涵身在局中大為吃力,漸呈不支之勢。硬拚既然不可,不妨游鬥,當下打定主意,待要挪動腳步才發現洞壁慢慢收攏來,空間越來越小。沒了轉圜的餘地,只能硬撼,這麼一來靈力消耗得極快。   這是忽然傳來一陣笑聲,一個蒼老的聲音略帶嘲弄地笑道:「傻小子,這麼下去不被光圈砸死,你先就給活活累死了。」   高庸涵聞言大喜,知道發話之人多半是被囚禁在此的修真者,當即說道:「敢問前輩,要如何化解?」誰知出口之後,那人再無應答,不覺大為奇怪,隨即又問了一遍。   「哈哈哈,我倒忘了,你那處破洞有些古怪,再怎麼喊也沒用。」半晌之後那人才反應過來,乾笑了幾聲續道:「你只需守住心神靈念,用祭如靈光護住靈胎,不要反抗便是。」   「幽潛淪匿,變化於中;以無制有,器用者空!」那人念了兩句偈子,而後厲聲告誡道:「只當那具皮囊不是自己的,無論千種痛楚都要忍住,若是忍不住動得一動,那就等著受死吧!」   明知那人聽不到,高庸涵仍自道了一聲謝,而後暴喝一聲,「地發殺機」第三重境界全力擊出,數十道光圈轟然破碎。趁著這一點空隙,收束心神盤膝而坐,由極動轉成極靜,靜候光圈拂體。   若是換作別人,肯不肯依言行事還真說不準。畢竟光圈暗藏殺機,而發話那人是友是敵尚且不知,似這般放棄抵抗著實有些冒險。不過高庸涵天生豪邁,直覺地認為那人雖有些邪氣,卻不至於如此下作,故而坦然應對。真正說起來,這麼做多少也有無奈之下,賭上一賭的味道在裡面。   然而,終究還是出了意外,任誰都想不到的意外!    第三零四章 脫困      意外就出在惜緣缽上面!   在遭受暗幕蛸圍攻之際,惜緣缽便自行發動,此時受到光圈的逼迫,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剛才高庸涵擊碎的不過是護壁,並非惜緣缽本身,故而在此情形下護壁再次彈出,只是相較而言這一次要黯淡了許多。   由於高庸涵頃刻間封閉了六識,光圈彷彿感知到對方已然消除了戰意,隨即變得舒緩了一些,不再復先前那股咄咄逼人之勢。可是惜緣缽突然發動,登時激發了光圈的法力波動,本已趨於平靜的態勢當即一變,光圈竟而帶著金石鏗鏘之聲砸了下來。護壁一陣劇晃,卻並未坍塌,無數光圈落下將護壁層層套住,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你這臭小子,叫你不要亂動,這下可好,除非大羅金仙下凡,否則誰也救不了你了。」那人似乎對這裡的情形十分清楚,轉瞬便察覺到光圈的異動,不由得破口大罵:「他媽的,怎麼現在的人都這麼差勁,連屁大點苦都吃不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呸!」顯然地,那人以為高庸涵耐不住痛楚以至於前功盡棄,雖是痛罵卻未嘗不是一番好意。   聽到那人不住地罵罵咧咧,高庸涵也是哭笑不得,然而此刻不是分辯的時候,最關鍵的還是如何應對不斷收縮的光圈。在光圈的擠壓下,護壁漸呈不支之勢,顯現出肉眼可見的波紋,波紋處空間都彷彿受壓扭曲變形。高庸涵看出光圈的厲害,明白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再無退路,當下一咬牙靈力奔湧而出,全力催動惜緣缽。   由於剛才有過一次催動的經歷,高庸涵將記憶中那幾個可能有用的法訣使了出來,護壁果然重新撐了起來。只見一道烏光急速遊走,所到之處波紋紛紛撫平,纏在最裡面的光圈承受不住頓時爆裂,聲音竟如銅磬一般清脆,「叮叮」地響個不停。   「咦,你還沒死?」那人似乎大為詫異,語氣中流露出幾分驚喜:「能支撐到現在,而且還有反擊之力,不錯,不錯,倒是我先前小瞧你了!」   護壁每大一分,光圈也就收得越緊。護壁純靠高庸涵的靈力支撐,而光圈則源自斜梁洞的天地之力,孰高孰低立下可判。過了片刻,護壁再度呈現崩潰之勢,高庸涵使出全力也只能勉強維持,然而究竟還能支撐多久,他自己心裡也沒底了。   「奇怪了,你既有此修為,何以先前冒然動手?難道說信不過我麼?」那人自言自語,渾不在意這邊的情形,說到這裡忽而怒道:「他媽的,你是死是活關我什麼事,老子還懶得理會呢!」說完,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此人性情倒和烈九烽有些相似,都是吃軟不吃硬。」高庸涵無法分辯,惟有苦笑著搖了搖頭,跟著布了一座鐵旗陣。他已然察覺到自己靈力即將枯竭,一旦沒了靈力支撐,護壁崩塌就在眼前,至於鐵旗陣能頂多久,心裡也沒什麼數。不過多一層防護總是好的,至少能延緩一點時間,只是如何擺脫目前的困境,卻始終想不出一個辦法,只能隨機應變了。   光圈似乎有些不耐,「嗡」的一聲過後,就見一道色彩斑斕的流光憑空閃現,毒蛇一般劃過護壁。護壁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悶響隨即崩塌,光圈立刻趁虛而入,直朝高庸涵襲來。鐵旗陣只阻了一阻,最外面的兩面令旗便被震得粉碎,其餘幾桿令旗也是搖搖欲墜。高庸涵暴喝一聲,擊出的金光有如兩面盾牌一般,朝兩側轟了過去。   又是一陣脆響,光圈只緩了一緩再度逼了上來,那道絢麗的流光游移不定,卻是殺氣騰騰。眼見其來勢之兇猛,可以想見,一旦套在身上必定會被絞的屍骨無存,至於靈胎能否保得住都難說得很。高庸涵豈能甘心,聚象金元大法連續擊出,只是聲勢雖大卻已是強弩之末,失守不過是早晚的事。   金光終於黯淡,光圈如同實質的利刃,挾裹著森森殺機罩了過來。高庸涵情急之下順手將惜緣缽打了出去,卻生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惜緣缽一觸到光圈,便從缽內射出一道烏光,逕直奔那道流光而去,而它本身則驟然變大,翻轉過來將高庸涵裝了進去。烏光和流光斗在一處,一條游龍似的白光突然閃現,附著在惜緣缽外壁上極速遊走,光圈再進不得分毫。   「烏光當是臨星冕影,游龍定是雲絲天龍,莫非惜緣缽本身是丹幾道的那具小鼎?」高庸涵暗暗鬆了口氣,回想起適才的情形猶自心有餘悸。定了定心神,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奧妙,對惜緣缽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   「嘿嘿,想不到你還有法器護身,這可好極了!」那人沉寂了半晌之後,再次開口道:「小子,你用靈光法術以至靜之道導引光圈,必能擺脫禁制。」   「何謂至靜之道?」靈光法術曾跟審香妍學了一點,勉強可以使得出來,只是這「至靜之道」四個字,把高庸涵給難住了。由於聲音傳不出去,這句話是用神識傳送,不曾想仍被光圈給擋了回來。眼看脫困在即,卻因為不明其中的道理而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再等上一等。   「你怎麼還不出手,當真不要命了麼?」那人等了片刻聽不到任何動靜,不免有些惱怒,稍微一想便猜出了其中的緣故,忍不住開口罵道:「當真是混賬之極,難道說丹鼎門已經沒落如斯,連至靜之道都沒幾個人明白麼?」   「虛空一氣,無聲無臭,其為道也至靜。夫律歷能契有形,不能契無形,至靜則無形矣!」那人罵過一氣後,方才念了幾句,念完之後又問:「以無形入有形,無間入有間,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師父沒教你麼?」   這麼一說,高庸涵明白了,不但明白而且別有所悟。當下手指連番輕點畫出數道符篆,而後輕輕一拍,心界陡然扯出一個虛空,符篆順勢沒入其中。心界隨即關閉,片刻之後,光圈中頓時爆出一連竄的輕響。那道絢麗的流光彷彿受到影響,分神之際一時不察,被烏光當頭擊成兩段,不甘地扭了幾扭旋即消散。烏光回過頭與那道宛如游龍的白光合二為一,立時騰空而起,這一次連心界都未開啟,白光便直入虛空。   高庸涵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頗有些自得地站在惜緣缽內。受那人指點,以符篆找出光圈之間的縫隙,來了個攻其不備,一舉將那道流光擊潰。而此時故計重施,臨星冕影與雲絲天龍雙雙破空而去,破陣就在眼前。   果然,原本嚴密無縫的光圈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孔,就像是一汪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汁一般,黑色逐漸散開,小孔越來越大。不待高庸涵做出反應,惜緣缽裹著他化作一道暗芒,流星般從小孔中穿了過去。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高庸涵站在惜緣缽內,望著那小孔竟而寬闊如瀚海,不由得大感詫異。隨即才醒悟過來,只緣身在惜緣缽中,居然和其一道縮小到粒米大小。   正自感歎,惜緣缽已然破體而出,臨星冕影和雲絲天龍飛了回來,仍舊附著在外壁之上。光圈似乎察覺到目標已經逸出,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追趕,反而坍塌成了一個光球,隨即爆裂。光球當中蘊含了極大的法力,強烈的波動將惜緣缽推到洞壁上,就如同高庸涵進洞前撞上礁石一樣,連人帶缽一起被洞壁給吸了進去。   洞壁似乎蘊含著別樣的古怪,饒是有惜緣缽的護持,高庸涵也感到頭暈目眩。經過短暫的昏厥,醒來時竟然身處在一片沙漠當中,如此大的反差不禁令人瞠目結舌。誰會想得到,在深海中竟然可以見到一片燥熱、乾旱的沙漠,還有頭頂上的驕陽似火?連番遇險高庸涵已是見怪不怪,深吸口氣收了惜緣缽,俯下身探手抓起一把沙子輕輕搓了幾下,沙子滾燙而乾燥,與海底的陰冷潮濕截然相反。   「若是幻象,怎麼可能做得如此逼真?若不是幻化而是真的,就只能說明斜梁洞內另有乾坤?」一陣微風襲來帶著一股熱浪,高庸涵手一鬆沙子隨風吹散,揚起淡淡的風塵轉瞬即逝。沉思了片刻之後騰空而起,浮在半空極目四望,只見沙海茫茫竟是沒有邊際,一時間頗有不知從何下手的愕然。   便在這時,天邊突然騰起一片黃色的煙霧,煙霧遮天蓋地來勢洶洶,原來是一場好大的沙暴。高庸涵正愁沒有頭緒,一見沙漠有了變化精神登時一振,當即放出神識試探了一番。適才被光圈束縛,侷促在方寸之地很有些憋悶,此時天高雲淡,神識恣意延伸當真是說不出的痛快。   堪堪觸到那陣沙暴,高庸涵只覺得靈胎一陣刺痛,放出去的神識就此中斷,雙眉一皺朗聲說道:「何方高人,高某有禮了?」   「想不到你竟然能進到這裡?」聲音中充滿了驚喜,來人大聲嚷道:「怎麼,你才脫離苦海,就把我老人家給忘了麼?」   「原來是前輩你?」聲音十分熟悉,正是先前指點自己那人,高庸涵不免大喜過望。   「不是我還能是誰?」那人笑著應了一句。說話間沙暴已衝到百餘丈的距離,跟著便定在半空,漫天沙塵突然急劇收縮,只短短的一瞬間就縮成常人大小。但見一個相貌俊美、體態優雅的千靈族人憑空出現,仰頭將最後一點沙塵吸入口中,然後上下打量了高庸涵一番,搖頭道:「你居然不是千靈族人,奇怪,奇怪!」   「適才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還望再指點一二,晚輩感激不盡!」這個千靈族人一頭銀髮,顯見年歲已高,高庸涵當即躬身施了一禮。   「已經有四五十年,都沒有異族修真者出現在斜梁洞了,這兩天是怎麼了?」那人自言自語嘀咕了幾句,朝高庸涵擺擺手說道:「我來問你,你是什麼人,得罪了銀漢宮哪個老傢伙,才給人扔進斜梁洞來的?」   「晚輩本是天機門弟子,因與人交手失利被打落下海!」   「天機門?這麼說來,你和銀漢宮沒什麼牽連了?」那人不置可否地問道。   「也可以這麼說!」高庸涵小心措辭道:「晚輩是為了救人才來的悔過島,誰知遇到一夥別有用心之人,一時不敵誤入斜梁洞。」   「你想從斜梁洞救人?」那人一愣,跟著哈哈大笑:「當真是笑話,可笑之極,哈哈哈!」那人越笑聲音越淒厲,到最後轉成悲嘯,高庸涵也不覺有些惻然。   「你想救人?那人是生是死?現在何處?你打算如何救人?你對斜梁洞知道多少?可有什麼法寶應對禁制?」   那人笑聲一歇,一連竄的問題拋了過來,高庸涵無言以對,唯有拱手道:「這些問題我都不清楚,所以要請前輩指點!」   「指點?嘿嘿!」那人又是一笑,語氣中儘是無奈和挪揄:「要是我能指點你怎麼做,早就一走了之了,幹嘛還呆在這裡?你真以為斜梁洞裡面舒服得很麼?」   面對那人的反問,高庸涵不禁默然,輕輕歎了口氣。   那人對如何逃離斜梁洞可謂是絞盡腦汁,多少年下來早已絕了這門心思,發洩過一番以後就此拋到一邊,轉而對高庸涵先前的表現大為好奇,轉而問道:「對了,你既不是千靈族人,更不是丹鼎門弟子,為何會有爐鼎護身?」   「晚輩可沒有什麼爐鼎,不過有件法器是由爐鼎煉化而來。」   「哦,什麼法器?拿來給我看看?」那人心中一動,逕直伸手索要惜緣缽。    第三零五章 奪器      高庸涵倒沒有絲毫遲疑,取出惜緣缽遞了過去。那人一見之下面色大變,接在手中細細查看了一番,先是一驚繼而大喜,到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前輩因何發笑?」聽得那人笑聲中漸帶狂意,高庸涵心中一懍暗覺不妙。他屢經凶險,對危險早已有了種本能的敏銳,當下暗自凝神戒備,以應不測之需。   「小子,和你商量個事。」那人笑聲一收,面容隨即冷峻如冰,話雖說的客氣然而卻有著一種不容推辭的味道,「把這件法器給我,隨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盡力答應你!」   「這件法器能入前輩法眼,無疑是件好事。」忽然有此意外的要求,不問可知一定和惜緣缽有關。高庸涵於片刻之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惜緣缽對那人而言必有極重要的作用,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究竟有什麼作用便呼之欲出了。當下笑道:「只要你能幫我救出同伴,一離開斜梁洞,我立刻將惜緣缽雙手奉上!」   「斜梁洞許進不許出,數百年來一直沒人破得了這個禁制,你這個要求我辦不到。」那人沒想到高庸涵一張嘴就是救人,不禁大搖其頭,「再換個別的要求,我一定想辦法做到!」   「前輩莫非忘了,我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救人,怎麼能半途而廢?」   「想從斜梁洞救人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這分明是強人所難!」那人極力想得到惜緣缽,只是自恃身份,畢竟拉不下臉面做出那等強搶的事來,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我拿高深的法術和你換怎麼樣?要不我傳你丹鼎門煉丹的秘方如何?」   「反正都出不去,就算學了高深的法術、法門,又有什麼用?」   一句話問得那人啞口無言,不過他應變極快,順著話頭說道:「對啊,反正都出不去,你就算把法器拿給我又有什麼關係?」   像這樣子強詞奪理,甚至有些憊賴的舉止,在其他千靈族人身上根本不曾看到。即使是黃氏商行那位賬房明古溪,雖則身份低微,又整日和銀錢打交道,也沒有這般俗不可耐的言語。此人年歲既高修為又自不弱,加之言談間口氣很大,想來多半是千靈族哪位前輩高人,卻不想半點高手的風範都沒有,著實令人訝然。這麼看來,此人確有可能犯下了什麼過錯,才被關押在此。   「這不一樣!惜緣缽雖說是身外之物,於我而言意義非凡,豈能輕易送人?」高庸涵反駁了一句,而後又有意留了個話頭,故意說道:「不過倒也不是一點商量都沒有,除非——」   那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有些想要發作的跡象,可是在聽到高庸涵後面這句話時,神情又是一變,急切間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你能告訴我,斜梁洞內的情形倒底是怎麼樣,另外——」   「這有何難?」那人不待高庸涵把話說完,搶先答道:「你想要知道什麼大可道來!」   「我話還沒說完,你且莫著急!」高庸涵對此人已無恭敬之心,不知不覺間,將「前輩」二字去掉換成了平常稱呼。此時擺了擺手,續道:「另外你還要告訴我,要惜緣缽做什麼?」   「你這小子,好沒道理!」那人聽完第二個要求,有些惱羞成怒,喝道:「我好心好意救你性命,只要一件法器作為回報,居然連這都不肯,莫非真以為我能救你就不能殺你了麼?」   先前得那人相助方才脫險,原以為對方是一片好意,沒想到此時卻為了惜緣缽拿性命做威脅,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高庸涵已經大致清楚,當下冷笑道:「為了一件法器就興起殺人越貨的念頭,難怪你會被關在斜梁洞,果真是報應不爽!」   「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那人聞言大怒,揮手灑出一片靈光。此人性情古怪喜怒無常,不過眼力還是有的,雖是盛怒卻不莽撞,這一下出手留了兩分餘地,更多是試探的味道。   高庸涵心知對方絕非弱者,也有意試試他的修為,出手就是聚象金元大法,毫無花哨地擊出一道金光。那人一見不由得「咦」了一聲,微微皺了皺眉,雙手合在一處捏了一個法訣,跟著唸唸有詞。靈光輕盈而金光厚重,自然抵擋不住,被聚象金元大法擊成兩段,金光直逼那人面門。與此同時,靈光雖一分為二卻並未散去,在法訣催動下化作兩支利劍,避實就虛攔腰向高庸涵斬去。   兩人同時後退,將襲來的法力拍散,均自暗暗吃了一驚。這一下交手,原本就是試探的成分居多,所以兩人很有默契地選擇了罷手。那人的目的是惜緣缽,殺高庸涵只是為了獨霸法器,而眼見來人不好對付,加上惜緣缽就在自己手上,自然心存觀望不願再冒然出手。至於高庸涵,很清楚接下來的救人,乃至救人之後離開斜梁洞,恐怕都離不開此人的幫助,故而也不想打這一架。   那人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看似不大起眼的人族修真者,修為居然到了這等程度。回想起高庸涵先前所言,來悔過島的目的是為了救人,不由得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這才發現其中可疑的地方很多。當下暫且將惜緣缽的事情丟到一邊,面容一整沉聲問道:「你說你是天機門的弟子,何以會使玄元宗的聚象金元大法?悔過島斜梁洞乃是我千靈族的禁地,你潛入這裡倒底想要救誰?有何企圖?」   那人沉思不語的時候,高庸涵則大為感慨,對千靈族的底蘊大感欽佩。沒想到斜梁洞隨便關押的一個人,就有丹泰常、丹幾道那樣的修為,不愧是仙界最為看重的一族。這一點上,人族就要差得多了,難怪幾次大亂損失都最大。正自感歎,忽然聽到那人發問,知道對方一時半刻不會在惜緣缽上糾纏,當即答道:「我以天機門弟子的身份拜在玄元宗門下,不算為過,倒是來這裡的原因,說來可就話長了!」   只要願意談,就表明事情猶有轉圜的餘地。於是,高庸涵將丹泰常遇刺以後的一系列變故,以及其中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最後說道:「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和銀漢宮在丹泰常宗主遇刺一事上的立場,我只有硬闖斜梁洞,想辦法找到真閱上人和月馱琅長老,以便洗脫身上的冤情。」   那人聽了之後不置可否,只抬眼看著天上的浮雲默不作聲,這般反應不免有些奇怪。高庸涵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此中牽扯到道祖崖和銀漢宮的交往,更關係到千靈族的安危禍福,不知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哼,不過是一幫偽君子的爭權奪利,有什麼好說的?」那人冷哼一聲,反倒對高庸涵生出了幾分好奇,轉而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來頭,和千靈族有何干係,為什麼會被捲到這件事當中?而且,對方還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給你設下這等圈套?」   「天下大亂之前,我不過是東陵府的一名武將,偶有些許薄名,實則尋常之極,哪裡談得上什麼『來頭』?」高庸涵苦笑道:「至於為何選我做替罪羊,恐怕是為了挑起丹鼎門和天機門的矛盾,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還能有什麼理由。」   「你倒是謙虛得很!」那人笑了一笑,接口道:「能和堂堂的丹鼎門宗主打成平手,僅此一點,又豈是尋常之人所能做到?」   「嘿嘿,現在方知這『尋常』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高庸涵搖了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繼續問道:「聽你的語氣,像是對丹鼎門和銀漢宮沒什麼好感,不過此事終歸還是會影響到懸空島和星河嶼的安寧,難道你真的坐視不管麼?」   「我被困在這裡,就算有心出力又有什麼用?」那人雙眉一抬,跟著又開始破口大罵:「他媽的,讓那幫王八蛋去鬧,折騰到最後大不了一拍兩散,打他個稀里嘩啦,誰也別想稱心如意!」   「那麼我想請教一下——」那人雖然牢騷滿腹,但是口風卻已鬆動,高庸涵心中有數,明白轉機就在眼前,於是話鋒一轉率直髮問:「惜緣缽是不是可以抵消禁制,助你逃離斜梁洞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那人面色大變,當即目露凶光殺機頓現。高庸涵一見就知道說中了要害,朗聲笑道:「沒有我出手,你絕無可能催動惜緣缽,不信的話大可試上一試!」   那人一愣,當即將一道法訣拍到惜緣缽上,惜緣缽瞬即變大,伸展至一丈大小便即停下,此外再無任何異樣。對這個結果有些錯愕,猶自不甘心又是幾道法訣擊出,惜緣缽只是不斷變大,仍舊沒有別的反應。那人至此方才罷手,無奈地說道:「你在這件法器裡面做了手腳,難怪那麼大方敢交到我手上,哼!」   此人說翻臉就翻臉,對自己的貪念不但沒有絲毫掩飾,而且根本不以為這種行徑有什麼不妥。小人做到如此坦率的地步著實難得,高庸涵不由得笑道:「所以,咱們只有合作才能離開這裡!」說著,祭出了幾道法訣,那層護壁登時顯現出來。   「你說的那個真閱上人和月馱琅是什麼樣子,可是最近這幾天才進來的麼?」那人倒也乾脆,見狀直接把惜緣缽扔回給高庸涵,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起真閱和月馱琅的情形,顯然已經接受了高庸涵的建議。   高庸涵收起惜緣缽,點頭道:「月馱琅是銀漢宮的長老,自然是女子,年紀當在百歲左右。照我得來的消息,她被囚此地大概有兩年的時間。」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見那人微微點頭方才繼續說道:「至於真閱上人,本是丹鼎門老一輩的高手,被同門出賣,極有可能就關在此處。時間麼,應該只有十多天,絕不會超過一個月。」   「嗯,你說的這個真閱,我大致知道。」那人想了想,緩緩說道:「至於那個月馱琅,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恐怕得好好找一找。」   「無妨,正好藉此機會見識一下斜梁洞的景致!」高庸涵原本就沒想過此行會有多輕鬆,此時聽說可以先找到真閱上人,已經有意外之喜,故而對搭救月馱琅一事可能遇到的麻煩毫不為意,神情極其平靜。   那人對高庸涵的坦然頗有些詫異,不覺問道:「你倒不擔心,救了人之後出不去麼?」   「既來之則安之,有些東西急也沒有用,倒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停當,而後見步行步!」   高庸涵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大家齊心合力,總能找出辦法的!」    第三零六章 幻境      「想不到你有這等胸襟,難得,難得!」這句話一說,那人看高庸涵的目光就不同了,少了幾分不屑和傲慢,多了點驚奇和欣賞,反映到語氣、神態上也顯得客氣多了。   高庸涵笑笑不答,轉而問道:「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實在有些失禮!」   「你本來也不大看得起我,還說什麼失禮不失禮?」那人說得很不客氣,然而臉上卻滿是笑意:「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自己清楚,看你也不像是偽君子,不必拿世俗的虛偽糊弄我。我姓明,行八,你就叫我八爺好了!」   「明八爺!」明八的口氣很大,倚老賣老的味道很重,高庸涵卻並不介意,拱了拱手說道:「我姓高,叫高庸涵,怎麼稱呼隨你便。」   「那我叫你高老弟好了!」明八似乎對高庸涵的態度很是受用,欣然道:「怎麼樣,高老弟,要不要先到我那裡去坐坐?」   救人的事情不是簡簡單單說做就能做到的,有許多細節需要從長計議,尤其還是在斜梁洞這種不能按照常理臆測的地方。再者說了,急也不在這一時,高庸涵自然沒有二話,跟著明八朝沙漠深處行去。走了沒幾步,想起明八先前的話,很鄭重地問道:「明八爺,聽你先前的意思,似乎這兩天還有異族修真者進入斜梁洞?」   「嗯,幾天前我感受到入口處的陣法動的有些奇怪,便出來瞧了瞧。」明八被困在這裡已有百多年,早已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只是這一次陣法波動不同以往,故而才生出了好奇之心。他也並非能真的離開這片沙漠,只是通過一個奇妙的法陣,可以粗略地感知到斜梁洞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而已。等他啟動法陣,通過法陣幻象只看到一團水霧中,一個淡淡的身影掙扎了一下就被捲入另一層幻境。依稀中,約莫斷定那人應是一名人族女子。   「那一定是妍兒了!」得知審香妍還活著,高庸涵心中一寬,暗暗舒了口氣,「明八爺,斜梁洞倒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由幻境而成麼?」   「怎麼說呢?」明八皺著眉頭有些遲疑地說道:「斜梁洞是被丹書鄰給炸出來的,最早不過是一些冤魂作祟,然而後來的禁制卻更像是源自異界,叫人好生不解。悔過島在星河嶼算不上大,就算加上周邊的海域,至多也就數百里,可是這斜梁洞卻大得無邊無際。打個不大合適的比方,你心有多大,這洞中的天地就有多大!」   「莫非這幻境是由心而來?」高庸涵一點就透,聽他這麼一說彷彿感到一抹亮光從眼前一閃而過,恍惚中像是抓住了什麼。   「不錯,不錯,你小子果然有些門道!」明八點頭笑道:「無論是誰,一旦被困斜梁洞,都會遇到相同的問題,至於能不能逢凶化吉就看個人的造化了。」   「哦?」高庸涵隱約中察覺到,明八接下來所說的話,極有可能便是解開斜梁洞之謎的關鍵所在,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此話怎講?」   「初入斜梁洞時,每個人都把這裡當作了世間第一等凶險的地方,自然生出了極大的恐懼和擔憂,所以一進洞便想著怎樣逃離和抵擋。我說的可對?」   「嗯,是有這個問題,」高庸涵回想起在進洞之前,不管是孽承王還是自己,都曾有過類似的想法和擔心,不由得點頭道:「這原是人之常情,難道有什麼不妥麼?」   「要是放在別處自然沒什麼不妥,可是在斜梁洞這個本不應該屬於厚土界的地方,這麼想這麼做就很危險了。」明八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種既慶幸又自得的神情,隔了好大一會才續道:「任你修為再高,到了這裡也只能低頭,不是被禁制生生絞殺,就是像我一樣,最終被關進一個牢籠當中。而這牢籠,卻有極大的區別!」   「明八爺的意思莫非是說,這些幻境就是牢籠?」高庸涵看著漫天的黃沙若有所悟。   「沒錯!這樣的幻境每人一個,而且絕不會雷同,你可知其中的緣故麼?」明八說到這裡猛然扭頭,大有深意地看了高庸涵一眼,忽然露出一個詭異地笑容,跟著身形一晃直衝雲霄,隨後一聲長嘯響徹天際。嘯聲如同震雷一般遠遠傳了出去,原本寧靜的浮雲突然翻騰起來,伴隨著無數霹靂閃電,天空瞬間變得漆黑如墨。緊接著從天邊捲起一股狂風,掀起狂烈的沙暴直撲過來,聲勢駭人之極。   「明八爺可是想考考我麼?」高庸涵淡然一笑,伸指輕輕一點,就像平靜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身前憑空幻起無數蕩漾的光圈。   狂湧過來的沙暴在光圈面前突然停住,彷彿撞上了一層柔韌的大網,原本狂暴喧囂的黃沙瞬間變得輕柔,落回到地面,只揚起淡淡的沙塵。隨著光圈逐漸蔓延,整個沙漠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晶瑩剔透的冰雪世界卓然顯現。冰雪不斷前伸,黃沙要麼退卻要麼被冰雪覆蓋,不過短短片刻時間,天地完全換了一幅顏色。   改天換地是何等不可思議的大神通,這等手段非上仙不能做到,若是放在平日只怕早被人奉若神明。可是如今,高庸涵就這麼輕輕巧巧地做到了,而且只用了一根手指而已,怎不令人驚奇?然而一切還未結束,高庸涵面露微笑揮掌輕輕一撫,天地間劃過一道淡淡的光彩,整個冰雪世界旋即消融,再度恢復到黃沙大漠的景象。   「哈哈哈,看來你已經明白斜梁洞的秘密了!」明八爺撫掌大笑:「這麼多年,能悟出其中奧妙且反應如此之快,你當屬第一人!」   明八突然攪出一場沙暴自然不是為了顯擺,結合他先前所言,內中的用意可想而知。高庸涵對心境深有體悟,而且別有幾番異於常人的經歷,故而才能在頃刻間看懂、看透這所謂的幻境。由於受到幽冥界的影響,斜梁洞其實已有了自成一系的徵兆,也就是說進入斜梁洞之後,其實等於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唯一不同的,不過是存在於此的古怪禁制。   每一個人進入斜梁洞後,都會被送到一個空間當中,至於這個空間究竟是什麼樣子,則完全由其人的心性而定。若是驚悚戰慄、心懷畏懼,對應而來的定然是猙獰險惡的無邊地獄,反過來,若能坦然面對則必是另一番景象。明八本就是行事無所顧忌之人,對於自己可能有的下場早有準備,所以在踏進斜梁洞的那一刻,並沒有太多的慌亂,反而保住了性命。還由此發現了幻境的奧妙,依照自己的喜好造出了煌煌大漠。   至於高庸涵能進入到明八所在的幻境,完全可以算作是巧合,原因就在於先前明八所說的那幾句話。實際上,明八的話無形中將自己的心境表露出來,從光圈脫困的一剎那,高庸涵本能地順著他的心境逆流而上,由此進入沙漠。能擺脫禁制的束縛,逕直進入到他人幻境,等於是破掉了大半禁制,離邁出斜梁洞只有一步之遙,只不過二人都還沒意識到而已。   困擾了千靈族數百年的禁制,就這麼輕易地被高庸涵誤打誤撞,也可以說是好到極點的運氣給打破,這當中固然有道不盡的巧合,更多的還是源於自身命數!   細數高庸涵的經歷可以發現,在短短三四年的功夫,他的靈胎和魂魄與仙、魔、幽冥三界都有過接觸,單只這一點就足以稱得上是前無古人的奇緣。這三界當中,又各有幾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似乎一直在暗中注視著他,甚至魔界還派出魔使杜若潛入厚土界尋訪。以一個普通的修真者,能得到如此的重視,當中倒底是何緣故,恐怕只有少數幾個參透天機的神、魔才知道。以此之故,才會在他身上發生那麼多的奇緣,總能絕處逢生遇難呈祥!   這裡面的道理任誰都說不清,高庸涵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弄明白,只是大致猜測,自己應該是靠著對心境的體悟才遇到明八。至於內中種種紛繁複雜的細節,不可能,也沒必要想那麼多了。   「原來一切都是心境的作用!」高庸涵頗有些感慨,忽然有了種追憶往昔的衝動,按照記憶中紫壺關的模樣,揮手造出了一個幻境,跟著又揮了揮手,現出東陵府的輪廓。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頭百般滋味,當真是說不出的沉重。   「看你性情直爽,原來卻是喜歡懷舊的人!」明八似乎被高庸涵的舉動勾起了以往的回憶,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跟著揮掌將幻境抹掉,大聲說道:「過去的事情想再多也沒用,還是想法子離開這鬼地方要緊!」   不知為何,明八這一次連沙漠都給抹掉了,高庸涵只覺眼前一花,原來仍舊身處海水之中。海水極淡若有若無,要是不仔細的話,幾乎發現不了水流的波動。四壁是一層水簾一樣的透明波紋,方圓不過二三十丈,將四周包裹的嚴嚴實實。波紋不住扭曲,根本看不清後面的景象。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牢籠!」高庸涵打量了一下四周,頗含意味地問道:「明八爺,你不是說帶我去你那裡坐坐麼,怎麼這麼快就把幻境撤掉了?」   「反正你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何必弄那些虛幻的東西?」   「說的也是!」高庸涵知道,明八必定是想起了什麼不痛快的往事,所以才一反常態。不過他對此人的反覆無常已有相當瞭解,當下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轉而問道:「明八爺,你一直呆在這裡,百餘年來靠什麼維生?」斜梁洞外面的孽承王出自冥界,有怨氣甚至冤魂可以充飢,而斜梁洞裡面的人又是靠什麼過活呢?   「哼,你倒是很細心!」明八於高庸涵的用意十分清楚,毫不隱瞞地答道:「斜梁洞有條通道直通上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扔些丹丸下來。」   「這麼說來,這間牢籠並非是一點破綻都沒有了?」剛才那個問題看似突兀,實則大有必要。高庸涵先前只是瞭解了幻境的由來,對於禁制本身尚有許多不明瞭的地方,此刻一聽暗暗鬆了口氣。   「沒你想得那麼容易!」明八搖頭道:「丹丸每次都從虛空而來,我用盡辦法,到最後都是徒勞無功,通道入口根本無跡可尋。」   高庸涵默然,沉思片刻忽然雙眉一展,很有信心地說道:「只要有出口就行,總能找出辦法!」    第三零七章 絕地      看到高庸涵如此表示,明八心中一動,急切間問道:「怎麼,你有辦法了麼?」   「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有個問題還需要求證一下。」   「什麼問題?」一想到有機會離開斜梁洞,明八言語間更加熱切,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不知從何時起,對高庸涵由接納而信任,且信任愈發強烈。   「明八爺,你先前對惜緣缽大感興趣,可是想要憑借那層護壁將禁制隔絕在外,而後強行打開一條出路?」這個結論之前就已瞭然於胸,卻始終不得其便,直到現在方才說出口。   「我原是有這個想法的,不過,唉!」舊話重提,明八回想起剛才的舉動,頗有些顏面無光。此時聽聞高庸涵有了主意,不能也不敢再有什麼非分之想,當下老臉一紅拱手道:「我是一時情急,適才多有得罪,高老弟莫怪!」   「無妨,無妨!」高庸涵擺了擺手說道:「我來此之前,惜緣缽差一點承受不住,護壁被禁制擠壓得險些破碎。咱們若是離開此地,到了外面再有類似情形,又該如何抵擋?」   「外面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可以想見定然不好應付,如果——」說到這裡,明八頓了一頓,很難得地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略有些猶豫地答道:「如果高老弟信得過,由我來催動惜緣缽,當能抵擋一陣子,說不定就能借此機會脫身。」   明八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很難取信於人,故而不待高庸涵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反問道:「你這件惜緣缽中,有極濃烈的原丹味道,要是沒看走眼的話,在煉化中曾經有丹鼎門的人幫忙,將一具寶鼎注入其中,可有此事?」   「可以這麼說!」回想起丹幾道的不捨,高庸涵當然知道,那具小鼎對他而言何其重要。   「這就是了!」明八點了點頭,很鄭重地說道:「惜緣缽到你手上時間不長,加上你不是丹鼎門的人,對於如何驅動寶鼎也不大熟悉,故而沒有發揮出法器的全部法力。」   「這麼說,只要將惜緣缽交給你,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增。」高庸涵神色如常,不置可否地應了一句,而後淡然問道:「明八爺,你有幾分成算?」   「這個誰能說的準?就算只有一分的把握也要搏上一搏!」明八大為不甘地說道:「要不是被扔進斜梁洞之前,身上的法器都給搜走,我早就想試一試了。」   「好,咱們就賭這一把!」高庸涵毅然決然地做出決定,毫不遲疑地將惜緣缽遞到明八手上,朗聲道:「你陪我找人,我告訴你法訣,大家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   明八大喜,接過惜緣缽輕輕一彈,「叮」的一聲輕響,而後一連竄法訣印了上去。這一次不用再有顧忌,將千靈族中幾門高深的法訣一一祭出,就見惜緣缽越來越大,隱隱透出如山一般厚重的氣勢,足足漲到十丈有餘方才停了下來。明八神情莊重,繞著惜緣缽不住遊走,口中唸唸有詞,不斷畫出一道道符篆拍到薄壁之上,片刻之間從缽中竟而放出紫色的光芒。紫芒堆積在一起,望之如同紫色的火焰一樣,熠熠生輝。   「這便是千靈族鼎鼎有名的天樞道化符麼?」高庸涵精通符篆之學,一眼就看出明八所畫的符篆精妙無比,忍不住脫口讚道:「好純正的紫陽真火!」   明八笑了一笑,手上卻沒有絲毫停留,連番施為下紫焰升騰,水簾內光芒大盛。按理說水火不能相容,此時紫焰已經逼近上方的水簾,然而水簾不但沒有反擊,反而像是壓根沒有察覺到異常,仍如往常一樣緩緩流動。高庸涵目光如炬,看出這是他有意收束紫陽真火,為的就是不斷蓄勢,再以雷霆萬鈞之勢衝擊水簾。當下不敢怠慢,將相應法訣一個個附到惜緣缽上,完全交由明八處置。   明八見狀精神大振,知道高庸涵是真正相信自己了,點頭示意之後身法陡然加快。護壁合著紫焰不住向外擴散,惜緣缽則隨著他的身法開始旋轉,到最後越轉越快。惜緣缽這麼一轉,周圍的海水扯動之下急劇翻滾,水簾隨即收縮逼壓,原先那層淡淡的波紋猛地發出數道藍光。明八知道,斜梁洞禁制已然發動,當即止住身形大喝一聲:「進!」閃身鑽進護壁當中。   少了明八的全力壓制,紫陽真火勃然噴發,就見無數紫焰擰成一股直衝而上!   這一下出手醞釀了足有數十年之久,終於極其痛快地全力擊出,明八自覺是平生最完美的一擊,因而大感得意。他早已將此刻情景想像了無數遍,眼下借助惜緣缽之力,將天樞道化符和源自爐鼎的法力悉數發揮出來,威力自是奇大無比。這一擊幾乎耗盡了他所有靈力,手腳酸軟之下索性躺在缽內,看著絢麗之極的紫焰狠狠砸進水簾當中,不由得放聲大笑。   明八是千靈族老一輩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修為堪比丹泰常,惜緣缽又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極品法器,兩者合在一處會有什麼效果?   紫焰宛如振翅高飛的鳳凰,一頭撞進水簾當中,轉瞬化作無數紫芒向四周散開,將幽暗的藍光逼退。附著在水簾上的波紋旋即大震,跟著一聲巨響,海底都彷彿被震的搖晃起來,水中竟而迴響起山崩海嘯一般的悶絕之聲。與此同時,悔過島附近的海水陡然炸起,憑空騰起數十丈,連帶著附近的島嶼都被巨浪沖襲。至於那道已有數百年歷史的光幕,則應聲而碎,無數螢光四下飛濺,爆發出奪目的光華之後消失於茫茫夜空。   水簾雖由斜梁洞禁制幻化而來,猝不及防下卻也禁不住這等強悍的攻擊,紫焰所到之處,波紋瞬即退卻,水簾登時破了個大洞。透過如同虛空一般的洞口朝外望去,外面是漆黑一片的死寂,不知還藏著什麼厲害的殺招。至於洞口處,不但沒有海水奔湧而來,反倒是水簾中的海水被吸得乾乾淨淨,而後一股陰寒的殺意從洞口湧入,逕直朝惜緣缽逼了過來。   「這下糟了,外面是逆水池!」明八原本洋洋自得,見此情形登時想起了族中的傳言,不禁面色大變。逆水池據說由丹書鄰的爐鼎殘片演化而來,池底直通斷虹海海眼,水性奇寒無比,甚至超過冰沐原的洗劍湖。洗劍湖的水可將修真者靈胎凍僵,這逆水池中的水更勝一籌,怎不令人為之色變?   高庸涵早已躲進惜緣缽內,尚未來得及體味明八驚天動地的一擊,就被疾衝而來的殺意驚醒,當下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揮灑而出。他應變極快,耳聽明八驚呼就知道,這股陰寒殺意非同小可,故而傾盡全力砸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純由靈胎陽火之力激發的聚象金元大法,竟如泥牛入海一般,沒有掀起丁點波瀾,就被那破碎的洞口給吞了進去。   兩人相視愕然,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股殺意已然透過護壁捲了過來。恍惚間,兩人彷彿同時看到無數鬼爪迎面抓來,爪風直指自己的魂魄,當下齊齊發出一聲暴喝,本能地揮掌擊了出去。   一拳打出,高庸涵悚然而覺,急急收手卻已不及,就聽得明八一聲慘呼,已被震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到缽壁之上。就在微一錯愕之際,猛然覺得一股霸道的靈力直撲面門,一揮手灑出一道電光,同時抽身急退。所幸明八正自力竭靈力尚未恢復,這一下不過是強弩之末,高庸涵渾身一震接了下來。尚未來得及鬆口氣,殺意無孔不入地鑽進護壁當中,再度襲來。   適才那一下交手,像極了天子城外會間集那夜,在鬼臉的設計蠱惑之下,高庸涵和扶風余岳力拼時的情形。想不到當日的離奇遭遇,在時隔兩年之後再次出現,高庸涵明白,這都是受到幽冥界的影響所致。當日之所以能逼退地府妖童,除了和扶風余岳聯手之外,主要是靠狂尊法身救命,可是今天呢?   明八口吐鮮血,神情萎靡不振,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出手了。高庸涵雖則比起會間集時修為大增,然而從逆水池湧過來的陰寒,也遠勝於當日鬼臉。更要命的是,本已退去水簾重新圍了上來,動作雖然緩慢卻異常凝重,光氣勢就已擠壓的惜緣缽護壁不時發出爆響。斜梁洞的禁制,從最初的猝不及防中平靜下來,開始顯露出天地本源的威力。   高庸涵護在明八身旁,兩手紛飛一陣急促地點畫,連番拍出數道符篆,將殺意擋在身前。只撐了片刻,「啪」的一聲脆響從護壁上方傳來,高庸涵抬眼望去不由得暗暗叫苦,原來水簾已經附著在護壁之上。藍光流動,原本應該是淡薄如霧一樣的護壁,竟而浮現出一層金屬光澤,顯見已發揮到極致。脆響愈發密集,護壁漸呈不支之勢!   這樣子下去肯定不是辦法,然則何以擺脫眼前的危局呢?   就在此刻,忽然吹來一陣狂風,無數黃沙驟然出現,眼前又回復到大漠景象。明八眼見局勢危急,情急之下把幻境給扯了出來,希望能抵擋上一陣子。可惜事與願違,天空中閃過幾道藍光,幻境便一掃而空,一點作用都沒起到。   「嘿嘿,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外面竟然是逆水池所在。」明八慘然一笑,放聲喊道:「高老弟,此去地府路途遙遠,咱們做個伴也可打發寂寞,如何?」   凌厲的殺意越來越盛,高庸涵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根本無暇理會明八的戲言。他早已練就了八風不動的氣度,當此危局並未失去信心,仍拚命思索化解的辦法。然而形勢已不容他多想,惜緣缽終於支撐不住,護壁催山倒柱般四散裂開,水簾隨即傾覆而來。   高庸涵猶自不願認命,大喝一聲:「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聚象金元大法傾力而出,竟生出龍象之威。就在這瀕臨絕境的當口,終於突破地發殺機第三重境界,一躍而到了第五重。只是以這麼一種危險的方式修行,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苦笑!   聚象金元大法雖是玄門正宗極高明的法術,地發殺機第五重境界更是玄元宗立派以來,鮮有人達到的高度,這一擊何等厲害!   可惜,今天的對手不是修真者,不是任何一種生靈,而是幽冥界和厚土界合力造出的斜梁洞!人力有限,而天地無窮,這一擊就算再厲害十倍、百倍,又有什麼區別?    第三零八章 牽掛      水簾晃了幾晃,金光便噶然而止。重壓之下高庸涵踉蹌幾步,退到惜緣缽邊緣,倚在缽壁上猶自沉聲自語:「我就不信,高庸涵當命絕此地!」   「哼,原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也是個怕死的,真正掃興!」到此地步明八反倒看開了,他本就有幾分憊賴、光棍的邪性,見高庸涵如此不免有些瞧不上眼了。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高庸涵那句話驚醒了上天,就在水簾堪堪壓到頭頂時,不知從何處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硬生生將兩人連帶惜緣缽一起吸進了一個虛空當中。在一片扭曲的光線中,明八被摔得七葷八素,只覺得神魂顛倒說不出的難受,昏昏沉沉中又一股巨力襲來,週身劇痛跟著一震,總算是落到了實地上。   不管怎麼說,眼下至少已經擺脫了禁制的逼迫和逆水池的殺意,明八長出了一口氣,大為愜意地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細細體會活著的感覺。方纔那番死裡逃生的經歷,要說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難免言過其實。片刻之後,明八方才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原來身處一座宅院之中。   這處宅院錯落有致,修得十分雅致,從風格來看應是人族建築。忽然來到這處院落,明八不由得心中一動,攤開手掌旋即顯現出一把黃沙,忍不住歎了口氣。千辛萬苦,乃至冒著生命危險鑽出水簾,沒想到最後仍舊回到牢籠當中,不免大失所望,雖則此牢籠非彼牢籠。自嘲了一陣,跟著搖了搖頭,這才想起沒有看到高庸涵的身影,當下起身沿著迴廊朝後院走去,一面走一面大聲喊道:「高老弟,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   循著聲音來到一處花園,就見高庸涵和一個身著水月長裙的女子並肩站立,一臉掩飾不住的笑意。那女子容顏秀麗,略顯嬌羞的臉頰上兀自掛著幾滴淚水,眉目間有種說不出嬌媚,竟將滿園的鮮花全給比了下去。   明八見慣了千靈族的美女,初見之下也不覺連暗自讚歎,再定睛一看瞧出了門道,不由笑道:「丹鼎門收了那麼多異族弟子,當以這位小姑娘最出色,不知道你是何人門下?」   「弟子是智薇散人門下,參見前輩!」那女子說著盈盈下拜。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真瓏上人逼下海的審香妍!   審香妍墜海時恰好掉進一個漩渦裡面,得以避開暗幕蛸保住了性命,不過也因此被送到了斜梁洞。幸好,在所有關押於此的人當中,以她的修為最低,反而因為無力與禁制抗衡,安然渡過最難過的第一關,被直接關進了牢籠。在此過程中,審香妍一度昏厥,等到甦醒時入眼全是無盡的黑暗,自然而然地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死其實不可怕,尤其是發覺「死後」並沒有傳說中的惡鬼索拿,審香妍的心便安定了許多。只是自覺尚有許多未了之事,時常縈繞於心。比如說家中的父母兄長,自己在他們跟前不曾有太多的孝行;又比如說愛護自己的師長,似乎闖禍以至於令他們頭疼的時間極多。當然,最為掛念、擔心且放不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高庸涵!   各種念頭糾纏在一起,日思夜想,倒給她無意中造出了幻境。而這幻境,便是揉合了審府、高府部分廳堂和花園的院落。而院落中的每一處、每一個角落,都曾是記憶中高庸涵駐足的地方,用心之良苦由此可見一斑!   這份情意高庸涵自然知曉,從他穿破虛空踏足此地的第一刻,就訝然地發現,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興許是心有靈犀,他落下的地方恰好就在審香妍的身側,兩人一見之下喜極相擁,均泛起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安詳。從兩人見面的那一刻起,就不曾說一句話,千言萬語都盡在不言中了。若不是明八的高呼打斷了這份安寧,只怕會一直這麼相擁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原來智薇這丫頭也開始收徒弟了,一晃眼可真快!」明八擺擺手示意審香妍不必多禮,不覺自責來的不是時候。從審香妍眼角的淚珠,就可以看出兩人已有極深的感情,自己這麼冒失打斷了別人傾訴衷情的機會,雖說是無意,卻也生出了幾分不自在。舉目四下瞧了瞧,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宅子很不錯,你們先聊著,我四處走走!」   「明八爺不必客氣,還是正事要緊。」高庸涵只要看到審香妍無恙,心中已是大為歡喜,又見她處處念著自己更覺有些愧疚。當即下定決心,一定要帶審香妍安然離開此地,便不想再多有耽擱,於是率直說道:「我已經找到辦法了!」   「你說什麼?」明八一愣隨即大喜,猛地衝到高庸涵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大聲問道:「你已經知道如何應付禁制了麼?」   「不錯,是剛剛才領悟出來的!」說到這裡,高庸涵忍不住看了審香妍一眼。眼中的柔情令審香妍既欣喜又害羞,不禁垂下頭去,只是一抹紅暈已經將雪白的耳根染紅。   明八見到兩人的兒女情態,不由笑道:「莫非是這小姑娘激發了你的靈感?」   「明八爺說笑了!」高庸涵聽到明八的玩笑,臉上不禁微微一紅,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辦法還真的和妍兒有關,就在剛才——」   剛才情勢危急,高庸涵忍不住大聲質問,激憤不甘之情充斥於方寸之地,便連那股禁制也不免為之動容。卻不想因此引發連番反應,觸動了審香妍心底最深處的那根琴弦,她的思念和憂慮一下子穿過禁制,直達惜緣缽上空。   「情」之一字鬱鬱蕩蕩,內中實在是有難以琢磨的大道理!高庸涵當即感念到審香妍的心意,恍惚中感念到只要有情,天涯也不過咫尺之遙,於是輕輕地往前邁了一步。正是這一步,由地獄而天堂,一舉踏破虛空進入到審香妍的心境當中,接下來順理成章地來到此處。   當中涉及到兩人的私情,自不能照實直說,不過其中的緣故明八卻聽明白了:「這麼看來,你當初可以不受禁制束縛不入牢籠,而是直接進入到我的大漠當中,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不錯,當日你曾指點我如何應對禁制,那時我便對你心存感激。而你則始終沒有停嘴,於是我順著你的心境逆流而上,便到了你那裡。」高庸涵邊說邊點頭,到最後越說越興奮,終於大笑道:「定然是這個道理,否則我們怎麼可能來到妍兒這裡?」   「哈哈哈,果真如此,果真如此!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明八大喜之下躍上半空,一口氣翻了數十個觔斗才停了下來。   「明八爺,值得那麼開心麼?」審香妍見他一把年紀,此刻卻像小孩子一樣,不覺好笑。   「你要是百餘年與高老弟都不得相見,一下子告訴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你說你高不高興?」明八本就沒個長輩的樣子,說起話來也是毫不顧忌,審香妍登時面上一紅啞口無言。   「只可惜惜緣缽受損,咱們要想離開這裡恐怕還得費一番力氣。」高庸涵不願見審香妍受窘,當即換了一個話題。惜緣缽適才受到斜梁洞禁制壓迫,已然現出幾道裂紋,看得人頗有觸目驚心之感。   「來,給我看看!」明八此時心情大好,從高庸涵手中接過惜緣缽一看,笑容登時一收,面色跟著凝重起來,皺著眉頭想了想才歎道:「損傷不算太嚴重,只是這麼一來,脫困之際可又多了一分危險。而這裡根本沒有材料,又沒有天火熔爐,就算想要修補也沒辦法!」   「不知都需要些什麼材料?」審香妍是被真瓏上人打落海中,不像明八他們是被關押於此,身上帶的東西著實不少,比如說斷霞金丹就一直藏在懷中。   「至少應該有丹鼎門煉製的金丹,又或者是龍鬚蠍金、銀顰玄鐵之類的奇珍。」明八搖了搖頭,恨恨說道:「只是在這個鬼地方,哪裡去找這些東西?」說到最後越想越氣,忍不住邪火上升大發雷霆,一時間罵聲不絕。審香妍大感錯愕,想不通明八身為千靈族人,年歲既高修為不弱,何以有這麼大的火氣和滿嘴污言。   「明八爺你先別罵,大家合力,總歸要想個辦法出來。」高庸涵見怪不怪,等他發作的差不多了才接口道:「金丹呢妍兒那裡有,不知道合適不合適。至於天火熔爐肯定是弄不出來,不過我有地火熔漿,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地火熔漿,是什麼東西?」明八問了一句,跟著自語道:「嗯,既然能稱作地火,與天火對應,想來也不會差,應該可以用!」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吩咐?」   「其他的倒沒什麼了,等會我布一座法陣,你們兩個幫我護法。」明八鄭重囑咐道:「一定要注意,不能驚動外面的禁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是!」說完,明八自去佈陣,高庸涵示意審香妍將隨身攜帶的金丹都拿了出來,跟著祭出雲霄瓶放出火螈。火螈在雲霄瓶裡潛心修煉,到此時已有相當成就,身體外面那層地火熔漿大為收斂,就連體型也小了一半,大有勁氣內斂的味道。   明八看到斷霞金丹已是喜不自勝,見到火螈之後更是大為羨慕,不住追問火螈的情形。高庸涵看出他目中隱隱有貪婪之色,淡淡答了幾句,催動火螈往法陣中噴出幾口地火熔漿,而後收回懷中。   「嘖嘖,想不到你還有如此寶貝!」明八抿了抿嘴唇,方才戀戀不捨地說道:「等出去以後,我也去焚天坑弄一條來玩玩。有了這幾樣寶貝,索性幫你一把,把惜緣缽重新煉上一煉,免得用起來總不如意!」   「求之不得,多謝,多謝!」明八能有此表示,高庸涵頗為出乎意料,當下守在一旁看他施法。   千靈族擅於煉丹,正如天機門擅於機關術數一樣,都有秘不外傳的獨門法訣、符篆。明八不知是相信二人,還是壓根就不在乎外洩,施為之時毫不掩飾,其中一些精妙的手段就連審香妍都是初見。煉丹和煉器雖則大不相同,卻也有相通之處,高庸涵看在眼裡不住點頭,從中領略了不少道理,於煉器一法無形中提升了不少。   明八不愧是千靈族的大高手,先用地火熔漿壓住陣腳,然後祭出靈胎陽火將惜緣缽反覆鍛煉。每當惜緣缽內傳出一聲龍吟,就打出一粒斷霞金丹,隨著龍吟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口中唸唸有詞不斷吐出真言。真言化作有形的符篆,一一鑽進惜緣缽內,化作流光急速游動。   惜緣缽光芒愈盛,明八猛然間大喝一聲:「白雲朝頂,氣覆坎離,高老弟,注意了!」   話音未落,惜緣缽陡然彈起。眼見就要撞到水簾,高庸涵使出陰柔之力,早已布下一層密集的電網,幾道法訣拍出而後往回一收,輕輕巧巧將法器收入懷中。惜緣缽堪堪入懷,忽然生出一股排斥,便欲掙脫束縛。高庸涵不動聲色,幾道符篆刻了上去,跟著咬破舌尖,一道血箭噴了上去。   「高老弟,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第三零九章 剛愎      高庸涵將惜緣缽捏在手中,大有深意地看了明八一眼,心中接連轉了好幾個念頭。適才見明八施法之時,其中幾個手法極其古怪,而且當中有幾處細節於理不合,便生出了幾分戒備。果然,惜緣缽一經煉成便認不得主人,竟然隱隱有反噬之意。要不是自己對煉器略知一二,趁著法器初成之時,以符篆將其克制,進而注入自身血脈與其靈性相通,只怕就此失去惜緣缽也未可知。以此之故,不免有些懷疑明八的用心,畢竟此人言談舉止都算不得正派。   「明八爺出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高庸涵神情不冷不熱,淡淡地回了一句。   「咳咳!」明八訕訕地笑了笑,知道高庸涵看出了其中的道道,神情不免有些尷尬,乾笑著說道:「我剛才施法時才發現,惜緣缽不光有丹鼎門的寶鼎,還有天機門的雲絲天龍,另外一個寶貝倒不認得,看上去像是精鑄鬼工的手筆。這三樣寶貝湊到一起,我這個,這個就有點力不從心了,所以才——,嘿嘿!」   其實一開始,明八倒沒有起什麼貪念,只是煉製到一半時,貪圖惜緣缽中丹幾道那具寶鼎,一時動了私心才暗中作了個手腳。照他的想法,法器一旦煉成,高庸涵收服不了自己再出面,那時他們要靠自己才能離開斜梁洞,諒來也不敢多說。熟料高庸涵不但懂得煉器,還知道碧血通靈之術,這就可見得適才那番心思動錯了。一想到惹惱了對方,萬一他們二人自行離去,將自己丟在這裡,明八不禁不寒而慄,語氣上自然就愈發謙恭了。   「原來如此,倒真難為你了!」從明八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此人並非那種大奸大惡之徒,充其量是不擅作偽的真小人,心中暗暗鬆了口氣。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以後,他寧願與真小人打交道,也不願敷衍偽君子。想到這裡,語氣緩和了下來,轉而說道:「這惜緣缽與之前大不相同,似乎能與之心意相通,感受到其中的法力流動。」   「事關大家的生死,我豈敢怠慢?」明八順著台階往下下,順口將話題轉到救人上面,「對了,你們不是要救銀漢宮的長老和那個什麼上人麼,惜緣缽已經修好,可以開始了吧!」   高庸涵點了點頭,仔細想了想才緩緩說道:「就眼下來說,月長老和真閱上人的下落我們都不知道,尤其是月長老,就連久居此地的明八爺也沒有一點印象。」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到明八不住點頭,方才續道:「明八爺雖說對真閱上人所處的位置,大致可以斷定,不過外面的禁制實在太過厲害,能不冒這個險最好。為了穩妥起見,我覺得換一個辦法興許行得通,說不定能找到他們二人。」   「我明白了!」審香妍登時領悟到高庸涵的用意,撫掌笑道:「高大哥可是想通過心意相通的法子,如法炮製找到月婆婆和真閱師伯的幻境?」   「妙啊!」明八也反應過來,這個辦法可比冒然衝出去強多了,如非萬不得已,他可是不想再走那麼一遭。只是這麼一來,原先引以為恃的那點憑仗也就沒用了,不由得又有些擔心,患得患失之下臉上神色變幻不停。猶自胡思亂想,就見高庸涵祭出惜緣缽,拉著審香妍走了進去,當即悶著頭一道進入惜緣缽中。偷眼望去,高、審二人渾不在意,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一時間倒生出幾分慚愧。   審香妍按照高庸涵所說,收斂心神拋卻雜念,整個人完全沉浸到回憶當中,努力搜尋有關月馱琅的點點滴滴。這麼一坐就是三天,從第一次見面,到返回太河源之前的辭行,中間十餘年的所有細節都想了一遍,可是一點都感受不到月馱琅的心境。三天下來,一直枯坐靜思的靈胎都大為不耐,胸中一陣煩躁隨即甦醒過來。   「高大哥,我能想到的全都想了一遍,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點感覺,這可怎麼辦?」審香妍明白,能否救出月馱琅和真閱上人,關鍵在自己身上,否則就只剩硬闖斜梁洞一途了。一想到此,心中愈發焦急。   「不急,不急!要知道,唯有心平氣和方能做到神與物游,似這般急躁,到頭來只會弄巧成拙。」高庸涵安慰了幾句,細細體味著從水簾下踏進虛空時的心境,喃喃自語道:「當時我命懸一線,你應該有所感應,方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我們接到了這裡,這是咱們心有靈犀的緣故。而你與月長老的感情,是類似於祖孫的親情,只怕得換一個思路才行。」   「你們兩個是情投意合,自然能心心相印,可是用到找人上面就行不通了。」明八旁觀者清,一下子指出了癥結所在,「審姑娘不妨好好想一想,月馱琅生平最放不下的是什麼?」   「最放不下的?」審香妍想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拊掌高呼:「啊,我想起來了,月婆婆最喜歡坐在窗前賞花,尤其喜歡一株芭蕉。記得月姨有一次嫌那株芭蕉礙事,命人將它砍掉,結果月婆婆大發雷霆,後來更是不惜耗費靈力,將那株芭蕉救活。」   「看來,這株芭蕉對月長老而言,意義非同尋常,其中定然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按照這個猜測,審香妍重新入定,全神貫注回憶和那株芭蕉有關的事情,漸漸地體味到一種別樣的憂愁。這股憂愁十分奇特,既不像情人分別的酸楚,也不像故人離去的無奈,反倒有種孤芳自賞的落寞。意會到此,審香妍閉上雙眸,黯然神傷中不覺幽幽歎了口氣。   「妍丫頭,你小小年紀何來如此深的幽怨,有什麼事情能讓你歎成這樣?」   審香妍睜眼一看,才發覺身處一座畫樓之上。不及細看,聞言驟然回頭,只見一個姿容無雙、服飾華麗的中年女子,正望著自己含笑而立,不禁喜極而泣奔了過去,一頭撲進那人懷裡,盈盈泣道:「月婆婆,妍兒可想死你了!」此人正是失蹤已有兩年多的月馱琅,原來正是靠著那株芭蕉做媒,才在不知不覺間進入到月馱琅的幻境當中。   「傻丫頭,見了面應該高興才是,哭什麼?」月馱琅雖這麼說,眼睛卻也濕潤了,慈愛地撫摸著審香妍的秀髮,良久才驚醒過來,急問道:「你怎麼到斜梁洞來了?可是遭了那些惡徒的毒手?」   審香妍知道月馱琅口中的惡徒,定然包括月空盈,不過她對月空盈感情很深,不願談及這個問題,搖搖頭徑直說道:「月婆婆,我是特意來救你的!」   「救我?」月馱琅大為詫異,繼之而起的則是一臉寒霜,怒斥道:「你有什麼本事救我?難道不知道斜梁洞是什麼地方麼?怎麼還和以前一樣,行事如此輕率,真是胡鬧之極!」   責之雖切,實則是關心,審香妍心中一暖嬌聲笑道:「月婆婆怎麼還是那樣子看我,我豈能不知輕重?這次來,實際上是受明嵐師兄所托,同行的還有高大哥。」   「明嵐?那小子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不錯,不錯!」月馱琅先是點頭,而後又皺眉道:「你說的那個什麼『高大哥』,又是何人?」   審香妍還沒來得及作答,就聽見樓外一人朗聲應道:「在下東陵府高庸涵,參見月長老!」   月馱琅臉色一變,走到窗前朝下望去,就見一個人族男子和一個千靈族老者並肩站在樓下,登時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瀛月樓,還不速速退去!」   「你這丫頭好不講理,我們好心好意來救你,你卻要將我們攆出去,怎地如此不識好歹?」明八自恃在族中輩分極高,而且被關斜梁洞之前,壓根就沒聽過月馱琅的大名,知道樓上女子定然是自己晚輩,故而倚老賣老出言很不客氣。   「你是什麼人,難道不知道銀漢宮中不得亂闖的道理?」月馱琅森然道:「你總聽過族中禁令,凡是男子不得逾矩踏進內牆,否則必遭嚴懲,輕則流放重則喪命!」   「哈哈哈,這裡不過是你造出來的幻境,除了有幾分相似,和銀漢宮有何干係?」明八滿臉的不屑,嘲笑道:「什麼狗屁禁令,老子當年就不在乎這個,還不是一樣來去自如?」   月馱琅脾氣本來就不好,兼且為人頗多不通情理之處,被明八這麼一激哪裡還忍得住,當即從窗口躍出,一道靈光打了出去,口中猶自罵道:「好個不知死活的老匹夫,我今天廢了你,看你還敢不敢嘴硬?」   兩人轉瞬斗在一處,月馱琅恨明八口無遮攔,出手自是毫不容情。不過兩人系出同門,修習的都是同樣的法術,於對方的招數甚是熟悉,雖說聲勢駭人,實際上並不算凶險。高庸涵眼力過人,沒幾下就看得清清楚楚,明八修為遠在月馱琅之上而並無傷人之心,登時放下心來,安然站在一旁觀戰。   審香妍雖說這兩年修為提升了不少,畢竟還未躋身一流境界,自然見不及此。只覺得兩人出手儘是狠辣無比的招數,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無奈修為太低插不上手,只得拉著高庸涵不住喊道:「高大哥,你快想想辦法,別讓他們再打了!」   「無妨,明八爺自有分寸,讓著月長老呢。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高庸涵約莫猜到明八的用意,所以這幾句話聲音很大,似乎根本就沒顧及到月馱琅的面子。   甫一交手,月馱琅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老者的對手,只是胸中一口惡氣沒出,明知不敵也要鬥他一鬥。此時聽得高庸涵在一旁冷言冷語,不覺惱羞成怒,當即怒喝一聲反朝高庸涵攻去。   高庸涵早已料到有此一出,不慌不忙甩出一道閃電,將迎面而來的靈光擊碎,跟著雙手一拍拉出好大一張電網。他聯想到先前聽到的有關月馱琅的種種,知道此人性情古怪、剛愎自用,是極難打交道的一類人。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便是重挫其信心,將她的銳氣完全打消掉,才能心平氣和地交談,所以一出手就是垂弦連疆。   鋪天蓋地的電網當頭罩下,月馱琅大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修為如此之高,不禁心生懼意。她雖然不近人情,卻也知道厲害,當即畫出一面靈光擋在身前,而後身形疾退。   高庸涵早已瞧出她的底細,豈容她避開?當下張嘴吐出一道靈力,電網驟然分出兩股閃電,猶如銀龍一般尾隨而至,居然在一招之間就將月馱琅擒下!    第三一零章 情屈      審香妍見狀急忙衝上前去,高庸涵當即收手,電光一閃過後負手而立。月馱琅任由審香妍攙扶著,不理會她關切的詢問,只是木然地看著高庸涵,臉色由青轉白,到最後面如死灰,隨即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脾氣大也要修為夠高才成,否則只會自取其辱。」明八看到月馱琅的反應,就知道高庸涵這一下對她打擊極大,心情頗為複雜地告誡了一番,而後歎道:「小玉兒,你這下知道厲害了吧!」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月馱琅聽在耳中卻如晴天霹靂,原本垂下的臉龐猛然抬起,看明八的眼神都變了,嘶啞著喊道:「你是誰,怎麼知道這個稱呼?」「小玉兒」是她的乳名,就眼下來說,知道的只有少數幾個年事、輩分極高的人。至少已有三四十年無人提起,此時突然聽到這個稱呼,而且還是那種熟識的語氣,怎不驚訝?   「我剛才其實已經告訴你了,不過你那時一門心思要趕我們走,沒在意罷了。」明八說著很將胸膛一挺,傲然道:「你只要稍微想一下,這麼多年來,有誰敢像那些大人物說的那樣,夜闖銀漢宮窺視大祭司,就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八叔?」月馱琅大感意外,掙開審香妍的攙扶,幾步衝到明八身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才難以置信地低聲道:「真的是八叔,原來你還活著!」   「我當然要活下去,要不然豈不遂了他們的心願?」明八冷笑一聲,言談間充滿了無盡的怨恨,切齒道:「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在斜梁洞裡不但活了下來,而且有一天還要活著走出去,慢慢找他們算賬!」   「八叔,事情都過去一百多年了,還有什麼化解不了的?」月馱琅對明八的印象十分深刻,知道這位八叔行事一向無所顧忌,百餘年來一直懷恨在心,如果真的逃出斜梁洞,定然會生出極大的事端。身為銀漢宮長老,這點子大局觀還是有的,當下反將自己受挫一事拋開,極力勸慰明八:「再說,大師伯他們幾位都已仙逝,如今就只剩下七叔一個人掌事,您老人家消消氣,將那件事就此揭過如何?」   明八年輕時驚才絕艷,修為既高且俊逸瀟灑,是星河嶼鼎鼎有名的公子哥。少年得志,難免會有盛氣凌人、目空一切的毛病,加上行事全憑個人喜好,無形中得罪了許多人。隨著年紀既長,率性而為不計後果的性情愈發招人厭惡,終於和本是師兄弟的銀漢宮高層,起了極大的衝突。其後不久,族內的大長老抓住一個機會,在他夜闖銀漢宮一事上大做文章,甚至硬扣上了一個窺視大祭司的罪名,從而將他關入斜梁洞。   這一重公案由於涉及到上任大祭司的聲譽,故而在相關記載中語焉不詳,知道內情的人不是很多。其時月馱琅尚自年幼,只知道那位不拘常理的八叔,因為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被關了起來,少女情懷難免有些惋惜。等到成為銀漢宮的長老之後,才慢慢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不免替明八感到冤枉。但是話說回來,以明八的行事而言,不無咎由自取的成分在裡面,就算沒有這回事,只怕也會惹出別的禍端。   「哼,他們倒是一死了之,好生輕鬆!」明八顯然沒想到當年的仇敵都已入土,一時間倒有些爽然若失,除了發幾句牢騷,似乎並沒有太多化解不開的仇恨,只挪揄道:「老七是出了名的目光短淺,嘿嘿,銀漢宮這些年來恐怕熱鬧得很,要不你怎麼會被關到這裡?」   「八叔說笑了!」月馱琅本不願承認,無奈實情如此,倒不知如何辯解。   「對了,小玉兒,」明八得到銀漢宮內訌的消息,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嘿嘿笑了幾聲,而後問起月馱琅的近況,「你什麼時候改成這麼古怪的名字,難怪我聽到『月馱琅』三個字時一片茫然,還以為是新近的晚輩。另外,怎麼連性情也變了不少?記得以前不是這樣啊?」   「都是些往事而已,不提也罷!」落寞之意溢於言表,一望可知定有一段傷心事。   「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八叔幫你出頭!」百餘年來終於見到自己的族人,而且還是當年印象頗佳的侄女,明八自然而然地拿出了年輕時的脾氣,也不管什麼事先大包大攬下來。   「那我先謝過八叔了,只是出不去,說什麼都沒用的。」月馱琅來此不過兩年多一點,對於斜梁洞的種種禁制還不甚清楚,自然不可能知道,高庸涵等三人能進入到自己的幻境中,已經意味著安然離去的希望大增。   「我們既然能找到你,就肯定有辦法出去。」說到這裡,明八指了指不遠處的高庸涵說道:「那個小伙子很了不起,我們這次都得靠他!」   「哦?」月馱琅這才想起審香妍說過的話,不由得大感詫異,「怎麼,不是八叔你來主持麼,難道真要靠這個人?」   「我能夠從牢籠脫困,進入你的幻境,全靠他,當然也少不了那個小丫頭。」明八說到這裡,朝高庸涵招了招手喊道:「高老弟,煩請你過來一下!」   高庸涵走上前來,朝兩人作了一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月馱琅問道:「你是高庸涵?就是與東陵王葉帆並稱雙傑的那個高庸涵麼?」   「普天之下,除了我高大哥,又有哪個擔得起這三個字?」高庸涵尚未來得及回答,審香妍就搶著說道:「月婆婆,高大哥這次是專程接你出去的!」   「嗯!」由於明八的極力推崇,月馱琅的脾氣收斂了許多,不過先前敗在高庸涵手下,臉面上一時抹不開,板著臉對審香妍問道:「銀漢宮現在的情形如何,難道說整個星河嶼都被月空盈控制了麼?明嵐也是,粗枝大葉的毛病一點沒改,我就不信,堂堂千靈族就有沒一個明事理的人!」   這番話說得很不客氣,當中包含了兩層意思。審香妍熟知月馱琅的性子,故而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不由得頗為擔心。第一層意思很明顯,月馱琅對月空盈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稱呼由原先十分親暱的「盈盈」,變成了直呼其名。第二層意思則有些說不過去了,是指責明嵐不該將此事交給外人來辦,而這個外人顯然是指高庸涵。   回想起之前所經歷的重重險阻,再想到明嵐的生死不明,到頭來月馱琅卻是這麼一個表示,審香妍不禁大感委屈,微嗔道:「月婆婆,斜梁洞的禁制對千靈族人尤其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其他人就算有心也只能徒喚奈何。明嵐師兄一來掛念你的安危,二來因為我一向深得婆婆喜愛,這才找到我,希望我能盡一分孝心。他自己卻在上島的那刻,被人暗算傷了靈胎,此刻生死不明,叫人好生放心不下!」   「哦?明嵐怎麼了?」月馱琅這下才知道,自己錯怪了明嵐和審香妍,不由得追問道:「你們上島之時,倒底遇到些什麼人,快給我說一說!」   當下,幾人走入樓內分別落座,審香妍從頭說起。因為事情十分複雜,不得不從丹泰常遇刺一事開始,這麼一來就話長了,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才大致講了一遍。明八雖說從高庸涵那裡瞭解了一部分,畢竟沒有審香妍說得這麼詳細,聽完之後和月馱琅面面相覷,均覺得此中暗藏殺機,情形不妙得很。   高庸涵見月馱琅和明八都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知道他們必然在思量對策,故而不急於開口。等了片刻,估計二人想得差不多了,方才打破沉默:「月長老,我來此除了要救你和真瓏上人以外,另外還有幾件事想要請教!」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唉!」月馱琅長歎一聲,緩緩搖頭道:「這件事多半是丹意搞鬼,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他野心極大,所以堅決反對月空盈和他來往,可惜沒有用。你那月姨一意孤行,眼睜睜看著我被丹意打傷,不但不出聲制止,反而將我投進斜梁洞。還好,總算她念及舊情,沒有當場將我殺死,哼哼!」   「月長老,我還有一個疑問,」高庸涵接口道:「既然一切都是丹意暗中策劃,為何又要授意月大祭司將我救出呢?而且——」   「既然找你當替死鬼,自然不能讓你落在丹鼎門手中,否則他們的奸計不是就行不通了麼?」話還沒說完,明八就插嘴進來,頗有些輕蔑地說道:「換作是我,肯定也會如此安排,高老弟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出來?」   「是!」高庸涵對明八的不屑不以為意,續道:「我想不明白的是,我已經落在他們手中,若想將丹宗主遇刺一事做成鐵案,只需將我毀屍滅跡即可,為何還任憑我離去?」這一點的確不合情理,眾人都陷入到沉思當中。   「對了,我當日和高大哥離開塔樹鎮時,師父和月姨都曾有叮囑。從月姨的話中可以看出,她和丹師伯對高大哥都十分看重,而且期許頗高,好像並沒有什麼惡意。」審香妍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月姨一向疼我,按理說絕不會騙我,這件事當真奇怪得很!」   「我從小把她帶大,不是一樣做出這等忘恩負義的事情?」月馱琅顯然對月空盈痛恨到了極點,冷笑道:「人心難測,虛情假意的事情多了,豈可如此輕信?她現在鐵了心要和丹意攪到一起,連族人的安危都可以拋諸腦後,哪裡還在意說不說假話?」   月馱琅的嘴很厲害,高庸涵聽得暗暗搖頭。這句話將月空盈說得很是不堪,審香妍待要為其分辯幾句,卻看到月馱琅一幅冷漠的神情,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忍了回去。   「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選的,這種人也能當上大祭司,真正是笑話!」明八被關之時月空盈尚未出世,故而對月馱琅的話信以為真,不免大搖其頭。   「這且不去說她,總之,月空盈和丹意定然另有陰謀,只怕接下來還會有許多事端。」月馱琅憂心忡忡地說道:「內賊難防,咱們千靈族這下麻煩大了!」   「我看吶,星河嶼和懸空島就是承平太久,才搞得暮氣沉沉,有此一番磨礪倒也並非全是壞事。」明八畢竟年長,眼光自然看得要長遠一些,跟著頗為好奇地問道:「小玉兒,那個丹意我從沒見過,究竟是何等樣人,能讓你吃這麼大的虧?」    第三一一章 癡戀      「此人原本籍籍無名,在丹泰常那一輩中極其平常,從未有過什麼為人稱道的事跡,只怕同門當中輕視他的都大有人在。」月馱琅說到這裡歎了口氣,目光一下子變得悠遠而無奈,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幽幽歎道:「也不知是不是天意,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竟然在初見之下就獲取了盈盈的好感,實在是想不到的事情!」   當年,月馱琅陪著月空盈第一次踏上道祖崖,照例得到了丹鼎門的盛情款待。是夜,太華宮中大擺宴席,丹鼎門中有身份的人大都位列其中,只有極少數幾個人因為種種原因而缺席,這當中便有丹意。興許是前世注定,月空盈不耐應酬,半途離席後鬼使神差地遇到了獨居一室的丹意。也不知兩人聊了些什麼,離開道祖崖之後,月空盈的一顆芳心就拴在了丹意身上。這以後,兩人的交往慢慢多了起來,由於進行的十分隱秘,外人並不知情。   大約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深夜,丹意突然叩開銀漢宮的大門,請求單獨謁見月空盈。平日裡道祖崖若是有什麼事情,總會按照應有的禮節,將其通稟給大祭司,像丹意這樣子的做法,在以前是從來沒有的事。銀漢宮上上下下大感詫異,初時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後來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不免對丹意的舉動生出幾分厭煩。   月空盈身份尊貴,自然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何況還是深夜,多有不便。只是丹意執意不肯離去,事情鬧到了月馱琅那裡,問來問去他也不肯說明來意,只反覆說要單獨和月空盈說幾句話。月馱琅的脾氣本就不好,加上丹意不擅言辭語氣生硬,越看越覺得此人可惡,沒幾句就勃然大怒,當場發作要將他趕出去。   眼看雙方一言不和就要動手,幸虧月空盈聞訊而至,總算將事態平息下來。直到她不顧眾人的反對,單獨和丹意聊了大半夜,而後更是親自送出玉海林,月馱琅才醒悟到,月空盈和丹意之間已然生出了情意。千靈族大祭司自月顏嫁給葉長亭之後,便不再禁婚嫁,月空盈有此表現實屬正常,可是月馱琅卻不這麼認為。   「你們想,盈盈才當上祭司不過十年,還有許多應盡的責任未完,怎麼能這麼快就陷入到兒女私情當中?」月馱琅雖說對月空盈的背叛行為十分痛恨,但是多年來的感情不可能說丟就丟,說到這裡痛心疾首地呼道:「我不是不近人情的老古董,更不是要讓她清心寡慾、不食人間煙火,只是那丹意看著就不是好人,怎能忍心看著她為了這種人,置族中的大業和自己的前程於不顧?我要是置之不理,又怎麼對得起月姐姐臨終前的遺命?」   「小玉兒,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副脾氣?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啊?」明八撇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月空盈喜歡誰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操那份閒心做什麼?月慈憫的話未必都對,聽不聽在你,只需隨機應變就是了,何苦弄得不留半點餘地?」   「八叔,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月慈憫是月空盈之前的大祭司,也就是明八「暗中窺視」的主角,深為月馱琅所敬服,此時當然聽不得明八的挪揄,正容反駁道:「你當年那件事和月姐姐無關,全是大師伯做的主,可不能遷怒到她身上。」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這麼一說,你不必認真!」明八連忙擺手,「你繼續說!」   「說來也怪,丹意自從那天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粗粗算來,其間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時間,我還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哪知——」   哪知時隔四年之後,月空盈收到了一封信,浮在臉上多年的陰鬱一掃而空,月馱琅登時明白,這封信一定和丹意有關。此後沒多久,丹意果然來到銀漢宮,而這一次,月空盈破天荒地和月馱琅大吵了一架,為的就是要單獨會見丹意。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月馱琅痛苦地發現,一向對自己敬重有加的月空盈不再像以往那樣言聽計從,甚至有意在疏遠自己。其實她們都沒有意識到,彼此之間已經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將兩人越隔越遠。   隨著丹意往來日益頻繁,月馱琅對他越發反感,於是從最初的拒之門外,演變成想盡辦法從中阻撓。而月空盈對此大為不滿,鬧得最厲害時,一度拿不做大祭司相要挾。事情到了這等地步,兩人間多年來近乎親情的關係蕩然無存,一時陷入僵局。反倒是丹意反覆勸說,才打消掉月空盈的念頭,不至於鬧出大笑話。   然而月馱琅並不因此減低對丹意的敵視,反倒想出了一個釜底抽薪的妙計,那就是求助丹泰常,打算以宗主之命來約束他,不准他再踏足銀漢宮半步。熟料丹泰常剛剛答應沒幾天,丹意就自行離開道祖崖,從此不知所蹤。又隔了兩年,到天歷九二六年夏天,搖身一變成了重始宗弟子,領著二三十名同伴拜謁銀漢宮。   重始宗在當時已經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態勢,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銀漢宮方面都不能失禮,反而還得客客氣氣陪著笑臉,設法維持兩派的關係。月馱琅可以不給丹鼎門面子,卻不能將此時的丹意關在門外,尤其他還掛著重始宗大天師的名號,就愈加不能怠慢。隨著局勢日漸混亂,丹意的份量愈發凸顯出來,千靈族內部對他也愈發倚重,其勢更加不可輕慢。儘管心中大為不甘,月馱琅也只能閉口,不再干涉月空盈的感情。這種局面一直維持到兩年多以前,而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也為眾人所關注,均希望能從月馱琅的口中獲知真相。   「那晚,我根本不知道丹意悄然來訪,原打算找月空盈商量件事情,沒曾想無意中聽到兩人的密談。正是窺測到丹意的圖謀,才足以證明我以前的看法不錯,此人野心之大、手段之狠毒、用心之險惡令人髮指!」月馱琅說到這裡似乎有所顧忌,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恨恨地說道:「如果真的被他做成了,漫說是厚土界,修真界都從此不得安寧!」   「然則,丹意究竟有什麼企圖呢?」明八不像審香妍和高庸涵有那麼多顧慮,不過從月馱琅的神色間就看得出來,丹意所謀非同小可,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好奇,自問自答地說:「要說野心,無非是獨掌丹鼎門,進而篡奪重始宗大權,一統修真界當第二個原界帝君。只是,他有這個實力麼?不說別的,單說丹鼎門和咱們銀漢宮的那幾個老傢伙,是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更何況重始宗裡還不知有多少歸隱的耆老。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了不得的心思?」   月馱琅本不想多說,聽明八這麼一提,忍不住冷笑道:「原界帝君算什麼,人家的心可比這個還要大!」   「莫非他還想飛昇仙界不成?」明八覺得若真是這樣。丹意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異想天開,不由得哈哈大笑:「此人若不是瘋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何懼之有?」   「明八爺,恐怕沒那麼簡單!」高庸涵皺眉道:「只看他佈置的如此嚴密、周詳,諸多手段環環相扣,就足以證明此人智慮絕倫。再者說了,能成為重始宗大天師,豈是一介狂徒就能做到?」   「高大哥說得有理!」審香妍和丹意僅僅只有數面之緣,印象中只記住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種俯視眾生、充滿睿智和霸氣的眼神,足以令人為之折服。此時一聽高庸涵的分析,當即點頭稱是:「我倒覺得,丹,丹意既然敢做出這麼多舉動,必然有所憑仗!」一想到丹意是陷害高庸涵和月馱琅的幕後黑手,心生反感之下,這「師伯」二字再也叫不出口了。   「嗯,真正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明八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來,是那種既驚且喜、又有點困惑的神情,聲音略帶幾分顫抖地問道:「小玉兒,那件事是真的麼?」   月馱琅神情肅穆,望著明八緩緩點頭。明八心情激盪之下竟而一跤坐倒在地,臉上現出兩朵紅暈,彷彿有些恍惚地低聲自語:「他媽的,瞞得我這麼深!不行,不行,絕不能落到他手裡。不對啊,這件事你如何敢肯定?」   明八的興奮、慌亂和口不擇言,令高、審二人大為詫異,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能讓明八如此失態。聽到他這麼一問,齊齊望向月馱琅。   「我不是說過了麼,我只是無意中偷聽到他們的談話而已。」   「是了,這件事太過重大,想必只有大祭司才知道。當然,按道理來說,丹鼎門的掌教也應該知道。」明八深深點頭,既羨慕又有些嫉妒地罵道:「這等事關天下大局的事情,月空盈都能說給丹意聽,早知道我也——嘿嘿!」   明八陡然感覺到一股怒意,訕訕地笑了笑,將剩下的話嚥了回去,不過大家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事關月慈憫的清譽,月馱琅自然不能無動於衷,看到明八的模樣,不免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個八叔被關了上百年,口無遮攔的毛病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更加不堪,唯有暗暗搖頭。   「月婆婆,現在局勢已經明瞭,聽你們的口氣事情好像很嚴重,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和高大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審香妍明知月馱琅不肯透露,還是因為掛念高庸涵的安危,小心翼翼地向月馱琅請求。   「這個麼——」月馱琅看了看高庸涵,顯得十分為難,遲疑著半天不作聲。   高庸涵不願強人所難,也不願審香妍為了自己求人,當下淡淡地說道:「妍兒,既然月長老不方便說就算了,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等出去以後,找到丹意才是正辦,至於其他的情況到時再做打算也不遲!」   「嗨,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明八大不以為然,咧嘴道:「先不說高老弟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單說他被捲入丹泰常遇刺一案,就有資格知道內情。」   「八叔,非是我信不過他,實在是因為這件事太過重大,一旦流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月馱琅緊鎖眉頭,憂心忡忡地說道:「你想過沒有,若是給人知道了,星河嶼從此以後再也不可能安寧,只怕立刻就是烽煙四起、血流成河的局面!」   「若是這樣,我就更加沒必要知道了!」月馱琅這麼一說,高庸涵心中大為不安。   「高老弟,你先別著急!」明八擺了擺手,朝月馱琅說道:「我當然知道事關重大,可是你想過沒有,丹意步步緊逼,若是果真下手的話,星河嶼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月馱琅面色一變,不由得緊閉雙眼緩緩搖頭。   「再說了,光憑你我之力想要和他們一爭高下,根本就不可能。你總不能把長老會和丹鼎門的人都叫上吧,除非你告訴他們實情,否則他們會相信你和我?」明八不屑地說道:「你的脾氣這麼壞,得罪的人絕不在少數,我又是這麼一個名聲,只怕月空盈和丹意說一句話,就會有人出面對付咱倆。」   明八品行不正,不過分析起厲害關係倒是頭頭是道,說的月馱琅不住點頭。幾番思量過後,終於下定決心,毅然決然地說道:「好,那我就直言相告,不過你們要立誓,不會將此事洩露出去!」   等高、審二人立下重誓之後,月馱琅沉聲道:「當年萬仙大陣的一個陣眼,就藏在星河嶼巨靈島!」    第三一二章 陣眼      「萬仙大陣!星河嶼!」高庸涵和審香妍同時驚得站了起來,失聲疾呼:「此事當真?」   月馱琅神情凜然,朗聲答道:「這是何等大事,我豈敢亂講?」   有關萬仙大陣的傳說很多,歷朝歷代都有不少修真者為之顛倒癡迷,而陣眼之說更是廣為流傳。可惜世間多是以訛傳訛,真相究竟如何,反倒因為傳言版本太多,說法太離奇而愈發顯得的撲朔迷離。修真界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始終沒有放棄對陣眼的搜尋,不過就眼下來說,由於亂世降臨,關注此事的人自然少了許多。   星河嶼曾是上仙重返仙界之前,最後停留的地方,不過世人多以為此事和懸空島有關,並不曾聯繫到萬仙大陣上面。仙界之主為了紀念九界道祖,同時表明修真的法統所在,故而運用大神通修建懸空島,作為九界道祖的道場供後人祭拜。這是公諸於眾的說法,修真界和凡間深信不疑,實際上除了這層意思以外另有緣故,這個緣由便是星河嶼的陣眼。   九界坍塌引發的災難雖被萬仙大陣勉強化解,然而另有一重極大的隱患沒有消除,加之厚土界經歷天災之後並不穩定,所以法陣雖可撤去而陣眼卻不能動。陣眼當中的確如傳言那般,安置了不少的仙家寶貝,作為法器守住陣腳。為了杜絕世人的貪念,仙界想了很多辦法,想要打消掉修真者的窺探之心,可惜沒有多大效果,於是遍佈疑陣惑人耳目。正因為此,這才有了所謂的法陣圖,才有了當日黃氏、陶氏的明爭暗搶。   星河嶼有陣眼不奇怪,奇怪的是千靈族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而且還能堅守秘密呢?這得從貝葉寶鼎說起。貝葉寶鼎乃是九界道祖生前所用法器,可以算作是所有法器的祖宗,具有開天闢地、不可思議的大神通,故而仙界之主在佈陣之時,特意趕到空明界找千靈族借來了貝葉寶鼎。等到天劫一過,仙界之主來到星河嶼歸還貝葉寶鼎之時,寶鼎突生異象,藏在此地的陣眼險些觸發,時任千靈族大祭司和丹鼎門宗主由此知曉了此事。   辛辛苦苦隱藏的秘密,就這麼不經意地洩露出去,仙界之主大為擔心,繼而為難。本想將兩人禁制起來,又於心不忍,掐指一算方知天意如此,只得鄭重告誡二人,萬萬不可動覬覦之心,否則將會給千靈族帶來滅頂之災。兩人驚駭之下立下重誓,仙界之主索性將看守重任就此托付給他們,並且刻意抬高了千靈族的地位,將丹鼎門定為九大門派之首。   歷代以來,無論是丹鼎門宗主還是銀漢宮大祭司,都嚴守誓言,對此事沒有留下任何文字,只是在人選更迭之際口耳相傳。不過自橫水血戰之後,丹鼎門宗主丹婁離奇死在道祖祠內,丹鼎門方面關於此事便失傳了。銀漢宮這邊自成一統,又鮮與外界往來,故而將秘密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只是沒想到在月空盈身上出了意外,才將這個驚天秘密透出出去。這些內情在座的四人都不知道,但是並不影響對整個局勢的判斷。   「高老弟,此事絕對屬實!」明八從旁證實,接口道:「我當年對族中祭祀傳承的儀式十分好奇,於是在月慈憫上任那天,使了個隱身術偷偷潛進去,曾隱約聽到『萬仙大陣』幾個字。要不是被人察覺不得不退出來,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應該知曉詳情了!」   「八叔,你好大的膽子,就不怕事敗受到嚴懲麼?」   「就算沒有此事,我還不是被關在斜梁洞中?再說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早已沒什麼大礙了。」明八不以為意,得意地笑道:「我做過的事情當中,比這更出格、更離譜的還有不少,要是想知道,等哪天有空我慢慢說給你聽!」   不理會兩人的鬥嘴,高庸涵從震驚中平復下來,仔細思索了一遍,終於確定此事當屬實情,隨即點頭道:「妍兒說得不錯,丹意依仗的只怕正是這一點。只要能進入到仙陣陣眼當中,隨便獲取幾樣仙器,就足以縱橫修真界。若是再有福緣獲得仙術法門,成仙也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月婆婆,月姨和我師傅早在數日前就已離開銀漢宮,前往巨靈島!」審香妍將事情竄起來想了想,澀聲道:「我們剛踏上悔過島,就遇到刺殺掌教師伯的兇手,難不成他們已經開始發動了麼?」   「你們與之交過手,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月馱琅聞言一愣,不由得露出焦急之色。   「除了丹鼎門的真瓏上人之外,其中一人是詭門宗主虎風,另一個——也就是刺殺丹泰常宗主那人,變作千靈族人的模樣,是何來歷很難說。」高庸涵遲疑了一下,續道:「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我至少有五分的把握可以確定,那人應該是鳳羽族出身。」   「哦?」明八大感驚奇,問道:「怎麼,鳳羽族這百餘年來,出了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麼?」   「那倒沒有聽說!」通過鳳五、權機真人、遣雲真人以及烈九烽等人的介紹,高庸涵對目前修真界的大致情形已然十分清楚,當即搖頭道:「鳳羽族究意堂七大長老,我見過三個,修為雖然不弱,但都不可能是丹宗主的對手。至於究意堂宗主羽柔,聽說精通魂魄之術,不過她是一女子,當可排除在外。」   「如此看來,就只剩下曲堰谷的鳳九霄有此實力了。」明八臉色陡然凝重起來,不無憂慮地歎道:「如果丹意和鳳羽族鳳幽部落、詭門等沆瀣一氣,再加上背後的重始宗,想要保住星河嶼的安寧,可就很麻煩了。」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個猜測並不正確,鳳九霄壓根就和此事無關。   「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走吧!」月馱琅越想越擔心,逕直揮手將幻境撤掉。   「月長老,我受丹幾道真人所托,還要尋訪真閱上人。」高庸涵扭頭對審香妍說道:「妍兒,你可如法炮製,想辦法找到真閱上人所在!」   「高大哥,我和真閱師伯不熟,恐怕很難做到。」審香妍回想起尋訪月馱琅的曲折,信心難免不足。   「我知道!」高庸涵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過既然答應了丹幾道,咱們就得盡力而為,不管找不找得到,總要問心無愧才是!」   「好!」月馱琅忍不住讚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錯,不錯,比那些不守信的人要強得多,不愧有人傑之稱!」這是見到高庸涵以來,首次給他笑臉,以她的性情而言殊為難得。   果如審香妍所言,任她如何凝神細想,也絲毫感應不到真閱上人的方位。如是過了三天,月馱琅終於按捺不住,提出以大局為重先行一步的建議。高庸涵情知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得暫且放棄,留待以後再設法搭救。等到計劃停當,四人才發現了一個大家都忽略掉的難題,要離開斜梁洞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因為洞外並無幻境可以穿行。   每個人都會有念念不忘,牽掛一生的人或者物,然而在此時此刻全無用處。先不說那些離得太遠的,就說被拋棄在悔過島上仍自昏迷不醒的明嵐,是眼下離斜梁洞最近且與月馱琅、審香妍相熟識的人,可惜他無法造出一個幻境。再有一人也勉強可以一試,就是斜梁洞外的孽承王,但是他來自冥界,無論魂魄還是靈胎都與厚土界大不相同,到頭來仍舊沒有半點效果。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怎麼辦呢?   答案只剩下一個,硬闖!   要硬闖,除了想法子抵消掉那重禁制,還要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闖,以免越陷越深,平白送了性命。尤為重要的是,眾人均背負了極大的責任,絕不能將有用之軀白白犧牲掉,所以需要好好的計議一番。可是最大的問題,在於誰也不知道身居何處,更加不知道斜梁洞的出口在哪裡,一時陷入了僵局。   「八叔,你在斜梁洞呆的最久,可有什麼領悟?」月馱琅對明八抱了極大的希望,然而明八除了搖頭就只是歎氣,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見他是這樣的反應,眾人心中俱是一沉。   「高大哥,斜梁洞幾百年來,恐怕只有你和明八爺有過硬闖的經歷,不知可有什麼收穫?」審香妍見高庸涵閉目沉思,不住點頭,似乎有所心得,當即開口問道。   「心得麼倒說不上,只是覺得其中有幾個不合常理的地方。」   「哦,我倒沒有注意!」明八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把臉湊了過來急急問道:「高老弟,你一個一個說出來,大家一塊參詳!」   「第一個,是那層水簾一樣的禁制。」高庸涵回憶起孽承王與海中禁制鬥法時的情景,緩緩說道:「我先前進來時,曾不小心觸發到禁制,頓時引來極其強烈的攻擊,若不是有惜緣缽的護持,只怕性命難保。」   「嗯,咱們兩個打破禁制之時,那層水簾的反應很是緩慢,然而氣勢逼人,令人有無處藏身之感。」明八人品一般,反應卻很快,與高庸涵的話一對照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點頭道:「世間萬物均有陰陽之分,大到日月星辰,小至纖毫塵埃莫不如是,那麼此地禁制也應該是陰陽相對。照高老弟所言,洞外的那層禁制應該屬陽,而咱們四周則是陰風瀰漫了。」   「你和高帥的修為很高,又有惜緣缽這等法器,結果還險些喪命,可見靠硬打硬拚路是行不通的。」月馱琅順著兩人的思路,只覺得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應對的方向,興奮地說道:「既然剛猛一路遠無法抗衡陰柔,倒不妨以柔克柔!」   「好一個『以柔克柔』!」明八撫掌笑道:「高老弟,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第二個,仍和水簾有關。」高庸涵繼續說道:「明八爺,水簾當時被你砸出了一個大洞,可是洞外並無海水湧入,反而是一片蘊含殺意的死寂,不但沒把咱們吸出去,反而拚命擠壓,像是要把咱們碾成粉末。你怎麼看?」   這一次明八沒有急著回答,沉思良久才大怎麼確定地說道:「水簾外面好像是一個虛空,高老弟,你意下如何?」   「不錯,我也有此同感!」高庸涵其實也不敢肯定,此時聽到明八的判斷,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氣:「咱們看法一致,那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事情就好辦多了!」   「高老弟,你的意思是打開水簾之後,往那處虛空的方向衝過去?」   「是!」高庸涵昂然答道:「咱們只要進入虛空,我就有三成的把握可以脫險!」   「什麼,三成?」月馱琅看著自信滿滿的高庸涵,不由得有些詫異,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   「斜梁洞是絕地,想離開此地本來就是沒把握的事,現在已經有了三成把握,還怕什麼?」高庸涵侃侃而談,無形中給了大家極大的勇氣,兵馬大元帥的本色盡顯無遺,語氣中帶著不容反對的威嚴,「大家準備一下,我們這就上路!」    第三一三章 再闖      站在惜緣缽中,高庸涵的目光先後從明八、月馱琅身上劃過,最後停留在審香妍的臉上,憐惜道:「妍兒,等會你和月長老不必出手,只要幫我穩住護壁即可,一切小心!」   「放心吧,我會看著妍丫頭的!」月馱琅見狀打趣道:「你只管做好你的事,等出去以後,我定然還你一個嬌艷無雙的審大小姐。」   「哈哈哈!小玉兒,我還以為你見不得別人兩情相悅,卿卿我我,這麼一看其實不然。」明八調笑道:「為何在月空盈這件事上那麼固執?若是你能心平氣和地和她好好談一談,趁早打消掉她的念頭,說不定就沒今天這出大戲了。」   月馱琅一呆,隨即強辯道:「盈盈是族中大祭司,做事時必須得多想一想大局,和妍丫頭不一樣。」嘴上雖這麼說,實際上內心深處已經認同了明八的說法,多少生出了些悔意。   「好了,咱們開始吧!」高庸涵得明八相助,以符篆代替令旗,在惜緣缽內擺出一個鐵旗陣,用來加強惜緣缽護壁。   天機門中最厲害的法陣當屬天機大陣和雷鳴風柔陣,不過這兩種陣法都太過龐大繁雜,所需的條件極為苛刻,故而並不實用。鐵旗陣小而精且簡便易行,又經過歷代高人錘煉、修改,用來防禦是再好不過了。當日葉帆和權變真人在東陵府遇襲時,隨行弟子被鳳勻閒一下子傷了大半,只餘三名弟子倉促間布下殘缺不全的鐵旗陣,居然擋住了血侍數輪攻擊,其威力如何可想而知。   這次有了月馱琅、審香妍以及鐵旗陣,想必不會再像先前那次一樣,被禁制輕而易舉地逼進來。沒有了後顧之憂,高庸涵抬頭看了看水簾,而後又朝三人點了點頭,一抬手一道金光激射而出。金光看似兇猛,實則極輕柔地擊到水簾上,水簾只微微蕩起一層漣漪,彷彿渾然未覺。高庸涵幾個法訣拍了出去,金光頓時化作一張大網,將水簾牢牢吸住,跟著往回一收將水簾扯了過來。   這一下用的是靈胎陰柔之力,水簾一時半刻倒沒有出現異常,只輕輕擺動了幾下,便要往回收縮。明八與禁制交過手,知道禁制一旦發動起來,絕非人力所能抗衡,見狀當即撒出一片靈光,與高庸涵一左一右拚命拉扯,想要撕開一條縫隙。這一扯動,水簾似乎有所察覺,晃動得愈發厲害,如山一般的壓力陡然襲來,惜緣缽一陣劇晃。   月馱琅和審香妍先就聽明八說過,斜梁洞的禁制很是厲害,此時一見方知果然。當下不敢怠慢,月馱琅盤膝坐在空中默念法訣,一道道法印不住地從口中吐出。審香妍則圍著她疾速遊走,不斷揮灑著靈光,將漂浮在空中的符篆印入惜緣缽中。這一來惜緣缽穩定下來,缽壁隱隱透出紫芒,四週一層紫毫隨即顯現出來,憑空出現了一層紫色的護壁。   這層紫芒實際上是丹鼎門中,一門高深的煉製法門獨有的靈光,月馱琅看著十分眼熟,凝神一想記起來了。她曾參加過道祖崖的煉丹大會,在大會上見到一具寶鼎,在運轉之時紫氣沖天,十分引人注目。事後一打聽才知道,持鼎之人正是丹泰常的小師弟丹幾道,而他那具寶鼎喚作紫盂鼎,是一件相當難得的上等法器。   丹幾道是什麼身份,外人可能不知道,月馱琅卻是清楚得很。以丹幾道的修為和地位,加上高庸涵還背負著刺殺丹泰常的嫌疑,居然都肯將紫盂鼎相贈,可見高庸涵其人確有不同尋常之處。隨著對惜緣缽的特性越來越熟悉,月馱琅更加詫異,除了紫盂鼎之外,竟然還有兩樣頂尖法器摻雜其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不知道惜緣缽乃是無意中得來,只以為有高人相助,不覺對高庸涵大生高深莫測之感。   高庸涵和明八二人合力,直把水簾扯的都已經扭曲,然而卻始終不斷,倒是禁制開始發動,四周的水簾同時擠壓過來。兩人大驚,知道一旦被封死去路,無論惜緣缽有多堅固,送命也只是遲早的事。當下同時暴喝道:「開!」水簾應聲斷裂,撕開一個口子。   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裂縫出湧入一股黑氣,帶著千鈞之力砸在護壁之上。月馱琅猝不及防,靈胎劇震之下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符篆失去操控頓時四散激射。審香妍擋了幾下,還是被符篆擊中震得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護壁上,嘴角也溢出了兩條血絲。   這一下變故橫生,而且與先前所經歷的全然不同,高庸涵和明八驚訝之餘顧不得多想,當即出手相救。兩人修為超絕,目光犀利無比,一眼就看出黑氣乃是有形的殺意,同時出手擊向那團黑氣。金光和靈光幾乎同時到達,黑氣忽然分作兩股朝兩側一閃,露出一個大洞。   兩人同時催動靈力,哪知全無效果,金光、靈光根本沒有反應,直直穿過洞口,轉瞬消失在無邊的黑暗當中。靈力居然不受控制,兩人相顧駭然,到了此時方才知道,還是低估了禁制的威力。不過事到臨頭已不容退縮,只相視一眼便有了默契,明八俯身一掌擊在惜緣缽上,一時間紫芒大盛,朝洞口處飄去,高庸涵則全神應對那團黑氣。   黑氣忽然散開,如霧一般填滿了惜緣缽周邊所有的空隙,水簾反而退了開來,蠕動著將縫隙一點一點彌合。隨著黑氣瀰漫,惜緣缽飄得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明八隻覺得前面彷彿橫亙著無盡大山,即便是傾盡全力,再也休想移動分毫。透過淡淡的黑霧,眼見縫隙越來越小,不禁疾呼:「高老弟,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出手!」   原來,自剛才一擊落空之後,高庸涵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可奇怪的是,任憑明八如何焦急,他都沒有絲毫反應,只是神情肅穆地看著緩緩流動的黑色霧氣。審香妍心知不妙,掙扎著站起身來,幾步衝到高庸涵身邊,扶著他的肩膀驚呼道:「高大哥,高大哥?」   高庸涵對週遭的一切視若不見,如同一尊石雕一般卓然而立。審香妍猶自抓著他的手臂搖晃,突然覺得一股攝人心魄的氣勢直壓過來,剛想抵擋心神瞬間失守,被再次被震得倒撞出去。黑氣雖被護壁擋在外面,然而無形的殺意卻透過護壁,直逼每個人的靈胎,即便強如明八,也不禁為之膽寒。   就在這時,高庸涵猛然間爆出一聲大喝,雙手握拳身子前傾,週身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戰意,登時將迎面而來的殺氣逼退三尺。月馱琅只覺靈胎一輕,忍不住又咳出一口鮮血,心神卻清醒了許多。眼見此時已到了關鍵時刻,自己卻已無再戰之力,大急之下反而靜下心來,一口氣連服了幾粒金丹,對所有的事情都置之不理,專心致志催動靈胎積攢靈力。正是這貌似自私,實則冷靜的做法,在最後救了大家的性命!   若論修為,普天下比高庸涵精深的恐怕不下數十人之多,若論戰意,能與他相比的可就寥寥無幾了。焚天坑墨石洞內,面對十萬蟲人大軍,他夷然不懼應對自如。太河源天機峰上,力戰數百名修真者,氣勢上針鋒相對不落下風。九重門金沙城外,孤身一人闖入數萬蠍蟻當中,仍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談。似這等視死如歸的豪邁,談笑自若的灑脫,坦坦蕩蕩的胸襟,堪敵萬人的沖天戰意,試問世間有幾人能做到?戰意所指,黑氣紛紛敗退,霧氣越來越淡,似乎有散去的趨勢。   又是一聲暴喝,高庸涵朝前跨了一步,明八手底下壓力陡減,連忙催動惜緣缽朝裂縫出飛去。水簾一陣擺動,黑氣驟然凝集在一起,化作一柄利劍朝高庸涵面門直刺而來。劍尖堪堪刺穿護壁,惜緣缽內頓時寒意大盛,殺機四伏。高庸涵首當其衝,卻對刺來的利劍不避不讓,竟然視之如無物一般。   明八從一開始就躲在鐵旗陣中,理當是最輕鬆的一個,實際不然。眾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個人身上,無論其他三人打得多慘烈、傷得多重都不要緊,能不能催動惜緣缽逃出牢籠,才是關鍵所在。所以任憑殺意當頭壓下來也不敢輕舉妄動,惟有咬牙承受,還好有高庸涵擋去大半,這才能支撐著惜緣缽不致後退。此時見那柄漆黑如墨的利劍直朝高庸涵而去,卻苦於騰不出手,登時急得大叫:「高老弟,當心!」   高庸涵不是不知道已處在命懸一線的險境,無奈全身氣機早已被那殺意鎖定,一舉一動都在黑氣的掌握之中,稍有妄動只會招來更強烈的攻擊。既然不能正面抗衡,就只有先退一步,避其鋒芒。可是,當此關頭若是後退,必然前功盡棄,頃刻間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如果不退,則很有可能當場斃命,這實在是兩難的選擇。   不過他是有「人傑」之稱的高庸涵,是身負天下所望之人,該怎麼做自無需多言。當下置生死於度外,再次爆出一聲大喝,奮力朝前又邁出了一步,那道裂縫旋即大了幾分。與此同時,利劍已到了頭頂,靈胎在殺意籠罩之下已無逃脫的機會,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死。   世人常有好人命不長,禍害活千年的說法,每每以此抱怨天道不公。其實,無論何事都是由命數來定,命數就是天理!高庸涵乃大有來歷之人,其行暗合天數,故而能從幽冥界逃出性命,那麼多凶險都能挺過來,又豈會葬身於此?   危急關頭,一片靈光夾雜著一點金芒適時而至。那片靈光,是月馱琅使出的靈光夕照,意圖化解殺意;那點金芒,則是審香妍情急之下擊出的斷霞金丹,以求震碎利劍。靈光如夕陽一般拂過,利劍稍一猶豫,斷霞金丹已然擊到劍身之上。斷霞金丹威力奇大無比,可謂是當世第一等的利器,當下循著殺意直趨洞外。只聽得洞口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殺意頓時亂作一團,那柄離高庸涵前額僅有三寸的利劍,頃刻間煙消雲散。   斷霞金丹彷彿將禁制徹底激怒,水簾陡然收縮過來,護壁被擠壓的嘎嘎作響,浮在表面的紫毫只片刻的功夫便暗淡無光。至於那道裂縫,隨著水簾的收縮反而擴展了不少,無數黑氣源源不斷湧了進來。本就岌岌可危的形勢,無異於雪上加霜。   高庸涵在殺意的籠罩下,幾乎很難再支撐下去,明八同樣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能動的只有月馱琅和審香妍。此時惜緣缽已是搖搖欲墜,月馱琅命審香妍催動護壁,不管不顧,索性拿斷霞金丹開路。當此危局人人拚命,月馱琅不惜使出本命真元,斷霞金丹威力大增。連續幾聲悶響過後,黑暗中突然劃過一道閃亮,從裂縫處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四人連同惜緣缽吸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第三一四章 仙陣      黑暗中誰也不知道將會前往何處,不過那股殺意已經退卻,而令人膽寒的禁制,卻不知為何也消失一空。高庸涵再也支持不住,仰面一倒直挺挺摔了下去,明八身子一軟,索性趴在惜緣缽內,大口喘著粗氣。至於月馱琅,由於適才那幾下耗盡了本命真元,神情萎靡之極。四人中只有審香妍稍微好一點,勉強運轉了一下靈力,提了提精神,取出金丹給三人餵下。明八隻是脫力,借助金丹調息了片刻便已緩過勁來,當即查看高庸涵和月馱琅的傷勢。   三人中,以高庸涵傷得最重,雙目緊閉,人事不醒。他以一己之力,獨自與斜梁洞禁制所形成的殺意抗衡,雖然靈力不曾消耗多少,但是心神卻受損極大。幸虧他靈胎與眾不同,可以自行修補受損的靈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若是換作其他人,恐怕就此成為行屍走肉也未可知。即便如此,以他眼下的傷勢而言,恐怕沒有個三年五載休想完全復原。   「妍丫頭,高老弟紫府氣息很亂,你來幫他一把,將金丹藥效徐徐化解,設法導入到他的靈脈當中。」明八交代完審香妍,轉過頭一看月馱琅的模樣,忍不住一聲長歎,惋惜道:「小玉兒,沒想到你會弄成這個樣子,以後恐怕再也無法修行了!」   若不是月馱琅見縫插針積攢靈力,到最後關頭捨命出手,四人此刻多半已經喪命。而她本人由於本命真元消耗一空,紫府已毀,一身修為等於是廢掉了,這對於修真者來說,可謂是最殘酷、最不能接受的結果。月馱琅十分清楚自己的狀況,不過她異於常人的古怪性情反而起了作用,到此地步反倒有種一了百了的感覺,淡然笑道:「我原本就不是修真的材料,這樣也好,突然之間覺得少了許多煩惱。昨日種種既不可留,何必還揪著不放呢?」   月馱琅的性子偏執而古怪,明八原以為她肯定無法接受這個結果,還想著該如何措辭開導一番,沒想到會有如此乾脆地答案,一時間大感愕然。臉上神情由詫異慢慢變成讚賞,良久才點頭讚道:「你有此覺悟,倒令我有些汗顏了!」   「月長老此言痛快之極,人生起起落落本就如此,何必拘泥於一時之得失?」高庸涵在審香妍的照料下,悠悠醒轉過來,恰好聽到這一段話,不由得大為佩服:「人這一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若是事事認真何其疲憊,能如此淡然處置,著實令人欽佩之至!」   「嘿嘿,高帥不必客氣,我現在這種情形只有認命,不然還能怎樣?」月馱琅在審香妍的攙扶下坐起身來,不願再在這件事上糾纏,轉而說道:「咱們雖說從水簾中逃了出來,可是仍舊沒能脫困,無非是從幻境改成了黑暗而已,還得再想辦法。」   「嗯,這個地方倒是古怪得很!」以明八、高庸涵這等修為,早已視黑夜如白晝,然而在這片黑暗當中,目力所及僅有兩三丈而已。就算有惜緣缽發出的紫芒,也是無濟於事。   四人自從被吸進來以後,至少已經有一個多時辰,而惜緣缽始終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奔,跑了不下百里之遙。這一路上,根本不曾碰到任何東西,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彷彿置身於茫茫虛空之中,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這麼一來,四人反而有種無從著手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果說還有一點好處的話,那就是正好借這個機會,可以恢復靈力、修補受損的靈胎、靈脈之類。   經過幾天的修整,明八徹底復原,審香妍也好了大半,月馱琅只是精神稍好了些,靈力卻是半點都不剩了。高庸涵由於心神受損極大,短短幾天不可能有太大的改觀,不過靈胎雖然虛弱,靈力倒是充沛得很,總算是個令人寬慰的消息。   這幾天當中,惜緣缽已飛出了數千里,仍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為了想要一探究竟,四人也就沒有出手阻攔,任由惜緣缽載著自己朝前而去。這數千里下來,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東西,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大家都很清楚,眼下的局面很難,比之先前那層水簾還要艱難,因為根本沒有線索可以破解此局。   「他媽的,這是什麼鬼地方,大到無邊了麼?」明八忍不住破口大罵,越罵越氣,抬手就是一道靈光擊了出去。漫無目標的一擊,靈光彷彿是黑夜中的一點螢光,一閃即沒,沒有掀起哪怕一丁點的波瀾。   在這茫然不知所終的死寂中,四人都是一籌莫展,能想到的法子全部使了一遍。什麼施法、唸咒,再比如說心境、幻境,又或者催動法器、異獸,再後來高庸涵甚至連雲霄瓶都用上了,仍是半點作用也沒有。他們不知道,這無盡的黑暗其實正是仙界留下來的一座法陣,喚作顯密天罡陣,是專門用來護持萬仙大陣陣眼所設。然則,悔過島和巨靈島相去幾近千里,何以會在斜梁洞深處,觸發仙界留下來的法陣呢?   說來也巧,當年丹書鄰炸出斜梁洞時,已經將顯密天罡陣給驚動了,不過當時並未察覺到有人窺探萬仙大陣陣眼,故而沒有發動。只是後來由於幽冥界的怨氣不斷湧入,日積月累之下,終於被顯密天罡陣偵知,出於天生排斥的性質,陣法慢慢啟動,想要將怨氣逼回幽冥界。可是兩地畢竟離得太遠,效果有限,再加上丹書鄰和孽承王的不斷催動,以至於怨氣越來越盛。然而仙界布下的法陣,其威力超乎想像,怨氣雖然密集,可是始終被困在這一片海域,便是顯密天罡陣起到的作用。   本來,這個平衡就有些脆弱。先是被孽承王這麼一攪,登時引起了顯密天罡陣的警覺,接下來,高庸涵和明八聯手擊破水簾禁制,愈發引得法陣關注。而高庸涵體內的魔霧以及怨氣,使得法陣生出了極大的反應,將意圖衝出禁制的二人,視作魔界中人。第二次硬闖時,法陣本想將四人當場格殺,沒想到他們居然擋住殺意,穿破禁制。於是一變,反將四人吸入陣內,打算困死他們。   若是高、審二人知道此地的禁制竟然和萬仙大陣有關,不知還會不會硬闖斜梁洞,不過既然進來了,也肯定不會後悔。有關萬仙大陣的傳說,即便是以高庸涵的灑脫,也不可能不動心,畢竟成仙是所有修真者修行的終極目標。而萬仙大陣六個陣眼中,那些埋藏的仙器以及可能存在的仙術,無疑是極大的誘惑。審香妍心思單純,只要能和高庸涵在一起,就是地府、魔界都敢去走一趟,何況還是仙界留下的遺跡?   自從在西嶺戈壁見識過萬仙大陣法陣圖之後,高庸涵就不可遏制地幻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能夠找到陣眼所在,說什麼也要進去闖一闖。倒不是貪圖那些仙器,因為懷中的雲霄瓶就是貨真價實的仙家寶貝,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仙術、仙訣,好早一日飛昇仙界。除了對仙界的嚮往之外,最重要的目的當然還是平息紛爭,解開套在天機門頭上的枷鎖,以及解決七蟲族的難題等等。只是一直困在這黑暗虛空當中,什麼事也做不了。   就這麼又過了十多天,四人都已經意識到,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裡,直到死去為止。反正已是了無生機,大家也沒那麼多顧忌,什麼話都敢說出口了。明八口無遮攔,罵罵咧咧當中,將有關銀漢宮的許多隱秘都抖落出來,許多密聞在月馱琅而言,都是前所未聞,故而聽得津津有味。   也正是趁著這個機會,明八才勉強弄清,月馱琅何以變得這般古怪,原來一切都源自她的孤芳自賞。正是這麼一種將世人都瞧不上眼的傲慢,使她除了對極少數人,諸如月空盈、審香妍等人以外,根本不假以辭色,這麼一來離群索居就愈發孤僻了。於是,唯有將情感寄托在窗外的芭蕉身上,到最後居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株芭蕉。到此地步,連審香妍都覺得月馱琅實在可憐,原來她平日裡的那種苛刻,實際上只是內心寂寞的表現而已。   而高庸涵年紀雖不大,經歷卻豐富得很,隨便撿了一些事情一說,就聽得明八不住讚歎,直嚷著自己沒能適逢其會,著實可惜了。說到智宇真人率人攻打天機峰一事,明八大為不解,月馱琅將自己知道的情形也講了出來,兩方一印證仍是弄不明白,丹泰常為何要這麼做。於是又引發了明八的牢騷,將丹鼎門大大地數落了一番。   這一日正在閒聊,惜緣缽突然停了下來,四人不驚反喜,當即戒備,靜候突如其來的異常。四周黑暗如常,可是明八和高庸涵都已經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股渾厚的法力隱隱流動。此時,兩人都冒出相同的念頭,寧願接下來遇到什麼凶險,也不願再像這樣子有力使不上,空自飄蕩在虛空當中。   可是,那股法力很快就消失一空,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原本滿是期待,結果卻完全落空,心情激盪之下就連高庸涵都按捺不住,憤憤罵道:「若能安然離去,日後定然將斜梁洞夷為平地,免得再害了他人!」   「嘿嘿,高老弟,到時候一定要叫上我。」明八跟著咒罵道:「老子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煉他幾爐金丹,不把這狗屁悔過島炸個底朝天,我就不姓明!」   「八叔,高帥,稍安毋躁!」月馱琅此時倒是十分冷靜,朝兩人擺了擺手,緩聲說道:「既然虛空出現異樣,就說明並非無跡可尋,終歸是件好事。只要咱們能找出其中的蛛絲馬跡,我想,一定能找出破解的辦法。」   「是,高某受教了!」高庸涵知道自己自己適才過於急躁,聞言當即醒悟,一面點頭一面暗暗告誡自己。這種急躁的情緒,其實源自靈胎深處的魔霧,再加上最近通過怨氣療傷,以前埋下的隱患隱隱有不穩的趨勢。可惜的是,他並沒有意識到此,最終造成了極嚴重的後果,每每令後人為之歎息。   如此等了幾天,那股法力波動再次出現。這一次動的很是強烈,明八和高庸涵二人早有準備,合力將惜緣缽移到那片區域。和上次一樣,法力波動沒有維持多久,旋即復歸於平靜。到了差不多十來天以後,法力波動之強烈大大出乎眾人預料,惜緣缽險些被震碎,若不是高庸涵和明八拚命抵擋,四人只怕會當場送命。   為了抵禦陣中的法力侵襲,高庸涵情急之下祭出雲霄瓶。雲霄瓶受到顯密天罡陣的逼迫,就如同上次在天機峰,被仿製的貝葉寶鼎激發一樣,瞬間反擊。就見無盡的黑暗中劃過一道霹靂,彷彿開天闢地一般,黑暗被霹靂斬為兩段。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黑暗散去,一片刺眼的強光直逼得四人不得不閉上雙目。   等到強光過後,睜開眼時,周圍的情景令人大為驚喜!    第三一五章 謀劃      落腳處是一個山谷,溪流淙淙草木繁盛,景致很是不錯。然而抬眼望去,四周本應是起伏連綿的山峰,卻都被生生削去了大半,露出慘白的石茬子。高庸涵摸了摸懷中的雲霄瓶,不禁又驚又喜。喜的是能逃出生天,重見天日;驚的是那座法陣好生厲害,居然能引得雲霄瓶自行發動,倒不知是何來歷。   眾人均不知此處何處,不過能從斜梁洞逃出來,自然都是喜出望外。尤其是明八,高興的在半空中翻了好幾個跟頭,而後一頭扎進溪流當中,隔了好大一會才濕漉漉地從水中鑽出,嘴裡嚼著幾片花瓣,歎息道:「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山這水甚至一草一木,原來是如此的漂亮,如此的親切。只可惜,我以前根本就不曾在意,也不知道珍惜,唉!」   「人大多都是這樣,對於眼前所擁有的東西熟視無睹,等到哪一天突然不見了,才發覺原來失去的才是最好的!」高庸涵被明八的這句話觸動了心弦,忍不住跟著歎道:「我們雖是修真者,和世俗之人卻也沒什麼分別,捫心自問,何嘗真的珍惜過這些?」   「說得沒錯,我只是個有修為的世俗之人而已。」明八點了點頭,很是難得地整了整衣衫,而後朝高庸涵深深施了一禮,口中不住謝道:「高老弟,你的救命之恩,明八沒齒難忘!」   「明八爺這是做什麼?」高庸涵連忙側身讓過,口中不住謙遜道:「何須如此?」   「這聲謝是一定要說的,明某先前多有得罪之處,還希望高老弟別往心裡去。」明八直起身來,正容道:「咱們這次是共患難、同生死的交情,我一定會珍惜的!」說到動情處,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月馱琅知道明八這番表現,實在是脫離苦海之後,發自內心的感激,當下打趣道:「八叔,印象當中難得見你如此感慨,我還以為你一向不羈慣了,什麼事都不在乎。」   「你若是像我一樣,被關上個百八十年,就能明白我此時的感受了。」被月馱琅這麼一打岔,明八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繼而很誠懇地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明某別的本事沒什麼,說起煉丹、打架倒也不含糊。」   「明八爺修為精深,高某可是佩服得緊。」高庸涵知道明八的性情,也不跟他客氣,率直說道:「說不得巨靈島一行,還得請明八爺多多幫忙。」   「這是哪裡話?」明八大搖其頭:「巨靈島之行本來就是我們千靈族的事情,是我們請你幫忙才對,怎麼讓你說得給顛倒過來了?」   「八叔這句話說得有理,高帥,你就不要再謙虛了!」月馱琅搶過話題,示意高庸涵不必客氣,轉而說道:「八叔,不知道你對星河嶼還有多少印象,得請你四處查探一下,看看咱們此時在哪裡?」   明八驟然脫困,正想四處瞧瞧,當下不再多言騰空而去。這邊月馱琅還有事要向高庸涵請教,「高帥,我這個人除了脾氣大,再沒什麼長處,你看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這是月馱琅有自知之明,高庸涵現在與整件事休戚相關,在謀劃方面自然當仁不讓,點了點頭沉聲道:「萬仙大陣陣眼藏在巨靈島一事,暫時不宜洩露。丹意等人包藏禍心,想必對陣眼內的仙器早已垂涎三尺,咱們得想法子聯絡丹鼎門,絕不能讓他們得手!」   「該以何種理由,來說服丹鼎門那邊出手?」月馱琅皺眉道:「還有一點,就算丹鼎門的人到了星河嶼,想要踏上巨靈島恐怕也難得很。畢竟,這些年來銀漢宮和道祖崖的關係實在不怎麼樣,若是月空盈硬要出面阻攔,丹鼎門的人恐怕也不可能翻臉硬闖。」   「丹鼎門那邊的事應該不難,我們離開銀漢宮之前,和丹幾道曾有協議。只需告知真閱上人的下落,以及丹泰常宗主遇刺的真兇已經現身,他一定會來的!至於銀漢宮方面——」高庸涵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眉頭緊縮閉目凝思,良久之後才問道:「月長老,你在千靈族長老會中,可有什麼信得過的人麼?」   「這個當然,我和七叔元廬君元老太爺就很熟,不過他很久都沒有視事了,一直住在離銀漢宮不遠的浩渺湖邊靜養。」   「這位元老太爺如果出山的話,能做得了銀漢宮的主麼?」高庸涵知道月馱琅口中的元廬君,就是和明八同輩的那個老七,回想起明八對他「目光短淺」的評價,不免有些擔憂。   「七叔輩分極高,雖說不大管事,但是說出來的話肯定會有人聽。」   「我記得明嵐曾提到,說長老會中頗有人對月祭司的行為不滿,並且一直都在搜尋你的下落。月長老,」高庸涵聲音猛然拔高,盯著月馱琅問道:「你可猜得出是哪些人麼?」   「這個麼——」月馱琅沉吟了片刻,緩緩搖頭道:「長老會人數眾多,如果加上歷年來歸隱和潛修的人,總數大概有三四十位。一般主事的,也就那麼十幾個人,我和他們極少往來,每年只有例行公事時見上幾面。所以你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抱歉,抱歉!」   「嗯,看來還是只有找元老太爺最穩妥!」高庸涵點了點頭,對審香妍說道:「妍兒,你可知道浩渺湖邊在哪裡,可認得這位元老太爺?」   「浩渺湖我當然知道,雖然不知道老太爺的具體位置,順著湖邊總能找到。至於老太爺麼,他的大名我聽說過,卻從來無緣一見。」審香妍知道,四人當中只有自己最適合當信使,雖然沒見過元廬君,卻不以為有多難辦,自信滿滿地說道:「高大哥,月婆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老太爺,請他親自到巨靈島走一趟。」   「妍丫頭,你過來!」月馱琅說著張嘴吐出一塊玉牌,遞給了審香妍:「這塊玉牌是我師父所賜,你拿著,到時候給七叔一看,他自然會相信你的。」   「嗯,我曉得了!」審香妍接過玉牌貼身藏好,又問了一遍:「此去我先找丹師叔,然後再去找老太爺,總之要將兩方面的救兵都請了來。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你告訴他們,千靈族大變在即,為了穩妥起見,最好能盡起高手趕赴巨靈島,以應不時之需。」高庸涵想了想,確定再沒其他要交代的,方才輕輕拍著審香妍的肩膀,柔聲道:「妍兒,事不宜遲,你要馬上啟程。現在星河嶼殺機四伏,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高大哥,你們也要保重,對方人多勢眾,切莫急著出手!」審香妍一想到悔過島上遇到的那兩人,就不免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尤其在得知對方是詭門宗主虎風,和傳言中終日與亡魂為伍的風九霄時,更加放心不下。在她的印象中,高庸涵極少有悔過島那樣的慘敗,她不知道杜若、納蘭以及冰隙裡那名神秘人的事情,只覺得風九霄的修為深不可測,生平第一次對高庸涵的信心有些動搖了。   「我明白,到時候我們在巨靈島等你!」對於審香妍的心思,高庸涵沒有想太多,不過對她的關切之情還是大感溫暖,欣然笑道:「等解決了這件事,我們回西嶺戈壁一趟,看看蟲須他們有沒有弄到息壤,然後回太河源天子城看一看。」   「真的嗎?」儘管離家不過兩年,但是一想到可以回家看望父母雙親,審香妍眼睛一亮,歡喜道:「高大哥,你說話可要算數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家!」   「妍丫頭,你高大哥不光要陪你一起回家,照我看吶,」月馱琅早已從審香妍口中,得知了兩人定情的事情,此時見到兩人真情流露,自覺觸動不小,破天荒地對男女之情不再像以前那麼反感,反而開起了玩笑:「你們乾脆把婚事一道辦了,省得你父母掛念,我也可以安心了!」   「月婆婆!」審香妍嬌吒一聲,俏臉一紅,向兩人分別施禮告辭,跟著歡快地朝北方疾奔而去。   「妍丫頭天性頑皮,活潑可愛,不過像今天這麼高興,我也很少見到過。」看著審香妍越來越遠的身影,月馱琅頗為感慨地說道:「高帥,我看得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希望你日後能善待妍丫頭,凡事多讓著她些!」   「這一點敬請放心!」高庸涵深深吸了口氣,重重點頭道:「我不會辜負妍兒的!」   兩人閒聊了幾句,朝一側的山坡上走去,而後在一片小樹林中停下來歇息。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卻絲毫沒有明八的消息,高庸涵幾次躍到半空觀望都沒有結果,不由得就有點擔心了。   「你不用擔心,八叔對星河嶼熟得很,想來是才從斜梁洞出來,一時玩得性起忘了時間。」月馱琅說到這裡忍不住笑道:「我這個八叔年輕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候還多少有點規矩,後來年紀越大越是離經叛道,時常做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不過當年他那個『白衣公子』的綽號,倒是吸引了不少族中的姑娘。」   「哦,明八爺原來是這等人物,難怪行事毫無顧忌。」   接下來,月馱琅就將自己聽到的,有關明八的一些故事講了一遍。這麼講著,她才發現,明八其實沒有做出什麼惡行,只是行徑和頑童無異,愛胡鬧而已。正自說著,高庸涵突然將目光看向西南方,她心中一陣輕鬆,知道明八總算回來。可是沒等明八落地,就見高庸涵臉色一變搶了出去,等到兩人回到樹林中,月馱琅才驚奇地發現,明八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   「八叔,怎麼回事?」   「嘿嘿,你們再也想不到這是什麼地方。」明八咳出一口鮮血,臉上卻是一副得意的神情:「這裡就是巨靈島!」   「這怎麼可能?」月馱琅大為驚訝,奇道:「我在島上加起來住了不下十幾年,雖說巨靈島方圓數百里,但是這處山谷我卻從未見過,豈不怪哉?再者說,我們明明是在斜梁洞裡,怎麼可能一下子跑到數百里之外的巨靈島?」   「這個應該和那個黑暗中的陣法有關,」高庸涵面色凝重,沉聲道:「我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歷,被人直接從冰沐原扔到了懸空島。」   「什麼人有這等修為,豈不是和仙人無異?」明八驚得連自己的傷勢都忘了,猛地衝到高庸涵面前,急聲問道:「那人是誰,現在何處?」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他在哪裡。」高庸涵搖了搖頭,看到明八肩膀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皺眉問道:「明八爺,你這身傷像是又是怎麼回事?」   「嘿嘿,是一幫子魚人幹的,不過被我殺了他們四人,算起來不吃虧!」    第三一六章 詐言      聽明八這麼一說,高庸涵和月馱琅才意識到,形勢已是迫在眉睫了!   說來也巧,明八離開山谷以後,純粹是漫無目的地亂逛。他剛剛從斜梁洞脫困,外面的任何東西看起來都十分新鮮,轉了一圈下來,將附近的山水看了個夠,等那股新鮮勁過去之後,才想起要找幾個族人打聽一下。哪知找了半天,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不免有些奇怪,自然而然地擴大了搜尋的範圍,離山谷也就越來越遠。他的修為堪比丹鼎門宗主丹泰常,百八十里的路程當然算不得什麼,朝著島嶼的南方一路行去,果真發現了異常。   從山谷南下,在九十餘里外的一座山樑上,明八意外地發現了幾名棲綿族人,這幾人一看就隸屬於塔樹部落。星河嶼上每個千靈族人,都對塔樹鎮的來歷很清楚,早已將這些樹人視為自己人。按理說,這些棲綿族人見到明八以後,應該流露出幾分恭敬才是,可是他們的眼神中卻充滿了敵意。   「難道說,離開的這一百餘年間,塔樹鎮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明八滿是疑問,當即開口詢問道:「你們這是打算去往何處?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那幾人面容陰冷一言不發,仍是那般死死地盯著明八。明八愈發覺得不對勁,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一下子發現了幾處反常的地方。正待追問,忽然聽到一陣急促而低沉的哨音,那幾個棲綿族人不再理會他,而是朝著哨音響起的方向疾奔而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草木之中。明八大奇,當即尾隨其後。棲綿族人在林中行動極其迅捷,若非對這些樹人的習性十分瞭解,只怕沒幾下就追丟了。   追出大約十餘里地,來到一座山谷當中,明八伏在山脊上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四周的林木無風自動,卻是數百人在林中穿梭,從四面八方湧入山谷當中,而後在幾名御風族修真者的引領下,分作幾隊排列。這些人總數約莫四、五百,竟是什麼種族都有,當中又以棲綿族和千靈族人居多,如此多的人湊在一起,居然鴉雀無聲。   看這些人神情呆滯,舉止略顯僵硬,多半是受到了什麼邪術或者毒藥控制,明八不由得大感憤怒。他生性受不得約束,兼且又被關押了百餘年,此時一見到這種情形,差點就要當場爆發。行將出手之際,猛然間想起了萬仙大陣陣眼之說,本能地認為,這些人應該和此有關,於是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冷眼看著那幾個御風族人。   那些御風族修真者總共有八個人,每人帶著四五十人,分作八個方位,指揮手下挖石築台。不大會功夫,山谷中憑空多出八個石台。那八人站在高台上,口中唸唸有詞,跟著伸手一晃,人人扯出一桿大幡,而後將大幡插在石台上。幡面上畫著不同的符篆,在八人的催動下緩慢舒展開來,隨著符篆翻飛遊走,幡面不斷延伸,竟將整個山谷都覆蓋起來。   八面大幡布下的顯然是一座陣法,明八雖不識得,卻也看出內中暗藏殺機。不過他的膽子一向很大,況且這裡又是星河嶼的地界,自忖不會有太大的凶險,索性鑽入法陣當中。這座法陣脫胎於都天魔陣,原本是毒蛟道人帶入厚土界,後來成了詭門較為高深的陣法。當初毒蛟道人極其小心,生怕都天魔陣被人看出有魔界的味道,故而將法陣、尤其是幡面上的符篆做了大量的修改,成功地使人誤以為此陣是從幽冥界傳出。   而這些來自不同種族,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生靈,正是玉絲林中,被綠絨毒化的藥人。那八個御風族修真者當中,有幾人曾和真閱上人交過手,此時他們正是聽從所謂「天尊」之命,帶領藥人來此聽候差遣。然則,御風族何以會擺出詭門的法陣?   只要前後一連起來便可以明白,無論是玉絲林的藥人,還是悔過島上出現的虎風和那個羽先生,其實都是一夥。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除了傳說中的仙器、仙術以外,還能有什麼東西將這麼多高手聚集在一起?   這些情況明八當然不清楚,如此冒失地闖入陣中,被對方發覺也就不足為奇了。一進入陣中,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集中到那八人身上,只要對方一直在高台上作法,就不虞有暴露的危險。熟料,他一鑽進大幡當中,對方便已知曉,只是正在催動陣法無法分身,唯有故作不知而已。   明八猶自不覺,正對著滿天符篆大感驚奇之際,忽然心生警覺,閃身躲到一邊。就見幾根綠幽幽的尖刺擦身而過,猛地沒入適才藏身的那株樹幹當中,一株原本生機勃勃的大樹,頃刻間乾枯腐朽。如此毒辣的招數,居然出自幾名棲綿族人之手,令人好生不解。明八知道行蹤敗露,卻並未急於還手,只是有些奇怪,剛才在路上與他們相遇時,為何不出手?   當中的道理其實很簡單。自從接到命令之後,秘密駐紮在玉絲林和覓蹤島的天翔閣修真者,便帶領部分藥人啟程南下。由於擔心引起千靈族的注意,所以分作數隊,一路行來十分謹慎,而這些藥人也被一再告誡,路上不得與任何人交談、動手。到了此刻,自然無須顧忌,反而要將闖入者拿下,總之是絕不能放此人離開。   那幾個棲綿族藥人一擊不中,瞬間沒入林中當中,以草木為介攻向明八。這幾人雖說身懷劇毒,明八卻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裡,身形一晃衝到一株大樹跟前,一掌將樹幹震斷,樹幹斷裂之時竟而噴出一股綠色的黏液。這時幾條籐蔓無聲無息捲到身後,明八頭也不回,屈臂朝身後彈出幾道靈光,籐蔓登時寸斷。靈光去勢不絕,順著籐蔓擊中幾株大樹,幾聲慘叫之後,一片密集如雨的木屑四下飛濺。   淒厲的慘叫聲震徹山谷,其餘的藥人充耳不聞,仍舊呆立在高台之下。明八儘管膽大妄為,卻也沒自大到以為自己能以一敵八,當下腳底抹油就準備開溜,可惜已然來不及了。   「既然來了,閣下何必如此急於離開?」語氣平緩,卻冰冷之極。   話音未落,一道凌厲的劍意從側面刺來,恰好攔住了去路,明八冷哼一聲彈出一道靈光,將那道劍意給逼了回去。就這稍一耽擱的功夫,又是兩道劍意悄然到了身後,尾隨而至的,則是幾柄御空而行的飛劍。無論劍意也罷,飛劍也罷,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將明八留下。等到明八將其一一化解,已經被八人團團圍住。   這一下交手,以一敵八雖然未落下風,但是對方的實力卻令明八暗暗心驚,沒想到天翔閣竟然派出了這麼多好手。此刻若是硬闖定然會有一番惡戰,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辦法,當下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我面前撒野,沙漫天就是這麼教你們的麼?」   明八的口氣極大,倒令八人有些拿不準,當先一人見他修為超卓,似乎不在師門尊長之下,兼且年紀很大,略有些遲疑地問道:「閣下認得我們宗主?」   「嘿嘿,何止認得,他當年接掌天翔閣時,我曾趕赴蜃樓道賀。後來承他的情,親自帶我到亂雲閣和驚沙簷去看了看,也算是不虛此行!」明八信口開河,張嘴就是一通亂吹。說實話,他的確見過沙漫天,但是兩人之間絕談不上什麼交情。至於蜃樓,他也就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而已,由此喜歡上了九重門的大漠風光,才會在斜梁洞的牢籠中造出一大片沙漠。不過他這番大話,倒把那八名御風族修真者嚇了一跳,看他的眼神不由得也變了。   在所有御風族人的心目中,蜃樓的地位至高無上,因為此樓是秉承蕩魂熏風所建。而蜃樓最重要的兩個地方,則是亂雲閣和驚沙簷,這兩處地方等若是兩個陣眼,一主生,一主死,幾乎從不對外人開放。可是明八一張嘴就說,沙漫天親自帶著他走了一遭,這份交情顯然已到了可供機密的程度。八人大為愕然,幾乎在同時,想起了天翔閣中有幾位神秘的異族供奉,不覺相視點頭。   沙漫天接掌天翔閣以來,頗多打破慣例、常規的做法,比如說請異族修真高手做供奉,便是其中之一。這麼做其實是迫不得已,因為他本人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說起來有些勉強,完全得益於他父親沙楚在世時的極力支持,才能夠如願以償。由於族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此事頗多微詞,不得已才有了借重外人的想法。只是迎請供奉畢竟不大好聽,而且那些供奉也不願被人知道,所以身份掩飾的極好,除了極少數人以外,絕大多數弟子都不知情。而在沙漫天的要求下,天翔閣弟子對這幾位供奉自是恭敬有加。   「敢問真人尊姓大名?」領頭那人說著微微欠了欠身,肅手而立。   「我姓明,你們就叫我八爺好了!」明八一見,知道唬住了對方,不禁大感得意,架子擺得更足,撇了撇嘴傲然道:「丹鼎門和天翔閣一向沒有過節,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這句話一出口,那人微微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笑嘻嘻地答道:「這裡是巨靈島,我們豈會不知道?不過明八爺,我們來此可是聽命行事,絕不會胡作非為!」   在來星河嶼之前,沙漫天曾專門就此事將幾位供奉請到天翔閣,秘密商議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而這八人作為沙漫天的嫡傳弟子,在事後都被告知。故而明八這麼一問,顯然不知道內情,那麼他的身份可就大有疑問了。   「哼,你們這樣子還不是胡作非為?」明八一指谷底的那些藥人,把臉一板大聲斥道:「我這就去九重門,看看沙漫天的貪心有多大!」敢偷偷潛入銀漢宮,又能全身而退,豈是沒有心機的莽夫?明八察言觀色,轉眼間就知道自己必是言多有失,無意中洩了老底,於是暗暗催動靈胎。   「明八爺,何必捨近求遠?不如就和我們幾兄弟呆在一起,說不定過不了幾天,我們宗主——」   話還沒說完,明八已然發動,一道殺氣十足的靈光當頭打了過去,身子卻朝後疾退,眨眼間欺到左後方那人身前,一指戳到那人額頭上。那人雖然有所防備,奈何與明八修為相差較大,這一下又形同偷襲,剛把長劍橫在胸前就已中招。大叫一聲,靈胎被轟得粉碎,眼中猶自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當場殞命!   八人手足情深,其他七人一見,齊齊暴出一聲怒喝,朝明八死命攻了過來……    第三一七章 奸猾      若論經驗,在場眾人誰也不及明八老道。剛才交手之際,他已對八人有了一個瞭解,確認左後方那人修為最低,自是從他那邊突圍。再有一點,八人主要是怕他奪路而逃,所以在外圍的四人修為最高,反而對靠近谷底的方向不甚在意。就連被明八一指擊碎靈胎那人,也沒有想到敵人第一個目標會是自己,而且說翻臉就翻臉,出手時不留絲毫餘地,以至於長劍都沒來得及遞出就一招斃命。   明八一擊得手,毫不停留地朝谷底跑去,七人分成扇面,凌空追擊而來。御風族天生殺手的特質,在此刻表露無遺。明八才奔出二十多丈,離那名死去同伴最近的一人,已經追到身後三丈的範圍,刺殺追蹤之術果真天下無敵。   「老鬼,納命來!」那人大叫一聲,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流星,帶著三尺長的劍芒激射而出。這一下含忿出手,威力極大,而他本人則由於靈力耗費過大,一時有些心浮氣躁。   長劍應聲劈中明八後背,那人狂喜之下驟然發覺情形不對,明八的身體居然在劍芒中化作一片虛影,輕輕晃了幾晃就此消失。正自愕然之際,忽然從腳底傳來一陣劇痛,待要低頭察看卻已無法辦到,一股靈力閃電般直衝頭頂,一顆頭顱瞬間爆裂,伴隨著血雨灑落一地。與此同時,擲出的那柄長劍才狠狠斬碎一塊巨石,而後去勢不衰直沒入地底。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明八比起真閱上人之流,實在是高明得太多了。倒不是說他修為比真閱上人能高出多少,單說在逃跑中猶能如此冷靜,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幻化之術造出一個分身,而本人則伏在草叢當中,又只用一招便擊殺一人,這等心計、這等手段何其可怕!修為固然重要,但是對各種法門的運用,以及對敵時的隨機應變,就不是勤修苦煉所能得來的。這就是所謂的悟性,而明八的悟性,無疑遠勝常人!   親眼目睹又一名同伴送命,領頭那人怒不可遏,雙鰭一振,連人帶劍猛撲過來。此時明八剛剛落地根本來不及躲閃,只得伸出一指點在劍尖上,一時間靈光大盛,長劍居然再也進不得分毫。其餘諸人見狀如法炮製,紛紛合身撲了上來,使出的全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招數,竟是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將敵人斬殺劍下。   明八接連格殺兩人,無論心智還是靈力已經運用到了極致,此時能擋住領頭那人的捨命一劍已是不易,哪裡還可能再接下五劍?他性子中原本不缺狠辣,當下想都不想張嘴吐出一粒金丹,金丹頓時射出萬道藍光護在身前。這粒金丹乃是他的本命元丹,算起來足足修行了三百餘年,端的是精純無比。只是這麼輕易地吐出元丹與人拚命,休說是像他這樣的高手,只怕在普通的修真者中也不多見。   藍光一閃即沒,隨即是凌亂的劍氣縱橫山谷,四溢的劍氣,除了將漫天幡面割出無數道裂縫之外,還將遠在里許外的藥人都砍倒了一大片。這一下交手雙方全都使出了全力,看似輕描淡寫寂寂無聲,實則凶險無比。幾條人影驟然分開,場中只剩下那領頭的御風族人和明八,其餘人都被震得七零八落,倒摔出數十丈外。   一般來說,能當殺手的人心志必然冷酷而堅韌,擅於捕捉稍縱即逝的機會。領頭那人是個很不錯的刺客,所以十分準確地把握住了明八一瞬間的閃失,劍尖很溫柔地撥開擋在前面的手指,然後同樣很溫柔地刺向對方的胸膛。他知道,這一瞬間是其餘五位師弟為他爭取出來的;他還知道,在己方六人的逼迫下,對方為了活命不得以吐出元丹,已成了強弩之末。所以,他對自己這一劍很有信心!   明八需要分神應付六柄長劍,雖說一舉擊退了五人,並且還趁亂再度擊殺了一人,但是他的元丹也被生生切出數道劍痕。元丹儘管沒有完全碎裂,到了這個程度也差不多喪失了大半靈性,就算苦心修行,至少也得三、五十年才能復原。明八對此毫不擔心,只要過了眼前這一關,憑丹鼎門的靈丹妙藥定然是事半功倍,他真正頭疼的是浮在半空,始終用氣機將自己鎖定的那人。此人不好對付,這是明八的切身體會!   這個人很聰明,不愧是沙漫天的親信弟子。在同伴出手的同時,他不但沒有趁機發難,反而將滿腔的殺意全部收束起來,借此躲開元丹的反擊。等到明八拼盡全力,正要將元丹吞回口中之時,蓄勢已久的一劍方才刺出。此時,正是明八最為虛弱、破綻最多之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原以為萬無一失的一劍,卻失去了準頭,朝右一滑刺穿了明八的左肩。一劍得手,他卻並沒有感到輕鬆和歡喜,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敬畏!   明八本命元丹受創,靈胎已然虛弱不堪,能在最後關頭避開那人一劍,說起來運氣的成分很多。面對這奪命一劍,他已是避無可避,索性不管不顧徹底放棄抵擋,轉而極力收攏殘存的靈力,打算臨死前再做最後一擊,說什麼也要將面前那人格殺。   這一劍有去無回,只是分出了四分靈力用來撥開明八的手臂,哪知他完全收回靈力,竟隨著這輕輕的一撥,整個身子跟著朝右晃了一下,反倒避開穿心一劍。這股以命搏命的狠勁,反而誤打誤撞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運氣實在是好到了極點!   那人微一錯愕,手腕一抖長劍順勢斜刺明八腦門。就這麼一緩的功夫,明八已經聚集了些許靈力,頭上的靈角陡然散發出藍色的光芒,頭一側居然用靈角抵住劍尖。那人又是一驚,再要變招已經晚了,緩過勁的明八豈會給他這個機會,當下所有的靈力從指尖傾瀉而出。那人如受雷擊,悶哼聲中倒飛出去,灑下一路鮮血。   明八一跤坐倒在地,看著對方剩下的五人,再低頭看看自己力竭之後顫抖的雙手,忍不住縱聲大笑:「你們服不服,不服咱們再來!」說著一發狠,將釘在肩頭的那柄長劍拔了出來,隨手扔到山谷當中。這場打鬥慘烈之極,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八名天翔閣一流劍手三死五傷,明八本命元丹和靈胎重傷,左肩被一劍刺穿,雙方拼了個兩敗俱傷!   此言一出,剩下的五名御風族修真者盡皆駭然,沒想到在此情形下,對方還有再戰之力,其修為之高,幾乎和師尊沙漫天不相上下了。其實,這倒是他們高看了明八。明八隻不過是因為被困百餘年,早已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今天得以一股腦地全部發洩出來,雖說受傷不輕,卻也大感痛快。另外,他喊這麼一嗓子,多少也有虛張聲勢的味道在裡面,這就不是五人所能瞭解的了。   「閣下的修為很高,但是你殺了我同門師兄弟,說什麼我也不能放過你!」其中一名御風族人站起身來,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明八跟前,邊走邊說:「就拼了性命不要,今天也要給師兄弟們報仇,除非你連我一併殺了!」   「嗯,你這小子倒有些血性,不錯,不錯。」明八看著那人漸漸逼近,笑了笑搖頭歎道:「我不想殺你,最好不要逼我。你要是再往前走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是麼?」那人一直對明八心懷戒懼,所以走得很慢,此時走到近處一看,不由得笑了:「你都已經這樣子了,難道還有什麼絕招不成?」此人的目光倒是十分犀利,一眼就看出明八傷得極重,登時信心大增。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留下後手呢?」明八的語氣很是平緩,絲毫未見慌亂之色。   「你要是留了後手,怎麼可能容我進到你身前一丈?」那人長笑聲中身形如電,舉劍朝明八直刺過去。這麼短的距離,在他而言有絕對的把握,可以令敵人一劍斃命。   長劍帶著奪目的劍芒,瞬間到了明八胸前,而他仍舊坐在那裡,只屈指這麼一彈,一點金光從指尖飛出。劍芒一觸到金光陡然消散,一柄出自精鑄鬼工的百煉長劍,隨即寸斷化作漫天星雨四下激散。那人亡魂大冒,抽身疾退,然而金光去勢極快,眨眼間就沒入到他體內。那人慘呼一聲,身體在半空中突然化作齏粉,隨風飄灑在雜草之上。   「啊?」剩餘四人見狀紛紛大驚,一時間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怎麼都想不通,經過一番激鬥,明八何以還有如此渾厚的靈力,將那名同伴生生震碎。   「你們還有人要試試麼?」明八面容不變,慢慢站了起來,目光從四人臉上一一滑過,見他們均默然不語,知道這一關總算是挺過去了。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可是口氣仍然很大,「看在沙漫天的面子上,今天先饒你們一命,趕緊帶著這些人離開星河嶼,回你們的九重門去。若是還賴著不走,下次定然取你等性命!」   說完,明八大模大樣地走到法陣邊上,伸手掀開幡面,臨去之前忽然回頭又問了一句:「你們當中有誰,敢再跟我一程?」說完兀自好整以暇地等了片刻,才微微一笑,揚長而去。   明八說到這裡大為得意,禁不住仰天大笑,笑聲漸歇才說道:「那些御風族人當真蠢得要命,就這麼被我嚇得連個屁都不敢放,更別說跟上來了,嘿嘿!」   「八叔!」月馱琅嫌明八的話太粗俗,皺了皺眉問道:「你明明受了重傷,理應沒有什麼還手之力了,可怎生殺了那人?」   「這有什麼難的!」明八下巴一揚,不屑道:「我雖然靈力散亂,可是懷裡恰好有一粒斷霞金丹,那人就算沒受傷,也鐵定擋不住。」這粒斷霞金丹還是在斜梁洞時,悄悄從審香妍那裡得來的,沒想到關鍵時刻果然派上了用場。   「原來是斷霞金丹,難怪!」月馱琅點了點頭,對明八的這一做法頗有些哭笑不得。任那些御風族人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堂堂的頂尖高手,居然借助丹藥,用跡近偷襲的方式,來對付一群後輩弟子。當下搖頭道:「只是這麼一來,怕會留下話柄,萬一他們要是——」   「迂腐!」明八很不客氣地打斷了月馱琅的話,擺手道:「什麼叫拚殺,還不是你殺我我殺你,只要能保全自己殺死對方,管他什麼招數有用就行。難道我就該任他宰殺,就算有斷霞金丹也不能用?再說了,既然有金丹,就是拿來用的,難道還要供起來不成?真正是笑話!」   「為什麼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還不是無謂的廢話橫行,狗屁規矩太多的緣故?」明八越說越氣,聲音也是越來越大,指著月馱琅訓道:「你說你,不想著怎麼解決眼前的事,卻來指摘我的不是,豈不是本末倒置?哼!」   「八叔,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月馱琅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明八爺,咱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吧,對方一定另有援手!」明八的話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不過多少也有些強詞奪理的味道。高庸涵見他還不服氣,急忙岔開話題。   「嗯,咱們三個現在都有傷在身,若是被對方發現就麻煩了,還是高老弟腦子清醒!」此時離交手之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高庸涵的顧慮很有道理,明八連連點頭,略微檢視了一番,朝山谷以東的群山而去。   就在三人離開後不久,幾個身影出現在坍塌的山谷當中,其中一人仔細查看了一番,心中暗道:「奇怪了,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莫非,入口竟是在這裡?」    第三一八章 私心      來的這幾個人都是千靈族模樣,但是言談舉止卻大為不同,舉手投足間處處透著幾分彆扭,很像是用幻術所變。當先那人似乎對山谷十分留意,久久凝視著谷底默默盤算,身後一人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催促道:「大哥,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咱們趕緊抓住那個千靈族修真者,盡快趕回天尊駕前覆命才是。」   「你懂什麼?」被喚作「大哥」那人喝道:「走脫了那名千靈族修真者,是黃三覲他們辦事不力,我們意思一下就行了,何必幫那些天翔閣的人出頭?到時候大功告成,論功行賞之時,正好可以藉機做一篇文章,叫他們有苦說不出,空歡喜一場!」   此人口中的黃三覲,就是那群天翔閣修真者的頭領。在明八離去之後,他一面將四個師弟的骸骨收攏來,一面忐忑不安地將此間發生的變故,用玉柬告知所謂的天尊。那位天尊知曉之後,對黃三覲等人大為不滿,當即派出上善樓高手前來相助,以期盡可能地將那名千靈族修真者除掉。前期做了那麼多的佈置,就是為了避免事前驚動千靈族人,眼看已到了關鍵時刻,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豈能不惱?   這幾個上善樓的修真者來頭極大,當先那人正是蘊水族族長流疏痕!自從丹意揣摩到海邀黎的心思,說服重始宗諸位長老,將蘊水族族長之位交還給蘊水族人,洄漩海上下就對海邀黎和丹意感激萬分。後來,在丹意的極力推薦下,流疏痕以並不算太出眾的資質脫穎而出,得以接掌族長大位,自然對丹意死心塌地、惟命是從。   玄明盛世衰亡以後,蘊水族唯重始宗馬首是瞻,成為其麾下最主要的一股實力,先後數次參與了對大衍國的戰事。大衍國滅亡之後,流疏痕仍自不肯罷手,又單獨出兵攻佔了東陵府紫壺關。正是那一次大戰,高庸涵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他的侄兒高少帥戰死關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流疏痕派人打下紫壺關,卻被鳳羽族究意堂鑽了空子,直接奪了東陵府,後來更是扶持歷山成為新的東陵王。為此,流疏痕大為憤怒,親自趕赴回風谷質問究意堂宗主羽柔。羽柔的回答很妙,說東陵道只有在歷山的手中才不至於出現叛亂,而歷山又早已向重始宗輸誠,算起來大家都是聽命於大天師,何必計較那麼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歷山不過是究意堂的傀儡而已,但是羽柔一席話軟硬兼施,說的流疏痕啞口無言,唯有憤憤返回洄漩海,等於是吃了個啞巴虧。   由於丹意別有懷抱,處心積慮之下,經過多年的佈置網羅了不少高手,更是將天翔閣、上善樓、究意堂和詭門等宗派收歸門下。尤為可怕的是,在丹鼎門和重始宗內部,也有不少人暗中歸附於他。隨著實力越來越雄厚,包括虎風、流疏痕等人在內,大家逐漸在私底下有了一個看法,丹意極有可能會成為修真界的一代霸主,於是將以前「大天師」的稱呼,直接改成了「天尊」。至於海邀黎,由於醉心修行幾乎從不過問世事,已經被大多數修真者有意無意地給忽略了。   這次接到傳喚,流疏痕帶了幾個人星夜趕往星河嶼,直到在巨靈島拜會丹意之後,才知道此次前來是為了開啟萬仙大陣陣眼,不由得驚喜交加。萬仙大陣對於修真者的誘惑無需多言,而丹意能將如此重大的事情坦誠相告,足以見得對上善樓的重視,流疏痕愈加感恩戴德。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詭門和天翔閣,似乎在究意堂之前,就已參與其中。雖說一門心思要對丹意報恩,並不代表要為天翔閣出頭,因為已有東陵府的前車之鑒,況且兩家並無什麼交情可言。   「可是,黃三覲他們被人一氣殺了四人,咱們就這麼隨便敷衍,恐怕將來在沙漫天面前不好交代。」先前發問那人倒是很實在,這番話一出口,其餘幾人都忍不住笑了。   「三師伯,巨靈島方圓數百里,山高林密連綿不絕。在這麼大的地界,休說找一個修真者,就算是找一頭巨獸都很是不易,咱們找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另一人接過話題,有些討好似的對流疏痕說道:「尊主,那個千靈族修真者,能一舉擊殺四名御風族好手,修為定然不弱。咱們上善樓這次來星河嶼,充其量不過是為了分一杯羹,實在沒必要與千靈族結怨太深。依我看,咱們就在附近轉上一圈,回去敷衍他們幾句也就足夠了。」   「你腦筋轉得很快,不愧是水氏一族中的才俊!」流疏痕笑了笑,只是眼中卻並無半點笑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難怪這一次出發前,你爹千方百計求到海長老那裡,說什麼也要讓你跟出來。」   說話這人名叫水晴野,是水氏一族中的俊彥之才,在整個洄漩海名氣頗為響亮,只是始終沒有獲得出頭的機會。蘊水族三大世家,水氏、海氏和流氏,其間的關係十分複雜,互為牽制。由於水漫弦和水傾湫的緣故,水氏一族和流氏一族積怨頗深,流疏痕對水氏防備得極嚴,要不然水漣漪也不會逃出洄漩海。   這次出發前,水晴野得到消息,央求父親找海長老為其說情。這個海長老是海氏家族的耆老,算起來還是海邀黎的長輩,這個面子流疏痕說什麼也得給。不過這麼一來,有仗勢逼迫之意,心中難免不快。幸虧水晴野極有眼色,一路行來十分殷情,而且言語間極其奉承,流疏痕心中的怒意也就漸漸消散。此時水晴野的話一出口,倒令他生出了幾分忌憚,言語間不覺有了淡淡的敵意。   「別的事小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清楚一件事,水晴野能有緣見到天尊,興許還能沾染些許仙氣,全是尊主的厚愛和提攜。」說著,水晴野雙膝跪地,大聲道:「尊主的恩情永世不忘,日後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呵呵,你先起來!」流疏痕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頗重,和一個晚輩認真未免有失身份,笑著將水晴野扶起來,淡然說道:「只要你能忠於上善樓,凡事以蘊水族的大業為重,我定然不會埋沒了你。」   「是!總歸萬事都聽尊主安排,一定不會錯的!」   水晴野此話一出,流疏痕大為滿意。他先前說的話冠冕堂皇,而水晴野則閉口不談上善樓,只說忠於他個人,如何能不高興?當下笑著勉勵道:「你能這麼想我很欣慰,只要日後安心辦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水漣漪離開洄漩海已經三十多年了,水氏一門的族長總不能這麼空懸著,這次大事辦完以後,得找個時間好好商議商議。」   「全憑尊主定奪!」水晴野躬身施了一禮,目光中滿是歡喜。水氏一族當中,若論資歷和地位,除了水漣漪那支嫡系以外,則以他們這一脈較為尊貴,否則他父親也不可能說的動海長老出面。流疏痕話中的含義很明顯,意思是只要他們這一脈乖乖聽話,就極有可能得到水氏族長一職作為酬庸。這等交易,水晴野自然心領神會,於是愈發恭敬。   接下來的幾天,流疏痕等人根本沒有去找明八的下落,而是將山谷徹底地搜尋了一遍,終於有了重大的發現。原來,就在這個山谷裡,藏著通往萬仙大陣陣眼的通道。這一發現令流疏痕驚喜不已,然而他不敢藏私,再三確認之後,當即指派兩名師弟前往巨靈島南邊,向丹意稟報。   原來,高庸涵等四人被顯密天罡陣所困,本已沒有出路,能衝破陣法除了依仗雲霄瓶之外,另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當日,之所以察覺到法陣內有法力波動,正是因為外面有人在試圖破解法陣,這些人不用說自然是丹意等人。不過顯密天罡陣乃是仙界手筆,饒是丹意事前進行了周密的準備,也沒能如願以償,反而給了高庸涵等人一個逃生的機會。當然,高庸涵若是沒有雲霄瓶這等仙器在手,也決不可能逃出生天。   這麼多的巧合遇到一起,除了感歎天日昭昭,就只能歸結於命數了!   丹意按圖索驥,在陣眼所在的方位布下重重禁制,想盡一切辦法,卻始終無法破掉顯密天罡陣,不免有些氣沮。到最後惱羞成怒,也顧不得會不會驚動仙界,索性憑借法器和法陣硬砸。如此過了十來天,果然有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他不知在顯密天罡陣陣中,雲霄瓶等於是和他裡應外合,硬生生將法陣砸開了一條缺口。顯密天罡陣並未徹底癱瘓,至於缺口的位置,恰好就在高庸涵等人逃出來的山谷當中。當然,這些情形雙方都不知曉。   整個巨靈島地動山搖,以至於遠在千里之外隔了數道海峽的銀漢宮,都感覺到了震動。不過有月空盈坐鎮巨靈島,來自千靈族內部的質疑之聲,並不在丹意的考慮之中。真正令他頭疼的是,劇變過後並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情況,萬仙大陣陣眼依舊是飄渺難尋,絲毫不露蹤跡。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到頭來仍舊一無所獲,豈不貽笑天下?   就在這時,黃三覲又傳來一個不大妙的消息,說一個修為極高的千靈族修真者,已然發現了藥人的行蹤,而且在殺了四人之後揚長而去。若是星河嶼的千靈族修真者,按照常理來說,沒有月空盈的許可輕易不得踏上巨靈島。可是,來人若是丹鼎門的人呢?在事成之前,丹意並不想節外生枝,故而特意將流疏痕等人派了過來。哪知流疏痕私心太重,到了山谷這裡就停滯不前,反倒發現了顯密天罡陣的缺口所在。   丹意得報喜出望外,當即派出幾名得力親信先行一步,帶隊的正是那位神秘的羽先生。而他本人由於還要重新佈置,所以要緩行幾天,帶著虎風等人隨後再來。   當日羽先生和虎風、真瓏上人等被困悔過島水霧當中,受到怨念凝聚而成的怨魂圍攻。關鍵時刻,羽先生果真拿真瓏上人等做了替死鬼,而後強行衝出水霧。自這件事以後,虎風對他心存戒懼,抱著不得罪也不過分接近的態度,有意與他逐漸疏遠。羽先生雖有察覺卻不甚在意,反而暗自腹誹虎風不夠大氣,在他看來,成大事者當斷則斷,豈可有婦人之仁?   天歷九四三年四月十八,羽先生帶著數十人趕到山谷,與流疏痕等人匯合。以羽先生的修為和眼光,自然看出了山谷中不同尋常的地方,精神為之大振。於是當即下令,名黃三覲帶著藥人在山谷四周方圓四十里內佈防,同時命隨行的精鑄鬼工弟子佈置機關,跟著開始著手在山谷內設置法陣。   到了第二天,一切都還沒佈置好,忽然從北方傳出警訊。隨著一道又一道沖天而起的靈光,來人以極快的速度朝山谷而來,從不斷傳出的慘呼可以斷定,來人修為之高令人驚訝。   羽先生雙眉一抬躍上半空,犀利的目光如電一般射向天邊,心中暗道:「莫非,是道祖崖上那幾個老傢伙,親自出馬不成?」    第三一九章 示弱      羽先生站在半空遠遠望去,就見一條身影迅捷飄逸,無論進退總會有人死傷,就連精鑄鬼工的機關也莫可奈何。來人是千靈族人不假,不過年紀很輕,卻不是他所認為的那幾個老傢伙,倒是出手之際經驗老道,竟像是有著數百年的修為。千靈族當中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物,以羽先生的見聞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倒奇了!   那人來得極快,根本沒人能擋得住他,倏忽之間就已到了羽先生身前數十丈。那人既然敢孤身前來,可見在修為和眼光上必有獨到之處,他早已看出羽先生氣度非凡,知道此人實屬勁敵,所以人還沒到一股殺意卻直逼過來。   「來得好!」羽先生不閃不躲,存心要試一試來人的實力,雙手結了一個奇怪的法印,而後往外一送,一道法訣直直迎了上去。那股殺意中突然多了一道凌厲的劍氣,「哧」地一聲輕響,穿透法訣朝面門刺來。   「咦!這是天翔閣的『劍風震』劍氣,你是何人?」那道劍氣刺穿法訣,雖然令人頗感意外,但是來勢已呈強弩之末,羽先生手捏蓮花輕輕一彈,將襲來的劍氣震到一邊。他是當世有數的高手之一,論輩分更是高出眾人一大截,無論見識閱歷均遠勝常人,一眼就看出此人使的竟是天翔閣的絕學劍風震,不禁大為訝然。天翔閣向來敝帚自珍,從不吸納異族弟子,這個千靈族人何以會使出如此正宗的劍氣?   法訣儘管被劍氣刺穿,去勢不減,如山一般當頭壓了過去。那人閉口不答,只簡簡單單地伸拳直擊,毫無花巧地砸到法訣之上。法訣驟然裂開,轟地一聲悶響,靈力四下激射,那人被震得倒飛出去。然而羽先生的眼睛卻更亮了,忍不住讚道:「想不到你還會使巨擎閣的撼地擊,竟然可以不用山石使出這一招,可見下了不少功夫,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依舊默然不語,倒退之際雙手虛點,一股陰柔的靈力悄無聲息地打了出去。羽先生面色陡然凝重起來,雙手畫出一連竄的符篆,揮手撒了過來。符篆一觸到那股陰柔的靈力,瞬間暴漲到十餘丈,將靈力團團包裹起來。那人嘿嘿一聲冷笑,嘴裡吐出幾句晦澀難懂的咒語,靈力猛地化柔為剛炸了開來,反將符篆震裂。散落的符篆連同四散激射的靈力混雜在一起,分成數十道襲向四周觀戰之人。   「速速退下!」羽先生大喝一聲,身形陡然施展到極限,竟而在半空形成了殘影,乍一看就像是十幾個羽先生在空中飛舞。饒是他全力施為,將四散的靈力收攏了大半,還是有兩人被靈力擊中,慘叫聲中倒地不住翻滾。羽先生身形一停,跟著雙手一搓,將那些靈力如同棉花一般揉成一團,丟棄一旁。而後看了看那兩名手下,搖搖頭歎了口氣,一伸手將他們的魂魄抓了出來,隨手扔進了一個布袋當中。眾人無不大驚,不由得紛紛後退。   「這是究意堂的幽煞玄陰指,你是怎麼得來的?」羽先生慢慢站直身子,抬眼看著那人,臉色十分難看,語氣中有股說不出的寒意。   眾人一聽到「幽煞玄陰指」五個字,不禁一片嘩然,人人相顧變色。這門法術雖然算不上究意堂的鎮山絕學,但是其狠辣陰毒之處,卻讓人為之色變。相傳,一旦被這種法術擊中,魂魄將慘遭蟲噬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此之故,這門法術即使是在究意堂內部,也被列為禁忌之一,輕易不會傳給門下弟子。此時大家才恍然大悟,羽先生這麼做,實際上是出於一片好意,不忍再見到那兩名同伴受苦。   「想不到幽煞玄陰指歹毒如斯,果然名不虛傳!」那人渾不在意,笑嘻嘻地說道:「九大修真門派的厲害法術,我基本上學了個七七八八,你要不要試一試?」   「你不是千靈族人,只是幻化成他們的模樣而已!」羽先生緩步走了過去,竟似踏在實地上一樣,一步一步慢慢邁上半空,圍觀眾人不覺發出一陣驚呼。而他充耳不聞,只是盯著那人森然道:「你倒底是什麼人,來此意欲何為?」   「嘿嘿,你也不是千靈族人,霸住這座山谷想要做什麼?」   羽先生一直都化身千靈族人的模樣,此時被那人這麼一反問,不覺一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如此看來,閣下也是另有所圖了,但不知尊姓大名?」   照羽先生的本意,是想將此人一舉拿下,然而從剛才的交手情形來看,對方雖然略遜於自己,但是所學極為龐雜,令人大起高深莫測之感。在沒有把握將此人留下之前,唯有盡力弄清他的目的以及來歷,而後再做打算。實在不行,只要能撐到天尊丹意駕臨,哪怕此人比自己厲害,到時也只有死路一條。羽先生不愧是當年縱橫厚土界的一代梟雄,於形勢的判斷極其準確,他要是知道目前此人的真實身份,只怕更加不敢輕易出手了。   「我不像你們,偷偷摸摸闖進別人家裡,將別人家的東西據為己有。我只是看不慣,想過來提醒諸位,天日昭昭,切不可執迷不悟走上絕路!」   「閣下好大的口氣,但不知有沒有這個本事,管這檔子閒事呢?」羽先生的話中滿是不屑,而那人並不生氣,反倒說出一句令他大為惱怒和擔心的話來。   「我一個人當然沒這個力量,可要是加上丹鼎門和銀漢宮,恐怕你們也不輕鬆。」那人侃侃而談,對羽先生的殺意毫不動容,「再放諸天下,以千靈族在九大種族中的地位,你們如此明目張膽地劫掠,只怕會激起公憤。所以,我勸你們還是早點收手的好!」   「這件事遲早會傳揚出去,區別無非是早晚而已,有什麼好怕的?」羽先生說著祭出幾個法訣,厲聲說道:「既然來了,就給我留下吧!」   「你留得住我麼?」那人先前展現出的實力,眾人都看在眼裡,諸如黃三覲等好手,已經打定主意準備伺機出手圍攻,便連羽先生也以為會有一場惡戰。熟料,那人轉身就跑,竟是沒有半分耽擱。他這一跑,眾人盡皆應變不及,加上修為相差較大,待要追趕時只能看見一個淡淡的背影,唯一能跟上的也只有羽先生一人。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一前一後就跑出了數十里,身法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在修真界諸多成名高手當中,若論追蹤之術,當屬天翔閣宗主沙漫天,他的匿蹤潛行刺殺之術獨步天下,世所公認。羽先生雖然在這方面自歎不如,但是憑借深厚的靈力和數百年的苦修,自認為也差不到哪裡去。可是無論他如何加快身法,始終在那人三四十丈之外,此後再也進不得半分,不由得暗暗心驚。   起初,在看到那人被法訣震飛之時,以為那人修為雖高,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當然自信滿滿。等到那人接連使出天翔閣、巨擎閣和究意堂的絕學,驚詫之餘,這份信心就有點動搖了。此時靈力已然運轉到極致,仍舊無法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可見對方的實力委實不在自己之下,這就令人困惑了。   「示敵以弱,誘敵深入,莫非對方是要引我上當?」一念及此,多年的謹慎使得他驟然停住腳步環顧四周。只見四周群山起伏,除了前面那人以外再無半個人影,不像有什麼埋伏。   「怎麼,怕了麼?」那人也不再逃走,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羽先生。   「是,我怕你在前面給我埋了一個大坑,等著我自己跳進去。」羽先生毫不隱瞞自己的擔憂,如此坦白倒令那人為之一愣,「你把我引到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我和你能有什麼話說?」那人笑了笑,面容隨即一板,冷冷道:「把你引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殺了你!」   「哈哈哈!」羽先生彷彿聽到了天下最可笑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良久才收住笑聲,指著那人說道:「就憑你也想殺我?你沒有做任何佈置,又沒有暗藏幫手,未免太過兒戲了吧?」開玩笑,羽先生能輕易將丹泰常狙殺,這份修為已然在當世九大修真門派宗主之上,可謂是罕有敵手。細細數來,恐怕除了納蘭、龍琴、紫袖以及海邀黎、杜若等極少數頂尖高手,再無人能敵。   「羽先生好眼力,這麼快就看出四周虛實,佩服,佩服!」那人拊掌讚了一句,跟著一自指說道:「不過你可能想不到,單憑我一個人,就足以取你性命!」   「哼,大言不慚,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那人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羽先生心裡就越沒底,當下不再多言,抬手就是一道血光擊了出去。   「難怪,我一使出幽煞玄陰指,你的神情那麼嚴峻,原來你是鳳羽族人。」那人好整以暇地閃到一邊,猶自笑道:「只不知你是出自回風谷的羽幽部落呢,還是曲堰谷的鳳幽部落?」   「你如果真的能贏我,自然會知道!」口中答著,手下卻沒有絲毫停頓,短短時間內,無數道血光交錯縱橫,如同絲線一般將方圓數十丈的範圍統統覆蓋。   「好手段,居然能將鬼魂藏於血光之中,於無聲無息處傷人魂魄,比起究意堂那些人高明得太多了!」那人立在原地,每次出手往虛空中一抓,總能從血光中揪出一個鬼魂,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法術,那些鬼魂在他手中絲毫無法反抗,就被他隨意地搓成碎片,煙消雲散了。   羽先生絲毫不為所動,任由那人將自己苦心煉製的鬼魂一個個捏碎,等到血光大盛之際,方才全力發動:「凝魂絕望!」   這一招一使出來,立刻見得分別。當日鳳勻閒使出凝魂絕望時,雖說鬼氣森森,聲勢駭人,可是威力畢竟有限,就連高庸涵和葉帆那種並不算高明的修為,也能抵擋一陣。而羽先生的凝魂絕望則不同,一出手就已斷了敵人的退路,單只那份肅殺之氣就足以蕩人心魄,更別說暗藏在血光中的無邊殺機。   隨著這聲暴喝,血光沖天而起,就連夜幕都彷彿被染紅了一般。血光中,無數鬼魂盤旋飛舞,將那人團團圍住,死命想要鑽進對方的紫府之內。而更多的鬼魂,則按照奇特的方位排列,竟似要布一座法陣。以本無任何意識的鬼魂,居然煉製到了如此程度,恐怕鳳羽族自九界坍塌之後的九百餘年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也沒有幾個。   「哈哈哈,如今你自身難保,看你如何殺我!」眼見血光中鬼魂陣法已成,羽先生心中大定,大笑聲中一連竄咒語噴湧而出。就聽得無數鬼魂齊聲長嘯,居然使出了鬼嘯慟魂,跟著幽煞玄陰指連番擊出,與此同時,血光倏地倒捲過來。   到此地步,那人似乎已無退路,惟有以死相拼。可是就算想要硬拚,面對成千上萬虛無縹緲的鬼魂,又該如何應對?    第三二零章 狡詐      對手會有些什麼反應,羽先生早已心中有數。在他看來,先以鬼嘯慟魂擾亂對方心神,接著再靠鬼魂法陣將其困死,而後憑幽煞玄陰指無孔不入的陰狠毒辣,那人就算修為再高也支撐不了多久。羽先生性情陰鷙,一旦出手從不留情,講究的是一擊必殺。這幾手雖算不得究意堂最頂尖的法術,但是組合在一起卻總能收到奇效,拿來對付高手再合適不過。   按理說,到了這種地步,即便是九大修真門派的宗主,也只有拚命抵擋,設法擺脫血光一途。可是那人卻從容不迫,絲毫沒有要閃避的意思,反而一臉愜意地站在血光當中,任憑鬼魂肆意鑽進紫府之內。   這事太過詭異而且不合常理,羽先生大惑不解,繼而心生疑慮:「已到了這等險境,猶能露出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情,莫非另有憑仗不成?」原本一開始的時候自居為上手,經過這幾下交手,羽先生不知不覺間已將對方視作勁敵,當下催動靈力蓄勢待發。   接下來的情形任誰也決計想不到!只見那人十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仰天打了個哈欠,跟著從口中噴出一絲淡淡的黑煙。黑煙一觸到血光,就像是惡狼聞到了血腥,陡然散開反將血光倒捲進去。黑煙不斷膨脹,所到之處血光被一掃而空,間中無數淒厲的鬼嘯迴盪,完全沒有了適才那般蕩人心魄的音調。那些鬼魂驚恐萬分,紛紛後退,一些躲避不及的鬼魂一旦被黑煙粘上,就再也逃不掉,扭曲掙扎著被活活吞噬掉。   「歸根覆命,陰生姤連,收!」羽先生見狀大懼,張嘴噴出一片血霧,強行將血光收了回來。只短短片刻功夫,苦心煉製的血侍、鬼侍傷亡慘重,饒是他修為精深,卻也元氣受損,忍不住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好一個冥劫血咒,居然能從我手中將血光硬給搶了回去,以你的修為應該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才對,何以非要跟著丹意呢?」那人說著捏了一個法訣,黑煙化作一條細線鑽進嘴裡。   「能這麼輕鬆破掉我的血光法術,放眼當今天下,就算是重始宗宗主海邀黎親至,也不可能辦得到!」羽先生對自己的實力相當自信,故而口氣雖大,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說到這裡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幽冥界的,還是魔界中人?」   「哦?」那人一愣,隨即笑道:「你這麼說可有憑證?」   「你那團黑煙分明是極高明的法器,對鬼魂之類天生具有克制作用,修真界此類法器我見過一些,根本無法與之相比。你不可能出自仙界,除了幽冥界和魔界,還能是哪裡的?」羽先生說著搖身一變現出真身,變回到鳳羽族人的模樣,週身觸鬚結成一個很奇特的手印,沉聲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來厚土界想要做什麼,我都不願與你為敵!」   最後這句話擺明了有示弱之意,等於是說,無論那人想要做什麼,羽先生都不會、也不願成為阻礙,更加不可能洩露對方的身份。若是讓知道他過往來歷的人聽見,只怕會懷疑是不是聽錯了。當年羽先生何其霸道,曾親手掀起了滔天巨浪,可是時隔數百年之後,居然會向人低頭,用近乎服輸的方式向人乞降,簡直不可思議。是什麼緣故,讓原本心機深沉桀驁不馴的一代梟雄,變成這般模樣?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了!」那人看了一眼滿懷戒備的羽先生,輕輕吐出了一句:「只要你退出山谷,退出星河嶼,不再打萬仙大陣陣眼的主意,我就放過你!」   羽先生聞言面色一僵,旋即答道:「閣下若是也想要裡面的仙器,不如咱們聯手如何?」   「我不稀罕那些東西,可也不能讓別人將其據為己有,若是觸動了萬仙大陣,萬一引來什麼不測的後果可就麻煩了。」那人擺手道:「所以,我只要你們罷手,僅此而已!」   「好,那就依閣下所言,我這就回去把人帶走。」說完,羽先生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那人說的冠冕堂皇,其實羽先生根本不信。笑話,誰能見到仙器不動心?除非是不識貨的凡人,要不然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傻子。他對那人深為忌憚,雖說剛才敗在那人的黑煙之下,但是他並不以為自己就一定會輸給對方,若是真正打起來,自保肯定不成問題。道理很簡單,只要自己不再用魂魄一類的法術,對方那個古怪的法器就起不了什麼作用。而此時口頭上的允諾,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壓根就當不得真。   走出二十里後,見那人沒有追來,羽先生才暗暗鬆了口氣。自己剛才出言試探,那人並沒有否認,可見其人和厚土界、修真界沒有什麼關係。無論此人是幽冥界又或是魔界之人,都是一個很棘手的難題,一旦這兩界插手陣眼一事,恐怕仙界也不會坐視不理。這麼一來,原本很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該如何應對,著實需要好生計議一番。除此之外還有一層顧慮,對方既然敢毫不避諱地亮明身份,一定有所憑仗,這一點不可不防。   這麼想著,一路回到了山谷。仙器的誘惑無與倫比,豈是一個小小的威脅所能阻攔?羽先生不但沒有撤走,反而將手下收縮起來,跟著和流疏痕等人攜手,布下重重禁製法陣,以防那人再度殺來。同時將此事稟報給丹意,催促他早日帶著大隊人馬趕赴山谷,盡快開啟萬仙大陣陣眼,以免夜長夢多。   羽先生由於經歷了太多的波折,思慮不可謂不深,只是過猶不及,反將問題想得複雜了。他的眼光十分銳利,一眼就看出那人不屬於厚土界,而那人的確如他所說來自魔界。不過到目前為止,魔界在厚土界的人手,明的暗的加起來還不足十個人,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嚴重,更加不可能大舉插手萬仙大陣。倒是有一點羽先生看得很準,那人雖無法獨霸陣眼,但是攪局的實力還是有的。   此人以千靈族的形象示人,又有魔霧傍身,不問可知,除了那位十二魔使之一的杜若,還能有誰?   杜若自從將十二疊鼓樓交付給高庸涵之後,就繼續隱身幕後。一方面為搭救毒蛟道人奔走,一方面在暗中調查厚土界近幾十年來,種種懸而未決的疑案,比如說目桑失蹤,拓山遭人暗算等。這麼做倒不是要替玄元宗出頭,只是為了把握時局,而後伺機推波助瀾,為魔界的進駐創造時機。   這幾宗疑案既然被稱作是修真界的千年之謎,自然不可能輕易破解,然而經過數年的明察暗訪,總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鳳五當年都能查出目桑失蹤一案中,有千靈族人的身影,杜若手握十二疊鼓樓,自然也會或多或少有些收穫。在此過程中,倒讓他無意中獲知了萬仙大陣法陣圖一事,然後順籐摸瓜,居然被他一路追到了星河嶼。   以杜若的本事,只要刻意隱藏行蹤,單以修真界而言,恐怕沒有幾個人能發覺。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把星河嶼上發生的事情,摸得個八九不離十。而這當中唯一令他大惑不解,且深感忌憚的只有一個人——此人便是丹意!   有關丹意的傳言甚囂塵上,尤其是在他成為重始宗大天師之後,種種作為舉世震驚。可是,杜若雖說久聞其名,此前卻從未一見,故而無法確定此人究竟如何。這一次恰逢其會,得以遠遠地看了丹意一眼,結果有了一個令他震驚無比的發現。在丹意身上,杜若察覺到了幾分淡淡的仙家氣息,這一驚非同小可,當即抽身退到百里之外。無論丹意是否出自仙界,他身上的仙家氣息都是貨真價實,足以說明此人和仙界的關係十分密切。   杜若在厚土界來了也有十餘年,明裡暗裡見識了不少修真者,可是像丹意這樣,身具純正仙氣的卻是唯一一個。高庸涵由於服食了大量的楚蘭紅淚,紫府內由此生出了些許仙靈之氣,加上日夜受到雲霄瓶的熏陶,故而也能散發出極微弱的仙家氣息。但是與丹意一比,立刻顯現出雲泥之別。這就好比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氣勢,不是那些半路出家的末流所能比擬一樣。   由於摸不清丹意的來頭,杜若一時倒不敢輕舉妄動。到後來見他居然明目張膽地糾集人手,強行破陣,更加覺得此人與仙界大有淵源,否則怎麼會對顯密天罡陣的虛實知之甚深?眼見守護的仙陣告破在即,杜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得手,否則丹意實力暴漲,豈不是很快就能一統修真界?杜若需要一個相互猜忌,相互敵視的修真界,如此方能渾水摸魚,所以當機立斷,決定先行剪除丹意的爪牙。如此一來,羽先生自然首當其衝。   然則,今日之事,杜若何以網開一面呢?憑他的修為,硬要取羽先生的性命,可能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然而也不是不能夠接受的事情。況且擊殺羽先生,等於是斷了丹意一臂,於大局自然有利無害。之所以演了這麼一齣戲,又把自己暴露在丹意等人面前,只是因為在看到高庸涵之後,冒出了一個新的念頭。其實,自從高庸涵等人脫困之後,杜若就被山谷中的異常所吸引,悄悄地趕了過來。猛然見到高庸涵時,他竟而生出了幾分欣喜和陌生之感。   當日一別,高庸涵先是失手遭擒,被困冰沐原,接著又背負了刺殺丹泰常的冤情,可謂是極其不順。接連與苦行者和丹鼎門結怨,若是再算上之前的究意堂、重始宗、天翔閣之流,幾乎將當世的修真大派得罪了一大半。杜若高興之餘又有些擔心,害怕他還沒有被逼到成魔的地步,就已經因為樹敵太多而提早送命。此時見他安然無恙,心中自然大感欣慰。至於那份淡淡的陌生,則是因為高庸涵的修為又進一步,氣度更勝往昔。   就這麼暗中瞧了一眼,杜若愈發想要盡快將高庸涵引入魔界,甚至不惜為此行險。放走羽先生,純粹是為了一步緊似一步地逼迫,直到把高庸涵逼得走投無路,非如此不能達成目標。   只可惜高庸涵才脫牢籠,又落入道杜若的算計當中!    第三二一章 丹意      接下來的幾天,羽先生全神戒備,杜若卻再沒出現,直到丹意領著大批高手如約而至,方才鬆了口氣。對於杜若的突然出現,丹意同樣猜不透來意,只得將此事暫且放到一邊,全力打通前往萬仙大陣陣眼的通道。   由於顯密天罡陣被撕開了一條裂縫,就不用再強行破陣,只需要順著裂縫穿過法陣,自然可以進入陣眼。不過此陣出自上仙之手,就算有此裂縫依然精妙無比,還需要做一番佈置,將凶險減至最低。丹意隱藏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越到緊要關頭反而越發小心,寧願冒著遲則有變的風險,也一定要盡可能地做到萬無一失。   羽先生對此大不以為然,就連虎風、流疏痕等人也覺得丹意太過小心,認為四人聯手,就算對付一個散仙也絕不至於落了下風,更何況一個殘破的陣法?不管三人如何勸說,丹意始終固執己見,堅決要求眾人按照他的要求,在山谷四周佈一個渾天元關大陣。這麼做,是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陣眼外藏了多少凶險,踏錯一步,就會陷入到萬劫不復當中。他是嘗過其中苦楚的人,小心一點總歸不會錯!   渾天元關大陣本出自於仙界,由於其中暗含天地之心,對應谷神元關之門,端的是玄妙精闢之極。此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麻煩,就算換個仙人來佈陣,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更別說佈陣諸人修為遠遠不及。要不是丹意提前煉製了八顆金丹,分別置於八個陣腳之下,憑這些人要布好陣法,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丹意能籠絡這麼多高手,尤其是像羽先生這類頂尖人物,還有虎風、流疏痕等堂堂一派宗主,若沒有真材實料,單憑空口白牙肯定是行不通的。只從佈陣這件事,羽先生等人就大為折服,每到不明白或者修為不夠之時,丹意或是出言指點或是直接出手,總能將難題一一化解。到後來,眾人見丹意如此修為,尚且對萬仙大陣陣眼心存忌憚,慢慢地也就沒有了怨言,只一心一意聽從調遣。   如是又過了大半個月,到了五月初五這天,渾天元關大陣總算布好,丹意忍不住仰天大笑。笑聲在群山中遠遠迴盪,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鬆了口氣,自覺這麼多年的隱忍沒有白費。笑聲漸歇環顧四周,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期待,渴求之意表露無遺。   「這下,大家可以去領略一番萬仙大陣的壯觀,也可以按照自己的修為和喜好,盡情收取仙器!」丹意這句話一出口,眾人齊齊跪倒在地,口呼天尊萬歲。丹意大感得意,不覺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豪邁之情,正自享受之際,忽然聽到遠遠一聲冷笑,臉上笑容登時一收,目光如刀鋒一般掠向遠方。   夜色中,一個聲音冷冷傳來:「你們這樣子跟明搶有什麼分別,就不怕事後仙界怪罪下來麼?」這句話就如同一盆冷水,登時將眾人從狂熱中驚醒,一想到高高在上的仙界,一些膽小的人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仙界既然肯將這些寶物留在厚土界,自無禁止修真界探尋的意思,否則大可將其帶走。」丹意不動聲色,淡然說道:「倒是閣下危言聳聽,是何用意?」   「好厲害的言辭!」那人笑著從雲端裡緩步走來,在夜風吹拂下衣袂飄飄,加上俊朗飄逸的身形,望之如神仙中人一般,「果如你所說,仙界又何必大費周章,布下重重疑陣?」   「世間常有『福緣』一說,要是沒有這些禁制,豈不是人人都可以隨意索取?」人大都有盲從性,即便是修真者也不例外,丹意這麼一說,眾人均暗暗點頭。   「看來,大家與仙器的福緣都深厚得很吶!」來人正是杜若,語含譏諷地笑道:「想不到大天師不光身份高貴,話也說的是大義凜然滴水不漏,難怪手下眾多如日中天。霸佔起巨靈島來,更是毫不含糊,在下佩服之至!」   「哼,你一個異界來的妖孽,假冒我千靈族人,心懷鬼胎卻在這裡大言不慚,真當厚土界無人了麼?」丹意冷笑一聲,揚手一道靈光擊了過去,正是丹鼎門用來驅邪的祭如靈光。   從羽先生的悄聲稟報中,丹意已經知道來人就是那異界之人,不由得暗暗戒備,想要試探出對方的來意。等到杜若連番出言譏諷,其立場不問可知,只是在出手之前還想確認一下,以便動起手來有個分寸,畢竟魔界和幽冥界還是有所區別。哪知杜若掩飾的極好,神識一到對方身前一丈左右,就再也進不得半分。丹意吃驚之餘,決定使出祭如靈光,看看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丹意這一下出手看似平平無奇,不帶半分花巧,卻堂堂正正氣度端凝,氣勢逼迫之下竟然不容杜若迴避。旁觀眾人,甚至是虎風、流疏痕等人,也從未見過丹意出手,此時一見方知,這聲天尊叫得一點都不冤枉。欽佩之餘,無不拿自己做比較,覺得除了全力硬拚之外,居然再無別的辦法。羽先生對丹意的實力知之甚深,倒不怎麼驚訝,他真正想看的是杜若如何應對。   杜若身在局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絕不能閃避,否則先機一失,必然會陷入到被動當中。到了他們這等修為,出手之際已不是爭一招之長短,爭的只是先機和氣勢而已。當下大喝一聲,雙手一錯靈力奔湧而出,只見一道耀眼的金光挾著龍象之威,狠狠地擊在靈光之上。就如同一塊巨石擲入水中,靈光登時泛起層層漣漪向四周散去,而金光也彷彿耗盡了力氣,隨之消散一空。   「玄元宗的聚象金元大法,想不到你已經修到『地發殺機』的境界,難得,難得!」丹意原本不大相信,一個人可以同時精通幾大門派的絕學,此時一見方知果真如此,不覺興致大增,笑道:「嘿嘿,你還會什麼法術儘管都使出來!」   這一下交手,丹意實際上只使了五分力,而杜若為了不至於在氣勢上落下風,用了八分的靈力。明面上雖然平分秋色,但是他心裡明白,比起對手還是略遜一籌。這令他驚詫無比,照此看來,丹意的修為實已到了散仙的境界,難怪敢肆無忌憚地打萬仙大陣的主意。   只是,修為都已到了這等境界,還滯留在厚土界,難道說僅僅只是為了那些仙器?就連杜若都對那些仙器不甚在意,更何況擁有散仙實力的丹意?至於丹意過往的經歷,以及為何在短短二三十年的時間裡,修為突飛猛進,就更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了。   可是丹意不會給他時間多想,話音一落身形陡然飛到半空,兜頭又是一道靈光,使得仍然是祭如靈光。如果丹鼎門弟子看到丹意出手,一定想不到,原本算不得什麼高深的祭如靈光,居然在他手裡使得出神入化,將堂堂的十二魔使之一,逼得手忙腳亂。   這一次,祭如靈光凝結成束,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緩慢輕柔地朝杜若飄去。杜若神情凝重,右手不停地在虛空畫著符篆,左手則將符篆一個個拍到空中,跟著吐出一連竄的咒語。十餘個符篆在空中結成一道法印,旋轉著擋在身前,恰到好處地將靈光給震了回去,而那些符篆也被震得粉碎。   「聚象金元大法,那不是玄元宗的絕學麼?據說好多玄元宗弟子都無緣修習,此人何以會使?難得的是,此人第二次出手居然棄而不用,使出另一門法術,這又是哪一派的絕學,怎麼看著有點像是天機門的符篆之學?」   「非也,非也,我看倒是和丹鼎門的天樞道化符十分接近。」   「嗨,管他使的什麼法術,這等鬥法的場面可遇不可求,咱們好生看著就是。」   「異界當真非同小可,此人修為之高,只怕咱們兄弟一起上,都不夠人家打的!」   「就算此人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是天尊的對手,大家休要再胡言亂語!」   ……   眾人七嘴八舌,竊竊私語。丹意充耳不聞,臉色說不出的難看,良久才沉聲問道:「你怎麼會使萬勝天關道法,是誰給你的練功法門,說!」   「換你是我,會說麼?」剛才那一下,杜若接的有些勉強,一時間魔胎十分難受,體內的魔霧受激更是蠢蠢欲動,要不是極力壓制,恐怕早已勃然而發。不過此時見到丹意的神情,不覺大感解氣,忍不住笑道:「慢說是萬勝天關道法,九大修真門派連同玄元宗、重始宗,乃至修真界各家各派的鎮山絕學,我都會使!」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光是「萬勝天關道法」六個字,就已經夠震撼的了,豈料杜若腹笥之寬令人瞠目結舌。眾人都知道,萬勝天關道法乃是重始宗的絕頂法門,非嫡系弟子不傳,即便是嫡系弟子,如沒有過人之處也無法修習。作為旁支弟子就更不用說了,許多人甚至連見都沒見過,所以剛才杜若使出來時,在場幾乎無人識得。   如此隱秘,被視為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法術,怎麼會流落出去,而且被異界之人習得?丹意身為重始宗大天師,對此事自然十分關注,這當中必然存在著極大的隱患。況且,此人偷學了如此多的法術,一旦將之公諸於眾,只怕立刻就會引發一場混亂。在丹意而言,這段時間恰好是他計劃中極其重要的階段,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故而打定主意,非要將杜若留下不可。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丹意此刻已動了殺機,出手再不留情,直撲到杜若身前,一把抓了過去。   杜若揮了揮手,一大片水幕憑空出現,旋即躲進水幕當中,而遠在三十里外原本波濤如怒的海面,突然變得紋絲不動。流疏痕自然識得這片水幕,正是上善樓最厲害的法術之一水鏡靈界,但見杜若使出來,似乎比自己都要精純,一時間面色大變。至於水晴野等人,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丹意冷哼一聲,去勢不變,化爪為拳,硬生生撞進水幕中。水幕只凹了幾下,「通」地一聲巨響炸成了碎片,水花帶著強烈的法力四下飛濺。羽先生見狀趨身上前,隨手扯掉身後的大氅,一揚手大氅化作一面巨帆攔在眾人身前。就聽得無數利刃切割之聲,大氅瞬間寸斷化作漫天布片,那些水花悉數被擋在外面。   眾人大駭,紛紛祭出法器護體,而後一直退入渾天元關大陣當中。這時才從海面上傳來一陣悶響,眾人又是一驚,不由自主地和適才的水幕聯繫在一起,一時間面面相覷,再無半點聲音。隔了片刻似乎才醒轉過來,而場中的情形又是一變!    第三二二章 前戰      丹意傾盡全力擊出一拳,看上去頗為輕鬆地將水鏡靈界擊潰,似乎勝券在握,其實不然。海水中蘊含的綿綿無盡之力,加上杜若陰狠的靈力,這股陰柔的反擊也令丹意很不舒服,紫府內隱隱作痛。只是他必須要盡快拿下杜若,一方面出於此人本身太過獨特,關聯甚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渾天元關大陣發動在即,時間拖得越久麻煩越大。   為了防止杜若逃脫,此時就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他個措手不及。這一拳大巧若拙,實是丹意最直接、最厲害的殺招之一,登時將杜若身周十丈全部囊括進來。拳風所指,任憑對方怎麼躲閃也不可能逃得掉,反而會因此盡失先機,引來後續狂風暴雨般的猛攻。這一拳,猶如群山壓頂,除了硬接之外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丹意很清楚,杜若的修為比自己差不了多少,這一下硬逼著對方和自己拚命,實在是有些操之過急。既然做出了決斷,就不會再更改,何況杜若使出的水鏡靈界精妙之極,愈發不能任其離去。丹意寧肯身受重傷也要畢其功於一役,這一拳竟有了幾分慘烈的味道!   然而,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杜若仍不想與丹意硬撼,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意硬來的。魔界整日廝殺不斷,若論與人拚鬥的經驗,厚土界中恐怕除了毒蛟道人,再找不出能與杜若相提並論的人物。在使出水鏡靈界之時,他就已經算出,水幕絕對擋不住丹意,跟著又使出了九木千擎的法術。   九木千擎是棲綿族拙木台的高深法術,只有出身高貴兼且資質過人的弟子才能修習,其重要性可見一斑。就在丹意剛剛衝進水幕之時,無數草木瘋狂暴漲,眨眼間就聳立起一片參天巨樹,比起四周不過幾丈高的林木,宛如鶴立雞群。藏在陣中觀戰的那些人,已被杜若層出不窮的手段弄得眼花繚亂,除了讚歎就只剩下驚駭了。   眼見丹意一拳已到了身前三尺,杜若突然劈面打出一粒金丹,而後身子一縮躲進了腳下的樹叢中。丹意一直負在身後的左手終於動了,帶著一片靈光將金丹握在手中,身法沒有半分停留,尾隨在杜若身後朝巨樹叢中追了過去。   「開!」杜若一聲暴喝,那粒金丹陡然爆炸。這金丹乃是斷霞金丹,原本是上次在倚剛山橋頭鎮擒拿審香妍時,無意中得來的。杜若見獵心喜,故而留了一粒在身邊,沒想到卻在這裡派上了用場。他的修為高出審香妍一大截,金丹一旦爆裂,威力豈容小覷?   丹意本待將金丹扔掉,可等到發覺時已經晚了,惟有冷哼一聲,靈力瞬間灌注到左掌,硬接了一枚斷霞金丹。這一下僅僅只是一窒,隨後身形不變,繼續追殺杜若。眼見他居然憑著一股純正的靈力,生生將金丹炸開時的法力波動悉數握在掌中,杜若不由得暗暗心驚,對丹意愈發忌憚。他並沒有看到丹意若無其事的神情背後,是顫抖的左手,以及滿腔的怒火。   單論修為,杜若肯定比不上丹意,但是說到交手的經驗,兩個丹意都未必勝得過一個杜若。丹意接連吃了兩個暗虧,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撕成碎片,盛怒之下自然忽略了九木千擎的威力。甫一衝進枝繁葉茂的樹叢,就見無數的籐蔓枝條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至於杜若早已跑的沒了蹤影。   拳風已老,伴隨著胸中的怒意,蓄勢已久的靈力勃然而發。就見一道刺眼的藍光閃過,高約四五十丈密不透風的林木中,突然出現了一塊足有百丈方圓的空地,空地四周的的巨樹全部向外倒去。至於那些籐蔓枝條,一下子彷彿被抽乾了生命一般,紛紛退縮回去。可惜好景不長,林木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瘋長起來,很快就將那片空地重新填滿,而丹意也被困在密林當中。   四周的林木並未急於攻擊,無數枝蔓糾結在一起,密密麻麻編織成一張厚厚的大網。丹意冷眼旁觀,對游蛇一般緩緩逼過來的枝蔓視如不見,真正讓他感到些許危險的,是杜若居然蹤影全無,完全隱沒在密林之中。枝蔓越逼越近,層層推進之下就連四周的空氣都彷彿被壓縮,一股渾厚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怎麼都找不到杜若的行蹤,丹意冷哼一聲,一指點在面前的枝蔓上。就見一點藍光順著枝蔓向四周極速擴散,巨樹如同遭受雷擊一般,一陣劇晃猛地矮了半截。原本茂盛的參天大樹,頃刻間被打回原形,九木千擎法術被丹意一指破掉。就在此時,一節斷木從密林中竄出,緩緩刺了過來,不帶絲毫生氣,反倒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瀰漫開來。   杜若終於出手!此時,丹意連破水鏡靈界和九木千擎,又硬接了一粒斷霞金丹,靈力損耗極大兼且心浮氣躁,正是出手的最佳時機。天時地利盡在掌握,杜若以斷木為媒,靈力中暗藏魔霧,全力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反而將丹意逼到了絕路上。   羽先生一直平靜的面容,到了此刻終於動容。這時他不得不承認,杜若確在自己之上,不過他對丹意的修為更有信心。在他心目中,無論是修為還是志向,整個厚土界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丹意,否則又怎麼能令自己死心塌地?   果然,丹意根本不曾躲閃,迎著那截斷木伸指輕輕一點,夜空中一陣扭曲,杜若的身形登時顯現出來。沒有想像中的驚天動地,悄無聲息中那截斷木一下子化為齏粉,杜若仰天噴出一口鮮血,而後疾退。丹意並不追趕,站在半空一動不動。   羽先生看得分明,兩人這一下交手可謂是兩敗俱傷,當下暴喝一聲飛了過去,一道血光打向杜若。杜若嘿嘿一笑,往旁邊邁了一步,身形憑空消失。血光落空直沒入夜色當中,羽先生大為詫異,沒想到勢在必得的一擊竟然失手。等他飛到杜若消失的地方,只隱隱察覺到一絲法力波動,仔細探查了一番才退回到丹意身側,搖頭道:「此人好生狡猾,想不到早已留下退路,藉著法陣遁走了!天尊,要不要我帶人把他揪出來?」   「不必!此人被我擊傷,短時間內絕不敢再來,咱們辦正事要緊!」   「是!」羽先生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此人的來歷,天尊可弄清楚了麼?」   「你可曾看到他最後脫身時,使的那個法術了麼?」   「怎麼,那是一門法術麼?我還以為是什麼法陣。」羽先生搖了搖頭,仔細想了想方才緩聲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走後留下的那一絲法力波動十分古怪,似乎從未見過,莫非這就是異界的法術不成?」一想到異界的法術如此獨特,不由得對萬仙大陣陣眼內的寶物更加渴望,尤其是仙術的修煉法門。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那個法術應該出自魔界,此人則是魔界妖孽!」丹意冷哼一聲,皺眉道:「魔界行事陰險毒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這件事肯定不會就此了結,日後恐怕還有不小的麻煩。」   羽先生對杜若來自魔界一事固然詫異,對丹意任其離去更感不解,不過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非是有意放對方一馬,而是已無出手之力。一念及此當即問道:「天尊,你傷勢如何?」   「剛才一著不慎被他鑽了空子,不過沒有什麼大礙!」丹意心知自己剛才過於托大,一時情急才中了對方的暗算,惱怒之餘卻也暗暗心驚,沒想到魔界之人這麼難對付。頓了一頓續道:「現在差不多是申初一刻,我要閉關幾個時辰,咱們準定明天日正時分啟動陣法,進陣眼裡面瞧瞧!」   「是!」羽先生一愣,這才知道丹意受傷頗重,不過萬仙大陣的吸引力顯然更大,於是強壓住澎湃的心情,躬身應道:「我等當為天尊護法!」   丹意療傷時有羽先生、虎風以及流疏痕等高手護法,杜若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剛才十拿九穩地一擊,沒想到在最後關頭還是出了點差錯,以至於功虧一簣,自己也因此受傷。當然,此次失誤並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出手前根本不曾想到,丹意身上竟然也有仙器。正所謂仙魔不兩立,他使出的魔霧引發了仙器的反擊,其結果如何不問可知。若不是他身上恰好也有一件魔器——乾機落月壺,只怕當場就會交代在那裡。   「這個丹意究竟是何來頭,難道是仙界派在厚土界的密使不成?然則,他又為何敢打萬仙大陣陣眼的主意?」杜若苦思不得其解,只得先行躲在海底裡,依靠魔霧療傷。丹意的修為雖然高出一籌,但是吃虧在過於托大,被他連連偷襲得手,所以兩人的傷勢差不多。丹意能夠一夜復原,靠著魔霧的功效,杜若的傷勢也好了大半。   自從丹意等人抵達山谷之後,杜若就始終隱在暗處觀察,昨天之所以現身,不惜和丹意大戰一場,就是為了阻止他們過早進入陣眼當中。不過這麼做,多少有試探丹意修為的用意在裡面。他也知道,昨天那一戰至多拖延一天,今天若是丹鼎門的人還沒到,整個計劃就會落空,自己的一番苦心也會付之東流。   早在發現高庸涵等人之後,杜若就開始暗中運作,希望能達成三個目的。他的計劃很厲害,第一個是攪亂丹意的佈置,讓他白忙一場;第二個是藉機將丹鼎門和銀漢宮的矛盾挑開,使得千靈族發生內訌。至於第三個目的,則是設法逼迫高庸涵投身魔界。這三個目的要想實現,都非常困難,除了需要巧妙佈置和隨機應變之外,還需要相當的運氣。一旦哪個環節出現問題,恐怕都很難挽回,惟有見步行步。而所有的關鍵,都在於丹鼎門的人能否適時出現。   如果能早半個月著手,杜若有五成把握,可以達成其中至少兩個目的。然而高庸涵的突然出現,使得他臨時起意,不免有些手忙腳亂。鑒於身邊沒有人手可供奔走,惟有寄希望於審香妍,希望她能順順當當地找來幫手。還好,早在丹意等人進駐巨靈島之時,杜若就多留了一個心眼,故意將此間的異樣洩露給星河嶼那邊。至於能不能引起千靈族長老會的注意,就只能看千靈族人本身了。   不過正如杜若所願,巨靈島雖說是千靈族大祭司的靜養之地,卻也不是密不透風的禁地。連日來的種種異常,不但將長老會的人引了來,就連丹幾道等人也趕到了巨靈島。   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第三二三章 短視      丹幾道當日留在銀漢宮外打探消息,等了約莫二十幾天,同門果然如約而至,領頭的竟然是靈契上人。原來,自從發覺真瓏有重大嫌疑之後,道祖崖就立刻派出信使直接趕赴星河嶼,希望能在最快的時間內通知真閱上人。可惜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那幾名信使無功而返,真閱仍舊逃脫不了被困斜梁洞的命運。   丹鼎門在星河嶼的耳目不少,丹幾道連番打聽,聽到了不少令人驚詫莫名的說法。雖然無法確定這些傳言是否屬實,卻也意識到情況非常嚴重,當即將消息傳回道祖崖。經過一番商議,最終決定由靈契上人親自出馬,前往星河嶼拜會長老會,同行的包括智宇真人、丹樂行等四五十位高手。至於靈殊、靈象等人,則留守道祖崖,以應不測之變。   靈契上人等一抵達塔樹鎮,便派人知會長老會,同時按照禮數,先行趕赴銀漢宮拜訪大祭司。月空盈早已去了巨靈島,眾人撲了個空,不過靈契上人的輩分極高、身份尊貴,銀漢宮方面倒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與丹幾道匯合之後,綜合各種消息,眾人均為眼前如同迷霧一般的局面所困惑。丹幾道和智宇真人、丹樂行等人,無不是心思縝密之輩,將這些年來的種種蛛絲馬跡聯繫到一起,慢慢地勾勒出一個輪廓,對丹意的作為不禁大感懷疑。   隔了幾天,長老會方面先後有十幾位長老來到銀漢宮,甚至於久未露面的元廬君也隨後趕到。一看到這個陣勢,靈契等人登時感覺到事態嚴重,本想與長老會坦誠相商,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始料未及,令人很不痛快。   元廬君年歲已高而脾氣很倔,基於銀漢宮和道祖崖的陳年舊事,說什麼也不肯透露半點口風,更不用說同意道祖崖插手星河嶼的事了。只說按照歷來的規矩,星河嶼的事情均由銀漢宮處置,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否則沒有讓丹鼎門出手的道理。此人認準了這個死理,任憑丹幾道等人磨破了嘴皮也無濟於事,到最後連靈契上人都忍不住動了幾分火氣,最終搞得不歡而散。   其實,巨靈島上發生的事情,元廬君等人多少有所耳聞,眾長老雖說對月空盈的行為大為惱怒,但是在如何應對上面,卻產生了極大的分歧。元廬君此人常以維護銀漢宮的權威和臉面為己任,像這樣的家醜決計不能外揚,那就只能暗地裡想辦法解決。靈契上人等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如此大張旗鼓地找上門來,自然會被人拒之於千里之外。   就這麼白白消磨了十幾天,靈契上人的真火終於爆發出來,一怒之下領著人離開銀漢宮,直接趕往巨靈島。元廬君哪能答應,於是命人加以阻攔,雙方眼見就要大打出手,幸虧一位名叫明翁的長老極力勸解,才制止了一場內鬥。經此一事,銀漢宮和道祖崖算是徹底翻臉了,兩邊形同陌路互不搭理。令人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因為積累多年的宿怨,以及丹泰常遇刺之後的一系列變故而發生了,包括丹幾道、明翁在內,許多人無不為此痛心疾首。   雙方不歡而散,卻都沒有就此收手。同為千靈族人,靈契等人留在星河嶼自是沒有任何問題,而元廬君一方面安排人監視他們的舉動,一方面火速派人趕赴巨靈島。靈契上人這邊不好明著硬來,除了給道祖崖送信以外,暗地裡同樣派出一些人手,想盡一切辦法探聽有關月空盈的任何消息。   這種局面直到這年三月初才得到改善,說起來還要感謝黃三覲,因為他奉命帶領藥人前往巨靈島,結果在中途被丹幾道給發現了。丹幾道十分慎重,沒有驚動對方悄然退了回來,智宇真人聽他這麼一說登時來了興趣,當即就打算將那幫子藥人全部拿下。照他的看法,先把人擒下,而後憑丹鼎門的法術,一定可以讓黃三覲乖乖地說實話。到時拿著供詞給元廬君等人一看,估計他們再也沒臉推三阻四了。   然而除了丹幾道之外,包括靈契上人和丹樂行都反對這麼做,因為如此一來,將會使雙方的關係更加惡化。鬥氣歸鬥氣,大局卻不能不顧。於是由丹幾道出面,私下裡將此事告知明翁,元廬君得知後大感羞愧,身為星河嶼名位最尊的大長老,居然沒能發現這麼嚴重的事情,實在是有虧職守。又氣又急之下旋即下令,打算將黃三覲等人拿下。   恰在此時,派往巨靈島的人回復說,月空盈壓根就不理會長老會的質疑,親自守在渡口不准人上島,甚至不惜出手阻攔。如此反常的舉動足以說明,島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為此明翁特意進言,元廬君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暫不動手,看看黃三覲等人究竟想要去哪裡。等到真正確定那些藥人上了巨靈島,元廬君大怒之下盡起高手,準備興師問罪,出發之前卻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由於明翁提議,此事已經涉及到整個千靈族的安危,理應知會丹鼎門,結果被他給關了起來,這一下登時激起公憤。   千靈族長老會向來比較鬆散,並沒有一個真正能約束所有人的規矩,所以很多時候,長老會連人都湊不齊,族內事務多是交由大祭司處置。這次要對付的是月空盈,眾人難免想法各異,或觀望、或遲疑、又或憤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由於情況危急,一些隱逸已久的長老也飄然現身,總共來了將近三十位長老,算得上是近二十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這些人之所以甘願聽從元廬君的差遣,無非是看他德高望重,兼且一向對銀漢宮極其維護,哪知從一開始就錯了。   明八曾經給元廬君下個一個評語,說他目光短淺,倒是一語切中要害。元廬君從一開始就不該為了顏面,將丹鼎門拒之門外,怎麼說大家都是同種同源,血管裡流的是一樣的血。接下來,不該在靈契上人等釋放出善意之後,置之不理,反而將居中奔走的明翁囚禁。單只這兩點,就足以顯現出,元廬君並非是那種能統領大局的人物,無論是見識還是心胸,都無法應對危機四伏的局面。   明翁的事情一出,原本就不怎麼緊密的長老會登時分作幾團,大多數人不再聽從元廬君的號令,以至於巨靈島之行被迫延期。到了這個地步,元廬君已知事不可為,交代了幾句諸如「萬事小心」之類的客套話之後,獨自一人黯然離去。他這一走,明翁自然無事,可是他聯合丹鼎門的主張仍舊沒有被大家採納。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成就的話,那就是長老會默許了靈契等人的暗查行為。   接著,在巨靈島北面的渡口,長老會等人受阻於月空盈。儘管大多數人都已經相信,月空盈很可能做出了違背大祭司誓言的事情,卻苦於沒有證據不敢冒然出手,事情一時成了僵局。期間,杜若有意將丹意等人的佈置散佈出來,其中不乏誇大之辭,眾人將信將疑莫衷一是,千靈族高層之間更是流言四起。為此,長老會不得不放下架子,仍由明翁出面與靈契上人接洽,希望可以借助丹鼎門之力,查明巨靈島上倒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作為丹鼎門弟子,自然沒有那麼多顧慮,只需避開月空盈即可。由於有杜若的暗中相助,上島的丹幾道和丹樂行兩人,大致瞭解了一些隱秘,本來還想進一步深入,卻被杜若從旁阻止。合他們兩人之力,也不是杜若的對手,使得他們誤以為對頭實力超凡,驚懼之下立刻退出巨靈島。   眾人聽到「萬仙大陣」四個字盡皆大驚,震驚之餘則是將信將疑。無論是長老會方面,還是丹鼎門這邊,誰也不曾想到,星河嶼底下居然藏著萬仙大陣的陣眼。眾人中元廬君已然離去,就剩下靈契上人年齒最大,可是連他對此都是一無所知,甚至是聞所未聞,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若不是清楚丹幾道和丹樂行二人平日裡的為人,只怕沒人會相信此事。   兩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自是言之鑿鑿,靈契上人等已經信了五分。於是提出了一個辦法,也是唯一可以辨別真偽的辦法——上巨靈島走一趟。在明翁等人的支持下,長老會終於同意,此時已是四月初了。   等眾人浩浩蕩蕩出現在巨靈島時,月空盈就知道事情多半已經敗露,然而事已至此不能不硬著頭皮撐下去,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丹幾道擒下。至於她的隨從,一個都沒跑掉,統統被抓了起來。不過念在她大祭司的身份,除了遭到禁制以外,大家倒也沒太為難她。在詢問有關詳情時,月空盈格外鎮靜,只是反覆說自己所做的一切,均是為了千靈族免受劫難,無論成敗與否均問心無愧。此外,一句多餘的話也不多說。   智宇真人一向與月空盈不大對路,尤其是在丹泰常遇刺身亡以後,為了宗主繼任者一事,兩人曾在言語上發生過激烈的衝突,此時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你口口聲聲說什麼為了族人,為何瞞著長老會,私下裡與丹意相勾結,並且任憑異族出入巨靈島?」   月空盈斜著眼看了智宇真人一眼,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副不屑的笑容,雖然一個字都沒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智宇真人也不惱,繼續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丹意私定終身,對他百依百順,甚至不惜對月馱琅長老下毒手,這難道也能算是問心無愧?」   有關月馱琅被丹意擒下關押一事,是月空盈這幾年來唯一感到愧疚的事,此時被人當面提出來,不禁將頭低了下去。智宇真人知道自己這句話起了作用,步步緊逼道:「丹意狼子野心,串通外人刺殺我掌教師兄,又蠱惑你做出背叛銀漢宮的事情,到了此時你還不明白,他不過是在利用你而已!」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如果智宇真人揪住月馱琅一事不放,說不定月空盈的心境就會被觸動,說不定會吐露一些真相。哪知轉而說到丹意身上,月空盈反倒不幹了,柳眉一豎冷笑道:「你這種心胸狹隘之輩,當然體會不到氣宇恢宏的大格局。丹意胸懷大志腹有良謀,又豈是你們這些人所能想像的?這些事情,說了你們也不懂!」是如此輕蔑的態度,智宇真人不由得大怒,待要發作卻被靈契上人給攔了下來。   「照你所說,丹意所為既然對咱們千靈族有益,我們又怎麼會反對?」靈契上人指了指四周那些長老,緩聲說道:「這些人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並非冥頑不化是非不分,如果真的能免除族中的劫難,我們不但不反對,反而應該盡心盡力協助才是。聖使,我請問一句,丹意胸中的大格局,倒底是什麼樣子?」   靈契上人這番話很坦誠也很厲害,於情於理都沒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月空盈不能再避而不談,只好答道:「上人,你說的不錯,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世間為何紛爭不斷,有如此多的苦難?我們全心修真,一心想要修成正果,可是仙界為何對厚土界不聞不問?九界坍塌以來,何曾有過真正的安寧,倒底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   月空盈一口氣提了一堆問題,眾人一聽皆默然不語,其實這些問題他們也曾想過,只是沒有答案而已。隔了好大一會,靈契上人才歎道:「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高人都為此費盡心力,就算是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也沒法子消除這些問題。你這麼一說,莫非丹意有辦法解決?」   「正是!」月空盈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堅毅起來,語氣卻十分輕柔:「只有他能做到!」    第三二四章 強辯      月空盈對丹意除了那份柔情之外,還有一份敬重和佩服,敬重的是他心懷天下,佩服的則是他智計百出、算無遺策。這種愛戀和敬服的感情摻雜在一起,使得她對丹意有種異常堅定的信心,並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此刻當著眾人的面,將丹意給她說的那些話,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聽完月空盈滿懷陶醉的陳述,眾人均陷入到沉思當中,人人心中都是震驚不已。   靈契上人擺了擺手,示意將月空盈先行押了出去,而後一臉的不可思議,不住搖頭歎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一向被世人讚譽的千靈族丹鼎門,居然也能出這麼一號大人物。嘿嘿,好大的抱負,我們以前倒是小瞧這個丹意了!」這句話中的味道很複雜,既有不屑以及淡淡的譏諷,又有些許的詫異和讚許。   「哼,他這哪裡是什麼抱負,分明是野心!」智宇真人頭一個不服,大聲說道:「只看他行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多數是見不得人的陰險招數,可有半分堂堂正正的作為?」   「智宇師兄說的是!」丹幾道接口道:「如果真如他向聖使所言,想要一統天下,使厚土界從此安享太平,就該大大方方地聯絡各派有志之士,大家齊心協力再創一個盛世出來,何必使些刺殺、嫁禍、挑撥的伎倆?」這就是丹幾道心思細密的地方了,他這句話實際上是暗示眾人,丹泰常的死多半和丹意有關,而高庸涵則是被人栽贓陷害,不過是個替罪羊而已。   「不錯!」自從丹泰常遇刺以後,丹幾道還是頭一次附和自己的言論,智宇真人哪裡還還會去注意他話中的含義,當即搶過話頭說道:「丹師弟說的有理,若是真正論起來,丹意的器宇格局,只怕連那個高庸涵都比不上!」不知不覺,受到丹幾道的引導,對高庸涵的懷疑無形中減弱了一些。   「多說無益,我看咱們還是盡快找到丹意師兄,當面問清楚才好。」丹幾道並不曾將先前和高庸涵見面一事講出來,在沒有確定真正的兇手之前,這件事還是暫不明說的好。   「嗯!」靈契上人點了點頭,對丹幾道和丹樂行說道:「巨靈島方圓數百里,丹意此刻人在何處,他們總共有多少人手,你們二人可知道?」   「半個多月前,我們曾在鳴佩樓附近看到過丹意師兄,他身邊不過兩三個隨從而已。我們本想再往南走,卻被一個神秘高手給攔了下來,要不是見機的快,只怕很難脫身。」丹樂行回想起杜若宛如鬼魅的法術,不由得一陣心寒,同時又有些暗暗慶幸。   「對方究竟有多少人手尚未可知,只看其防範之嚴密,再加上數百藥人,人數應該只多不少。」丹幾道頓了一頓,皺眉道:「最為可慮的是,對方至少有兩三位極道高手。」   「不用擔心,我們這邊一百多位修真者均非弱者,丹意畢竟不敢明目張膽地亂來,即便是邀約幫手,也不可能找來太多人手,否則何有隱秘可言?」靈契上人的自信當然是有依據的,憑丹鼎門四十餘位高手,加上二十多位修為均在百年以上的長老,以及奉命趕來的四十多名千靈族修真者,這份實力足以應對普通危機了。   「師祖所言極是!」智宇真人很見機,眼見因為月空盈一事,那些長老大多眉頭緊鎖,當即大聲附和道:「充其量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諒他們也攪不起什麼風浪。只要大家攜手,必能還星河嶼一個太平!」   星河嶼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卻沒有幾個人察覺,同行的長老們自感失職,不免心中有愧,加上年歲和輩分均不及靈契上人,自然無人出來發號施令。等到一上巨靈島,丹幾道出其不意擒下月空盈之後,諸位長老都沒有出言阻止,無形中便以靈契上人為首了。此時既然商議出了結果,眾人不再有什麼異議,浩浩蕩蕩趕赴鳴佩樓。   正是這個當口,審香妍從空無一人的渡口安然離去,可是也因此與丹幾道等人失之交臂。等她找到元廬君,又費了好大的口舌才說服他一同趕到巨靈島時,已是五月初七的事了。而此時,靈契上人等與丹意一方已成水火之勢,最意外的是,高庸涵竟然也被捲入其中。   原來,靈契上人等人趕到鳴佩樓時,恰逢丹意接到流疏痕的消息,剛剛離開不久。丹意深知這麼一鬧,此事絕不可能瞞得過去,事後無論自己還是月空盈,必然會受到千靈族嚴厲的追究。他倒是不怕,但是為月空盈設想,定然不願拋下隨從侍女,於是將鳴佩樓中所有的人全部帶走,一待大事完結就帶著這些人離開星河嶼,以免受到牽連。誰承想這麼一來,反倒給靈契等人平添了一些麻煩。   為了盡快找到丹意等人的下落,靈契上人總共派出六路人手,分別以丹幾道、智宇真人和明翁等帶隊,幾天後果然查到了一些線索。由於有杜若的暗中相助,這次倒沒費什麼力氣,很快就追到了山谷這裡。說起來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靈契上人等出現在山谷之時,離渾天元關大陣開啟僅僅只剩不到一刻的時間。   一飲一啄,莫非前緣,人生當中許多巧合,其實皆是有跡可循。之所以有無巧不成書的說法,只是因為很多時候,人們都忽略了身邊的細節,忽略了自己的起心動念。仔細想一想,一個人從出生到衰老,不知有多少事情看上去都充滿了巧合,然而正是這些貌似不著痕跡的巧合,才塑造出豐富多彩的人生。這便是一個「緣」字!   面對突然出現的千靈族人,無論是羽先生還是虎風、流疏痕等人,無不大感頭疼,相顧之下都暗暗搖頭,看來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了。這麼想著,不由得齊齊看向丹意。   「你們能找到這裡,想必對此間發生的事情多少有所耳聞,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丹意面色如常,絲毫沒有驚訝或者惱怒之色,單只這份氣度,就令在場的大多數人暗暗心折。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卻是情真意切:「只要你們把盈盈放了,什麼事都好談,否則——」   「否則怎麼樣?」自從丹意成為重始宗大天師以來,一直在暗地裡與丹泰常過不去,智宇真人對此早已忿忿不平,此時自認為佔盡上風,當即笑道:「莫非你還想派人將大家都暗算掉,然後好名正言順地接管星河嶼和懸空島?」   「智宇,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丹意面色一冷,雙目中射出一股寒氣,森然道:「你若是再敢多嘴,我第一個便殺了你!」丹意何等修為,那是身懷散仙實力的絕頂高手,這一發怒,殺意猶如一柄利劍直刺而來。   智宇真人只覺得靈胎一陣刺痛,忍不住大喝一聲拍出一掌,而後急速後退,直退出二十餘丈方才穩住身形。待到站穩之後,臉色已然大變,張大了嘴發不出半點聲音,目光中滿是驚懼。這一手技驚四座,丹幾道等人無不大驚,紛紛凝神戒備。尤其是丹鼎門眾人,大多對丹意較為熟悉,根本未曾想到他的修為精深如斯,一時間面面相覷。   「想不到你離開道祖崖不過短短二十多年,就有了這身驚天動地的本事,丹鼎門千百年來,你絕對可以算作是第一人!」靈契上人心下同樣是驚詫不已,表面上卻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點頭道:「難怪你敢做出這等膽大妄為的事情,原來是有此憑仗,哼哼!」   「四百多年前,重始道尊率領一眾高手,從九重門出發,一路席捲了北洲大陸和中洲大陸。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好像也有不少人說三道四,可是後來呢?」丹意此話的意思很明白,是拿自己跟重始道尊相提並論,可謂是狂妄之極,然而他還有一番說辭:「盛世分崩離析,天下大亂烽煙再起,正需要有人站出來撥亂反正。可惜,縱觀天下英豪,有誰具備如此氣魄如此壯志,有誰具備這等能力這等聲望?」   「聽你的口氣,普天下除了你再沒別人了?」丹幾道神色複雜地看著丹意,沉聲問道:「你既然拿重始道尊做榜樣,自然不會理會世俗的看法,以你今時今日的修為和身份,大可將丹鼎門收入囊中,為何硬要把我推到掌教的位子上?」   「這世上能做到這件事的還有幾個人,比如說修真界第一高手的海邀黎海大宗主,就絕對有這個實力。只是他一心修行不肯做,只好由我來做了。」丹意對於渾天元關大陣的推後渾不在意,居然很有耐心地傾聽他人的看法,並一一為之做出解釋,「我只想有一番作為,對於什麼宗主、掌教之類並無想法。況且師尊仙逝之前本就說過,掌教一職該由你來接任,我不過是說了句公道話,又有什麼不對?」   「嗯,你如今貴為重始宗大天師,又是什麼天尊,當然瞧不上丹鼎門掌教一職。」丹意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上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言不由衷的地方很多,靈契上人不由得笑道:「你一片至誠之心,說起來倒是我們誤會你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召集這麼多異族修真者,在巨靈島搞出如此大的動靜,無論如何也應該知會一聲才是,為何遮遮掩掩呢?」   「你別忘了,我是千靈族人,所做的一切從來都沒有愧對過族人!」說到這裡,丹意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眾人受他目光所迫均不免心中一動,對他的話不由自主地信了幾分。良久之後,丹意才緩聲說道:「巨靈島歸屬星河嶼,加之此事事關重大,所以我只跟月空盈大祭司說過,並非有意隱瞞。」   「誰不知你和月空盈兩情相悅,你說出來的話,她豈有不從之理?」   「我和盈盈的感情眾所周知,但是因此就說我們有私心,恐怕有些強詞奪理了吧?」丹意冷笑一聲,跟著追問道:「說了半天,你們究竟放不放人?」   「罷了,罷了!」靈契上人長歎一聲,朝後面擺了擺手說道:「把月空盈放了吧!」   「師祖,你要三思啊!」智宇真人忍了半天,一聽到要放了月空盈,一下子就急了。   「今日之事不是口舌就能爭出結果的,終究還要靠真本事決定勝負,此事說來與月空盈並無多大關係,何必讓她陷得更深呢?」靈契上人這句話是有意說給丹意聽的,至於有沒有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智宇真人無奈,只得命人去後面將月空盈帶上來。在這當口,丹幾道突然問道:「我們把月空盈交給你,那麼真閱師兄呢?望你念在同門一場的份上,不要為難他才是。」   「我沒有見過真閱,更不曾將他擒下,何來為難之說?」   「什麼?難道真瓏沒有來巨靈島麼?」丹幾道一臉狐疑,不過看丹意神情不似作偽,正要追問,月空盈已被帶了上來。   只是這一看之下,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丹意更是勃然大怒,暴喝道:「好卑鄙,居然敢對盈盈下毒手,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第三二五章 挑撥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被帶出來的月空盈神情呆滯面容扭曲,雙目滲出幾道細細的血絲。而最為可怖的是,原本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俏臉,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綠芒,看上去詭異無比。究竟緣何如此,只有靈契上人、丹幾道、智宇真人和丹意、羽先生,還有黃三覲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這分明是中了綠絨之毒!   綠絨乃是十代以前無意中煉製而成的劇毒丹藥,由於歷來都被束之高閣嚴加看管,是以靈契等人僅僅只是從典籍中瞭解到,中了綠絨以後會有何種症狀。在此之前,只有那位怪傑嘗過綠絨的味道,可惜因為迷失本性狂性大發被同門禁制,其後不久就去世了。所以,人一旦中了綠絨之毒,到最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丹鼎門上下除了猜測反而沒人弄得清楚。畢竟,毒性如此古怪且猛烈的丹藥,實在沒有必要找人親身體驗。   丹鼎門中除了真瓏等少數幾人,其餘人等對覓蹤島上發生的事情根本不知情,更加不可能知道綠絨已經外洩的秘密。至於黃三覲帶來的那幾百藥人,由於已經被綠絨徹底改造完畢,症狀與記載中的相去甚遠,所以沒有引起太多的懷疑。靈契等人初見之時,儘管心中疑惑,卻沒有人將此和綠絨聯繫到一起。   此時猛然看到月空盈被人下了綠絨,眾人豈能不驚?可是哪裡還有分辨的機會,丹意盛怒之下撒出一片靈光,一閃身朝智宇真人抓來。夜幕中,昏黃的靈光宛如夕陽一般拂過。智宇真人大駭之下卻鬥志全無,連轉身退卻的勇氣都喪失一空,心中儘管知道已是危急萬分,可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丹意逼到身前。   「好一招靈光夕照!」羽先生對丹意這一手大為讚歎,他曾在道祖崖七重天和丹泰常交過手,以堂堂丹鼎門宗主之能都達不到這等境界,可見丹意的修為到了何種程度。   一看到月空盈的模樣,靈契上人和丹幾道立刻就有了防備,知道丹意絕不肯善罷甘休,登時將靈力運轉到極致。果不其然,丹意當場暴走,首當其衝的,便是他一直都看不順眼的智宇真人。以丹意的修為,在場的所有人當中,沒有一個能和他單打獨鬥,智宇真人又怎麼可能躲得過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靈契上人和丹幾道同時出手,均以為憑兩人聯手的實力,足以保住智宇真人平安無事,哪知結果大出意料。他們兩人離智宇真人不過十丈之遙,而丹意遠在百丈開外,可是等他們出手阻攔之時,卻驚異地發現丹意居然搶在兩人前面,一把抓住智宇真人的胸口。這是何等修為?兩人相顧大駭,齊齊大喝一聲,使出全力攻向丹意後背。   靈契上人身為丹鼎門碩果僅存的幾位耆老之一,兼且身為此行的首腦,修為自是非同小可。丹幾道雖是同輩中最小的一個師弟,卻深為丹韶酉所器重,在一眾師兄弟當中絕對算得上佼佼。兩人已經失手一次,此時為了救下智宇真人,更無半點保留,威力自是不容小覷。   為了能一舉拿下智宇真人,進而震懾全場,丹意其實也使出了全力,此時再想輕鬆化解靈契上人和丹幾道的聯手攻擊,未免有些吃力。故而一擊得手之後,將智宇真人抓在手中,反手打出一個法訣,跟著朝左側輕輕一邁避到一旁。他的打算不錯,可是難免有些低估了對手的實力,身後那兩股靈力合在一處,竟然避過法訣尾隨而至。   「咦,這是什麼法術,怎麼我從來沒見過?」丹意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自從他升任重始宗大天師以後,丹泰常就感覺到極大的威脅。為此,專門找到靈殊、靈象、靈契三人,希望由三位師祖牽頭,參詳出丹鼎門失傳已久的靈光接引之術。經過整整十年的閉關,終於依照前人零星的記載,摸索出了幾許頭緒,儘管威力尚遠不如前人所創,對敵時卻也大有用處。   所謂的靈光接引術,其實是一種類似法陣,然而卻比法陣更加靈活多變的一門法術。通常來說,要想將幾名甚至更多修真者的法力,最大限度地聚集在一起發揮出來,只能依靠法陣。而佈陣是一門精深的學問,需要對陣法、符篆、法訣等都有相當的造詣,才能發揮出相應的效力。還有一點,佈陣需要時間,越是威力大的法陣,需要的人力和時間就越多。比如說天機門的雷鳴風柔陣,和丹意所佈的渾天元關大陣,都是極其複雜的陣法。   早在空明界時,由於千靈族人不喜陣法,以至於遇到危難之際往往各自為戰,並不能真正體現出自身的實力。其時,有位祖師有鑒於此,終其一生創出了這門靈光接引術,在後人的不斷完善之下,終於成為一門別出心裁的厲害法門。這個法門的厲害之處,就在於無須借助法陣、符篆,就可以將兩個人乃至更多人的靈力匯聚到一起。臨戰之時簡便實用,而且還能隨心所欲催動靈力,端的是厲害無比。   凡事有利則必有弊,這靈光接引術雖然厲害,卻有個不小的隱患。一旦使出此等法門,施法之人事後必有一段時間靈力盡失,若要徹底恢復則完全看個人的資質,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甚至更長時間。以此之故,真正修習這門法術的人並不是很多,即便是學了,使用時也都十分的謹慎。可惜的是,在九界坍塌以及其後的一段時間裡,由於種種原因,這門法術悄然失傳,直到九百年後方才重新揚威。   丹意其時早已離開道祖崖,當然不可能知道此事。真瓏雖為內應,也不可能事無鉅細全部稟報,靈光接引術不過是門法術,對大局毫無影響可言,就更加不可能上達了。此時驚訝歸驚訝,靈契上人和丹幾道合力一處雖然厲害,但是尚不足以逼他放開智宇真人,當下大袖一揮,一股渾厚的靈力擋在身前。   一擊落空之後,靈契上人和丹幾道相顧失色,眼神一碰便做出決定,無論如何不能讓丹意將智宇真人殺死,所以不計後果使出了靈光接引術。其實,丹意並非想要當場格殺智宇真人,只不過是想先把他拿下,一方面追查月空盈遭暗算一事,一方面藉機立威。可是他展現出來的修為太過驚人,以至於靈契二人如臨大敵,竟而使出了全力。   三人均是一聲悶哼,靈契二人倒撞出去,丹意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沒有想像中的驚天動地,甚至連一絲聲響都沒有,兩股靈力交匯到一起,居然形成了一個漩渦,憑地撕開一個虛空。虛空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力,方圓五十丈內,草木泥土被生生吸了進去,就連那些修真者猝不及防下,也不禁身形搖晃,其中更是有個身影站立不穩被吸了過去。   靈力全部被吸進虛空之後,四周光線一陣扭曲,虛空悄然消散,隨即恢復正常。丹意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住翻騰的靈力,抬手朝那道身影揮去。畢竟都是同族之人,雖說月空盈被人下毒,也沒必要大開殺戒,至少在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這個念頭。那個人能被虛空給扯過來,足以見得修為有限得很,丹意自然不屑殺他,這一掌只是打算將此人拍回去。熟料一掌拍出,那道身影不但沒有被震飛,反而加速衝了過來。   丹意微感愕然,察覺到來者不善,一道法訣拍了過去,冷笑道:「想不到丹鼎門的人也學會了這等伎倆,想要趁虛而入佔便宜麼?」   法訣迎風一晃變作斗大的法印,如山一般壓了過去。那道身影撒出一道靈光,看似毫不費力地將法印擊碎,而後來勢不減逼到丹意身前。丹意陡然一聲怒喝,一拳當胸擊出,和那道身影重重地撞到一起。出人意料的是,這次被震飛的卻是丹意,那人倒是穩穩地站在場中,甚至還將智宇真人給搶了下來。   「此人是誰?」這一切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發生的事情,靈契上人剛剛穩住身形,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驚喜交加,顧不得擦去嘴角的血絲,急切地問道。   「師祖,我極少來星河嶼,自然不認得這人,恐怕是銀漢宮的哪位長老吧!」丹幾道臉色蒼白,強壓住紫府內亂竄的靈力,面露沉思之色,皺眉道:「不過,之前好像沒有見過此人,難道是我記錯了麼?」   此人適才使得是千靈族最簡單、最普及的一個靈光法術,然而卻有如此威力,令在場的千靈族人大為歎服。任誰也沒有想到,自己修真時學的第一個法術,修到極高明的程度竟然絲毫不遜色那些所謂的絕學,一時間均對那人的身份大為好奇。然而,無論是丹鼎門這面,還是銀漢宮的長老們,都以為那人是對方陣中隱藏的高手,不覺暗暗點頭。   丹意無形中吃了個暗虧,而且還被迫將智宇真人丟掉,怒極反笑,指著那人大罵道:「哈哈哈,好大的膽子,想不到你還敢來?」   「我說過,只要你不再打萬仙大陣的主意,我就不會找你麻煩。」那人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和丹意那記硬拚,雖說時機把握的很好,仍舊落得個兩敗俱傷,不由得對丹意好生佩服。不過他此來別有目的,當下低頭看了看神情萎靡的智宇真人,有意作出一幅惋惜的模樣,搖頭歎道:「智宇真人雖說與你不大對路,又何必下此毒手,他這一身的修為可就毀在你手裡了。」   「莫非,此人竟是守護萬仙大陣陣眼之人麼?」此時,靈契上人已經看出,面前這人只不過使了個障眼法,幻化成千靈族人而已。聽他言語間的意思,好像身負仙界的某個使命一樣,不覺暗暗欣喜。當下上前幾步,躬身施了一禮,朗聲道:「在下丹鼎門靈契,參加上人!」   「不必多禮!」那人擺了擺手,將智宇真人交給靈契。   「多謝上人出手相助,救我門下弟子!」靈契上人看了看智宇真人,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幾粒丹藥給他餵下,方才問道:「不知上人法號,可有什麼需要我等效勞之處?」丹意修為極高,而且背後有重始宗這座靠山,不到萬不得已,靈契上人實在不想與他為敵。此時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於是表現得十分慇勤。   「哈哈哈!」不待那人答話,丹意忍不住冷笑道:「靈契,你可要看清楚了,此人乃是魔界妖孽,你就不怕惹下大禍麼?」那人不問可知,除了杜若還能是誰?   「什麼?」靈契上人大驚,抬頭看著杜若,本能地運轉靈力護住週身倒退出去,口中猶自不大相信:「魔界?這怎麼可能?」   「丹意,你何必血口噴人!」杜若整了整衣衫,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語氣悠然自若。   「呸!」丹意大罵道:「你這魔界妖孽,上次被你逃脫,這次定將你挫骨揚灰不可!」    第三二六章 應承      「我是不是魔界中人,相信在場的千靈族諸位高人自有判斷,姑且不論。倒是你毒害這些人,難道就是正派所為麼?」說著,杜若抬手指了指遠處的藥人,反問道:「這些人何其無辜,卻被那幾個御風族人擄來,日夜慘遭綠絨的侵蝕。你雖出自千靈族,身在修真界,所作所為和魔界又有什麼分別?」   「這些藥人也是中了綠絨之毒?」靈契上人倒吸一口冷氣,瞪著丹意沉聲道:「你竟然違背祖訓,私自盜取綠絨,並且用在無辜身上,可知是何罪孽?」   「當初重始道尊起兵之際,手下傷了多少無辜性命,到頭來還不是成為世人景仰的聖人,一樣飛昇仙界?」丹意一臉的不以為然,冷哼道:「成就大事,有所犧牲在所難免。再者說了,你就敢說沒有妄殺無辜?在場的諸位,誰敢說自己手上是乾淨的?」   眾人原本對丹意的這個做法大為不齒,可是聽到他最後這句,捫心自問,就算手中沒有人命,也至少殺過飛禽走獸,一時間均默然不語。丹意環顧四周,不禁大為得意,指著杜若問道:「就拿你來說,你從魔界而來,手中的性命,只怕比我們這些人加起來都要多吧?」   「好厲害的一張嘴,明明是見不得人的醜事,卻被你說得理直氣壯,難怪可以成為重始宗大天師!」丹意避重就輕,杜若何嘗不是如此?這句話對有關魔界的話題避而不談,反而連消帶打,直指丹意的大天師身份,不過是靠口舌之便得來的。當下冷笑道:「你為了一己之私慾,視眾生如螻蟻,就算讓你成就了所謂的大業,只怕世人也難以生存下去!」   「你有意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當真是可笑之極,莫非還想要博個好名聲不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假惺惺地如此做作,實則是貪圖仙家寶貝。」兩人唇槍舌劍,誰也沒有落到下風,丹意冷哼道:「你一個魔界妖孽,能有什麼好心,來厚土界還不是包藏禍心?」   「哈哈哈!」杜若仰天大笑,登時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想不到我一心救人,維護萬仙大陣的安穩,在你嘴裡成了『包藏禍心』。而你害人性命,暗算丹鼎門宗主,貪圖陣眼內的仙家寶物,反倒成了胸懷大志拯萬民於水火的大英雄,可笑啊可笑!」   兩人適才那一下交手,除了那位羽先生之外,其餘人等均大感震驚,驚訝之餘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自歎不如的渺小之感。加上杜若與丹意二人,旁若無人般侃侃而談,這份過人的氣度令人歎服,心中更是平添幾分敬畏。是以二人爭辯之時,眾人不但不敢插嘴,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此時一聽杜若所言,說丹意刺殺了丹泰常,先是一愣繼而一片嘩然。人人均想,以丹意的抱負以及修為,要殺丹泰常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望向丹意的目光全都變了。   「丹意,這位先生說的,可都屬實?」靈契上人厲聲問道:「宗主遭暗算一事,和你究竟有沒有關係?」   「師祖,我說此人是魔界妖孽你不信,他說掌教師兄是我殺的你就信?」丹意淡淡一笑,不屑道:「無論是怎樣的實情,這件事都是咱們丹鼎門內部的事情,等我解決了此人之後再說不遲。」說完,朝身邊的羽先生等人使了個眼色,包括羽先生、虎風和流疏痕在內的一眾高手悄然四散開來,隱隱將杜若的去路全部堵死。   被如此多的高手包圍,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會大感頭疼,杜若卻視而不見,猶自傲然立在原地。單只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就令在場眾人無不心折,眼見丹意一方就要動手,丹幾道忍不住大喝一聲:「且慢!」   「怎麼,丹師弟,你還有話說?」丹意對丹泰常及其一干親信,向來不大看得上眼,但是對丹幾道卻頗為欣賞,對於他的出言阻止也不生氣。當下擺擺手,示意羽先生等人少安毋躁,看看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這位先生,你剛才說的那件事,對於我們丹鼎門而言事關重大,敢問有何證據?」由於杜若對於「魔界之人」的指責不置可否,丹幾道不便再稱他為上人,而是改稱為先生。   這時靈契上人也插了一句,問的恰恰是大家心中的疑問:「我想請教一事,先生和魔界倒底是——」這句話只說了一半,但是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只可惜問話的時機很不恰當,丹幾道不由得微微皺眉。丹意則嘿嘿一笑,樂得在一旁看笑話。   「我只說事實而已,和我是不是魔界中人有什麼關係?這種事本就極度隱秘,我能打探出來已屬不易,哪裡還有什麼證據。」杜若大為失望,看著靈契等人搖頭道:「虧你們還是修真者,怎麼也和俗人一樣,以出身論對錯?照你們的說法,仙界豈不是什麼錯都不會犯?若是這樣,又怎麼會有原界帝君當年的那番瞎折騰?」   原界帝君狐晏的事情,雖說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但是在修真界內還是廣為人知,其中一些事甚至於被引為笑談。這番話一說出口,靈契上人登時語塞。不過適才那一問也不是說一點效果都沒有,至少大家都從杜若的話中,聽出了一些東西。這麼一來又難免會聯想到,杜若出自魔界不假,那麼丹意暗算丹泰常一事呢?只怕也不是空穴來風。   反正這些事遲早都要做個了斷,也不必急在一時,當此緊要關頭,還是先看萬仙大陣陣眼如何解決,而後再做打算。念及於此,靈契上人不再多說,和月翁相視取得默契,帶著眾人悄然退到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   丹幾道歎了口氣,站在靈契上人身後,默默地注視著杜若,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說實話,自從和高庸涵促膝長談之後,他就懷疑丹意是真正的幕後主使,然而苦於沒有證據。杜若橫空出世,一出手就將丹意擊退,令人驚歎之餘,也給了他一點希望,希望能將丹泰常遇刺一事,徹底弄個水落石出。哪知事與願違,靈契上人冒然發問,反將事情搞砸了。到此他已經可以確定,丹意便是真正的兇手,無形中倒有些期望杜若能取勝了。   丹意冷冷一笑,而後用低沉的聲音問道:「怎麼,你還不肯承認是魔界妖孽?莫非要我將你的人皮剝下,露出本來面目?」   「哈哈哈,這算是激將法麼?」杜若暗暗歎了口氣,原本想趁亂攪起雙方的混戰,沒想到卻把自己給陷了進去。畢竟身為十二魔使之一,豈是泛泛之輩?轉念之間又有了計較,當下朗聲說道:「不錯,我是來自魔界,又能怎樣?只是我敢承認這一點,你身為一代高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應該不會否認吧?」   「哼,既然你親口承認,那就休要怪我無情了!」爭論了半天始終是糾纏不休,丹意早已不耐,當即喝道:「對付魔界妖孽不必管什麼規矩,大家一起將此人擒下,生死不論!」   羽先生明白,丹意之所以沒有親自出手,是因為剛才那一擊多少還是吃了點暗虧,不過看情形而言,杜若也絕不好過。從修為上來說,羽先生比起杜若遜色不少,但此時有虎風、流疏痕等人從旁相助,當可放手一搏。他的對敵經驗比起丹意要豐富得多,知道自己的魂魄法術受到對方限制頗多,是以採用硬碰硬的打法,純粹和杜若比拚靈力修為。   一股拳風直直擊向杜若,與此同時,見到羽先生出手,虎風和流疏痕同時使出殺招。雖未曾和杜若交過手,但是他的修為如何二人皆知,所以一出手就是蒼山雲掣訣和水鏡靈界。水幕遮天蔽日,將方圓百丈之內全部籠罩起來,空中時不時閃過一道道水紋。水幕內是數十頭斑斕猛虎,喉頭間發出陣陣低吼,圍著杜若虎視眈眈作勢欲撲。最當中,羽先生整個人都被那一拳的鋒芒掩蓋,只能看到一股暗紅的拳風挾著陰冷的殺意,流星般撲向杜若。   「想不到丹意手下竟有如此高手,這可如何是好?」丹鼎門和銀漢宮的人無不大驚,靈契上人和丹幾道相顧駭然,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深深的憂慮。丹意實力如此強勁,漫說是暗算丹泰常,就算是霸佔道祖崖,只怕丹鼎門上下也沒人能是他的對手。   眼見羽先生一拳已到面前,杜若往後一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羽先生之前就曾見過這一手,並且在事後還專門向丹意討教過一番,故而對此早有準備。拳鋒猛然頓住,跟著大喝一聲吐出一道血光,血光如同靈蛇一般扭曲了幾下,旋即沒入虛空。就見隱隱一抹暗紅忽然延伸出去,狠狠地撞在水幕之上,水幕一陣劇晃跟著轟然碎裂,水花四濺中,流疏痕大叫一聲直挺挺摔落雲端。   流疏痕還沒落地,虎風已然出手,數十頭猛虎從四面八方撲了過去,而他本人則攔住那抹暗紅的去路。一連竄爆響聲中,猛虎不住爆裂又重新凝結,前赴後繼地撲向暗紅。暗紅不為所動,繼續前行,虎風週身靈氣急速匯聚,一時間光芒大盛。可是隨著暗紅的不斷逼近,光芒越發黯淡,虎風仰天發出一聲虎嘯,搖身變作一隻虎王一爪拍向暗紅。紅光一閃,眾人只覺四周的空氣陡然燥熱無比,再看時,虎風已被震得倒飛出去。   先是破去水鏡靈界,將上善樓宗主流疏痕擊傷,繼而逼得詭門宗主虎風現出原形,倒退數十丈。只一眨眼間,就將當世兩大修真門派的宗主擊敗,那抹暗紅背後隱藏的杜若,一身修為何其可怖?然而丹意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濃烈,不但沒有絲毫要出手的意思,反而拊掌大笑,似乎已是勝券在握。   流疏痕和虎風相繼失手,自始至終羽先生都不為所動,只死死盯著那抹暗紅。僅有少數幾個人才看得出,他的靈力已然運轉到極致,方能牢牢鎖住那抹暗紅。暗紅衝出數丈之後終於力竭,羽先生雙手翻飛,無數道法訣符篆拍了過去。   暗紅一陣亂顫,杜若再度出現,居然就在羽先生身側。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丹意都有些意外。羽先生猝不及防下,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杜若抓住手臂,大駭之下一股靈力打了過去,兩個人影一合即分。   「閣下連敗我們三人,好厲害的修為,羽某佩服!」羽先生被迫現出原形,果然是鳳羽族羽幽部落之人。他低頭看著被生生扯斷的右手,一邊搖頭一邊歎息:「可是你同樣傷得不輕,今天只能留在這裡了!」   「想不到我的遮天法界,居然被你給破了,當真了不起!」杜若已不是千靈族的打扮,週身被一層細密的黑色鱗甲覆蓋,吐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半空,緩緩說道:「就算我今天死在你們手上,你們種種倒行逆施的行為,也會有敗露的一天。天地間自有公論,誰也逃不掉的!」   「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倒真不愧是魔界出來的。」丹意朝虎風微微點頭,大手一揮:「殺了他!」    第三二七章 黃雀      虎風雖然也受了傷,但要說到動手殺人,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由於貪圖杜若的魔胎,顧不得變回人形模樣,四足翻飛猛撲而來。幾步衝到跟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忽然心生警覺,返身一爪拍出,恰好將一道靈光震開。就聽見一聲嬌吒,一個纖纖身影倒撞出去,虎風本人由於靈胎有傷,也退出去好幾步方才站穩。定睛看時,不由得大感詫異,已衝到嘴邊的怒罵嚥了回去,扭頭看向丹意。   出手之人是一個清秀柔美的千靈族女子,只是她臉上的那層青芒,看上去有些詭異。丹意臉色一變,搶到那女子身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疾呼道:「盈盈,你怎麼了?」   出手之人正是月空盈!在她露面以後,丹意情急之下出手相攻,對智宇真人痛下殺手,繼而又將心神統統放到杜若身上,一時大意居然沒有將她拉到身邊。熟料杜若以一敵三連敗三人,身受重傷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當口,出手救他的,竟然是身中綠絨之毒的月空盈。在綠絨剛剛侵入體內之時,中毒之人筋脈盡皆僵硬,週身上下動彈不得,而月空盈舉止迅若疾風,怎不令人驚訝?   對於丹意的詢問充耳不聞,月空盈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異光,嘴角輕揚,露出甜美之極的笑容。丹意心知不妙,本能地抓緊了她的雙肩,同時用靈力壓制住她的靈胎,以防再有什麼異動。月空盈掙扎了幾下,手腳全被控制住無法動作,直接張嘴吐出一股靈力。丹意側頭閃開,輕輕一拍,月空盈靈胎劇震隨即昏迷,倒在他懷裡。   「你對盈盈做了什麼手腳,老實說來!」丹意深知綠絨的毒性,起初之所以能保持一份鎮定,是因為自信有破解的法子。而從眼下的情形來看,杜若顯然另外施了手段,一想到魔界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行徑,丹意忍不住怒火攻心,森然道:「你信不信,我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嘿嘿,落到你手裡,我早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不過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我死了,她也一定活不了!」杜若毫不在意,彷彿不經意似的看了虎風一眼,而後悠悠說道:「我要是不願意的話,恐怕連你在內,也不大可能把我怎麼樣。」   虎風一愣,隨即不寒而慄,心中暗想:「幸虧月空盈及時出手,要不然這個魔界妖孽來個自爆靈胎、同歸於盡,只怕我也很難逃脫性命!」這麼想著,心中的敬畏之情愈加濃烈。   「怎麼樣,你還想不想殺我?」杜若挑釁似的望著丹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盈盈對我一往情深,為了我甘願付出一切,我欠她的實在太多,又怎麼能負她?」丹意低頭深情地看著懷裡的月空盈,一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良久才緩緩說道:「可是這麼一來,卻要憑空放過一個魔界妖孽,叫我如何面對修真同道,如何面對天下人?」   說到這裡,丹意猛然抬頭,眼中射出一束寒光,牢牢鎖定杜若,語氣陡然冷峻如冰:「我寧願事後有人說我薄情,說我忘恩負義,也絕不會放過你!」   「想不到啊,想不到——」杜若從丹意的目光中已經看出,此人心思狠辣,再聽他這麼一說登時明白,忍不住冷笑道:「想不到你心思如此歹毒,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虛偽之極。看來你是打算棄月空盈如棄履,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我先殺了你,盈盈的毒傷我會傾盡全力救治。」丹意長出了一口氣,將月空盈緊緊摟在懷中,跟著厲聲喝道:「將此人的魔胎揪出來,我要親自煉製成丹藥!」話音一落,羽先生一言不發緩步上前,週身血光環繞,隱約可見數名血侍飛舞,顯見對杜若心存忌憚。   「丹意,你很清楚,我種在她身上的禁咒,你根本不可能化解。可憐這個女子為你情根深種,在你心目中,她不過是可以隨意利用的工具而已。」杜若看都不看羽先生一眼,迎著丹意滿含殺意的目光,說出的話字字誅心,「以你的這番作為、用心,就算身在魔界也一定可以混出個名堂!」   「你們魔界妖孽,哪裡懂得什麼是情,什麼是義?」丹意抱著月空盈轉身而去,接下來對羽先生說的一句話,卻把杜若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心力已被我鎖住,就算想要自爆靈胎,一時半刻也做不到,動手罷!」   杜若聞言一驚,急忙催動體內的魔霧,卻沒有絲毫動靜,這才知道適才不知不覺中著了道,不由得既驚且怒。眼見羽先生獰笑著走上前來,心中暗暗疾呼:「高老弟,我拼了性命不要,甚至連乾機落月壺都沒有拿出來,就是為了給你創造這個好機會。你若是再不出手,我這條命至少有一半,就算交代在你手裡了!」   羽先生初時還有些忌憚,生怕杜若臨死之際來個魚死網破,待到丹意一語道破關鍵所在,顧慮一下子消除了不少。眼見血侍不斷逼近杜若,直到附在其身體上,並極力想要鑽入他紫府之內,這才完全放心。嘿嘿一笑,伏在杜若耳邊輕聲說道:「閣下修為精深,魔胎定然精純無比,想來魂魄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你放心,回頭我一定將你的魂魄煉製成血侍,不會墜了你的聲名。」   杜若面無表情,閉目等死。羽先生剛剛祭出一道法訣,準備強行攻破杜若紫府,就見天外一道金光撲面而來。金光來勢快逾閃電,拖著長長的金芒劃破天際,宛如千軍萬馬一般殺氣騰騰。羽先生似乎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在數里之外使出如此霸道的法術,一時間倒有些手忙腳亂。不過他畢竟是當世有數的高手,於頃刻間祭出幾道法訣,跟著一道血光打出,將金光悉數擋在身前三丈之處。   「聚象金元大法,不過如此!」甫一出手,羽先生就察覺到金光看似迅猛,實則虛有其表,當即冷笑道:「不知玄元宗哪位高人駕到,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亂打一氣?」   「咱們見過兩面,卻都沒有什麼機會交手,這一次總能夠讓我如願以償了吧?」隨著一陣洪亮的笑聲,第二道金光襲來,聲勢更勝一籌。   「轟」的一聲,羽先生退出一大步,還沒站穩,第三道金光又到了面前。如是者三次,羽先生竟被生生逼退了五丈,這一下連丹意都大感詫異,更別說虎風等人了。眾人同時望向場中,仔細打量著那個突然出現在杜若身邊的人族修真者。那人身著一件鎏金色、樣式古樸的戰甲,頜下一蓬短髯,豪邁中不失灑脫,沉穩中又流露出幾分不羈,腰桿挺得筆直傲然立在場中。除了高庸涵還能是誰?   「你的命真大,這樣子都能逃出來。嗯,修為比起兩個多月前略微有些精進,難得,難得!」羽先生點頭道:「想不到你所學如此龐雜,竟然連炎焱族焰陽宗的八重疊炎,都學了個十足十。這一點上,倒是和這個魔界中人有些相似,嘿嘿!」   當日在九重門金沙城,和烈九烽交手之後,高庸涵就體會到八重疊炎的巧妙。待兩人熟識之後,無意中提及此事時,烈九烽正愁沒有機會報答,乾脆將八重疊炎的心法傾囊相授。高庸涵不是那種迂腐之人,自然不會有那麼多顧慮,將此心法和其他幾門心法相互印證,終於可以將其運用到聚象金元大法當中。   真正說起來,剛才隔著數里之遙,就算高庸涵這幾年修為增長極快,也不可能傷得羽先生分毫。這幾下出手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將杜若從危險中解救出來。以八重疊炎的手法使出聚象金元大法,果然威力大增,鋒芒所指就連羽先生也得暫時退讓。可是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就被羽先生的這句話給驚呆了。   「怎麼,你的身份暴露了?」高庸涵大為詫異,說著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杜若一身鱗甲,露出了本來面目。   「無妨!」高庸涵發問時絲毫沒有考慮到,與一個魔界之人相認會帶來什麼後果,尤其是在數百位修真者環伺的情形下,這份關切之意更顯難能可貴。杜若心感之下,一時間情難自己,連連歎道:「只要有你這種朋友在身邊,再大的風險也算不得什麼!」   「高庸涵,你居然和魔界中人往來,看來有關你成魔的傳言是真的了?」   「所謂的『魔』不在於出身,也不在於外表,而是在於一個『心』字。」高庸涵衝著羽先生搖了搖頭,歎道:「像閣下將我誘騙至道祖崖七重天,趁亂刺殺丹泰常宗主,隨後嫁禍給我的作法,以及今時今日在巨靈島上的胡作非為,與『魔』又有什麼區別?」   「高老弟,這個斷了一隻手的鳳羽族人,就是你說的那個兇手麼?」羽先生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只片刻的功夫,就見到一男一女兩個千靈族修真者翩然而至。那男子容貌蒼老,望之至少有兩三百歲的高齡,相比之下,那女子則年輕得多。   「月長老,怎麼會是你?」   「月長老,這幾年我們找得你好辛苦,可是一直都沒有什麼進展,倒底出了什麼事?」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迎了上來,一面向月馱琅致意,一面打量著明八。明八被關在斜梁洞百餘年,兼且衰老的很厲害,一時間竟然無人認出他是誰。他本就是桀驁不馴的性格,對銀漢宮和丹鼎門談不上好感,對眾人自是愛理不理,眼睛只盯著羽先生。   「哼,好大的口氣!」羽先生被高庸涵逼退,已經感到面上無光,此時再被明八這麼一說登時大怒,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這些天由於心情順暢,明八的傷勢復原很快,與人爭勝之心愈發強烈。此時哪裡還忍得住,大叫一聲便攻了上來,一出手就是數道靈光,和羽先生登時打作一團。他這一動手,眾人才看出,原來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修為精深,竟是一名修真高手,不禁悄聲詢問此人是誰。這一來總算勾起了幾位長老的回憶,遲疑著向月馱琅求證,他是否就是百年前私闖銀漢宮,暗中窺視大祭司而被禁制的明八。   月馱琅的性格也有些不近人情,略微寒暄了幾句,對於有關明八身份的猜測避而不答,逕直朝丹意喝道:「丹意,當初你勾結月空盈暗算我的時候,一定想不到我會活著離開斜梁洞吧?」此話一出,又是一片嘩然,尤其是銀漢宮諸位長老,人人臉色凝重,均知今日之事只怕很難收場。   「要不是你一力阻止我和盈盈來往,又何必受禁制之苦?這一切,不過是你自找的。」丹意看著懷中昏迷的月空盈,歎了口氣說道:「當初是盈盈極力勸阻,我才留你一命,看在盈盈的份上,我不殺你。」   「哼,這麼說來我倒要感激你了?」月馱琅說到這裡深吸了口氣,厲聲道:「月空盈欺師滅祖,擅自將銀漢宮的秘密洩露給外人,並且自甘墮落引狼入室,實在不配繼續擔當大祭司。眾位長老,月馱琅提請就此革去月空盈大祭司一職!」    第三二八章 陷害      月空盈的所作所為,無需月馱琅多言,眾人已經知之甚詳。況且她與丹意合謀,背著長老會將月馱琅關押在斜梁洞一事,已被丹意親口證實,這大祭司一職的確已難勝任。這一點,在場的諸位長老,以及丹鼎門眾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還有一個很棘手的難題不知該如何處理,一時間居然無人應和。   「關了你兩年多,想不到性子仍是一點沒變,唉!」丹意當然知道眾人的顧慮是什麼,忍不住笑道:「沒有盈盈作法指點,你們找得出下一任祭祀是誰麼?如果沒有了大祭司,銀漢宮還能和丹鼎門平起平坐麼?說不定過上十幾二十年,長老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句話分明是挑撥離間,但是效果卻十分明顯,有幾位猶豫不決的長老,望向丹幾道等人的眼神都不對了。   「你身為千靈族人,怎麼可以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厥詞?丹鼎門向來對銀漢宮敬重有加,何曾起過什麼歹意,你休要在那裡信口雌黃。」靈契上人厲聲大喝,登時將眾人的心思給拉了回來,跟著語氣一變,森然道:「你不要以為你修為超絕,又是重始宗大天師,我們就不敢動你。就憑你身背刺殺丹泰常宗主的嫌疑,和這些時日以來的種種作為,今天完全可以將你拿下,即便是海邀黎親至,道理上我們也絕對說得過去!」   丹意正要反唇相譏,丹幾道忽然踏前一步,緩緩說道:「丹師兄,你出自丹鼎門,為何一再要挑起道祖崖與銀漢宮之爭,這樣下去於你有什麼好處?」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指了指身後眾人續道:「你可知適才那番話已激起公憤,就算你修為再高,也難敵千靈族上下齊心!」這番話說的義正嚴詞,丹意為之一窒。   「天尊,對方不過百餘人,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咱們的勝算極大。」流疏痕早已回歸本陣調息了一番,此時見雙方糾纏不休大感不耐,當即走到丹意身前悄聲說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人全都殺了,免得耽誤大事!」   「嗯,我自有分寸!」   就丹意的本意而言,實不願與丹鼎門、銀漢宮發生正面衝突,這才不惜大費口舌,想要將這百餘位修真者勸退。可惜事與願違,先是杜若跳出來搗亂,接著又冒出個高庸涵,同行的居然還有月馱琅,使得先前的盤算全部落空。此時一見仍自調息的杜若,不由得怒從心起,大手一揮:「先把那個魔界妖孽給我拿下,凡有阻攔者格殺勿論!」一聲令下,以流疏痕為首,幾名蘊水族修真者同時出手,朝杜若撲去。   高庸涵曾蒙杜若搭救,得以擊退鐵平川等人,又有饋贈十二疊鼓樓的情分在裡面,自然對他心存感激。雖說杜若曾以審香妍相要挾,可是並沒有為難她,而且信守諾言,果真於一年之後將其釋放,高庸涵當初的那份不快已經淡了不少。最重要的,還是魔霧之間那種若有如無的親近之感,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種唇亡齒寒的感覺,自是無法袖手旁觀。當下一聲大喝,無數閃電組成一張大網,朝流疏痕等人捲了過去。   「一年多不見,你的修為愈發精純了。」杜若端坐在半空,看著漫天銀蛇大為讚歎:「以你的資質,若肯隨我前往聖境,前途不可限量!」他口中的聖境,自然指的是魔界。   「你就省省吧!」高庸涵頭也不回,緊盯著流疏痕等人,手中法訣不斷擊出,沉聲道:「這些人修為不弱,你還是趕緊離開此地,我撐不了多久!」   「你放心,沒人能傷得了咱們!」杜若摸了摸懷中的乾機落月壺,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   高庸涵背對著他,自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從話中可以感受到那份極強烈的自信,待要相勸卻已不能,因為流疏痕已然破掉垂弦連疆,攻進圈內。   流疏痕身為上善樓的宗主,修為雖比不上杜若,但是和高庸涵相比則毫不遜色,何況身邊還有幾名同伴。饒是高庸涵的垂弦連疆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卻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閃電竟被凍在半空,跟著紛紛爆裂。   「凌煙化雨!」流疏痕一聲大喝,一道法訣沒入空中,隨後毫無徵兆地下起了細雨。雨絲細如牛毛,密密麻麻,竟而捲起一股淡淡的輕愁,無聲無息佈滿了方圓十餘丈的範圍。   「雨絲內有陰寒之氣,絕不能沾染到身上。」杜若儘管不能動彈,眼光卻是犀利無比,一眼就看出這個法術的厲害之處,低聲道:「用至陽至剛的靈力破他,若是有三昧真火更好。」   水火不能相容,二者相遇誰勝誰敗,則全看各自的實力如何。水勢浩大固然可以將火熄滅,但火勢一旺也能將水燒乾。高庸涵對杜若的見識相當佩服,自然是言聽計從,隨手祭出一道符篆,甫一離手宛如一柄大傘一般,將雨絲全部隔絕在外。跟著用八重疊炎的手法,打出一道威猛絕倫的聚象金元大法。金光所到之處,雨絲紛紛退卻,如同積雪遇到熾熱的陽光,僵持不到片刻就徹底消融。   法術被破,流疏痕面容波瀾不驚,仰頭噴出一股水柱,其餘幾人見狀同時發動。幾道水柱於半空中交匯在一起,隨即化作一片水霧瀰漫開來。霧氣來勢極快,轉眼就將杜若和高庸涵裹了進去,霧氣中隱隱有靈力波動。高庸涵不敢怠慢,一連竄祭出數道靈符,用極短的時間在四周布了一座法陣,天機門機關術數之精妙由此可見一斑。   「這是上善樓的絕學——煙雨凝塵,用的乃是本命真元之力,你要小心了!」杜若眉頭一皺,沉聲道:「這個法術可彙集數人之力,不大容易對付,惟有先採用守勢再伺機而動。」   隨著霧氣中的靈力漸漸加強,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寒氣逼迫下一股肅殺之氣迎面而來。隨著幾聲輕響,幾個淡淡的身影飄然而至,圍著兩人疾走,不斷祭出一道道法訣,四周的空氣愈發厚重。高庸涵抬手就是一道閃電,熟料十拿九穩的一擊居然落空,不甘之下又接連出手,可是每次都差了那麼一步。   感覺到靈力運轉越來越凝滯,就連心思反應也似乎遲鈍了不少,高庸涵不由得暗暗心驚:「好厲害的法術,竟然可以凍結靈胎和魂魄的運行,如此下去遲早會束手就擒,事到臨頭只有拼一下了!」這麼想著,靈胎突然鑽出體外,趁著霧氣尚有絲絲空隙,帶起一片靈胎陽火,鳳凰一般掠過。   「好小子,想不到你暗地裡和焰陽宗也有關係!」高庸涵這一下像極了炎焱族火鳳部落的法術,以至於流疏痕都看走眼了。急切間連忙使出湧泉訣,霧氣忽然收縮在一起,化作數道噴泉劈頭灑了過來。   霧氣一收攏來,高庸涵登時察覺到周圍的禁制弱了許多,臨風劍遊走之際,劍芒層層疊疊蕩了開來,將四周的霧氣生生逼退三丈。而後聚象金元大法遙遙一擊,逼得流疏痕回身自救,趁機將靈胎收回體內。到了此時已知其中厲害,高庸涵冷哼一聲,從雲霄瓶中掏出一把地火熔漿,以靈力為媒撒將出去,登時掀起一片火海。   「嘿嘿,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法寶,這下流疏痕可有的苦頭吃了。」杜若自始至終都作壁上觀,壓根就沒有出手的打算,至多也就是出言指點一二。此時見高庸涵果如自己預料的那般,出其不意地將煙雨凝塵破掉,心中那份欣喜可想而知。   地火熔漿雖不能傷及流疏痕等人,但卻能抵消霧氣的肅殺、陰寒之意,其中又含有高庸涵的靈胎陽火之力,更是難以應付。頗費了一番周折才將大火澆滅,然而霧氣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流疏痕惱羞成怒,森然道:「我本不願傷你二人性命,這才手下留情,當真以為我收拾不了你們麼?」   杜若冷笑一聲,不無譏諷地說道:「你們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罷了,若論單打獨鬥,你能敵得過我這位高老弟麼?」杜若別有用心,總是有意無意地向他人暗示,自己和高庸涵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高庸涵之前在天機峰上化身成魔的事情,在修真界中已經算不得是什麼秘密,這麼一說會出現什麼後果不問可知。   「對付你們這些魔界妖孽,哪裡需要那麼多顧慮,自然是要除惡務盡!」說到這裡,流疏痕突然一頓,停了片刻忽然深沉地一笑,低聲道:「我不動手,自然會有人殺了你們!」   高庸涵一愣,就聽得流疏痕話鋒一轉,朝眾人朗聲道:「丹鼎門諸位真人,你們可想知道丹泰常宗主遇刺的真相?」   說巧不巧,就在流疏痕這句話剛剛出口,隨著一聲悶哼,明八被一枚法印打在胸前,口中鮮血狂噴,摔在眾人身前。月馱琅大驚,急忙上前將明八扶住,扭頭要了幾粒丹丸喂明八服下,方才瞪著羽先生怒道:「閣下好狠的手段,竟是要將我八叔置於死地!」   「笑話!他既然想殺我,我為什麼不能殺他?」這麼一說,月馱琅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羽先生不再理她,只看靈契上人如何作答。   月馱琅那一句「八叔」,令靈契上人和明翁等人面面相覷。一方面,眾人想不通明八何以能脫離桎梏,現身於此,另一方面則對羽先生的修為深感忌憚。相顧之下,人人心中暗想,連明八都不是此人對手,自己就更不用提了。在丹意和羽先生相繼出手之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竟而生出了一種無法匹敵的念頭。   一開始,丹意想憑言語說服靈契等人不要插手巨靈島,反倒生出許多是非。結果呢,最終還是靠超卓的修為,將其完全震懾之後方才達成。可見無論何事,一旦有了分歧和爭執,無論你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歸根結底還是靠實力說話。世間事如此,修真界也是如此,那麼仙界呢?只怕也脫離不了這個規則。   眼見丹意方面實力超群,還有重始宗、上善樓以及詭門的支持,丹鼎門和銀漢宮聯手也絕對無法與之抗衡。加上突然出現的杜若,足以表明魔界對萬仙大陣同樣是心懷鬼胎。這兩股勢力,無一不令靈契上人心驚,大感今日局面之棘手前所未有。當初想要查明真相,平定巨靈島,藉機修補道祖崖和銀漢宮關係的想法,無形中減弱了不少。   靈契上人身負千靈族的大計,轉念間就做出了決斷,決定不與丹意為敵。此時一聽流疏痕的話,自然順著台階往下走,拱手道:「究竟是誰暗算了我們宗主,還請流宗主明言!」   「這兇手麼,就是高庸涵!」   「胡說八道!」月馱琅搶過話頭,厲聲斥道:「明明是丹意主使,由這個鳳羽族人出手行刺,怎麼扯到高庸涵身上去了?」   「月長老這麼說,可有證據?」   「你說是高庸涵所為,又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證據了,難不成我還會冤枉堂堂的高帥不成?」   高庸涵聽到這裡,眼神越過流疏痕,盯著丹意緩聲說道:「哦,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麼證據?」   丹意微微一笑並不答話,朝身後點了點頭,片刻之後走出一人。此人一出現,包括月馱琅、丹幾道等人在內都大感詫異,高庸涵的心則不住地往下沉!    第三二九章 公敵      緩步而來的是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正是曾出手搭救,並且帶高庸涵離開道祖崖的智薇散人。她這一露面,高庸涵就知道事情起了變化,這下有大麻煩了。果然,智薇散人一開口就震驚全場,甚至連明八和月馱琅都大為吃驚。   「參加師祖、諸位長老和師兄弟!」智薇散人緩緩下跪,而後低頭說道:「智薇擅自協助刺客逃離,身犯大罪,甘願承受一切處罰!」   丹泰常遇刺之後,道祖崖上上下下嚴加戒備,並且開啟了數座法陣,照道理來說是不可能放走任何可疑之人。可是,事後任憑如何搜查,都沒有發現刺客的身影,丹鼎門上下對此早已有了結論,以智薇散人的嫌疑最大。眼下聽她這麼一說,靈契上人登時為之一振,沉聲問道:「智薇,我問你,你口中的刺客是誰?」   「就是他,高庸涵!」說著,智薇散人一指高庸涵,大聲說道:「那一日掌教師兄遇刺後不久,此人就從天而降,摔落到四重天弟子清修的地方——」接著,將當日的情形講了一遍,只是其中頗有幾處與事實不符的地方。   「以當時的情形,你理應知道高庸涵是兇手,為何還要私自帶他下山?」靈氣上人看了丹意一眼,繼續問道:「你和月空盈是一起走的,她可是你的同謀?」   「我當時將高庸涵藏在法器之中,聖使並不知情。」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月空盈撇得乾乾淨淨,智薇散人續道:「至於救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掌教師兄這些年的舉措很有些不合時宜,能有人出手將他除掉,對於丹鼎門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句話一出口,丹鼎門眾人一片嘩然。尤其是智宇真人,雖說身受重傷,卻也忍不住出言斥責:「師妹,你怎能說出這等悖逆之言?即便是對掌教師兄不滿,盡可以提出來,何以會有此偏激的想法,甚至公然庇護高庸涵?」   「掌教師兄一意孤行,這些話能聽得進去麼?」智薇散人淡淡地頂了一句,跟著看了高庸涵一眼,冷冷說道:「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你居然和魔界之人還有來往,此時悔之晚矣!」   「智薇散人,我十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一直都沒有機會報答,嘗引以為憾事。」高庸涵說著朝智薇散人施了一禮,而後直起身來,朗聲說道:「你若要高某還你一命不難,只待我將手中之事瞭解之後,聽憑處置。但是,你如此顛倒黑白肆意誣陷,請恕高某不能接受!」   「接不接受在你,我只是說出我知道的事情,接下來該怎麼做,自然由師祖做主。」智薇散人說完,逕自走到靈契上人面前一跪,任由同門師兄弟將自己禁制起來。這個態度,似乎更加證實了所言不虛,丹鼎門的人緩緩圍了上來。   「高老弟,都是我連累了你,你還是把我交給他們罷!」杜若搖了搖頭,歎道:「對方人多勢眾高手如雲,休說是你,就算我沒有受傷也沒可能脫困,故而不必做無畏的拚殺。不如跟他們走一趟道祖崖,我相信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他的心機很厲害,看準了高庸涵絕不會出賣自己,更加不肯束手就擒,有意這麼說,其實是從反面逼了一步。   「哪來那麼多廢話?等下有機會就趕緊走,你身份敗露,以後行事要多加小心。」高庸涵說完環顧四周,一眼就看到明八在月馱琅的攙扶下,掙扎著想要過來,當下微微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而後向丹幾道問道:「丹真人,你信我麼?」   「我信!」丹幾道脫口而出,不曾有絲毫猶豫,接著一臉鄭重地說道:「高帥,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衝突,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跟我們回道祖崖。既然你問心無愧,丹鼎門也必然不會冤枉你,相信我!」   「我自然信你!」高庸涵十分清楚丹幾道的好意,可惜無法應承下來,只得婉言回絕:「可是要我束手就擒,絕對辦不到,其中的原因我不願多說,還請見諒!」   「唉!」丹幾道歎了口氣,閃身退到一旁,竟是不肯對高庸涵出手。丹意看在眼中眉頭微皺,心中暗暗盤算。   「哼哼,如今的丹鼎門越來越沒出息了,竟然不顧規矩,仗著人多欺負人少。」明八的嗓門極大,頓時引來丹鼎門眾人憤怒的目光,然而他毫不在意,大聲喊道:「高老弟,無論今天結果如何,我都會幫你討一個公道!」   靈契上人大為惱怒,還沒來得及駁斥,就聽見一人高聲應和道:「老八,百餘年不見,你的脾氣倒是一點沒變,不過這句話中聽得很,回頭我請你大醉一場。」   「嘿嘿,老七,你怎麼才來?」明八頓時來了精神,看著遠處急速馳來的身影,臉上浮現出一股笑意。就見兩道身影一先一後趕了過來,那藍色身影身法極快,但是高庸涵的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到另一抹紅色身上,來人正是審香妍和她搬來的救兵——元廬君。   元廬君黯然離開之後,並未返回隱居的浩渺湖,而是一個人呆在銀漢宮外的一家酒樓裡喝悶酒,每日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有一天,忽然被一股奇異的酒香所吸引,鬼使神差一路南下,不知不覺到了鏡月宮一帶,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審香妍。說來也巧,路邊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族老者,不早不晚剛好把兩人給攔了下來,瘋言瘋語地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反而使兩人不至於錯過。元廬君一聽說巨靈島有可能與萬仙大陣有關時,哪裡還坐得住,當即帶著審香妍趕了回來,總算沒有來晚。   「元廬君,你對整件事一無所知,難道也想插一手麼?」靈契上人的臉上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來的路上,我已經聽這個小丫頭講過了,兇手明明是丹意這幫人,你偏要弄得這麼複雜,真正是糊塗之至!」元廬君看來對審香妍的印象極佳,愛屋及烏,對高庸涵自是另眼相看,當下不再理會靈契上人,轉頭說道:「小子,你放心,等會動起手來我幫你!」   誰也沒想到,丹鼎門想要出手擒下高庸涵之時,出面阻攔的居然是銀漢宮兩位輩分最高的長老,靈契上人不由得既煩且怒,喝道:「元廬君,我始終以禮相待,你卻一再得寸進尺,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你是非不分,我只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了!」   「好,既然你非要出這個頭,那就只有手底下分勝負了。」靈契上人點了點頭,而後猛然一聲大喝:「丹鼎門眾弟子聽令!」   「在!」三四十位修真者齊聲應答,聲音遠遠傳了出去,氣勢登時大振。   「將高庸涵和那名魔界妖孽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說到這裡,靈契上人一頓,看著元廬君森然道:「要是有人阻攔,儘管出手,不用顧及其他!」   隨著一聲令下,丹鼎門除了智宇真人和丹幾道之外,其餘人等全部撲了上去。至於靈契上人,自然將元廬君視作對手,出手之前還不忘消除兩方的怨恨,高呼道:「銀漢宮諸位長老,並非靈契要冒犯元廬君,實是他逼人太甚。事情究竟如何,大家心中有數,萬望能以千靈族大局為重!」這句話很及時,也很有效果,加上明翁在旁疏導勸說,原本有幾個想要出手的長老,忍了忍終於還是退了回去。   元廬君輩分既高身份又尊貴,所以除了靈契上人以外,其餘的丹鼎門弟子均不敢對他出手,這麼一來,高庸涵的壓力可想而知。一個人面對三四十位修真者的圍攻,但見靈光縱橫,符篆和法訣漫天飛舞,還不到三招就已經險象環生,先前布的那座法陣再也支撐不住,瞬間瓦解。   「別打了!」審香妍情急之下衝了過去,卻被密不透風的靈光給生生彈了出來,若不是她本身修習的就是丹鼎門的法術,這一下硬闖只怕就會要了她的命。不過此時已顧不得那麼多,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焦急地看著場中。   只見高庸涵週身金光大盛,顯見使出了全力,可惜對手太多,至少有四名修真者已然逼近他身側。那四人審香妍都認得,均是丹鼎門中有數的好手,不由得心中一涼,花容失色。就在這時,忽然從高庸涵身後閃出一條黑影,那四人紛紛倒撞出來,還沒落地,整個軀體全部癟了下去。短短一瞬間,四人彷彿被人吸乾了精髓,連靈胎都沒了蹤影。   這一下事出突然,餘者不覺一愣,紛紛退到一旁。待看清楚四人的慘狀之後,不禁大起同仇敵愾之心,就連明翁等人都忍不住大聲呵斥:「好妖孽,竟然用魔界下三爛的手段害人,豈能容你二人!」   「想要殺我們兩個,再拿些人命來填,不怕死的儘管上來!」杜若調息了半天,借助乾機落月壺中的魔霧,傷勢減輕了不少。適才攻其不備一舉襲殺了四人,積聚的靈力消耗了大半,已成強弩之勢,這句話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魔界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我又豈能落於人後?你對盈盈暗下毒手,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說話的是一直在旁看戲的丹意,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杜若體內靈力枯竭,當下緩步走了過來,盯著高庸涵說道:「還有你,身負天機門和玄元宗的重望,卻和魔界相勾結,如何對得起兩派的師長?今日斷不能容你!」   「師叔,你放過高大哥吧,他是因為我才和魔界那人打交道的。」審香妍極得月空盈的寵愛,是以和丹意並不算陌生,幾步奔到丹意身前跪了下去。   「妍丫頭,你這是做什麼?」丹意看著審香妍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聯想到月空盈,心中不覺一軟,歎道:「好吧,我饒他一命,不過要廢去他的修為,否則只會為惡愈盛!」   「什麼?」審香妍初時一喜,而後驚道:「師叔,還請你能網開一面!」   「你知道,我們與魔界勢不兩立,這麼做已是最大的讓步了。」丹意說著將審香妍拉了起來,朝旁一指說道:「何況還有你師祖、師伯以及那麼多長老在此,他們答不答應還是個問題。」   審香妍還要再說,丹意一甩手將她推到一邊,逕直出手攻向杜若。杜若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有傷在身,實力大打折扣,只得避向一旁。不知是不是傷得太重,身形稍微一滯,靈光已到了身後。眼見就要被擊中,忽然從旁擊出一道閃電,堪堪搭在靈光之上,靈光驟然轉頭,如靈蛇一般順著閃電直擊而來。   高庸涵渾身大震,大喝一聲,一道金光將靈光砸向一側。丹意修為何等精純,高庸涵靈胎劇震之下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跟著覺得紫府一痛,身子一僵搖搖欲墜。    第三三零章 香魂      「好狠的手段!」杜若眼力仍在,一眼就看出丹意的用意,這一下竟似想要將高庸涵的紫府毀去。當下顧不得驚世駭俗,乾機落月壺終於出手,魔霧噴湧而出,將自己和高庸涵包裹起來。   「好妖孽,居然身懷魔霧!」丹意這一聲大喝,登時引得眾人盡皆側目,就連鬥得正酣的靈契上人和元廬君,也暫時罷手。元廬君看著吞吐伸縮的黑色煙霧,臉上神情變幻莫測,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自處。不過,此時根本沒人去注意他,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魔霧所吸引。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聽說過魔霧,知道這是魔界至寶之一,可是都不曾見過,如今一見大感好奇。只是無人知道其功效如何,眼見黑色煙霧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均暗自搖頭,心想所謂的魔界至寶不過如此。還沒等他們腹誹完,情形又是一變。魔霧突然膨脹起來,就如同裡面藏了什麼怪物一般,不斷翻滾,同時傳出陣陣怪叫,聞者莫不頭昏腦脹。   伴隨著一陣法咒,眾人神智一清,接著就聽到丹意高聲疾呼:「絕不能讓魔霧發動,大家聽我號令,一起出手!」   自從得知杜若出自魔界以後,無論是丹鼎門的一眾高手,還是銀漢宮的諸位長老,無形中都生出了幾分戒懼之心。尤其是現在又見識到魔霧的威力,驚恐之意更盛,眾人中以丹意修為最高,自然而然地以他馬首是瞻,唯命是從。丹鼎門自靈契上人以降,銀漢宮則以明翁為首,丹意這邊包括羽先生、流疏痕和虎風等人在內,數百位修真者同時攻向那團魔霧。   乾機落月壺乃是是魔界大明王的一件寶物,絲毫不遜於雲霄瓶,饒是數百人驚天動地的一擊,仍舊無法撼動魔器。魔霧受到震盪,風一般倒捲出來,幾個修真者因為靠的太近,被魔霧生生奪去靈胎,慘呼著爆體而亡。眾人大驚,紛紛祭出法器,極力想要將不斷擴散的魔霧逼回去。丹意也露出凝重之色,圍著魔霧不斷遊走,不停地拍出一道道法訣。   「噹」的一聲輕響,魔霧猛地縮回,一個黑色的身影隨即顯現出來。此人一身黑色細膩的鱗甲,只餘了兩隻眼睛,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寒光,週身更是散發出一股邪惡之極的氣息。審香妍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形狀怪異的身影正是高庸涵,看來在魔霧的侵蝕下,已經被魔化了。一時間芳心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魔界妖孽怎麼不見了?」丹意很是奇怪,為何沒有看到杜若的身影,不由得大感不妥,當即高呼:「高庸涵已經成魔,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逃脫!」話音一落,無數靈光、法印、法訣符篆朝高庸涵打去,而丹意本人則悄然退到一旁,暗自戒備靜觀其變。   高庸涵的修為彷彿一下子提升了好幾倍,身形飄忽不定,竟然躲過了大多數攻擊。無奈對方攻勢如潮,尤其是法訣、法印既密且急,不可避免地被連連擊中。要是放在剛才,靈胎只怕早就被震得七零八落了,而此時由於有魔霧護體,居然沒有多大的損傷,頂多悶哼幾聲而已。伴隨著陣陣刺耳的尖嘯,高庸涵一頭衝進人群中,行蹤如同鬼魅一般無跡可尋,每次出手總會有人喪命,場面混亂之極。這一刻,他已被魔霧迷失了本性,真的化身成魔了。   審香妍看著眼前的景象,茫然不知所措,心中說不出的百感交集。她既不希望高庸涵出事,又不願看到他成魔,不覺心亂如麻。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在人群中穿梭,不時將人撕成兩半,或者直接轟成碎片,轉眼間就已殺了七八個人。這哪裡還是那個急公好義、豪氣干雲的高庸涵,分明就是一個視生命如草芥,殺人如麻的魔頭!   「人人談『魔』色變,果真有幾分道理!」這時忽然有人悄悄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師姐,高帥已經成魔,形勢已是危急萬分。依我看,為了你的安危,同時也為了消除高帥的後顧之憂,你還是立刻跟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走?往哪裡走?我又怎麼能一個人走?」審香妍淒然一笑,回頭一看原來是數日未見的榮書雋,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當下淡淡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當日一別太過匆忙,我記掛師姐的下落,就沒有離開星河嶼,而是一直找你。當真是老天有眼,讓我在這裡見到你!」審香妍不過是隨口這麼一問,榮書雋卻以為是關心自己,一時間很有些喜不自禁的感覺。   自那夜殺了幾名塔樹部落的守衛之後,榮書雋一不做二不休,暗地裡向丹鼎門通風報信,給高庸涵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隨後,他隱姓埋名悄悄潛伏下來,一方面期望能再見到審香妍,另一方面則伺機暗中搗鬼,給千靈族找點麻煩。如是這般晃蕩了一個來月,沒成想見到了虎風一行,憑借毒蛟道人交給他的印信,沒怎麼費力就成了詭門弟子,隨後一道來了巨靈島。   榮書雋的資質雖得到毒蛟道人的讚許,畢竟修行時日太短,那點修為自然不被虎風等人放在眼裡。加上他身份卑微,更加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故而並不曾有機會見到丹意。等到今日渾天元關大陣開啟在即,才見識了丹意的通天手段,不由得對大家口中的「天尊」大為景仰,便一門心思的想要巴結一番。   杜若的突然出現,尤其是其魔界身份的確認,卻使得榮書雋大感驚恐。當即躲在人群中,連頭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杜若認出,以至於引來殺身之禍。他自然認得杜若,由此聯想到師尊毒蛟道人,一時間心思轉個不停。還好,杜若被羽先生等三大高手圍攻,身受重傷,丹意又對他恨之入骨,勢必不會放他一條活路,總算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   等到高庸涵現身之後,榮書雋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轉念之間就想到了一個足以致其於死地的辦法。他悄悄地走到丹意身邊,指了指已被軟禁的智薇散人,丹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其時正好是流疏痕一擊失手,準備痛下殺手之時。而流疏痕那一次愣神,正是因為聽到了丹意的密語,這才趁勢將智薇散人推了出來。至於智薇散人為何會說出那麼一番真假參半的謊話,自然是被操控了心神之故。   果然,其後的發展如榮書雋所願,高庸涵不但身陷重圍,而且還化身成魔。只是審香妍仍對高庸涵一往情深,甚至為此向丹意下跪求情,令他著實有些不忿。只是遠遠看去,審香妍的背影柔弱無助,看得他心中大為不忍,情不自禁地朝前慢慢走去。反正杜若已經莫名失蹤,也沒人注意自己的舉動,榮書雋這才壯著膽子走了過來。   一句話說完,本以為審香妍會有所表示,哪知她早已轉過頭去,目不轉睛地盯著高庸涵。榮書雋心中一痛,不無嫉妒地說道:「高帥就算能逃得性命,也已成了修真界的公敵,你還這麼一心待他,就不怕惹來橫禍?」   「那又何妨?」審香妍頭也不回,淡淡說道:「我跟高大哥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什麼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算吃再大的苦也沒什麼!」審香妍對榮書雋沒有太多好感,可也談不上反感,況且還有苦水荒漠地底那段經歷,所以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心中的想法。   榮書雋聽她這麼一番表白,不禁為之氣結,澀聲道:「如果高帥今天葬身於此,你——」   「他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審香妍忽然回頭一笑,笑容燦爛無比。榮書雋沒來由地覺得不對勁,當即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惜仍舊晚了一步。審香妍縱身朝場中躍去,在那裡,高庸涵正和數十位修真者苦戰。   就在兩人交談的片刻,眾人已從慌亂中平息下來。自認為修為不足之人,全部退到圈外結陣以待,以防高庸涵竄逃。留在場中的,則全是修為高深之輩,在靈契上人和明翁的調遣下,圍得是水洩不通。這麼一來,高庸涵想要再像開始時那樣,肆意穿梭隨意殺人,已經不大可能辦得到了,反而被徹底困死。儘管有魔霧的幫助,也很難在數十位修真者的圍攻下支撐下去,更別說逃生了。   隨著拚殺越來越慘烈,高庸涵受魔霧的影響也越大。喉頭間不斷發出厲嘯,身上的鱗甲彷彿化作縷縷黑煙,混雜在金光閃電中異常醒目,整個人望上去就像是瘋了一般。唯一令人恐懼的是,他的出手愈發狠辣無情,就連玄門正宗的聚象金元大法,似乎也沾染了幾分邪氣。   丹意皺眉看著拚死力戰的高庸涵,心情竟有種說不出的沉重。雖說自己並未親自出手,可是高庸涵如果真的死在這裡,終究還是有些不忍。話又說回來,若不是他屢次阻攔自己的大業,說什麼也不能下此毒手。正自胡思亂想,卻沒在意到審香妍衝了進去,待到發覺時,想要出手搭救已來不及了。   審香妍已然看出重圍中的高庸涵難以為繼,就在回答榮書雋的問話時,心中做出了決斷。她內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對於高庸涵的突然成魔難以接受,甚至可以說是驚詫到了極點;另一方面,她又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心上人喪命於此。而最重要的,此時高庸涵已了無生機,無論想得再多都沒有意義,接下來似乎只剩一條路可走了。   各種法器、符篆漂浮在半空,個個暗藏殺機,還有這麼多高手不留餘地的法力交匯,冒然衝進場中會有什麼後果,換作誰都是一清二楚。可是審香妍依舊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撲向重重靈光,只求能與高庸涵在一起,即便是死又能如何?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唯此而已!   榮書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後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審香妍週身靈光大盛,而後化作一縷香魂隨風而散。一縷香魂無斷絕!   高庸涵實際上已經陷入到瘋魔的狀態,仍然能感受到心中的那絲異樣。愕然之下扭頭回望,就見審香妍一臉恬淡的笑意,在一片耀眼的靈光中彷彿化身為仙女,翩然飛向天際。高庸涵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心中痛到了極點,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淒厲而蒼涼,一聲聲肝腸寸斷!   剎那間,鳳勻閒留在他靈胎內的那點怨毒,和修行以來一直存在的隱患完全爆發,進而和體內的魔霧合在一處。心性中那股暴戾,徹底被激發出來,滿腦子只想著殺戮,血腥的殺戮。什麼大義、責任,統統拋到一邊,此刻最高興的,恐怕就是躲藏在暗處虛空中的杜若,因為高庸涵直到此時,才算真正入魔!   丹鼎門大部分人都認得審香妍,而且對她的印象都不錯,此時見她香消玉殞,均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在微一錯愕之間,高庸涵滿面淚痕雙目血紅,不要命地撲了上來。兩名丹鼎門高手驚慌失措之下,被生生打成了齏粉,而高庸涵也同時被數道靈光擊中,只覺得週身血肉盡碎,靈胎乃至三魂七魄都昏昏沉沉,漸漸失去了意識。   「妍兒,等著我,我死了之後,就能見到你了!」高庸涵喃喃自語,艱難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後 記      寫完第六卷的最後一個字,心情頗為沉重,因為審香妍死了!這個結局看似突兀,實際上早已注定,即便是我這個作者,除了慨然長歎之外,也只能耐心等待了。之所以說「等待」二字,是因為審香妍一定還會再出現,不過會有一番意想不到的變化而已。自開始創作《九界》以來,第六卷是花費時間最長,情節最不可預知,修改幅度最大的一卷。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麼短的時間,高庸涵就洗脫了刺殺丹泰常的嫌疑,並且還認出了真正的兇手羽先生。更加沒有想到,丹意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大張旗鼓地挖掘萬仙大陣的陣眼。甚至還有杜若,我頗為欣賞的這麼一個人,居然也冒冒失失地暴露了身份,而且還傻愣愣地和丹意硬拚……   所有的情節設定,都彷彿脫離了控制。我愈發感覺到,我就像一個旁觀者,僅僅只是用文字來敘述所看到的一切,而並非由我來決定這些人物的命運。這種被推著講述的感覺愈發強烈,儘管奇妙,卻也有幾分無奈!   本卷一開篇,妒恨使得榮書雋越來越偏激,繼而出賣了高庸涵,出賣了月空盈和智薇散人,無形中給道祖崖和星河嶼之間埋下了禍根。有很多人都不喜歡榮書雋,一度有讀者私下和我交流,希望能將此人除去,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在我們生活的世界裡,類似這樣的卑鄙小人有很多,厚土界又非淨土,怎麼可能少了這樣的人呢?   仔細想一想,在我們身邊只怕總有那麼幾個人,所作所為令人不齒。如果只是背後說說壞話,暗地裡使個絆子什麼的,也還罷了,最可恨的就是那種忘恩負義、翻臉無情的小人。小人不同於那種作惡多端的惡棍,惡棍可恨,有時甚至可怖,而小人則往往令人防不勝防,事後總會讓人生出極大的憤慨。我寫榮書雋,其實就是為了寫一寫小人的虛偽和惡毒,僅此而已。   《神雕》裡面有公孫止,《天龍八部》裡面有慕容復,《倚天》裡面有宋青書,《九界》裡出現一個榮書雋實在算不得什麼。真正說起來,榮書雋也僅僅只是個小人,至少目前還沒有什麼太過分的惡行。他作惡的動機,更多的是基於私慾,基於對審香妍近乎瘋狂的愛戀,而非野心。只是審香妍香消玉殞之後,以他偏激的性情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一點把握都沒有,唯有拭目以待!   千靈族是九大種族當中最高雅、最有風度的一族,而且還曾出過一個九界道祖,得到了其他種族的尊敬,可謂是風光無限。然而,我對這個種族卻沒什麼太大的好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個種族有些華而不實。   本想寫幾個類似於風如斗一流的人物,可惜,無論是真閱上人還是丹幾道,都總差了那麼一點。真閱露面的機會不多,且不必說他。單說丹幾道,為人方正持論尚算公允,奈何氣度稍遜不夠灑脫,終究算不得一流人物。明八倒是敢作敢為,絲毫不在乎名聲,但是貪心和私心太重,雖說最後敢和高庸涵站在一起,究其原因還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並非是基於是非的判斷。這一點,仍然算不得英雄。至於靈契上人、智宇真人等,不值一提。   千靈族出場了這麼多人,真正可愛的,我以為只有月空盈一個人,為什麼呢?說穿了就一個原因,敢愛敢恨!為了丹意,她什麼都敢做且肯做,這一點儘管有些失去理智的盲目,卻不失為真性情,而這一點正是我所看重的。不過很無奈,她的結局注定只能是悲劇,丹意的野心太大,以至於不惜犧牲感情。似乎歷史上有許多所謂的英雄,都是如此,只可惜了那些柔弱女子,空有一腔癡情。歎一聲!   接下來要說說羽先生,這個人了不得,來頭很大,不過他的身份要等到後文才會揭曉。若論修為,此人絕對可以排在前幾位,僅僅只比丹意、杜若、海邀黎、納蘭等有限幾個人弱一些。大致和紫袖、龍琴、狂尊、蠍翁等人相當,不然也不可能一舉擊殺丹泰常。以這麼高的修為而肯為人驅使,必然有極深的用意在裡面,這些內情自會隨著真相逐步展開。   既然說到羽先生,就不得不提及另外兩人,虎風和流疏痕。流疏痕在九大修真門派的宗主裡面,恐怕是資歷最淺、口碑最差的一個,所以他有此依附於丹意的舉動,一點都不奇怪。至於虎風,我很是失望,比起當年的詭鵬差得實在是太遠了,難怪狂君上人不買賬,看來的確有不少的問題。最難說的,就是丹意了!想必大家從第五卷的結尾處已經猜到,月空盈搭救高庸涵的行為,實際上是丹意的授意。第六卷結尾的時候,同樣有類似的情形出現,丹意就本心而言,並不想見到高庸涵被殺。這兩處伏筆,都是為了解釋丹意何以會在短短一二十年之內,有如此脫胎換骨的變化,同時也涉及到高庸涵的來歷。   丹意是書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在他神秘經歷的背後,隱藏著厚土界諸多秘密,甚至在前面提到的許多大事件,都或多或少地和他有關聯。我想,既然他敢在巨靈島擺出這麼大一個陣勢,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只要稍微一想就可以明白,他隱藏這麼深,謀劃這麼久,設了這麼大的一個局,豈能率性而為?在進入斜梁洞之前的一段,突然冒出來一個冥界之人——九殿冥羅之一的孽承王,順帶提到了冥界的馨月公主。孽承王這個人似乎出現的有些隨心所欲,其實不然。自從第二卷提到幽冥界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相關的消息,已經到了第六卷的篇幅,怎麼說也需要呼應一下。不知道大家能否記得,第二卷墨玄莊一節之後,審香妍曾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中高庸涵和一個女子呆在一起,而後從夢中驚醒過來,高庸涵也隨即活轉過來。當時有很多朋友以為,這一段太生硬了,而孽承王的出現,正是為了呼應其中的不足之處。要救葉帆,還有剛剛死去的審香妍,就一定要去幽冥界走一趟,若沒有一個知情人相助,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到時候,這個孽承王興許能幫到很大的忙也說不定,一切就看高庸涵的造化了!   最後再說一說高庸涵!作為主角,是不可能死的,至少在故事才進行到一半時絕不會死,也絕不能死,否則還怎麼繼續下去?即便要死,也得等到大幕行將落下的時候,那時大局已定,死不死多看作者的心情和喜好。這是所有文學作品乃至影視作品的慣例,儘管會出現一些很狗血的橋段,我也無法免俗。所以,高庸涵不會死,反而會因此另有一番奇緣。   這不過是小說,而且只是小說,主角成長定律是不能違背的,希望大家不要過於認真!   再次強調一下,對審香妍的死,我很是難過。她的死並不是不能避免,然而從她的性格、角度來看,做出這樣的選擇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任何人都有選擇的自由和權利,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她選擇了一種不為人認同的方式,唉!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用一曲香魂塚,權當祭文,再歎一聲!    第三三一章 恨意      十年後。   天歷九五三年,五月初五,星河嶼巨靈島。   夜幕中,一個身影艱難地行走在山道上,從她裊娜娉婷的背影可以看出,此人多半是名絕色。然而這樣一個女子,何以孤身一人來此荒涼的山谷?好不容易下到谷底,那女子從懷中取出幾張符紙,隨手撒向半空。伴隨著幾聲咒語,符紙閃出幾道淡淡的靈光,竟而形成了一副幻象。幻象中,一個紅衣少女含笑而立,栩栩如生。   「妍兒,不知你現今在何方,可還好麼?」那女子喃喃自語,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難為你還記得妍兒,不枉她叫你一聲師尊!」一個低沉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了過來,跟著閃出一個人來。   「高庸涵,怎麼是你,你不是死了麼?」那女子正是智薇散人,猛然聽到人聲不覺一愣,待到看清楚來人的面目時,不由得大驚失色,彷彿見到鬼魅一般,指著高庸涵顫聲說道:「當日我親眼所見,你的靈胎明明被眾人合力摧毀,怎麼還能活轉過來?」   「我沒死,你很失望是不是?」高庸涵淡淡一笑,言語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妍兒死在你們千靈族人手裡,這個仇沒報,我怎麼能離開厚土界呢?」   「妍兒的死和我也有關係,你盡可以動手,十年前我就該死了。」智薇散人感受到高庸涵切齒的仇恨,淒然一笑,跟著搖頭道:「當日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妍兒之死純屬意外,懇請你不要遷怒到無辜身上!」   「什麼叫無辜?」高庸涵冷笑道:「若不是你當面指認,我怎麼會被丹鼎門數十人圍攻?若不是你隨口捏造誣陷我,妍兒怎麼會死,難道她就不是無辜了麼?」   「不錯,當初是我胡說八道害了你,很是對不住。」高庸涵說的都是實情,智薇散人不想過多分辯,點頭應承了一句後,理了理衣衫盈盈下拜:「高帥,望你能體諒上天好生之德,看在妍兒的面子上,不要造太多殺孽!」   「上天哪有什麼好生之德,所謂的『德』,不過是仗著修為深淺,實力強弱信口開河而已。」說著,一條幽暗的電光從指尖鑽出,如毒蛇吐信般蜿蜒伸縮,高庸涵看著審香妍的幻象,幽幽說道:「我現在只相信實力,唯有主宰天下、決人生死的實力,才能不受這陰陽相隔之苦!」說著屈指一彈,電光宛如離弦之箭射入一株大樹,無聲無息中,那株數人合抱的大樹彷彿被烈焰灼燒了一樣,化作一片飛灰隨風消散。   「這就是魔功麼?」智薇散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陰狠之處,再想起審香妍對他的一往情深,不禁搖頭歎道:「你真的甘心墜入魔道,成為修真界的公敵?莫要忘了,妍兒對你的期望極高,你這麼做對得起她麼?」   「我眼睜睜看著妍兒死在我面前,卻一點法子都沒有,那些人只想著除掉我,事後可曾有過半點愧疚?」高庸涵淡然一笑,緩緩說道:「只要能報仇,成不成魔又有什麼關係?」   看著高庸涵陰冷的笑容,智薇散人沒來由地心中一緊,只覺得一股寒氣襲來,忍不住斥道:「妍兒說你是提得起放得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可是現在呢,你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心中除了怨恨再沒有別的了麼?」   「這一點不用費心,我的事情你沒有資格問!」高庸涵臉色一寒,轉而問道:「你可知丹意如今在何處?」   「不知道!」智薇散人搖了搖頭,反問道:「你要找他應該去問重始宗,問我做什麼?」   「我暗地裡查過,自十年前巨靈島那件事過後,丹意就再沒上過須彌山,連重始宗的幾名長老也打聽不到他的下落,所以只能來問你!」高庸涵說到這裡面色一緩,接著說道:「原本還打算祭奠完妍兒之後再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我真的不知道,你問也是多餘!」智薇散人神色如常,心中卻不由得暗暗一驚。   「當日我被你們圍攻,事後丹意帶著月空盈一走了之,你也跟著不知去向,時隔兩年之後才自行回到道祖崖。」高庸涵不緊不慢,就像是閒聊一般,說出來的話卻令智薇散人不寒而慄,「以你和月空盈的交情,丹意必不會看著你送死,所以當時你應該是和他們一起走的。你回到道祖崖後,丹鼎門沒有處置你,想必也是丹意從中斡旋的結果,我說得可對?」   這番話說的一點都不錯,智薇散人的確知道丹意的下落,不過那已是八年前的事了,如今丹意是否還在那裡就不得而知了。她很清楚,高庸涵最忌恨的恐怕就是丹意,下來才是自己和靈契等人。以他蟄伏整整十年的情形來看,這一次重出江湖,必然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想到這裡,不禁心亂如麻,唯有默然不語!   「丹意是什麼人,你到現在還不清楚?」高庸涵對智薇散人的反應頗有些意外,繼而一想,以為丹意和丹鼎門已經沆瀣一氣,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冷笑道:「他把整個千靈族都捲入到紛爭之中,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要維護他?」   十年來,厚土界的局勢大體上還算平靜,間中當然也有幾件大事發生。其中,最大的一場戰亂並非針對人族,而是出現在北洲大陸九重門一帶,爆發於御風族和曲堰谷的亡靈之間。而最引人矚目的事情,則是三年前重始宗正式進駐懸空島,引來修真界一片驚歎之聲,這也標誌著丹鼎門超然的地位徹底喪失。與這兩件事相比,其他幾件相較而言,影響就要小得多了。例如,遠在赤炎洲熔海崖的炎焱族,由火鳳陽接掌族長一職,此前兼任族長的大長老火纏龍告老隱退。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就不用一一細說了。   令人不解的是,十年來居然無人提起巨靈島上發生的事情,更加沒有聽到有關萬仙大陣的隻言片語,這就奇怪了。就算千靈族人為了保存顏面,又或是為了維護星河嶼的安寧,不願提及此事,然則丹意一方為何也沒有動靜?莫非事後又出了什麼意外?若是成功啟出陣眼內的仙器,只怕虎風早就跳出來為詭門張目,御風族也不至於和曲堰谷的亡魂打得那麼辛苦了。如此看來,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使得丹意以下那麼多人都銷聲匿跡。   根據杜若的判斷,丹意除了有一身不遜於散仙的修為,應該還攜有一件仙器,極難對付。不過為了給審香妍報仇,高庸涵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經過十年苦修,憑借魔霧的造化神通,高庸涵不但完全復原,更是將靈胎隱患壓制下去,比起以前修為愈發精深。若是再遇到羽先生之流,不說穩操勝券,至少不會屈居下風。杜若在這件事上極其慷慨,竟然把乾機落月壺送給了他,這一來當真是如虎添翼。兩樣仙器在手,至少有了與丹意一戰的實力,高庸涵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對方的下落。   「你不肯說,難道我就找不到他了麼?」智薇散人一言不發,高庸涵不免有些惱怒,一股殺意直逼過去。他原本就氣勢十足,況且又有十年的怨毒和魔霧的熏陶,殺意何其凌厲,智薇散人悶哼一聲,接連倒退了數十步踉蹌倒地。   「咦,你的修為呢,怎麼連一點靈力都沒有了?」這一試,高庸涵才發現智薇散人修為盡失,不免有些吃驚,殺意頓時一收。   智薇散人伏在地上喘息了半天才緩過勁來,苦笑道:「一直以來我都十分愧疚,師門又不肯處罰我,只好自廢修為,求個心安理得。」   「罷了,罷了!」高庸涵十分清楚,智薇散人已經被自己的殺意傷了筋脈,再看看幻象中的審香妍,不禁心頭一軟,歎道:「紛爭將起,我勸你還是遠離是非,別再回懸空島了,就呆在這裡安心靜養吧!」說完,身形一晃隱入茫茫夜色之中。   空中的幻象越來越淡終於散去,那幾張符紙耗盡了法力,隨風飄向遠方。智薇散人有些茫然地看著夜空,隔了好大一會才回過神來,急忙盤膝坐正,口中唸唸有詞。只片刻的功夫,一隻長著碧角的仙鶴從天而降,正是之前贈與審香妍的那只暮雲飛鶴。智薇散人剛準備坐到仙鶴背上,忽然覺得紫府內一陣劇痛,週身一震撲倒在地,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高庸涵一定是不願洩露行蹤,才要留自己在巨靈島上呆一段時間,這可如何是好?」   智薇散人心急如焚,可是週身動彈不得。本想默唸咒語催使暮雲飛鶴自行返回道祖崖,不曾想暮雲飛鶴除了發出幾聲悲鳴,根本就飛不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困住了一樣。無奈之下,惟有指望有人路過此地施以援手,不過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念頭實與癡心妄想無異。因為自從當日一場惡戰之後,巨靈島就被銀漢宮徹底廢棄了。   「好個高庸涵,手段如此決絕,硬是一點餘地都不留!」等了兩天之後,智薇散人終於放棄了掙扎,將臉埋進青草叢中,無力地歎了口氣:「妍兒,希望你在天之靈保佑,保佑懸空島和星河嶼的安寧,也保佑你高大哥不要再陷下去!」可惜,她的訴求沒人能夠聽到。   其實,就在智薇散人絕望之際,高庸涵並沒有離開巨靈島,而是呆在鳴佩樓中等候消息。陪侍在他身邊的還有三人,這三人雖然形態各異,卻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正是十二疊鼓樓魚翔閣主事烈九烽、蘊水族大小姐水漣漪和霜天閣主事鳳天一葉。   天歷九四二年六月,烈九烽為了搭救高庸涵,盡起北洲大陸潛伏的殺手,在沐芳谷與苦行者大戰一場,成為玄明盛世以來最大的一次修真界大戰。這一戰,雙方死傷慘重,由於紫袖、龍琴等人插手,納蘭苦心經營的沐芳谷毀於一旦,苦行者元氣大傷。而十二疊鼓樓在北洲大陸的人手,也基本上消耗一空,甚至因為暴露出來的強悍實力,引起了修真界九大修真門派的忌憚,進而遭到重始宗的極力打壓,聲勢大不如前。   更糟糕的是,經此一役烈九烽身份敗露,被焰陽宗偵知到下落以後,先後遭到數次追殺。而十二疊鼓樓在赤炎洲一帶的耳目,也被炎焱族除掉了不少,為此烈九烽受到了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的責難,甚至差點被兩人聯手暗算。要不是水漣漪心細如髮,一直陪伴在他左右,只怕早就喪命在焰陽宗手下。就在兩人疲於奔命之際,事情終於迎來轉機!   杜若飄然而至,不僅沒有降罪烈九烽,反而將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狠狠地教訓了一番,嚇得兩人肝膽俱裂,再不敢有二心。烈九烽因禍得福,除了傷勢盡復,地位一躍成為三位主事之首。而水漣漪的地位,也因此水漲船高。由於曾受到流疏痕的逼迫,不得已逃離洄漩海,加之一心想要救出被禁制的水傾湫,經過一番思量,水漣漪毅然投入十二疊鼓樓。因為她身份特殊且修為高深,又有烈九烽的舉薦,於是成為十二疊鼓樓創建以來的第一位供奉。   其後幾年,杜若親自坐鎮七殺迴廊迷離山,重整十二疊鼓樓。憑藉著過人的氣魄,以及水漣漪細緻深刻的算路,兩人攜手取得了相當不俗的成就。整體實力雖然比起以前還有些欠缺,但是卻更加隱蔽、可靠,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盤散沙。對此,杜若大為滿意,於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被魔霧包裹的高庸涵身上。   終於,在兩個月前的一天夜裡,高庸涵破繭而出重獲新生。杜若喜不自勝,與他長談了五日之後,再次將十二疊鼓樓交付到他手中,而後悄然而去不知所蹤。    第三三二章 籌劃      對於高庸涵險些喪命的原因,烈九烽曾聽杜若略微談起過,此時見他安然無恙,自是大感欣慰。可是歡喜之餘,不免又有生出了幾分陌生的感覺,總覺得高庸涵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至少在氣度上多了幾分陰狠的味道。水漣漪也有相同的看法,儘管心生疑慮,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   果然,高庸涵接手後的第一個決定,就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他打算親自率領十二疊鼓樓的精銳,對道祖崖實以突襲,務求將丹鼎門打殘!   這個決定一經公佈,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就連烈九烽都忍不住懷疑,高庸涵是不是怒火攻心急昏了頭。說實話,這些年十二疊鼓樓就算發展的再快,也絕沒可能和九大修真門派相抗衡,更何況經過十年前那一場大戰,實力已有所下降。縱觀樓內五六百號修真者,真正稱得上一流高手,能與蘇妙淼修為相當的,不過寥寥二十幾人,哪裡能和丹鼎門這等底蘊深厚的高門大派相比?就算是面對詭門,實力上也差了很遠。   十二疊鼓樓的優勢在於暗殺、偷襲,而不是硬拚。如果躲在暗處,不斷地狙擊丹鼎門,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不怕沒有收穫。可是像這樣子打上門去,就憑眼下的實力,無異於以卵擊石。這一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烈九烽心所謂危不敢不言,剛一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高庸涵陰狠的眼神給頂了回去。一窒之下還想再說,卻被水漣漪扯了扯衣袖,頓時有所領悟,當下閉口不言。   鳳天一葉修為雖高,腦子卻遠不及蘇妙淼和水漣漪靈活,不識眼高眉低,率直提出幾點疑問表示反對。沒成想高庸涵勃然大怒,驟然發難,用魔霧鎖住鳳天一葉的靈胎,繼而施以辣手百般折磨。要不是眾人求情,堂堂霜天閣主事只怕當場就得魂飛魄散,這一來人人大懼,紛紛噤若寒蟬,聽憑差遣。   其實稍微一想就可以明白,高庸涵是借此立威,同時也在提醒諸人,一旦違背了他的意願,必將遭受嚴懲。這原是杜若的提議,畢竟鳳天一葉和蘇妙淼一直對他都不甚服氣,做起事來總有些敷衍的味道,長此下去定然會壞事。高庸涵對此提議欣然接受,加之急於報仇,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搞什麼籠絡人心的舉動,索性拿最厲害的鳳天一葉開刀,果然憑借雷霆手段掌控了大局。他這麼做無可厚非,只是與十年前的做法截然不同,令烈九烽等人一時難以接受。不過還好,高庸涵雖然性情大變,但是行事進退有度,諸事處理的頭頭是道,並非一味地急功近利,倒叫眾人暗暗鬆了口氣。   三天前,四人來到巨靈島,在此等候蘇妙淼的消息。而高庸涵一反常態,每日裡呆呆看著夜空,神情間多了幾分憂鬱和哀愁。可是烈九烽已對他生出了陌生之感,不敢多問,惟有視而不見,只希望此行能少死幾名手下!   對於糾集手下搭救高庸涵一事,烈九烽並不後悔,但是因此而損失了近半成人手,在他而言多少還是有些於心不安。能加入十二疊鼓樓成為殺手之人,大都已將生死看淡,不過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無論換作是誰,恐怕也不大可能做到無動於衷。這也正是蘇妙淼和鳳天一葉,在事後對他屢加責難的原因之一。   在這一點上,惟有杜若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說冷漠。杜若的這種表示,令烈九烽等人無不膽寒,更增了幾分誠惶誠恐的懼意。高庸涵出關之後,烈九烽一度十分開心,畢竟已有十一年沒有見面。沒有想到,高庸涵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而且對於那些死去的下屬,同樣漠不關心。這麼一來,眾人在看到這位新尊主時,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份懼怕,不由自主地將他與杜若等同起來。   高庸涵的這種變化,最感到意外的就是水漣漪,回想起從靈渚古墟出來以後的那幾天,與現在相比簡直稱得上是天壤之別。亂風坳一別之後,紫袖再未現身,而高庸涵卻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令她驚詫之餘又別有一番領悟。水漣漪被景嶸設計引入靈渚古墟,並且一陷就是十幾年,其間曾迷失過心神,由此提出了一個看法:「九哥,你說尊主會不會是為心魔所困,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不知道!」烈九烽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們焰陽宗上一任宗主火連城,就是因為心魔大盛,行為完全失控,才被火纏龍長老給禁制起來的。尊主的舉止根本不像喪失心智,只看他心思縝密調度有方,就足以說明你的推測不對。」   水漣漪一時語塞,心中的疑問卻並不因此打消,反而處處留意高庸涵的言行是否有反常之處,幾天下來果然有了一些發現。最使她感到詫異的是,高庸涵嘴裡念叨的名字,居然不是紫袖,而是一個叫「審香妍」的女孩子。一時間好奇心大起,一方面為紫袖抱不平,另一方面對審香妍大感興趣。於是找了個機會,趁高庸涵心情苦悶之時,藉故挑起話題,沒費什麼力氣就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這才弄明白他一心要對丹鼎門下手的原因,不禁唏噓不已。   似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竟然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姓名,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自東陵府發生變故以後,短短的三年多時間裡,高庸涵闖出了好大的名頭。尤其是墨玄莊喪命於墨魘之手,其喪儀規制之高,弔唁種族、門派之廣令人咂舌,異族中有很多人因為這件事知道了「東陵府雙傑」的名頭。然而在修真界中,高庸涵崛起的時日畢竟太短,雖說有天機峰、真玄觀的超凡表現,以及巨靈島上化身成魔的異變,終究不過是曇花一現。對於他的過往,除了類似於陶慎言之類的有心人,曾下過一番功夫之外,大多數人不知道也沒興趣瞭解這些事,更加不會有人注意他身邊的那位小姑娘。   在經過了混亂的十年之後,能記住高庸涵三個字的修真者已是寥寥無幾,更何況聲名不顯的審香妍?至於高、審二人之間的那份情意,以及種種過往,知道的人就愈發少了。   聽完水漣漪的轉述,烈九烽大感愕然,之後倒沒有太大的異議。其實,只要設身處地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高庸涵的想法了。道理很簡單,如果水漣漪被人害死,他肯定也會不計後果、不擇手段地為她報仇。至於高庸涵借十二疊鼓樓之手報仇,他始終覺得內中另有別情。還記得杜若臨走前,曾與高庸涵密議了很長時間,照道理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打算,而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其中的用意就大可玩味了。   自以為完全瞭解了高庸涵的心思,烈九烽不但顧慮全消,反而對他的癡情大起相惜之感。水漣漪不免替紫袖感到有些遺憾,不過念在高庸涵一往情深,又聯想到自己與烈九烽之間的坎坷,心下也就釋然了。   由於天性排斥,加上兩族兩派過往的不合,上善樓和焰陽宗之間曾發生過激烈的衝突,兩派積怨頗深。烈九烽和水漣漪能走到一起,可以說很不容易,故而對於那種棒打鴛鴦的作法,有種強烈的反感。審香妍等於是殉情而死,以此之故博得了兩人極大的好感,反過來則對丹鼎門的印象大壞,於是很自然地將其歸為可憎的一類。兩人都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對於即將到來的突襲,反倒有些躍躍欲試。   到了第四天,蘇妙淼趕到巨靈島,帶來了頗為詳盡的消息。這一次行動,她親自奔走居中聯絡,忙前忙後十分巴結。之所以表現得如此殷情,除了源自對杜若的懼怕之外,高庸涵體內那股若有如無的魔霧氣息,也足以令她膽戰心驚。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使得她對高庸涵又恨又怕,不過內中詳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蘇妙淼不僅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還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以一個修為不算太高,資格不算太老的人族修真者,能被杜若看重,並且穩穩當當坐上長空閣主事的位子,單憑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她的能力。尤其是這幾年,蘇妙淼苦心經營,重整懸空島、星河嶼一帶的耳目眼線,盡心竭力功勞頗大,為此很得杜若讚許了一番。這次她親自出馬,為的就是能藉此表明忠心,並取得高庸涵的信任。   「參見尊主!」在高庸涵面前,蘇妙淼不再像初次見面時那樣陰陽怪氣,而是表現得極為恭敬,參拜過後才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稟明,「銀漢宮如今分作幾派,只有明翁等人與道祖崖修好,其餘長老一如既往,與丹鼎門極少往來。至於丹鼎門麼,自從——」   自從三年前歸順重始宗以後,丹鼎門的聲望大不如前,而做出這一決定的現任宗主丹樂行,更是成為族內千夫所指。許多千靈族修真者,甚至普通族人都對此大為不滿,認為丹樂行數典忘祖有辱國體,應當以死謝罪。群情激憤,一時間各種說法甚囂塵上,甚至引發了上三房和下三房的矛盾。丹樂行大為尷尬,其宗主之位也因此岌岌可危。   出人意料的是,丹鼎門輩分最老的靈殊、靈象、靈契三人同時出面,力挺丹樂行。而銀漢宮這邊也是一反常態,以明翁等人為首,對丹樂行的決定表示支持。百餘年來,雙方第一次攜手,將族人的怒火勉強壓制下去,不過不滿的聲音仍不時響起。千靈族是這樣一種內憂外患的局面,對於此次行動而言,卻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丹樂行於年前開始閉關,為了壓製丹鼎門內部的不滿,一應事務現由靈殊、靈象、靈契三人負責。」蘇妙淼將現狀大致介紹了一番,而後略微遲疑了一下,方才躬身說道:「屬下慚愧,沒有打探出丹幾道的消息,據說連丹鼎門的人,都有七八年沒見過他了。」   「這不怪你!」回想起丹幾道當日的善意,高庸涵不免有些擔心,彷彿自語一般低聲道:「那三個老傢伙將丹樂行推出來當替死鬼,接著又把他踢開親自出馬,倒底想做什麼?他們從丹意那裡,究竟換來了什麼好處,居然可以置丹鼎門的聲譽於不顧?」   「尊主,管他那麼多做什麼?」烈九烽性情剛烈,懶得去想那麼多,率直道:「只要悄悄潛上道祖崖,憑咱們的實力出其不意,定能殺他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咱們早就揚長而去了。」   「九哥,這件事沒那麼容易。」烈九烽的提議不大高明,蘇妙淼見高庸涵默然不語,察言觀色,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當下搖頭道:「丹鼎門雖說聲譽大損,然實力猶在,不容小覷。道祖崖乃仙界所建,其間佈置多有巧妙之處,加之每重天都戒備森嚴,想要突襲談何容易!」   「不錯,若只是咱們幾個人,潛上道祖崖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要一下子帶那麼多人上去,還要不被對方發覺就很困難了。」高庸涵回想起道祖崖的佈置,不禁有些頭痛,一邊給烈九烽解釋每重天之間的法陣通道,一邊默默盤算。隔了一會,心中有了計較,轉而問道:「蘇主事,你可曾打探出開啟那些法陣的咒語?」   當初在道祖崖七重天時,盤甲曾給過高庸涵一份法訣,可是照後來的情形來看,這份法訣的可信度實在不高。後來一連串的變故,根本無暇顧及此事,直到從斜梁洞出來都沒來得及細看,就在巨靈島連同肉身一起化作粉末。再者說了,那份法訣即便還在,眼下肯定也用不了了。高庸涵對於道祖崖每重天之間的法陣印象極其深刻,知道若沒有對應的法訣,要想潛入道祖崖幾乎不可能,故而提前佈置,命蘇妙淼暗中打探。   「屬下無能!」蘇妙淼連忙回道:「我們想了好些辦法還是一無所獲,請尊主恕罪!」    第三三三章 斷江      「這件事你們準備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可到現在仍然沒有結果,蘇主事!」高庸涵臉色一寒,冷哼道:「你們長空閣就是這麼辦事的麼?」   「尊主息怒!」眼見高庸涵面色不善,蘇妙淼沒來由地心中一冷,連忙分辯道:「我曾抓了幾名丹鼎門守衛,可惜連他們都不知道法訣是什麼——」   「胡說!」蘇妙淼話還沒說完,就被高庸涵給打斷了:「每日裡出入道祖崖的不下數十人,若連守衛都不知道法訣,豈不是亂套了麼?莫非,丹鼎門的人都成了縮頭烏龜,兩個月就沒有一個人下山?」   「那倒不是!」堂堂的丹鼎門封門閉戶,當然是不可能的事,蘇妙淼躬身答道:「早在十一年前丹泰常遇刺之後,丹鼎門就意識到,法陣就算再精妙再牢不可破,也擋不住內奸和叛徒。數百年來,由於門下弟子眾多,開啟法陣的法訣流傳頗廣,若是落入有心人的耳中,無疑是個很大的隱患。」接下來,蘇妙淼將其中的緣由細細說了一遍。   丹泰常遇刺之後,真瓏上人身份敗露,令丹鼎門上下大為震驚。隨著事態的發展,靈殊等人漸漸意識到,真瓏上人很有可能聽命於丹意,於是向他要人,可是丹意對此根本不予理睬,到後來只有不了了之。隨後,無論如何查訪,都沒有找到真瓏上人的蹤跡,甚至連他那幾名親信弟子也是蹤影全無。由此得出個結論,真瓏等人只怕已被滅口。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真瓏上人即使已經斃命,仍舊有許多隱憂需要解決,首當其衝的就是道祖崖的安危。   對方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避開重重戒備盤查,光憑那幾個內應,顯然還很難做到這一點。據眾人回憶,事發前的十幾天裡,真瓏上人並沒有單獨活動,而且從未下山一步。由此可以斷定,刺客多半知道法陣法訣,如果真是這樣,那些精妙法陣不都成了擺設?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顧慮!丹意能帶著那麼多人上巨靈島,公然挖掘萬仙大陣的陣眼,顯然已不把銀漢宮和丹鼎門放在眼裡。以他對道祖崖的熟悉,對丹鼎門虛實的瞭解,如果真的起了什麼不良念頭,丹鼎門上下只怕很難做出適時的反應。一想到此,靈殊等人憂心如焚,故而起了更換護山法陣的念頭。   然而這些法陣不是經由仙界指點,就是得到數代高人的完善,不要說更換,就是想要調整一下也極其艱難。最後還是舉行法會祈禱了一番,才獲得一位祖師顯靈,於靈殊上人夢中指點迷津,這才從歷代典藏中找到了一個辦法。於是,道祖崖的法陣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而開啟的方法,則變成了幾桿令旗。   「道祖崖共分九重天,如果真如你所說,總共應該有九桿令旗。只要拿到那九桿令旗,出入就沒有一點問題了。」高庸涵點了點頭,跟著問道:「你可打聽到,令旗都在誰身上?」   「道祖崖每重天都有一位高手坐鎮,一重天據說是由智空大師主持,如無意外,令旗理應在他身上。」蘇妙淼說到這裡面露難色,遲疑著說道:「智空大師是丹鼎門宗主丹樂行的大師伯,修為很高,又整天呆在一重天內足不出戶,屬下實在沒有辦法弄到令旗!」   「想不到丹鼎門變得這般謹慎,一重天居然派出了智空這等角色,哼哼!」高庸涵冷哼道:「他躲著不出來,就以為我拿不到那桿令旗了麼?」   一聽說坐鎮一重天的是智空大師,烈九烽不由得也是一驚,身為丹鼎門上一輩的大師兄,實力豈容小覷?看到高庸涵是一副不屑的神情,不免有些擔心,當即問道:「尊主,你的意思是要強打道祖崖?」   「九哥,你別擔心,我不會拿大家的性命作兒戲。」高庸涵知道烈九烽心中在想什麼,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又向蘇妙淼問道:「蘇主事,明八爺的下落打聽出來了麼?   明八當日敗在羽先生手下,身受重傷,後來在混亂中和月馱琅一起被元廬君救起,跟著退回到浩渺湖畔。巨靈島事態平息後,曾有幾位長老找上門來,想要找他瞭解一些情況,結果撲了個空。元廬君在這個問題上倒是很清楚,知道自己和明八兩人,不分青紅皂白強行為高庸涵出頭,甚至因此和丹鼎門大打出手,實已犯了眾怒。為了躲避麻煩,只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飄然而去,一去就是十年。   其實在這一點上,倒是元廬君過慮了。以他和明八在族中的輩分,以及月馱琅在長老會中的地位,雖說肯定會受到一些質疑,但是還不至於發生什麼意外。可是明八不這麼看,畢竟他離經叛道的行為太多,而且剛一出山就惹下大禍,心裡著實沒底。月馱琅性情偏執,一心以為丹意是罪魁禍首,眼見丹鼎門和銀漢宮在此事上態度曖昧,自然大失所望。於是在避開族人騷擾的問題上,三人的意見完全一致。   十年中,銀漢宮曾數次派人尋訪,可惜都無功而返,時間一長就漸漸淡忘了。到現在,如果無人提起的話,幾乎沒有多少人還會想起他們三人。在這個時候,高庸涵突然提起明八,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遵照尊主的吩咐,長空閣全力打探,總算有了下落。」蘇妙淼答道:「不過這位明八爺脾氣古怪,躲著不肯見人,恐怕還得尊主親自去一趟才行。」   銀漢宮找了十年都沒找到,長空閣只不過耗時一個來月就有了發現,說起來好像太過離譜,實際上另有一個道理在裡面。當日巨靈島上惡鬥之時,眾人的目光全部被杜若和高庸涵所吸引,幾乎無人注意明八三人。真正對他們動了心思,並且另有一番打算的,反而是杜若。   自從潛入厚土界以來,杜若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將仙界的影響力降低,以便藉此提高魔界的吸引力。要實現這個目標,自然需要徹底打亂修真界的現有格局,這樣才有可能取而代之。基於這個認識,首當其衝要對付的就是玄元、重始二宗,以及九大修真門派,丹鼎門作為其中一個很重要的門派,當然不能放過。   可是單憑杜若一己之力,肯定辦不了這件事,幸好道祖崖和銀漢宮向來不合,正好可以拿來利用一下。作法倒也簡單,無非是挑撥離間而已,只要想辦法挑起是非爭端,再在暗中推波助瀾,到時就可以坐觀其成。明八和元廬君的表現,恰好為杜若提供了一個機會,於是借助乾機落月壺,在二人身上留下了一點印記。正是憑借這點印記,蘇妙淼才得以輕鬆地找到三人藏身之處。   「哦?」高庸涵回想起初次和明八見面時的情景,點頭道:「此人性情偏激,行事全憑個人喜好,有此結果不足為奇。也罷,我就親自走一趟,他現在在哪裡?」   「恐怕銀漢宮的人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們要找的人一直都呆在浩渺湖,只不過是從岸上轉到水裡罷了。」蘇妙淼說到這裡不由得讚道:「這位明八爺的心思當真了得,居然騙過了那麼多人,要不是有尊主的符篆指引,我們也很難找到他的行蹤。」   「嘿嘿,此人果真是膽大包天,十年來始終躲在銀漢宮的眼皮底下,這份心機比起十年前可是大有精進!」高庸涵微微一笑,暗想:「只要能說服明八,叫他以銀漢宮長老的身份騙開一重天,接下來就好辦了。」想到這裡當即動身,趕往銀漢宮東北四十里外的浩渺湖。   浩渺湖水波浩蕩,方圓足有數百里廣闊,是星河嶼最大的湖泊。夜幕下站在湖岸遠眺,但見水天一線,盡頭處一點星芒光彩奪目,竟似將夜空中所有的繁星都給比了下去。那點星芒實際上是一塊巨大的月螢石,相傳出自仙界,被譽為月螢石之母,乃是星河嶼一件難得的寶物。巨石矗立在湖中,將吸取的月光散入到湖水當中,以至於湖水都帶有淡淡的靈氣。為了表示對這塊月螢石的尊重,銀漢宮特意定了一條規矩,禁止族人在湖邊聚居。當年元廬君能在湖邊結廬靜修,除了身份高貴之外,多少有些倚老賣老的味道在裡面。   「這裡果然不錯,千靈族倒真會選地方!」高庸涵經過魔霧的熏陶,又花了整整七年的時間,依靠乾機落月壺的魔力,將靈胎中的仙靈之氣和魔霧完全融合,無論體質還是感官都大異於前。只定神一看,一眼就看出月螢石來歷非凡,不由得讚了一句,指著湖水扭頭問道:「他們就躲在湖底麼?」   「是,不過湖底另有一個結界,屬下無法探知內情!」蘇妙淼應了一句,而後吐出一句咒語,咒語飛到半空合在一處,化作一道烏光沒入水中。   這個咒語符篆是高庸涵所傳,專門用來追蹤、激發印記,所以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當下凝神細看。不過片刻功夫,水面出現了幾絲異常。原本以月螢石為中心,不斷向四周蕩漾的水波,突然之間變緩進而停了下來,如同潮汐一般的聲響也消散一空,四周頓時陷入到一片詭異的寂靜當中。   「你這人好生可惡,兩番打攪,莫非真要逼我出手不成!」寂靜的水面堪堪維持了一刻功夫,就聽見一聲怒喝從水底傳了出來。   「明八爺,故人來訪,你就是這樣子拒人於門外的麼?」高庸涵的聲音儘管還有些冰冷,語氣中卻多了一份歡喜。魔霧雖然對他的影響很大,畢竟時日太短,遠不足以改變本性,加上故人重逢本就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時間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真性情。   「哼,你是什麼人,膽敢冒充我的故人,當真是——」那人隨口就罵,話還沒說完,突然「咦」的一聲,驚喜道:「你是高老弟?」話音未落,水底突然湧出一道水柱,水柱上端坐一人,正是那個桀驁不馴、膽大妄為的明八。   「除了我還能有誰?」高庸涵回想起過往種種,不禁面露微笑,拱了拱手說道:「明八爺,別來無恙!」   「哈哈,果然是你!」明八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一閃身衝到高庸涵身前,一把拉著他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才慨然歎道:「想不到在那麼多人的圍攻下,都能被你逃出性命,果真是福大命大。小玉兒說得一點都不錯,你上應天命而生,不愧是世間人傑!」   「過獎,過獎!」高庸涵看了看明八,忍不住皺眉道:「怎麼,你的傷還沒好麼?」   「要是沒有這一身的傷,我哪裡還會躲在湖底,早就出去遊玩了。原來還想,等周遊一圈回來,再把靈契他們好好修理一頓,算是替你出口惡氣。如今見你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明八笑道:「這些且先不去說他,走,到我洞府內坐上一坐,咱們慢慢細談。」   「我這幾位朋友對你也十分仰慕,不知可否一道去瞧瞧?」   「有何不可?」明八心思轉得很快,眼見烈九烽等人氣度不凡,卻面露恭敬之色,靜靜侍立在高庸涵身後,就知道他此番死而復生必有奇遇。他本是不甘寂寞的脾氣,不由得對高庸涵的經歷充滿了好奇,同時隱隱生出了幾分莫名的期待。當下捏了個法訣,輕輕拍到湖面上,湖水陡然向兩側翻滾,露出一條通道。   「想不到這位明八爺還精通我們蘊水族的法術,難得,難得!」這種避水咒在上善樓裡算不得什麼高深的法術,異族修真者會使的也不少,但是像明八這樣,開出如此長且寬的通道,就十分難得了。   在操控避水咒上面,能得水大小姐的親口讚許,可是個十分難得的殊榮,這句話任誰聽到都足以自傲。水漣漪輕聲對烈九烽說道:「尊主交遊廣闊,不知道還會帶來多少驚喜?」   「以尊主的為人,就算要結識天下英雄,也絕非難事!」烈九烽回想起金沙城外,高庸涵獨闖蠍蟻大陣,面對蠍翁侃侃而談時的情景,不禁大為心折。    第三三四章 再戰      明八當先引路,眾人尾隨其後進入水中,朝湖底行去。由於湖水蘊藏著淡淡的靈氣,水漣漪精神為之一振,情不自禁彈出一股細流,探入湖水當中。這看似尋常的舉動,卻引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就如同滾油鍋裡濺入幾滴水珠一般,湖水頓時炸了開來,水道受到擠壓轟然坍塌,水流從四面八方湧來,瞬間將眾人吞沒。幾人都是修為精深之輩,雖然事發突然卻並不慌亂,紛紛施法對抗激流,頗費了一番力氣才穩住身形。   水漣漪絲毫沒有受到水流的影響,反而在水中靈氣的浸泡下大感舒暢,身心愉悅之下渾然忘了身在何處,忍不住手舞足蹈。這番情不自禁的舉動,在她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周圍的人就不這麼看了。因為她的每一次揮手,都會激起一股凌厲的殺氣,附著在水流中朝眾人攻去。水漣漪本來就擅借水勢,在水中的實力遠勝平日,更何況還是在月螢石加持的湖水當中?眾人剛剛穩住身形,就被她突如起來的殺招攻得手忙腳亂。   蘇妙淼見機最快,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手中憑空多了一條青紗,青紗倏地展開將水流擋在身外。察覺到水中靈力大盛,當即向一側避了過去。鳳天一葉的修為僅次於高庸涵,陰沉著臉吐出一口血光,跟著合身躲進血光之中朝水面衝去。   水漣漪身為烈九烽的戀人,而且看起來和高庸涵的關係也不錯,在沒弄明白她為何發瘋之前,實在沒有和她硬拚的必要。這一點上,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的做法倒是出奇地一致,既然不能打,那就先避到一旁見機行事。   烈九烽不能走也不肯走,眼見水漣漪突然變得六親不認,驚訝之餘則是深深的憂慮,生怕再出現靈渚古墟那樣的情形。只是他在水中受到的約束很大,又不願下重手,只得一邊躲閃一邊大聲呼喚,希望能喚醒水漣漪。然而無論怎麼喊都無濟於事,水流越來越強烈,間中夾雜著幾絲淒冷的殺機,只逼紫府靈胎而去。   「浩浪千重,雨打歸舟,咫尺煙江斷人愁!」烈九烽痛苦地意識到,水漣漪竟而使出了水氏的獨門絕技——斷江。   蘊水族三大家:海氏、流氏、水氏,每家均有幾門秘不外傳的厲害法術,水氏的絕學便是法術斷江。千百年來,真正練成這門法術的寥寥無幾,充其量不過三五人而已,但這三五人無不是蘊水族中傳唱千載的大人物。近五百年來,水氏族人中當屬水漣漪的爺爺水傾湫天份最高,可即便是他,苦練了數十年也沒有什麼結果,最後唯有無奈放棄,由此可見其難。通常來說,修煉起來越難的法術,其威力越大,加之有前人的成就擺在那裡,斷江威力如何自是不言而喻。   世間萬物皆有生機,哪怕是地火風水也不例外,只不過這種綿長浩瀚的生機,非有大智慧、大神通無法察覺得到。烈九烽曾聽水漣漪說過,斷江法術一旦施展出來,等於是將方圓數十里範圍內,所有流水乃至水氣中的生機吸取一空。這等法術在常人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不過其危害也是一目瞭然,由於太傷天和,斷江施為過後必然會引來天譴,施法之人能否活下來實在難講得很。   烈九烽知道,水漣漪作為水氏嫡系傳人,自然學過斷江法訣。可是她畢竟只是略知皮毛,此時強行使將出來,究竟會帶來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一念及此大為焦急,可是到此地步已是無能為力,只能聲嘶力竭地呼喚,同時拚命向前。可惜,除了強大的水流阻礙他奔過去以外,單單那股由水中生機轉化而來的淒冷殺意,就足以使他全力應對。   「漪漪,萬萬不可!」烈九烽眼見水漣漪朝高庸涵撲去,不由得急火攻心,「噗」的一聲噴出一口烈焰。   眾人到此刻方才明白,水漣漪的目標不是別人,正是瞇著雙眼、面無表情的高庸涵!十年不見,高庸涵的修為倒底達到什麼程度,烈九烽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其修為遠比十年前高得多,如今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此時不同往日,高庸涵性情大變喜怒無常,萬一真的痛下殺手怎麼辦?   無論兩人哪個獲勝,其結果都不是烈九烽所希望看到的。這個時候,他唯有將希望寄托在明八身上,因為幾人當中,只有明八絲毫不受水流的影響,負手站在高庸涵身側三丈。不過幾人都不知道,明八眼下很是為難。從踏進湖中不久,他就隱隱察覺到幾分不妥,而這份不妥正是來源於他的同門師兄,十年前的救命恩人元廬君!   雖說銀漢宮在數百年前就頒布了禁令,不得聚居在浩渺湖畔,但是並不妨礙派人搜索此地。長老會中不是沒有高手,更不是沒有明白事理、心思周密之人,明八三人能在此一躲就是十年,而且還沒被人發現,靠的就是湖心那塊月螢石。元廬君久居湖畔,對於湖水中的靈氣極為熟悉,當初巧手布下了一個隱匿行蹤的法陣,繼而借助水中靈氣將三人的氣息掩飾一空,這才做到避人耳目,不被人發現。   千靈族喜歡服食丹藥,煉丹之術更是獨步天下。對於他們而言,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有不同尋常的特性,都可以扔到爐鼎之中加以煉製。在第一次見到月螢石時,千靈族人欣喜若狂,以為又遇到了一樣煉丹的至寶,可惜月螢石性雖獨特,卻無煉製的意義,到最後只得拿來當做點綴之用。   元廬君對此知之甚詳,故而在一開始對湖心的巨石渾不在意。後來在一次極偶然的情形下,無意中發現這塊月螢石之母居然可以滲出石乳,一時間又驚又喜,迫不及待地拿石乳來煉丹。結果仍舊令人大為失望,不管如何施法都毫無效果,只得悻悻作罷。   等到三人躲到湖底以後,元廬君想方設法為明八療傷。而月馱琅由於修為盡失搭不上手,閒來無事便專心煉丹,希望能有所收穫,權當是盡一份心力。兩年以後,月馱琅鬼使神差竟然將石乳煉製成丹丸,倒叫元廬君和明八好生詫異了一番。後來,三人發現這粒丹丸雖然沒什麼藥效,卻能驅動四周的湖水任意流轉,總算是有了點用處,至少可以在禦敵時起到點作用。月馱琅大受鼓舞,八年來不斷改進,終於可以借助石乳丹丸催動湖水。   浩渺湖此刻的異常,正是石乳丹丸的作用,不用說定然是元廬君所為。明八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只能隱隱猜到和高庸涵有關,這讓他十分為難。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儘管相處的一般,年輕時常常會起些爭執,畢竟都是百餘年前的往事。如今大家都已年邁,眼見兒時同伴一個個離去,那種爭強好勝之心早已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手足之情。在這件事上,元廬君毫不掩飾對高庸涵的敵意,兩人的態度截然不同,該如何自處呢?   到此時,明八不禁想起了元廬君的一些言論。自躲入湖中之後,元廬君對高庸涵化身成魔一事始終耿耿於懷,覺得自己貿然出手相助一個魔頭,辱沒了多年來的好名聲。為此,兩人還曾有過幾次爭執,後來為了避免引起不快,言語間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話題。而這一次,明八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興沖沖地將高庸涵等人往家裡帶,的確有些欠妥。這場衝突說穿了,還是他思慮不周引起的。   不過對於水漣漪的瘋狂舉動,明八同樣是莫名其妙。元廬君可以催動湖水,但是絕對不可能影響到蘊水族修真者,他的修為還遠沒到那個程度。那麼,倒底是什麼原因,可以使這麼一位有如此修為的高手發狂呢?   就在這微一錯愕之際,水漣漪已經攻到,宛如追魂索命的水流當頭壓了過來。斷江法術不愧是水氏絕學,儘管水漣漪只發揮出不到三成的威力,湖水中的靈氣和生氣還是被席捲一空。整個浩渺湖頓時變得混濁不堪,湖水散發出一股死寂的腐味,湖心那塊月螢石瞬間大亮,數道光華急速流轉。   由於有石乳丹丸在手,明八對撲面而來的水流視如不見,雙手結印全神應對那股殺意。殺意襲來,令他頗為驚訝的是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厲害,不由得對斷江法術生出了幾分不屑:「嘿嘿,動靜雖大不過是虛張聲勢,華而不實。」腦子裡一邊想著,一邊扭頭看向高庸涵,一看之下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高庸涵目光銳利,從水漣漪出手之際就看得很清楚,斷江法術比之水鏡靈界還要霸道三分,並且清晰地察覺到,漫天殺意全是針對他一人而發。值此關頭,不是追究其中緣由的時候,如何解決眼下的難題才是正辦。以他現在的修為自然不懼,可是卻不便對水漣漪施以辣手,未免就有些束手束腳的無奈。所以在從開始到現在,高庸涵都一直沒有搶先出手,僅僅只是立在原地凝神戒備而已。   當無盡的水流挾裹著淒厲的殺意,如山一般壓過來時,高庸涵只伸手輕輕一推,一道沛然無匹的靈力抵住殺意,而後化作一層無形的巨幕,將水流全部擋在外面。水漣漪雖然心神迷失,但是於交手拚鬥之際依然敏銳,一擊不中雙手法訣不斷擊出,巨浪排山倒海一般猛攻過去。高庸涵神色凝重,面上隱隱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黑氣,巨幕只晃了一晃又穩定下來,任憑滔天巨浪不斷衝擊。   連番失手,水漣漪勃然大怒,嬌叱聲中身形急速旋轉,周圍的湖水跟著一起轉動,整個浩渺湖都被徹底攪動。浩浩蕩蕩的水流沖天而起,遠望如同龍掛一般盤旋在空中,待到湖水全部被吸到半空之後,扭曲了幾下,俯衝直下狠狠撞向高庸涵。   這一來,浩渺湖完全乾涸,現出了本來面目,只見方圓數十里的湖底一片光潔,除了那塊巨大的月螢石之外,竟然沒有一塊岩石,沒有一根水草。倒是在湖底深處呆呆地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元廬君,一個是月馱琅。不過他們對週遭的變化毫不理會,仰頭看著天空中那道宛如漩渦的龍掛,張大了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水勢浩大,卻並非無法抗衡。隨著一聲冷哼,高庸涵週身散發出濃重的黑色煙霧,儘管動作不變,但是整個身體卻騰空而起,迎著那道龍掛逆襲上去。「轟」地一聲巨響,龍掛頭部散落成無數水珠,向四周激射而去,後續水流奔騰而下死命衝擊著巨幕。而此時,那層無形的巨幕已和黑色煙霧合而為一,整個天空突然多了一張黑色巨網,將傾盆而下的渾濁水流悉數震開。水流中蘊含的那股殺意順著巨幕而下,將湖底生生切出數道裂縫。   見到這等聲威,明八固然目瞪口呆,就連蘇妙淼和鳳天一葉都大為驚詫,沒想到水漣漪的修為精深如斯。兩人相視駭然,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戒懼,回想起曾聯手算計烈九烽,一時間手腳發冷愈發膽寒。   這倒是他們高估了水漣漪的實力。一方面,斷江法術借助了湖水之力,而且還是有著淡淡靈氣的湖水,威力憑空增加了不少。另一方面,則因為水漣漪心神迷失,狂躁之下不顧後果傾力而為,才有了這等聲勢。   在渾濁的水流背後,可以看到一抹淡金色的光芒異常醒目,那道光芒每變幻一種姿勢,水流和殺意便隨之變化。光芒愈發醒目,動作也是越來越快,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活力,明八等人看在眼裡,不禁生出難以匹敵的念頭。眾人中只有烈九烽最清楚,水漣漪實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麼做實際上是催動本命真元的跡象!    第三三五章 狡辯      這是水漣漪和高庸涵的第二次交手,令人驚異的是,兩次交手的情形都出奇地相似。水漣漪傾盡全力,不留丁點餘地,高庸涵則心存顧慮不願傷人。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修為都已今非昔比,鬥起法來聲勢更加驚人。   高庸涵蟄伏十年,如今破繭而出,修為大增自不必說。水漣漪的提升,則是因為烈九烽憐惜她在靈渚古墟內受苦太久,十年來想盡辦法四處尋訪靈丹妙藥,以求修復她受損的靈胎。這期間,烈九烽不惜違背祖訓,將焰陽宗諸般法門盡數傳授於她。而水漣漪不負所望,憑借出眾的悟性,一舉領悟了至陰至陽間的關聯,修為因此得以突飛猛進。尤其是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裡,幾乎成為十二疊鼓樓中僅次於高庸涵的強者。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兩人鬥法之時,烈九烽等人根本無法近身,更不用說插手了。此刻水勢滔天,旁觀諸人就算再著急,也只能在遠處觀戰。等到水漣漪開始拚命,烈九烽再也忍不住,不顧自身安危,縱身上前一道火柱擊向水流。   烈九烽這一拳挾有天火之威,水流去勢登時一窒。水漣漪久攻不下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這時見到有人膽敢強行插手,登時將怒火撒到來人身上。伴隨著一陣晦澀難懂的咒語,水流分出一條分支,在後面追得烈九烽上躥下跳,狼狽不堪。儘管如此,烈九烽還是成功地將水漣漪的注意力分散開來,這就給了高庸涵一個極好的機會。   如此良機,高庸涵豈能錯過?手中悄然冒出一股淡淡的煙霧,煙霧穿過巨幕,順著水流逆勢而上,不經意間衝到那片金色光芒跟前。水漣漪驟然警覺,心念一動,身邊水流頃刻間化成堅冰。然而對於那股煙霧來說沒有多大效果,煙霧穿過厚厚的冰層直逼過去,光芒一陣亂晃而後消散,一個纖細的身影頓時顯現出來。彷彿不甘心受制於人,水漣漪拚命掙扎,想要擺脫煙霧的束縛。   可是高庸涵哪裡還會給她這個機會,幾道法訣拍了過去,隨著一聲大喝,水漣漪渾身一僵不再動彈。失去了法術支撐,龍掛失卻靈性,猶如宣洩的洪水一般從天而降,轟然砸向地面,不過短短片刻時間,重新將浩渺湖填滿。不過渾濁不堪、了無生機的湖水,以及憑空降低了三尺的水面,都足以表明適才這一戰何其慘烈。   看著被煙霧鎖住,緩緩飛過來的水漣漪,鳳天一葉心頭一緊,一時間冷汗直流。這個情形他再熟悉不過,當日高庸涵正是用這煙霧,出其不意地鎖住他的靈胎,令他飽受折磨。此時他已經可以確定,那股煙霧便是傳說中的魔霧,不禁大為驚駭。其實在七八年前,有關高庸涵成魔的傳言就甚囂塵上,只是後來受到其他大事的影響,這個傳言才漸漸平息了下去。通過近日的接觸,眾人對此已是確信無疑了。   「尊主,懇請高抬貴手,放過漪漪吧!」水漣漪被擒,烈九烽很輕鬆地擊潰了身後的水流,此時一見高庸涵掌控了全局,當即趕過來納頭就拜。   「九哥無須多禮!」高庸涵忙伸手扶了一把,跟著一道法訣拍在水漣漪額頭上,才將她交給烈九烽,「水大小姐心神似乎受到什麼影響,等離開此地後再設法幫她恢復神智。此刻她靈力渙散,靈胎虛弱,你好生照顧她。」   「多謝尊主!」烈九烽長出了一口氣,逕自帶著水漣漪走到一旁。   安撫完烈九烽,高庸涵朗聲喊道:「明八爺、元廬君、月長老,還請出來一晤!」   「老七,小玉兒,這裡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能住人麼?不管怎麼樣,先出去再說!」在明八的勸說下,元廬君和月馱琅終於浮出水面,然而臉色卻難看得很。   「剛才這麼一鬧,恐怕銀漢宮很快就能察覺到此間的變故,害得三位無法清修,高某慚愧得很,見諒,見諒!」高庸涵說著團團一揖,淡然笑道:「為了表示歉意,我另尋了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恭迎三位大駕,不知意下如何?」   「高庸涵,為何你每次出現都要搞出這麼大的場面,給旁人帶來大麻煩?」月馱琅橫眉冷目,譏諷道:「難道你就不能消停一會?」   「我知道,月長老向來疼愛妍兒,這麼說只是怪我沒有看護好她,枉自留下無盡的悲傷。」說到這裡,高庸涵長歎一聲,懇切道:「我這次來就是想給妍兒討個公道,還請月長老能助我一臂之力,想來妍兒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你少在那裡蠱惑人心!」月馱琅尚未答話,元廬君搶先說道:「花言巧語,無非是想利用我們對付丹鼎門,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份念頭吧!」元廬君一向看事不大透徹,沒想到這次卻一語中的,倒令高庸涵為之語塞。   「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家尊主好意相邀,你不但不領情還惡語傷人,難道說世之傳言有誤?」蘇妙淼人既漂亮,心思又敏捷,頓時一番搶白:「人說千靈族人溫文爾雅,無論說話還是辦事,均不沾一絲煙火俗氣,哪知今天一見大不盡然,嘖嘖!」   「牙尖嘴利,剛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在湖中了。」元廬君大怒之下口不擇言,脫口道:「早知道你是這等不明是非的人,剛才就該借那個蘊水族人之手將你除掉!」   這句話一出口,明八和月馱琅同時大叫不妙。果然,元廬君話音剛落,烈九烽猛地回頭,森然道:「剛才是你暗中做的手腳?」   「絕沒有的事!」明八見烈九烽一臉怒意,週身火焰暴漲,顯見已到了暴走的邊緣,急忙上前解釋道:「這位道友心神失守和我們無關,剛才是我師哥胡言亂語,諸位萬不可當真!」   元廬君一聽大為不滿,冷哼一聲便要反駁,高庸涵已經率先發難:「就算水大小姐這件事和你無關,水道坍塌一事你總不能否認吧?」   烈九烽等人一聽這才明白,本來還以為是水漣漪引起的湖水躁動,誰知另有人從中作祟,當下齊齊怒視元廬君。尤其是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為了彌補之前的種種失誤,只待尊主一聲令下,就打算將元廬君當場格殺。只要能換取高庸涵和烈九烽的諒解和信任,就算是違背修真界信義,聯手偷襲都在所不惜。   「不錯,是我做的又怎麼樣?」元廬君對眾人的敵意毫不理會,指著高庸涵怒道:「可惜,我修為太低,沒能殺了你這個魔頭!」   「當日你挺身而出,為了幫我不惜和靈契上人大打了一場,這一點我很承你的情。」元廬君的話很刺耳,高庸涵卻是充耳不聞,神色不變緩聲說道:「你今天出手偷襲這件事,咱們就此揭過不再追究,算是還了當日那份情,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十年前我不是幫你,而是幫妍丫頭和老八,你承不承情與我無關。」元廬君的態度十分堅決,言語間不留半點餘地,「正邪不兩立,我既然打你不過只有作罷,你想要動手儘管衝我來。但是我警告你,不要打千靈族的主意,否則必會讓你追悔莫及!」   「唉,魔界在你們眼中就那麼不堪?」高庸涵神情一黯,搖頭道:「難道說丹意的所作所為,就稱得上光明正大了麼?重始宗一支獨大,肆意欺凌弱小,連丹鼎門也承受不住進而投身其下,這難道不是大亂之兆?」   「口口聲聲說魔界如何如何,縱觀九界坍塌數百年,無論是石魂之戰還是橫水血戰,有哪一次和魔界有關?歷次大亂,不都是修真界和凡間那些野心勃勃之輩挑起來的?」   若論鬥嘴,元廬君哪裡是高庸涵的對手,連番詰問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登時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高庸涵這番話很有力量,正所謂理不直而氣壯,以至於無人注意到原本所說的話題已被調換。其實,魔界對厚土界並非沒有野心,只是受阻於遁象法陣,一時間找不到厚土界所在,無法大舉入侵而已。   即便如此,之前的毒蛟道人和現在的杜若,僅僅兩人就攪得天下不得安生。毒蛟道人引誘原界帝君狐晏,直接造成了厚土界前所未有的混亂,連修真界都因此而損失慘重。至於杜若,一手創立十二疊鼓樓,培植了一份不容忽視的實力,而且成功地將高庸涵引入魔界,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惹出多少是非。若是魔界勢力真的滲透到厚土界,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修真界對於魔界的瞭解,僅僅是從仙界那裡得來的零星消息,並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凶險。之所以將魔界中人視為勢不兩立的死敵,全是由於自幼就受到這樣的灌輸,終其一生對此深信不疑。魔界行事陰險毒辣,視人命如草芥,只看魔瞳虯齊和墨魘的行為就可見一斑。但是大多數人都沒有真正見識過魔界的手段,即便是當日適逢其會,與杜若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些修真者,也沒看到他有什麼惡行。所以高庸涵的這番話極具說服力,放在不知情的人身上,還真以為實情如此。   「倒也不是嫌棄你入魔,只是你一心想要對付丹鼎門,我們如何不急,如何不怒?」看到元廬君默然不語,月馱琅忍不住開口辯解。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高庸涵的話所影響,在氣勢上弱了許多。   「我不過是要為妍兒討個公道,尋個說法,並沒有與丹鼎門為敵的念頭。」這句話輕描淡寫避重就輕,有意將報仇淡化成討還公道,月馱琅和明八一聽暗暗鬆了口氣。高庸涵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對了,索性做足了樣子,苦笑道:「就算我不自量力,要找丹鼎門的麻煩,憑我們這幾個人又能鬧出多大的動靜?」   「那倒是,一旦道祖崖使出全力,無論你修為再高,到頭來也是自取其辱而已!」元廬君雖然對丹鼎門一向不大瞧得上眼,但是在異族面前卻十分矜持,聽了高庸涵這番表白大為受用,語氣自然緩和了許多,「就算你們另有幫手,仍舊無異於以卵擊石,丹鼎門有太多辦法可以對付你們。高庸涵,莫要忘了,你師父、師伯是怎麼上的道祖崖!」   此話一出,高庸涵登時一驚,若不是元廬君半帶炫耀半帶威脅的一句話,他險些都忘了丹鼎門還有一個殺手鑭——仙使令!當年正是憑借仙界留下的仙使令,丹鼎門召集各派高手突襲天機峰,險些將天機門滅亡。後來由於權機、權思二人帶著神果真人的指骨,親上道祖崖負荊請罪,這才勉強化解了滅門之災。十年後的今天,這件事已經不再是秘密,其間雖有許多細節眾說紛紜,卻並不妨礙此事成為修真界的一重公案。   「豈敢,豈敢!」高庸涵對仙使令頗為忌憚,在這一點倒是真心感謝元廬君的提醒,不住拱手道:「有機會的話,我倒真想拜見師父、師伯,也不知道他們如今怎麼樣了,唉!」   「高老弟你別急,總能找到一個可行的辦法,讓你了卻這個心願。」話說到這個地步,總算是皆大歡喜的局面,明八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對眾人笑道:「咱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銀漢宮的人應該很快就到,到時候你們不方便,我們也麻煩不是?」雙方都不願在此刻與銀漢宮的人碰面,對明八的提議自是毫無異議,略微檢視了一番一起朝北而去。   三天後來到一條岔路口,元廬君和月馱琅都不願去懸空島,而明八靜極思動,向兩人一再表明不會亂來之後,大家分道揚鑣。元廬君準備去星河嶼東北方向的烈炎山,打算借助火雲柱內儲存的天火,來煉製幾種丹藥。月馱琅已經厭倦了爭鬥,打算去離此不遠的星池園尋訪故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極有可能會定居在那裡。   這樣的結果對高庸涵來說再好不過,欣然與元廬君、月馱琅辭別之後,星夜趕往懸空島。    第三三六章 重負      一路上,高庸涵曾想探查水漣漪的靈胎,看看倒底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卻險些送了她的性命,平白惹來一陣慌亂。原來,這場變故的根源,便是浩渺湖中那塊月螢石。   那塊所謂的月螢石之母,曾是一位上仙把玩的翡翠念珠,後來遺失散落於凡間,化作了今天的模樣。儘管千靈族無法將月螢石拿來煉製,但其本身還是蘊含了些許靈性,尤其是浩渺湖這一塊,居然能察覺到高庸涵體內的魔息。說來也巧,水漣漪恰恰出自蘊水族,能夠很輕鬆地和湖水相互交融,那塊月螢石正是依靠這一點,通過水中的靈氣影響到她的心神,這才有了那場本不應該發生的拚鬥。   水漣漪被制住以後,由於靈胎內仍殘留了一些月螢石的靈氣,故而對於高庸涵的探查十分排斥,繼而引發激烈的反抗,有此意外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還好,離浩渺湖越遠,受到的影響也就越小,神智漸漸清醒,令烈九烽興奮不已。等到眾人離開星河嶼,踏上懸空島之後,水漣漪終於恢復正常,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而已。   這件事雖說有些尷尬,不過卻讓高庸涵悚然而覺。他剛剛從乾機落月壺中閉關出來,還不大意識得到自己身懷魔息,當然不會去刻意隱藏。經此一事,過後不免思索,既然元廬君能看得出來,甚至連一塊石頭都能感覺得到魔息的存在,想來也一定瞞不過道祖崖上那幫人。以杜若的修為和城府,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一步,作為高庸涵而言更加不能掉以輕心,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以他現在的境界、修為,要想完全隱藏魔息還很難做到,但是要瞞過一般的修真者則綽綽有餘。一旦注意到這一點就好辦了,這一路上果然再沒遇到什麼意外,一行人安然來到道祖崖西南三百里的一處小漁村,也就是丹幾道曾經呆過的青曲坊。   浮雲巔失守之後,人族百姓流離失所,其中一部分跟著葉厚襄來到了懸空島,並定居於此。由於千靈族人以花瓣、丹藥為食,故而並不從事耕作漁獵,隨著人族百姓大量遷居,這麼多張嘴要吃飯,懸空島的環境自然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許多千靈族人對此大為反感,紛紛將矛頭對準了北州國和丹鼎門,甚至其中一部分情緒激動者,由此而開始敵視人族百姓。可是在丹泰常的強力壓制下,這些人最終無可奈何,只得帶著一肚子的怨氣搬離原來的住處。   由於受地形限制,懸空島不大適合耕種,於是便有了青曲坊這樣的小漁村。隨著丹泰常遇刺身亡,丹鼎門對於北州國的態度慢慢發生了轉變,不再像以前那樣鼎立支持,反而隱隱有限制其發展的意思。這麼一來,對於原先那些言行激烈的千靈族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暗示,於是一些人族小村落開始遭到破壞,甚至有人因此而喪命。   葉厚襄當然知道,這是自己帶高庸涵上道祖崖的後果,唯有忍氣吞聲。後來,排斥人族之風愈演愈烈,葉厚襄忍無可忍,冒著得罪丹鼎門的風險,派出精銳士卒進駐各地村鎮。經過幾次較大規模的衝突,總算將局面穩定下來。在此過程中,丹鼎門冷眼旁觀,只在事態行將擴大之際才出手干涉,而銀漢宮方面對此也是不置可否,那些千靈族人鬧了幾次之後終於不了了之。至於葉厚襄派出去的那些士卒,作為北州國的耳目和屏障,大都留在了當地。   在葉厚襄而言派兵是件大事,在修真者眼裡則不值一提。蘇妙淼自然不會花心思在青曲坊這等小地方,所以高庸涵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審原村。   審原村和審香妍同為大衍國望族審家後裔,按族譜兩人同輩,算起來應該是堂兄妹。不過審原村這一系屬於偏房旁支,平日裡不大顯眼,極少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若不是葉厚襄建北州國,恐怕他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做官,此時能夠一展胸中所學,自然對北州國朝廷極其忠心。葉厚襄得知他是審家子弟,不免另眼相看,審原村倒也確有幾分本事,短短幾年時間就升為侍中,成為北州國官場上的紅人。   「咦,你怎麼在這裡?」高庸涵曾與審原村見過幾面,知道他在北州國頗為得意,卻不想在海邊的小漁村中見到他,不免有些好奇。   「高帥?是你?」審原村更感詫異,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方才拉著高庸涵的手說:「走,去我那裡喝上幾杯,咱們好好聊聊。」   為了掩人耳目,一路上眾人都幻化成千靈族人的模樣,凡是有需要與人交涉的地方,統統由明八負責。青曲坊不過是一個小漁村而已,除了高庸涵現出原形以外,其餘人等仍舊是千靈族打扮,故而剛剛進村就引起了漁民的注意。審原村對明八等人還算客氣,嘴上寒暄了幾句,神色間卻十分冷淡,全然沒有對高庸涵那樣的熱情。   「也好,我和那幾個朋友打個招呼。」說著,高庸涵轉身和烈九烽等人簡單說了兩句,跟著審原村來到一間木屋跟前。屋外站著兩名彪形大漢,高庸涵知道,這是審原村的隨從,想起初見他時那副落魄的模樣,不禁生出幾許感慨。   「你們去準備一些酒菜,我和故人談點事情。」審原村吩咐著,將高庸涵延入屋內,然後是一番忙亂。賓主二人坐定之後,審原村只覺得有無數的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而高庸涵由審原村想起了審香妍,情緒也有些低落,一時間氣氛十分沉悶。良久,審原村才開口笑道:「我就知道傳言不符,今日見你安然無恙,當真是歡喜得很。」   這個開頭雖有些突兀,不過總算打破了沉默,高庸涵定了定心神問道:「都是些什麼傳言,說來聽聽?」   「其實也沒什麼,都是些不相干的胡言亂語,不必當真。」彷彿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合適,審原村笑了笑,將話題扯到一邊:「高帥,據我所知,丹鼎門好像對你成見極深,你怎麼還會來這裡?萬一被道祖崖上那幫修真者知道了,豈不麻煩?雖說你修為很高,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還是小心些為好!」   「無妨,我最多只呆幾天,不會有事的。」高庸涵對審原村的話生出了幾分興趣,泛泛地答了一句,隨即反問道:「你怎麼知道丹鼎門對我有成見?莫非聽到了什麼?」   「唉,我就實話實說吧!」審原村仰頭喝了一口酒,而後將酒杯重重拍到桌子上,長長吐出一口悶氣,才沉聲說道:「具體的時間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大約在八九年前——」   那時已是巨靈島變故後的第二年,丹樂行終於成為丹鼎門新一任宗主。適逢亂世,典儀規模不適合搞得太大,但是各大種族、各大修真門派,包括一些知名的修真者,均攜帶大禮前來,就連天機門和南州國也派出了使者。身為北州國皇帝的葉厚襄,當然要親自趕赴道祖崖道賀,只不過這一次隨行上山的只有寇連環一人而已。   大典前後差不多用了十天時間,期間自然有些閒極無聊,又或者是別有用心的人,暗地裡提到了丹泰常遇刺身亡一事。由於丹鼎門始終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所以在這件事上傳言很多,甚至有一些荒誕不經說法,令人莫衷一是。直到大典結束前的最後一天,蘊水族上善樓的使者,水氏一門的新族長水晴野,當著所有賓客的面率直髮問。他的話很厲害,說丹鼎門一向被修真界視為泰斗,世所仰望,可是丹泰常宗主遇刺這麼大的事,為何不見下文。另外還說,若是丹鼎門需要,上善樓將鼎立相助搜查兇手,以告慰丹泰常在天之靈。   水晴野這麼一說,登時引來一片附和之聲,尤以天翔閣、究意堂和詭門等聲音最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等於是將丹鼎門逼得退無可退,丹樂行只得硬著頭皮,說事情已經查明,兇手已經伏誅。能得到大多數師長的認可,丹樂行的見識和能力自然不差,在眾人的再三追問下分寸拿捏的很到位,總算將此尷尬局面敷衍過去。可是葉厚襄卻從他隱諱的言辭中,聽出了一些很不利的消息。   後來,從水晴野的口中,傳出了一個說法。說天機門弟子高庸涵自甘墮落,投身魔界,為了一己之私慾,趁丹泰常閉關靜修之時暗施偷襲。後來經過一番查訪,丹鼎門在星河嶼南邊的巨靈島,將正欲對千靈族大祭司下毒手的高庸涵截下,最終將其格斃。至於為什麼沒有對外公佈的原因,是看在與天機門多年交好的情分手,怕影響到兩族、兩派的關係。這個說法儘管沒有得到丹鼎門的證實,但是也沒有遭到駁斥,於是得到了修真界的認同。   修真界和凡間差距極大,在修真界流傳的說法,凡人是不大可能知道的,除非故意有人宣揚。這件事由於牽扯到丹鼎門和天機門的顏面,修真者之間也就是背後議論上幾句而已,加上丹意等人只是想把這件事做成鐵案,目的達到自然不會再去大肆宣揚。以此之故,凡間並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高帥高庸涵,已經墮入魔界。審原村之所以知曉內情,還是從寇連環那裡聽來的。   「高帥,我和皇上曾經談及此事,覺得這是修真界為了打壓人族,有意編造出來的假話。別的不說,只說丹泰常遇刺一事,我們說什麼都不相信是你做的!」審原村這句話說的又急又快,正是一種信任的表示,高庸涵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一暖。   「丹泰常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很鄭重地答了一句,高庸涵深吸了口氣,緩緩問道:「不過我的確和魔界有些關係,這一點上他們倒也沒冤枉我。」   「魔界又怎麼樣,我看未必就像傳說的那樣惡貫滿盈。」審原村一愣,跟著搖頭道:「以你高帥的心胸和為人,就算成魔也比那些偽君子強得多!」   「修真界既沒有想像中那麼清高,魔界也不像傳言中那麼不堪,總之都是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高庸涵這句感慨,真正稱得上是持正之言,公允得很。其實,最早的魔本就出自仙界,只是由於在一些見解上的分歧,才漸漸形成了所謂的正邪之分。直到後來魔界創立以後,雙方勢成水火,才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錯,無論哪個種族哪個門派都一樣,就像丹鼎門裡面也有好人!」   「哦?」高庸涵對丹鼎門已是恨之入骨,一聽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頗感好奇地問道:「是哪位真人,能得你一句『好人』的評價?」   「是丹幾道丹真人,」審原村神情一黯,輕輕歎道:「我就是從他那裡得知,有關妍兒的不幸!」   「原來是他,勉強可以算作一號人物!」高庸涵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他怎麼會告訴你這些事情?當日你們是怎麼說的?」   「這個還得從頭說起——」    第三三七章 溫情      在繼位大典大典結束以後,丹樂行特意將葉厚襄多留了幾天,為的是另有話要說。兩人具體談了些什麼無人得知,只是在返回望雲都之後,葉厚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什麼人都不見。三天後,一臉疲憊地出現在一眾親信大臣面前,不顧大家反對將國事托付給寇連環,而後再上道祖崖,拜在智宇真人門下修行。如此過了三年,方才回到望雲都,此後每年春秋時節拜謁師門兩次,每次還需在山上住滿一個月。   這等於是變相的軟禁,儘管不甘,可是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葉厚襄連死的心都有了。在丹鼎門歸順重始宗之後,北州國的地位愈加尷尬,為了維持現狀安撫百姓,惟有忍辱負重盡力支撐。可是究竟還能支持多久,君臣上下心裡都沒有底,惟有見步行步了。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丹幾道孤身一人來到望雲都,向葉厚襄辭行。他本來就對宗主的位子不感興趣,如今丹樂行接掌丹鼎門,照他的想法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道祖崖,以免引起上三房的猜忌。可是靈殊上人鑒於巨靈島一事尚未完結,而丹幾道又是門內頂尖的人才,為了穩妥起見堅持將他多留了幾年,等到事情徹底了結之後,才在歎息聲中看著他飄然而去。   感念到丹幾道三年多以來的照顧,葉厚襄設盛宴款待,宴席中作陪的就有審原村。酒過三巡,得知審原村也是審家子弟,丹幾道沉吟了片刻,仔細斟酌了一番,然後措辭謹慎地將審香妍的死訊講了出來。審原村一聽不啻於晴天霹靂,再三追問之下方才知道,審香妍等若是自殺身亡,一時間悲從心來,茫然不知所措。   早在聽到高庸涵成魔的傳言時,審原村就隱隱生出不詳的感覺。審香妍和高庸涵訂婚的消息雖說外人不得而知,但是作為審家內部,基本上都知道這件事,而且沒人感到意外,畢竟高、審兩家早有婚約在前。令他不安的是,傳言中說高庸涵死在丹鼎門手中,審香妍的處境可想而知,必然十分不妙。可惜他人微言輕,就算想從丹鼎門那裡打聽審香妍的消息,也根本無法做到,只能空自著急。此時終於從丹幾道口中得知噩耗,怎不痛心?   「高帥,就算丹真人不說我也猜得到,你成魔多半是因為妍兒的死,對不對?」審原村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高庸涵,眼神中竟而多出了幾絲期待。   在人族百姓眼裡,高庸涵早已被奉若神明,成了拯救整個人族命運的大英雄。這麼一個帶來無限希望的人傑,忽然變成人人懼怕唾棄的魔頭,反差實在太大,傳揚出去恐怕絕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審原村也是如此,他心目中的高庸涵應該是有情有義,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偉丈夫。故而他更願意相信,堂堂東陵府高帥成魔的原因,也應該有一個淒美感人的理由。   高庸涵初時不免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似乎有些明白了,當下重重點頭:「不錯,我看著妍兒撲進靈光時,腦子裡一片空白,跟著就只剩下仇恨,恨不得殺光所有的人!」回想起最後那一抹嬌艷的身影,高庸涵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不覺有些癡了。   「高帥,你能不能告訴我,妍兒為什麼要走那條絕路?」審原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股哀愁,忍不住搖頭輕歎:「這是我大伯要我問的,其他的都好說,唯獨這一點他們怎麼都想不通!」   「審伯伯和審伯母他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麼?」聽到這個消息,高庸涵不禁心中一痛。   「是!」審原村看著手中的酒杯,長歎了一聲,沉聲說道:「早在丹真人告訴我之前,我就收到了大伯的親筆書信,信中的焦灼之情躍然紙上,叫我盡量打探你和妍兒的消息。後來不知道他們從哪裡聽到噩耗,一家人當時就病倒了好幾個,隨後接連派出數名親信趕到懸空島,想要查明真相,可是談何容易?」   「審伯伯他們,他們——」高庸涵罕見地露出難以啟齒的神情,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問道:「他們有沒有怪我?」   「哪有的事,若不是今天親眼所見,我都以為你已經喪命。」審原村大搖其頭,不禁大聲說道:「高帥是何等樣人,怎麼會負妍兒,我們又怎麼可能怪罪於你?要怪也應該怪丹鼎門,要不是他們從中挑撥,多所刁難,怎麼可能出這檔子事情?」   「唉!」高庸涵一聲長歎,不知該如何接口。   從審原村的話中可以聽出,丹幾道在敘述整件事的時候,有意做了一些掩飾,至少沒有提及高庸涵入魔在前,審香妍自盡在後。這等於是給高、審二人都留了幾分餘地,不至於事後遭到太多非議,能做到為死者諱,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宅心仁厚。   高庸涵對是否成魔一事毫不在意,不過卻十分擔心審良棋知道當時的情形後,會對自己大失所望。能夠消除這層顧慮,心中對丹幾道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兩分。   對審香妍之死有了較為清晰的瞭解之後,審原村不再追問別的事情,這便是他懂得進退、懂得分寸的地方。要是換作旁人,恐怕還會問一些為什麼和丹鼎門為敵,成魔究竟如何之類的問題,不過在他看來已無必要。   此事既然涉及到丹鼎門、魔界等敏感話題,其中必然牽扯到修真界種種恩怨,以一個凡人的身份去打聽修真界的隱秘,不管怎麼說都不合時宜。退一步講,就算知道內情又能怎麼樣,除了滿足一下好奇心再無任何意義,反而有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知道的秘密越多,危險就越大,更何況還是修真界的秘密?   正是基於這個考慮,審原村不但沒有再問當日的緣由,對於高庸涵所為何來也是不聞不問。兩人邊喝邊聊,審原村只說些北州國的近況,以及自己到此地的原因,此外沒有半句多餘的問話。等到高庸涵起身告辭之時,才問了一句:「高帥,你什麼時候回太河源?」   「現在還說不準,只有到時候再說。」高庸涵一愣,知道審原村這麼一問,是為了能寬慰審良棋一家,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略微頓了頓說道:「你我見面之事,先不要對其他人提起,審伯伯那裡我自會考慮!」   「是,反正我在這裡還要呆上一年半載。等回京之後,估計你的事情應該差不多辦完了,那時我會向皇上單獨稟明此事。」審原村很見機,回答的十分得體。話中的意思是說,等他回京以後,會把兩人見面一事稟明葉厚襄,但是僅限於葉厚襄一人而已。   「有勞,有勞!」高庸涵聽出他話中的意思,拱了拱手,轉身走出房門。   「高帥,」審原村追出屋外,又加了一句:「萬事小心,我們都等著你平安回來!」   「我知道,多謝掛懷!」審原村最後一句叮囑,實是源自親人間的關心,高庸涵心中大感溫暖。他父母早亡,唯一的一個侄兒還以身殉職,戰死在東陵道紫壺關,天下之大卻只有孤孤單單一個人。後來有幸結識了紫袖,可惜兩人只相處了月餘就天各一方,直到和審香妍訂立婚約以後,才從審家那裡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此時審原村的叮囑,使他意識到自己還有親人,怎能無動於衷?   這就是親情和友情的區別!   親情是什麼?親情就是無論你走到哪裡,離家有多遠,始終有家人牽掛著你,日夜思念著你。而你一旦回到家人身邊,他們的喜悅和關心足以洗去一路的風塵,甚至於他們的嘮叨都會令人感到無比親切。這就是親情,無論天涯海角,都始終溫暖著你我的心靈。   友情是什麼?友情就是默契的一笑,高談闊論的快意,危難之時可以信賴的臂膀。即便是相距遙遠,當你一旦想到「朋友」二字就會感到心安;即便是久別重逢,也不會因為長時間沒見,而生出陌生之感。朋友之間除了性情相投以外,還有一分責任和義氣;朋友雖不會天天把你掛在心上,但是一旦有事卻絕不退縮義不容辭,這便是友情的可貴。   仔細回想了一下,眼下只有從審家那裡才能感受到親情,高庸涵不免有些悵然。還好,這些年下來倒是交了不少朋友,總算可以聊以自慰了。   在青曲坊呆了一夜,第二天午時剛過,高庸涵突然察覺到體內靈力一動,不由得心中大喜,多日來懸著的心登時放下一大半。略略收束了一下,當即率眾人趕往青曲坊以北百餘里的雲祥鎮。   雲祥鎮是近年來興起的一個人族小鎮,就在道祖崖外圍的群山腳下。原是被千靈族逼迫的人族百姓,期望能托庇於丹鼎門下而聚居此地,經過幾年的發展,由最初的幾間茅屋,逐漸變成了如今的小鎮。   一行人都是修為精深之輩,當天夜裡就趕到了雲祥鎮。不過令眾人不解的是,高庸涵彷彿對此地十分熟悉,當先帶路,直到長街盡頭的一處客棧跟前才停了下來,而後大步走了進去。來到後院跟前,烈九烽等人無不皺眉,因為大家都感受到了一股怪異的法力波動。   正遲疑間,就聽見高庸涵低聲問道:「天靈上人來了沒有?」   「高先生,你遲到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院內響起,伴隨著一陣低沉的法咒,一圈法力悄然逼了過來。   眾人當中只有烈九烽和水漣漪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其餘的蘇妙淼、鳳天一葉和明八三人盡皆戒備,以防出現不測。說來也怪,法力過後並無什麼異常,反倒是院內的情形一覽無遺。眾人這才看清楚,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裡,居然站著三十多個人族修真者。令他們頗感吃驚的是,這三十多人看上去個個修為不弱,差不多都已躋身一流境界。   「這些人族修真者看上去不大像是天機門的人,那麼又是哪個門派的?」明八和蘇妙淼、鳳天一葉相視搖頭,一時間都猜不透這些人的來歷,不由得對高庸涵更感好奇。   「害得諸位真人久候,恕罪,恕罪!」高庸涵大笑著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對當先那名老者深深一揖,口中不住解釋:「一接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半天,千萬莫怪!」   「高先生,你如此大禮我可承受不起,這麼做豈不是折殺我了?」天靈子連忙還禮,跟著將身後幾人為高庸涵一一介紹,而後才轉過頭多烈九烽笑道:「烈先生,水大小姐,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尊主瞞的我們好苦!」烈九烽說著朝高庸涵看了一眼,口中卻笑道:「當日一別已是十年,上人一向可好?」   這三十多位修真者,正是隱居在九重門雲曦山谷內的靈訣府門下。領頭的則是靈訣府中輩分最高,修為最精深的祖師,在靈渚古墟內與高庸涵聯手對敵的天靈子。烈九烽和水漣漪相顧愕然,沒想到高庸涵居然請來了靈訣府的高手助陣,看來對丹鼎門一戰是志在必得了!    第三三八章 收服      看著一一上來寒暄的靈訣府修真者,烈九烽心頭疑雲大起,此時他才意識到,有關靈訣府的事情,自己事前居然一點都不知道。扭頭朝蘇妙淼看去,只見她一臉的詫異,顯然也是毫不知情,至於鳳天一葉更是摸不著頭腦。十二疊鼓樓三大主事,麾下耳目眾多,卻無一知曉高庸涵的佈置,驚詫之餘不免膽寒!   自高庸涵出關以來,烈九烽等人一直隨侍左右,並不曾見到他談及此事,更不用說孤身離開七殺迴廊了。然則何以傳遞消息,並且如願請到天靈子親自出馬呢?想來想去,也只有先期離開的杜若,有從中周旋的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內中可供揣測的東西就太多了。   十年前巨靈島上的那一場劇鬥,雖說丹鼎門和丹意都極力掩飾,無奈當日適逢其會的人太多,一些內幕不可避免地流傳出來。其中最使人感興趣的一點,就是有一名魔界高手現身,最後在眾人的圍攻下不知所蹤,估計十有八九已經喪命。當然,高庸涵的化身成魔,也是爭議很大的一件事情。   高庸涵出關後接連兩次出手,每次都是依靠一股極其霸道的黑霧,輕鬆地將鳳天一葉和水漣漪制服。這一點固然表明他的修為極高,但是那股黑霧,竟似比許多高明的法器都要厲害。憑眾人的眼光、修為,以及對那股黑霧發自內心的戒懼,再聯想到有關高庸涵成魔的傳言,基本上可以確定,那股黑霧多半和傳說中的魔霧有關。   反過來再想,以杜若之能,不可能看不出高庸涵體內的魔性。既然如此,而猶能將他帶回七殺迴廊,悉心照料為其護法,並且再次將十二疊鼓樓托付,不能不說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探究,不免得出一個令人驚駭的結論,莫非堂堂十二疊鼓樓的尊主,和魔界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不成?否則,又為何甘願充當高庸涵的信使,為其暗襲道祖崖四處奔波?這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一想到魔界,烈九烽心中沒來由地一寒。再看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的神色愈發恭敬,知道高庸涵這一手不說將兩人完全收復,至少也足以使其不敢再生異心,一時倒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憂。不過他對高庸涵有種發自內心的信任,而且對他的性情以及本心極具信心。就眼下來說,除了一心要找丹鼎門麻煩之外,高庸涵並沒有什麼別的過激舉動,於是打定主意先看看再說。   烈九烽的許多行為被族人視為大逆不道,早已自絕於師門,自絕於炎焱族,想法自然和常人不一樣。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高庸涵不發瘋,不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那就一直跟著他走到底。這麼做,其實是源於靈渚古墟那場生死與共的經歷!   等高庸涵和天靈子等人走進屋內,明八悄悄拉了烈九烽一把,落在最後面,瞧瞧左右無人低聲問道:「烈老弟,這些人都非弱者,尤其那個領頭的什麼天靈上人,修為絕不在靈契那三個老傢伙之下,高老弟哪裡找來這麼多高手?」他這麼一問,走在前面的蘇妙淼和鳳天一葉,也忍不住停下腳步湊了過來。   「他們都是靈訣府的人。」烈九烽淡淡地應了一句。   「靈訣府?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難道是這幾十年裡才冒出來的新門派?」明八一愣,隨即讚道:「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就能塑造出這麼多高手,這個天靈上人倒有幾分本事!」   靈訣府本是厚土界三大修真門派之一,可惜在天機門崛起之後就漸漸衰敗,最終迫於無奈避居在厚土界極北的苦寒之地,也就是如今九重門東北方一帶。這些事情遠在九界坍塌之前就已發生,加之靈訣府上下從未離開雲曦山谷一帶,不為人知自然情有可原。若不是親身經歷,烈九烽和水漣漪定然也不可能知道,世上還有靈訣府這個古老的門派。   「靈訣府可不是新晉創建,其歷史甚至比天機門還要久遠。」明八的話中雖對天靈子等人頗為看重,可是千靈族那種固有的清高卻表露無遺。幾日來的相處,烈九烽對明八的為人以及性情大致有了瞭解,知道他頗為自負且言語無狀,為了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有意提了一下靈訣府的來歷。   「哦?」這一下不光是明八,連蘇妙淼和鳳天一葉都為之動容。   三人均是見多識廣、心思敏捷之人,稍一轉念就明白其中必有隱情。以一個歷史如此悠久,底蘊如此深厚的修真門派,居然隱藏得如此之深,若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便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當中究竟有什麼內情,三人當然不便打聽,驚訝過後均不再說話,一同進了房間。房間很小,按實際情況壓根裝不下三十多人,不過靈訣府的人在裡面布了一座法陣,就寬敞得多了。高庸涵和天靈子另辟了一個法陣密談,烈九烽等自有他人接待。   靈訣府的修真者久不問世,對於世人熟知的另外八大種族十分陌生。若不是上次烈九烽、水漣漪和鳳勻羞的到訪,許多人都不曾想到,世間居然還有這等生靈,除了感歎造化之神奇以外,對於外面的世界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此次前來的修真者當中,有些人由於種種原因,並未參加上次在雲曦山谷中的聚會,是以初次見到異族時大為驚訝,以至於一路行來鬧出了不少笑話。   千百年避世的生活,使得天靈子等人十分謹慎,言行間極其低調。從九重門雲曦山谷到懸空島雲祥鎮,相距何止數千里,但是他們的到來,居然沒有引起地處北洲大陸的天翔閣、上善樓和丹鼎門的注意,不能不說隱蔽的極好。不過這麼一來,自然無緣見識到異族修真者的風采。此時一下子碰到這麼多的異族高手,正好借此機會印證一番,所以對烈九烽等人很是熱情。而另一邊,天靈子尚有許多疑問。   「高先生,前番來人語焉不詳,只說你近期有大動作,要我們在此等候。」在靈渚古墟的神廟裡,天靈子曾與景嶸手下八大護法交過手,由此瞭解到異族的修真法門,委實有許多精妙之處。後來在雲曦山谷,又從高庸涵等人嘴裡得知了天下大勢,知道丹鼎門是當世數一數二的修真大派,實力渾厚極難對付,故而皺眉道:「照你所說,丹鼎門將對人族不利,我們這一次可是要對他們下手?」   「不錯,於公於私都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否則必生後患。」高庸涵站起身來,踱著方步沉聲說道:「於公,丹鼎門投靠重始宗之後,北州國形勢益發嚴峻,為了這麼多百姓,我們自不能袖手旁觀。另外,也要讓丹鼎門知道,我們人族並非任人宰割的牛羊!」   「說得好!」天靈子和門下弟子一樣,都是第一次離開雲曦山谷。一路上所到之處均已是面目全非,與前人留下的記載全然不符,尤為痛心的是異族橫行,憤怒之餘則是痛心不已。人族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早已深深印入到腦海中,此時一聽高庸涵的話當即發作,拍案而起,大聲應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人族果真滅亡,靈訣府肯定無法獨存,這一戰不但要打,還要把他們打得痛入骨髓!」   「是,所以我才要借助靈訣府的力量。」高庸涵微微欠了欠身,語氣十分懇切,同時又流露出幾分憂慮:「丹鼎門實力超凡,這一次恐怕會有人命喪於此,所以我——」   「高先生不必客氣!」天靈子打斷了高庸涵的話,擺手道:「既有爭鬥,便有死傷,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造化,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些且不去說他。我只說一點,靈訣府的弟子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否則我們不會窮數代之功,不計代價地潛入靈渚古墟。只要能為族人盡力,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你不必擔心這一點!」   「是,靈訣府上下深明大義,高某佩服之至!」說著,高庸涵不理天靈子的阻攔,一揖到地,而後續道:「剛才只說了一個『公』字,至於『私』,是因為我未過門的妻子,死在丹鼎門手中,這個仇我無論如何都要報!」   「什麼,紫袖姑娘出意外了?」天靈子不知道審香妍,聽高庸涵這麼一說登時想起紫袖,不由得大為震驚。紫袖的修為是他親眼所見,雲霄瓶出手之際,數十株鬼哭籐瞬間土崩瓦解,被清除一空。景嶸那麼高的修為,都險些被雲霄瓶給收了去,最後不得不亡命逃竄。以這等修為,竟然葬身千靈族人之手,丹鼎門的實力未免高得有些離譜了。   「不是她,她在十年前就已經回家了!」想起紫袖,高庸涵不禁神情一黯。現在,他已經知道冰沐原沐芳谷發生的故事,從烈九烽等人的描述中可以斷定,紫袖一定被鸞龍部族高手救回霜月海。儘管萬分不捨,卻也只能默然承受。   「原來另有其人!」天靈子點了點頭,頓時輕鬆了不少,同時對高庸涵的坦白十分滿意,當下應道:「反正都要對付丹鼎門,高先生為尊夫人報仇雖說是私事,目的卻都一樣,那也沒什麼關係。以咱們現在的實力,想要除掉丹鼎門絕無可能,若能公私兼顧順便得報大仇,自然是件好事。」   「多謝,多謝!」高庸涵連聲道謝:「上人通情達理,能體諒晚輩的一番苦心,高某承情之至!此戰過後,靈訣府將被世人所知,憑此戰之功,他日必將名垂青史!」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把話說在明處,即便日後有人生疑,也可以拿天靈子的這句話應答。說著,索性又拋出了一個更大的誘惑——青史留名!   照高庸涵的本意,搞出這麼大的動作,當然是為了給審香妍報仇,不過在與審原村的一席長談之後,又多了一層道義上的理由。由於形勢急轉直下,北州國的近況很不好,正好可以借報仇之機削弱丹鼎門,給葉厚襄留出幾分喘息的機會。反正都要對付丹鼎門,為了能讓靈訣府盡力,把主次倒過來說也沒什麼大礙。若是放在以前,他絕不會這麼做,現在麼,由於無形中受到了魔霧的影響,心性變得陰暗狡詐,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高先生,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禮,莫非瞧著咱們靈訣府的人都好虛名不成?」天靈子搖了搖頭,凜然道:「適逢千古未有之變局,若是還躲在深山裡一味地清修,就算修成神仙又能如何?此時正是我輩奮發之時,當為族人盡一份心力才是,豈可沽名釣譽?」   「上人說的是,是我失言了!」天靈子還是幾千年來人族固有的那一套想法,在今人看來雖說有些迂腐,卻不乏慷慨之氣,高庸涵不禁豪情大發,朗聲笑道:「除了丹鼎門,日後還要面對重始宗等名門大派,說不得還有數不清的艱難險阻,上人可有一同攬勝的興致?」將凶險劫難視之為快事,用如此灑脫豪邁的態度去面對,放眼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   「痛快,痛快!」天靈子是老而彌堅的性子,靈渚古墟的大患已除,此時再無羈絆,聽得高庸涵這麼一說當即大笑:「我倒真想看一看這天下的景致,會一會異族英豪。承蒙高先生相邀,這麼有趣的事情豈容錯過?」   言罷,兩人相視大笑。   笑聲透過法陣傳到外面,眾人無不好奇,雖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那麼高興,但是笑聲中的那份相惜以及默契,卻是顯而易見。靈訣府眾人心思單純,受此感染,均露出會心一笑。烈九烽等人想的比較多,不過到此地步都已經明白,日後極有可能要和眼前這些人並肩作戰,靈訣府興許會成為高庸涵手中的另一個十二疊鼓樓。    第三三九章 誤導      第二天,眾人分作幾路,朝道祖崖悄然而去。   一路上,高庸涵向天靈子問及靈渚古墟的現狀,以及秦崢、越冶陽等人的情形,結果還算差強人意。沒了景嶸作祟,秦崢顧慮全消,開始著手治療城內的殭屍。可是這些殭屍都已經有幾百歲的高齡,一旦治癒很快就會死去,實在是左右為難。如今在越冶陽等人的幫助下,秦崢正試著用其他方法,盡力挽救無辜性命。不過照天靈子的描述,估計沒什麼希望,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但也不能說一點收穫都沒有,至少靈訣府的人可以放心地返回故土,數百年來的心願得以實現,總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高庸涵大為感歎,可惜無能為力,只有泛泛的安慰。倒是明八無意中的一句話,使得天靈子心生希望,對道祖崖一行愈加充滿了期待。   據明八所說,在天歷三三二年前後發生的石魂之戰中,丹鼎門曾經和曲堰谷的鳳幽部族交過手。後來有感於鳳羽族魂魄法術的厲害,專門煉製了一種丹藥,似乎對魂魄、心神頗有妙效。這個說法對靈訣府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天靈子倒過來不住催促高庸涵加快行程,令人頗有主客顛倒之感。原本找來的幫手,現在反倒成了最迫切的主角,就連高庸涵都不禁連呼意外。   鳳天一葉打前站,蘇妙淼居中策應,沒費什麼周折,一行人就順利抵達道祖崖數十里外的一個山洞。能夠不驚動任何人,一直潛行到敵人的家門口,對於接下來的舉措十分有利。這當中固然有眾人修為均自不弱、行蹤謹慎的原因,長空閣往來奔走傳遞消息,並且從旁掩飾也是功不可沒。然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出自丹鼎門本身。   丹鼎門自從投身重始宗門下,聲望大減,甚至引來千靈族人的強烈不滿。興許是擔心事態擴大,丹樂行命門下弟子不得生事,擺出一副罵不還口的低姿態,希望以此平息族人的憤怒。最近這段時間,靈殊等人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將所有人手全部召回道祖崖,只謹守住山門,對週遭的巡查幾乎全部放棄。   等到進洞之後,天靈子等人俱是一驚,洞內竟有四五十位修真者,看氣勢均非弱者。這些人來自不同的種族,大多身上都有一股陰冷的殺氣,尤其是目光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嗜血暴戾,令人極不舒服。從他們的稱呼來看,這些人居然都是高庸涵的屬下。   「難怪敢對丹鼎門下手,倒並非是沒有依仗的狂妄!」初時見到高庸涵身邊只有四名高手,天靈子不免感歎,覺得他氣勢雖然極盛,卻難免有輕狂躁進的嫌疑。此時一見這麼多修真者,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不由得暗暗點頭。   「高老弟這是想要滅掉丹鼎門麼,要不然怎麼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明八心亂如麻。   眼見道祖崖的防衛形同虛設,明八一路行來越來越氣,不由得暗暗大罵丹樂行等人,覺得他們實在有虧先祖。他肯和高庸涵一道對付丹鼎門,一是出於報恩,二是源自對靈殊等人的不屑和反感,第三個原因麼,則是嚮往那種傳奇的經歷。   明八起初以為,高庸涵不過是想找點麻煩,將心中的怒火發洩出來就完了,沒想到佈局如此之大,心中就有些不安了。怎麼說他也是千靈族人,就算丹樂行等人再怎麼不肖,畢竟都是一家,此時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家人,於情於理都有點說不過去了。這麼想著,先前的熱度不免消退了大半。   「明八爺,你有心事?」高庸涵為大家引見之後,見明八神情落寞,知道這個陣仗引起了他的憂慮,眉頭一皺有了主意。明八的性格他很熟悉,當下將他拉到一邊,而後率直髮問。   「嗯!」明八重重點頭,指著眾人問道:「高老弟,你原先不是說為妍丫頭報仇麼,怎麼找來這麼多好手,莫非你想滅掉丹鼎門不成?」   「滅掉丹鼎門?」高庸涵啞然失笑,搖頭道:「就憑這麼點人,可能麼?」當初丹泰常請出仙使令,召集了三百多位修真者都沒能滅掉天機門,單憑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的八十多人,怎麼可能做得到?更不用說道祖崖還是仙界所建,暗地裡不知隱藏了多少厲害機關。   「不錯,人的確是少了點,再有三四百號人還差不多。」明八是關心則亂,聽高庸涵這麼一說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把事情看得過於嚴重,點點頭繼續問道:「不過這些人的修為都很不錯,一戰下來丹鼎門死傷一定不少,你搞得這麼大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也不瞞你,我這次就是想給丹鼎門一個深刻的教訓,要讓他們幾十年都忘不掉,一想起來就心驚膽顫。」   「那可不行!」明八大搖其頭,他擔心如果丹鼎門損失過大,就會連累整個千靈族,那麼一來他豈不成了千靈族的罪人?雖說他的性子喜歡胡鬧,喜歡惹事生非,卻並不願意危害整個族人的安全,於是一口回絕道:「高老弟,這件事恕我不能奉陪了!」   「你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明八的反應在高庸涵的預料之中,當下不慌不忙地說道:「我這麼做固然對丹鼎門的影響很大,但是對整個千靈族而言,卻未嘗不是件好事!」   「哦?」明八一聽這話不怒反笑,斜著眼悠然問道:「竟然還有這個說法,那我可要洗耳恭聽了!」話雖客氣,語氣卻不妙得很。   「明八爺,十年前巨靈島上發生的一幕,你可還記得?」高庸涵毫不介意,微微一笑。   「怎麼可能忘得了?當時我明明看到你魂飛魄散,沒想到十年後你不僅活了過來,而且修為更進一步,這等奇緣在我們這些常人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言重,言重!」高庸涵謙遜了幾句,而後正容道:「明八爺,我想說的是萬仙大陣,以及丹意等人的舉動,你想——」   仙界既然把萬仙大陣的秘密托付給千靈族,足以表明對丹鼎門另眼相看、信任有加。可是丹意糾集人手強行破陣,想要挖開萬仙大陣的陣眼,作為丹鼎門來說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在事後不久歸順重始宗,豈不是有負仙界所托?以仙界之能,巨靈島一事肯定是瞞不住的,正所謂天威難測,一旦仙界怪罪下來,休說是丹鼎門,就算是整個千靈族恐怕都會受到牽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千靈族真的就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了!   「你這話有幾分道理,可難免有危言聳聽的意味。說實話,我不大相信仙界會懲處我們千靈族,為什麼呢?」明八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說來好笑,巨靈島下面的陣眼根本就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丹意他們純粹是白忙了一陣。」這件事原是極深的秘密,可是對於元廬君來說自然算不得什麼,明八知道此中真相就不足為奇了。   笑過一陣之後,明八一臉的不以為意,反問道:「你想,反正又沒丟什麼仙器,仙界眨眨眼也就過去了,何必在這上面較真?」   「果然如此,丹意他們並沒有得手。」高庸涵暗暗點頭,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大致不差,不覺鬆了口氣。一直以來最大的擔心得以解開,自然心情大好,言辭愈發犀利了:「那麼我想請問一句,源石族人的石魂重要,還是萬仙大陣的陣眼重要?」   「這還用問,當然是萬仙大陣!」   「不錯!雖說石魂等若是源石族的性命所在,但是對於厚土界萬千生靈而言,萬仙大陣的重要性遠比石魂大得多。」高庸涵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侃侃而談:「天歷三三二年,倚剛山被人潛入巨擎閣盜走幾塊石魂,源石族因此遷怒到大衍國身上,於是爆發了石魂之戰。」   石魂之戰成了導火索,引發了九大種族之間錯綜複雜的矛盾,於是原本只是源石族和人族的戰爭愈演愈烈,逐漸有席捲整個厚土界的趨勢。這個時候,正是丹鼎門宗主丹婁,將厚土界的混亂稟報給仙界,於是才有了狐晏的下凡。至於狐晏下凡以後的所作所為,早已成了修真界人所共知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你想,一個石魂之戰都引得狐晏下凡,萬仙大陣這麼大的事,仙界豈能置之不理?」看著明八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高庸涵索性又加了一句:「就算巨靈島底下什麼都沒有,單說仙界的顏面掃地,就足以惹來大禍!」   「這個麼——」這番話給他極大的震撼,明八陷入到深深的沉思當中。   高庸涵冷眼旁觀,知道自己的一席話已經起了作用,故而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靜待明八自己去想。他適才所言有理有據,本就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怕明八聽不進去。   果然,明八想了很久才澀聲問道:「高老弟,千靈族攤上這個大麻煩,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我想請教一下,你對付丹鼎門,怎麼反而對千靈族有利?」   費了這麼一通口舌,終於轉回到正題,高庸涵精神一振,小心措辭道:「自盛世衰亡以來,凡是投身於重始宗門下的,到最後盡皆成為其手下爪牙,漸漸失去了自主的權利。比如說源石族巨擎閣攻打太河源,鳳羽族究意堂謀取東陵道,便是如此。照我分析——」   照高庸涵的看法,丹鼎門現在尚能保持一定的尊嚴,那是因為重始宗近年來沒有什麼舉措的原因。一旦新的亂起,丹鼎門必然逃不掉被徵用的命運,到那時真就成了身不由自,斯文掃地的局面了。以千靈族固有的高傲,立刻就會激起極大的反抗,這麼一來,恐怕會有不少的千靈族人與重始宗為敵,結果如何可想而知。若是仙界見到這等情形,對千靈族只會更加失望,而千靈族想要指望仙界援手,重新振作就沒那麼容易了。   可是這次突襲如果成功的話,固然將使千靈族的整體實力受到很大的影響,但卻可以避免丹鼎門陷得更深。到時重始宗再有什麼差遣,大可以此為借口,只要言語得當推脫得法,自能最大限度地置身事外。所以說,看似不利的局面,只要善加把握,以後卻極有可能因此得益。成敗得失,往往在於審時度勢!   「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你殺入丹鼎門,反而成了善舉?」明八越聽越糊塗,明明說不通的事情,怎麼到了高庸涵那裡就成了理所應當?想了半天,卻又找不出錯在哪裡,腦子裡亂作一團。   他不曾意識到,高庸涵說得實際上歪理。前前後後說了那麼多,其實都是建立在仙界對千靈族的懲罰,以及重始宗為惡的假設上面。一旦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變化,都不會出現話中所說的那種局面。然而,高庸涵不會給他多想的機會。   「我找丹鼎門的麻煩,是由刻骨的仇恨而來,當然稱不上什麼善舉。」高庸涵猛然發現,自己對於人心的把握越來越準確,不禁生出了幾分得意,神色間卻愈發沉穩,皺眉道:「只是我這麼做,無論出現什麼結果,恰好都能給千靈族帶來好處而已。」   「難道說,出現這個結果純屬巧合?」明八低頭喃喃自語,心中對高庸涵的話早已信了八分,到此時基本上已經被說服了。   「只能說是巧合,否則哪有這個道理!」高庸涵最後這句話徹底打動了明八,至此顧慮全消。   「高老弟,」明八猛地抬頭,目光中透露出幾分狠辣,咬牙道:「我明天就上道祖崖,不管是坑蒙拐騙,怎麼著也要把一重天給弄開!」    第三四零章 闖山      有了明八的全力支持,成功的可能性大增,一時間人人摩拳擦掌,只待一聲令下便殺奔道祖崖。   十二疊鼓樓此番前來的,均是魚翔閣和霜天閣的高手,像公羊獲那等角色連邊都挨不上,至少也應該是扶風余岳之流。這些人大多都有過被修真界除名乃至通緝的經歷,故而對所謂的九大門派和玄元、重始二宗並無恭敬之心,反而多是心存怨恨。此次能跟隨高庸涵一道對付丹鼎門,對於其中的許多人來說,都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想想居然可以殺上道祖崖,借此出一出心中的惡氣,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自然無不躍躍欲試。   事到臨頭,高庸涵反而更加謹慎。與明八、天靈子、烈九烽等人反覆計議,將可能出現的情況統統羅列出來,並逐一想出對策,直到大家都基本認可為止。經過十多天的商議和佈置,最終決定在六月初九動手。這天是丹鼎門例行法會的日子,除了巡查護衛之外,其餘人都將聚集在五重天的太華宮,聽本門師長說法。以此之故,防範相對薄弱。   看到高庸涵調配自如,處置起來井井有條,明八大為服氣,這才知道智鍾大師期許的「東陵府雙傑」,的確有過人之處。天靈子對大衍國和葉氏皇族基本上沒有印象,自然談不上什麼好感,眼見高庸涵有龍虎之資、王者之氣,不由得生出另一番看法。人族眼下遭逢大難,說到底還是因為葉氏子孫不爭氣,若是換成眼前這個有「人傑」之稱的東陵府高帥,興許會再創輝煌。這麼盤算著,心中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不過他也知道現在時機尚不成熟,惟有先暫時埋在心裡。   六月初九一大早,明八帶著鳳天一葉和兩名靈訣府的高手先行,緊隨其後的是由天靈子和烈九烽率領的大隊人馬。蘇妙淼仍舊負責打探消息,居中聯絡。至於高庸涵的行蹤則無人知曉,等到眾人出發之際才愕然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悄然離去。高庸涵究竟去了哪裡,想要做什麼,就連烈九烽都不知情。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決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加之大家對他都十分信任,一切自然照常進行。   由於要給明八預留一點時間,天靈子等人倒不宜跟得太近。數十里的山路,眾人足足用了大半天才走完。一路上由魚翔閣負責戒備,為了防止走漏消息,凡是在路上遇到的人,無論哪個種族何種身份,一律先抓起來再說。實在生擒不了的,就當場格殺,總之不能讓丹鼎門得到任何消息。到了下午申正時分,一行人越過小天池,順利抵達道祖崖山門外。   「仙山巍峨,雲飛畫棟,睹諸相莊嚴,已接無邊法界。霄漢飄渺,樂奏鈞天,覲道容整肅,如游九府神宮。」天靈子看著山門上的這副楹聯,嘴裡輕聲念了兩遍,忍不住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難怪千靈族人傲慢無禮,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睛長到頭頂上去,哼哼!」   「師祖,我去把它給拆了!」天靈子身邊的一名弟子聽在耳中,俯身上前請命。   「胡鬧!」天靈子深知門下子弟的心思,知道他們由於久居世外,難免會有坐井觀天之嫌,當下臉色一沉訓斥道:「丹鼎門開山祖師乃是人人敬仰的九界道祖,道祖崖又是仙界親手所建,這副楹聯豈是你說拆就能拆的?」   「天靈上人說得是!」水漣漪從旁接過話頭,悠悠說道:「道祖崖乃是九界道祖的道場,我們可以對付丹鼎門,卻不能毀壞道場的一草一木,否則會引起修真界的公憤。」   「這當中有什麼分別?」那名靈訣府弟子大為不解,朝水漣漪施了一禮,問道:「對付丹鼎門不就是要打上道祖崖,難道這樣就不會引起公憤了麼?」   「丹鼎門僅僅只是丹鼎門,並不能代表道祖崖。」水漣漪似乎有些感慨,輕聲歎道:「自從丹樂行投靠重始宗,丹鼎門在修真界的地位一落千丈,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走出這一步臭棋。如今他們已經不配作九界道祖的傳人,充其量和看家護院無異。」   「大家可都聽明白了?」天靈子掃視了一圈,朝一眾弟子吩咐道:「等會盡可以領教丹鼎門的法術,但是要注意,盡量不要傷及神龕、法像、祭壇之類的東西。」   「烈先生,」交代完應該注意的事情後,天靈子指著山崖邊那處高台問道:「照你的估計,還要多久才能打開那座法陣?」   「以明八爺的身份,進入一重天後不大可能會引起丹鼎門的懷疑,另外又有貴派兩名高手隨行,加上我們霜天閣主事鳳先生,當可一擊而下。」烈九烽說到這裡不禁想起了高庸涵,總覺得他不肯言明行蹤,孤身一人上路總有些古怪,一時間頗有難以捉摸的困惑。   天靈子聽他這麼一說放下心來,守住山門耐心等候。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天,就在眾人忍無可忍,準備強攻之時,那處高台突然放出萬道霞光,法陣完全開啟。烈九烽一馬當先,捲起一片烈焰就衝了進去,天靈子等人尾隨其後魚貫而入,等眾人衝到裡面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麼多人當中,除了明八和高庸涵曾經上過道祖崖之外,其餘人都是第一次來此。其實就算是高庸涵,也不知道一重天是什麼樣子,更何況他人。任誰也決計想不到,聞名於世的道祖崖一重天,竟然地處水下。   彷彿置身於海底,腳下是鬆軟潔白的細沙,一望無際的粼粼波光中,五彩珊瑚恣意散落。儘管可以感受到水流的沖刷,卻並沒有身處水底的那種窒息和壓力,反倒覺得有些像霧氣瀰漫,只是這霧氣如同水晶一般透明。時不時閃動的流光,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宛如身處幻境一般。   水漣漪用心體味了一番,不覺大感詫異,原來這裡的水雖是真的,卻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方式存在,亦真亦幻幾欲令人癡迷。道祖崖不愧是仙界手筆,單只一重天的這片水域,就令堂堂的水大小姐讚歎不已,若是到了二重天、三重天,還不知會有什麼驚喜!   可惜,這麼奇妙的景致,眾人只能匆匆一瞥,根本無暇細細品味。因為不遠處的一座宮殿內,早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了。這座宮殿不知是何材料建成,如同水晶一般透明,內中的情形一覽無遺。遠遠看去,就見一團血光極速旋轉,四周靈光閃爍,圍著血光不住遊走。靈光每閃一次,便會傳出一陣悶絕之聲,間中夾雜著一聲聲尖嘯,淒厲之極。   「是鳳天一葉!」烈九烽從急促的嘯聲中聽得出來,鳳天一葉已經形同拚命,心頭大震,雙翅一展急速掠了過去。   丹鼎門那邊陡然見到衝進來這麼多人,不問可知必是明八的同黨,當即分出部分人手上來阻攔。可是還沒等他們開口,烈九烽就已搶先出手,一道火舌風一般捲了過去。他身後諸人更不答話,同時出手,登時殺了二三十人。這些千靈族人多是丹鼎門三四代弟子,哪裡擋得住這幫高手,只稍微遲滯了一下,就被對方硬生生衝進殿內。   第一個搶進大殿的,是一直都沒有出手的天靈子,眾人中除了高庸涵之外,當屬他的修為最高。先前之所以不願動手,是因為那些丹鼎門弟子修為太弱,單憑門下弟子就足以應付,不屑以大欺小。此刻進得殿內,一眼就看出圍攻鳳天一葉的三人均是高手,大喝一聲揚手撒出幾道靈訣。靈訣悄無聲息附到靈光之上,靈光突然失去了控制,自相鬥在一起。   靈訣府的法術果然不同凡響,居然可以引得對方互相拚鬥,幾成自相殘殺之勢。似這般情形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三人一驚,紛紛收手後退幾步,眼看敵人大模大樣衝進殿內,當中一人強壓怒氣,沉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擅闖道祖崖,殺我弟子?」   敵人一撤,鳳天一葉再也支撐不住,血光瞬間黯淡,身子一晃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烈九烽搶前一步將鳳天一葉抱在懷裡,見他原本柔軟的幾對觸鬚幾乎全部震碎,知道他受傷極重,趕忙餵了幾粒丹藥交給旁人照顧。鳳天一葉身為十二疊鼓樓霜天閣主事,一身修為精純無比,尤其在法術上深得鳳幽部族真傳,自成為殺手後出手從未落空。可是今天卻傷得如此之重,眾人對丹鼎門的認識不覺又深了一層。   天靈子看了看已然氣絕身亡的兩名弟子,輕輕歎了口氣,跟著彈出一道法訣,將兩人屍身一裹收回袖中。忍不住打量了對面那三人幾眼,方才點頭讚道:「丹鼎門,果然名不虛傳!」說完轉頭看去,就見明八奄奄一息躺在一邊,嘴角卻滿是笑意。   「明八爺,你傷得怎麼樣?」不理會那名丹鼎門修真者的質問,烈九烽看著被攙扶過來的明八,不禁皺眉道:「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事前尊主不是一再叮囑過,要你們小心麼?」   「死不了!」烈九烽語氣雖帶埋怨,話中的情意卻十分真摯,明八心中一暖淡然笑道:「總算是不負所望,不過通往二重天的令旗,只能另想辦法了!」   「明八,想不到你利用銀漢宮長老的身份騙開護山法陣,又引外敵攻上山來,就憑你的所作所為,定然逃不過沉屍逆水池的下場。」那名丹鼎門修真者一聽明八這話,氣得鬚髮皆張:「我悔不該信了你的花言巧語,結果引狼入室!」   明八四人進入一重天並不順利。起先叩山之時,丹鼎門弟子以舉行法會為由拒不開啟法陣,任憑明八說破了嘴也沒用。最後逼得他祭出銀漢宮長老印記,才被告知要等師長回音。四人無奈,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才如願進入一重天,進去之後驚奇地發現,丹鼎門上上下下竟是戒備森嚴,不由得大感詫異。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智空大師卜了一卦,說丹鼎門近期將有大難,故而如此。明八等人一聽,不禁面面相覷。   丹鼎門近幾代弟子當中,當屬智空大師對卜藝相學最為精通。近日來他老是覺得心神不寧,尤其是進入六月以後,修行時連心都靜不下來,於是卜了一卦。卦象凶險無比,智空大驚失色,當即趕往八重天的天一宮,將之稟報給靈殊等人。臨走前特意交代,一定要看好門戶,不得放外人進山。這是三日前,也就是六月初六的事情。   這個情況是事前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明八一時陷入到兩難的境地。而鳳天一葉修為雖高見識卻一般,還好他有自知之明,對眼前這個局面一言不發,只是一再表示全憑明八安排。至於那兩名靈訣府的修真者,由於對丹鼎門一無所知,也無法給出什麼建議,整件事的成敗就都壓在了明八一人身上。   「是等智空大師回來,設法搶了他身上那桿令旗之後,再打開法陣呢,還是把天靈子等人先放進來再說?」明八思前想後,還是想拿到通往二重天法陣的那桿令旗,決定等智空回來再動手。其實他心裡還是隱隱有幾分期待,希望靈殊等人不會相信這個卦象,而智空在參加完法會之後就會回來。結果,一等就是三天。   這三天,四人當真是度日如年。直到六月十一這天,突然接到天一宮傳來的命令,命所有法陣嚴加看管,若沒有各重天主持的法諭,不許任何人出入。尤其是一重天,作為道祖崖的門戶所在,將由靈契上人親自坐鎮,他本人將在第二天一大早抵達。   這一來,就算明八還想再等也不可能了,因為他騙取法陣開啟時報的並非真名,而是冒充一位極少露面,但是對道祖崖比較親近的長老。靈契上人不但認得他,而且還知道他的底細,若是等他一到則萬事全休。   事情到此地步,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第三四一章 破陣      智空大師臨走時,將看守山門的重任,交付給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元燈,而不是一同守護一重天的師弟玉繁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在他心目中,早已將元燈視為可傳承衣缽之人。   丹泰常遇刺那天,葉厚襄暗助高庸涵潛上道祖崖,其時陪同他遊覽五重天的便是元燈。此人在同輩中並不顯眼,也沒有展現出什麼過人之處,唯一被同門認可的,就是他那一張能言善道的巧嘴。由於師尊向來不大引人注目,元燈自然沒有受到重視,之前只是作為知客,在太華宮內迎來送往。不過他心態極好,絲毫不以為意,就如同蒙塵的珍珠一樣,靜待機會。整個丹鼎門裡唯有智空大師知道,自己這名弟子胸中實有丘壑,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在受命看護山門之時,逕直將元燈帶在身邊,進而委以重任。   明八叩山,按照元燈的意思根本就不想開啟法陣,在他看來,其中可疑之處頗多。試想,智空大師剛剛說明有事發生,就有一位久未露面的銀漢宮長老趕到,口口聲聲說有要事相告,似乎太巧了一點。再有,無論如何詢問,對方就是不肯透露半點口風,死活要面見師門尊長,連片刻都不願等候。在己方還沒有明確答覆之前,就迫不及待地顯露出靈胎中的印記,似乎急得有些過頭了。最關鍵的一點,明八身後三人散發出的氣息有點不對勁,似乎不大像是千靈族的靈力味道。   當然,這些疑點並不能說明四人就一定有問題,但為了慎重起見,元燈還是決定等智空大師回來以後再做定奪。這本是最穩妥的做法,可惜,玉繁秋不這麼看。他認為,明八的印記既然沒有問題,那麼大可以先讓他們進來再說,畢竟對方身為銀漢宮的長老,不宜怠慢。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另有企圖,憑四個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加之玉繁秋又是長輩,元燈不可能置之不理,思量再三終於點頭答允。   真正進了一重天,明八才惱怒地發現,自己四人居然被人監視。若不是鳳天一葉和那兩個靈訣府的修真者修為夠高,掩飾得夠好,只怕稍不注意就會敗露。恰好又聽到靈契上人即將前來的消息,頓時借題發揮,先是將一旁窺測的兩名丹鼎門弟子痛打了一頓,而後朝法陣所在的總樞水晶宮打去。   玉繁秋第一個趕到,起先還以為明八發怒是被人窺探的緣故,不禁對元燈的這一安排腹誹不已。自從丹樂行執掌丹鼎門以來,極力消除所謂上三房和下三房的區別,經過八九年的努力,此時已見成效。但是多年積累下來的宿怨,要想徹底清除尚需時日,像如今一旦有了分歧,這種影響便凸顯出來。玉繁秋不顧元燈的反對,一力主張將明八四人放進來,就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剛開始動手時,明八四人還有所顧忌,出手雖重卻都留有餘地,只傷人而不殺人。正是這個緣故,使得丹鼎門方面的反應稍顯遲鈍了些。而玉繁秋眼見明八越打火氣越大,還心存勸阻的念頭,為了道祖崖和銀漢宮之間的關係,忍氣吞聲好言相勸。是這麼迂腐的應對,以至於白白失去了先機。趁著玉繁秋尚未察覺,明八等人抓住機會,合力衝向水晶宮。   元燈適時趕到,稍稍瞭解了一下,就看出對方來意不善。當即命人阻攔,一場惡戰就此爆發。至此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鳳天一葉等三人全部露出原形,出手之際再不容情,一時間連殺丹鼎門數名弟子。明八這邊雖只有四人,卻都是一流好手,尤其是鳳天一葉,一柄長劍當真是所向披靡,勢不可擋。   幸虧智空大師先前就有準備,而元燈對明八等人又有所防範,經過最初的慌亂總算穩住了陣腳。此刻已經可以斷定,敵人的目標正是護山法陣。隨著廝殺越來越慘烈,不斷有弟子趕了過來,在元燈的調配下,眾人齊心協力將明八四人擋在水晶宮外。可就是這麼片刻的功夫,丹鼎門已經死傷三十多人,敵人的實力之強實在可怖。   「噹」的一聲巨響,渾厚的鐘鳴遠遠蕩了出去,明八心知這是求援的信號,當即不要命地猛攻過去。丹鼎門這邊雖有玉繁秋和元燈等人,可是比起明八和鳳天一葉還是相去甚遠,只有依靠擺下的爻珠玖辨陣法支撐。   驟逢大變,面對如此慘痛的局面,元燈仍能保持冷靜的心態殊為難得。他很清楚,若是一擁而上,憑己方兩百餘人定能將四名敵人格殺,可是這麼一來付出的代價必然不輕。為了減少傷亡,寧願採取守勢也不肯貿然相攻。他知道,最多再撐上半個時辰左右,援兵就能趕到,到那時自可穩操勝券。   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打法,令明八等人大感頭疼。他們也知道,若是無法進入水晶宮內打開法陣,自己四人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然而,爻珠玖辨陣法深合三才之道,又有元燈、玉繁秋等人主持,想要破陣難於登天。關鍵時刻,那兩名靈訣府弟子挺身而出,拼卻性命不要,以自身靈胎為媒引得陣法大亂,鳳天一葉和明八趁勢衝進大殿。   元燈等人都是第一次見識靈訣府的法術,對於其中的精妙之處可謂是聞所未聞,一愣神之際,眼睜睜看著爻珠玖辨陣法亂作一團。待到回過神來,明八已經在殿內做法,準備開啟護山法陣。這一驚非同小可,當即率人衝入殿中。   儘管鳳天一葉的修為要高出丹鼎門弟子一大截,可是想要憑一己之力,守住總樞所在方圓十丈的範圍,還是太難了些。為了給明八多爭取一點時間,鳳天一葉直接使出了鳳幽部族最霸道的絕學——九影雲蹤舞。張嘴吐出一團血光,而後一陣鬼哭般的法咒從血光內傳出,居然從血光中分出八個身影,加上他本人,赫然出現了九個鳳天一葉!   血光逐漸擴大到十丈大小,血影翻飛神出鬼沒,凡是闖入血光範圍內的丹鼎門弟子,竟無一人能躲得過血影殘殺。每一具被拋出來的屍體,全部被血影活生生吸走了魂魄,甚至連靈胎也化成了一片血霧。短短瞬間,居然有二十餘人喪命,鳳羽族魂魄之術不愧世間第一!   由於自己一時的疏忽,前後幾近百餘名弟子死傷,玉繁秋目眥迸裂,合身朝鳳天一葉撲了過去。這一擊有去無回,純粹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但見血光一震,一條人影橫穿血光透體而出。這一下交手,玉繁秋頭上的靈角斷了半截,而血光中翻飛的血影,似乎也少了幾個。   單就結果來看,血影本就是血光幻化而來,少幾個損失不大,倒是玉繁秋頭上靈角斷裂靈胎受傷,顯然已經輸了。然而他的目的是為了擊退敵人,以便阻止明八開啟法陣,所以毫不顧惜自身,又是一聲暴喝,再度出擊。這一次靈光隱隱泛出金色,原來在情急之下,竟然吐出本命元丹。血光彷彿感受到危險,猛然縮成五尺大小,迎著靈光激射出幾道血影。   巨響過後,靈光散落,血光消失,只餘幾個身影憑空而立。玉繁秋呆立在半空,臉上浮現出一絲慘笑,剛想開口就轟然爆裂,竟而當場斃命。鳳天一葉神情木然,隨著玉繁秋身死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殘餘的三條血影扭曲著鑽回體內。原本結成法印的幾對觸鬚,伴隨著身體的抖動,根根寸斷!   這一戰打得太過慘烈,以至於旁人根本無從插手。元燈知道玉繁秋已萌生死意,待要阻止已是不及,於是當機立斷,與兩名師弟共同施法,趁機圍攻鳳天一葉。鳳天一葉此刻身受重傷,在三人的圍攻下連連敗退,不得不露出總樞所在。其餘的丹鼎門弟子見機蜂擁而上,全力朝明八攻去。   明八知道鳳天一葉打得很辛苦,可是他一樣不好過。原以為以前掌握的那些法訣、符篆,開啟一個法陣綽綽有餘。哪知丹泰常死後,所有的法陣都被重新佈置,以前的疏漏也都盡數彌補,任憑他使盡力氣,法陣依舊無動於衷。已經死了兩名同伴,鳳天一葉危在旦夕,這些情形明八十分清楚。可是現在不能慌,更不能亂,當下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靜下心來。   鳳天一葉終於敗退,明八一下子受到三四十人的圍攻,被迫分神應對。如果說單打獨鬥,這些三四代弟子根本不在話下,可數十人同時出手,威力自不容小覷。然而到此地步,根本沒有退卻的道理,一旦離開總樞所在,再想近前幾乎沒有可能。   退無可退,只有硬拚!   數道靈光匯聚到一起,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明八身前三尺陡然一暗,隱約中似乎出現了一個陰暗的漩渦,漩渦跟著猛地綻放,散發出萬道霞光。七八個身影倒撞出去,明八原本筆直的腰身突然彎了下去,像是不堪重負一般,還沒來得及站直,緊接著又硬接了一擊。這一次更加慘烈,出手的丹鼎門弟子至少倒下了一半,明八自腰身以下,竟然全部陷入到地底當中。   這樣子下去,最多再有個三五下,就算不死也鐵定沒有再戰之力,怎麼辦?   轉眼瞧去,丹鼎門弟子前赴後繼,又有十幾人補了上來,明八暗暗歎了口氣。再扭頭看向鳳天一葉,鳳天一葉居然硬生生搬回了局面,一道淡淡的血光吞吐之際,反而將元燈三人逼得連連後退。然而這只不過是表象,從血光的顏色就可以看出,他實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兩人都已陷入絕境,饒是他們修為高深,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   明八一咬牙,將視若性命的爐鼎拿了出來,催動法訣狠狠地砸向法陣總樞。他原先那具爐鼎在受困斜梁洞之前,就被銀漢宮的人給強行收了去,早已不知被誰據為己有,現在這具鼎實際上是元廬君的。自從躲進浩渺湖以後,元廬君見他傷勢太重,毅然將自己修煉多年的寶鼎相贈,目的就是希望他能早日復原。   對於千靈族修真者來說,每個人都有一具屬於自己的爐鼎,若想修到更高的境界,絕離不開寶鼎襄助。丹幾道的那具紫盂鼎煉了足有百年,威力如何有目共睹,元廬君比他年長一百多歲,這具鼎煉了差不多有兩百餘年,又會有怎樣的威力?正是借助元廬君所贈的這具寶鼎,明八才得以在短短十年之內,就恢復到原來八成的實力,其功效委實神奇。是這樣的一件絕頂法器,被明八不要命地砸了出去,又會怎麼樣呢?   總樞驟然凝成一團光球,接著如同曇花一般層層打開,一道七彩霞光沖天而起。隨後才是呼喇喇一聲巨響,跟著地動山搖一陣劇晃,諾大的水晶宮彷彿要塌下來一般。一眾丹鼎門弟子修為畢竟不夠,在此劇變面前盡皆變色,除了少數幾人勉強不受干擾仍舊攻向明八外,其餘人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明八為了破陣全力催動寶鼎,等若全然放棄了防禦,任憑靈光盡數擊在身上,鮮血狂噴中頹然倒地。幸虧天靈子等人適時趕到,這才救了兩人的性命。   「你們要小心,丹鼎門已有了防備。」明八退卻前,特意向烈九烽等人叮囑了一句。   「無妨,你只管安心養傷,後面的事情自有我們處理!」烈九烽微微一笑,目送明八和鳳天一葉安然離去。按照先前計劃,凡有傷者均由長空閣的人負責接應,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不允許丟下任何一名傷者。正是這一點,高庸涵一下子取得了大家的信賴,尤其是十二疊鼓樓的人,更是士氣大振。   「丹鼎門一向與焰陽宗交好,甚至我們煉製原丹的天火,便是炎焱族長老火纏龍所贈。」元燈知道事已不可為,招呼同門聚到自己身後,盯著烈九烽緩緩說道:「炎焱族修真者敢在道祖崖鬧事的人不多,敢帶著一幫子高手打上門來的更是寥寥無幾,有這種膽量的人,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看閣下的模樣和氣勢,不知可是烈九烽烈先生?」   「哦?」烈九烽一愣,隨即笑道:「我這等小角色,丹鼎門也會在意麼?」    第三四二章 大難      「小角色?烈先生也太謙虛了吧!」元燈搖頭大笑,而後朗聲說道:「你反出焰陽宗數十年,屢次逃脫同門追殺,而後加入十二疊鼓樓,成為魚翔閣主事。這等功績,當真是赫赫有名,我即便身在道祖崖,對先生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   「你知道的倒不少!」若只是單純知道自己背叛師門,以焰陽宗和丹鼎門多年的交情而言,還真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但是能說出「魚翔閣」三個字,就足見對方下了一番大功夫,如此隱秘的事情被人當面揭穿,烈九烽的面色不由微微一變。   「烈先生可想知道,我這些消息是從何而來的麼?」元燈似乎知道烈九烽心中所想,語氣十分從容,不緊不慢自問自答:「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十一年前,你和水大小姐盡啟十二疊鼓樓的高手,與苦行者大戰沐芳谷,此戰聲勢之大天下震動。這麼大的陣仗,想不讓人知道你的大名都很難。」   「原來如此!」烈九烽點點頭,思緒不覺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場惡戰,而元燈似乎也忘了眼前的局勢,不住說些不相關的往事。烈九烽隱隱察覺到有些不大對勁,偏偏對方說的都是近年來一些鮮為人知的趣事,就連天靈子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一時間,雙方如同老友重逢一般,原本劍拔弩張的態勢居然緩和了不少,元燈的口舌之利盡顯無遺。   「和他說那麼多做什麼,趕緊將這些人打發了,盡早去二重天才是正事。」水漣漪聽了沒幾句,就發現元燈這麼做是有意拖延時間,當即提醒道:「九哥,他這是在等救兵!」   「啊!」烈九烽悚然而覺,當即一道烈焰捲了過去,「這麼好的口才閒著實在可惜,咱們大可以邊走邊聊,不如你辛苦一下,陪我們一起去二重天看看如何?」   「烈先生說笑了,各位遠來是客,尚未領略此地風光,何必如此急著離開?」元燈祭出一道靈光擋在身前,急速向後退卻,嘴裡依舊十分客氣:「就請諸位在此多留幾日,也好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哼哼,什麼地主之誼,恐怕是要拖住我們,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才是真的吧!」此行以烈九烽和天靈子為首,他這一動手,眾人盡皆攻了上去。那些丹鼎門弟子早已領教了敵人的厲害,紛紛祭出靈光朝後退去,可是身後不遠處就是形同水晶的牆壁,哪裡還有退路。   元燈雖是智空大師最為看重的弟子,比起烈九烽這種成名數十年的高手還是差得很遠,拼盡全力仍擋不住對方一擊。悶哼聲中,元燈重重撞向牆壁,照常理應該止住身形才對,沒想到他居然穿牆而過,原本如附骨之蛆的烈焰卻被留在了牆內。微一錯愕間,那些丹鼎門弟子如法炮製,除了幾個修為太差的沒能逃生之外,其餘人等盡皆逃出了水晶宮。形勢登時一變,急轉直下!   「不好,中計了!」天靈子最先反應過來,幾乎就在元燈遁走的同時,向宮門處掠去。可惜仍慢了一步,宮門不知何時多了一層禁制,以他之能竟也被彈了回來。   「他媽的,這是什麼鬼名堂!」   「好小子,竟然給咱們下了個套!」   「丹鼎門好大的名氣,一見才知不過如此,我看改名叫縮頭烏龜門算了!」   ……   「慌什麼,把牆砸開不就出去了麼?」水漣漪對眾人的七嘴八舌,頗有些哭笑不得。照說這些人平日裡個個都是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殺手,可現在倒好,都跟吃了藥似的亢奮不已。難道說攻打道祖崖一事,就能讓人熱血沸騰,幾欲發狂?不過實情確是如此,反倒是靈訣府一行,不大體會得到懸空島道祖崖在修真界中的地位,相對要平靜得多。   「水大小姐,這牆很是古怪,想要砸開只怕不是那麼容易。你看大家的法術、法器全無作用,顯然在宮殿外還有一座法陣。」說話的是一名棲綿族修真者,說到最後不無憂慮地說道:「至少,目前大家都被困在這裡了!」   「不怕,再厲害的法陣也要依靠人力來操控,以咱們的實力,只需合力一處,不信砸不爛他。」烈九烽冷哼一聲,看著殿外被烈焰燒得焦頭爛額的元燈,不覺有些可笑:「想憑這個法陣,就困住我們八十餘位高手,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這座水晶宮是用來存放陣法總樞的,防範自然嚴密,只是由於數百年來都沒有出過什麼意外,久而久之難免懈怠。丹泰常死後重新佈置法陣,水晶宮當然不會被錯過,但是由於一個難以置信的疏忽,這裡的法陣並沒有開啟。另外,元燈過於相信爻珠玖辨陣,以為憑幾十人擺下的法陣足以擋住來犯之敵。沒曾想靈訣府的法術出人意料,竟而擾亂了陣法,明八和鳳天一葉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一舉闖入殿內。   等到烈九烽、天靈子等人趕到,元燈已知大錯難回,索性拿殿內數十同門的性命做餌,憑借出眾的口才穩住了局面。他一面閒談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一面暗示身邊的幾名師兄弟,設法啟動水晶宮法陣。就在即將成功之際,水漣漪點醒了對方,若不是他提前佈置,極有可能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一想到這裡,再看看被烈焰灼傷的靈胎,元燈不禁心有餘悸,連連催促同門守住陣眼。   在烈九烽的帶動下,十二疊鼓樓的高手紛紛祭出靈力,一起朝面前那堵牆壁擊去,一時間靈力橫飛異彩紛呈。靈訣府自天靈子以下一同施法,倒叫水晶宮內外數百人大開眼界,本來雜亂無章的靈力竟然聚合成一股,挾雷霆萬鈞之勢擊在透明的牆壁上。那堵不知什麼材料建成的牆壁,就像是被熔化的薄冰一樣,瞬間融出了一個大洞,而洞外則顯現出一層水簾一樣的禁制。這層禁制不問可知,正是由殿外法陣而來。   數十名高手一同施法,威力非同小可,就算是散仙蒞臨只怕也得避其鋒芒。就聽得天靈子口中唸唸有詞,跟著大袖一揮,手中憑空多出了一盞銅燈。銅燈裡射出一粒豆大的毫光,直沒入合在一處的靈力當中,那股靈力登時多了一份凝重,瞬間附著在禁制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奪人心魄的碰撞,可是整個水晶宮表面就像是多了一層罩子,不住地扭曲變幻,連帶著整片水域都躁動起來。烈九烽等人再度出手,這一次禁製出現了急劇的波動,元燈大驚,拚命招呼同門守住陣腳。然而,無論多巧妙的法陣,終究還是敵不過絕對的實力。「通」的一聲悶響,身在一處角落的十幾名弟子,在一陣青煙中化作了飛灰,八個陣腳已去其一!   像這樣再來幾下,禁制必然碎裂無疑。元燈萬分焦急中,目光飄向了遠方,心中默念:「援兵怎麼還沒來,莫非又有了什麼變故不成?」   就在這短短片刻之間,又有兩處陣腳潰散,沒想到原以為牢不可摧的法陣,在數十名高手的合力打擊之下竟如此不堪一擊。忽聽得殿內傳來一聲大喝,一道混雜了各家各派精髓的靈力噴湧而至,眾人只覺得一股難以匹敵的巨浪襲來,出於本能不禁紛紛後退。法陣轟然坍塌,禁制伴隨著水晶宮一道,化作了無數碎片四下飛散。   烈九烽率先躍出廢墟,仰天大吼一聲朝元燈撲了過來。看著身旁七零八落的同門,元燈慘然一笑,直到此時才真正明白修真界流傳已久的一句俗語——唯有修為決定一切!這句話雖有失偏頗,放在此刻倒是再合適不過,若非雙方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怎麼會出現一邊倒的情形?   「原來,看似高高在上風光無比的丹鼎門,實已成了外強中乾的虛架子。不過七八十個敵人,就可以闖進一重天隨意殺戮,這哪裡還是以往那個為修真界敬畏的丹鼎門?」死到臨頭,元燈反而看開了,唯一感到痛心的就是師門的沒落。抬眼再次看向遠處,對直捲過來的烈焰視若無睹,幽幽歎道:「倒底是誰害了丹鼎門,害了千靈族?」   烈焰附體,卻沒有想像中的劇痛,靈胎也不像剛才那樣被灼燒。元燈大訝之下低頭看去,原來不知何時身前多了一層靈光護體,再回頭時,就見智空大師正憐惜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鬆,垂頭道:「師尊,徒兒無能,沒能守住山門!」   「對方有備而來,你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不必自責!」智空大師說著將元燈拉到身後,低聲道:「這裡自有師祖主持,你帶著受傷的弟子去二重天,那裡有你師叔照料。」   智空大師於六天前趕赴八重天,將卦象一事通稟靈殊三人。這個說法太過匪夷所思,三人耐心地聽完解釋,對此均表現出了幾分懷疑,甚至還有一點點不屑。靈殊上人身負丹鼎門的安危,不便當場回絕,皺眉道:「智空,你說丹鼎門大難臨頭,我來問你,卦象中可曾能看得出是什麼難,與何人有關麼?」   「這個倒看不出來,我曾想窮究根源,可是每次要往下深入時,卜噬用的龜甲就碎得一塌糊塗,足以見得內中的凶險。」   「自從咱們忍辱負重歸順重始宗以後,便極力約束門下弟子不得招惹是非,這幾年更是深居簡出,似乎不曾與那家生出矛盾。縱觀九界坍塌的九百多年,除了與曲堰谷的鳳幽部族打過一場,再無任何仇敵,尤其是玄明盛世以來,更加沒可能得罪什麼有實力的修真門派。這麼看來,不應該有刀兵之禍才是!」   「師兄說得不錯!」靈契上人接過話題,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緩緩說道:「既然不大可能是人禍,那就只能是天災。可是這麼些年來,除了十一年前發生在冰沐原的那場大戰,引得萬年冰川裂出好大的一條口子,好像再沒有出現什麼異象。如今雖談不上風調雨順,可也不至於出現什麼天崩地裂的大難,智空所言指的又是什麼呢?」   「師祖說得極是,這一點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死活都想不明白。不過一連卜了三次,次次卦象都呈大凶之兆,絕不會錯的!」智空大師知道,卜噬問卦在丹鼎門內被視作小道,一向為人輕視,自己此番前來未必能取信於人。靈殊三人的反應尚在意料之中,故而也不氣餒,只是反覆陳說,甚至說到了大家都不願提及的那件事上:「不知師祖可還記得,十年前巨靈島上的一幕?」   丹意貪圖萬仙大陣陣眼內的仙器,糾集了一幫人馬大肆挖掘巨靈島,以至於銀漢宮和道祖崖之間險些反目。其間更有魔界中人現身,堂堂東陵府雙傑之一的高庸涵,也因為化身成魔被丹鼎門圍攻致死。這場變故,算得上是十餘年來,僅次於丹泰常遇刺的大事,靈殊等人怎麼可能忘記?   「莫非,丹意惹得那場禍事發作了?」智空大師這麼一提,三人登時醒悟,相顧間不由得神色大變!   早在十年前的五月初五那天,杜若就曾言及,丹意此舉一旦為仙界知曉,必然會降下大罪。當時靈契等人將注意力主要放在魔界上面,對於丹意所為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考慮得並不全面。到最後,陣眼裡居然空無一物,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有關萬仙大陣的種種傳說,不過是戲言而已,懸著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了。此時舊事重提,不由自主地就信了智空的分析。   驚懼之下,靈殊三人做出一系列佈置,以求將可能到來的災難降到最低。其實他們心裡很清楚,這麼做不過是盡人事而已,如果真有上仙蒞臨,這點佈置有沒有用實在難說得很。正是這個原因,靈契上人決定親自把守山門,時間就定在六月十一這天。可是還沒等收拾停當,就接到了一重天的警訊。   急匆匆趕下山來,見到烈九烽等人時,靈契上人反而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高興!    第三四三章 紅月      起先以為大難來自仙界,靈殊等人驚恐之餘自然要嚴密封鎖消息,以免整個道祖崖陷入到混亂當中。而智空大師的這個推測,除了門內少數頂尖人物以外,其餘人等均不知情。是以就連同來的門下弟子都很是納悶,不知祖師為何發笑。   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的人一樣摸不著頭腦,相顧之下無不詫異,不知道靈契上人為何在見到外人入侵,門下弟子死傷慘重時,還能笑得出來,且笑得如此開心。由於丹鼎門本身的疏忽,一重天並沒有多少高手坐鎮,眾人自闖入後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對丹鼎門的那種敬畏無形中減弱了不少。此時再看到靈契上人一味大笑,似乎沒怎麼把門下弟子的死活放在心上,心中的輕視之意愈盛。   只有智空大師等少數幾人才瞭解,靈契上人喜從何來。   如果卦象上的大凶之兆果真印證在仙界身上,不論如何準備,丹鼎門恐怕都難逃滅頂之災。一想到傳承了數千年的道統,蘊含了前人無數心血的師門,將毀在自己這一輩手上,靈殊、靈象、靈契三人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結果此時一看,遠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所謂的「大難」不過是一幫修真者硬闖道祖崖,兩相一較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敵人就算再厲害,比起來自仙界的威脅,簡直可以說是不值一提,靈契上人焉能不笑?   「烈九烽,丹鼎門與十二疊鼓樓一向沒什麼過節,你這次大動干戈,帶這麼多人來道祖崖,莫非接了一筆大買賣?」靈契上人說罷,轉而指著天靈子等人問道:「看你們出手之際別具一格,絕不是天機門的人,恕我眼拙,敢問諸位是哪個門派的高人?」   「你既然清楚十二疊鼓樓的規矩,應該也知道,我們絕不可能透露主顧的身份,這麼問實在是多此一舉。」眼見靈契上人氣度非凡,一旁的智空等人對他神情恭敬,烈九烽就知道,此人在丹鼎門中的輩分和地位絕不會低。雖不知靈契上人就是害死審香妍的幫兇之一,不過來時早已經和高庸涵商量妥當,若是有人問起,一概以「受人所托」做借口。至於靈契上人聽了這個回答以後,會往哪方面去想,就不是烈九烽關心的了。   「哼哼,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幾分,此事至少和這些人族修真者有關聯,我說得可對?」丹鼎門上下任誰都決計想不到,高庸涵會死而復生,自然更不可能把今天這件事,和審香妍香消玉殞一事聯繫起來。所以烈九烽這麼一說,包括靈契和智空在內的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個說法,以為另有仇家買通十二疊鼓樓。   面對詢問,烈九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反倒給人一種莫測高深之感,靈契上人不覺對天靈子等人的身份愈加懷疑。十年來,他對天下大勢已有了詳盡的瞭解,關於幕後之人,轉念間就想到了若干種可能。然而這些猜測暫時都無法證實,倒是靈訣府一幫人出現的如此突兀,無疑將是一條可供追查的線索。   「看諸位均是修為精深之輩,隨便放在哪個門派都可以佔據一席之地,為何默不做聲,連句話都不敢說?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說不出口麼?」以靈契上人在修真界的地位和輩分來說,本不應說出這種有失身份的話,不過為了盡快弄清楚天靈子等人的來歷,即便是口出狂言也在所不惜了。   「我們本就是無名之輩,比不得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天靈子語含譏諷,淡淡說道:「早聽說丹鼎門乃九界道祖所創,傳下無數博大精深的修行法門,在下不才想見識一下,不知真人可否賜教?」   「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在我祖師面前放肆!」靈契上人還沒說話,旁邊閃出一人厲聲大喝,跟著朝靈契躬身道:「祖師,弟子懇請出戰,為死去的同門報仇!」   「嗯,去吧!」這人名叫智雍,修為不弱,是丹樂行一輩中有數的高手,靈契上人對他頗具信心,只提醒了一句:「對方修為不弱,切不可大意。」由於天靈子修為與眾不同,且掩飾得很好,以至於丹鼎門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看出他的真實實力。靈契上人最後這句叮囑,不過是出自一種本能的謹慎而已。   「是,弟子記下了。」智雍應了一聲走到場中,朝天靈子傲然道:「今天,我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丹鼎門的法術倒底有多厲害!」當下大模大樣走到場中,手捏法訣朝天一指,一道靈光沖天而起,然後昂頭看著天靈子。竟是自居上手,等著敵人來攻。   態度如此傲慢,天靈子不怒反笑,他早已存心立威,眼下正好借智雍人頭一用,當下長笑聲中幾道靈訣擊了出去。靈訣輕柔而舒緩,如春風一般拂了過去,竟然不帶半分殺意。這幾道靈訣平淡無奇,絲毫沒有什麼特異之處,靈契等人一見無不搖頭,均以為這一陣贏面至少在六分以上。那邊除卻靈訣府的人以外,十二疊鼓樓的人都知道天靈子修為極高,想起先前見到的種種新奇法術,不由得大為期待,希望能借此見識到靈訣府的精妙法門。   由於元燈等人死的死走的走,智雍對先前的情形一無所知,自然不可能知道靈訣府法術之奇妙,實在稱得上是另闢蹊徑、別具匠心。此時一見天靈子出手,登時露出幾分不屑的神情。不過他謹記靈契上人的囑咐,一揮手靈光倒捲下來擋在身前,跟著左手一道法訣擊了出去。智雍對天靈子雖不大在意,但出手之際法度森嚴,盡顯名門大派風範,看得靈契、智空等人不住點頭。   眼看靈訣附著在那層靈光上,天靈子露出一絲笑意,張嘴吐出一句咒語。而後屈指一彈,同樣是一道法訣擊出,很輕鬆地將智雍的攻勢化解,跟著負手而立,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樣。受到咒語的影響,靈訣驟然變成了暗紅色,便連整個一重天都隨之昏暗下來,一股淡淡的惆悵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間。靈訣合在一處,憑空出現一輪斗大的紅月,矮矮地懸在眾人頭上,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簡簡單單幾道靈訣,居然可以在無形中侵入到人的心境之中,好厲害的法術!」以烈九烽和水漣漪這等修為,都不知不覺被紅月所影響,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兩人相視點頭,知道如果和天靈子對敵的換成自己,恐怕就在這心神失守的瞬間,已然失卻先機落了下風。   「智雍速退!」靈契上人一看到紅月,就知道自己先前看走眼了,原來這個人族修真者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情急之下抬手就是一道靈光擊向那輪紅月。丹鼎門鮮有如此迅猛霸道的靈光法術,而靈契上人一改往日的從容優雅,出手之際竟有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身後眾人自然知道智雍危在旦夕,反應快的紛紛出手相救。   智雍身在紅月的照耀之下,心神早已失守,若不是靈契上人勢如驚雷的怒吼,恐怕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了。丹鼎門向來注重心性的修行,有了外人的提醒心神恢復的極快,當下想都不想,雙手捏出一個法訣,靈力傾瀉而出。就在他出手的同時,紅月散發出詭異的光芒,不知怎地,智雍死命一搏擊出的靈光,竟然和靈契上人的靈力撞到一處。慘叫聲中,智雍七竅流血,仰天倒下,被紅月給收了進去。   靈契上人的修為遠比智雍高得多,被智雍這麼一阻僅僅緩了一緩,仍舊向紅月擊來。可惜,這一次依然沒有觸到紅月,反而和隨後出手的門下弟子又一次撞到一起。再要出手已然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智雍被紅月裹了進去,然後化作一點金芒,飛進了天靈子的衣袖裡。紅月一去,一重天頓時恢復原樣,但是丹鼎門眾人都知道,智雍已死,殘留的一粒本命元丹也被敵人收取。   「好高明的法術,好狠的手段!」靈契上人萬萬沒有想到,天靈子憑一己之力,就能擋住丹鼎門上下十幾人的合力圍攻,這份修為當真高得驚人。不過他倒底是丹鼎門的頂尖人物,稍稍一想就明白對方實有取巧之嫌,這等借力打力的法門不是沒有,但是運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實是生平僅見。然而怒氣上湧,也懶得去理會那麼多,盯著天靈子厲聲喝道:「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道祖崖!」   「嘖嘖,怎麼現在的修真界都喜歡說大話麼?動輒就說怎樣怎樣,若是做不到,豈不成了空口白牙貽笑大方?」天靈子搖了搖頭,冷笑一聲:「你出手相攻,可曾救了人去?」   靈契上人終究是當世高人,適才不顧身份從旁夾攻,被天靈子這麼一激,反倒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不錯,我攻你是我不對,但是你殺我弟子,這筆血債總要找回來的!」   「敢問真人,那紅月法術其名若何?」這一下上前的是智空大師,他照足了修真界交手的規矩上前邀戰,且語氣恭敬,不容天靈子退避,「在下智空,請真人賜教!」   天靈子見智空氣度沉穩,靈氣內斂,不由得收起輕視之心,正容答了一句:「法術得名血劫紅月,乃是我派一位祖師所創!」說到這裡,包括天靈子在內,所有靈訣府弟子都露出一副敬仰的神色,肅容正身朝虛空拜了幾拜,顯見對這名前輩高人十分敬重。   靈訣府自創立之日起,便以法訣、靈訣為主,注重符篆之學,與天術宗、地勢門相對。三派分別以術、勢、訣立派,可謂是各擅勝場,然均有不足之處。可惜礙於門戶之見,不能相互借鑒取長補短,反而由最初的道法之爭淪為意氣之爭,最終被天機門異峰突起,三派由此淪落直至消亡。這當中令人扼腕之處,不知凡幾,當真是說不清楚。   這血劫紅月的法術,其實並非靈訣府所創,而是在天機門崛起之後,為了能與其抗衡,無意中得來的絕學。其時三派深受天機門的逼迫,處境苦不堪言,到此地步惟有摒棄成見聯手一處,以期能穩住陣腳。便在此時,一個不知名的修真者突然出現,憑借超凡的修為盡敗三派高手,一躍成為三派盟主,主持對抗天機門一事。可惜好景不長,僅僅一年多時間,那名神秘的修真者不辭而別,三派終究沒能擋住天機門的腳步,降的降散的散隱的隱。   如今再翻閱靈訣府的典籍,只有點滴記錄,可以依稀看到那名驚才絕艷的高人風範。可惜,除了這門血劫紅月的法術,那人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不知道是不是修為不夠,又或者某個環節失傳,自那名高人以降,靈訣府歷代先賢使出血劫紅月法術之後,都會出現靈力難以為繼的困惑,故而不到萬不得已極少使出這門法術。但是,這毫不影響此人在靈訣府眾人心目當中的地位,每次提到此人,靈訣府上下均會誠心誠意遙拜致敬。   天靈子之所以一出手就是血劫紅月,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為了震懾丹鼎門眾人,以免對方一擁而上,己方陷於不利的局面。此刻行蹤暴露,再想一路潛上去已無可能,倒不如激得對方按照規矩單打獨鬥,憑己方實力必然能讓丹鼎門吃足苦頭。這份打算實是老成持重之舉,因為靈契上人早已將求援的消息傳回天一宮,靈象上人帶著丹鼎門高手正趕往一重天。   拜完先祖之後,天靈子正要應戰,忽聽一人插嘴進來:「上人且歇息一下,這一陣就由我來出戰如何?」    第三四四章 報應      天靈子回頭看去,發話之人居然是水漣漪,不覺微微一愣,轉念又是一喜。水漣漪乃蘊水族水氏一門的嫡系傳人,一身修為盡得上善樓的精髓,出戰自無什麼大礙。而況自己剛剛使出血劫紅月,硬接了丹鼎門眾多高手的合力一擊,靈力頗有衰竭之感,只不過礙於顏面不得不應戰。此時有人替換,正好藉機調息,遂欣然點頭:「既是水大小姐出面,我自無專擅於前的道理,請!」   「水大小姐?」智空大師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幾眼,沉聲問道:「莫非你就是蘊水族水氏一脈,已然失蹤了數十年的水漣漪?」   「智空大師見聞廣博,小女子佩服得緊,不過我這次來可不是敘舊的!」水漣漪默認了智空的猜測,不過並不想聽他多說什麼,嬌笑著彈出一朵水花:「就算有什麼交情,都已經死了這麼多人,還能管用麼?」   九界坍塌以來,修真界各大門派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之間的交往越來越深,內中的恩怨可謂是錯綜複雜。水漣漪自出生那天起,就被當作了水氏的族長繼承人,自然要接受嚴格的教導。當中除了修行之外,與各族各派間的厲害關係也是一定要瞭解的,這裡面的枯燥無味曾令她厭煩不已。上善樓和丹鼎門均是名門大派,要是說起兩派的淵源,只怕三天三夜都說不清楚。只是此情此景,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智空大師歎了口氣,指尖竄出一道靈光,將水花逼了回去。   兩人交手的同時,天靈子已經退回到陣中,烈九烽走到近前悄聲說道:「天靈上人,等會我一出手,大家就一擁而上,先把這些人除掉再說!」   「哦,這是為何?」天靈子一驚,旋即醒悟過來,當下不動聲色地問道:「咱們刻下身在道祖崖內,如果丹鼎門群起而攻之,以咱們這點人手如何能佔到便宜?」   「咱們又沒打算佔了道祖崖,只求能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給予丹鼎門重創。我和漪漪估量了一下,對方雖然比咱們多了幾十號人,但論實力卻是不及,所以我想——」烈九烽露出決絕的神情,嘴角微翹狠辣道:「傷其一掌不如斷其一指!」   單就這一點而言,不得不說一說水漣漪的精細之處。   這一次對付丹鼎門,每個人的想法都略有不同。天靈子對於偷襲之舉,實際上從心底裡有些瞧不上眼,總想著堂堂正正地擊敗對手,然後以勝利者的姿態遊覽道祖崖美景。這個念頭並不是說他自大到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足以平服整個丹鼎門,而是基於多年以來養成的一種觀念,這就是那些名門大派自居的所謂氣度。故而才會附和智空之意,打算以單打獨鬥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麼想不能說他不對,只是在水漣漪看來,有些不合時宜而已。   水漣漪的想法很直接,十二疊鼓樓幹的就是刺殺暗襲的事,隱在暗處伺機而動,以求一擊必中,這才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根本原因。如果拘泥於修真界那個不成文的迂腐規矩,一個一個挨著打過去,還叫什麼殺手?果真是這樣,且不說時間耗費良久,到頭來能給丹鼎門帶來多大的傷害,單說自己這一方,到最後肯定沒一個能活著離開道祖崖。若是己方佔據絕對優勢還罷了,可現在明明是在丹鼎門的地頭,單打獨鬥無異於自取滅亡。   再看眼下,丹鼎門一方除了靈契、智空等少數幾名頂尖高手以外,其餘人等修為大都只能算過得去。靈契有天靈子接著,智空等幾人自有烈九烽、水漣漪應對,若是混戰起來,己方一定不會吃虧。在道祖崖居然能隱隱佔到上風,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故而水漣漪一說,烈九烽就動心了,決定趕在對方援兵到來以前放手一搏。   「有道理,是我考慮不周!」天靈子從善如流,當即點頭應允:「一切均以大局為重!」   場中水漣漪與智空打得難解難分,種種精妙法門層出不窮,令旁觀者目不暇接。一個是蘊水族前族長的親孫女,一個是丹鼎門現任宗主的大師伯,這樣的身份和修為,無論放到哪裡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像這種級別的高手交鋒,尋常根本遇不到,今天機會難得,雙方無不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忘形處,不時有人發出驚呼,均想原來還可以如此修行,真正是大開眼界。   由於一重天處在一片異樣的水域當中,對於水漣漪而言佔了很大的便宜,加之她本身就比智空大師要略勝一籌,自是越打越順。鬥到酣處,隨著一聲長嘯,一層水幕由遠及近逼了過來,將所有人都囊括在內。水幕遮天蔽日,烈九烽看在眼裡不住點頭,知道心上人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不禁大感欣慰。   「這是水鏡靈界?」幾名十二疊鼓樓的蘊水族殺手相顧駭然,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水鏡靈界竟然可以使得這般出神入化,於無形中掀起如此浩蕩的水幕。   「哼,好大的膽子,竟然想把我們一網打盡!」靈契上人冷哼一聲,旋即下令:「去,把這水幕給我砸碎了!」   眼見對方一下子閃出十多人,分別對準水幕下手,烈九烽厲聲喝道:「你們好不要臉,三番兩次使出圍攻的手段,這便是堂堂的丹鼎門所為麼?」話音未落搶先前去,一馬當先朝其中一人攻去,十二疊鼓樓的人蜂擁而上。天靈子見狀自是不甘人後,一閃身衝到近前,一道靈訣擊向靈契上人。靈訣府眾人也自紛紛出手,一時間打作一團。   「呸,好卑鄙的手段!」面對烈九烽的指責,靈契上人剛想開口辯解,就見對方一起動手,心知上當,忍不住破口大罵。才罵了一句,天靈子就已攻到身前,只得凝神應對,同時大聲提醒:「眾弟子小心,對方都是些無恥之徒,不必和他們講什麼規矩,殺得一個是一個!」   烈九烽這邊蓄勢已久,於不經意間突然發難,打得丹鼎門措手不及,頃刻間便有十幾人慘遭橫死。靈訣府的人出手之際,多少還能留點餘地,而且選擇的對手多是可與之一戰之人,不肯也不屑去對付那些弱小。可是十二疊鼓樓那些殺手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他們選的對手固然都是那些三四代弟子,而且為了能盡快殺傷敵人,縱使下三爛的卑劣手段也在所不惜。所以死的這十幾人,全部是十二疊鼓樓下得毒手。   智空大師這才知道,水漣漪在對付自己的同時,還有暇使出水鏡靈界的法術,不覺羞愧難當、悔恨交加。羞的是自己枉為同輩中的大師兄,卻不能擋住敵人,反而成了對方施法暗算的幌子。愧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那些死去的弟子。悔的是自己這麼多年來,一門心思用在卜藝相學之類,若能勤加修煉,何以釀成今日之大錯?恨的是,自己原本還念著往日的淵源,有意在出手之時留了幾分情面,誰知道對方根本就不領情。   「水漣漪,當真以為丹鼎門無人了麼?」智空大師此時已萌生死志,就像是玉繁秋一樣,甘願為自己的失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說著,吐出本命元丹,全力催動攻了過去。   「這就開始拚命了麼?」水漣漪淡淡一笑,揮了揮手,面前突然多了一層厚厚的玄冰,將智空的本命元丹擋在身外。她此時最首要的目的,倒不是擊殺智空,而是盡力維持住這層水幕,以便於先前的籌劃能得以實現。   自領悟陰陽間的奧妙之後,水漣漪的修為就突飛猛進,然而始終缺少真正的比拚印證。半個多月前,在浩渺湖強行使出法術「斷江」,後來又被高庸涵魔霧所困,差一點導致靈胎爆裂,以至於元氣大傷。不過禍兮福所倚,就像高庸涵每經歷一次惡戰之後,修為和心境都會得到提升一樣,水漣漪從這次慘敗中也是獲益匪淺。事後經過短短幾天的冥思,不但迅速恢復了受損的靈胎,而且於境界的領悟愈發深刻。此時,她拿來對付智空的玄冰,便是純由境界而來。   這種境界不是智空大師所能抗衡,本命元丹雖然一次次震碎玄冰,可每次進逼不過三尺,便又被玄冰給擋了回來。拿本命元丹拚命時,雖能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實力,可終究無法堅持,加上水漣漪根本不給他拚命的機會,惟有將元丹收回體內。既然無法進到水漣漪身前,就只好轉而對付其他人。可是到此地步他才驚奇地發現,自己已被對方氣機鎖定,在如山一般的壓力下別說出手,就是想要動彈都異常艱難,震驚之餘不免心灰意冷。   由於被天靈子纏住脫不開身,靈契上人只能眼看著身邊弟子不斷倒下,怒喝聲中體內靈力奔湧而出,一道炫目的靈光滿含殺意攻了過去。天靈子由於剛剛使出血劫紅月,靈力運轉尚有些窒礙,此時為對方氣勢所懾,一面祭出數道靈訣抵擋,一面後退避其鋒芒。   靈契上人要的就是這須臾間的空隙,揚手拋出一面銅鏡,跟著一道靈光印了上去,銅鏡頓時放出萬道光華,水銀瀉地一般射向越逼越近的水幕。這面銅鏡就是丹泰常遇刺那天,曾和高庸涵「絕滅」劍意交過手的銀河垂地鏡。丹泰常死後,這件法器落到靈契上人手上,並且被重新煉製。   由於水鏡靈界太過厲害,等於憑空給丹鼎門眾人加了一層枷鎖,使得眾人法術大打折扣,所以靈契上人第一要務便是破掉水幕。銀河垂地鏡射出的光華匯成一點,彷彿一柄尖刺狠命刺向水幕,水幕難以抵擋不斷退卻,水花翻騰中隱隱有崩塌的跡象。隨著水幕不斷後退,智空大師覺得四周的壓力銳減,抓住機會跳出水漣漪的境界桎梏,合身朝她撲了過去。   儘管修為大增,可惜吃虧在沒有法器的支撐,水漣漪終究難以維持水幕,在智空大師和銀河垂地鏡的雙重攻擊下,黯然敗退。水幕一撤,整個一重天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四下亂湧的激流蘊含著莫大的自然之力,居然令一眾修真者都難以站穩身形。滔天巨浪中,水漣漪帶著幾名蘊水族修真者,合力將銀河垂地鏡給搶了過來,順勢又殺了幾人。   靈契上人心神與銀河垂地鏡相連,這一來等於是心脈受損,喉頭一甜張嘴嘔出幾口鮮血。天靈子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虛名,趁對方心神失守的當口,幾道靈訣悄然而至。與此同時,一道火紅的身影掠過,人還沒到烈焰已至,四周海水頓時沸騰起來,卻是烈九烽也看出了破綻,想要將靈契上人當場格殺。此時水流遠未平息,烈九烽能在水中進退自如,全是得益於水漣漪的悉心指教,兩人經過十年的時間,早已是水火交融。   智空等人無不大驚,顧不得身形不穩,全都捨命撲了上來。此時能出手的,均是刻下丹鼎門一等一的高手,他們的出手分寸以及攻擊的目標,都把握的極好,可惜相隔太遠還是慢了一步。   就見火海中突然形成一道烈焰激流,激流的中心正是怒目圓睜的靈契上人。隨著一道靈光沖天而起,火海登時熄滅,大量的水流倒灌進來,與之一同襲來的還有幾道光環。靈契上人重傷之下猶能擊退烈九烽,已經算得上是殊為難得了,此時靈力已近枯竭的邊緣,哪裡還避得開天靈子的靈訣?光環層層疊疊,將靈契上人牢牢鎖在原地,跟著光華大盛,一陣刺眼的強光過後,水流翻湧中只餘幾縷鬚髮轉瞬即逝。   靈契上人就此身亡!   令人稱奇的是,靈契殞命時的情形,和審香妍當日出奇地相似。難道說,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麼?   「師弟!」一聲悲鳴,一個身影破空而來,嘴裡厲聲喊道:「我殺了你們這些王八蛋!」    第三四五章 血戰      來人正是姍姍來遲的靈象上人!   自接到一重天的警訊後,靈契便帶著智空等人先行一步。而靈象和靈殊一起趕往九重天道祖祠,打算請出一件至關重要的法器,以期能保住丹鼎門。懸空島乃是仙界所建,道祖崖更是仙界之主親自確立的九界道祖的道場,故而丹鼎門內留下了幾件不為人知的寶貝,譬如說仙使令便是其中之一。這幾樣寶貝,便成了丹鼎門最後的救命招數。   道祖崖在丹泰常遇刺以後,護衛之嚴密防範之完善,靈殊三人對此深具信心。可是絲毫沒有感應到護山法陣被破的跡象,一重天就被人攻了進來,來人的實力當真是可怖之極。三人不知道法陣實是明八從內部打開,更不知道來襲的並非只有一人,而是匯聚了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的高手,只是順理成章地想到了仙界身上。等到靈契見到烈九烽等人以後,心情頓時大為放鬆,自然要將這個好消息傳回道祖祠,以免靈殊和靈像二人過於擔心。   靈殊和靈像二人剛剛鬆了口氣,還沒輕鬆多久,便再次接到了靈契的求援,這就令人驚詫了。既然和仙界無關,對方只不過來了幾十個人,憑靈契手下的數百號人,怎麼還會支撐不住?縱觀整個修真界,有哪派的實力能強到只憑幾十個人,就敢硬闖道祖崖?   「除非……」兩人相顧點頭,眼神中均掠過幾分憂慮。在他們看來,世間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重始宗。以重始宗如今的威望,想要召集七八十位頂尖高手,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這裡面還有一個疑問,如果真是重始宗所為,目的何在?   帶著這個疑問,靈象上人又帶了一批人手趕往一重天,可是剛剛抵達就看到靈契上人殞命的情形,當真是憤怒到了極點。他們三人是丹鼎門碩果僅存的老輩高手,在一起已有三百多年,可謂是手足情深。靈契一死,靈象心裡的悲痛可想而知,盛怒之下也懶得去問敵人是誰,脫手就是一粒斷霞金丹打向天靈子。   修行之路何其艱難!能達到天靈子、靈契上人這等境界,除了資質過人福緣深厚以外,還要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類似的高手,天靈子一生當中也僅見過三、五個而已,對手難得,可是今天與烈九烽聯手殺了靈契上人,心中卻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悵然若失中有些失神,竟沒能發現靈象上人的行蹤,等到對方出手之後才心生警覺。   斷霞金丹的威力毋庸置疑,靈象上人又是全力施為,殺意之盛絲毫不亞於血劫紅月的氣勢。天靈子大驚,來不及轉身反手幾道靈訣擊出,而後閃身朝一側躲去。斷霞金丹與靈訣一碰旋即炸開,金丹所含法力逆流而上,震的天靈子靈胎一陣劇痛,腳下一晃身形一窒,被靈象上人追了上來,兩人頓時斗在一處。天靈子連番激戰,加之心態不穩先機已失,被盛怒之下的靈象打得狼狽不堪,幾無還手之力。   智空等人眼見靈契上人斃命,不但沒有喪失鬥志,反而激起同仇敵愾之心,一時間不要命地瘋狂反擊,倒把局面給生生扳了回來。及至靈象等人一到,一下子變成了以眾凌寡,人人怒火攻心,紛紛使出辣手,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的人登時死傷一片。形勢頃刻逆轉,水漣漪眼見不妙連連施法,借助水勢盡力將餘者收攏來。烈九烽瞧見天靈子陷入被動,從旁出手協助,幫著天靈子將靈象擊退後退回本陣。   自攻破護山法陣,前後加起來不過才一個多時辰,雙方已是死傷慘重。   十二疊鼓樓眾殺手與人爭鬥的經驗何其豐富,在對方援兵到達之後,就十分見機地退縮到一起相互照應,只損失了不到四成人手。靈訣府這邊很不妙,由於挑選的大都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故而在對方實力突增的情況下,死傷極重,損失了差不多七成弟子。上山時的八十餘人,還能站在烈九烽和天靈子身後的,尚不足一半之數。其餘的四五十人全都喪命,竟無一人甘願成為階下囚,十二疊鼓樓殺手的狠辣,以及靈訣府眾人的剛烈,由此可見一斑!   丹鼎門這邊死傷更多。護山法陣失守時,就已經損失了上百名弟子,及至水漣漪挑起的那一輪混戰,以及後來靈象等人的參戰,前前後後死傷有四百多人。四百多人,差不多是道祖崖兩成的人數,除了九界坍塌那次天災,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創。即便是四百多年前的橫水血戰,丹鼎門因為置身事外,也沒有遭受多大的損失,整個千靈族就銀漢宮方面死傷了兩百多位修真者。可是今天,對方僅僅出動了七八十人,就將丹鼎門打成了這般模樣,無論如何都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眾弟子聽令!」靈象上人和天靈子、烈九烽均有交手,對於兩人的實力大為驚訝,這才知道,靈契上人死在對方手裡並不冤枉。一通亂打怒氣稍減,腦子冷靜了不少,於眼下的局面瞬間做出了判斷,大聲喝道:「佈陣,將來犯之敵統統圍住,不能走掉一個!」   靈象上人環顧四周,己方足有三百多人,而對方人數不足四十,且大多帶傷在身,形勢已盡在掌控之中。既然如此,便無需再和敵人硬撼,以免徒增傷亡。當務之急是要修復法陣,一方面防止外敵入侵,一方面將敵人困死在一重天。   眼看著丹鼎門修真者開始修補水晶宮內的法陣總樞,烈九烽略一佈置,帶著人返身朝水晶宮衝了過去。這一反應早在靈象預料之中,帶著智空等人親自堵在大殿門口,壓根不給對方近身搏命的機會,只放出靈光結成一堵屏障。這種打法對烈九烽等人十分不利,強衝了兩次反而折損了幾人,無奈只得退往別處。可惜,四面八方早已被丹鼎門圍得水洩不通,竟是陷入了絕境!   從最初的雄心勃勃,到現在的身臨絕境,前後反差如此之大,不免令人嗟歎。仔細想想,先前設想的那些困局一個都沒有出現,倒是整個局勢一變再變,令人有應接不暇之感。真正說起來,從明八叩山那時起,直到闖入一重天,一舉擊殺靈契上人,每一步都沒有做錯。不但沒有做錯,反而都是最佳選擇,然則何以會落到如此地步?其實原因很簡單,你再怎麼算也只能算清自己一方的情況,對於丹鼎門的反應唯有靠推測,像智空大師卜卦一事,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唉!」水漣漪歎了口氣,和烈九烽相視搖頭。   大家都清楚,單靠蘇妙淼和長空閣那點人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就算衝進來也是送死。眼下還有希望麼?眾人眼中充滿了疑惑和不甘,忽然間又爆出一抹亮光,因為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行蹤成謎,已經有好些天沒有露面的高庸涵!   「烈九烽,只要你們十二疊鼓樓的人不再反抗,然後告訴我是誰想要為難丹鼎門,我就放你們走。你看如何?」大局在握,靈象上人靜靜地聽完智空的陳述,提出了一個頗為誘人的條件,跟著一指天靈子冷冷道:「不過你們不包括在內!」   「你幾時聽說過炎焱族的人會束手就擒?當年原界帝君那麼大的聲勢,熔海崖可曾降過?」烈九烽笑著搖了搖頭,身形猛然挺拔如山,氣勢登時一振,「再說了,我們和天靈上人本就是一起來的,要走當然也是一起走,烈九烽豈是棄朋友於不顧的人?」   靈訣府眾人一聽,均是一笑,紛紛朝烈九烽點頭示意。大家都知道,靈象上人的那個提議沒安好心,隱含挑撥的意思,雖然知道不會有人中計,可是親耳聽見烈九烽的回答,還是令人感到一陣舒心的快意。   「還不死心,你看看四周,你們還逃得了麼?」靈象上人大笑:「這樣,我再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能說出幕後主使,我留你們一條性命,只要你們在道祖崖呆上十年,十年後即可自行離去。」   「我們這些人都是漂泊慣了的人,受不得約束,更受不得囚籠生活,你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烈九烽語氣頗為不屑,淡然答道。   「到了這個地步,你們還不肯說出受何人指使麼?」經此巨變,眼見這麼多門人弟子慘死,靈象上人修煉了三百多年,一顆淡泊高遠、不為世事所羈絆的心亂了,不僅亂而且變得狂躁暴戾。聽到烈九烽如此回答,而且語含譏諷,忍不住仰天狂笑:「也罷,除非你們全部自爆靈胎,否則只要有一個人落到我手上,我就不信問不出來!」   靈象上人最後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可以想見,一旦被擒會有什麼下場。此時身陷重圍,丹鼎門又已把破損的法陣修復,退路已斷,想要脫身已然很難。恐怕除了天靈子、烈九烽和水漣漪等少數幾個頂尖高手,有可能活著離開道祖崖以外,其餘人多半只有死路一條。這麼一來,部分人的心境便發生了變化,士氣難免有些低落。   「哼哼,咱們既然敢來,就沒有將性命掛在心上!」烈九烽性情狠辣,是那種身處逆境反而愈加強悍的狠角色,一句話就把眾人的士氣又給鼓動起來了,「你們想要抓活口,儘管放馬過來,我們如果死光了,你們至少也得再拿百八十號人命來填!」   「死到臨頭還嘴硬,難不成我還會因為害怕再死幾個人,就放了你們麼?」靈象上人老而彌堅,絲毫不以烈九烽的威脅所動。在他看來,反正已經死了那麼多人,雙方已經結下死仇,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一定要將敵人全殲,否則後患無窮。話音一落,左手緩緩抬起,只要他大手一揮,就預示著又將有數十乃至上百條性命葬送於此。場中的焦點,瞬間都集中在了這只高高舉起的左手上。   便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鐘鳴,急促而高亢,丹鼎門眾人盡皆一愣,跟著一種不安的情緒迅速瀰漫開來。靈象上人神色大變,指著烈九烽等人大罵道:「你們好卑鄙,居然還另外埋伏的有人,潛入我道祖崖九重天作祟!」   此話一出,烈九烽、水漣漪和天靈子均是一呆,隨即醒悟過來,殺上道祖崖九重天的,一定是失蹤了數日的高庸涵!   「原來,他先前不辭而別隱匿行蹤的目的,就是為了潛入道祖崖九重天!」   「原來,這麼多人在一重天拚命,和丹鼎門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就是為了引開對方的注意,以便於他不受阻礙地穿堂入室!」   「原來,我們只是個幌子而已!」   一想到這裡,三人心中頓時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不覺有些黯然。其餘諸人可不這麼想,他們都以為高庸涵另有佈置,在危難時刻救了自己,不覺湧出幾分感激的念頭。接下來的情形,彷彿是在印證這一點,相隔不過眨眼的功夫,幾乎就在鐘聲迴盪的同時,原本已經修葺的護山法陣突然發出一聲悶響,跟著爆出一團巨大的光華。法陣竟然被人再次打開!   「走!」三人反應奇快無比,心知這是脫困最好的機會,相視一眼便即取得默契,由天靈子打頭,烈九烽和水漣漪斷後,帶著餘下的三四十人朝法陣缺口處衝了過去。   丹鼎門這邊先是受到鐘聲的影響,人人心頭劇震,接著又被法陣破裂搞得一團慌亂,陣型登時出現了好幾處鬆動。再被天靈子等人這麼合力一衝,稍一抵擋便成了潰敗的局面,即便是靈象等人還想拚命阻攔,卻已是大勢已去,再難以挽回了。   就在這種幾乎沒有可能的情形下,天靈子和烈九烽、水漣漪三人,帶著三十餘人殺出了一重天,在蘇妙淼以及長空閣的接應下揚長而去!   靈象上人臉色鐵青,本想追擊,空中再度傳來一聲鐘鳴,神色數變終究還是以九重天的安危為重,只得眼睜睜看著敵人安然離去。略微交代了幾句,留下數十位高手看護法陣,帶著二十多人匆匆趕往九重天。    第三四六章 雙修      九重天,被整個修真界視為聖地,每隔六十年才允許外人頂禮膜拜的道祖祠內,原本莊重肅穆的氣氛被一股壓抑所替代。一個人大馬金刀地坐在大殿正中,靠在椅背上,揚著下巴斜眼看著九界道祖的法像,毫不理會身後數十名千靈族人。像他這般舉動前所未聞,放在任何人眼裡都是大不敬的罪過,可是他本人卻渾然未覺,彷彿是理所應當。   「高庸涵,這裡是道祖祠,容不得你放肆!」靈殊上人面色慘白,頭頂一團藍光忽明忽暗,顯見靈胎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而他身後,則是數十名戴高冠的千靈族人,不過大都面露驚容,渾身抖個不停。   「哈哈哈!」高庸涵仰天大笑,狂放不羈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此刻我不管做什麼,你又能奈我何?靈殊,你們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十年前那件事倒底孰對孰錯,姑且不論,可是你今天的所作所為,難逃公論!」靈殊上人雖說敗在高庸涵手下,卻不能看著他在道祖法像面前無禮,邁步緩緩朝前走去,「就算死在你手裡,我也不能任你在此亂來。」這麼說著,心中卻不免大為失悔,怪自己實不該猶豫不決,以至於還沒來得及開啟法器,就被敵人給闖了進來。   周圍那些頭戴高冠的千靈族人,似乎都被高庸涵身邊若隱若現的魔霧嚇破了膽,一個個呆立在原地,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這些人都是道祖祠裡的僕役,平日裡負責打掃、祭祀等日常事務,嚴格說來並不算丹鼎門的人,故而並沒有多少修為,一旦遇到這種局面根本指望不上。何況他們曾親眼目睹幾個同伴被魔霧吞噬,此時還能站在殿內沒有逃跑,就已經很不錯了。魔霧的氣息,即便是修真者都難以抵擋,更不用說這些普通的僕役。   「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高庸涵連身子都懶得轉過來,不住搖頭道:「可惜,原以為道祖祠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測的地方,現在看來不過如此,無非都是些騙人的幌子而已!」   「胡說!」靈殊大怒,勉力擊出一道靈光,跟著週身一震倒飛出去,直摔出數十丈。甫一落地,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這一下連站起來都很難做到了。   「我說得不對麼?九界道祖早已不問世事,你們這麼天天祭拜,可有靈驗?這塑像再逼真,也只是個死物而已,豈可當真?」高庸涵話雖這麼說,可是看著九界道祖的法像,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注視良久才驀然轉身,指著那幫僕役淡淡說道:「再說了,要是道祖在世,怎麼可能用這些廢物?」   道祖崖在世人心目中神聖無比,防範之嚴密可想而知。可是誰能想到,堂堂九重天道祖祠,卻只有這些僕役看管,連一名護衛都沒有!   這個反常的佈置,實是仙界留下的規矩。當初仙界之主臨行前,曾特意交代丹鼎門,說道祖祠供奉的是九界道祖的神像,不宜受到世俗的攪擾。平日裡,除了少數心性虔誠的僕役以外,除非遇到什麼難以決絕的大事,否則連丹鼎門宗主在內,都最好不要輕易來此。至於道祖祠的安危,有下面八重天護衛,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以此之故,九重天反而是道祖崖最薄弱的地方,不過高庸涵並不知道此中詳情,所以才有這等嘲諷的言論。   「我們不是廢物!」靈殊正待開口反駁,忽然從僕役中走出一人,顫聲道:「道祖以大慈悲心臨世,怎會純以修為論成敗?若是修為夠高就可以為所欲為,那和魔頭有什麼分別?」   「說得好!」高庸涵忍不住拊掌笑道:「但是有個很簡單的道理,不知你明不明白——這世上只有修為夠高,才能保住性命,才能討還公道!」說著,一股殺意直逼過去,那名僕役焉能擋得住,連退幾步仰面摔倒在地上,目光中滿是懼意。   「你看到沒有,我修為比你高,所以能很輕鬆地決定你的生死。若是我願意,現在就能取了你性命,是不是?」說著不去理會那人,轉而看著倒地的靈殊上人,高庸涵聲調一下子提了起來,厲聲道:「十年前,你們仗著人多,想要圍殺於我,那個時候,怎麼不見有人說一句公道話?今天輪到你們遭受報應時,卻大言不慚地說什麼道理,真正是可笑之極!」   「你矢志報仇,看來一定要有人為審香妍償命,你才肯罷休。」靈殊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十年前結下的那場仇恨,是言語無法化解的了,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底下那幫人,應該也是你找來的吧?」   「如果沒有那一幫人找你們的麻煩,我豈能暢通無阻,順順當當地進入道祖祠?」高庸涵哈哈一笑,對靈殊上人的猜測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倒叫人一時難以判定了。他有意這麼做作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丹鼎門事後疑神疑鬼,從而便於挑起新的爭鬥。   自從與烈九烽等人分別後,高庸涵並未離去,而是悄然躲在道祖崖山門之外,避開任何人的耳目。眼看著明八一行四人叩開山門,耐心地等了三天,直到烈九烽和天靈子全等人部進入一重天,他才尾隨其後跟了進去。一進去,根本不去理會戰況如何,直接幻化成千靈族人模樣,跟著受傷的丹鼎門弟子進入到二重天。   懸空島建成以來,丹鼎門總共遭受過兩次重大打擊,一次是丹婁神秘死在道祖祠內,一次便是丹泰常遇刺七重天。不過這兩次均是被人暗算,並不曾遇到今天這種局面。數十名高手突然殺上山來,饒是丹鼎門實力雄厚,一時也難免驚慌失措。高庸涵正是抓住這個機會,連連矇混過關,趁虛而入潛到四重天。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次要顧及葉厚襄等人的處境,且對道祖崖一無所知,故而只能偷偷摸摸地亂闖,純靠運氣毫無把握可言。而這一次,早在定計之前就已做了大量的鋪墊,同時還有八十多位高手強攻助陣,幫忙引開丹鼎門的注意,一路而來自是順利無比。   高庸涵出關後,曾得杜若悉心指點,由此學會了幾樣魔界法門,其中最管用的,就是可以憑借魔霧之功擢取他人的秘密。說穿了,就是用魔霧制住他人靈胎,繼而施法套取其胸中所知。依靠這個法術,頗費了一番周折,總算被他打探出權機、權思二人的關押之地,就在四重天的明月峽中。不過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饒是他修為大進,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過早洩露行蹤。   早在十年前,高庸涵的修為就已經躋身頂尖高手的行列,與那些名門大派的宗主都可一較高下。巨靈島一戰,葬身於丹鼎門數十位高手的圍攻之下,肉身盡毀,要不是雲霄瓶將他的一點神念保留下來,恐怕真的是形神俱滅了。而後,杜若本人不光借助魔霧安然逃脫,而且還使他重獲新生。給予高庸涵又一次生命,是杜若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直到若干年後,還有不少人對此津津樂道。   興許是高庸涵本身就有太多的不尋常,雲霄瓶在釋放他殘存的神念時,居然沒有和乾機落月壺中的魔霧發生任何衝突,不能不說是個奇跡。杜若對此見怪不怪,直接將神念置於魔霧之中,而後施法幫他重塑靈胎。可是一連幾次都沒能成功,杜若不禁大為憂心,生怕救不活高庸涵。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不但有負魔界大明王所托,就連他自己也不會心安。   仔細回想了一下,杜若終於記起,當初高庸涵靈胎裡有一股仙靈之氣,險些和魔霧鬥成一團。想到這裡靈機一動,索性將那點神念放置在雲霄瓶中,看看會不會發生什麼變化。由於仙魔不兩立,杜若當然無法催動仙器,但是卻可以通過魔霧誘使雲霄瓶發作。就這麼來回試了好幾次,總算被他摸出了一條門路,最終憑借仙靈之氣和魔霧的共同作用,將高庸涵那點神念轉化成了靈胎。   有了靈胎就等於有了知覺有了思維,高庸涵自然不願再讓杜若費心,於是獨自呆在魔霧中修行,只偶爾鑽進雲霄瓶中輪修數日。如此這般,前後加起來幾近十年,這十年等於是仙魔雙修,自然將靈胎中的隱患先行壓制,進而得以大功告成。此次最大的收穫,便是靈胎完全實化凝出實體,修行境界與之前儼然天壤之別。嚴格說起來,以前那種只能算是修真,此刻徹底突破肉身的束縛,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   這種靈胎實化的情形放在一般修真者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福報,許多人窮極一生也達不到這個高度。可是高庸涵卻僅僅只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就突破這一層桎梏,不說後無來者,前無古人是可以肯定的。但是轉過頭來想一想,他能有今天這個成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難,那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和承受的。至少,有誰能在十幾年間,先後兩次喪命,經受了那麼多慘痛的煎熬?   在被人艷羨的風光背後,是無比艱辛的付出。雖然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從此可以自由自在地修行,但是到此地步,也就意味著更加艱辛的開始。因為隨之而來的天劫,足以將靈胎從世上抹去,一旦應對失敗便再無轉世重修的機會。   以高庸涵現在的修為,已隱隱然超越了當年的丹泰常、虎風等一派宗師,更何況他對於魔霧的運用日益熟練,真正動起手來恐怕已不在狂尊、蠍翁等人之下。放眼天下,修真界數十萬修真者當中,恐怕只有羽先生、丹意以及納蘭等極少數人,尚能勝他幾分。而整個道祖崖上,若說單打獨鬥,就連靈殊三人也要遜色幾分,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不過丹鼎門立派久遠,門下藏龍臥虎,指不定會有什麼隱藏的極道高手。高庸涵此時又是孤身一人,還要救出權機、權思二人,當然要謹慎行事。等到了明月峽一看,不覺一愣,萬萬沒想到二人被囚禁的地方,居然是一個風光旖旎、鳥語花香的地方,而且更為離奇的是根本就沒有守衛。   「咦,靜璇你怎麼來了?」權機真人被關在道祖崖已有十幾年,驟然見到高庸涵當真是又驚又喜,饒是他早已練就了一副不動如鐘的心境,此刻也泛起了喜悅的浪花,「來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哈哈哈!」權思真人還是一副急脾氣,當即衝上前來狠狠地摟住高庸涵,而後又大力拍了他幾下,才開心地嚷道:「好小子,可想死你師父了!」   「師伯,師父,弟子救援來遲,還請恕罪!」經過了最初的驚喜之後,高庸涵躬身請罪。   「我就知道,你個小子肯定不會丟下我們兩個老傢伙,遲早會想辦法來救我們,果然沒讓人失望!」權思真人笑道:「你能在短短十餘年的時間,就闖入道祖崖找到這裡,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和你師伯的預期,我們高興還來不及,那還會怪你?」他目光如炬,見高庸涵此來不曾驚動任何人,就知道他是偷偷跑進來的,不禁對這個徒弟的能力大感欣慰。   「靜璇,我觀你週身靈氣縈繞,紫光內斂,莫不是已修到脫離肉身桎梏的境界?」權機真人身為天機門宗主,當然知道這層境界有多難,不由得大感訝異。天機門上下數千人,近三十年來還沒人能修到這等地步,高庸涵帶來的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是,弟子死裡逃生卻因禍得福,得以拋卻那具皮囊。」說到這裡,高庸涵自己也不禁有幾分得意。心下不免暗想,如果靈契等人知道這麼個結果,當天還會不會非要殺自己呢?   「師弟,靜璇精進如此之快,咱們天機門有望了!」權機說著,和權思相視大笑!    第三四七章 明滅      「師父,你們在這裡過得怎麼樣?丹鼎門有沒有為難你們?」高庸涵對於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只撿了幾件重要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接著便詢問起二人上山以後的情況。   關於智空大師竟然可以根據卦象,就判斷出道祖崖近日將有一場大難,進而促使靈殊、靈象和靈契三人做出應對一事,高庸涵和烈九烽、天靈子一樣,都不曾想到。他總以為,憑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七八十位高手,又是出其不意的偷襲,足夠丹鼎門慌亂上一陣子。況且已經找到了權機二人,自然有把握將他們平平安安送下山,所以一點都不著急,反而很悠閒地問起過往的一些事情。高庸涵是這麼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權機真人看在眼裡不禁暗暗點頭,心中愈發讚賞,甚至冒出了一個念頭,是否該把天機門宗主大位傳於他。   「剛來那兩三年,丹鼎門倒也沒把我們怎麼樣,只是軟禁在二重天的一處院落內,哪兒都不許去。大約十年前,他們的態度一下子客氣了不少,將我們安頓在此地,好吃好喝的供著,後來甚至連守衛都撤走了。」權思真人語氣中頗有幾分不屑,說到這裡忽然笑道:「我當時還奇怪,千靈族人為何前倨而後恭,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想來是他們圍攻你之後,害怕惹來天下人的憤怒才這麼做的。」   「他們是不是心中有愧,有些不大好說,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另有所求。」高庸涵並沒有講自己入魔之事,知道在師父心中,自己還是那個智鍾大師口中的「人傑」,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沉聲道:「我以為,他們這麼做無非是擔心日後遭到報應,故而對你們示好,以此換取咱們天機門的某種諒解。」   「怎麼,丹鼎門這些年惹上什麼麻煩不成?」權思真人頓時來了精神,追問道:「難道說重始宗那邊按捺不住,準備對千靈族下手了麼?」   重始宗乃是人族大敵,單靠天機門和玄元宗想要與其抗衡,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能在現今的局面下,和千靈族結成聯盟,對於整個人族而言,無疑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就連權機真人都忍不住,臉上露出了關切的神色,可惜他們並不瞭解實情。   「那倒不是,丹樂行早在三年前就已歸順了重始宗,壓根就指望不上。」高庸涵搖了搖頭,回想起審香妍臨死前那淒美的笑容,心中不覺一痛,冷笑道:「這些年來,丹鼎門多行不義,自會招致上天的懲處。漫說別人,就算是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靜璇,修行之道切忌執著,若是一味陷在往事中不能自拔,必然會影響到精進,甚至引發心魔。」權機真人並不知道審香妍的事情,但是看得出來,高庸涵對丹鼎門有種刻骨的仇恨,還以為是對被圍殺一事耿耿於懷,於是勸慰道:「你福緣深厚,乃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如果被仇恨迷住了雙眼,豈不辜負了上蒼的眷顧?」   「是,師伯,我記下了!」審香妍的仇沒有報之前,高庸涵無論如何是不肯罷手的,不過他知道權機是一番好意,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轉而說道:「師伯,師父,咱們走吧!」   「師弟,你和靜璇一起走!」權機真人說著,將目光移到了權思身上,「你回去以後,多幫幫權鄉師弟,一定要把祖宗留下的基業給保存下來!」   「師伯,你不走麼?」這句話一下子把高庸涵給說愣了,當即問道:「這是為何?」   「師兄,難道你還真信了他們的鬼話不成?」權思頗有幾分惱怒,大聲說道:「當初你反覆勸我不要輕舉妄動,那時咱們對道祖崖的情形一無所知,離開的把握並不大,現在有阿涵帶路還怕什麼?我就不信,以咱們三人的修為,還能逃不出道祖崖,哼!」   「師父,這是怎麼一回事?」聽權思的口氣,之前不止一次想要逃離道祖崖,可每次都被權機給攔了下來,可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高庸涵見權機真人閉口不談,雙目下垂,似乎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於是望向權思真人。   「這件事說穿了,就是丹鼎門拿仙使令相威脅,逼你師伯就範。」權思真人忍不住埋怨道:「你師伯還真就答應了他們,一直到到現在都是規規矩矩的,未免太過迂腐了!」   「原來如此,只是這手段實在拙劣得很。」高庸涵撇了撇嘴,不由得對丹鼎門的印象越來越差,忍不住笑道:「師伯,他們這個要挾大可不必理會。丹鼎門如今自顧不暇,又得罪了仙界,就算請出仙使令也不見得有人肯奉命。」   「哦?」權機真人大感好奇,問道:「他們怎麼會得罪仙界?」   「還不是因為那個關於萬仙大陣的傳說?」高庸涵算算時間已經耽擱了不少,當下催促道:「總之你儘管放心,丹鼎門不可能再對天機門有什麼舉動,其他的咱們邊走邊說。」   有了高庸涵這句話,權機真人當然不再堅持,三人全部幻化成千靈族人的模樣,順利地離開了明月峽。一路上高庸涵將大致情形講了一遍,然後在四重天法陣入口處與兩人辭別,相約日後回天機峰細談,而後孤身一人趕往九重天。除了找靈契上人報仇以外,還多了一件事情,就是要毀掉仙使令,以絕後患。   其時正是靈契求援之時。在高庸涵的再三叮囑下,權機、權思二人沒有插手雙方的激戰,而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道祖崖,逕自返回太河源天機峰。   高庸涵堪堪踏上九重天,就感受到道祖祠內傳來的渾厚靈氣,身心愉悅之下索性不再隱藏行蹤,自然很快被留守此地的靈殊上人發現。接下來說不到幾句,兩人順理成章地大打出手,結果依靠魔霧之功,高庸涵重挫靈殊,大搖大擺地走進道祖祠內。像他這樣硬闖進來當眾傷人,對九界道祖法像不但沒有絲毫恭敬之意,而且很無禮地仰面直視,在懸空島建成以來還是第一個。   「你既是來報仇的,咱們到外面解決,免得弄髒了大殿,有污道祖視聽。」高庸涵沒有明言與那幫來犯之敵有何關聯,靈殊也不去深究,只想盡快將對方引到殿外再說。自從高庸涵踏進殿門,他就有一個很不好的感覺,總覺得道祖祠會遭受極大的損毀,尤其是那股淡淡的魔息,更令他沒來由地一陣陣膽寒。   「嘿嘿,現在的丹鼎門如此下作,你不覺得已經污了九界道祖的名聲?」高庸涵大笑,指著靈殊喝道:「咱們就在這裡做個了斷,我要當著道祖的面,好好教訓一下你們這些不肖子孫!」   「放肆!」這種羞辱不要說靈殊受不了,就連一旁那些僕役也忍不住出言呵斥,甚至有幾個修為稍微高一點的直接撲了上來。   「不自量力!」高庸涵輕蔑地一笑,連手指都懶得動,張嘴喝了一聲:「滾!」殿內彷彿打了個霹靂,衝過來的那幾個人固然被震得倒飛出去,便連站在遠處的其他僕役,都被震得東倒西歪,倒了一大片。   「靈象、靈契他們怎麼還沒回來,難道一重天的形勢已經嚴峻到了如此地步?」靈殊上人已無動手之力,只能躺在地上暗自著急,「求援的鐘聲已經敲了兩次,就算是七重天、八重天的弟子也該到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不知道,高庸涵上來之前,在法陣的入口處做了些手腳,雖不至於破壞法陣,但是增加一些阻礙還是沒什麼問題。   「你當真以為你很了不起麼?」援兵看來一時半刻還到不了,靈殊上人只有拿話來逼高庸涵,「等會我門下弟子一到,必叫你插翅難逃!」這句話威脅之意很濃,無奈色厲內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哼哼,這就用不著你費心了。」高庸涵儘管入了魔界,那份身為高手的自傲卻一點都沒丟,不願再對毫無還手之力的靈殊下手,轉身朝九界道祖法像走去。   其實他最想殺的是靈契等人,下來才遷怒到其他人身上。等見到權機、權思二人安然無恙以後,原本橫亙在胸間的那股殺意,無形中退卻了不少。起先打算上山以後大殺一番,來他個血流成河,好出一出心中這口惡氣,可是事到臨頭終究還是下不去手。這一點實是他本性善良,可見世人聞之色變的成魔一說,並不一定準確,至少高庸涵就沒有變成那種嗜血成性的惡魔。   「站住!」靈殊見高庸涵緩步朝九界道祖金身法像而去,強自掙扎著揚手打出一粒金丹。只是他重傷之下靈力不繼,金丹去勢要慢了許多。   「你還不死心麼?」高庸涵感受到身後一股凌厲的氣勢逼來,不敢怠慢,轉身就是一道金光迎了上去。忽然察覺到一絲危險,當下身形一晃閃到一旁,雙手交錯一股陰柔的靈力撒出,將金丹引向一邊。他這一下應變極快,只見金丹隨著金光沖天而起,瞬間風雷之聲大作。   「好賊子!」靈殊上人靈力枯竭,哪裡還能操控得住金丹,只能眼睜睜看著金丹將大殿屋頂炸得粉碎。   這還僅僅只是個開始!   金丹炸碎屋頂去勢不衰,直衝入茫茫雲海之中。片刻之後,一道電光劃過,漫天雲霧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原本湛藍的天空突然變得昏黃,隨著一陣連綿不絕的悶響,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扭曲的空洞,彷彿天都被炸出了一個窟窿。「啪」的一聲巨響,如同開天闢地一般,整個懸空島都為之地動山搖。空洞猛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竟似要把道祖崖給吸進去一樣,這麼一來登時激發了九重天的法陣,一層肉眼可見的光暈罩住整個山崖,而後是一連串的天雷不斷砸向空洞。   空洞與法陣僵持不休,道祖崖在劇烈的震盪之下,層層法陣自行開啟,一時間流光大盛亂作一團。法陣乃是仙界遺留,九重法陣合力一處,空洞自然抵擋不住,終於被炸雷擊碎。可是那一片天空彷彿變成了一層薄紙,憑空燃起了熊熊烈焰,烈焰中不斷有燒熔的巨石落下。當初九界坍塌之前,千靈族所在的空明界便是這麼一副景象,丹鼎門上下人人戰慄,均以為又將面臨一場浩劫。   這時,一道祥光自道祖祠內直衝天際,祥光所到之處烈焰紛紛熄滅。直到最後一抹祥光消失在天盡頭,天空又恢復原樣,唯一不同的是碧空如洗,一丁點雲彩都沒有。   「這是道祖顯靈!」道祖崖上上下下,人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相同的念頭,無論身在何處均俯身叩首,不住念誦九界道祖法號:「道祖在上,受弟子一拜!」靈殊也不例外,但他心中更多了一份自責,為自己的莽撞悔恨不已。   唯一一個直著身子,不曾跪拜的就是高庸涵。他似乎對於最後那一道近乎神跡的祥光不怎麼在意,反而對靈殊祭出的那一粒金丹頗感興趣:「『滄波浮千里,明滅照斷霞』,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滅金丹麼?果然霸道得很,不愧是世間第一等凶器!」   「可惜,沒能炸死你這個惡徒!」靈殊切齒道:「若不是我先前顧慮太多,早一步使出來你還能活麼?」   「有法寶不用,那只能怪你自己蠢了!」高庸涵嘿嘿一笑:「你還能使出明滅金丹麼?」   靈殊臉色蒼白,默然不語。剛才那一下拼盡全力,結果險些釀成大錯,如果道祖崖真的出現什麼意外,當真是百死莫辭,此時哪裡還敢造次?   「你的招數都使盡了吧?這下看你還怎麼攔我!」高庸涵扭頭看向九界道祖金身法像,悠悠說道:「道祖手上拿的,可是仙界所賜,被你們視若憑仗的仙使令?」    第三四八章 觀戰      適才那股天崩地裂的劇晃當中,整個道祖崖上只有九界道祖的金身法像,宛如定海神針一樣紋絲不動。而那道平息爭端、撫平乾坤的祥光,正是出自道祖法像之手。祥光過後,法像手中突然多了一卷竹簡,竹簡晶瑩如玉色澤溫潤,在一片淡淡的鎏金當中異常醒目。   高庸涵起先並不能確定,這卷竹簡就是大名鼎鼎的仙使令,不過從體內雲霄瓶的反應來看,竹簡蘊含著極其渾厚的仙靈之氣。再看了一眼,突然福如心至,直覺地認為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使令,不禁泛起一股別樣的感受。「是這樣一件仙器,難道真要將其毀掉不成?」   無論是雲霄瓶還是仙使令,甚至於乾機落月壺,單從外表上看都是尋常之極的東西,之所以擁有這麼大的法力,全憑各自的主人精心煉製而來。就算是被譽為天下法器鼻祖的貝葉寶鼎,也是這麼得來的,可見煉器的關鍵不是「器」本身,而是在於個人的修為境界。自修為有成以來,高庸涵就一直對煉器情有獨鍾,可惜始終沒有多少機會付諸實施,此時一見仙使令,不免生出幾許感慨。   一邊感慨,一邊邁步上前。法像呈站姿,高約七十餘丈,到了近前需要仰望,才能看到握在右手中的竹簡。高庸涵輕輕躍起,緩緩飛到法像右手跟前,正要伸手取下竹簡,就聽見靈殊上人厲聲大喝:「高庸涵,你敢動仙使令一下,整個修真界都將視你為仇敵。從此以後,天上地下再無你容身之處,你可想清楚了!」   「哼!」高庸涵不屑地回頭看了一眼,連嘴都懶得張,直接伸手去拿竹簡。哪知手剛伸到一半,到了竹簡前一尺的地方,彷彿有一層禁制阻隔,再也進不得分毫。皺眉想了想,仿照當年紫袖催動雲霄瓶的法子,運用體內仙靈之力,緩緩畫了幾道符篆。符篆沒入其間,禁制似乎鬆動了一些,但是仍舊沒有開啟的跡象。   「難不成要硬來?」如果要砸開禁制強行奪取仙使令,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麼一來必然會波及到道祖金身法像。高庸涵對丹鼎門雖然不滿,可是對九界道祖卻十分尊敬,這一點也是整個修真界,甚至於仙界、魔界、幽冥界等,所共有的想法。法像若是真的毀在自己手中,不要說於心不安,單說隨之而來的指責聲,就足以將他淹沒了。   便在此時,隱隱從殿外傳來陣陣怒喝,顯見先前布下的機關,已經快要被人攻破。丹鼎門的人一旦湧進來,就算他修為再高,也決計對付不了那麼多人,必須要盡快做出決斷。可是高庸涵始終有些猶豫,猶豫著是否該毀去仙使令。這倒不是說他貪心,只要看一看為了萬仙大陣陣眼內的仙器,那麼多修真者搶得死去活來,就可見得仙器對於修真者的重要。雖說他手上已有雲霄瓶和乾機落月壺兩件寶物,可誰不想多多益善?   若是時間充足,不妨慢慢琢磨,總能找出破解禁制的辦法。可惜時不待我,丹鼎門大隊人馬眼見就要殺到,該如何是好?這麼一來,高庸涵情急之下難免心神不定,一時半刻更加理不出一個頭緒,週身黑氣大盛。   「你能同時修煉兩種截然不同的功法,可見資質遠勝常人,怎地這般毛躁?看你的手法頗為精妙,不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怎麼半天都打不開這層禁制?」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旁響起,語氣中既有幾分惋惜,又有幾分不耐,但是聽在高庸涵耳中不啻於晴空霹靂。   「你是誰?」高庸涵猛然轉身,就見一個衣著邋遢,滿臉皺紋一頭稀疏白髮的老者,站在自己身後十餘丈的半空,正瞪著眼不住咧嘴。這一驚非同小可,以他如今的修為,被人侵到身邊尚無絲毫察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駭人之極。靈力一下子提升到極致,一股殺意牢牢鎖定那老者,只待對方一動便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那老者對高庸涵的敵意毫無畏懼,吸了吸又大又紅的鼻子,從腰間取出一個碩大的葫蘆,仰頭喝了兩口酒,咂咂嘴說道:「你先別管我,眼下你的處境不妙得很,要是在半炷香的時間內還拿不到仙使令,我勸你還是趕緊走的好。」   「前輩,請你主持公道,丹鼎門上下必定感恩戴德!」靈殊心知這位老者必是大有來歷之人,當有能力制止高庸涵。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是有病亂投醫,也不管老者是何身份,一迭聲地開口相求。   「什麼公道不公道的,我老人家一點興趣都沒有,今天純粹是來瞧熱鬧的。」   「此人早已墜入魔道,種種倒行逆施的行為數不勝數,還望前輩能看在修真同道的份上,阻止他為禍世間!」聽老者話鋒不對,靈殊轉而想利用修真界對於魔界的反感,來促使老者阻止高庸涵搶奪仙使令。   「你們這些人,成天把剷除魔界掛在嘴上,動不動就自居正派,將魔界說得一無是處,其實狗屁不通。」那老者先前是一幅玩笑的神情,聽完靈殊的話臉色一沉,劈頭蓋臉好一頓發作:「我來問你,你知道『魔』最早是怎麼來的麼?什麼樣子才算是『魔』,成魔之後又會怎麼樣?」   「這個麼——」靈殊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覺瞠目結舌。不過那老者的幾個問題,倒真叫他忍不住細想了一番,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都是道聽途說,還真的不清楚。可是嘴上仍不服氣,嚷道:「我雖不知道,但是從九界坍塌以後就傳下來,說魔界窮凶極惡、嗜血如命,一旦遇到絕不能留情。修真界裡哪個不是這麼說的,難道大家都錯了麼?」   「哼,不知道的事情你們也敢亂講?」那老者發洩了幾句之後,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過多,冷哼一聲扭頭看向高庸涵。   高庸涵從話中聽出對方並無惡意,心中一寬,轉而凝神對付那層禁制。由於擔心傷及道祖金身法像,始終不敢強來,只是不停地變換手法,希望能打開禁制。時間很快過去,片刻功夫已可聽見殿外人聲鼎沸,幾個身影快逾流星衝了進來。   「師弟,快帶人阻止高庸涵,萬不可讓他搶了仙使令!」來人正是靈象,尾隨其後的是智空等人,靈殊一見登時長舒了一口氣。   適才明滅金丹所造成的破壞,休說丹鼎門上下,就連整個懸空島都為之心驚膽顫。靈象等人很清楚,祖祠內一定發生了極其嚴重的變故,才會逼得靈殊不顧禁令,使出威力奇大難以把控的明滅金丹。可是被高庸涵布下的機關所阻,偏偏這些機關符篆藏身於法陣之內,只影響法陣的正常開啟,令人頭疼不已。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將幾個精巧的機關符篆給揪出來,直到此時才上到九重天,當真是心急如焚。   聽靈殊這麼一喊,人人都將目光望向高庸涵,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幾人當中,就算沒有經歷過巨靈島那一戰,事後也都聽說過其間的曲折。誰也沒有想到,被數十位修真者圍攻致死,連靈胎都化為烏有,死的不能再死的人竟然還能復生,豈不是天下奇聞?震驚之下,人人都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番,以便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或者沒有眼花。   靈象最先醒悟過來,大喝一聲當先攻了過去,他這一動,智空等人紛紛出手。這等情形下,只要不是千靈族人而身在道祖祠內,必然都是敵人,其中兩人瞧見那老者悠然自得地站在一邊,毫不遲疑地出手相攻。那老者頗為不耐,皺著眉頭伸指輕點,登時將兩人定在半空。這一幕卻無人在意,因為大家都被另一番劇鬥所吸引。   靈象的修為比起靈殊、靈契二人來,要略微高了那麼一點,靈光法術使將出來聲勢浩大,逼得高庸涵得全神應對。聚象金元大法全力擊出,與靈光狠狠撞到一起,靈象週身大震,只覺得紫府搖搖欲墜,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高庸涵也很不好過,整個身體竟而如同水紋波動一般,泛起一層漣漪,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淡淡的黑氣。   隨後而來的智空等三人,均知此刻事關仙使令的安危,使出的全是丹鼎門最厲害的法術。高庸涵暴喝一聲,靈力再次奔湧而出,這一次金光中多了一點黑芒,瞧上去頗有些刺眼。摻雜著魔霧的陰柔狠辣,聚象金元大法居然一改往日的霸道,將三人的靈光攪碎之後,一股暗勁於無聲無息中重創敵手。   只用了一招,高庸涵便逼退靈象,重傷智空等三名高手,這是何等修為?包括靈殊在內,大殿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讚歎之餘不免生出一份懼意,人人均想:「丹鼎門得罪了這麼一個魔頭,要是今天讓他逃脫,日後天天提心吊膽,還怎麼可能安生得了?」   可是眾人都沒有注意到,高庸涵面色陰沉,一絲絲黑色煙霧從鼻孔中緩緩噴出,漸漸地堆積在胸前。其實,這一下高庸涵也傷得不輕,開玩笑,丹鼎門四位高手聯手一擊,豈是那麼容易抵擋的?幸好他的軀體是由靈胎凝結而成,故而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一受傷就吐出幾口鮮血。眾人只看到他若無其事地立在半空,哪裡還會想到,他已經要依靠魔霧來恢復元氣。這一點,也只有旁觀那名老者看得分明。   「打得倒是不錯,不過太高看自己了!居然連躲都不躲,就硬接丹鼎門四人的聯手強攻,未免有些勉強,這樣子下去可支撐不了多久!」那老者也不插手,一邊觀戰一邊喝酒,對高庸涵的應對之法大為不屑,不住地搖頭。   這時,殿外陸陸續續衝進來許多人。這些人大都是丹鼎門的高手,其中不乏當日圍攻高庸涵之人,看到他竟然沒死,相顧之下無不變色。靈殊早已被門下弟子扶起,一見來了這麼多援兵,精神為之一振,一道道命令傳了下去,登時將道祖祠圍得水洩不通。   「怎麼,你們還想用十年前的招數,仗著人多圍攻我麼?」這等情形與當日巨靈島上的一幕何其相似,然而高庸涵並不驚慌,在他眼裡,丹鼎門這種看似嚴密的包圍,根本就沒有什麼作用。舊恨新仇一起湧來,忍不住轉身拍著道祖的金身法像,仰天狂笑道:「道祖,你瞧瞧你這些弟子,怎麼越來越沒出息,把你老人家的臉可都給丟光了!」   這句話一出口,頓時招來丹鼎門一頓怒斥和反駁。不過也有少數人,覺得這麼多人對付高庸涵一個,未免有失身份,即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羞慚之下均默不做聲。彷彿是察覺到氣氛有異,靈殊大聲指責高庸涵成魔一事,借此告訴眾人,對付魔界不必講什麼規矩。這一招果然見效,群情激昂之下紛紛上前,想要保護仙使令不受到損害。   高庸涵自說完那句話後再不辯解,負手而立冷眼旁觀,只是胸前的黑霧愈發濃烈,緩緩翻滾中似乎積蓄了無窮的法力。   那老者看出這是魔霧運轉的徵兆,心知他已起了殺機,不禁暗暗皺眉。同時又有幾分好奇,在數十位丹鼎門修真者的圍困下,不知道高庸涵打算如何應對,反倒是對他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   高庸涵當然不會將自己置於死地,他所依仗的,便是杜若親傳的魔功——遮天法界!    第三四九章 退路      杜若的遮天法界第一次為人所知,還是在倚剛山真玄觀前,一出手便技驚四座,令重始宗、玄元宗以及巨擎閣一眾高手大為驚懼。隨後又在巨靈島施展了一次,其詭譎離奇之處,深為丹意和羽先生所忌憚。事後,為了防止杜若破壞挖掘萬仙大陣陣眼的大計,兩人聯手設計出一套辦法,使得遮天法界再次施展時被生生破掉。   巨靈島一戰過後,丹意和靈契雙方始終難以釋懷的就是,杜若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倒底跑到哪裡去了?他們當然不會相信,以杜若之能,會這麼輕易地被丹鼎門眾高手圍殺。可是事後無論如何試探,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這就有些奇怪了。不過奇怪歸奇怪,這件事卻不宜宣揚出去,只得將憂慮深埋在心底。所幸這十年來,並不曾有杜若現身的消息,以至於對他的印象都模糊了。   其實,當初杜若得以逃命,並且將高庸涵殘留的一縷神念一併帶走,依靠的仍舊是遮天法界。何以前後的效果相差如此懸殊呢?當然有個道理在裡面。   巨靈島上第二次交手時,杜若力戰羽先生、流疏痕以及虎風三大頂尖高手,連挫兩位修真大派的宗主之後,被羽先生堵住去路逼出身形。流疏痕的水鏡靈界,虎風的蒼山雲掣訣,均是當世極高明的法術,若非與兩人苦戰於前,恐怕羽先生很難得手。可是這一次畢竟是被破了,就證明遮天法界中的破綻,已經被人察覺並找了出來。這無疑是個很危險的信息,一旦遮天法界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杜若的安危就大成問題了。   隨後高庸涵出場,迅速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而後按照杜若的苦心設計,果真一步步化身成魔。等到高庸涵受傷,兩人被重重包圍起來以後,杜若終於祭出乾機落月壺,放出魔霧將二人包裹起來。其間,丹意雖身懷仙器,卻以種種苦衷不敢有絲毫洩露,只得眼睜睜看著魔霧成型。   魔霧除了影響到高庸涵的靈胎,且治癒了他大部分的傷勢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隱去了杜若的身形。杜若究竟去了哪裡呢?恐怕沒人能想到,他哪裡都沒去,壓根就留在原地,只不過借助魔霧,在身邊重新撕開了一條空間裂縫而已。   乾機落月壺乃是魔界大明王所賜,較之仙器也毫不遜色,杜若想要避開眾人耳目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等到最後那一下,高庸涵肉身盡碎之時,由魔霧和雲霄瓶雙重保護的神念,跟隨杜若一同穿過空間裂縫,遠遁他處。也就是說,乾機落月壺和魔霧兩樣寶貝,才是徹底隱去遮天法界痕跡的關鍵所在。   高庸涵自從見識了遮天法界的詭異之後,對於其中的玄妙一直十分嚮往。此次憑借靈胎重塑法身,當然是心有不甘,想要做出一番功績出來,於是率直向杜若提出,想要學習遮天法界。這個要求要是放在別人身上,輕則難逃強人所難的嫌疑,使人心生芥蒂,重則可能引發極嚴重的後果。但是杜若沒有那麼多顧忌,反而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繼而拿出乾機落月壺慨然相贈,令高庸涵異常感動。這一下,杜若算是將高庸涵的心,牢牢地把握在手中了!   有了遮天法界,自可來去自如,對於高庸涵而言可謂是如虎添翼,憑空少了許多顧慮。早在進入道祖祠擊敗靈殊之後,他就在道祖金身法像跟前,悄悄地做了一番手腳,以應不時之需。現在看來,這一步是走對了!   「好小子,難怪能闖出這麼大的名頭,不錯,不錯!」那老者是看到明滅金丹引發的異象以後,才匆匆趕到九重天的,自然沒見到高庸涵在道祖金身法像前的小動作。加之有乾機落月壺幫忙掩飾,即便是以他的眼力,也沒能看出那道空間裂隙。雖說高庸涵語氣張狂,可那種處變不驚的風度,以及豪邁不羈的氣勢,令他大為讚歎。   「單以修為而論,靈象自愧不如。不過遇到這種除魔衛道的事,無需和你講什麼規矩。」靈象上人調息片刻,一步一步踏上半空,語氣低沉卻極有力度:「而況,你潛上道祖崖,傷我門人弟子,強奪仙使令,件件樁樁都容不得你!」   「要打便打,還非要找那麼多借口,當真是虛偽之極!」高庸涵與人交手的經驗豐富無比,也不等丹鼎門的人擺好陣勢,逕直搶先出手。揚揚灑灑的一片電光,宛如成百上千條銀蛇,飛舞著朝眾人頭上落去,跟著一道金光直指靈象。   如果拿九大修真門派的宗主做標準,那麼靈殊三人、天靈子以及狂君上人等,修為還在他們之上,這些人都算得上是各門各派的鎮山之寶。再往上,便是狂尊、羽先生、納蘭這種身負奇緣之輩,莫不是以上仙或者魔神為師,要不然就是紫袖、蠍翁這等異界高手。最後當然是杜若、狐晏之流,個個都有極大的來歷。至於海邀黎、丹意等人,則各有機緣,非外人所能想像。   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已與狂尊等人不相上下,算得上修真界前一二十號人物。要說不足之處,便是修行時間太短精進太快,以至於根基太過淺薄而已。這一點缺陷,放在與常人交手之時,根本算不得什麼,但是真正與高手對決,就足以成為一大隱憂。畢竟,憑借天賦和福緣修到這個地步,已有奪天地造化之嫌,若是再有其他異常的收穫,恐怕連上天都會為之妒忌。那麼一來,提前引發天劫,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整個丹鼎門,除卻極少數可能存在的隱修高人之外,當屬靈殊三人修為最高。如今靈契斃命,靈殊重傷,只要再拿下靈象,丹鼎門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以高庸涵現在的修為和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關鍵所在,所以垂弦連疆只是為了阻止旁人近身,聚象金元大法才是真正的殺招。   靈象曾與拓山有過來往,對聚象金元大法的犀利霸道早有領教,此時一見高庸涵出手,不覺心中一寒。金光中的殺意極盛,卻不帶絲毫剛烈,反而盡顯陰柔,這一點已與當年的拓山大不一樣。拓山在聚象金元大法上的修為,已經到了「人發殺機」第三重境界,施展出來威猛絕倫,實為天下第一等至陽至剛的法術。高庸涵這一手,顯然也已邁入「人發殺機」境界,卻能有這般不同的效用,實在可以算得上是別出心裁。   靈象身在局中,不要說細細品味,就想再多看幾眼都不可得,強大的殺意逼得他不得不全神應對。靈光夕照傾力而出,猶自擔心抵擋不住,接著又是幾道法訣疊加在身前。至於其他人,則被電光搞得手忙腳亂,根本無法上前相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位頂尖高手鬥法。   夕陽和金光相比,哪個更耀眼?這個問題似乎不成其為問題,但是經歷過這一戰的人,都只記住了那道奪目、妖艷的金光!   儘管在聲勢和威力上,高庸涵與拓山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但是那股一往直前、不死不休的氣勢,卻是靈象生平僅見。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擠壓之聲,本該無形的靈光竟被壓得鼓了起來,透過已呈散亂之象的靈光望去,諾大的一尊道祖法像都似乎被扭曲了。靈光不斷膨脹,終於支撐不住,彷彿一個巨大的水泡一樣爆裂開來,金光趁虛而入,重重擊在法訣之上。靈象再次敗退,灑下一路鮮血摔落到人群當中,這一次沒有人再指責抱怨,因為此戰堂堂正正,敗得無話可說。   「你們還有誰來,我全接著!」高庸涵傲然而立,居高臨下俯視著眾人,一股如山的氣勢傾瀉而下,壓得丹鼎門數十位修真者幾乎喘不過氣來。看著靈殊等人面如死灰,高庸涵哈哈大笑,鬱結了十年的悶氣總算出了不少。   「就算三位祖師無法動手,我們一樣可以將你格斃!」一個年紀稍長的千靈族修真者站了出來,朗聲說道:「諸位同門,我們豈能容忍他人如此污蔑師門?此時再不奮起,丹鼎門顏面何在,千靈族顏面何在?」   從此人的穿著以及頭上的冠帶來看,應該比智空矮了一輩,和丹樂行同輩。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鼓舞同門士氣,可見此人頭腦清醒見識非凡,丹鼎門不愧是名門大派,千百年下來底蘊深厚,門下確是人才輩出。高庸涵雖不認得此人,卻也不禁暗自點頭。隨著那人一聲大喝,餘人盡皆凜然,靈殊暗暗交代了幾句,那人自帶著十餘位同門並肩而來。   「高帥修為精深,遠非我等所能比擬。」那人平靜中帶著幾分堅定,用一種絕不妥協的語氣緩聲說道:「我們師兄弟不自量力,想要和高帥討教一二。如果我們輸了的話,其他人還是會不斷頂上來,直到殺死你為止!」   「你倒坦白得很,比你那些個長輩強多了!」由於提前就預留好了退路,高庸涵自是有恃無恐,說到這裡目光不禁飄向遠方,輕聲歎道:「不過你們終究還是差了些,若是丹幾道在的話,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們留點顏面。」   剛才接連幾下硬撼,所碰的都是一流高手,高庸涵表面上看似穩居上風,靈胎實際上也傷得不輕。若非他的軀體是由靈胎凝結而成,可以抵消一定的靈力波動,只怕在適才的劇鬥中,早已不堪負荷受到損傷了。以高庸涵目前的情形,面對十幾位修為修真者其實並無把握,不過他另有一番算計,只要小心一點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那人對高庸涵的譏諷不加理睬,口中唸唸有詞,跟著擊出一道靈光。其餘十多人如法炮製,十幾道靈光直逼而來。高庸涵一見不免有些失望,原以為這一下會有所不同,沒想到還是沒有章法的亂戰。只看這些人所站的方位,根本不可能是什麼陣法,擊出的靈光又沒什麼過人之處,難道說靈殊輸紅了眼,真的要用車輪戰來拖垮自己?   「嘿嘿!」高庸涵還沒笑出聲,就覺得靈光來勢極猛,遠比看上去要強得多,不覺一愣。然而手底下卻沒有半點懈怠,聚象金元大法毫無花哨地迎了上去,僵持了不過短短片刻,金光就被合在一處的靈光給生生逼退。不知是不是那些人修為不夠,似乎沒有發揮出法術的最大威力,靈光縱然擊退金光,可也成了強弩之末。高庸涵揮手拍出一道法訣,很輕鬆地將靈光擊碎,但他臉色卻凝重了許多。   「這個法術了不起,竟然可以將這麼多人的靈力聚在一起,嘖嘖!」高庸涵對此大為讚賞,深深點頭,跟著又說道:「可惜,你們並未學到精髓,尚未發揮出一半的實力。」   「高帥目光如炬,這靈光接引之術,我們的確剛剛學會。」那人對適才的一擊落空毫不在意,仍是一臉堅毅之色:「即便如此,你又能擋得了幾下?」早在十年前的巨靈島上,丹幾道和靈契就用過一回靈光接引術,令丹意都險些吃了個暗虧,由此可見這門久遠的法術,確有獨到之處。   話音未落,十幾人再次出手,這一次的威勢又比剛才強了三分!    第三五零章 奪令      十幾人的靈力匯聚在一起,劈頭打了過來,就算是換成杜若也不敢小覷。高庸涵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雙手連揮在空中畫出幾個符篆,而後抽身疾退。符篆帶著絲絲黑氣迎向靈光,奈何靈光剛猛無比,符篆一點作用都沒起,只閃了幾下便消散一空。靈光在眾人的操控之下,拐了個彎追了出去。   適才與靈像一戰,眾人都已見識到高庸涵的厲害,對他的修為有著深深的戒懼。面對十幾人的合力一擊,總以為他會使出什麼厲害法術,哪知只畫了幾個不堪一擊的符篆,就轉身狂奔,這算是怎麼一回事?雖覺得高庸涵不可能輕易退讓,但是此刻已搶到了先機,如何能就此放棄?當先那名領頭的丹鼎門修真者,頃刻間做出決斷,決定畢其功於一役,自是連連催動靈力。眾人心念相通,盡皆將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   高庸涵身後不遠處就是道祖金身法像,退卻的方向恰好是仙使令所在。不過短短的一瞬間,當先那人便察覺到他的用意,不由得暗暗冷笑:「弄了半天,你是想借我等之力,來對付仙使令那層禁制,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心思一轉,口中唸唸有詞,靈光應聲分成八股,如同鮮花綻放一下子分了開來。   高庸涵似乎早已料到,丹鼎門弟子不敢對法像有任何不敬的舉動,逕自大模大樣地靠在道祖法像跟前。臉上帶著那抹詭異的笑容,對擦身而過的靈光瞧都不瞧一眼,就在法像右掌邊緣開始作法。他的動作很快,左手捏了個法訣,右手不停地畫著符篆,符篆一離手便圍著仙使令上下盤旋,擺足了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丹鼎門眾人相顧愕然,沒想到對方竟然用了這麼一個異想天開,又有些無恥憊賴的辦法,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尾隨而至的靈光。當先那人顯然對此準備不足,情急之下顧不得那麼多,當即吐出幾句法咒,本已分散的靈光重新聚集,再度擊向對方。   「這下子可上當了!」旁觀那老者看得分明,撇著嘴不住搖頭:「千靈族人心性向來平和,怎麼現在變得這般心浮氣躁,難怪一代不如一代。莫非,也是因為靈氣不足的原因?」   電光火石間,高庸涵如同鬼魅一般,突然憑空消失不見。靈光去勢太快收束不及,狠狠地砸在仙使令上,原本那層禁制哪裡還支撐得住,轟然碎裂。仙使令受到攻擊,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反擊之力,強大的法力波動除了將那十幾名丹鼎門弟子震飛,連帶著道祖金身法像也塌了大半。這一變故始料不及,眾人盡皆大驚失色,甚至不乏痛哭流涕者。就在目瞪口呆之時,高庸涵再次現身,輕輕巧巧地將仙使令拿到手中。   道祖法像遭到損毀,若是放在別處,興許還不算太嚴重的事情,但這裡是仙界欽點的道祖祠,是連仙人都不敢失禮的地方,此中的意義自是無需多言。對於法像被毀,靈殊心中痛到了極點,只覺得天都彷彿塌下來一般。看著高庸涵略帶戲謔的笑容,悲痛惋惜之情旋即被無盡的仇恨所替代,目眥迸裂,咬牙切齒道:「高庸涵,你毀了九界道祖金身法像,千靈族闔族上下與你不共戴天!」   「奇怪了,明明是你們自己砸爛了道祖法像,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強要賴到我頭上?」   其實,從那幫修真者最先使出靈光接引之術,高庸涵就冒出了一個念頭。與其自己出手破掉那層禁制,還不如借丹鼎門自己的手來做,這麼一來就不用背負千載罵名了。經歷了那麼多的是是非非,換作是誰性格上恐怕都會有些變化,以前的豪邁不羈,漸漸變成了張狂和膽大妄為。像這等常人眼中離經叛道的事情,在他而言根本無所謂,只要能達到目的,就算是更惡毒的方法也未必不敢使出來。   第二次交手時,高庸涵畫的那幾個符篆,根本就不是要和靈光對抗,而是特意埋下的伏筆。隨後利用千靈族人對道祖金身法像的敬意,迫使對方收手,進而假意對仙使令下手,以此激怒對方。等到靈光再次集聚攻過來的時候,高庸涵當即閃身,躲進早已準備好的空間裂隙,同時還不忘催動先前埋下的那幾個符篆。可惜那些丹鼎門弟子哪裡會想到這麼多,等到發現不妥想要補救時,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還有高庸涵在背後推波助瀾?   「你休要狡辯!」靈殊鬚髮皆張,怒不可遏:「就算沒了仙使令,我們一樣可以昭告天下,修真界從此將視你為公敵,必欲除之而後快!」   見到高庸涵可以自由踏進虛空,靈殊就知道,今天想要殺死對方奪回仙使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當日從巨靈島回來,他曾聽靈契等人提及,那個魔界高手似乎會一種獨特的法術,可以穿越虛空往來各地,端的是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傳言不免有誇大之辭,靈殊起初還有些將信將疑,今日一見才知道,世間果然有此異術。到此地步,除了認輸別無他法,但是場面話總得交代幾句。   「你的嘴長在你自己身上,想怎麼說我管不了。」高庸涵面上似笑非笑,淡然道:「可是高某也不是任人冤枉的人,咱們走著瞧!」說著看了眾人一眼,便欲轉身離去。   靈殊知道以丹鼎門眼下的實力,拿遮天法界根本沒有辦法,可是其他人並不知曉,眼見別人欺負到自己頭上,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氣?有幾個性急的當即站了出來,大聲喝斥道:「怎麼,你還想走麼?」   此時,丹鼎門的援兵源源不斷湧進道祖祠,不大會功夫聚集了至少兩百餘號人。這些人在門內都是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修為也都不差,可以算作是丹鼎門的核心力量。後面來的人不知道情況,自然要向其他人打聽,聽了描述之後個個義憤填膺。不過靈殊上人沒有發話,一時間還沒有人敢擅自開口,這時一見有人帶頭,頓時齊聲鼓噪群情激奮。   起先,眾人只是以大義相責備,在高庸涵看來,雖有些迂腐卻不違道理,是以閉口不答。後來隨著靈殊放任不管,眾人情緒漸漸失控,言辭愈發激烈,言語中開始出現一些含沙射影的內容,涉及到人族和天機門。甚至有個別性情粗魯之人,怒氣勃發之下那還會顧慮那麼多,直接把高庸涵的家人都牽扯進來。這麼一來,就變成了單純的辱罵,那名神秘老者不由得皺了皺眉,重重哼了一聲以示不滿。   「這等市井中下三爛的粗俗之言,竟然出現在千靈族修真者的嘴裡,實在令人驚訝。原來丹鼎門就是這麼教弟子的,倒叫高某大開眼界。」這種辱罵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高庸涵怒氣上湧,一股淡淡的黑霧從頭頂冉冉升起:「你們若是再有人出言不遜,休怪我無情!」   此話一出,殺機頓起,罵聲竟然在片刻之間小了許多。可是任何時候,都會有那麼幾個不知輕重之人,偏偏要說些不合時宜的話,結果往往使得事態擴大。此刻也不例外,一個丹鼎門弟子對這一警告充耳不聞,仍舊高聲咒罵。   高庸涵學會遮天法界的時日僅有月餘,對其中的種種運用之妙,領悟至多不過十之二三,還遠未達到杜若當初在真玄觀前,隔著虛空取人性命的本事。但是利用虛空,出其不意地施展近身攻擊,還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那人正罵得起勁,忽然覺得一股殺意撲面而來,驚駭之下尚未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靈胎一緊,被人捏在手中。掙扎著斜眼望去,就見高庸涵一臉殺意,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令他幾欲肝膽俱裂。周圍幾名丹鼎門弟子見狀無不大驚,怒喝聲中紛紛攻了過來。靈光縱橫,然而在一股黑霧的逼迫下,瞬間變得暗淡無光,那幾人宛如遭受重擊一般倒撞出去。伴隨著強大的戰意,黑霧迅速向四周蔓延開來,登時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記住,以後不要再像瘋狗一樣亂吠!」說著,在那人驚駭目光下,高庸涵靈力輕吐,將手中的靈胎捏得粉碎,那人頭上靈角猛然爆裂,身子一軟就此身亡。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殺戮,令旁觀者莫不為之膽寒。就像當初杜若擊殺那名蘊水族修真者一樣,兩百餘人竟然同時噤聲,諾大的大殿如死一般寂靜。隔了片刻,眾人才像是回過神,再次爆發出強烈的憤怒。數十名千靈族修真者齊齊圍了上來,人人目含悲憤之色。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沒人敢再出言不遜胡亂辱罵了。   「唉,殺機一現,這魔性就顯露來了。看來,還是得我老人家親自出馬。」那名老者的態度很奇怪,從一開始,就對魔界似乎比較寬容。直到現在,雙方劍拔弩張,高庸涵似乎有大開殺戒的趨勢,才終於決定出手。   「統統住手!」那老者醉醺醺、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印上了每個人的心頭,人人心中一懍,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看著他慢騰騰走到高庸涵身前,把手一伸說道:「給我!」   「這是丹鼎門送給我的大禮,憑什麼給你?」隨著老者那句醉酒一般的「住手」,高庸涵沒來由地週身一震,原本張揚的魔霧突然自行退了回來,這是從沒有遇到過的事情,不禁大為忌憚。但他是那種堅韌、執著的性格,並不會因此而屈服,反倒激發出滔天的戰意,冷笑道:「原來你打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主意,想來撿現成麼?」   「哼,一個狗屁爛竹簡,就讓你們看得這麼重,要是換作萬仙大陣陣眼裡面的東西,還不叫你們一個個看傻了眼?」那老者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個仙使令其實一點用處都沒有,純粹是仙界拿來糊弄你們的,你們還真當成寶貝了?」   「仙使令要是真那麼厲害,單憑你們十幾個小孩子,就能打碎那層禁制?」那老者自顧自地大聲奚落著,對眾人的反應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不可能!」珍藏了這麼多年,被師門奉為至寶的仙使令,在別人嘴裡成了一文不值的東西,靈殊如何能接受得了?一連聲反駁道:「適才要不是仙使令,明滅金丹恐怕早把九重天給毀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耗盡了仙使令的法力。」   「剛才那道祥光和竹簡無關,你們真正應該感激的,倒是道祖這尊法像。」那老者似乎對道祖祠的過往十分瞭解,捋著鬍子侃侃而談:「這尊法像裡面,有仙界之主留下的仙靈之力,可惜只有一點點,用完就沒了,所以才會垮塌。」   「你既然瞧不上仙使令,還要它做什麼?」高庸涵已經可以大致確定,這名老者與丹鼎門一定有極深的淵源,說不定還是哪一代遺留下來的什麼長老。當下有了計較,此人修為之高世所罕見,不到萬不得已,最好能避免與其發生正面衝突。   「你們爭來爭去,不就是為了這個仙使令麼?」那老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伸手:「你給我,我自有辦法幫你們化解紛爭。」   「好,我給你!」高庸涵倒也乾脆,沒有絲毫猶豫就將仙使令遞了過去。   那老者似乎沒想到高庸涵會這麼痛快,微微一愣,旋即將仙使令拿在手中掂量了幾下,看看靈殊等人如釋重負的表情,忍不住歎道:「九界道祖在世時就曾反覆告誡,說修行之道在於體悟天地,明瞭自性。可是你們始終都羈迷於身外之物,又怎麼可能修到更高的境界?」說著,輕輕一捏,仙使令化作一層薄霧,悄然無蹤。   「大膽,竟然敢毀去仙使令!」幾名丹鼎門弟子大怒,便欲朝那老者出手。   「大家都別動!」靈殊彷彿想起了什麼,不但沒有怒色,反而一臉虔誠地拜了下去:「上人可是酒界老祖?」    第三五一章 區別      「九界老祖?怎麼聽著和九界道祖差不多,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呢?」這個疑問不光是高庸涵大惑不解,就是丹鼎門大部分弟子,也是一頭霧水。除了少數地位較高的人以外,大家連「酒界」和「九界」兩個字都弄不清楚,更別說這個酒界老祖是何來歷了。   「難為你還知道有我這麼一號人,不過丹鼎門這些年的作法,可是令人失望得很吶!」那老者點了點頭,告誡道:「靈殊,今日之事只是一個開始。亂世已到。你們要好好守住道祖崖,不要老想著摻和外面的事情。不要忘了,丹鼎門的超然地位是怎麼來的!」   「是,弟子謹記老祖教誨!」靈殊恭恭敬敬地應了一句,跟著指一指高庸涵,沉聲道:「此人大鬧道祖崖,殺我門人弟子,還望老祖幫我們主持公道!」   「這個你不用操心,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我自有分寸。」老者頗為不耐,交代了一句之後朝高庸涵說道:「小子,你跟我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有什麼話不妨現在就說,我另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果然不出所料,這老者與丹鼎門關係非同一般,高庸涵自然不願過多糾纏,打算一走了之。   「你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那老者有些著惱,伸手抓住高庸涵手臂,喝道:「叫你跟我走你就走,哪兒那麼多廢話,把我惹急了誰的面子都不給。」   高庸涵何等修為,可是在那老者伸手之際,根本就來不及躲閃,被抓住之後更是手腳麻木動彈不得,就連靈胎都似乎被禁錮了一般。這一驚非同小可,此時方才知道,這個什麼酒界老祖簡直是深不可測,簡直比當日冰沐原玄冰裂隙中那人還要厲害。正自心下駭然,那老者拉著他直接踏入虛空,順著他先前留下的退路,轉瞬到了道祖崖山腳下。   「能看穿我的遮天法界,而且還能利用我預先留下的虛空,你究竟是什麼人?」高庸涵此時已隱隱猜到這個老者,極有可能來自仙界,心中喜憂參半,亂作一團。   「咦,你不是都聽到靈殊的話了麼,怎麼還問?」那老者一臉笑意,瞇著眼一自指:「我是酒界老祖,不過這個『酒』是美酒佳餚的『酒』,而並非『九九歸一』的『九』。」   「原來是酒界老祖,失敬,失敬!」高庸涵看了一眼酒界老祖腰間的酒葫蘆,恍然大悟。   「嘿嘿,『酒』和『九』只有一字之差,這身份地位可是天壤之別。」酒界老祖笑著取過葫蘆,張嘴喝了一大口,而後搖頭晃腦,似乎極其享受美酒入喉的滋味。   「好酒!」高庸涵只覺酒香撲鼻而來,忍不住討要:「我能嘗一口麼?」   酒界老祖笑了笑,將葫蘆遞了過去。高庸涵伸手接住,仰頭喝了一大口,只覺得一股熱線直沁肺腑,回味悠長渾身舒泰,竟是從未品嚐過的美味。他本就是好酒之人,於杯中之物頗為精通,一挑大拇指讚道:「果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酒,上人不愧酒界老祖的名號!」   「嘿嘿!」酒界老祖有意無意地看了高庸涵一眼,搖頭歎道:「可惜,我這酒還少了一味原料,若是牧野原畫梁山的那眼神泉沒有乾涸,酒味會更加香醇。」   「牧野原畫梁山?」高庸涵心中猛地一動,雙目圓睜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仔細打量著酒界老祖,良久才長舒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東池鎮那個酒館掌櫃!」   當初和紫袖一道離開焚天坑,兩人曾經路經牧野原東池鎮,在此盤桓了幾日。隨後在畫梁山上紫袖不辭而別,高庸涵為此幾乎失魂落魄。遍尋數日無果後,渾渾噩噩返回東池鎮,借酒消愁酩酊大醉,一連數日將酒館珍藏的「飄香」美酒一飲而盡。若不是那個掌櫃一頓訓斥,話中有話點醒了他,只怕會因為紫袖失蹤一事沉淪下去都未可知。事後,高庸涵也曾對那個老者生出幾分懷疑,總覺得此人不像是普通人,今日才知所料不差,不禁大為感慨。   「當日承蒙上人指點迷津,晚輩才不至於受困於情,得以清醒過來,當真是感激不盡!」想到這裡,高庸涵一揖到地,施了個大禮。   「哈哈哈,你總算想起來了。」酒界老祖點了點頭,悠悠說道:「咱們除了在東池鎮見過一面,你命喪墨玄莊,審香妍將你屍身運回天子城,我還專程趕到審府去看望你。」   「啊,妍兒口中的救命恩人原來就是你?」饒是高庸涵心志堅毅,到了此刻也不禁為之動容。明明已經死了,可是卻能從幽冥界安然返回人間,連他自己都搞不清其中的緣由何在。通過和師門長輩,以及紫袖、杜若等人的交談,最終歸結於一點,審家人口中那個醉醺醺的老者,極有可能是仙界之人,否則怎麼會有這般不可思議的神通?   想通了這個關節,高庸涵納頭便拜:「上仙救命之恩,請受晚輩一拜!」說著,咚咚咚連磕了幾個響頭。這幾個頭磕的誠心誠意,稱呼也從開始時的「上人」,變成了現在的「上仙」。   「好了,起來吧!」酒界老祖擺了擺手,笑道:「你是不拘俗禮的人,不必這樣。」   其實,酒界老祖受人所托,早就開始關注高庸涵,只不過沒人知道罷了。他的作法和杜若全然不同,無論發生何事都只是旁觀,並不想過多干涉。甚至杜若連番算計,利用丹鼎門逼迫高庸涵投身魔界時,他都始終不曾插手。以他的修為,不要說制止杜若,就是平息整個厚土界的混亂也不在話下,然則為何不聞不問,袖手旁觀呢?這麼做,豈不是有違仙界慈悲濟世的初衷?這當中有個玄之又玄的原因,就是通常所說的天意!   天意飄渺難尋,毫無道理可言,故而世人常常將意想不到的變故歸結於天意。因此總有那些不諳世事的俗人,對天意又是嚮往又是懼怕,或祈求或讚歎,或咒罵或不信,不一而足。不管世人是何看法,天意仍舊一如既往,漠然地俯視著眾生,以一種無法察覺的力量主導著一切。上仙和魔神,乃至於幽冥界中的天尊、明王,都已經是超脫生死跳出三界的強者,以他們對天地之道的體悟,也只能說略微知曉天意而已。只有知道天意的存在,才會瞭解到天意是如何的浩渺和深不可測。   天意不可違,逆天行事只會帶來更大的災禍,只有順勢而為才能獲得最佳的結果,這是仙界的共識。而魔界不同,總以為天意就是要去抗爭,只有不斷地去拼,才能從逆境中體悟大道。正是這個根本性的區別,導致杜若和酒界老祖的做法完全不同。杜若是為了目的竭盡所能,不惜使用一切手段,而酒界老祖則無為而治,順其自然。兩者當中孰優孰劣,恐怕不是一時所能說的清。   酒界老祖幾乎從不現身,二三十年來,出現在高庸涵身邊加起來總共只有三次,這三次的原因各不相同。第一次完全是出於好奇,加之畫梁山的泉水水質極好,所以才提前守在東池鎮,就是想要看看高庸涵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結果還算不錯,高庸涵雖然有不少缺點,但至少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酒界老祖滿意而去。   第二次,當然是高庸涵死於墨魘之手那一次。酒界老祖算出他命中合該有此一劫,但是命不至死,故而提前趕到天子城等待。直到高庸涵的靈胎無庸,受命前往幽冥界尋找自己的三魂七魄時,他才算準了時間,出現在審府門前,一舉將高庸涵從幽冥界給拉了回來。這一次,真正給酒界老祖留下深刻影響的,反而是情深義重的審香妍。   第三次嘛,便是巨靈島一戰之前,審香妍趕往浩渺湖尋求元廬君的幫助。這一次在酒界老祖而言十分為難,從他內心來講,對審香妍的結局非常不忍,實在捨不得這麼一個活潑善良的女孩子,就這樣死在巨靈島上。於是,為了審香妍的生死,他趕到了星河嶼。可是到了以後,一看審香妍的面相不由得一驚,似乎有些變化不在先前的預料之中,思慮再三惟有順應天意。以此之故,元廬君才得以很「湊巧」地與審香妍會面。   這三次都是順應天意,唯獨今天這次見面,事前根本未曾預料到。   酒界老祖之所以趕到九重天,完全是被明滅金丹造成的異象所吸引,本以為道祖崖來了強敵,哪知竟是久未露面的高庸涵,一時間倒有些驚訝。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高庸涵已化身成魔,幸好他對魔界並無多大的成見,是以不曾動怒,反而為魔界說了幾句公道話。可是接下來,令他感到疑惑不解,甚至可以說有些沮喪的事,是他忽然發現看不透高庸涵的未來了。也就是說從現在起,在高庸涵身上,他不知道哪樣才是天意!   不過還好,酒界老祖遇到這種不可解的情形時,作法和高庸涵不謀而合,都是想不通就不去想他,一旦時機成熟,總會水落石出。有關所謂「天意」的問題,姑且先放到一邊,可是另一件事情卻不能不問,而且還得問個清楚。   「我來問你,你是怎麼和魔界的人走到一起的?」   「這個麼,說來可就話長了。」高庸涵心裡十分清楚,酒界老祖對自己並無惡意,而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對魔界的態度也相當寬容。在這個看似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身為仙人的酒界老祖,反而比厚土界的修真者更平和,不能不說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當下,高庸涵從與杜若第一次見面開始說起,一直說到月前的分手為止。   「這麼看來,這個杜若對你可真是沒話說了,簡直比親兄弟還要好!」酒界老祖皺眉想了想,說了句很中肯的話:「不過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從你的描述中來看,雖然還看不出來他倒底有什麼企圖,但是總透著那麼一股子古怪,不可不防!」   「我知道了!」高庸涵嘴上應承著,但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   從最初交往的魁豹,到鳳五、風如斗等人,哪一個不是一見如故,肝膽相照?杜若儘管曾拿審香妍做人質,逼自己接掌十二疊鼓樓,但是此後再無什麼過份的要求。就拿這十年來說,不光是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將胸中所學傾囊相授,甚至不惜以乾機落月壺相贈。都到了這個份上,即便是對自己有什麼別的期待,恐怕也是義不容辭。不過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杜若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他引入魔界,而就個人感情而言,杜若是真的把他當作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   「魔界很複雜,總之你要多加小心。」酒界老祖慧眼如炬,看出高庸涵不大在意,也就不再多說,轉而說道:「過不了幾天,你在道祖崖上的作為就會廣為人知。你入魔這件事影響太大,這段時間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   「老祖,多謝你的好意,但是請恕我不能答應!」一想到烈九烽、天靈子等人的安危,高庸涵頓時有些心急,拱了拱手便準備告辭。   「不用擔心,你那些手下早就跑了!」酒界老祖忍不住罵道:「現在這些千靈族人個個眼高手低,總以為老子天下最大,結果吃了這麼大的苦頭,想想就可氣。不過,你這一手也夠狠,居然膽大包天敢攻打道祖崖,難道不怕引起公憤麼?」   「我的膽子一向很大,更何況此次是為了報仇,那就更加顧不得那麼多了。」   「靈契已經死了,照我看,你這仇應該差不多了。」酒界老祖似乎不大想談報仇之類的話題,轉而問道:「既然你的膽子很大,可敢跟我去一個地方?」    第三五二章 點化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能不能告訴我,要去什麼地方?」高庸涵見酒界老祖如此堅持,知道這一趟不去不行,便爽快地應承下來。   只要手下那幫人安然離去,憑天靈子的老到,水漣漪的細心,以及烈九烽的堅毅,除非遇到仙魔之流,否則不大可能會出什麼意外。況且,之前還曾和杜若有過約定,一旦有事他必會鼎力相助。要不然,明明已經被丹鼎門弟子修葺的護山法陣,何以會再次崩塌?身陷重圍的烈九烽等人,又如何得以脫身?   「這個地方暫時不能告訴你,總之是個極好的去處。」酒界老祖一臉的神秘,瞇著眼說道:「不過去那裡之前,我要走一趟寥廓熔城,順便給你引見幾個炎焱族的老傢伙。」   「寥廓熔城?」高庸涵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你是說熔海崖的寥廓熔城麼?」   「嘿嘿,這世上除了炎焱族的老巢以外,還有哪個地方能叫這個名字?」   九界坍塌之時,離火界的天火砸到厚土界東南方,也就是現在的赤炎洲。天火乃是世間純陽之火,一落地便化作沖天烈焰,肆虐的天火,將諾大的鄢闕古國頃刻間化為灰燼,死傷無數變成了一片死地。後來在七位上仙的聯手干預下,費盡力氣才將天火熔漿圈在一處,這便是如今的熔海崖。隨天火來到厚土界的炎焱族,從此後便定居於此,並修建了一座雄偉的大城,取名為寥廓熔城。   由於天火熔漿太過厲害,起初連一般的修真者也不敢深入,故而寥廓熔城在建成後,許多年都不為人知。真正使這四個字名聲大噪天下聞名,便是五百多年前那次修真界入侵,結果千餘名修真者在寥廓熔城下大敗而回,被天火燒得七零八落。事後,不知是不是受此事影響,原界帝君突然離奇失蹤,以至於厚土界愈發混亂。而炎焱族的凶名,則正是在這次大戰之後廣為流傳,連帶這寥廓熔城也聲名遠揚。   寥廓熔城如此有名的地方,可是直到現在,能一睹真容的還是寥寥無幾。這固然是因為天火太過爆裂,沒有一定修為很難踏入熔海崖,最關鍵的一點,便是焰陽宗始終游離於修真界之外,與其他修真門派若即若離。即便經過了數百年的相處,除了與源石族、御風族和千靈族稍有一些往來以外,炎焱族很少邀請外人到熔海崖做客。   此次能和酒界老祖一道,去領略一下寥廓熔城的雄奇,高庸涵倒有些期待了,於是欣然而往。一路上自然不會再生是非,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懸空島,從星河嶼最南端出海。在苦水荒漠靜沙島一帶上岸,而後一路南下,經霧瘴林,過荒骨澤,穿橫波嶺,前後歷時兩個多月,才到達苦水荒漠和熔海崖的交界處。   「今天是天歷九五三年八月二十八,咱們走得可夠久的。」高庸涵曾經數次暗示,示意路上完全沒有必要花費那麼多時間。可是酒界老祖故作不知,在途中甚至還跟著一支商隊走了十多天,就是為了貪圖商隊販運的幾十桶美酒。對此,高庸涵只有耐著性子,陪侍一旁。   不過還好,兩人聊得很投緣,一路行來聽了不少奇聞軼事,倒也不覺得旅途寂寞。至於厚土界許多懸而未決的疑團,比如說九界緣何坍塌,原界帝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以及各大修真門派之間的秘辛,酒界老祖就顧左右而言他,或者乾脆閉口不答。高庸涵知道,這些事情涉及面很廣,裡面有些東西不是自己這種程度的人所能打聽的,也就不再追問,只是問些和修為有關的問題。酒界老祖的水平又比紫袖、杜若高了許多,這番求教可謂是受益匪淺。   「既然身在凡間,就得有一顆凡人的心,否則何以遣有生之涯?」看到高庸涵似乎有些著急,酒界老祖喝了口就不急不慢地說道:「遇事何妨緩上一緩,把心放寬了些,不必那麼急。如果事事都要急著用神通去處理,豈不少了許多樂趣?」   「嗯!」高庸涵深深點頭,只覺得酒界老祖這番話似乎大有深意,沉思良久方才躬身謝道:「多謝老祖指點,晚輩受教了!」   「嘿嘿,我可沒有教你什麼東西,這禮數還是免了吧。」酒界老祖眼中滿是笑意,悠悠說道:「修行這種事,其實根本就沒人能幫你,能不能悟,悟出多少道理全憑自己。就算是親如父子兄弟,至多不過教你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心境永遠只能自己去體會。」   「滋」的一聲,高庸涵湊到酒葫蘆跟前吸了口酒,閉著眼睛回味了片刻,方才問道:「老祖,你是不是覺得我遇事太急,所以才有意如此,藉機磨練我的性子?」   「怎麼想是你的事,不過你可不能老是這樣搶我的酒喝。」言罷,兩人相視大笑。   高庸涵的悟性之高、身世之奇世所罕見,要不然也不會同時受到仙界和魔界的器重,被那麼多人關注。更不可能僅用時十餘年,就將聚象金元大法修到「人發殺機」的地步,成為玄元宗創派四百多年以來,精進速度最快之人。可是這種風光無限的背後,是深深的隱憂,是一重又一重的風險。這一點,只需看他入魔的前前後後,就可見一斑了。憑借超常的悟性,以及過人的見識,將酒界老祖一路上的言行連起來,於其中的用意便可猜中幾分了。   歷數這十幾年來的經歷,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正是一個接一個的艱難險阻,一次次的出生入死,高庸涵方才有了如今的成就。然而換一個角度,同樣是這些事情,卻使他背負了過重的責任,承擔了太多的壓力,以至於總有種疲於奔命的辛勞。不錯,高庸涵是體悟到了境界的奧妙,可是這些境界的目的何在?還不是為了能提升修為,早日解決肩上的重擔?   這種精進的方式是對是錯?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長此以往下去,無異於飲鴆止渴!   酒界老祖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有意放緩行程,並時不時點化一二,說些耐人尋味的話。至於有沒有效果,高庸涵能聽進去多少、體悟多少,則完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在這個問題上,酒界老祖的作法,和杜若不遺餘力的灌輸又不一樣。不過高庸涵能體會到此,於這番苦心瞭然於胸,當可大慰平生了。   「遠處那片高高在上的火色雲霧,便是大名鼎鼎的寥廓熔城,今晚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一宿,明天一早再入火海。」笑過一陣,酒界老祖望著天外隱約可見的火光有些出神,良久才輕聲說道:「今晚一過,恐怕就很難再有這般閒情了。」   「怎麼,這次去寥廓熔城要動手麼?」酒界老祖居然是一副左右為難的表情,高庸涵不禁大感好奇,忍不住問道:「奇了,世上還能有你老人家辦不到的事情?」   「世事無絕對,神仙也不是萬能的。」酒界老祖微微一笑,很快恢復了常態,「我也一樣,很多時候都會感到無可奈何,不過習慣了就好。」   「習慣了就好?」高庸涵若有所思,把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忽然問道:「老祖,你說你自從九界坍塌以後,就一直呆在厚土界,至今差不多已有一千年。這一千年當中,你是怎麼過的?」   「怎麼過的?還不是和常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時候靜極思動,就出來到處走走,遊歷一下人間。僅此而已!」   「哦?」得到這麼一個回答,高庸涵倒有些出乎意料,下意識地冒出一句問話:「就這麼簡單?」   「那你以為呢?」酒界老祖眼皮一翻,似乎對高庸涵的疑問頗為好笑,逕直說道:「難道仙人就該整日忘情於太虛,出則日月相伴群星拱衛,入則靈氣聚鼎祥光普照?」   「那倒沒有這麼嚴重,我只是覺得,仙人總歸有些常人不能解、不能及的舉動。」   「神仙本是凡人做,真正的神仙除了修行以外,和凡人並無什麼區別。」說到這裡,酒界老祖伸了個懶腰,愜意地躺在草地上,緩緩說道:「世人都曉神仙好!可是光想著從外面去找成仙的道路,而不知自己本就是神仙,只不過機緣福報未到而已,結果白費心機空自忙碌,到頭來成了大夢一場。世間清醒之人,少之又少,唉!」   「如果一心修行,修為達到極致,能夠由此而體悟到天地之間的『大道』,難道也成不了神仙麼?」回想起杜若說的種種,高庸涵不免生出了幾許疑問。   說實話,酒界老祖這番話簡單而玄妙,更能讓他感到親近和認同。但是回過頭來一想,杜若所言也自有道理,在具體運用方面甚至更勝一籌。從自己十年經歷來看,似乎魔界那一套東西,並不比仙界傳下來的差,公平而言,兩家各擅勝場平分秋色。可惜,魔界良莠不齊,裡面充斥了太多陰暗的東西,故而才會遭到修真界乃至億萬生靈的摒棄。   「你說的這種情況我不清楚,畢竟我認識的人裡面,還沒有哪個是這麼修上來的。」聽了高庸涵的話,酒界老祖沒來由地心中一緊,隨口答了一句,將話題扯到了一邊:「我是姑妄言之,你呢就姑妄聽之,興許日後你自己就能找到答案。」   「是!」高庸涵壓根沒有注意到,酒界老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點什麼,自顧自點了點頭,忽又笑著問道:「對了,你說你是日出而作,那平日裡都做些什麼,難不成也是耕田織布?」   「大致差不多,」酒界老祖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說道:「我自稱酒界老祖,每天忙乎的,當然是釀酒了。」   「不錯,不錯!」高庸涵跟著大笑,一邊伸手去接酒葫蘆,一邊說道:「要不是你不辭辛勞,哪裡能喝到這麼美味的佳釀?」   「這酒嚴格說起來,也不是我釀的,而是我精心餵養的酒蟲所釀。」   「酒蟲?是什麼寶貝?」高庸涵還是第一次聽說,好奇心大喜。   「我之所以定居在懸空島,就是因為道祖崖所在的群山當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竟然出產美酒。於是我就留了下來,並把那座山命名為酒公山,而山上的美酒,便是出自酒蟲。」   酒蟲體型肥碩而臃腫,身長一般不過尺餘,頭小眼大口似吸管,以花蜜露水為食。最為有趣的是,酒蟲體內有酒腺,可以分泌出美酒,順風十里亦可聞到酒香,端的是世間一等一的妙物。酒界老祖一見自是視如珍寶,故而將其收集在一起侍弄,數百年下來收穫頗豐,至少酒葫蘆再也不會空了。   「這等妙物有機會一定要見上一見,至於酒公山麼,更是要走上一遭,說什麼也得弄上幾罈好酒嘗嘗。」兩個多月的時間,兩人相處的很是融洽,高庸涵這個玩笑自是順理成章。   「沒問題,我隨時恭候!」酒界老祖哈哈一笑,當即應承下來。   可是,兩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玩笑的約定,卻因為中間變故橫生,以至於若干年後才得以成行。    第三五三章 解惑      苦水荒漠的某處沼澤下,禁制著當年赫赫有名的詭門長老,同時也是魔界魔使的毒蛟道人。由於暗中引誘狐晏當什麼原界帝君,以至於攪得天下大亂,結果引來了仙界的嚴懲。狐晏不知所蹤,毒蛟道人身份敗露不得不亡命天涯,而後在苦水荒漠上空被默提上人鎖定,情急之下祭出本命元丹拚命,不過修為相差太遠,最終還是被壓在三地之下。   毒蛟道人那顆本命元丹也沒能保住,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內丹中蘊含的毒素,將方圓數百里都變成了死地,毒水橫流毒霧瀰漫,歷經數百年才漸漸淡去。受此影響,原本生機勃勃花紅柳綠的平原,變成了陰暗淒涼的苦水荒漠,處處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這一點,與熔海崖的暴烈、焦躁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苦水荒漠和熔海崖之間由一條山脈相隔,兩邊景象卻是截然相反。翻過橫亙的高山,原本陰冷潮濕、令人倍感壓抑的憋悶,迅即被乾燥灼人的熱浪所替代,入眼也變成了漫天的暗紅色。隨著地勢的逐漸升高,無數條溝壑將地面切得七零八落,森森然宛如刀劈斧鑿一般,深深的溝壑裡,時不時可以看見緩緩流動的熔漿。遠處,從地底噴射出巨大的火柱,挾裹著熔漿沖天而起,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幾百年來炎焱族一直那麼神秘,就憑這肆虐的熔漿,常人哪裡還敢涉足。」高庸涵說著搖了搖頭,抬眼看向天空,遠處那團火紅的雲霧不停地翻滾,始終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不大好的預感,覺得此行未必順利。   「單就實力而言,炎焱族在九大種族中首屈一指,容不得半點小覷。就是我,看在往日幾個老朋友的面上,也不宜在寥廓熔城過於隨便。」酒界老祖頗有些感慨,悠然說道:「其實九大種族,乃至世間所有生靈,均有其獨特之處,造化之神奇莫過於此。」   九大種族除了外形各異,單只一個出生方式,便是五花八門超乎想像。七蟲族的卵生,御風族的轉生,棲綿族的樹生,人族和千靈族的胎生,源石族和炎焱族的化生,蘊水族和鳳羽族的濕生,幾乎囊括了所有的方式。性情方面,七蟲族的冥頑嗜殺,御風族的堅忍執著,棲綿族的取巧善變,人族的狡黠聰穎,千靈族的灑脫高雅,源石族的粗豪率直,炎焱族的熱情狂躁,蘊水族的周密算計,鳳羽族的陰狠多疑,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如此多姿多彩的生命,以及各具特色的風格,碰撞在一起產生了絢麗的火花,方才造就了厚土界的繁盛。可惜,正是因為九大種族之間的差異太大,一併帶來了不可彌合的分歧,甚至於格格不入的排斥。自九界坍塌以來,多少次分分合合,多少次混戰不休,很大程度上正是源於諸多方面的差異。   「不錯,若非九界坍塌,哪裡能想得到世間還有如此多的生靈?」高庸涵受到酒界老祖的感染,忍不住歎道:「可是,隨著世間愈發精彩,紛爭也隨之多了起來,莫非這便是有得必有失的緣故麼?」在經歷了這麼多滄桑之後,興許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懷念以前,懷念九界坍塌前的那些平靜生活。   「萬事皆有因果,只要找到紛爭的根源所在,了卻其中的因果,世間自然會太平無事。」酒界老祖說到這裡,面容一整,沉聲說道:「不過此事須順應天意,切不可強自為之,否則必將適得其反,給天下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哦?」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一下子將高庸涵驚醒,不禁開始反省十幾年來的所作所為。從葉帆殉國開始,一直到兩個月前的道祖崖之戰,不禁冷汗直流,當真有種覺今是而昨非的頓悟。隨後各種念頭分沓而至,腦海中亂作一團,面色慘白嘴唇發青,身子一晃竟而跌坐到地上。定了定神,索性雙目一閉就此入定,進入到神與物游的境界當中。   四周噴發的火柱突然變得暴躁不安,彷彿是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熔漿紛紛匯聚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熔漿不斷上漲,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熔岩湖,青白色的烈焰凝聚成一道道火蛇,朝閉目端坐的高庸涵捲了過去。高庸涵渾然未覺,任由自己浸泡在熔漿當中,被反覆地灼燒。酒界老祖則站在原地,一邊喝著酒一邊暗暗點頭,似乎對眼前的情形頗為滿意。   高庸涵足足過了一個來月才悠悠醒轉過來,從他迷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心中的疑問似乎並未解開。酒界老祖不免略有點失望,然而並不在意,笑道:「怎麼樣,都想了些什麼?有什麼心得儘管說出來,我幫你一起參詳參詳。」   「老祖,有件事我始終弄不明白。」高庸涵站起身來,雙手輕輕壓了壓,火舌頓時倒退三丈,這才緩緩說道:「如今天下糜爛,我輩究竟是該奮起戧平亂世,還是獨善其身隱在一邊,靜觀局勢的發展,等時機成熟時再行出手?」酒界老祖知道高庸涵的話還沒說完,靜靜地看著他笑而不答,靜待下文。   「可是這裡面又生出幾個疑問,比如說——」   就以高庸涵為例!身為東陵府雙傑之一,他胸懷天下心繫黎民,從一開始就抱著「還天下一個太平」的念頭,四處奔走不惜出生入死。這些事跡為世人傳唱,可是結果呢?雖說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可是於大局究竟有多少幫助不得而知,反倒因為他的原因,不可避免地引發了不少的紛爭。冰沐原沐芳谷,懸空島道祖崖,單是這兩次廝殺,加起來就死傷了成百上千的修真者。難道這些人就真的該死麼?這又是誰之過?   反過來看,如果大家都安安心心地看著局勢變幻,躲在某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潛修,等到局面敗壞到了極點,再出來振臂一呼收拾殘局,百姓所遭受的苦難是否會少一點呢?退一步講,如果任由重始宗統一厚土界,又有什麼不好?既然在四百多年前,能同時接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的教化,今天為何不能認可海邀黎?又沒有人能夠證明,海邀黎一定會把厚土界搞得生靈塗炭,為何還有那麼多種族、那麼多門派要極力反抗?   一連串的疑問,使得高庸涵頭疼欲裂。看著四周流淌的熔漿,胸中愈發煩悶,魔霧隨著怒氣,悄然瀰漫開來。   入定時,高庸涵不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第一次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未必佔據了道義所在。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什麼都不做,似乎於理不合,一時間陷入到左右為難的境地。以他從前的性情,本不應對此產生猶豫,可是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眼界的不斷開闊,於天地本源、生命真諦、自然大道等問題的看法,慢慢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尤其是入魔之後,性情變得狠辣而乖戾,在大是大非上也有了極大的轉變,以至於信心和初衷隨之動搖。   「善哉,善哉!」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居然引起高庸涵如此強烈的反應,酒界老祖欣慰之餘,又有些憂慮,當下緩緩答道:「許多時候,做了不一定表示做得好,沒做也不一定就是對的,孰對孰錯,還得看是否順應天意。」   「天意飄渺難尋,如何才能判別?」高庸涵冷笑道:「我帶人攻打道祖崖,是不是天意?」   「丹鼎門合該有此一劫,從這個角度來說,你這個做法可以算作是天意。」   「那麼我殺靈契,殺丹鼎門弟子不就是順應天意,殺得理所應當了?」說完這句話,高庸涵雙目泛起血光,一層細密的鱗甲慢慢顯現出來。   「不能這麼說!」酒界老祖看了一眼游移不定的魔霧,知道高庸涵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一道靈力輕輕拂了過去,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答道:「天意是因,你所做的是果,如果要化解這場劫難,並在以後避免更大的紛爭,就得了卻這一重因果。你可明白?」   魔霧被靈力拂中,宛如遭受重擊一般,忙不迭地縮了回去。高庸涵本已接近暴走的狀態,忽然覺得靈胎一陣刺痛,神智卻是一清,登時醒轉過來。恰好聽到酒界老祖的「因果」之說,不覺一呆,澀聲道:「莫非,我這般作為,又會為日後種下惡因麼?」   「既遭業因,便受業果,世間萬物莫不如此!」   「那麼如今的亂世又從何而來?如果說是九界坍塌時就以注定,那麼九界坍塌又是源於何事?」這個問題問完,高庸涵自己都覺得,終其一生恐怕都很難找出答案。酒界老祖的反應很奇怪,只是一味地微笑和點頭,此外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如果所有人什麼都不做,任由海邀黎成為新的原界帝君,情況又會怎樣?」既然問不出答案,高庸涵很知趣地不再追問下去,而是就另外一個疑問,向酒界老祖求教。   「如果讓你按照七蟲族的方式過活,你願不願意?」   「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根本就辦不到。」酒界老祖這麼一說,高庸涵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很顯然,至少他是不贊同出現這種情況的。但是對於這個比喻,仍有不同的看法:「你說的這種情況,就算是九界道祖親臨,也不可能辦到,所以不具說服力。」   「嗯,是我失言了。」酒界老祖倒是很爽快,自己也覺得這個比方很不恰當,想了想又問道:「那麼我來問你,如果有人要對你們天機門指手畫腳,在大事上面強加限制和約束,你們能接受麼?」   當年,蘊水族族長水傾湫自以為是,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加之又得罪了重始道尊,結果被禁制在簾川。上善樓受其影響,遭到重始宗反覆打壓,實力下降的很快,一度淪為二流修真門派。   這還不算完!此後不久,重始道尊以蘊水族不遵號令,首鼠兩端為由,將洄漩海置於監管之下,進而將蘊水族族長大位交由門下弟子擔任。對於蘊水族而言,這個懲罰可謂是莫大的屈辱,然而無力抵抗,只能咬牙忍受下來。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四百多年,直到二十幾年前,丹意秉承海邀黎的意思,一番周旋之後將蘊水族大權交付到流氏手中,才算了卻了這重恩怨。   「不能!」一想到這段赫赫有名的公案,高庸涵心中不免一涼。以天機門和重始宗的積怨,若是真到了那麼一天,不要說天機峰,就算太河源只怕都是在劫難逃。   「那就是了,只要心存疑慮就會有人抗爭,即便是一時屈服於強權之下,到最後只會激起更大的反抗。所以說,海邀黎一旦掌握厚土界,遲早會惹出更大的禍端!」至此,酒界老祖的態度盡顯無遺。   「那麼,為何當初大家又會接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並有此開創出玄明盛世呢?」今天問的很多問題,在高庸涵心裡其實都有相應的答案,雖不敢說全對,至少都能靠點邊。今天這等機緣巧合之下,正好借此機會向酒界老祖印證一番,看看自己對大局的把握還有什麼不足之處。   「說穿了,還是立意上有區別!」   原界帝君之所以失敗,完全是因為他私心太重,一舉一動都有太多的疑問,以至於引得修真界人人自危。試問,這種情況下,如何能成就大事?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不同,雖然兩人行事風格迥異,但都能真正做到為天下人謀福祉,自然為世人所擁戴,成功自是不足為奇。至於海邀黎,恐怕在格局上還不如當年的狐晏,要指望他給厚土界帶來太平盛世,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只要立意高遠,胸懷天下,無論怎麼做都不會錯到哪裡去!」心頭的疑團終於解開,高庸涵頓覺一陣輕鬆,看事情的眼光放得的更寬更遠了。    第三五四章 天火      酒界老祖的一番苦心,終於換來了高庸涵的覺悟,心中十分欣慰,對於即將要做的事情自是多了幾分信心。其實,他到寥廓熔城的目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借用炎焱族的天火,以純陽之力將高庸涵體內的魔性祛除。   高庸涵身繫天命所在,其中的變數太大太多,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以及會有什麼樣的舉動,沒有一點徵兆可言。即便是身具大神通的上仙,對此也是無能為力,根本無法預知後事。就算是把精於卜卦的智空和丹意合在一起,結果還是一樣,沒有人能算得清楚,高庸涵下一步會邁向何處。   由於對魔界的來歷知之甚詳,作為酒界老祖本人,並不是太排斥魔界。這一點,他和默提上人的想法很接近,當年那件事如果換做是他,興許也會留毒蛟道人一命。但是,對於道祖崖九重天上的一幕,酒界老祖還是感到了極大的憂慮,不管怎麼說,高庸涵如果徹底成為大魔神,對於仙界、修真界乃至厚土界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由此,他想到了炎焱族的天火。   天火的威力自不必說,可是關於天火的種種妙用,除了炎焱族自身以外,外人便不得而知了。由於寥廓熔城那一把火燒得太厲害,焰陽宗等於是得罪了整個修真界,加上其族長火連城的瘋狂舉動,炎焱族幾乎成了厚土界的公敵。為了挽回不利局面,長老火纏龍先後派出數十名弟子,攜帶少量天火火種,分赴西嶺戈壁和星河嶼,幫助源石族、千靈族煉製石魂、元丹。接著,又在曲堰谷亡魂大舉入侵時,助御風族一臂之力,從而將危局穩定了下來。正是通過這些舉措,使得外界對天火有了更多的瞭解。   然而,世人看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至少酒界老祖就知道,天火除了可以煉製石魂、元丹以外,還可以對靈胎進行淬煉。這個說出去似乎有點聳人聽聞,柔弱的靈胎怎麼可能承受得了天火的灼燒,一旦支撐不住,豈不是連轉世重修的機會都沒了?除了炎焱族的人以外,再沒有人敢把靈胎放進天火當中,就算是換成仙人,面對天下至陽的天火恐怕也得掂量一下。   酒界老祖曾經從一位炎焱族仙人那裡,偶爾得來一個法門,不但不懼天火淬煉,還可以藉機將靈胎中的雜念妄想統統熔化,正好可以用在高庸涵身上。起初,他的打算是先把高庸涵帶到寥廓熔城,然後相機行事。不過採用這種欺騙的方式,後果很難預料,極有可能招致對方強烈的反感。此刻適時地解開了高庸涵長久以來的心結,想必在天火淬煉之後,他一定可以體諒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有了這次深刻的交談,高庸涵對酒界老祖自是愈加信服。同時,針對他魔性日益加重的趨勢,酒界老祖有意借指點之機,設法通過平和中正的法門,暗中消除魔霧的影響。幾天下來頗見成效,於無聲無息中,高庸涵的心境平復了不少,魔霧也不再向先前那樣,動不動就從靈胎中鑽出來。而最大的收穫,則是隨著眼界的開闊,心境的提高,以前施展起來頗為勉強的法門,似乎也變得圓融自如起來,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有了酒界老祖的悉心指點,儘管靈力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大幅提升,但是許多修行上的難題,卻得以解決。這種福緣,對於修真者而言可遇不可求,高庸涵心知不易,故而十分珍惜。反正有上仙幫忙護法,到最後索性徹底放開手腳,一旦有所領悟便閉關入定,而酒界老祖也從不催促。這麼一來就走得更慢了,不過七八百里路,兩人竟然又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直到年底才堪堪走到射陽山下。   在熔海崖的腹地,是猶若汪洋的一片天火熔漿,在翻滾的熔漿當中,矗立著一座高達數千丈的大山。此山共有兩座山峰,西南那座射陽峰高大挺拔,猶如人身直立,東北那座螢火峰形狀怪異酷似彎弓。兩座山峰之間有鐵索相連,加之射陽峰一側,有一股極其粗大的熔漿沖天而起,宛如利箭斜指蒼穹,遠遠望去彷彿引弓射日,故名射陽山。   這副景象雖然奇特,究竟不過是自然景觀而已,最讓人感到震撼的,卻是射陽山上空那團巨大的烈焰。烈焰高懸天空,方圓至少有百餘里,無數火舌不住噴湧翻騰,根本看不清裡面是何情形。而那道粗大的熔漿火柱,恰好與烈焰相連,氣勢委實驚人。到這時,不用問也知道,烈焰包裹著的,便是傳說中的寥廓熔城!   「好一座射陽山,好一個寥廓熔城,果真好氣魄!」高庸涵不曾想到,世間居然還有這等奇觀,不由得讚了一句,跟著又問道:「老祖,這座射陽山難道也是仙界所建?」   「那倒不是,射陽山完全是天火熔漿冷卻後,自發形成的,和仙界一點關聯都沒有。」   高庸涵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一路行來,見到了兩座造型獨特的大山,一座四四方方形如古硯,一座栩栩如生宛如一條綠蟒盤旋。後來一問才知,這兩座大山全是仙器幻化而來,一座叫赤紋古硯山,一座叫翠蟒如意山。與之類似的大山,在熔海崖還有兩座,分別是金獅鎮紙山和銀龍筆洗山。其實,這樣的仙山原本共有七座,可惜歷經戰亂,如今只餘了四座,其餘三座都已毀壞,空留下一點殘跡而已。   九界崩塌時,一團天火砸到了厚土界東南方,四散的天火將所到之處盡皆熔化。眼見天火肆虐生靈塗炭,合稱碧霄七仙的七位仙人,聯手將天火禁制在射陽山下的沸浪池中,並以大神通將奔湧的熔漿倒提起來。但是天火的威力實在太大,為了不至再度成災,碧霄七仙捨卻了畢生修煉的寶物,以仙器化為七座仙山,將天火熔漿團團圍住,這才有了今天的熔海崖。碧霄七仙失去法寶後真元大損,不知隱於何地靜修,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世人只知寥廓熔城一戰,炎焱族憑借天火之威大獲全勝,卻不知當時險之又險,實已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適其時,狐晏如日中天,除了自甘為前驅的詭門、上善樓和究意堂以外,包括巨擎閣和天翔閣在內,也派出了相當一部分弟子聽候差遣。九大門派中,有一半以上為狐晏所用,這還不包括那些數量龐大的小門派。如此實力,焰陽宗就算再厲害也絕非對手,只一天的功夫,螢火峰便告失守,射陽峰岌岌可危。   射陽峰如果一丟,寥廓熔城將無險可守,炎焱族族長火連城帶人拚死抵抗,依靠天火方才將來敵擋在斷魂索橋一側。可是他只顧前面,沒想到另有一路修真者,出其不意地繞到後山,從後方偷襲得手。眼看就要被人攻佔射陽峰,火連城情知不敵,糾集了數名死士,通過自爆靈胎的方法,將緊靠著射陽山的三座仙山炸塌,而後掘開沸浪池以天火本源之力禦敵。   沸浪池中的天火,才是真正源自離火界的天火,較之外面那些烈焰熔漿,純正了不知多少倍。在炎焱族闔族上下的全力催逼之下,一股前所未見的烈焰挾滔天怒火席捲而過,將後山進犯之敵全部燒成灰燼。火連城見狀一不做二不休,又引沸浪池熔漿倒灌螢火峰,一舉將狐晏大軍趕出了熔海崖。   這一戰死傷無算,炎焱族焰陽宗由此聲名大噪,寥廓熔城也一舉名揚天下!   此戰於後世的影響十分深遠,首先是原界帝君狐晏的離奇失蹤,據推測,寥廓熔城下的慘敗極有可能是誘因之一。其次,由於天火可怖的毀滅力,修真界很認真地評估了焰陽宗的實力,許多修真門派開始修繕與炎焱族的關係。至於炎焱族內部,也因為這場大勝出現了嚴重的分歧,以至於後來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當然,最為世人所關注的,還是那三座仙山的倒塌,致使天火熔漿失去了相當的約束,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爆發一次。經過數百年的噴發,外溢的天火熔漿,已經影響到熔海崖西面的紫竹潭,身居嶺南綠海的棲綿族人對此憂心忡忡。儘管有不少人,包括玄元道尊在內,都曾想盡辦法阻止天火熔漿的外洩,可惜成效不大。為了使元木神樹免遭灼燒,棲綿族拙木台特意派出高手進駐紫竹潭東南一帶,設法不讓天火熔漿流入嶺南綠海境內。   「這麼看來,除非碧霄七仙重臨,否則熔海崖的天火熔漿,是沒法子停下來了?」從酒界老祖的描述當中,高庸涵才知道,在這遍地流動的天火熔漿背後,隱藏了多少充滿血腥和無奈的艱險,不禁大為感慨。   「沸浪池中的天火太過霸道,單靠一兩人,很難將其困得住!」酒界老祖搖了搖頭,歎道:「碧霄七仙我一個都不認識,但從他們鎮住天火熔漿的舉動來看,修為均在我之上。以前玄元道尊也曾應邀到此,可最後還不是無功而返?」   「這麼一來,厚土界危矣!」高庸涵皺眉沉思了片刻,彷彿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忍不住急道:「如果有人將其餘四座仙山毀去,天火熔漿一旦少了約束,只怕厚土界就會變成第二個離火界,是不是?」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事實上就有人這麼做過,不過沒有成功而已。」   「莫非,此人便是炎焱族上任族長火連城?」高庸涵心中一動,一下子猜出了實情。   這個道理很簡單,如果換作別人,除非他的目的就是要毀掉厚土界,否則斷不會做出這等瘋狂的行為。無論是當年野心勃勃的狐晏,還是現在不問世事的海邀黎,甚至於別有用心的丹意、納蘭,都不會坐視厚土界被毀。即便是來自魔界的毒蛟道人和杜若,也不會有此念頭,因為對於仙界和魔界而言,厚土界的芸芸眾生才是他們真正的根基所在。以此之故,敢這麼做的,除了炎焱族本身以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寥廓熔城一戰,火連城成就了不世奇功,理所當然地為修真界所關注。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此戰過後再沒聽到此人的消息,連炎焱族內部對此也是避而不談,個中緣由就大可玩味了。在焚天坑,高庸涵曾聽鳳五談起厚土界的掌故,其中就有這麼一段。現在兩廂一印證,真相昭然若揭,似乎只有火連城的嫌疑最大。   「難怪那麼多人看重你,不錯,不錯!」酒界老祖拊掌大笑,笑聲遠遠傳了出去,就像是炸雷一般,迴盪在廣闊的天火熔漿之上。   「老祖,咱們這是要正式拜山麼?」酒界老祖的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的猜測,高庸涵本來還想問個明白,可是一看他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就知道這是在通知炎焱族有客來訪。   酒界老祖點了點頭,抬頭望著射陽峰,目光中竟而露出了幾分笑意。   「來者何人?」果不其然,隨著笑聲漸歇,幾個火紅的身影從射陽山上飛掠而下。    第三五五章 烈焰      那幾個火紅的身影,拖著長長的尾羽凌空俯衝而來,一對寬闊的翅膀全由烈焰組成,雙翅煽動之際灑下一路熔漿,宛如火鳳凰般飛到兩人面前。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幾人重重地落到地上,只是他們所站的方位頗為奇特。高庸涵一眼就看出來,這幾人實則擺出了一個簡單的陣法,當下不動聲色,任由酒界老祖出面。   當先一人看了兩人幾眼,拱了拱手問道:「兩位造訪射陽山,不知有何貴幹?」   此人話語還算客氣,可是眉宇間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霸道和大氣,這與當日第一次見烈九烽時的感受差不多,高庸涵暗暗點頭:「炎焱族的傲慢,可比千靈族要硬氣得多!」   「我是火纏龍的老友,這次順路來看看他。」酒界老祖說著拍了拍酒葫蘆,說道:「我給他帶了點好酒,算算絳天血果差不多也該熟了,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大快朵頤一番。」   「真人原來是我們大長老的故人,失禮了!」那人一聽對方能說出「絳天血果」四個字,就知道來人所言不假,但是仍然不敢懈怠,沉聲問道:「不知真人可有何憑證?」   酒界老祖微微一笑,屈指一彈,指尖竄出一束青色火焰。火焰跳動之際,漸漸凝出一粒赤色火晶,圍著他上下翻飛。那人一見神情登時變得恭敬無比,躬身道:「兩位請跟我來!」說著,頭前帶路朝射陽峰走去。   「絳天血果是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高庸涵頗感好奇,一個念頭甩了過去。這是他這一個多月來,跟酒界老祖學會的一樣法門,交談時不用再開口說話,而是直接通過神念交流。這樣子,就不虞有人會探聽到兩人的談話,既方便又穩當。   「絳天血果原本是離火界的一種異果——」   這種果樹十分罕見,其性尤喜高溫,所以只生長在天火熔漿深處。由於吸取了天火精髓,結出來的果實蘊含了天地間至陽元氣,對於靈胎有莫大的功效。酒界老祖曾遊歷過離火界,並有幸品嚐了一枚絳天血果,一吃之下自是讚不絕口,於是將那枚絳天血果的種子保存了下來。九界坍塌,天火雖然落到了熔海崖,可是絳天血果的果樹卻一株都沒有留下,若不是他將種子拿出來,這種世所罕見的異果恐怕就只能成為傳說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酒界老祖被火纏龍奉為上賓。   「這個東西功效不在楚蘭紅淚之下,極其難得。」酒界老祖大致介紹了一番絳天血果,跟著笑道:「你靈胎剛剛凝出實體不久,就趕上絳天血果成熟,運氣好得很吶!」   「這一切,還得感謝老祖成全!」高庸涵心知這是酒界老祖有意提攜,心中十分感激。   「好說,好說!」酒界老祖打著哈哈,漫不經心地答道:「只要你日後能記得這些就好!」   「老祖眷顧之恩,晚輩沒齒難忘!」對於酒界老祖話中有話的言辭,高庸涵早已習以為常,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兩人就這麼一路閒聊,跟在那人身後上了射陽峰。   比起倚剛山,射陽峰要陡峭得多,險惡得多。許多地方都幾乎是垂直的絕壁,除了飛過去再無別路可行,而崖下則是緩緩流動的熔漿,望之不寒而慄。其中有幾處關卡,道路完全是由天火熔漿堆積而成,沒有相當修為是不敢涉足其間的。   高庸涵如今神氣內斂,單從外表而言,一點都看不出修為深淺。那名焰陽宗弟子起初不甚在意,只以為他是酒界老祖的子侄,等見到他踏在天火熔漿上如履平地,神色如常,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炎焱族人行事多以個人喜好為主,大多是率性而為的性子。此人也不例外,有心想要試試高庸涵的修為,索性不去傳輸法陣那裡,而是將兩人帶到了另一處關口。   這處關口在射陽峰半山腰,是寥廓熔城唯一的一條實實在在的通道,一旦有敵人來襲,只需關閉傳輸法陣,敵人便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這條路,正是那道自山腰處噴湧而出直衝天際,寬數十丈的熔漿火柱。自從狐晏入侵熔海崖以來,有鑒於被敵人前後夾擊的教訓,火纏龍把寥廓熔城提到了半空。加上沸浪池的天火反正已經被火連城給引了出來,乾脆連這道火柱也給換了,憑天火本源之力,外人再想要攻打寥廓熔城,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沒想到,寥廓熔城防禦如此之嚴密,今天我可是大開眼界了!」高庸涵不知道是那人有意為難,只以為要進寥廓熔城,就得踏入熔漿火柱,不由得大為讚歎。他早已察覺到,自從上到半山腰,就有一重頗為古怪的禁制,似乎無法使用騰雲術。由此看來,炎焱族儘管自負,但是對於寥廓熔城的安危,確是半點都不曾馬虎。   「高先生若是為難的話,我可以另想辦法。」那人見高庸涵露出驚訝的神情,頗有些自得,可是話剛出口就見他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熔漿之中,登時急道:「小心,這是——」這道火柱源自沸浪池,較之山下那些熔漿要厲害得多,本來擔心高庸涵經受不住,可是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當即閉口不言。那人暗暗搖頭,連忙追了上去,心中卻不免有些失悔,實在不該存考校之心,結果白費功夫不說,還有怠慢貴客的味道。   天火雖然厲害,畢竟還是需要炎焱族修真者施法,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此刻身處熔漿火柱之中,只需要運轉靈力,抵擋住天火的灼熱即可,故而高庸涵一點都不覺得費力,反而好整以暇地觀賞著四下的景致。任由熔漿推動,約莫一個多時辰以後,來到天空那團烈焰下方。到了近處,看著張揚到極點的火舌,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炎焱族的狂放來自何處。   看到眼前的一幕,高庸涵的心不禁也有了幾分熱切。   這熊熊烈焰乃是寥廓熔城最後一道屏障,漫說中間暗藏殺機,單說其翻騰的火舌,就遠勝世間一切烈火,與三昧真火相比都未必遜色。這等源自上古天地本源的力量,任高庸涵修為再高,也不禁肅然起敬。這份恭敬不是針對炎焱族,也不是針對任何個人,而是對於創世之初,橫亙於宇宙洪荒之大道的敬畏。   穿過重重疊疊的烈焰,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高大雄偉的火焰之城顯現出來。高庸涵一見之下大為驚訝,不覺問道:「怎麼,寥廓熔城就是這個樣子麼?」這個疑問,不是說寥廓熔城不夠氣派,而是指其建築風格居然和人族很像,看上去就像是用烈焰築成的天子城一樣,怎不令人感到意外?   「寥廓熔城最早不是這個樣子,後來為了好看才改的。」酒界老祖撇了撇嘴說道:「九大種族當中,單論身體和本能而言,人族最弱。但是說到心思的巧妙,以及對於智慧的把握運用,其他種族無一能比,可見上天還是公平的。」   「不錯!」高庸涵深深點頭,接口說道:「人族雖然有貪嗔癡等種種妄念,但總體來說,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不說別的,就一個建築,幾乎影響到所有的種族。除了嶺南綠海和焚天坑以外,哪裡沒有人族的建築?」   那個炎焱族修真者聽了兩人的對話,本來不大服氣,可是仔細一想實情的確如此,唯有換一個話題:「你們人族私心太重,加之喜歡內鬥,就算有再好的東西,到頭來還不是保不住?厚土界幾次大亂,哪一次你們不是同時惹上幾個對手,這說明了什麼?」   「這當中原因很多,很複雜,不可一概而論。」高庸涵知道,對方很不客氣的反駁純粹是基於自負的心理,不屑與他爭辯,淡淡一笑便不再開口。那人還算見機,不再糾纏於這種有損顏面的問題,帶著兩人朝城門口走去。   「老祖,你總算來了,可讓我好等!」一陣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一束火團拖著長長的火焰,宛如游龍一般,從城內疾馳而來,還沒落地就嚷道:「當日一別,匆匆已逾兩百多年,這次來無論如何得多呆些時日才行。」   「你不就是嘴饞我的酒麼?」酒界老祖眼中全是笑意,悠然答道:「看來你不把我葫蘆裡的酒喝完,是不肯放我走的了?」   「你還不是一樣,絳天血果要是沒熟你會來麼?」那道身影來得極快,說話間就已到了三人面前,火光一閃,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龍形火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火纏龍!   「這個年輕人是誰?」和酒界老祖寒暄了幾句,火纏龍扭頭看著一旁靜立的高庸涵,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能在天火烈焰當中如此鎮定,且絲毫不受影響,閣下好深厚的修為。」   「這是我的一個忘年之交,姓高,叫高庸涵!」   「高庸涵?」火纏龍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跟著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就是東陵府那個高庸涵?」   「不錯,正是在下!」高庸涵這些年來得罪了不少修真同道,尤其是化身成魔一事,更是成了修真界的公敵,此時一見火纏龍神色不善,腰桿一挺斜眼瞪了回去。他是何等膽色,當年面對十萬蟲人大軍、數百修真高手尚且不懼,怎麼會怕火纏龍?   被高庸涵這麼一頂,火纏龍只覺得一股如山的戰意逼來,忍不住暴喝一聲才將氣勢扳了回來,當下縱聲笑道:「嘿嘿,果然是後生可畏!」   「你就別在那裡虛張聲勢了,難道非要打上一架才甘心麼?」酒界老祖見怪不怪,笑罵道:「你也幾百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老是喜歡胡鬧,當真是為老不尊。」   「休要說我,你上次走的時候,順手拿了我一塊火髓,又去螢火峰的鏡影軒含冰關鬧騰了一番,不一樣是胡鬧麼?」火纏龍又是一陣大笑,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登時煙消雲散。高庸涵這才知道,火纏龍原來是喜歡說笑、作弄人的性子,不覺啞然失笑。   寥廓熔城外表雖仿照人族的城池模樣,裡面卻截然不同。城內滿是噴湧而出的天火熔漿,如同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噴泉,每個泉眼附近都有幾個炎焱族人,就像是洗浴一般任由熔漿拂體,臉上均露出一副極其愜意的神情。高庸涵曾聽烈九烽說過,這種方式是炎焱族人最喜歡的消遣,而且還兼有固本培元的效果,是以人人趨之若鶩。每年,每個族人至少都有兩次機會,可以輪換著進入城裡享受一番。   火纏龍心情很不錯,邊說邊笑,將二人帶到一座府邸跟前。這座府邸勉強還有人族建築的味道,但是四周的圍牆和大門,全由熔漿組成,除了一幅「鳳舞層宵」的匾額,再無一個字,更別說楹聯了。火纏龍走到大門跟前,手輕輕揮了揮,熔漿向兩邊分開。三人順著長長的甬道走進去,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一個寬闊的廣場前。   廣場中間仍是一道粗大的火柱,只是這道火柱呈現出淡淡的青色,看上去十分純淨,沒有半點雜質。火柱彷彿感應到有外人闖入,隨著一聲高亢的長嘯,竟而分出兩股淡青色的火焰,化作一龍一鳳朝高庸涵疾襲而來。   「咦!」火纏龍大感詫異,似乎根本未曾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不免有些慌亂。好在他修為夠高應變很快,當即上前抬手祭出幾道法訣,而後默唸咒語,那兩股火焰才收了回去,火柱也隨之安靜下來。   「好厲害的天火!」火焰雖然退了回去,可是那道迎面撲來的灼熱,仍舊令高庸涵臉色劇變,進而自靈胎深處生出了一股焦躁不安。當下近乎本能地後退了幾步,揮手灑出一道靈力擋在身前。   自出道以來,高庸涵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第三五六章 試探      若論遭遇到的危險,修真界中極少有人能與現在的高庸涵相比,至少兩次死而復生的經歷,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即便是在面對墨魘、面對靈契等人,兩次生死攸關之時,他都從來沒有怕過。可是今天在這道火柱跟前,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發自骨子裡的恐懼,情急之下甚至將靈力運轉到極致。   「這又是什麼東西?」火柱天生就有一股威勢,強大的壓力逼得他使出「絕滅」劍意,方才穩住了心神。高庸涵既驚且怒,沉聲問道:「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天火?」   火纏龍比高庸涵更感驚訝,對他的疑問絲毫不予理會,沉思良久才扭頭深深地看了酒界老祖一眼,眉頭緊縮地問道:「幾百年來,這小子是第一個引發天火攻擊之人,看來有關他成魔的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沒錯,高庸涵如今是仙魔雙修,可謂是九界坍塌以來的獨一份。」酒界老祖一臉的平靜,悠然答道:「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帶他來找你,就看你怎麼說。」   「世間真有人能做到仙魔雙修?」火纏龍眼中精光大盛,看著高庸涵緩緩搖頭:「我不信,除非你能證明給我看,否則提都別提。」   火纏龍性子開朗,喜歡開玩笑,雖說時常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舉動,但無論見解和機變均稱得上是當世翹楚。酒界老祖此次突然造訪,當然不是喝酒那麼簡單,尤其是確定了高庸涵的身份之後,火纏龍更加可以確定,兩人來到寥廓熔城一定有事相商。及到聽見「仙魔雙修」二字,頓時恍然大悟。   沸浪池的天火,可以說是整個宇宙中最純淨、最純正的天地本源之火,較之靈胎陽火、三昧真火強了不知多少倍。天火固然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同時也有難以想像的玄妙,尤其對於靈胎中的雜念妄想,更是有莫大的功效。酒界老祖在很久以前,就曾在有意無意中提及,日後打算借沸浪池的天火一用。當時火纏龍以為他在說笑,壓根沒往心裡去,今天一見這個情形,對於他的用意哪還不明白?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高庸涵被兩人的話搞得一頭霧水,戒懼、懷疑,加上天火不斷迫來的壓力,使得體內魔霧開始運轉起來。尤其是藏於靈胎內的乾機落月壺,隱隱然有透體而出的趨勢,受此影響不免生出幾分反感,寒聲道:「老祖,你先前可不是這般說法!」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到了這個地步已沒有必要再瞞下去,酒界老祖一招手:「來,你跟我過去。」說著,也不管高庸涵願不願意,拉著他的手臂朝那道火柱走去。   「你這是要做什麼?」離火柱越近,高庸涵心神越亂,看著火柱裡面兩個影子上下遊走,說不出的心慌意亂。走到火柱近前三十丈,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懼怕,魔霧瞬間瀰漫開來,身體則迅速披上了一層細密的黑色鱗甲。   「這就是魔麼?」火纏龍與酒界老祖交往已有數百年,隱約知道他是仙界中人,更加知道他此舉定有深意,是以對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靜觀其變。此時看到高庸涵成魔的樣子,既有些失望,又暗暗鬆了口氣。失望的是,所謂的「魔」並不如想像中那樣面目可憎,看起來也沒什麼怪異之處。輕鬆的原因,則是在見到高庸涵成魔以後,根本不像修真界傳說的那樣,會冒出什麼勢不兩立,你死我活之類的念頭。   「看來,除了那身魔霧以及散發出的魔息,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以外,『魔』和修真者之間的區別,遠沒有傳說中那麼大。」火纏龍和趕來的幾名長老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均緩緩搖頭,生出了同樣的看法:「傳言只能聽聽而已,可信度實在不高。」   在炎焱族而言,尤其是像火纏龍這類身居高位的人,興許是在天火跟前呆的太久,受其影響太大,故而對於天地大道有著異於常人的見解。他們不像其他種族,將整個世界看得太過複雜,而是認為「大道」就在天火之中,並非神秘莫測難以捉摸。正是有了這個簡單的認識,使得炎焱族專注於天火,從天火中尋求「大道」,故而對於所謂的仙魔之別不甚在意,也不像其他種族那樣談魔色變。   很奇怪,炎焱族對魔界十分寬容,而天火卻似乎與之相剋。感受到魔霧和魔息之後,火柱裡那兩個影子動作益發快了,隨著二者不斷翻滾,火柱再次出現擺動,眼見又是驚天一擊。酒界老祖微微歎了口氣,一掌拍到高庸涵後心,一股渾厚祥和的靈力登時佈滿全身,高庸涵靈胎內那股仙靈之氣受到激發,終於也動了起來。此消彼漲,況且還有酒界老祖從旁引導,魔霧和鱗甲很快縮回體內,取而代之的是堂堂正正的玄罡之氣。   火柱一陣急晃,那兩個影子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速度慢慢降了下來。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影子徹底停了下來,局勢再度恢復平靜。高庸涵神智一清,隨即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感受。若說先前對天火是懼怕和排斥的話,此刻就是如沐春風一般的愜意,前後反差如此之大,就連他都有些糊塗了。不知不覺中掙脫了酒界老祖的手腕,慢慢朝火柱走去。   「這的確是仙靈之氣,你說的不錯,這小子好造化,果然是仙魔雙修!」火纏龍走上前來,與酒界老祖並肩而立,看著高庸涵輕撫天火烈焰,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天火的威力有多大你是知道的,你真的認為他能撐得住?再說了,沸浪池還禁錮著那人,到時候能不能容你安心作法,還難說得很。」   「我和你只陪他下去,剩下的事情得他自己來做。」酒界老祖收起笑容,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仙魔雙修這種事情,畢竟還是第一次見到,要想將靈胎中的魔霧和仙靈之氣合二為一,誰也沒有把握。除了他自己,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險?」火纏龍頗為不解,皺眉道:「如此驚才絕艷的一個天才,讓你硬逼著跑到天火當中,你就不怕出什麼意外?」他對高庸涵非常好奇,對「仙魔雙修」更是充滿了期待,很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會修到何種程度。再說外人根本不可能去偷天火,故而對於打開沸浪池,讓二人自由進入絲毫沒有覺得不妥。   「他的魔性太重,我怕會出問題。」這是在道祖崖九重天時,就發現的隱患,而且一路到此,高庸涵又多次顯現出魔性,以至於酒界老祖對此有了極大的憂慮。   「你不是常說,魔界不過是仙界的一個分支,兩者之間沒什麼大的區別麼?」火纏龍難得看到酒界老祖一臉凝重的神情,不由得笑道:「為何現在又要分的如此清楚?」   「此一時彼一時,情況總是在不斷變化。」酒界老祖鄭重其事地回道:「魔界這些年變得很快,同仙界之間的爭鬥愈發慘烈,這不,已經波及到厚土界了。」   「你是說——」火纏龍倒吸了一口冷氣,遲疑地問道:「高庸涵是其中的關鍵?」   「哼哼,九界坍塌沒幾年,魔界就開始派人尋找厚土界的蹤跡。數百年來,已經有好幾個魔頭秘密潛入,更別說那些出自魔界的異獸,可以說個個都惹出了不小的禍端。」酒界老祖搖了搖頭,指著高庸涵低聲說道:「喏,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搗鬼,他能不能成魔猶未可知。再說了,你以為成魔就那麼容易?」   「嗯,是這個道理。」火纏龍深深點頭,沉聲道:「這些年來,雖說修仙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但還真沒聽說過,誰能完全墜入魔道。許多人之露出了一點成魔的徵兆,不是被誅殺就是被禁制,真正能修出魔息魔性的,只有這個高庸涵!」   「這下你總該明白,我為何這麼急著帶他來寥廓熔城了吧?」   「我明白!」明白歸明白,並不代表疑問盡消,火纏龍繼續追問:「不過你能不能保證,經過天火煉製之後,高庸涵就能控制住魔性?」   「這個誰也不敢肯定會出現什麼結果,就算換作九界道祖,恐怕也很難打包票。」酒界老祖深思了片刻,才斟酌著答道:「但是有一點我比較有把握,煉製總比任其發展下去好。」   「有你這句話就行,」說了半天,火纏龍就等這一句話。他是急性子,當即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安排一下,最遲後天,準定帶你們去沸浪池!」   兩人說了半天,高庸涵卻一直視而不見,只盯著火柱裡的兩個影子細看。這兩個影子實際上是炎焱族的圖騰,也可以算作是他們祖先留下的一縷神念,幻化之後藏身於天火之中。在高庸涵的注視之下,兩個影子呈現出火鳳凰和火龍的姿態,如同雕像一般紋絲不動,直到周圍的人走光之後,才倏地一閃消散於烈焰之中。可惜,包括火纏龍在內的炎焱族人,沒有一個注意到這一點,以至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差點失控。   火纏龍將二人延請到府內,一面奉上剛剛成熟的絳天血果,一面派人請現任的炎焱族族長,同時也是焰陽宗宗主的火鳳陽過來議事。不一會,一個和烈九烽長得差不多的炎焱族人大步走了進來,一番引見寒暄之後,火纏龍將事情的由來大致講了一遍,繼而率直提出要求:「鳳陽,你安排一下,我要和老祖、高先生下一趟沸浪池。」   由於與那兩個影子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感覺,一聽到要去沸浪池,高庸涵便不再反對,任由二人安排。   「大長老,這件事有點麻煩,其中的原因你是知道的。」火鳳陽頗感為難,遲疑著說道:「為了穩妥起見,我要重新佈置一下,估計至少還得等十多天才行。」   火纏龍先前把話說得太滿,一時間面子上有些抹不開,只皺著眉頭沉思。酒界老祖見狀哈哈一笑,說道:「沒關係,只要正月底之前弄好就行。反正沒幾天就過年了,正好趁這個機會,見識一下寥廓熔城的風采。」   接下來的幾天,火纏龍陪著二人四處遊覽。令高庸涵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熔漿四溢的螢火峰,居然有一座玄冰組成的山洞,這座山洞便是火纏龍先前曾提及到的鏡影軒含冰關。正所謂冰炭不同爐,可是眼前的景象又實實在在,除了感歎造化神奇之外,就只剩下讚賞了。還好,高庸涵曾見過烈九烽無數次同水漣漪膩在一起,對此奇景多少有了幾分抵抗力。   間中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波折。大年初二晚上,火纏龍的嫡傳弟子火龍旗,從外地急匆匆趕回寥廓熔城過年,聽說師尊要帶外人去沸浪池,當時就急了。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曲終人散,才單獨求見火纏龍,力勸他不可如此,到最後幾乎是聲淚俱下。   火纏龍對於某些細節當然不便提起,只得好言相勸,花了兩三個時辰,才說的火龍旗勉強退去。就這麼一直過了正月十八,眾人終於啟程。同行的,除了酒界老祖、高庸涵和火纏龍,火鳳陽以外,還有一個就是火龍旗!    第三五七章 灼見      很難想到,沸浪池的入口,居然就在「鳳舞層宵」府邸中那道天火火柱裡。不過這次為了避免再出現上次那種意外,火纏龍特地將焰陽宗的至寶天火囊拿了出來,給高庸涵做護身之用。一見到天火囊,高庸涵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烈九烽。   當日沐芳谷一戰,十二疊鼓樓勢單力孤,終究不是苦行者的對手。為了脫身,烈九烽不得以放棄了天火囊,事後懊悔不已。杜若得知此事後,念在他功勞甚大,故而命蘇妙淼的長空閣幫忙尋訪,可是幾年下來都沒有任何消息。為了師門至寶,烈九烽更是與水漣漪聯手,暗中狙殺了數名苦行者,然而仍舊毫無頭緒,最後只得作罷。他們當然不知道,天火囊早已被霓陽真人在第一時間送回了熔海崖,而且重新回到了火纏龍手中。   高庸涵心情頗為複雜地接過天火囊,立刻感覺到了一絲清涼,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的暴烈焦躁消退了不少,頓時神清氣爽,靈胎為之一振。原以為天火囊只能拿來裝天火、蠍金一類的東西,沒想到還有此妙用,看來烈九烽對這件法器的運用,還有諸多不瞭解的地方。   一行五人單就修為而言,高庸涵僅次於酒界老祖,可是對於即將要去的沸浪池,難免有些擔心。這是因為初見本源天火時,那股攝人心魄的天地之威,在他心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此刻雖說有天火囊護體,還是不敢怠慢,悄悄地把雲霄瓶放置在紫府正中,希望能借助仙靈之力,保住靈胎的清明。同時,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忘記,就是將乾機落月壺和魔霧,全部封存在紫府最深處。   踏入天火之後,高庸涵方才發覺外面所看到的那根火柱,實際上是一重極高明的掩飾,內中原來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火鳳陽一馬當先,雙翅一展朝前飛去,身形很快就和烈焰合為一處,哪裡還分辨得出來?火龍旗不甘示弱,腰肢一擺化作龍形,緊跟其後,轉眼間消失在滾滾烈焰之中。炎焱族之於火,果然有遠勝常人的獨到之處!   火纏龍倒是非常熱心,有意留在高庸涵身邊,頗為關切地問道:「高老弟,你能走麼,需不需要我幫忙?」   「多謝大長老掛懷!」高庸涵欠了欠身,以示謝意,跟著答道:「眼下還勉強能走,等下如果有過不去的地方,自會向大長老求教。」說完沖火纏龍和酒界老祖一拱手,施展騰雲術揚長而去,腳下交替踏在烈焰之上,彷彿踩著一朵火雲一般,神情動作灑脫之極。他這騰雲術本就別出心裁,而且歷經風如斗、杜若等人的指點,自是精純無比。   「嘿嘿,想不到他還有這麼一手!」火纏龍大為訝異,隨即讚道:「高庸涵有太多令人驚奇的地方,越接觸越看不透,真不知道他前世是什麼來頭,你可看得出來?」   「這裡面興許牽扯到什麼不可預測的天機,我是一點都看不明白。至於來世,你可知道,此人的變數有多大麼?」酒界老祖搖了搖頭,不待火纏龍開口,自問自答地說道:「說出來恐怕都沒人相信,變數大得看都看不過來,根本就無從把握。」   「哦?」火纏龍對高庸涵的身背異數,此時已是見怪不怪,想了想忽然展顏一笑,「既然看不出來就別費那個神了,假以時日,自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沒錯,咱們就別操這個閒心了,還是先辦好眼前的事情要緊。」說完,跟了上去。   茫茫火海當中好似另一個世界,入眼全是烈焰,無窮無盡根本辨別不出方向。火鳳陽和火龍旗一入火海,等若平添了幾分修為,轉瞬走得無影無蹤。高庸涵依靠神念,將騰雲術使到了極致,勉強還能跟得上,而火纏龍和酒界老祖始終綴在後面,不疾不徐。五個人一陣疾行,似乎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高庸涵暗自估算了一下,從踏入火海那一刻起,到此時至少已走了百八十里,可前路看上去仍舊遙遙無期。又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四周的烈焰又紅轉白,溫度越來越高,天火囊帶來的那絲清涼逐漸消失,靈胎凝成的軀體也感到了陣陣灼熱。勉強壓了壓靈胎中躍躍欲試的魔性,高庸涵驚訝地發現,原本被神識鎖定的火鳳陽、火龍旗二人,竟然失去了蹤影。難道說,這裡已經快要到沸浪池了麼?   正自揣測,一道淡淡的白焰迎面激射而來,其中蘊含的至陽之氣令人不敢小覷,高庸涵正準備出手,旁邊一道烈焰輕柔地攔在了面前。   「高老弟,且慢動手,還是由我來引路吧!」火纏龍搶在前面出手,高庸涵自然不會介意,當即退到酒界老祖一側,老老實實跟在後面。火纏龍將那道白焰化解之後,帶著兩人小心翼翼地穿行,行進的方位忽上忽下,在某些地方甚至有些古怪。   酒界老祖看在眼中大為讚歎,不由得暗暗點頭:「這座法陣構思精妙無雙,竟然在失去三個陣眼的情形下,還能將本源天火控制在射陽山的範圍之內,碧霄七仙果然厲害!」   頗費了些周折,三人進入到一個諾大的虛空當中。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宛如太陽般高懸在半空的一個火球,不住吞吐跳動的火焰,散發出極其霸道的炙熱靈氣,彷彿要將世間所有的一切熔化。火球下方,則是浩瀚的天火熔漿,而最醒目的是一柄通天巨劍,帶著一股刺破蒼穹的氣勢,狠狠地刺入熔漿之中。巨劍通體黝黑,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竟然不懼天火,反而流露出絲絲寒氣,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   「原來沸浪池是這般模樣,只是這柄巨劍好生奇怪,不知是何來歷?」酒界老祖見多識廣,對於眼前的景象不以為意,倒是對那柄巨劍生出了幾分好奇。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這柄巨劍雖然是件很不錯的法器,但是還不足以抗拒天火之威,真正起作用的其實是內中的一座法陣。法陣博大精深,其間的精妙之處卻不大像是出自仙界之手,不免令人訝異。   「這柄巨劍是當年重始道尊留下的!」火纏龍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不過卻是用來禁制火連城,叫他永世不得離開沸浪池。」說完,也不等人發問,率直地將當年的恩怨說了一遍。   原來,寥廓熔城一戰令火連城信心大增,並且生出了一種錯覺,以為憑借本源天火之力,整個修真界再無對手。於是,冒出了一個狂妄之極的念頭,也就是高庸涵先前預計到的那樣,想要將厚土界變成第二個離火界。這個想法很危險,然而族內許多人都被火連城描繪的前景所鼓動,一時間群情激昂,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勢。   族人如此自大,僅憑一場勝利就目中無人,族中稍微有些遠見的穩重之輩無不大感憂慮,紛紛出言勸阻,可惜全無效果。由於炎焱族很少有人願意外出,兼且眼高於頂瞧不起異族之人,故而對其他種族、其他門派知之甚少。即便是火連城這樣的一派宗主,對於外界的許多情況,也是道聽途說一知半解。是這樣的一種情形,做出來的決斷能好到哪裡去?   火纏龍多年來遊歷在外,知道單憑炎焱族一族之力,根本無法與整個厚土界為敵。且不說其他幾大門派,單以上善樓而言,其珍藏的一件法器洄漩神鏡,便足以對付四溢的天火熔漿。一旦失去了天火的支持,焰陽宗的優勢將蕩然無存,還拿什麼來稱霸厚土界?   如果不計後果,催動沸浪池的天火熔漿向四下蔓延,恐怕嶺南綠海的棲綿族第一個跳出來拚命,接下來回風谷的鳳羽族肯定也不會坐視不理。要是讓修真界知道了這個打算,再來一次聯手討伐,炎焱族就只有等著覆滅的下場了。   可是百般勸阻,火連城等人仍是一意孤行,萬般無奈之下,火纏龍只得糾集親信弟子,出其不意地將一眾人等擒下。後來,經過族中長老和焰陽宗修真者的反覆計議,將火連城以下數十人禁制在無生死地。   「大長老,你這般做法實在是熔海崖之大幸,厚土界之大幸。」高庸涵久居要職,自然知道上位者每一個決策,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都關係到切身福禍,是以火纏龍的這種做法,實在是保全了炎焱族的安危。不過這麼一來,難免會出現不同的看法,甚至於指責,不由得問道:「你們這麼做,難道就沒有什麼異議?」   「怎麼沒有?」火纏龍苦笑道:「時隔僅僅四十多年,火連城就在親信的幫助下,掙脫禁制大鬧寥廓熔城。結果,被做客的重始道尊打落沸浪池,並用千年寒索壓在了底下。」說著,抬手指了指那柄巨劍所在。   「其實,站在炎焱族的立場,火連城這麼做不能說是錯。」高庸涵沉思了片刻,說出了一番令人驚詫,卻又滿含深意的話來。   「我認識七蟲族一位高手,他當年也有過類似的想法,想要靠蟲人無比強盛的繁衍能力,將厚土界變成第二個蜃沙界。這一點,他與火連城可謂是不謀而合,但是所幸都沒有成功。我想,有這種想法的,每個種族每個門派肯定不會少,區別不過是做與不做而已。」要不是被困焚天坑,狂尊只怕早就大殺四方了,那還能等到煉世山的倒塌?   「所有的種族,恐怕都有獨霸厚土界的念頭。尤其我們人族,對異族更加反感和戒備,怎麼說我們才是厚土界真正的主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之所以有這麼多分歧和紛爭,無非是九界坍塌之後,不同生靈驟然碰撞在一起的緣故。人人都視其他種族如洪水猛獸,沒有半點信任,自然是衝突不斷。但是幸好,幸好大家的實力相當,雖說先後有數次大戰,終究還是能維持一個大體平衡的局面,真正說起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然則,如何才能解除紛爭,還厚土界一個太平呢?」酒界老祖聽到這裡頻頻點頭,忍不住打斷高庸涵的話,出言詢問。   「要想徹底化解各族間的矛盾,幾乎不可能。以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之能,也只帶來了四百年的安寧,此事何其難也!」高庸涵突然覺得有些灰心,又有些茫然,自己為之奮鬥的,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目標,那麼做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就算再怎麼努力,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無非是太平的時節長短不一而已。難道說,根本沒有良法可循?」   「你能看得這麼深看得這麼遠,我很欣慰,他果然沒有看錯你!」酒界老祖仰天大笑,良久才收住笑聲,一字一頓地問道:「我有一個良法,你可願意照做?」   「哦?」高庸涵渾身一震,肅然問道:「不知是何良法?」此時,就連火纏龍都露出期待之色,希望能從酒界老祖口中,聽到所謂「良法」的內容。   「這個良法乃是天機,你要聽可以,但是先要做到一件事,否則我斷不敢直言相告!」   「何事?」高庸涵絲毫不懷疑「良法」的真偽,在他看來,酒界老祖身為上仙,一定有獨到的見解和良方。   「這件事說起來,既簡單又不簡單。」對於高庸涵慨然應約,酒界老祖極為滿意,微笑著朝翻滾的天火熔漿一指,悠悠說道:「你只要跳進沸浪池中,能夠順利地脫胎換骨,我就全盤托出!」    第三五八章 金蓮      彷彿是為了襯托酒界老祖的話,火纏龍大手一揮,天火熔漿中突然鑽出數十人,依照不同方位擺出一個法陣,火鳳陽赫然在列。隨著法陣開始運轉,天火熔漿漸漸冒起九座金色火柱,火柱堪堪升到九十九丈高度,忽而匯聚到一起,宛如一朵烈焰蓮花臨空綻放。蓮花共分九片花瓣,每個花瓣均由金色烈焰組成,火光熠熠放出萬道金光,而蓮花正中是一團金色花蕊,彙集了天地間至陽靈氣!   「華池蓮花,金旌陽氣!」高庸涵見識不低,一看眼前的陣勢就知道,這是炎焱族最厲害的陣法——池蓮旌陽陣。當年,焰陽宗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力抗幾大門派圍攻,正是依靠這座法陣。不但將敵人死死擋在射陽峰下,而且還在危急關頭,炸毀了三座仙山,使得沸浪池本源天火得以傾瀉而出,一舉反敗為勝。單以名氣而論,池蓮旌陽陣不在天機大陣之下,若論威力,恐怕還要更勝一籌。   「你想用本源天火煉製我?」高庸涵心中一懍,登時醒悟過來,冷冷道:「你嘴上一再說對魔界沒有偏見,可到頭來終究還是對我不放心,哼哼!」   「仙魔雙修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我來問你,你能自如地轉換魔息和仙靈之氣麼?」酒界老祖也不動氣,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你自己心中先就有了仙魔之分,如何還能做到融會貫通?」   這句話一出口,高庸涵的臉色慢慢平復下來,想了一下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我的靈胎的確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解決,可是靠本源天火就能起作用麼?」   「當然有用,不然我千里迢迢帶你來熔海崖做什麼?」到了此刻,酒界老祖也不再隱瞞,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他對高庸涵的性子已然十分瞭解,知道這件事情不足以帶來什麼麻煩,故而說得非常詳細。   「照你這麼說,我要是一直不解決這個問題,到最後會水火不容,靈胎爆裂?」   「倒也不是說一定會出現這個結果,但是風險肯定是有的,而且還不小。」酒界老祖面容一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這麼做嚴格說起來,有逆天行事的味道在裡面,但是你來歷非凡,加上時不待我,只好用這個法子了。」   「既然如此,我就試他一試。」高庸涵歷經艱險,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何況此行若是順利的話,於自己也有極大的好處,故而毫不遲疑地躍入蓮花當中。   「這小子倒有幾分膽色,接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火纏龍對高庸涵的膽識大為讚賞,對結果自然愈發期待,當下在酒界老祖的指點下,指揮一眾弟子施法。   故老相傳,焰陽宗有一個利用天火煉製靈胎的法門,端的是神奇無比,可惜不知何故早已失傳。此時失傳千年之久的絕學,能夠在沸浪池重現,而且自己還有幸參與其中,無論是火纏龍還是火鳳陽,包括底下那些炎焱族修真者,都為之興奮不已。   不過酒界老祖是第一次煉製靈胎,加之本源天火太過霸道,所以不敢有絲毫大意。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暗暗運轉體內仙靈之力,一旦發生狀況就準備出手救人。   有上仙從旁護衛,又有對天火特性極其熟悉的焰陽宗高手施法,整個過程十分順利。高庸涵踏上金蓮之後,在眾人的催動下,中間那團形如花蕊的至陽靈氣,擺動了幾下分作兩股,層層疊疊將他包裹起來。同時,九片花瓣逐一捲起,在接觸到那兩股至陽靈氣後,迅即化作九道烈焰急速旋轉。   雖說之前已將天火囊還給了火纏龍,但是高庸涵謹記酒界老祖的教誨,一力守住心神不亂,在天火中倒也不覺得有多難受。此時便可顯現出,由靈胎凝結出的軀體妙用無窮了。在天火的鍛煉之下,整個身體不但沒有化為灰燼,反而還不易察覺地吸納著天火中的靈氣,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近乎透明。   「奇怪,怎麼到現在還看不到他的靈胎?」火纏龍察覺到烈焰金蓮的靈氣越來越弱,似乎有些難以為繼,不禁大感詫異。照酒界老祖的說法,在池蓮旌陽陣中,天火熔漿的功效將被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來,此時施展煉製靈胎的法門萬無一失,何以會出現這種情況?   至於火鳳陽等人,更是連連稱奇。他們決計想不到,除了炎焱族的人以外,居然還有異族之人,能在天火熔漿的灼燒下從容自若。要知道,池蓮旌陽陣當年曾大顯神威,燒死了不知多少異族修真者,至今仍令修真界為之膽寒。就連悄然躲在暗處,不再露面的火龍旗,也對高庸涵的修為忌憚不已。   「想不到他已經悟出了這層境界,倒是我們低估他了!」酒界老祖微微一笑,也不揭破實情,只催促道:「沸浪池中的天火熔漿雖然厲害,但是威力尚有不足,還是用本源天火吧!」說著,指了指半空高懸的那團火球。   十多年前,高庸涵在倚剛山焚風谷中伏,險些命喪鐵平川之手,後來多虧杜若出手搭救,才得以脫險。隨後,在橫渡狂瀾海時,從血凝大法中悟出了汲取天地靈氣的法子,經過這麼多年,早已運用的嫻熟無比。現在的軀體和靈胎本就是一體,對於天火熔漿中淡淡的靈氣,感覺更加敏銳,幾乎是本能地開始擢取。這麼一來,火勢自然減弱。   聽了酒界老祖的指點,火纏龍發出一聲龍吟,縱身一躍現出原形,朝火球飛了過去。就見一條渾身冒著火光的虯龍,圍著火球上下翻滾,並不時吐出道道烈焰,擊打著火球。底下火鳳陽等人一見不敢怠慢,紛紛顯露出本來模樣,剎那間出現了數十個火龍和火鳳。在眾人合力之下,天火熔漿開始沸騰起來。   隨著不斷激盪的龍吟聲,半空那團火球終於爆發,一道紅光直接照在金蓮之上。紅光中,兩個淡淡的影子呼嘯著朝高庸涵撲了過去。這兩道影子分別呈現出龍、鳳的模樣,正是「鳳舞層宵」府邸中,隱藏在天火火柱當中的那兩個。   「糟了,他們兩個怎麼到這裡來了!」   當初的情景歷歷在目,火纏龍大急之下便待出手,結果被酒界老祖給攔了下來,「大長老少安毋躁,只有這樣才能煉化他體內的魔性!」   火纏龍退回到酒界老祖身邊,遲疑地問道:「你是說,要借助我們的火神,才能成功?」他口中的火神,就是那兩個影子,實際上是前人留下的兩個法身而已。   早在九界坍塌之前數千年,炎焱族有兩位飛昇仙界的修真者,分別來自火龍部落和火鳳部落。當時正值離火界動盪之際,有鑒於兩部落之間在諸多方面都存在分歧,兩位仙人特地留了一個法身,以便看護好本源天火,免得遭受無妄之災。經年下來,漸漸被族人視為仙師,故而尊稱其為火神。   火神似乎對高庸涵暗含敵意,這麼氣勢洶洶地衝過去,會有什麼結果不問可知。然而酒界老祖的回答令他瞠目結舌,只有簡簡單單四個字:「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火纏龍猛然回頭,那兩道影子已然撞進金蓮當中,不過內中的情形完全看不清楚,當下怒道:「你既然沒有把握,為何還要攔我,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高庸涵遇險,什麼都不做麼?」   「聽你的口氣,好像比我還要關心他的安危?」火纏龍一愣,酒界老祖隨即笑道:「金蓮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什麼異常,你說他會不會有危險呢?」   「這個麼——」火纏龍對高庸涵的關心,純粹是基於修真同道的一種好奇和惋惜。   自從魔界悄然出現,就與仙界勢不兩立,還從沒見到哪個人可以仙魔雙修。尤其是在九界坍塌以後,除了玄元、重始二位道尊能夠飛昇仙界,再無一人修仙成功,這就給修真界帶來了極大的疑惑。此時,在獲知高庸涵身具不可思議的奇妙之處,自然很想看看魔性和仙靈之氣合二為一的效果。甚至從他的經歷中,找出一條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修仙之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另外,短短十幾天的接觸,高庸涵身上的那股令人折服的氣質,同樣令火纏龍激賞。   這麼一提醒,火纏龍登時想到高庸涵的修為極高,斷不會束手待斃,既然金蓮無恙,可見並沒有出現想像當中的劇鬥。稍微放了點心,然而仍有幾分憂慮:「你就能這麼肯定不會出事,你做此判斷可有何憑據?」   「沒有,」酒界老祖笑了笑,悠然說道:「不過照我的推斷,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的預料一點都沒錯,如果就這樣下去,當然不會有問題,然而意外終究還是來了。   被炎焱族尊稱為火神的那兩個法身,日夜受到本源天火的灼燒,數千年下來早已與天火熔為一體,故而在初次攻擊高庸涵時,才能給他帶來極大的驚懼。不過自那次不期而遇之後,兩個法身不禁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尾隨其後來到了沸浪池。他們的神智已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更多的是依靠本能行事,在池蓮旌陽陣的催動下,順理成章地撲向了金蓮當中的高庸涵。不過這一次他們並未急於出手,因為一股淡淡的仙靈之氣,帶來了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酒界老祖上仙的名頭絕非浪得虛名,這些鋪墊可謂滴水不漏,為的就是要引導這兩個所謂的火神,幫忙煉製高庸涵的靈胎。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金蓮所吸引,誰也沒有注意到天火熔漿當中,一個身影游向那柄舉劍。   那人不知做了什麼手腳,被幾條寒索拉扯的巨劍猛地一晃,劍身頓時浮現出幾個斗大的符篆,符篆泛出幾道青光沖天而起,生生撞向半空的火球。這一下出其不意,火鳳陽等人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連火纏龍都是措手不及。只有酒界老祖的出手恰到好處,一股仙靈之力瀰漫開來,將符篆統統定在半空。   此時正是緊要關頭,如果這些符篆撞上本源天火,不要說高庸涵面臨危險,就是其他人也會受到影響。眾人見酒界老祖穩住了局面,不禁齊齊鬆了口氣,跟著朝天火熔漿中望去,人人均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就在這時,熔漿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巨劍又是一陣劇晃,幾道符篆再次激射而出。這一次眾人都有了防備,但是符篆來勢更猛,仍舊只有酒界老祖才能攔下。火纏龍見勢不妙,當機立斷一頭扎進天火熔漿之中,想要弄清楚底下是何人搗鬼。出乎意料的是,轉瞬他就被震了出來,緊跟著一聲巨響,一道熔漿竄起百丈之高,朝金蓮捲了過去。   「開!」酒界老祖面色凝重,劈手打出一道白光,那股熔漿頓時爆裂。   然而,整個沸浪池真的沸騰了,大片大片的熔漿此起彼伏,宛如滔天巨浪一般。火鳳陽等人再也無法穩住身形,池蓮旌陽陣瞬間支離破碎,金蓮底下那股熔漿轟然倒塌,高庸涵連同那兩個火神,一起朝下墜去。   酒界老祖終於變色,暴喝聲中以大神通之力,強行將天火熔漿壓服,跟著俯身將金蓮托住。地底又是一聲悶響,重始道尊留下的那柄巨劍,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轟鳴,就像是被人從熔漿中震了出來一樣,急速上升。這一下實在來得太快,酒界老祖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劍將火球劈作了兩半。   火纏龍大叫一聲,合身撲向火球,想要阻止本源天火的覆滅,然而一切都已晚了。火光一閃,火球竟然憑空消失,在場諸人無不大駭,可是受影響最大的,卻是圍著高庸涵的那兩個火神。酒界老祖猛地一震,仙靈之力傾瀉而出,將火神的強襲擊退,不過這麼一來,金蓮也掉進了天火熔漿裡面,隨即淹沒在烈焰當中。    第三五九章 氣泡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眾人盡皆措手不及。酒界老祖大怒,將腰間的酒葫蘆狠狠地砸進天火熔漿當中,葫蘆頓時變作兩丈大小,跟著從嘴部噴出一道白光,生生分開一條通道。酒界老祖也不答話,沉著臉閃身坐到葫蘆上面,衝進天火熔漿之中,轉瞬就沒了蹤影。   「先把巨劍放回去!」火纏龍年齒雖高應變卻一點都不慢,對於酒界老祖的離去不加理會,只是急命火鳳陽等人穩住那柄巨劍,而他本人則死死盯著怒濤一般的熔漿。   那柄巨劍實在太大,合火鳳陽數十人之力,才勉強將其拖回原位。可是就在巨劍堪堪接觸到熔漿時,熔漿深處又是一聲悶響,幾道熔漿宛如離弦之箭,狠狠地砸向劍身。火纏龍心中很清楚,一旦巨劍被毀,被壓在沸浪池底下四百多年的火連城,就會脫困而出。以火連城的性情,加上四百年的積怨,一旦重見天日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先不說別的,熔海崖肯定會亂作一團,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此時已經顧不得倒底是哪裡出了意外,當務之急是要將天火熔漿平息下來,繼而防止火連城趁機逃脫。而其中的關鍵,便是重始道尊留下來的這件法器,且不說熔漿中是誰在興風作浪,但對方的目的顯而易見。火纏龍俯身噴出一股烈焰,烈焰蘊含極強的靈力,將那幾道熔漿擊的粉碎。隨著這一下交手,原本翻騰的熔漿突然平靜下來,只不過這種平靜來得太快太不合情理,眾人不由自主地聚到半空凝神以對。   火纏龍適才曾衝入熔漿當中,還沒等探出個究竟,就被一股巨力給震了出來,此時不敢再冒險深入,而是命火鳳陽等人再次布下池蓮旌陽陣,以應不時之需。法陣很快布好,由於那團本源天火突然消失,火纏龍直接拿天火囊作為陣眼,然後齊齊催動法訣,總算將那柄巨劍有驚無險地放回原處。這個過程中,方圓數十里的熔漿竟然沒有任何異樣,與之前的暴戾有如天壤之別。這般詭異,眾人心中均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怪事發生。   「大長老,咱們的本源天火不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火鳳陽雙眉緊鎖,一臉憂色。   「不要急!」火纏龍倒很沉著,盯著那柄巨劍緩聲說道:「沸浪池有碧霄七仙的仙力守護,又有重始道尊的法器禁錮,本源天火不會丟的。」   「如此看來,本源天火應該在這下面。」火鳳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緩緩流動的熔漿,輕聲問道:「大長老,你說這件事會不會和我師父有關?」   作為火鳳部落的現任宗主,火鳳陽曾是火連城最為看重的一名弟子,不過他對於那套激進偏執的做法很不贊同,以至於師徒二人最終分道揚鑣。儘管沒有參與針對火連城的行動,但是火鳳陽事後非但沒有站出來為師父鳴冤,反而極力幫著穩定大局,後來更是在火纏龍的大力扶持和推舉之下,接掌了焰陽宗。這種做法,使得火鳳部落有相當一部分人對他心懷不滿,暗地裡說他賣師求榮。幸好他心胸開闊,對這個說法向來都是付之一笑,從不追究,才沒有激起什麼矛盾。不過事情涉及到火連城,在火鳳陽而言就有些棘手了。   「依我看,八九不離十!」火纏龍歎了口氣,隨即面容一整,沉聲道:「等會你來主持池蓮旌陽陣,用陣法將熔漿轟開,我要下去尋找本源天火。」   「大長老,還是我去吧!」   「你別跟我爭,」火纏龍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有個很不好的預感,本源天火極有可能落在你師父手裡,讓你和他動手終歸是勉為其難。你只要記住,無論發生何事,都絕不能放任熔海崖內亂!」   「我記住了!」這近似遺言一樣的忠告,令火鳳陽十分不安,想要勸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躊躇間念頭一轉突然想起一件事,奇道:「咦,火龍旗到哪裡去了,自從進入沸浪池以後好像再沒看到他?」   這話一出口,火纏龍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年來器重的弟子,很有可能出了問題。四下裡查看了一下,果然沒有看到火龍旗的身影,再仔細回想了一下從開始到現在的情形,不由得長歎一聲:「唉,這次的事情就算不是他搞出來的,也脫不了干係,只是不知他為何會做出這等事來,真是想不明白。」   「看來,他對五年前那件事始終耿耿於懷。」火鳳陽能坐上焰陽宗宗主之位,除了擁有極高的修為之外,胸襟見識自然也是極其出眾,聽火纏龍這麼一說,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早在遠古時代,炎焱族第一個成仙的修真者火寒煙,在飛昇仙界之前,根據自己的偏好,將族長大位傳於火鳳一脈,而命火龍一脈從旁輔助。自此逐漸形成傳統,一直延續至今。在火連城被禁錮在沸浪池以後,鑒於族內局勢頗為不穩,火纏龍毅然兼起了族長和焰陽宗宗主重任,將大局維持了下來。近百年來,他會同族中長老極力培養火鳳陽,並在五年前使其接掌族長大位,算是恢復了往日傳統,然而卻引發了新的問題。   以火龍旗等人為首,認為族長大位應由有德者居之,所謂的傳統早已不合時宜,理應摒棄才是。只看火纏龍主事的這四百餘年,熔海崖太平無事,族人安居樂業,說明族長由火龍部落中人擔任並無不妥。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多此一舉,非要還政於火鳳一脈?其實這只是個說辭而已,火龍旗的目的根本就是族長大位。他以為,只要火纏龍一直做下去,百年之後多半會由自己接班,那時候豈不遂了心願?以此之故,對火鳳陽的怨恨可想而知。   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但是能真正看清火龍旗用心的卻不多。火纏龍對此心知肚明,不過火龍旗畢竟是他最為喜愛的弟子,唯有苦笑道:「只有找到他以後,再問個清楚了,眼下還是先找本源天火吧!」   「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你看!」說著,火鳳陽伸手一指,只見原本已經平靜的天火熔漿又出現異常,一個方圓百餘丈的氣泡慢慢鼓了起來。氣泡混濁不堪,根本無法看清裡面的情形,隨著熔漿不斷被擠開,剛剛安插好的巨劍再度搖搖欲墜。   「是什麼法器,竟然可以將重始道尊留下的巨劍破掉?」很顯然,巨劍已經沒了原先的法力,在氣泡麵前幾乎不堪一擊。眾人面面相覷,火纏龍和火鳳陽相顧駭然,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沒了巨劍的禁制,還能困得住火連城麼?   「赤焰燎天!」火纏龍雖不知氣泡中藏了什麼,但是心下十分清楚,絕不能任由其發展下去,當即合身化作一道烈焰,伴隨著龍吟擊了出去。這門法術用的乃是他自身的元火,相當於異族修真者視若性命的本命真元,威力固然奇大,但是一著不慎便有可能遭受重創。這麼做實在是情勢危急,不得不作此決斷。   兩人都是極有主見之人,加之多年來早已熟悉對方的行事風格,就在適才那一瞥之中已取得了默契。火纏龍先行出手,如果不能擊破氣泡,便順勢潛入天火熔漿當中,盡快找出本源天火的下落。這一點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關係到炎焱族的生死存亡,是以他的責任很重。而火鳳陽看似不用冒險,其實身背的壓力更大。自他以下數十人,不光要對付突然冒出來的氣泡,同時還要保護好布在沸浪池上方的法陣,以免熔漿外溢,本源天火被人趁亂帶走。   「浩迫長空,疾!」在火纏龍出手的同時,火鳳陽不敢有須臾的懈怠,當即率眾全力催動池蓮旌陽陣。伴隨著一聲聲法訣,處在陣眼中間的天火囊陡然暴漲,變作一個大口袋,從中噴出一股霸道之極的火柱,挾高山壓頂之勢擊向不斷膨脹的氣泡。   氣泡內似乎有股渾厚之極的靈力支撐,先前火纏龍的驚天一擊,竟然被它一縮一張輕鬆地接了下來,那層若有如無的護壁竟是毫髮無損。而火纏龍本人則被彈到了一邊,迅即沒入到茫茫熔岩海當中。不過火鳳陽的這招火耀九天,彙集了數十位焰陽宗高手的法力,已將池蓮旌陽陣的威力發揮到極致,即便是與當年寥廓熔城一戰相比也毫不遜色。   兩股巨力硬撼到一起,氣泡被火柱生生逼了回去,熔漿表面頓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柄巨劍隨即轟然倒塌,重重地砸在氣泡上。巨劍雖已殘破,終究是重始道尊留下的法器,加之本身重達數萬斤,這一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氣泡似乎感知到了危險,顏色一暗登時生出一股反彈力,將巨劍震到了半空,巨劍再也支撐不住,「啪」的一聲裂成無數碎片。   火鳳陽目光如炬,一眼看出氣泡已呈強弩之末,當機立斷再次出手,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熔漿四濺,氣泡終於碎裂!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諾大的氣泡中竟然只有兩個人。其中一人自然是火龍旗,正故作矜持地微笑著;另一人身形高大,手捧一座玲瓏寶塔,鬚髮皆張不怒自威。   「原來是二叔,久違了!」火鳳陽心中一沉,表面上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站在火龍旗身邊,手執玲瓏寶塔之人,正是火連城的親兄弟,當年炎焱族內響噹噹的一號人物——火絨承。此人修為既高,廝殺時往往衝鋒在前渾不畏死,乃是赫赫有名的勇士,深受族人推崇。由於他對火連城忠心耿耿,當初一併被火纏龍擒下,禁制在無生死地。後來變故叢生,火連城最終被重始道尊打落沸浪池,火絨承逃脫性命後不敢再回熔海崖,只得遠走北洲大陸。算起來,火絨承已有四百多年沒有露面,可是這次一出現就身處沸浪池,其中的緣由自是一目瞭然。   「哼,你如今貴為宗主、族長,我哪裡還擔得起你這聲『二叔』?」火絨承冷笑道:「你要是還記掛你師父的恩情,就趕緊把這些人都撤走。」   「如果他老人家肯安享晚年,我們做弟子的絕不會攔著,要是仍存著那份雄心,弟子說不得只好得罪了。」火鳳陽的回答十分乾脆,竟是寸步不讓。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欺師滅祖了?」火絨承森然道。   「二叔,師父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整個炎焱族只有死路一條。非是我忘恩負義,實在是逼不得已。」   「你既不肯,那就不必廢話了。」火絨承一跺腳,熔漿陡然隆起形成一個高台,他和火龍旗穩穩站在上面,與火鳳陽遙遙相對,「說來說去,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且慢!」火鳳陽擺了擺手,神情不卑不亢:「二叔,這麼多年你一直身在外地,其他種族其他門派的實力如何,想必知之甚深。你覺得,我師父那一套真的能實現麼?」   「不能!」火絨承一愣,緩緩搖頭。他雖對火鳳陽大為不滿,但也知道厚土界是什麼情況,一時間氣勢上不免弱了幾分。   「既然如此,何苦去冒這個險?」火鳳陽對火絨承頗為敬重,實在不想和他動手,此時見他有鬆動之意,自然不願錯過良機,當即謙恭地說道:「還請二叔回『鳳舞層宵』坐一坐,咱們從長計議!」   「師叔,咱們這次來的目的只是救人,至於老族長出來以後會怎麼做,就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了。」火龍旗冷眼旁觀,此時冷冷地一句話,登時將火絨承驚醒過來。   「不愧是火纏龍親自選中的人物,果然厲害,連我都險些被你說動心了。」火絨承說著,一道法訣印在玲瓏寶塔上面,跟著大笑道:「師侄,讓我看看你長進了多少!」    第三六零章 脫困      火絨承身為炎焱族有名的高手,於池蓮旌陽陣的威力十分清楚,知道單憑自己和火龍旗兩個人,根本不是對手,故而一出手就借助玲瓏寶塔的法力。這座寶塔因為頂端有一蟾蜍模樣的銅鈴,故名蟾皇塔,本是一名獸族仙人的法器,後來為了支撐萬仙大陣而將其留在了厚土界。這次之所以敢潛入寥廓熔城腹地,就是憑借手中的這件仙器。   銅鈴一響,蟾皇塔散發出一股沛然無匹的氣勢,迅即向四下逼了過去。火鳳陽首當其衝,頓感壓力陡增,當即大喝一聲,雙翅猛地一煽掀起一團烈焰,跟著倒飛出數十丈,方才穩住身形。與此同時,眾人均察覺到危險將近,於是紛紛施法,天火囊中的火柱折而擊向火絨承。火絨承冷哼一聲,又是幾道法訣印在蟾皇塔上,伴隨著幾聲清脆的蛙鳴,火柱突然倒捲回天火囊中,池蓮旌陽陣在蟾皇塔面前無功而返。   「你們只有兩個人就敢私闖沸浪池,原來手中握有仙器,自是有恃無恐了!」火鳳陽面色一變飛到天火囊上空,雙手結出一個法印,雙翅倒捲口中唸唸有詞。見他這般,其餘諸人無不傚法,一股肅殺之氣瀰漫開來,將蟾皇塔的氣勢堪堪抵住。   「難怪火纏龍一力捧你,想不到你竟然悟出了池蓮旌陽陣的奧妙,不錯,不錯!」池蓮旌陽陣作為焰陽宗的鎮山之寶,不是所有人都能窺得其中精髓,火絨承得火連城指點,自然識得火鳳陽此時的舉動,已將陣法最精妙之處發揮出來,讚歎之餘又有些惋惜,「不過你太也不自量力,以為這樣就能擋住我這玲瓏寶塔麼?」說著將寶塔往半空一拋,一道靈力灌注進去,寶塔暴漲至數十丈大小,牢牢定在空「浩迫長空,火耀九天!」隨著火鳳陽這聲暴喝,焰陽宗眾人同時擊出一股烈焰,數十道烈焰聚集到他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火鳳陽雙翅展到極致,將火球拍向天火囊,火球與天火囊合二為一,挾萬鈞之力擊了出去。   天火囊是焰陽宗相傳數代的法器,內中除了裝有少量的本源天火以外,還有歷代高人的心血在裡面。此時合池蓮旌陽陣的法力,再加上火鳳陽本命元火,無論聲勢還是威力,都可算得上是當世最犀利的法器之一。而蟾皇塔畢竟不是火絨承自身煉製,而且受制於修為不夠,以及對寶塔的諸般精妙都不瞭解,所能發揮出來的威力只怕連三成都不到。這一來一去出入甚大,二者相搏,倒可謂是勢均力敵!   宛如彗星相撞,一聲巨響過後,寶塔橫移三尺塔身暗淡無光,火球四下飛濺,天火囊晃晃悠悠落進熔岩海中。這一擊,雙方不相上下,誰也沒有佔到便宜。反而是沸浪池一陣劇晃,以至於寥廓熔城都感覺到了震動,炎焱族人大為訝異,紛紛相互打探,猜測緣由。   由於仙器的原因,像這種層面上的交手,已經超出了普通修真者的想像。天火囊和蟾皇塔的碰撞,實際上將火鳳陽和火絨承兩人的心神也牽扯進來,故而兩敗俱傷。火鳳陽元火大損,張口嘔出幾團烈焰,再也站立不穩坐倒在陣中。火絨承則神情萎靡,面如金紙,軟軟倒在火龍旗懷裡。   「哼哼,我原以為仙器有多厲害,原來不過如此。」火鳳陽微微一笑,通過眼神示意同門不必理會自己的傷勢,只需守住陣眼即可,而後盯著火絨承緩緩說道:「二叔,你還有什麼招數,盡可使出來!」   「你仗著人多,又有法陣支撐,不過和師叔打了個平手,有什麼好得意的?」火龍旗眼見火鳳陽修為如此精深,才明白火纏龍為何老是拿他來激勵自己,不由得又是嫉妒又是憤恨。不過事已至此,再無退路可言,唯有硬著頭皮撐下去。一旦火連城順利脫困,自己的出頭之日也就來了,一想到此,膽氣一壯回了一句:「有本事,咱們兩個打一場,你敢不敢應戰?」   「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不服氣,一直自認比我強,所以在我接掌族長這件事上很是不忿,這一點我不怪你。」火鳳陽頗有些惋惜,靜靜地看著火龍旗,目光中包含的東西十分複雜,搖頭歎道:「可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背叛大長老,他對你的期望很高!」   「廢話少說,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火龍旗被他這麼一看,忽然覺得心裡少了幾分底氣,加之想到火纏龍平日裡的教誨,不由得生出幾許慚愧。隨後腦海裡連轉了幾個念頭,終歸還是把心一橫,站起身來高聲約戰,借這個方式來提升戰意。   「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因為自負,才對我心生不滿,以至於憤而離開熔海崖。現在看來,大長老沒有選你是對的。」火鳳陽先是歎息,說到這裡聲音猛地拔了起來,冷笑道:「像你這種心胸狹隘,為了一己之私就能置大局於不顧,甚至不惜拿族人的前途做賭注的貨色,實在不堪承擔重任。」   「哼,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沒資格說,到時自有人會給我一個公道。」   「就算我師父能夠脫身,重整大業,也不會將炎焱族托付給你。」火鳳陽眼中滿是不屑,冷哼道:「我師父是何等樣人,他雖然偏執卻不失磊落,脾氣儘管暴躁行事難免操切,卻心懷闔族安危一心為公。你想,他能瞧得上你麼?」   這一句詰問,火龍旗無從作答。火連城被禁制那年,他剛出生不久,有關其時的種種是非,完全是成年後從同門那裡斷斷續續聽來的,其中自然頗多失實之處。若論對火連城的瞭解程度,當然比不上比自己年長百多歲的火鳳陽,一時間心中更加慌亂,怔怔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其實火龍旗作為火纏龍最為器重的弟子之一,還是有很多優點和長處,只是此事對於他而言太過重要,這才失去了往日的鎮定和決斷。   「你既然記得這些,為何還要背叛你師父?」一聲暴喝猛然響起,火絨承積攢了半天的靈力傾瀉而出,蟾皇塔內射出一道藍光打在熔漿之上,沸浪池再度沸騰。火絨承不愧是族中有名的悍將,居然趁火鳳陽和火龍旗兩人鬥嘴的間隙,借助天火熔漿恢復了部分靈力,做最後一搏。   火鳳陽暗叫不妙,一揮手,眾人再次祭出一團火球,朝蟾皇塔擊去。火球剛剛擊出,一道熔漿直竄起來,狠狠地將火球撞向一側,來勢之快之迅猛,令人措手不及。眾人一驚,還要打算出手,猛聽得熔漿內傳來幾聲低吼,跟著是一聲長嘯。長嘯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響亮,其中蘊含的殺氣逼得眾人不得不用力抵擋。人人面露驚容,惟有火鳳陽等少數幾人雙眉緊鎖,他們都知道,這嘯聲乃是火連城所發!   嘯聲轉眼已在幾里之內,熔漿陡然向兩邊分開,彷彿閃出了一條道路,一個身影快逾閃電飛了出來。只見此人一身掛滿了暗紅色的熔漿,飛到半空雙翅猛地一扇,身前頓時燃起熊熊大火。儘管看不清此人面目,但是人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敬畏,只覺得一股霸氣攝人心魄。嘯聲噶然而止,透過烈焰,每個人都察覺到一束陰冷的寒光掃過自己,畏懼之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連帶著池蓮旌陽陣也後移了百餘丈。   好一個火連城,不愧是四百年前最可怕的極道高手,一出場便先聲奪人,單憑目光便令人膽氣為之一寒!   「大哥,真的是你麼?」火絨承心情激盪,在火龍旗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過去。   「二弟,辛苦你了!」烈焰一收,一個身材高大氣勢逼人的火鳳凰顯現出來,搶前一步將火絨承扶住,沉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待我打發了這些叛徒之後,咱們兄弟再好好敘一敘。」說完,逕直將一團本源天火打入火絨承的紫府當中,而後轉身傲然而立。   「徒兒拜見師尊!」火鳳陽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緩緩拜了下去,他這一拜,其餘眾人盡皆躬身施禮。   「嗯,看來你已掌握了池蓮旌陽陣的精髓,可見火纏龍對你很看重。」火連城斜眼一瞥,看到火鳳陽頭頂那點金光,微微一愣,而後又得意地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能有這般成就,沒有墜了我的名聲。不過你這族長到今天也就到頭了,快把金印交出來,還可以對你網開一面,否則休怪師父不念舊情了!」   「師父,按照規矩,金印不得私相授受,我不能給你!」火鳳陽知道,這句話一出口,師徒之間再無半點情分,不過他對此早有準備,臉色也愈發沉著。   「你們都聽清楚!」火連城犀利的目光再次掃視全場,一字一頓說道:「火鳳陽夥同火纏龍等人陰謀叛國,如今我要扭轉乾坤,所有人等只要肯聽命的既往不咎,否則殺無赦!」話音剛落,一隻三十餘丈大小的火鳳凰仰天長唳,陡然出現在身後。一見這只火鳳凰,眾人盡皆變色,就連火鳳陽都是一驚,他再也想不到,被壓在沸浪池底四百餘年的火連城,竟然修出了火鳳元神!   對於炎焱族人來說,一旦修出火龍或者火鳳元神,就意味著即將面對天劫,而渡劫成功就能飛昇仙界。修到這一步,等於是說火連城已經邁入散仙一流,足以稱得上是炎焱族今時今日的第一人。九界坍塌幾近千年,焰陽宗雖然出了不少修真高手,可是唯一做到這一點的,竟然是被重始道尊禁制的人,其間的玄機怎不令人驚訝?   在火連城的逼視之下,有幾名火鳳部落的修真者不由自主地退了開來,還有幾人神情猶豫,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堅定地站在原先的位置上,維持著池蓮旌陽陣的運轉。這些人多是火纏龍的門下,又或者經過了四百多年的熏陶,對天下大勢有了相當的瞭解,知道火連城的那一套根本行不通,故而不為所動。   火鳳陽看到這個情景心頭大定,如果沒有池蓮旌陽陣,想要將火連城困在沸浪池,幾乎不大可能。但是他也知道,在面對千餘年來族中唯一的一個散仙,大多數人恐怕都會有敬畏之心。當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帶著眾人壓住陣腳,用法陣牢牢鎖定火連城,使其不能離開沸浪池。   「好徒兒,四百年不見你大有精進,居然想到用法陣來壓我,嘿嘿!」火連城連連點頭,似乎對火鳳陽的應對頗為滿意,手下卻沒有絲毫停留,一道法訣往上一拍,身後的火鳳元神呼嘯著朝眾人撲了過去。   火鳳陽身為池蓮旌陽陣的總樞所在,自然最先感受到火鳳元神的威力,但是他此時不能退,只有拼盡全力硬接。儘管沒了天火囊,但是身邊數十同門的合力支撐,使得這次攻擊有驚無險。   池蓮旌陽陣精妙非常,火連城雖說修為大增,不過始終無法破掉陣法,暴躁的脾氣漸漸顯露出來。怒喝聲中正待赤膊上陣,就聽得火絨承大喊道:「大哥,何必費那個力氣,咱們有玲瓏寶塔可用!」   「哦?」火連城剛剛脫困,一出來就忙著和火鳳陽等人爭鬥,此時一聽火絨承的提醒,登時注意到蟾皇塔,一見之下不由得大喜:「哈哈,原來還是件仙器,這下看他們還能撐多久!」說著,搖身上前掄起數十丈高的寶塔,兜頭砸向法陣。   這一下,竟是純靠超凡靈力,打算用蠻勁將池蓮旌陽陣破去!    第三六一章 殞命      堂堂仙器,被人拿來一通亂砸,從古至今恐怕也只有火連城才會這麼做。不過他自身修為極高,雖不知蟾皇塔的咒語法訣,但在靈力的支撐下,蟾皇塔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重重地砸了過去。一時間,風雷之聲大作,便連底下的天火熔漿都被此氣勢所懾,紛紛向四周湧了過去,頓時凹陷進去一大片。   蟾皇塔的精妙之處全然沒有發揮出來,但是這一下所蘊含的的威力,還是超出了眾人的預料。池蓮旌陽陣全力運轉之下,雖說將寶塔撐在半空,但是陣中騰起的那道烈焰,卻已然搖搖欲墜,顯見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自火鳳陽以降,在寶塔重壓之下人人靈胎劇震,紫府內靈力極速奔走幾欲失控。   火龍旗和火絨承身在局外,感受不到仙器帶來的那種震撼,不過單看眼前情景,也是相顧駭然。二人直到此刻才明白,仙器的威力,果然不是修真界所能想像。尤其是火絨承,驚駭之下,只覺得自己剛才拿著蟾皇塔時,簡直形同兒戲。看來,不管到什麼時候,只有自身修為才是真真切切的東西,否則就算手中拿著仙器,也起不了多大的用處。   「嘿嘿,這件寶貝當真好使。」火連城似乎有了什麼心得,躍上寶塔輕輕敲了兩下,看著面容已經有些扭曲的火鳳陽笑道:「好徒兒,再接為師一招!」說著,火鳳元神猛地鑽進蟾皇塔內,化作數道烈焰,從塔身的窗口噴了出來。只見數道青白色烈焰,如靈蛇一般順流而下,纏繞在那道粗大的火柱上面。兩股烈焰交相輝映,竟而生成一幅詭異的畫面,慘烈中居然別有一種淒美的味道。   在火鳳元神的催動下,蟾皇塔蘊含的仙力隱隱有釋放的趨勢。這麼一來,火鳳陽等人的壓力陡增,可是此時已勢成騎虎不容退讓,惟有全力抵禦。火連城憑借散仙的境界,同時藉著與眾人鬥法的機會,於蟾皇塔的奧妙多少有了點認識,漸漸居於上風。又過了片刻,火連城哈哈一笑,雙掌猛地擊在塔身頂部,伴隨著幾聲雄渾的蛙鳴,蟾皇塔陡然立了起來。   那幾聲蛙鳴蘊含著渾厚的仙靈之力,火鳳陽等人的戰意幾乎被震散,池蓮旌陽陣大有難以為繼的勢頭。蟾皇塔直立以後,那股壓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難以抵擋,尤其是塔身傳來一股極強的吸力,似乎要將人吸進去一般。火連城依照火絨承所說的法訣,一邊念一邊拍打塔身,不過片刻,塔身散發出道道霞光。隨著一聲悶哼,有人終於抵擋不住,被蟾皇塔給吸了進去。緊接著,又有幾人布其後塵,眾人驚懼之下紛紛後退,池蓮旌陽陣就此被破。   火鳳陽心知敗局已定,內心反而平靜下來,看了一眼仍不斷拍打蟾皇塔的火連城,目光突然變得堅毅無比。炎焱族人性子剛烈,一旦動了真火往往不惜拼卻性命不要,也不肯輕易服輸,這便是當年寥廓熔城一戰中,火連城掘開沸浪池的根本原因。火鳳陽很清楚,以火連城刻下的修為,熔海崖再無一個敵手,那麼炎焱族的未來也就不問可知。與其到時候痛心疾首,倒不如現在拚死相爭,這一刻火鳳陽已萌生了死志!   眾人結成了一個圈子,正滿懷戒備地注視著火連城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身邊燃起了一團烈焰,驚愕望去,卻是火鳳陽點燃了自己的本命元火。在一片驚呼聲中,火鳳陽雙翅一振,仰天發出一聲悠長的清鳴,而後合身捲起一團赤焰,如離弦之箭一般撞向蟾皇塔。這是在拿性命相搏,無論成敗,結局都不堪設想,結果在還未出手時就已注定!   火連城猛地抬頭,眼見火鳳陽以本命元火相拼,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目光。這道目光一閃即逝,當下面露猙獰,大喝聲中火鳳元神沖天而起,迎著赤焰俯衝而去。   火鳳陽能成為一派宗主,修為足可躋身頂尖高手的行列,至少不輸於其他八大修真門派宗主。可是這一次,他面對的是六百年前就已名滿天下,如今已有散仙實力的火連城,其間的差距之大可想而知。   兩團烈焰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半空中彷彿一朵煙花綻放,無數細小的火焰四下飛濺。飛濺的火花中,可以看見一隻巨大的火鳳凰振翅高飛,場面絢麗到了極點。然而眾人都沒有心情細看,所有人都知道,火鳳陽本命元火被擊碎,已斷無活命的可能。這一刻,就連火龍旗都生出了一分惻隱之心,經年累積下來的不忿和妒忌,也似乎隨著逐漸熄滅的焰火悄然消散。   「火鳳陽已死,你們降是不降?」親手殺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火連城只覺得心中煩悶到了極點,燥怒之下一催蟾皇塔,大聲喝道:「逆我者,死!」   迫於火連城的積威,加上親眼目睹他那無與倫比的修為,餘人盡皆泛起一股無法匹敵的念頭,胸中的戰意一點一點地瓦解。其中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取得了默契,緩緩走上前來,準備行參拜族長的大禮。火連城知道,已沒有人會繼續出手反抗,志得意滿地站在蟾皇塔塔尖上,將火鳳元神收回體內,耐心地等著眾人臣服。在這一刻,被關押了四百年的怨恨,才算發洩出了幾分。然而,上天似乎偏偏要和他過不去,那幾人還沒來得及跪拜,就被突如其來的天火熔漿給阻止了。   「哼哼,火纏龍,四百年沒見,你倒是越老越精神。」火連城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如同利刃一般劃過匆匆趕到的火纏龍,冷哼道:「怎麼,這麼大把年紀,還有閒情跑到沸浪池,若不是特意來迎我的?」   火纏龍面露哀容,看著半空漸漸淡去的赤焰,良久才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來盯著火連城,一字一頓森然道:「你一出來就殺了火鳳陽,你可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身份?」   自潛入天火熔漿之後,火纏龍憑借對本源天火的熟識,循著淡淡的氣息向深處游去。他對沸浪池並不熟悉,加之那股氣息時斷時續,找起來自然很慢。過了沒多久,就感知到火鳳陽傳來的訊息,得知了火連城脫困的消息,於是只得放棄尋訪本源天火,即刻返回。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鳳陽力戰而亡,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能是什麼身份?」火連城對火纏龍的怒火毫不在意,一臉的不耐,嘴角一撇說道:「他充其量不過是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在我眼中,不管他有多少理由,都是背叛師門的逆徒。我清理門戶,有何不對?」   「以前的是非對錯姑且不論,單憑你誅殺族長一事,就難逃公論!」火纏龍說著瞧了火龍旗一眼,目光中浮現出一絲殺機,冷冷說道:「很多事情,並不是純靠修為就能做到的。」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但是沒有修為的話,你又能做出多大的事來?」火連城冷笑一聲,抬手一拍寶塔,一聲蛙鳴化作一道音波攻了出去。且不說其他方面,單就修行而言,火連城不愧是炎焱族數百年來最具天賦的一個。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悟出了蟾皇塔的部分妙用,從一開始借助火鳳元神到現在的信手拈來,其中所體現出來的悟性,當真是驚世駭俗。要知道,蟾皇塔乃是仙器,內中的種種精妙佈置,遠非修真者所能領會。   蛙鳴聲響起,火纏龍頓時覺得紫府一緊,恍若劃過一道霹靂,震得靈胎險些散架。驚駭之下想要抵擋,才悚然發覺週身靈力散亂,根本聚不到一處。   「仙器竟至厲害如斯!」火纏龍大為不甘,危急時刻本命元火猛地衝進天火熔漿之中,轉瞬掀起一道熔岩巨浪,堪堪將音波擋在身外。好大一堵熔岩火牆,被蛙鳴聲擊得粉碎。   「你的修為和四百年前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莫非一直以來都是養尊處優,以至於把修行給拋到了一邊?」這一下交手,火連城於火纏龍的實力已然清楚,自感勝券在握,便打算好好羞辱一下對方,以報當年失手被擒的大仇,「我以前就說過,實力決定一切,你老是聽不進去。現在如何,你的老命都捏在我手裡,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你修為再高又能怎麼樣,難道能把所有的異族生靈都殺了麼?就算世上沒人是你的對手,難道上天還治不了你?」適才那一下火纏龍受傷頗重,不過他絲毫沒有氣餒,反而越說底氣越足,到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眼下就有人能降伏你,你信不信?」   「胡說八道!」火連城對天火熔漿的威力極有信心,自認不可能有外人敢進來,至於族內更是沒有一個敵手,故而對火纏龍的說法大為不屑,仰天笑道:「我看你是糊塗了吧,現在就開始說夢話了麼?」   「做夢的是你,不是他!」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輕輕響起,火連城只覺得那說話之人就在自己身後,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道烈焰擊出。以他此刻的修為,當世恐怕除了丹意、納蘭、海邀黎和杜若等少數幾個人以外,沒人能擋得住他盛怒下的一擊。可是,這一擊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將來敵擊殺或者逼退,烈焰竟而消失的無影無蹤。火連城大驚之下振翅高飛,火鳳元神倏地飄來護在身周,這才定下神來回頭看去。   一個衣著邋遢,滿臉皺紋的人族老者,拿著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在場的所有人都認得,這個老者正是火纏龍的知交好友,自稱酒界老祖的異族修真者。   「你是仙界之人,為何插手厚土界的事情?」火連城不認得酒界老祖,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仙人的身份,因為只有仙人,才能避開他的耳目潛入到近前。   「誰說仙人就不能管厚土界的事情?」酒界老祖喝了口酒,咂砸嘴巴笑道:「萬仙大陣是怎麼來的,懸空島又是何人所建?況且還有你當年反抗過的狐晏,不都和仙界有關麼?」   兩人這麼一對答,眾人當中除了火纏龍以外,其餘人無不大感詫異,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酒界老祖身上。在厚土界所有生靈心中,仙界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聖境,只存在於夢想當中。而仙人,只有福緣極其深厚之人,才有機會能得緣拜見,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此時猛然間得知面前這位老者就是仙人,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有有喜極而泣者。這當中只有火龍旗最為心驚,暗中打算見機而作,一旦事不可為便立即逃出熔海崖。   對於酒界老祖的話,火連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一下才正容問道:「敢問上仙,到寥廓熔城所為何來?」   「我原本是想借本源天火一用,誰知碰到這件事。」酒界老祖頗有些惋惜地說道:「按理說,你被重始道尊關了四百多年,足以想明白其中的緣由。可是你不但沒能醒悟,反而變本加厲,若是給你掌握了熔海崖,豈不是又會搞得生靈塗炭?說不得,我老頭子只好伸手管上一管了。」   「我敬你是仙人,並非怕了你。」火連城生性剛烈,不願違背本意選擇什麼權宜之計,更不願向人低頭,下巴一揚朗聲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仙人究竟到了何種境界,今天正好討教一番,也不枉修行一場!」這句話說得豪氣干雲,聞者莫不動容。   「你要是不那麼固執,非要把厚土界變成第二個離火界,單憑你這份豪氣就算得上一號人物。」酒界老祖點了點頭,歎道:「可惜,可惜!」   「說那麼多做什麼,最後還不是要靠實力來決定結果?」火連城身形猛然暴漲到數十丈高矮,竟而與火鳳元神合為一體。面對仙人,只有將全部實力、全部潛能都發揮出來,才有可能一爭長短!    第三六二章 折服      火連城心氣向來很高,可以說普天下所有的修真者,除了極個別人以外,其餘的都不放在眼裡。不過這份狂妄自負,在酒界老祖面前也不得不完全收斂起來。當下神情凝重,倚在蟾皇塔邊,毫無花哨地擊出一拳,一道粗逾三丈的火柱勃然噴發。   「好一個怒焰奔雷!」兩人動手之前,火纏龍就已帶著眾人遠遠避開,以免被波及誤傷。此時一見火連城出手,不由心悅誠服,繼而歎道:「單只這份堂堂正正的氣勢,就遠非我等所能比擬,火連城,實在是可惜了!」   火柱中蘊含的靈力之純正,倒令酒界老祖微微吃了一驚。在他看來,高庸涵已算得上當世頂尖的修真者,沒想到火連城竟然還要略勝幾分,不過即便是這樣,也不可能有多大威脅。酒界老祖一拍酒葫蘆,一道酒箭激射而出,遠遠看去,宛如一枚銀針鑽進了巨大的紅色火柱,不過眨眼間的功夫,火柱就被震得四分五裂。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火纏龍一方固然是好整以暇,火龍旗和火絨承的臉色就很難看了,心中各自轉著自己的念頭。反倒是火連城對此不以為意,他本來就沒想過第一招就能得手,適才那一下不過是想試一試所謂仙人的實力。酒界老祖化解的如此輕鬆,可以說將他心中最後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擊碎,心知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強敵,當即收束心神全神應對。   真正說起來,火連城之所以敢向酒界老祖出手,最大的憑仗還是在於蟾皇塔。此時再不敢有分毫的托大,當即飛身鑽入塔內,隨著火光閃耀塔身不斷增大,轉眼已有三百丈高矮。又是一連串的暴喝,萬道霞光之中隱隱顯出一隻體型巨大的蟾蜍,對著酒界老祖呱呱大叫。蟾蜍每叫一聲,沸浪池的天火熔漿就暴烈一分,火纏龍等人迫於壓力便忍不住倒退一步。叫到第五聲時,沸浪池四周的禁制都似承受不住,整團整團的烈焰從天而降,人人面色大變。   「你能發揮出這座寶塔三成的威力,實屬不易,可惜仙器不是這麼用的。」酒界老祖何等眼光,早就看出蟾皇塔出自仙界,一直沒有出手就是想看看火連城有多大的能耐。等到第五聲蛙鳴響起,才在火纏龍等人的期盼之下,緩緩出手。   仙人出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華麗炫目,看上去和普通修真者並沒什麼兩樣,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別具一股樸實無華的厚重。酒界老祖抬手往虛空一指,蛙鳴聲頓時止住,指尖處漾起一道道光圈,反將蟾皇塔罩了起來。   火連城只覺得週身一緊,隨即察覺到寶塔竟然一點一點縮小,心中一寒禁不住大喝一聲,數道烈焰激射而出。烈焰乃火鳳元神所化,可謂是至剛至猛,這一下反擊登時將光圈逼出十餘丈,進而分出一道火舌,逕直攻了過去。酒界老祖「咦」了一聲,另一隻手朝虛空按了按,那道火舌一窒,速度頓時慢了下來。火連城又是一聲大喝,蟾皇塔再漲三丈,火舌忽然散開變成一片火海,將酒界老祖團團圍住。   「好厲害的天火,若是你能在境界上再進一步,當可躋身仙林。」酒界老祖嘴裡讚歎,手下卻是不慌不忙,伸手往酒葫蘆上一拍,一道酒箭破空而出,打在蟾皇塔上。   一聲金石交錯,火鳳元神哀鳴著縮了回來,只一下便被酒箭所傷。火連城心神大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當即撤了火海,謹守住身前三丈之地。隨著烈焰的退縮,不過片刻的功夫,光圈又悄無聲息地套在了蟾皇塔上。光圈內蘊含的陰柔之力,一寸一寸擠壓著塔身,一股股強大的靈力波動之下,蟾皇塔越來越小。如此一來,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不管火連城能支撐多久,終歸還是逃不掉敗亡的下場。   「大哥,兄弟我對不住你了!」火絨承此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行將大功告成之際,會突然冒出一個仙人,以至於功虧一簣,不由得大為失悔。若不是他以為有仙器在手便可以無所顧忌,只想著憑實力強行救人,又怎麼會陰差陽錯地遇到這個局面?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太得意忘形,結果連累了火連城。這麼想著愧悔之心愈盛,眼見火連城被困在塔內,蠻勁一發再也顧不得什麼仙人,學著火鳳陽的法子,燃燒本命元火拚命。   酒界老祖和火連城的修為之高,不是一般的修真者所能想像,兩人傾盡全力鬥法,自是難得一見的情景。眾人正看得心曠神怡,卻被突然竄出的一隻火鳳凰打斷,尤其是那股慘烈之極、有去無回的聲勢,引得人人側目。眾人一看,這才知道火絨承是以死相爭,驚訝之餘無不惻然。一日之內,族中兩名頂尖高手,先後使出本命元火,這在炎焱族的歷史上並不多見,而拚命的原因完全源自內訌,則叫人心中著實難過。   酒界老祖遊戲人間,雖說於許多事都莫不在意,但是對炎焱族的事情多少還是有所耳聞。說實話,他對火絨承的印象不錯,並不想取其性命,就是對火連城,也僅僅只是要將其禁制住而已。可是此刻火絨承已然自行斷了生機,以命搏命,便是酒界老祖也無法迴避,不容留情了。當下暗歎一聲,指尖一晃點在火鳳凰的頭上,火鳳凰一愣,旋即爆裂化作漫天火雨。強大的靈力波動,直逼得旁觀諸人紛紛後退,運起靈力抵擋。   「二弟!」火連城大慟,狂叫道:「你殺了我二弟,我與你拼了!」說著,合身帶著蟾皇塔直朝酒界老祖撞了過來。彷彿感受到火連城的激憤,蟾皇塔發出一連串的蛙鳴,蛙鳴聲竟也帶著幾分堅毅。   為了應對火絨承,酒界老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結果被火連城趁虛而入擺脫了光圈束縛,來了個硬拚。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變化,而且火連城盛怒之下出手,氣勢之盛也容不得他避讓,唯有以硬碰硬,掄起酒葫蘆砸了過去。酒界老祖先前的打算較為平和,只是想通過鬥法,逼得火連城自行認輸束手就擒,這樣便可以避免更多的仇恨。可是火絨承性情剛烈,眼見救人無望竟不惜死命相抗,這就使得先前的打算全部落空。   放作是常人拚命,尚且有幾分一往無前的慘烈,更何況是散仙?火連城催動玲瓏寶塔,挾萬鈞之勢,被酒葫蘆這麼兜頭一砸,一頭栽進天火熔漿之中。就見白光一閃,蟾皇塔本身蘊含的仙力勃然而發,本已平靜的天火熔漿猛然間掀起數十丈的巨浪,伴隨著沉悶的轟鳴,整個沸浪池搖搖欲墜,有坍塌的趨勢。   此時如果站在熔海崖上空,會看到一圈肉眼可見的法力波動,自射陽山向四周急速擴散,無數熔漿從裂縫中噴射而出,如同成千上萬株火樹銀花綻放。離射陽山最近的赤紋古硯山和翠蟒如意山,在這一刻同時射出一道祥光,直指高懸於天空的火雲。又過了片刻,金獅鎮紙山和銀龍筆洗山也先後射出兩道祥光,將寥廓熔城牢牢定在半空。跟著,祥光合在一處,順著鳳舞層宵府邸的那道天火火柱,映照在洶湧的天火熔漿之上。說來也怪,祥光所到之處,熔漿紛紛平息,便連蟾皇塔也隨之平靜下來。   四座仙山合力,將趨於爆裂的沸浪池平息,再次避免了一場彌天大禍!   這下交手威力之大,險些將沸浪池的禁制毀掉,酒界老祖不禁有些後怕,旋即醒悟過來,忍不住罵道:「好你個不知好歹的火連城,居然想借我之手,妄圖轟開沸浪池,將天火熔漿放出去。若不是碧霄七仙留下的仙山,豈不上了你的大當!」   此話一出口,眾人方才明白,難怪這一下威力如此巨大,原來是火連城的詭計,慶幸之餘又不免後怕。其實,火連城起初的確是想拚命,可是當酒界老祖全神應對,酒葫蘆當頭砸過來的時候,突然有了種難以匹敵的無力之感。他與人交手的經驗豐富無比,在千鈞一髮之際靈機一動,借酒葫蘆的重擊之勢一頭扎進天火熔漿當中,兩件仙器合力一擊,果然將碧霄七仙留下的禁制差點毀去。可惜,那四座仙山太過厲害,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卻也只能徒喚奈何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火連城適才全力催動蟾皇塔,本就是激憤之下的拚命之舉,實屬勉力而為。雖說酒界老祖兜頭一擊被順勢化解,但是仙靈之力何等渾厚,仍將他本命元火擊成重傷,此時已無再戰之力。饒是如此,嘴上兀自不肯認輸,恨恨道:「可惜這件寶塔剛剛到手,諸多妙用還沒弄明白,若是給我三年時間摸清裡面的門道,今時今日未必沒有一戰的可能。至不濟,沸浪池四周的禁制定然會被震碎。唉,可惜,可恨!」   可惜的是運氣太差,剛一脫困就遇到了傳說中難得一見的仙人,注定只能是空歡喜一場。可恨的是,五六百年來數次努力,最終都慘淡收場,沒有一次成功過,不能不叫人憤恨難平。   「何事可惜,又有那點可恨?」酒界老祖反問了一句,而後靜靜地盯著火連城,良久才爆出一聲大喝,厲聲道:「到此刻你還執迷不悟麼?」   「我輸給你不怪別人,只怪我自己修行不到家,自然是必敗無疑。」火連城說著淡然一笑,傲然道:「輸便是輸了,何必說什麼『執迷不悟』之類的話,好像大義在你,錯全在我身上一樣。莫非,仙人也如我們這些俗人一樣,喜歡居高臨下俯視眾生,有意無意地擺出一幅悲天憫人的樣子?」   「放肆!」火纏龍還未開口,旁邊一人站出來,忍不住大聲斥責:「上仙一片好意,怎容你這般無禮?」火連城笑笑不答,但是神色間那種不屑溢於言表。   「我來問你,什麼叫天意?什麼叫道法自然?」酒界老祖倒沒有著惱,對火連城的譏諷充耳不聞,自顧自說道:「你難道就沒想過,歷時五百餘年,前後數次努力都因為種種原因而失敗,你的想法就一點沒錯麼?」   炎焱族人大多性情豪邁,但是在器量格局上,除了火纏龍、火連城等極少數人以外,其餘人等還是略遜一籌。由於和火纏龍交情匪淺,炎焱族內見過酒界老祖的人很有一些,此時確定他是上仙以後,出於修真者對仙界那種與生俱來的敬畏,言語間大為恭敬。正是如此,才會有人出面指責火連城。   這一點上,火纏龍因為早已對酒界老祖的身份有所察覺,是以態度上並沒有太多的變化。而火連城的表現更加無所謂,當中固然有悍不畏死的魯莽,多少也有不拘世俗的不羈和灑脫。這麼一來,酒界老祖便不肯取他性命了,反而生出了幾分愛才的念頭。   「如果逆天行事是錯的,那還要修行做什麼?」火連城這句話很厲害,一下子問到要害上面。同樣都是逆天而行,為何修真就不算執迷不悟,而自己的所作所為卻遭到絕大多數人的反對,當中到底是何原因?   「道理很簡單,只需悟出『因果』的道理,這些疑問自會迎刃而解。」酒界老祖說完,不再理會沉默不語的火連城,而是轉頭對火纏龍說道:「長期將他禁制在沸浪池,遲早還會出事,我打算將他帶在身邊,慢慢化解那份暴戾之氣,你意下如何?」   「一切聽憑安排!」火纏龍正為此事大傷腦筋,聽酒界老祖這麼一說當即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而後遲疑了一下問道:「那麼,天火熔漿下面的高庸涵呢?」    第三六三章 鍛煉      一提到高庸涵,酒界老祖的神色極其古怪,似乎有些無奈茫然,彷彿又夾雜著幾許期望,沉思了片刻,才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總之這小子福大命大,咱們就是想插手也插不進去。」頓了一頓,緩緩說道:「能不能化險為夷,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這話說的是前言不搭後語,火纏龍不明所以,待要追問卻見酒界老祖連連擺手,知道內中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別情,只好先放在一邊。   酒界老祖打算把火連城帶回酒公山,慢慢消磨他的性子,故而並不曾有意為難,只是將他暫時禁制在蟾皇塔內,一併收入懷中。至於火龍旗,本想趁亂逃走,可是早已被人盯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等待他的自然是嚴厲的懲處。接下來,便是辦理火鳳陽的後事,在炎焱族歷史上,他雖無多大的功績,可是也沒有什麼失誤,身為最短命的一任族長實在令人遺憾。   等到忙完這一切,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已是正月底了。這期間,火纏龍曾想仔細詢問高庸涵的情況,總是不得其便。而酒界老祖似乎有意迴避此事,竟然在某天清晨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封書信,信中很隱諱地提到,不必追究高庸涵的下落,待日後時機成熟時自會知曉。上仙的告誡自有道理,火纏龍很識大體,唯有按下那份好奇,將全副身心轉到族內事務上來。只是在閒暇時,不免浮想聯翩,琢磨著天火熔漿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非是酒界老祖有意賣關子,實在是天火熔漿下面的情形太過匪夷所思,一旦洩露出去,恐怕熔海崖自此後再也別想安寧。如此慎重其事,是因為天火熔漿百丈之下,藏著一個神秘的陣法,以酒界老祖目光之銳利,自可看出此陣法便是萬仙大陣的陣眼之一。就正如沒人能夠想到,在風光秀美的星河嶼會藏著萬仙大陣的陣眼一樣,在沸浪池的天火熔漿之下,同樣有出人意料的佈置。仙界用心之深,構思之巧妙,由此可見一斑。   世間傳言,萬仙大陣總共有六個陣眼,這六個陣眼究竟藏在何處無人得知,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那份法陣圖。然而,包括陶氏、鳳鳴氏以及諸多修真門派在內的各種勢力,其全力搶奪的法陣圖,卻在高庸涵眼皮底下被人隔空搶走,有關陣眼的下落更加撲朔迷離。   十年前,丹意大舉入侵巨靈島。可是就目前所知,島上那個陣眼似乎只是個疑陣,因為從事後種種蛛絲馬跡來看,丹意等人當日應該是空手而回,至少所得極其有限。如此一來,修真界對於有關萬仙大陣的傳說,漸漸生出了幾分懷疑,甚至有人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說傳說本身不過是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言而已,根本不能當真。這個說法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人仍舊尋訪法陣圖的蹤跡,希望能以此進入萬仙大陣獲取無上仙器,然而十年來和往常一樣,始終是一無所獲。   酒界老祖對傳言中的仙器沒什麼興趣,卻在衝進天火熔漿之後,無意中發現了沸浪池深處的秘密,一時間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一方面,出於對高庸涵的牽掛,以及受人所托的看護責任,似乎應該設法追蹤進去。另一方面,強行破陣必將引發極其嚴重的後果,且不說沸浪池四周的禁制能否經受得起,單說陣眼之事一旦洩露,炎焱族頓時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這麼一來,死傷必然慘重,隨之而來的罪孽可也不輕。酒界老祖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先隱瞞消息等等再看,這麼做固然是無可奈何之舉,更多的則是源於對高庸涵的信心。   沸浪池下面藏著陣眼,高庸涵事前同樣是一無所知。起初,他在金蓮當中受到本源天火煉製時,已然進入到物我兩忘、神與物游的境界,於外界的變化絲毫不知。直到巨劍劈開本源天火,連同兩個火神一起掉入天火熔漿時,才悚然醒覺。   與所有人的感受都不同,高庸涵所到之處,天火熔漿紛紛避讓閃出一條通道,使得他下墜之勢越落越快,以至於原本已經軟化動搖的魔性再度爆發。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那兩個火神,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兩人竟然同時出手,那團消失的本源天火突然出現,將高庸涵團團包裹起來,以一種前所未見的方法,開始鍛燒他的靈胎。如果按照酒界老祖的法子,定然不容魔性爆發,可是陰差陽錯之下,事情出現了不可預料的變化。   與先前那次煉製不同,這次少了池蓮旌陽陣的護持,少了酒界老祖的照看,少了法訣法門的支撐,完全是依靠本源天火之力單獨鍛燒。這麼做的變數太大,稍有不對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如果硬要說把握的話,恐怕也只有寄托在那兩個所謂的火神身上了。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沒有幫忙護衛的打算,全然一副瞧熱鬧的態度,站在一旁指指點點。   從高庸涵第一次踏進鳳舞層宵府邸,體內的魔性便引發了天火的攻擊,可是隨著體內另一股仙靈之氣的激發,使得兩個火神就感受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出於本能的驅使,他們尾隨眾人進入到沸浪池中,先是躲在本源天火中觀看,接著趁亂將高庸涵挾裹到天火熔漿深處,進而親自出手煉製。他們這麼做的原因,究其根本,和仙界上仙以及魔界大明王的關注,是同一個道理。只不過這些內幕隱藏得太深,不要說高庸涵本人,就是酒界老祖也不敢說完全清楚。   兩個火神近乎本能的舉動,卻給高庸涵帶來了極大的痛苦。本源天火,乃是天地間最純正的宇宙本源之力,本就不是一般修真者所能承受,況且還有兩個火性嫻熟的火神從旁催動,溫度之高足以熔化世間一切。不過片刻的功夫,高庸涵的靈胎便已承受不住,尤其是魔性幾近消融,乾機落月壺登時自行發動,魔霧一出遂將本源天火逼退三尺。兩個火神不覺一驚,跟著將四周的天火熔漿調動起來,齊齊朝乾機落月壺攻去。   這兩個火神,本就是炎焱族仙人留下的法身,而本源天火的威力毋庸置疑,這一下攻擊絲毫不遜於仙人直接出手。高庸涵身在魔霧當中,於壓力感受極深,危險瞬間逼近以至於心神震盪,恍惚中生出一股戾氣。彷彿是受到戾氣的影響,魔霧頓時附著在他身上,結成一層厚厚的鱗甲,跟著一聲大喝,搖身一變化作三頭六臂的模樣。   以高庸涵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被酒界老祖看到,一定會驚得合不攏嘴,這分明就是那位魔界大明王的模樣。原來,乾機落月壺除了裝有魔霧以外,還隱藏了一點大明王的神識。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位大明王憑神識附身於高庸涵,恰好幫他擋住了此劫,可見魔界並非常人想像的那樣一無是處。否則,後世豈不是少了一位縱橫三界、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魔神附體,高庸涵戰意大盛,腳踏乾機落月壺,六隻手臂結成一朵法印。法印擊出時,居然在滾滾天火熔漿當中,憑空升起了一輪血月。這法印乃是大明王所創,取得是殘月如血、魔影隨行的慘烈戰意,故名血劫天魔,端的是一等一的厲害法術。真正說起來,靈訣府的血劫紅月法術,便是由此而來,不過此中牽連太過複雜,不是一般人能弄得清楚的。   血月悄無聲息地印在本源天火之上,天火猛地噴發,將血月悉數熔化。血月儘管消失,內中的魔力仍在,天火旋即塌陷縮成了一團。那兩個火神豈肯罷休,當即合為一體,化作龍頭鳳尾的模樣,催動本源天火再次攻了過來。高庸涵冷哼一聲,附身一道法印打在乾機落月壺上,壺內登時竄出一道魔霧,扭曲成符篆的樣子迎了上去。這一下等於是仙、魔之間的交手,強大的法力波動直接在天火熔漿中撕開了一個虛空,自虛空內生出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將高庸涵和火神一起給吸了進去。   虛空恰好連到萬仙大陣的陣眼處,而酒界老祖來遲了一步,只能感受到萬仙大陣的氣息,卻已找不到高庸涵的蹤影。至於火連城的脫困,除了火絨承和火龍旗將巨劍上的符篆去除以外,本源天火和魔霧符篆的碰撞,也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這實在是巧到了極點!   被扯進虛空之後,從四面八方湧來無窮無盡的擠壓之力,饒是有魔神附體,高庸涵也大感吃力,由靈胎衍生出來的軀體率先爆裂。在扭曲變幻莫測的光影之間,大明王那點神識終於耗盡,連同乾機落月壺和魔霧一起,被生生碾碎,消失的無影無蹤。靈胎內的魔性感受到危險,死命往靈胎深處藏去,然而仍舊無法逃脫,被完全揉進了靈胎當中,再無半點痕跡。   酒界老祖和火神都想做到的事情,卻在無盡虛空當中,被萬仙大陣所蘊含的仙力達成,除了感歎造化神奇之外,還能說些什麼?   隨著乾機落月壺和魔霧的消失,魔性的融合,四周仙力不再攻擊,高庸涵週身上下頓時一陣輕鬆,腦袋一歪沉沉睡去。雲霄瓶適時出現,護著他疲憊虛弱的靈胎,漫無目的地漂浮在茫茫虛空之中。興許是感知到高庸涵身受重傷,久未露面的火螈鑽了出來,將他盤在中間,不時地發出陣陣低鳴。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高庸涵悠悠醒轉過來,一睜眼便看到一條十餘丈長,渾身上下潔白如玉,沒有一絲一毫雜色的火螈。微微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欣然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你以不同於世間的修行方法,居然修到如此地步,可喜可賀!」   火螈見高庸涵醒來,發出一陣歡快的啼叫,而後用頭蹭了蹭一旁的雲霄瓶。   「嗯,一定是雲霄瓶中蘊藏的靈氣,才使得你突飛猛進,有此成就。」高庸涵點了點頭:「如果你一直在雲霄瓶內修行,假以時日,就算飛昇仙界,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火螈聽了大為興奮,不住地上下翻滾,高庸涵看在眼裡卻有了另一層領悟。   修仙之路何其艱難,只看千餘年來成仙的只有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就可想而知。有關異獸的修行,紫袖曾經講過一些,類似於火螈這種異獸,要將百餘丈長的身軀,一步步修到只有十多丈,沒有個三五百年是不可能的。可是才過了短短的十幾年,火螈就有了這等成就,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若是任由它自行呆在焚天坑地火熔漿內,恐怕窮數百年之功,也不可能達到今時今日的程度。   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我也在雲霄瓶裡修行,會有什麼結果?」   「自從巨靈島一戰後,之所以修為大增,說到底還是借助魔霧之功。這也就是說,靠著魔霧當中的靈氣,我不禁獲得重生,而且還成了當世頂尖高手,這又說明了什麼?」   「難道說,靈氣才是修行的關鍵,才是修真界真正依賴的核心?」   據說九界坍塌以前,靈氣充斥整個九重天境,是以修仙之人多不勝數,可是天劫過後,靈氣不知去了何處,結果造成了一代不如一代的尷尬局面。想到這裡,以前許多迷糊的疑問,似懂非懂的概念,彷彿一下子清晰起來。原來,所有的爭鬥,都源自靈氣的匱乏!   「哈哈哈!」想不到苦思不得其解的難題,居然得來全不費工夫,高庸涵忍不住放聲大笑。火螈雖不知他在笑什麼,但是也被笑聲所感染,逕自用長嘯附和。   笑聲和嘯聲交織在一起,迴盪在空曠的虛空。良久之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高庸涵和火螈同時一愣,跟著精神大振,抬眼朝遠處望去。    第三六四章 戰火      雲霄瓶在虛空中漂浮多日,情形與當日從悔過島掙脫束縛,一行四人被吸入無盡虛空時大致相當,然而還是有所區別。星河嶼的顯密天罡陣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似乎除了死寂以外再無任何東西,而這處虛空至少還有點點星光,恍若置身於茫茫宇宙。不過雲霄瓶飛行的速度很慢,那些高懸於夜空的星光,始終是遙不可及。   高庸涵曾有過類似的經歷,清醒過來以後便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再次進入到某個結界當中。如果不是結界,那就只能是法陣,可是能造就出如此規模的法陣,除了仙界之外恐怕就只有魔界才能夠辦到。這一類虛空全無頭緒可尋,有種無從下手的困惑,令人十分頭疼,此時能有異樣出現,自然是極好的機會。   順著轟鳴聲看去,一點紅光呼嘯而來。紅光的速度極快,不過短短片刻,與高庸涵之間的距離,就由原先的數十里變成了數里之遙。到此時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紅光是一團燃燒得極其濃烈的火球,背後拖著一條長長地火焰。   「原來是本源天火,就不知那火龍、火鳳有沒有被捲進來。」高庸涵自然記得之前的交手,雖不知那火龍、火鳳到底是什麼來歷,但在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些忌憚。此時算是異地重逢,就看能不能與之暫時摒棄前嫌,先聯手破除虛空禁制再說。火球呼嘯而至,高庸涵凝神待發,可還沒等他出手,火螈竟然迎了上去,地火熔漿噴湧而出。   一個是無與倫比的本源天火,一個是源自九地之下的地火,宛如一陰一陽,甫一接觸便爆出一聲巨響。只見一團赤紅的烈焰急劇膨脹,而後倏地爆裂開來,狂暴毒辣、令人窒息的烈焰,登時將四維上下數里的空間填滿,這一刻滿天星光都黯然失色。   高庸涵只覺一股熱浪襲來,跟著便置身於烈焰當中。天火、地火摻雜在一起,居然給人一種相生相剋的感覺,說不出的奇妙,然而威力卻是不容小覷,以至於不得不運轉靈力抵擋。足足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烈焰才漸漸散去,再向場中望去,火球小了一圈靜靜地浮在半空,而火螈則與之遙遙相對。   「咦!」高庸涵看在眼裡暗暗稱奇,委實沒有想到,火螈盤著身子昂首而立,竟生出一派宗師的氣度,不禁大為讚歎,「以火螈此時此刻的表現,即便是虎風也不過如此!」   身為厚土界難得一見的異獸,火螈在被紫袖捕捉前就已經有數百年的修行,又在雲霄瓶中修行了十幾年,實已不在任何一個修真高手之下。但是雲霄瓶的存在,使得它的修行方式發生了改變,不必再像詭門修真者那樣,一定要修成人形才能結出靈胎。它現在的靈胎,實際上是由內丹直接轉換而來,較之其他獸族修真者更加精純。這等經歷雖比不上高庸涵那麼曲折、幸運,卻也算得上是十分難得了。   以火螈眼下的實力,在厚土界可以說罕有對手,然而在本源天火面前,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全神應對。適才那一口地火熔漿之精純,就連高庸涵都為之讚歎,卻僅僅只是將本源天火表面那層烈焰震散,它自己反被天火震得倒撞出去。   其實,合體後的火神在進入虛空時,已然被萬仙大陣給收了去,飄然返回仙界尋找自己的真身去了。是以這團厚土界唯一的本源天火,在失去了人為地操縱後,現下純靠本能行事。在虛空中漂浮多日,感受到高庸涵和火螈的勃然戰意,尤其是火螈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氣息,這才飛了過來。兩者於對方的感覺都頗為奇特,又自相矛盾,有一份相惜,但更多的則是戒備和排斥。   按道理來說,火螈肯定不是本源天火的對手,不過本源天火沒了火神的操控,發揮出的實力僅有三成而已。饒是如此,火螈應對起來也是極其吃力。僵持了片刻,本源天火忽然動了起來,朝火螈緩緩飛了過去。火螈彷彿感受到某種壓力,週身一下子繃緊,一疊聲發出一陣尖嘯,方才抵擋住不斷湧來的沛然氣勢。   高庸涵早已領教過本源天火的威力,心知以火螈一己之力,最多也就與之戰成平手,若想獲勝實在是艱難得很。本源天火不同於修真者,既沒有固定的本體,也沒有複雜多變的情感和思維,純粹依靠源自宇宙之初的靈性本能,幾乎沒有破綻可尋。換作任何一個修真者,恐怕都會感到棘手,更何況火螈還只是一隻異獸。高庸涵冷眼旁觀,不停地思量著對策,眼見本源天火一步一步逼近,火螈已呈不支之勢。   由於被本源天火鎖定,火螈根本無法後退躲避,在對方氣勢壓迫下再也支撐不住,當即一聲長嘯竄了出去,圍著火團極速遊走。火螈速度奇快無比,竟而形成一圈殘影,宛如雙龍搶珠一般,一道道地火熔漿打在火團之上。本源天火並不急於反擊,只是不斷地膨脹,彷彿是在積蓄力量,而後再發動致命一擊。火螈愈發焦躁,卻又無可奈何,除了不斷噴出地火熔漿以壓制對方,再無別的辦法。   這就是異獸和修真者的區別!   異獸儘管靈性十足,而且大多具備強悍的實力,終歸沒有進行系統的修行,一旦遇到這種局面就束手無策,除了逃走和拚命以外再無別的選擇。而修真者不一樣,至少有可供選擇的法術、法器支撐,一條路行不通大可以想另一個辦法,不至於被一個問題完全卡死。至少眼下的情形,於高庸涵而言並非沒有辦法,只不過有些行險拿不定主意而已。   本源天火終於發動,先前積蓄的力量統統集中到一點爆發出來,一道火柱準確無誤地擊中火螈,漫天殘影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下恰好擊中火螈腰部,火螈劇痛之下纏在火柱上,腰身猛地發力將火柱絞得粉碎。火柱雖然碎裂,但是那股焦灼卻迅即裹住了火螈靈胎,想要將其吞噬。火螈大駭,所有的靈氣全部聚集到靈胎周圍,全力與之抗衡。   此時已不容猶豫,高庸涵大喝一聲飛到火團上空,俯身一掌拍了下去。這一掌不同於以前的聚象金元大法,沒有絲毫剛烈、狂暴之氣,擊出後反而波瀾不驚、紋絲不動,就如同這一掌全是虛妄一般。可是在本源天火而言,這一掌卻令其說不出的難受和憋悶,一道火柱狠狠打了過來。高庸涵面色凝重,週身隱隱泛起一股黑氣,雙手結出一個奇特的法印,悄無聲息擋在身前。火柱一進到身前三尺,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不妥,忽然散做一團烈焰,抽身便要回轉。卻不料一股若有若無的黑氣逼了過來,將其牢牢扯住,竟是退不得半分。   本源天火是天地間至剛至陽之物,除非能拿出不懼其火性的法器,否則很難在硬碰硬的情形下將其收服。雲霄瓶雖然就在腳下,但是如何使用,高庸涵對此幾乎是一竅不通,唯有另想辦法。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以柔克剛」!若說至陰至柔之物,恐怕除了傳說中與本源天火齊名的九天神水之外,就只有魔胎靈息和幽冥界的忘情淚。九天神水和忘情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寶物,而魔胎靈息雖然難尋,對於高庸涵卻不是什麼難題。   數天前,高庸涵體內的魔性、魔霧連通乾機落月壺,一併被虛空內的仙靈之力揉合進靈胎之中。從這個角度來說,靈胎多少會帶有一點魔胎的味道,這似乎是眼前唯一可以依賴的東西,不過究竟有多大的把握還真說不準。此中還有一層顧慮,若是因此引來本源天火的全力攻擊,即便他本人也難逃一劫。不過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火螈送命,故而毅然出手,將天火盡可能引到自己這邊。所幸乾機落月壺太過了不起,在融入高庸涵靈胎之後,原先的法力還保留了一部分,這才使得他在本源天火的灼燒下,能夠安然無恙。   本源天火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一邊,火螈壓力大減,隨著高庸涵對體內魔功的運用日漸嫻熟,附著在它靈胎上的焦灼之感越淡。一聲大吼,火螈擺脫本源天火的束縛,騰身飛到高庸涵身邊,張嘴吐出內丹,攔腰打在火柱上面。本源天火一窒,火團再度暴漲,一時間烈焰大盛,反逼得高庸涵手忙腳亂。至於火螈,則由於內丹被震了回來,身形不由得大了兩圈,顯見受傷不輕。   原本是平分秋色,此刻卻盡處下風,看上去情形不妙得很。但是一人一獸早已心意相通,當此局面不驚反喜,知道本源天火也已到了緊要關頭,當下同時發力攻了上去。片刻之後,火勢更盛。高庸涵大喝一聲,將魔功悉數收回,轉而以靈胎陽火之力擊出一記聚象金元大法。與此同時,火螈改攻為守,盤身護住內丹,極力扯住本源天火,不使其有逃脫的機會。   這一下變化極快,本源天火措手不及,被這麼一推一拉,內中頓時亂作一團。聚象金元大法趁虛而入,一下子擊碎了外圍的烈焰,茫茫虛空再次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而火螈則冒著四散的天火,驅使內丹朝本源天火撲了過去。在這一刻,不知何故,火螈竟似瘋了一般,反要將本源天火吞進肚內。   高庸涵見狀大驚,不禁連連長嘯,希望能將火螈召喚回來,哪知全無作用。這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有拼盡全力擊向火團。可是,本源天火就算一時不慎落敗,又怎麼可能輕易地被火螈吞噬?火光一閃,火團置高庸涵的狂攻與不顧,陡然間分出一條裂縫,轉瞬將火螈吞沒。   「啊!」高庸涵大急,猛衝上前,威猛無儔的金光縱橫交錯,全部擊在火團之上。火螈這時才醒悟過來,在本源天火內部一陣亂衝亂打,想要破殼而出。   轟得一聲巨響,本源天火在內外夾擊下再也承受不住,猛然間爆裂開來。熾熱無比的天火,向四周急劇擴散,內中更是挾著一道道無與倫比的暴戾之氣,彷彿將亙古以來的狂躁都發洩出來一樣,令人幾乎無法抵擋。高庸涵根本無從躲避,仙魔雙修合二為一的靈胎,都險些被爆裂的本源天火融化。若不是雲霄瓶及時撒出一片靈光,後果實難預料。   爆炸整整持續了個把時辰,才漸漸淡去。高庸涵顧不上調息,急忙衝到本源天火爆裂的地方,可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發現,無論神識怎麼搜尋,都找不到火螈一丁點的氣息。在和本源天火的交手當中,形同手足的火螈業已煙消雲散!   高庸涵忍不住悲從心來,仰天長嘯!    第三六五章 仙境      十三年前,東陵府之變葉帆戰歿,而後魁豹與屍頭蝠王同歸於盡,鳳五不惜化身為蟲人。再往後,冰沐原失手被擒,與苦行者一戰中風如斗生死不明,紫袖同樣是不知所蹤。接下來,星河嶼巨靈島一戰,審香妍香消玉殞,屍螟蝠連同藏鴉指環一同丟失。再加上今天的火螈,前前後後數位生死與共的好友,兩個紅顏知己,以及兩隻出生入死的異獸,全部離去。到如今,真正是煢煢孑立孤苦伶仃了,是如此的遭遇,怎不令人心碎?   饒是高庸涵胸襟開闊,提得起放得下,也不禁心如刀絞。悲痛之餘腦海中靈光一閃,回想起進入靈渚古墟前,天靈子假扮的相士叔梁乞曾經說過,自己命中注定要屢遭劫難一世孤苦,除此之外還會連累到朋友和心上人。回顧往事,種種生離死別歷歷在目,高庸涵暗暗歎了口氣,迷惘中忽然覺得一切都了無生趣。縱使成為玄元道尊那樣的人物,卻要拿友情與愛情去交換,果真值得麼?是非成敗實在難說得很!   英雄本是常人做,此話不假,因為在成為英雄之前,所有人都是常人。可是,英雄又是上天注定的,因為他們所要面對的艱辛、痛苦,遠非常人所能想像和承受。英雄,不光需要面臨危局時的大義凜然、從容不迫,也要耐得住寂寞能忍辱負重,更要有一顆堅毅果敢、百折不撓的心。以此種種,可見英雄就是英雄,絕非那種逞一時之快的匹夫之勇。如果有人問起,誰是當今世上的大英雄,高庸涵即便不是最頂尖的那個,也一定可以排在前幾位,否則怎麼能贏得數派的尊重?然而,父母雙亡、孤身求道的經歷,又包含著太多的無奈和辛酸,莫非是個英雄便需要承擔如此苦楚?   各種念頭分沓而至,高庸涵沉浸其中,雖不至於悲喜交加情難自己,卻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四大皆空。就這麼陷入到回憶和沉思當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虛空中忽然流過一絲細微的靈力,就如同一枚細小的石子墜入平靜的水面,掀起層層漣漪。不過高庸涵並不曾注意到這個變化,直到靈力匯聚的越來越多才悚然而覺,但是已經晚了。虛空突然閃過一道紅光,緊跟著像是裂開了一條口子,紅光周圍的光線瞬間扭曲變形,整個空間立刻以快逾閃電的速度向紅光處塌陷。紅光急劇膨脹,卻是一團奔騰的烈焰,望之和本源天火倒有幾分相似,只是少了一分暴戾和焦躁。那些遠在天邊的星光,僅僅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挾著龐大的身軀消失在烈焰背後。不到一個時辰,無盡的虛空徹底坍塌,高庸涵震驚之餘卻並未出手,反而別有領悟。只管站在雲霄瓶上,借此來抵擋虛空坍縮的驚天氣勢,而後靜觀其變。說來奇怪,無論虛空坍塌的速度和威力有多大,對高庸涵以及雲霄瓶而言,始終沒有半點波及,直到最後都是如此。紅光吞下最後一點星光,扭曲的光線跟著將虛空悉數捲入,旋即如焰火般劇烈綻放。一陣刺眼的強光過後,眼前的景象完全換了一幅模樣。   映入眼簾的,是一派巍峨壯麗。高庸涵此刻處在一座雪山山巔,腳下是滾滾雲海,一直延伸到天際,間中山峰突兀奇石林立,可以想見雲海下定是群山逶迤。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遠處那株高高聳立的巨樹。粗粗估算了一下,樹幹至少有數百丈粗細,從地面直伸到天上,彷彿撐持著天地,只可惜樹冠以上全部隱藏在萬道霞光之中,看不分明。「這是哪裡?莫非這就是萬仙大陣的陣眼所在?」此處一切景象都是真真切切,絕非幻象,尤其是充斥於天地間的純正靈氣,更加表明了此地和仙界的關係。適才的憂愁一掃而空,高庸涵邁步朝巨樹飛去。   那株巨樹看起來並不太遠,高庸涵使出騰雲術全力飛行,轉眼三個時辰過去後仍是遙不可及,心中不免大為震驚。此時看那樹幹不過稍稍粗大了一些,按照這個情形類推一下,那巨樹豈不大得超乎想像?就閱歷而言,如今的高庸涵絕對稱得上見多識廣,甚至於許多修真界的隱秘都知之甚深,卻從未聽說過有關巨樹的隻言片語。以此大可斷定,巨樹絕非凡間所生,定然與仙界又或者九重天境有關。   此地沒有日月交替,唯有樹冠發出的霞光充斥天地。高庸涵踏空而行,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數十天,終於飛到巨樹跟前,眼看只剩百里之邀,卻被一層禁制給攔了下來。這層禁制並不凶險,卻毫無破綻可尋,任他想盡辦法也休想進得半步。   「好不容易來到寶山,卻只能望而止步無緣一見,實在可惜!」高庸涵此前曾經歷過顯密天罡陣,知道仙人手筆不是自己所能破解,故而根本沒有破陣的念頭。況且他又不是丹意,對於傳說中的仙器沒有貪念,有此遺憾更多是因為無法一睹巨樹真容而已。   感念之餘,一縷神識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輕柔地沒入空中,霞光猛地綻放,一層光暈緩緩漾了開來。緊接著,一道祥光從天而降照在高庸涵身上,將他吸到半空,而後朝樹幹處飄去。高庸涵初時一驚,隨即感受到祥光並無惡意,加上雲霄瓶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心中一寬,任由祥光帶著自己前行。   約莫行出數十里,雲海中隱隱傳來黃鐘大呂之聲,霞光逐漸分開顯現出一條通道,天花繽紛散落異香撲鼻。是如此隆重的場面,與之前的遭遇截然相反,不由得令人大感訝異。高庸涵定了定神,再看那如擎天巨柱一般的樹幹一陣搖晃,跟著漸漸淡去,露出一座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宮殿。剎那間,突然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玉砌就的台階向上延伸,台階表面是無數閃著金光的符紋上下遊走,符紋又不斷組成各種新奇的符篆,令人流連忘返。踏足而上頓感週身一輕,生出無比舒暢的感覺,所有的煩惱統統拋諸腦後,甚至連種種妄念都消散一空。高庸涵微微一笑,恍惚中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可是又沒抓住轉瞬即逝,只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卻見另一個自己焦急地站在台階下面,卻怎麼也上不來。見此情景,高庸涵不但沒有絲毫驚慌,反而笑著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轉身朝宮門處走去。那個身影拚命掙扎想要衝上台階,可是始終無法衝開禁制,到最後只能不甘地扭動著身軀,在絕望中一點一點消散於漫天霞光之中。高庸涵雖不瞭解其中的道理,卻也多少猜到,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其實就是心中的妄想雜念。   人生在世,便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和悲喜,凡此顛倒流離的妄念,均會使人迷失自我本性。修行的目的,最初其實並非是為了成仙,而是一些身具大智慧的智者,為了探尋生命的真諦以及天地之間的道理。可惜,數代之後的修真者見不及此,反而一心想要渡劫修仙,實已犯了本末倒置的錯誤。高庸涵能在這等情形下有此福報,實是他前世修來的的機緣所致。台階很長,要走到宮門口恐怕還得好幾個時辰,高庸涵正好借這個機會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致,同時仔細回憶那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就這麼邊想邊走,忽然被一聲大喝驚醒:「什麼人,膽敢擅闖天庭?」   這一次雖不至於氣血翻湧、靈力亂竄,仍舊令人雙耳轟鳴,震動不已。高庸涵不驚反喜,看著突然出現的兩個身形在數十丈開外的金甲武士,朗聲笑道:「哈哈哈,我知之矣,我知之矣!」此處,便是數次入定之後,恍惚中到過的仙境!   「看來你還記得這裡,妙極,妙極!」那兩個金甲武士哈哈一笑,跟著閃身讓出一條路,嘴裡說道:「上人已等候多時,你且快些進去吧!」言罷,漸漸消失在霞光之中。是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高庸涵一點都沒有驚訝,彷彿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當下也不多問,朝兩人拱手施了一禮,大步邁入殿內。   宮殿佔地極廣,殿內更是空曠無比,除了正前方高高在上的金蓮法座,再無一根柱子,別具一股令人折服的莊嚴肅穆。大殿兩側為數不多的陳設,古樸而不失精美,點綴的無一不恰到好處,真正稱得上是順其自然,不著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尤為難得的是,殿內靈氣充沛之極,靈胎盡情舒展,沐浴其中簡直舒服到了極點。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使高庸涵心動,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金蓮法座上的那名老者所吸引。那人一襲藍色長袍,滿頭銀髮高高束起,兩道修長的白眉一直垂到嘴邊,一捧長鬚紋絲不亂,略嫌消瘦的臉龐上浮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中滿是歡喜之色。   「後學末進高庸涵,拜見上人!」在那老者面前,高庸涵全副心神徹底放下,感覺到一種無比的親近,這一個頭磕的是心甘情願。   「起來吧,到了我這裡不用拘束,大可像從前一樣。」那老者虛抬了一下,淡然笑道:「無庸,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無庸」二字一出口,高庸涵內心深處猛地一震,多年來苦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一下子豁然開朗,驚愕之餘一臉的不可思議,指著自己顫聲道:「無庸,我就是無庸,那麼——」跟著又指了指那老者,費力地說道:「你,你是默提上人?」   「不錯,看來你已經全部記起來了。」默提上人點了點頭,伸手往天上一指,一道靈光醍醐灌頂一般沒入高庸涵體內,一時間無數往事湧來。   當年墨玄莊與夢魘魔一戰,高庸涵不幸身死,魂魄歸於地府。其時,他的靈胎無庸正在仙界修行,所拜的師傅便是默提上人。無庸在默提上人的指點下,闖入幽冥界救回了自己,只是由於機緣未到,這一段經歷暫時隱藏了起來,以至於事後總是無法弄清真相。此時才恍然大悟,當即叩拜:「承蒙師尊教誨,弟子方能得脫大難,然心中仍有諸多疑問,懇請師尊指點迷津!」   這句話說完以後,默提上人並未急於回答,而是閉目凝思,過了良久才緩聲說道:「我知道你有許多不解的難題,可是礙於天機,我只能盡力給你一個答覆。」   「多謝師尊!」高庸涵再叩首,而後問出了一個長久以來困惑不已的問題:「弟子第一個問題就是,我的前世究竟是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情,引得師尊和酒界老祖,以及魔界魔使杜若的關注?」    第三六六章 解惑      「此中說來可就話長了!」默提上人長歎一聲,反問道:「你曾回過九界坍塌以前的厚土界,是不是?」   「是!」高庸涵重重點頭,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的焚天坑。那一次還是在他剛剛逼退狂尊之後,為了探查煉世山的秘密,和紫袖、鳳五一道穿越秘洞時,發現秘洞一側另有一個洞口。鳳五礙於身軀太大,只能由高庸涵和紫袖進去察看,卻不想兩人因此經歷了一趟玄妙無比的神奇之旅。   那個洞口實際上是一個破碎虛空,沒有人知道其緣何而來,事後高庸涵和紫袖分析,極有可能是在九界坍塌時形成的。這個虛空十分奇特,兩人被吸入之後,居然回到了九界坍塌之前的厚土界,而且還是天機門實力正在急劇膨脹的年代。那個年代,距今已有數千年,能驟然回到上古時期,並且見到那時的高人,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九界坍塌之前的數萬年,厚土界的主宰一直是人族。當時雖不像現在這樣,九大種族各擅勝場,卻也是能人輩出精彩紛呈。其時天機門創立已有數百年,道一真人也已飛昇仙界,但其門下卻是盛氣凌人,力壓靈訣府、地勢門和天術宗。兩人去的時候,正是三派被天機門欺凌最狠的當口。   那時高庸涵並不清楚三派的歷史,只是基於一向嫉惡如仇的脾氣,對師門前輩的做法有些看不過眼。可他畢竟是天機門的弟子,不好冒然出手,經過一番明察暗訪,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清楚之後,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說實話,他不覺得三派有什麼過錯,雙方的衝突多是源於天機門想要一統天下的野心,故而想要化解紛爭。   這當然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事情涉及到天機門,紫袖自然不方便插手,只是暗中佑護襄助,以防高庸涵出什麼意外。而高庸涵呢,念及九界坍塌後人族的窘迫,以及對三派那麼多失傳的修行法門深感惋惜,當然不肯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三派就此滅絕。所以明知事不可為,卻仍想憑借自己的努力,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這番苦心唯有紫袖能懂。然而,事與願違!   高庸涵親身趕赴天機峰拜會天機門掌教,奈何位卑言輕,對方根本不見,只派出一位歸來觀的知事接見。等到他把來意說明,那位知事用極其可笑的目光盯著他,對他勸和的設想當場拒絕,並且頗有些譏諷之詞。兩人越說越僵,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幾乎聲色俱厲,引來大批天機門弟子的關注。到最後,甚至歸來觀的主持長老都被驚動,細聽之下反而對高庸涵的來歷起了疑心,若不是紫袖從旁暗助,恐怕都很難從天機峰脫身。   及到下山擺脫追兵之後,高庸涵靜下心來思量許久,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將三派整合起來與天機門對抗。這麼做似乎大違常理,其中的道理何在呢?   在後世,尤其是九界坍塌前後,普通百姓想要入天機門修習道法,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有超凡的資質深厚的福緣。此時的天機峰,早已對平民百姓關上了大門,成為權貴子弟的晉身之所。就拿高庸涵本人來說,若非出身世家,恐怕也不可能拜在權思真人門下。   這完全是大衍國建國以後,天機門成為國教,地位日益提高的緣故。千百年下來,葉氏皇朝正是憑借與天機門的密切關係,皇位才能穩如泰山。可是這等限制百姓修行的國策,在九界坍塌後,卻使得人族很難與異族抗衡,以至於死傷慘重。既然如此,惟有盡力保存靈訣府、天術宗和地勢門三派,就算不能撼動天機門的地位,總可以為人族多保留一點修真的種子。   只是此事說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卻極為不易。要想整合三派,沒有超凡絕倫的修為,沒有高瞻遠矚的見識,沒有令人信服的手段是不可能辦到的。漫說以高庸涵當時的修為,即便是現在跡近散仙的實力,也不易辦到。不過他是不畏艱險的性子,如是往來奔走,無奈效果卻有限得很。   不知是不是穿越時空的影響,自打到了數千年前的厚土界,高庸涵和紫袖對於前事彷彿忘記了一般,一晃眼就過去了三年。興許是機緣已到,一日高庸涵悚然醒覺,憶及秘洞外等候的鳳五,當即和紫袖匆匆返回現在的世界。不過令兩人沒有想到的是,虛空相隔的兩邊時間相差竟然如此懸殊,鳳五等候的時間僅有一個時辰而已。顧慮到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而且當中牽連太廣,所以兩人並沒有對鳳五提及半個字。   「師尊,不知此事與我的前世有何關係?」此中經歷頗多無奈苦澀,高庸涵對默提上人忽然提及這一段大惑不解。   「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穿越虛空,為什麼能回到過去?」   「這個麼——」默提上人淡淡的一問,倒叫高庸涵無言以對,想想也是,這類穿越時空的事情哪是這麼容易遇到的?想了半天,始終不得要領,只好老老實實答道:「弟子實在不知,還望師尊點化!」   「你能有此奇遇,和你的前世有莫大干係。」默提上人看著急於張嘴的高庸涵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他少安毋躁,而後續道:「這當中的情形究竟如何,關鍵在於你能不能遇到那人,事涉天機我不便直言,總之你還得再去一次才能弄明白。」   「師尊,你是說我還得回去一次,另外還要遇到什麼人,才可以弄清自己的來歷?」   「正是!」默提上人點了點頭,又輕輕歎了口氣,說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反正你也要再走一趟,倒也不算麻煩。」   此話一出,高庸涵登時一愣,何以叫「反正還要再走一趟」?難道說,就算不為了尋訪自己的前世,也必然會再回到數千年前?可是自己並沒有這等打算,為何默提上人又是如此肯定的神情?除非有一個不容迴避不容拒絕的理由。幾個念頭轉下來,高庸涵微微一驚,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鳳五的安危。   知道那處秘洞所在的,除了高庸涵和紫袖以外,就只有鳳五。再回想起鳳五當時的神情,加上焚天坑暫時沒有了自相殘殺之憂,以他膽大妄為的性格,倒是極有可能去一探究竟。鳳五一旦跑回數千年前的厚土界,會有什麼結果不問可知,只看他一副蟲人的模樣,就難逃「妖怪」之論。鳳五於他亦師亦友,情如手足恩重如山,一想到此不由得心急如焚,臉上登時浮現出幾分憂慮。   「世事皆有定數,著急也沒有用。」默提上人似乎頗為欣賞高庸涵的急公好義,嘉許地看了他一眼,將話題扯到一邊:「自出道以來,你所經歷的變故和磨難不可謂不多,這一點很是難得。倒說說看,這些年來除了修行方面,你可還有其他領悟?」   高庸涵知道,默提上人身為古仙人之一,乃是身具大神通之人,既然他說不用著急,那麼事情必然還有挽回的餘地,於是定了定心神朗聲答道:「領悟不敢說,不過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始終橫亙於心間不得其解。」   默提上人不急於發問,只微笑著點頭,高庸涵將往事梳理了一下,沉聲道:「從鳳羽族究意堂偷襲東陵府開始,我走遍了大半個厚土界,發現無論哪個種族哪個門派,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惶惶不安的迷茫。而絕大多數爭鬥廝殺,細細想來,每個種族每個門派似乎都有各自的道理。這就讓我困惑了,莫非世間種種紛爭,竟然無法從根本上去化解麼?」   「比如說,源石族為了石魂,不惜大打出手,甚至奴役七蟲族挖掘息壤。再比如,棲綿族為了元木神樹,不惜屠殺狂蟒族提取其血液,致使獸族與他們不共戴天。又比如,玄明盛世期間,玄元宗和重始宗輪流看守須彌山,並且為各族各派提供靈氣,直到目桑失蹤為止。這點點滴滴,都說明了一個問題,也正是我來此之前想明白的一個問題——」高庸涵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世間紛爭的真正根源,便是『靈氣』二字!」   「我有幸兩次見識到到萬仙大陣的神奇,除了對仙家的敬畏之外,就是意外地發現此中靈氣極盛。是以,我想請教師尊,萬仙大陣可是和天地靈氣有關?」高庸涵最後這句話,幾乎是費盡力氣喊出來的,說完後熱切地看著默提上人,希望能解開心中疑惑。   默提上人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嘴角慢慢溢出笑意,到最後忍不住仰天大笑,良久才拊掌讚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你既然能看清這一點,我就索性再告訴你一些內情。」默提上人心情很好,笑著自指道:「你可知我成仙多少年了?」   「弟子不知,想來至少應在萬年以上。」說實話,不知是不是年月太久的緣故,類似默提上人這樣的古仙人,如今的修真界還真沒幾個人知道。高庸涵若不是因為靈胎無庸,曾經跟隨上人修行了半日,他也不可能一口叫出默提上人的名號,更別說這個看似簡單,實則很難說清的問題。   「嘿嘿,萬年?」默提上人苦笑著搖了搖頭,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落寞,悠悠說道:「不算之前的時間,我第一次踏上仙界,距今已有十萬八千年。那個時候——」   那時,九界道祖已經在九界和九重天境之間,覓得一處善地,而後以無上神通開天闢地,生生造就了一座仙境。仙境初具規模,道祖便開始周遊九界,併力邀各界修為最高之人,共赴仙境印證對道體的體悟。默提上人也曾受到邀請,只以生性淡泊,對此不怎麼上心,直到九界道祖帶來一些新奇的見解,才促成他第一次仙界之行。等他抵達仙境後,見到了來自其他世界的九位仙人,連同九界道祖一起,十一個人被後世尊為古仙人。   「既然是九界,又只有九大種族,按道理來說應該只有九個古仙人才對,怎麼多了兩個出來?」高庸涵一下子就看出了內中不合理的地方,不禁大感詫異。   「你說得不錯,不過有個例外。」默提上人很耐心地為他解說道:「虛風界的鳳羽族有兩位古仙人,一位叫羽幽,一位叫鳳幽。」   「原來如此!」高庸涵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多出來的那位古仙人,又是哪一族的?炎焱族,又或是源石族、七蟲族?」   「那位古仙人出自獸族,說起來與你尚有些淵源。」   「這倒奇了!」高庸涵愈發詫異,仔細想了想覺得肯定和詭鵬無關,再一轉念有了計較,遲疑著問道:「莫非是九重天境的鸞龍部族?」作為獸族中人,能躋身古仙人之列,似乎除了鸞龍和虯齊這等九天神獸,再無其他可能。而與自己有淵源,並且關係匪淺,答案已是呼之欲出,除了紫袖所在的鸞龍部族還能有誰?   「不錯,正是鸞龍部族的族長武帝!」    第三六七章 真相      「想不到鸞龍部族還出了一位古仙人,想來虯齊部族也絕非等閒之輩。」世人多瞧不起獸族,這從詭門屢遭排斥就可見一斑,可是一想到十一位古仙人當中便有獸族的身影,高庸涵驚訝之餘不由得感慨萬千。   「真正說起來,武帝是九界道祖之外,對天地本源之氣最為敏銳和精通的一個,我們幾個遠遠不及。」默提上人微微一笑,似乎對高庸涵的驚奇早有預料,頓了一頓,正容道:「天生萬物,原本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是各自的稟賦不同而已。世人無知,動不動自居為萬物之靈,實在是可笑得很。」   「眾生平等,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可難得很。」高庸涵搖頭歎了口氣。   「其實不難,只要有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再有一雙慧眼,自然可以做到。」默提上人不知想到了什麼,默然良久才轉而說道:「仙界初成,九界道祖將大家聚到一起,實際上是為了解開一個疑問。」   「哦,九界道祖也會有疑問麼?」在眾生眼裡,九界道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能讓他感到疑惑,並聚集了這麼多古仙人一起印證,高庸涵不禁大為好奇。   「所謂的仙人,不過是修行有所得而已,離真正的天地大道還差得遠呢,怎麼可能沒有疑問?」默提上人忽然露出嚮往之色,悠悠道:「道祖的疑問,也是我們大家的疑問,既然修仙有成,那麼該如何修神?」   「修神?」高庸涵失聲驚呼,腦子裡頓時亂做一團,「修仙尚且這麼難,修神又該如何?」   「修行之路永無止境,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惟朝乾夕惕,敬心誠意而已!」默提上人等高庸涵心情平復以後,方才續道:「一晃眼已過去了十萬餘年,九界道祖已然坐化多時,而我們當年那些個古仙人,走的走隱的隱,許多人早已沒了往來斷了消息。至於修神,更是茫茫然不知該從何著手,皓首窮經卻苦無所得,實在令人困惑,唉!」   「雖然修神無果,但是對於對於九界乃至九重天境,卻多了幾分體悟。」默提上人何等境界,能讓他體悟出來的奧妙,豈是常人得以耳聞?高庸涵不覺坐直了身子,正容聆聽。   「這天地宇宙最初的由來,本是自茫茫虛無的混沌中而來,而這混沌即終日掛在嘴邊的『道』!」這一開口,高庸涵才知道,默提上人所說的竟然是天地的來歷,不禁肅然起敬。   道為何物,從何而生,想來是不可言說的玄妙,默提上人並未多說,只是從「道生一」說起。「道生一,一而二,二而三,三而萬物。經歷了無數成壞之劫,原本虛無浩瀚的『道』演化為實體,是所謂道體。道體居於宇宙正中,乃陰陽至為和諧之地,得陰陽調和之力,歷久化生為靈山。靈山之『靈』,在於其幻化莫測,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無邊無際,小則隱介藏形,升則扶搖直上,隱則蹤跡難尋。」   「靈山?」高庸涵對此說大為震驚,皺眉道:「這靈山道體,莫非就是天地宇宙的本源?如果找到靈山所在,是不是就能明白宇宙的所有奧妙?」   「你莫著急,聽我慢慢說!」默提上人微微一笑,高庸涵歉然點頭。   「靈山懷造化之神通,有種種不可思議之處,由此引來了冥冥中的天劫,此乃定數,非外力所能化解。靈山先後歷經好幾次天劫,一次比一次來得厲害。在渡劫過程中,為了使道體本源不受損毀,靈山乃發宏願,以無上神通在四維上下布九重天境,環環相扣相輔相成。正是靠著九重天境,有驚無險地渡過上一次天劫,靈山道體得以安然無恙。」   「天劫過後,茫茫然不知過了多少歲月,對應天九之數,九重天境內形成了九界。所謂九界,便是世人所熟知的:朔金界、震雷界、厚土界、蜃沙界、離火界、元木界、柔水界、虛風界和空明界。九界各不相干,自成一統。此後各界又依據各自獨特的風貌,孕育出各種生靈,其中又以源石族、御風族、人族、七蟲族、炎焱族、棲綿族、蘊水族、鳳羽族和千靈族等最為強盛。」   高庸涵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一時間生出了渺小之感,只覺得自己平日所為,在靈山道體,乃至茫茫宇宙面前實在不值得一提。良久才歎道:「原來,九界是這麼來的!」   「九界至今已有數億年的歷史,而九界生靈加起來不過數千萬年,至於九大種族則時日更短,充其量也就數百萬年而已。與靈山天劫所經歷的時間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   聽到這裡,高庸涵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膽寒,猛然想起了千餘年前的那場天變。九界既然與靈山道體有關,卻險些毀在坍塌的天災當中,可以想見,定然是什麼地方出了變故。聯想到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登時冒出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念頭,當下急急問道:「九重天境和九界,既然都是靈山道體為了抵禦天劫而生,為何又會坍塌?這麼一來,靈山道體又會生出什麼變化?」   「九界坍塌的根源,還是在於修神的見解不同。」默提上人長歎一聲,盯著高庸涵沉聲說道:「說起來,九界坍塌與你們天機門關係極大。」   高庸涵渾身劇震,只覺得口舌發乾,戰戰兢兢地問道:「難道說,和我們天機門的祖師道一真人有關?」   「你的心思倒很快,」默提上人沒想到高庸涵一語中的,微微一愣,而後苦笑道:「何止有關,九界坍塌根本就是道一闖出的禍端!」   「什麼?」高庸涵大驚失色,心底無數的念頭湧了上來,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的天機峰。   當年天機峰一戰,丹鼎門置數百年的淵源於不顧,動用傳說中的仙使令,召集各家各派修真高手數百人,一路打到萬化神殿跟前。若不是高庸涵及時出現,最終憑借雲霄瓶的仙力,興許天機門會就此滅門也說不定。待敵人退卻之後,高庸涵曾與權機、權思二人密議,對於丹鼎門的突然發難,有過諸多猜測。現在看來,當日那些猜測雖未全中,在大方向上卻沒有太多偏差,唯一不能預知的便是整件事的起因。到此刻才知道,天機門屢屢遭到仙界的打壓,竟然完全是道一真人造成。   多年來的疑問此時恍然大悟,可是他卻沒有絲毫解開疑團的歡愉,反而感到無比沉重,無比苦澀。不管道一真人是基於什麼原因,搞垮了整個九重天境,其間的是非難逃公論,連帶著天機門的處境也變得異常艱難。原先還想著恢復元氣,重振天機門,現在看來等於無望,高庸涵一時默然無語。   「這場劫難牽連極廣,事情遠比你想像的複雜。」默提上人似乎猜到了高庸涵所想,無奈地搖了搖頭,續道:「道一釀成大錯,且不說生靈塗炭,對於修真界而言,最直接的後果便是修仙越來越難,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平復了一下心情,高庸涵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此中緣由,可是和靈氣有關?」   「不錯!」默提上人點了點頭,「九界坍塌以前靈氣充沛,修行起來事半功倍,那個時候成仙要容易得多。九界坍塌時,原本充斥於天地間的靈氣,一夜之間消失殆盡,以至於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這是劫後必然的結果,非人力所能改變。」   「果然是這樣!」看來先前的猜測並沒有錯,而一直為玄元、重始二宗把持的須彌山,就顯得有些突兀了。高庸涵繼續發問:「那麼,須彌山又是怎麼一回事?」   「厚土界之所以能保存下來,是因為仙界布了一座萬仙大陣,可是天劫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六個陣眼呢?」   默提上人這句反問,引發了高庸涵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尤其是星河嶼巨靈島那件事過後,怎麼都覺得這幾個陣眼純屬多餘。有關萬仙大陣的傳說,尤其是陣眼內埋藏仙器的說法,不知惹來多少貪念多少是非,然而仙界始終無人出面解決此事,那麼足可證明陣眼另有用處。此時一聽,不免大有領悟:「莫非,這六個陣眼是為了護持須彌山?」   「正是!」   「能令仙界如此慎重,並且特意留下六個陣眼,想來須彌山一定藏著驚天動地的秘密。」高庸涵低頭自語,說到這裡猛地抬頭,迎著默提上人的目光大聲問道:「師尊,這須彌山可是和靈山道體有關?」   「哈哈哈,妙極,妙極!」默提上人訝然動容,對高庸涵心思之敏捷不禁刮目相看,「你猜得很對,須彌山的確是由靈山碎片而來。」   自從踏入陣眼以來,所見所聞全是超乎想像的內容,高庸涵已是見怪不怪,對於須彌山的來歷只錯愕了一下,便立刻平靜下來,皺眉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把須彌山的靈氣取出來?如果能有充足的靈氣,先不說修真界,單說世間各種生靈,便可由此獲益無窮。至少,類似於狂蟒族的慘痛遭遇,就完全可以避免。」   「靈山道體玄妙莫測,即便是一塊小小的碎片,內中蘊含的法力也遠非常人所能想像。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之前,不敢也不能冒然行事,否則一旦有失,豈不是又會來一次九界坍塌之變?」默提上人頓了一頓,續道:「以葉無憂和伯陽之能,合玄元、重始二宗之力,每次不過採集那麼一點靈氣。要想打開須彌山,就眼下而言,根本無法做到。」   「是了!」高庸涵緩緩點頭,沉聲道:「想來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必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定下了十年之約,給厚土界帶來四百多年的安寧。」   說了這麼久,總算將這些秘辛講完,默提上人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可都弄明白了麼?」   「胸中的疑惑解開了不少,可是不明白的東西卻越發多了。」知道了九界的來歷,知道了須彌山和靈氣的關係,收穫不可謂不豐,但是卻因此產生了更多的疑問。尤其是道一真人的作為,以及「修神」這兩個字眼帶來的憧憬和迷茫,令人心亂如麻。   「只要你能保住修行之心不亂,順乎天性而為,總能找出問題的答案。」默提上人微微一笑,悠然自若的聲音漸行漸遠,「我與你前緣已了,今日一別,你當好自為之!」   「師尊,你這就要走了麼?」看著默提上人漸漸淡去的身影,高庸涵才恍然醒覺,眼前所見到的不過是上人留下的幻象而已。   「今日所說,乃是你前世種下的因,以後能不能再相見,全看你如何自處。」說完,默提上人的身影化作一道霞光,直沒入天際。隨著這道霞光,雲海仙山,甚至於那株巨樹,均化作一片光芒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三六八章 葬夢      高庸涵回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站在一片竹林之外,適才的一切都如同夢中一般,亦幻亦真恍若一夢。仔細想了想方纔的經過,總算梳理出了一個頭緒。在熔海崖沸浪池下,應該藏有一條通往萬仙大陣陣眼的通道,在借助本源天火煉製靈胎時,因為火連城的意外脫困,無意中開啟通道進入陣眼。而默提上人似乎早已算到有此一出,故而在陣眼內留下了一段幻象,特地為自己答疑解惑。   可是,這當中仍有太多不通之處,最起碼默提上人煞費苦心之舉,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看來,若想真正明瞭前因後果,只有徹底弄清今生前世不可。高庸涵不由得想起了鳳五,一想到他此刻有可能身處險境,心中未免有些焦急。當下躍到半空極目四望,漫山遍野入目全是隨風擺動的紫竹,一眼竟望不到頭。心中一動,似乎有些明白此地是何處了。   整個厚土界,竹子聚集而生,密密麻麻仿若竹海的地方,總共十幾處,主要分佈在南洲大陸和中洲大陸。而整個竹海全由紫竹構成,兼且怨氣重重,透出一股肅殺之氣,則只有大名鼎鼎的紫竹潭了。   「真正想不到,轉眼間就從赤炎洲的熔海崖,一下子到了南洲大陸的紫竹潭,萬仙大陣果然神鬼難測。」高庸涵忽然感到心中一懍,一股戰意勃然而發,將四周逼過來的怨氣一掃而空,皺著眉頭自語道:「橫水血戰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怎麼這裡還是怨氣沖天,陰雲密佈?看來日後還得請些法師,做一場大法事才行,不然非變成第二個曲堰谷不成。」   紫竹潭佔地極廣,卻被沖天怨氣籠罩了數百年之久,日積月累下來,已成了陰靈亡魂的聚集之所。據史書記載,橫水血戰過後,葉長亭憐惜戰死的冤魂,於是將死去的士窣窸數葬在橫水岸邊,並修建了一座墳塋。後來,月顏親自出面,請來丹鼎門的修真者超度亡靈,結果卻因為怨氣太重,不得不半途而廢。直到玄明盛世期間,玄元道尊在此主持了一場法會,方才將無盡的怨氣平復下來。   可惜,隨著盛世衰亡,紫竹潭再次成了凶地。有傳言說,受到橫水的長期浸淫,竹海深處那座墳塋,以及方圓數十里內的紫竹,全部變成血紅一片。這分明是行將異變的前兆,無奈玄元宗已然沒落,重始宗又無暇顧及此等蠻荒之地,只能聽之任之。所幸紫竹潭地處南洲大陸最南端,早在大戰之後就沒了人煙,五百年來幾乎無人涉足,一時間危害還不算太大。高庸涵對此也是無能為力,只得暫且放到一邊,待日後處置。   由於急於趕赴焚天坑,高庸涵並沒有太多耽擱,於途中偶爾見到的陰靈亡魂之流,均視而不見。如此全力奔行了十幾日,眼看就要進入到東陵道境內,卻不想十分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行程不得不稍稍做出調整。   紫竹潭可以算作是典型的盆地地形,尤其是東邊靠近東陵道的方向,有一座綿延千里高達千仞的山脈,名叫斷絕山脈。之所以得名,是因為橫水血戰太過慘烈,以至於無數活著的人都斷了念想。不過斷絕山脈倒真的成了一座屏風,將紫竹潭的怨氣徹底擋在外面,使得東陵道絲毫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正是在斷絕山脈的山路上,高庸涵發現了蘇妙淼的行跡!   自道祖崖一戰後,高庸涵便一直和酒界老祖在一起,再也沒有見過十二疊鼓樓的一眾屬下。儘管知道烈九烽等人不大會出什麼事情,但終究還是有些掛念,此時忽然看到蘇妙淼留下的行跡,歡喜之餘不免有些許困惑。   按照先前的計劃,一旦從道祖崖撤出以後,十二疊鼓樓所有人都必須隱匿起來,以免遭到丹鼎門,甚至其他修真門派的反擊。畢竟,之前就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因為狙殺了幾名御風族的修真者,便引來天翔閣的嚴厲報復。而此次大張旗鼓地攻打道祖崖,並且殺傷了不少丹鼎門弟子,難免會引起公憤,小心謹慎就愈發的重要。   「她不在七殺迴廊呆著,跑到紫竹潭來做什麼?」高庸涵頗為不解,暗自想到:「莫非,十二疊鼓樓發生了什麼事不成?」這麼想著,循著蘇妙淼的蹤跡,返身追了下來。   包括蘇妙淼、鳳天一葉和烈九烽在內,恐怕都想不到杜若會在他們身上做手腳。杜若出自魔界,見慣了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故而對於下屬的忠誠有種本能地戒備。他所謀本就擺不上檯面,加之十二疊鼓樓不同於一般的修真門派,留個後手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憑借魔使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三人靈胎上留下了一個印記。這個印記必須得身具魔性通曉魔息之人,才能察覺得到,而高庸涵仙魔雙修,恰好可以很輕鬆地感知到。   蘇妙淼能成為十二疊鼓樓長空閣管事,修為當然不弱,為了不至於被她發現,高庸涵並未跟的太緊,而是在三十里外遠遠吊著。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十幾天,一直深入到紫竹潭深處一個名叫匕竹林的地方,才停了下來。蘇妙淼一路謹慎得很,甚至幾次三番布下機關,來探查身後有沒有人跟蹤,若不是高庸涵修為遠勝於她,恐怕早已被發覺。只是這麼一來,心中的訝異更盛!   到了匕竹林以後,蘇妙淼居然憑空消失,連杜若留下的那點印記也已不見。高庸涵這一驚非同小可,放出神識細細搜索了一遍,卻一點感應都沒有,心頭不禁疑雲大起。神識將匕竹林方圓十里之內牢牢鎖定,雖說沒能找到蘇妙淼的下落,但是在一根紫竹跟前,還是發覺了幾分異樣。   匕竹林,顧名思義,是說此處的竹子如同匕首一般,斜指天空。不過所有的竹子,不知何故全都只剩下半截,彷彿被人臨空斬斷一般。唯獨那一根紫竹完好無損,在竹林中高高豎起,顯得十分突兀,更為難得是,這根紫竹竟然能發出淡淡的法力波動。   凡是反常之處,必有古怪!高庸涵緩緩走到紫竹跟前,伸手便欲撫摸竹身,熟料紫竹陡然彈出一道血光,朝他面門激射而來。「咦」了一聲,高庸涵手掌一翻,逕直將那道血光抓在手裡。血光中竟有股淒厲之極的怨氣,剛被捉住便發出一聲尖嘯,四周地面登時一陣晃動,所有的竹子都隱隱泛出血色。   「好孽障!」高庸涵修為已達散仙境界,對沖天而起的怨氣視若無睹,只低頭看著手中不住翻滾的血光,一道靈力打在其上。血光甫一入手,他就知道這根紫竹是由冤魂化生而來,只不過這個冤魂修煉已有數百年之久,法力頗為高強而已。   血光哪裡禁得住高庸涵的一擊,登時四分五裂,閃了一閃消散於風中。那根紫竹一陣亂抖,顯得十分害怕,又是幾道血光打出,跟著如同活物一般抽身便走。血光並沒有攻向高庸涵,而是直接沒入地下,地面一陣輕微晃動,四周的竹子不斷滲出血水,無數陰靈亡魂從血水中冒了出來。   「哼,彫蟲小技而已!」說著,高庸涵雙手結成一個法印,俯身一道符篆打在地上。符篆頓時放出萬道金光,伴隨著渾厚中正的靈力,極速向外擴張,所到之處血水化作屢屢青煙。至於那些陰魂,哪裡受得了純陽之力的煎熬,尖嘯聲中灰飛煙滅。   金光去勢極快,那根紫竹眼見逃不掉,竹身一抖祭出一片血光,堪堪將金光擋了一擋,趁這時間倏地鑽入地下。高庸涵大喝一聲,又是一道符篆拍了下來,方圓三里之內的竹子全被震到半空。無數竹葉亂顫,聽上去如同慘呼一般,而最可怖的是,每根竹子的根部都彷彿凝著血肉,裹著冤魂。   「你一個亡魂不去地府,偏偏留在人間禍害生靈,還造出如此大的聲勢,今日定然容不得你!」竹根上的冤魂均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情形,高庸涵大怒之下,信手撒出一張好大的電網,將滿天竹子擊的粉碎。   鬼哭狼嚎,高庸涵根本不去理會那些冤魂,腳下虛踢搶到那根紫竹跟前伸手便抓。那紫竹情急拚命,不但不躲,反而將枝葉全部展開,毒蛇般纏了過去。高庸涵冷哼一聲,手指在瞬間連點了數十下,將襲過來的枝葉悉數震碎,而後一把抓住竹身,將靈力打了進去。他靈力中既有仙家靈氣,又有濃濃的魔息,那紫竹哪裡承受得住,當即開口求饒。   「真人開恩,放過我吧!」聲音淒婉,說話的竟是一名女子。   「你聚集了這麼多亡靈以供驅使,可謂是作惡多端,今日便超度了你!」靈力一吐,紫竹嗶嗶啵啵一陣脆響,表面頓時浮出一層薄薄的血光。高庸涵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想不到你有此修為,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真人饒命啊,小女子是為了守護莫念將軍的遺骨,才滯留人間,望真人明察!」那紫竹表面的血光漸漸淡去,顯露出一個年輕女子的模樣,只是此刻顯然已到了生死關頭,是以不住哭訴。   「你說什麼?」高庸涵一愣,手上一鬆,問道:「你是莫念什麼人?」   莫念是大衍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位將軍,曾追隨葉長亭左右,可惜戰歿於橫水河畔,後來被追封為武定王。在大衍國歷史上,除了開國時有三位武將封王之外,後世只有莫念一人獲此殊榮,其功績可想而知。高庸涵少年時讀《武定王傳》,對莫念的武功十分嚮往,曾深歎不能與之同生一個年代,常引為憾事。以此之故,自然不會急於除掉這個女子了。   「小女子名叫葬夢,是莫念將軍未過門的妻子——」原來,莫念死後,葬夢趕到橫水河畔,在莫念墳前哭了三天三夜,精氣大損不治而亡。由於她生前怨念深重,死後又捨不得莫念,機緣巧合之下附身於紫竹之內,成了精魂鬼怪。「這根紫竹,我稱之為一夕竹!」   高庸涵聽完後,對葬夢的遭遇頗為同情,可是再看看四周血色瀰漫的竹海,不由得皺眉道:「這裡是匕竹林,你又取了個一夕竹的名字,合在一起是個『死』字。你既然是守護莫念將軍的遺骨,為何要將這些陰魂羈留於此,害得他們不能往生?」   葬夢一邊說,一邊偷眼看高庸涵的臉色,眼見他神情緩和,暗暗鬆了口氣。哪知還沒高興多久,就被問及亡魂陰靈一事,心中一緊連忙答道:「真人,非是我心思歹毒,而是為情勢所迫,不得不如此。」   「哦,你有何苦衷?」   「十三年前,一幫鳳羽族究意堂的修真者,霸佔了紫竹潭北面方圓數百里的地方。他們行蹤詭秘,用法陣將那片竹林禁制起來,整日裡不知在做些什麼。這些陰魂之所以躲在我這裡,是因為他們一旦被究意堂的人抓住,就會被煉成鬼侍。而我將他們聚集在一起,只是為了對抗那些鳳羽族人。」   「這麼說來,你非但沒錯,反而有功了?」語氣雖然還有點不善,但是話中的敵意卻少了許多。   「不敢,小女子雖不明白那些大道理,於是非還是懂的,斷不敢有為非作歹的念頭。」   「罷了,日後不可再強行束縛這些陰魂,只要他們願意,就送他們去地府。」高庸涵知道,葬夢所言並不全都屬實,她這麼做肯定是有私心,不過此時的注意力全被究意堂給吸引過去,故而只是出言告誡,「你若是口是心非,我一樣可以叫你魂飛魄散!」   「是,小女子謹記於心!」葬夢倒是很見機,連忙點頭答應,這份恭敬,其實是源於對高庸涵實力的懼怕。   「我問你,先前可曾有一個女子來過這裡?」究意堂的事,葬夢的確不太清楚,高庸涵暫且放過不提,現在真正要問的是蘇妙淼的下落。    第三六九章 海陣      「是!」突然問起蘇妙淼,葬夢一愣,嘴上答應著,神情卻有些遲疑。   「那我問你,她現在人在何處?」高庸涵冷眼旁觀,將葬夢的表現盡收眼底,語氣仍是不緊不慢。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葬夢小心翼翼地看了高庸涵一眼,試探著說道:「那個女子修為很高,進到匕竹林後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方圓數百里,都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說不曉得她的下落,嘿嘿!」高庸涵冷笑一聲,眼中精光大盛,似要直刺葬夢心底,「我不信!」   「真人休怒!」高庸涵的氣勢何其之盛,單論戰意而言,放眼天下都很難有人能與之匹敵。葬夢不過是一個修行了五百年的亡魂,哪裡承受得住他的逼視,心中大寒,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非是我不願說,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高庸涵哼了一聲,伸手取出雲霄瓶一拍瓶底,一絲仙靈之氣從瓶口流出,輕柔地落到一根斷竹上面。那根斷竹瞬間爆發出勃勃生機,連同附著其上的陰魂都發出了一聲歡嘯,緊跟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向四周急劇擴散開來,整個匕竹林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竹林上空那股陰鷙狠厲之氣,全都縮回到地下,而那些陰魂則紛紛現身,歡呼聲齊齊朝高庸涵躬身施禮。就這一點仙靈之氣,便足以令眼前成千上萬的陰魂擺脫束縛,得以魂歸地府往生他處。   「你還有什麼疑慮?」高庸涵收起雲霄瓶,轉頭看著跪在那裡目瞪口呆的葬夢。   「小女子有眼無珠,不知道真人原是上仙,還望恕罪!」葬夢說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而後再無半點遲疑,朗聲說道:「紫竹潭下有一個十分隱秘的去處,據我所知,多半和萬仙大陣有關。」   「果然如此!」高庸涵能從熔海崖一下子來到紫竹潭,便是拜萬仙大陣所賜,此時一聽便知,紫竹潭下肯定有一個陣眼。只是這麼一來,對蘇妙淼的舉動更加困惑,難道說她想獨佔不成?且不說能不能順利地穿過陣眼外圍仙陣,單只一個究意堂就不是她一個人所能抗衡,然而不借助十二疊鼓樓的力量,所依仗的又是什麼人呢?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實不相瞞,同樣是十三、四年前,有個修真者來此探尋,結果——」結果驚動了沉寂數百年的葬夢,雙方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場激戰,最終憑借手下無數陰魂將來人擒下。哪知那人機變百出,居然趁著葬夢一時大意,使了個障眼法遁去。當時葬夢並未多心,不料時隔數月之後,那人再次出現,這一次帶來的是一個令人心動的建議。   「那人叫什麼,你可知道?」說到這裡,高庸涵插嘴問了一句。以葬夢的修為,大致和月馱琅相當,勉強可以躋身一流好手的境界,不過她手下有無數陰魂,實力無形中要高出許多。那人能從葬夢的眼皮底下脫身,可見絕非弱者。   「那人是人族修真者,叫什麼名字他不肯說,我也就懶得多問,這麼多年來都是直接用『你』來稱呼。」   「嗯,」高庸涵點了點頭,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那人既然不是你的對手還敢來,一定是拿紫竹潭下的萬仙大陣做條件,來換取和你的合作,是不是?」   「真人說得一點都沒錯,那人正是拿萬仙大陣做說辭。」葬夢望向高庸涵的眼神,在畏懼當中多了幾分敬服。若說先前還只是懼怕他那仙家手段,此刻則對他敏銳的洞察力大為心驚,當下不敢再有半分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那人說——」   那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將葬夢的來歷摸得清清楚楚,一開口就問她,想不想和莫念一道復活,雙宿雙飛。這句話登時擊中了葬夢的要害,除了點頭之外再無任何想法,剩下的就簡單了,只需完全按照那人的安排行事。十多年來,那人能避開究意堂的耳目,在匕竹林另外做出一番佈置,葬夢可謂是功不可沒。   「那人工於心計,能夠順勢而為,算得上是個角色。」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高庸涵交往的人裡面,大多都是性情豪邁秉性爽直之人,除了杜若智計百出工於算計之外,像這樣心思綿密之人就只有歷山了。一想起歷山,高庸涵沒來由地一陣厭煩,轉而問道:「蘇妙淼最早是什麼時候來的,除了她和那人以外,還有多少人到過這裡?   「蘇妙淼?」葬夢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點頭自語道:「是了,一定就是真人先前問的那名女子,原來她叫蘇妙淼,倒好聽得很。」   「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先後還有五六個人來過這裡,不過他們行蹤詭秘得很,每次來都帶著大量的法器,似乎在布什麼法陣。」頓了一頓,葬夢眼中流露出憧憬,滿是喜悅地說道:「經過十多年的佈置,照那人所說,至多再有一年的時間,就可以打開萬仙大陣的陣眼了。」   「哦?」高庸涵對於萬仙大陣的神奇和凶險,已經領略過兩次,此時一聽不免大感詫異。以丹意之能,加上手下能人無數,尚且一無所獲,就憑不到十個人想要打開萬仙大陣的陣眼,豈不是笑話?但是看葬夢一臉的嚮往,若非那人有意欺瞞,便是真的有把握。當下好奇之心更盛,追問道:「此刻,總共有幾個人在底下?」   「眼下,加上那人和蘇妙淼,總共是五個人。」   「嘿嘿,當真有趣,這幾個人說什麼也要見上一見。」高庸涵啞然失笑,跟著說道:「他們在哪裡,你帶我過去。」   葬夢一方面不敢違背高庸涵的意願,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的美夢落空,心中忐忑不安大感為難。再想到自己和那人合作,妄圖奪取陣眼內的仙器,實已鑄成了大錯,眼前這位仙人能容得了麼?越想越怕,再次叩首哀求:「小女子深知這等作法觸犯了天條,但是為了能與夫君團聚,只有懇請真人高抬貴手,不要為難我們這些苦命的人。」   「你放心,如果真有辦法使你夫妻二人團圓,我定不會阻攔。」高庸涵想起遙不可及的紫袖,和只餘一縷香魂的審香妍,輕輕歎了口氣,悠悠說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親自出手,為你二人出點力。」   「多謝真人,小女子,小女子實在是感激不盡!」葬夢再沒想到會有這等結果,幾欲喜極而泣,哽咽著連連叩首。   「無須多禮,起來吧。」高庸涵伸手臨空一拖,將葬夢扶了起來,「咱們這就去吧!」   「是!」葬夢肅然點頭,帶著高庸涵走到一處低窪的山谷,而後俯身一道血光打入地下。   這次和上次一樣,血光迅疾蔓延開來,一陣輕微的搖晃過後,山谷中間慢慢聳起一個土堆,土堆越長越大,直到冒出二十餘丈才停了下來。葬夢嘴裡唸唸有詞,匕竹林上空風雲變色,一時間狂風大作。風從竹林中穿過,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鬼哭一般淒厲。此時,從葬夢口中卻發出一縷悠揚的歌聲,彷彿受到歌聲感染,厲嘯漸漸低了下來變得輕柔,到最後竟恍若洞簫絲竹般悅耳。歌聲響起,土堆內閃過一道紅光,上面的浮土抖落一空,露出一個光影波動的鏡面。   「好巧妙的心思,開啟法陣的方法居然靠的是樂曲,難得,難得!」   唱完這一曲,能得高庸涵一讚,葬夢頗為得意,嘴裡卻謙遜道:「我自幼喜歡歌舞,這麼多年閒來無事,悟出了這套寒露夢滅曲,再配上那人所傳的陣法,連那幫究意堂的人也硬是沒有發覺。」   「陣法將『巧』、『用』二字發揮到了極致,稱得上是精妙無雙,然氣魄不足,格局太小,可惜,可惜!」高庸涵如今對於陣法的領悟可謂是大有精進,連帶著目光也犀利許多,只一眼便看出陣法的優劣。不過陣法中透出的那股子氣息,和精鑄鬼工流的心法十分相似,倒令人有些頗感意外。   跨過鏡面,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兩人落腳竟是在一座礁石之上,眼前是一片汪洋,海天一線無邊無際,寒雲慘霧陰風怒號。高庸涵嗅了嗅略帶腥味的海風,知道這大海不是幻象,心中不覺一怔,隨即放出神識探察了一番,忍不住奇道:「好精妙的手法,原來還可以這樣破陣,倒真叫人大開眼界。」   「真人也覺得這陣法厲害麼?」葬夢神情頗為複雜地應道:「我曾偷偷進來過兩次,奈何對這汪洋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幾人具體在哪裡就不得而知了。」   「無妨,總有辦法找得到他們!」高庸涵毫不介意,微微笑道:「你且耐心等上一會,我去去就來。」說完,使出騰雲術朝遠方飄然而去,葬夢自是心悅誠服地俯身拜了下去。   其實在剛才那一番探察當中,高庸涵就從海底極深極遠處,感應到一絲淡淡的氣息。這股氣息既不像萬仙大陣陣眼中的那股仙靈之氣,也不同於常見的靈力波動,真正說起來,更像是多年老友的那種親切和熟悉,這就令人愈發驚詫了。高庸涵循著那絲若隱若現的氣息,在海面上奔出數百里之後,忽然發現那股氣息完全消失,不得已只有先停下來。可是任憑他如何施法,那股氣息再也不曾出現,頓時陷入到無計可施的無奈之中。   如此在海面上漂浮了兩天,依靠神識探察了不下數千里的海域,仍舊一無所獲,高庸涵索性沉到海底搜尋。說來也怪,海中竟無一個生靈,哪怕一條小魚都沒有看見,整個大海彷彿死海一般寂靜。高庸涵很快就放棄了亂闖的做法,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海底礁石上,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一連想了好幾個法子,總覺得不大妥當,兩天之後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怎麼叫不是辦法的辦法呢?因為高庸涵接下來要做的,是一個極冒險的舉動。他想利用體內的魔息,引發海陣的攻擊,從而找出蘇妙淼幾人的下落。從一開始,他就可以很確切地判定,眼前這片沒有窮盡的大海,便是護持陣眼的仙陣幻化而來。   先前之所以說那人異想天開、手法精妙,便在於他用了一種極巧妙的手段,順著仙陣的脈絡附和其間,由此抓住陣法內仙靈之氣的走勢,自然而然地融了進來。這等順勢而為的做法,比之丹意當初以陣破陣,強行進入而言,無論效果還是所冒的風險,都不可同日而語。這麼做的好處不言而喻,但是同樣有一個無法規避的問題,一旦仙陣出現異常,那麼他們極有可能會深陷其中,所以維持仙陣的穩定就成了關鍵所在。   高庸涵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才不惜與仙陣鬥法。不過他先後經過酒界老祖和默提上人的指點和教誨,加之仙魔雙修,靈胎得天獨厚,倒也有這個實力挑起爭端。唯一要注意的,無非是把握住分寸而已。   一念及此,一股淡淡的黑色煙霧從鼻孔呼出,如同墨汁一般迅即將周圍海水染成了黑色。高庸涵信手一點,黑色的海水朝上奔湧而去,原本平靜的海底登時變色!    第三七零章 故友      所謂的仙魔之分,說穿了不過是修行的看法不同,採取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兩者之間卻似乎天生不能相容。高庸涵一使出魔功,頓時引來海水倒灌,黑色瞬間被沖刷稀釋,一股仙靈之力也不知從何而來,轉瞬攻到眼前。   「好厲害,難怪可以將乾機落月壺毀去!」對於這件魔器的被毀,高庸涵頗為可惜,一方面固然是有杜若的情誼在裡面,另一方面乾機落月壺也曾救過他的性命。   只是當日在天火熔漿裡面,受到炎焱族火神的攻擊,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吸進仙陣當中,單憑一個乾機落月壺,又怎麼擋得住整個仙陣的攻擊?當時高庸涵同樣遭受重創,神智幾近昏迷,所以對仙陣的霸道並沒有什麼清晰的記憶,此時方才體會到其中的厲害之處。幸虧他本意只是為了搗亂,對於仙陣的反擊早有準備,當即將魔性一收轉為仙靈之氣。   陡然失去了目標,仙陣猶自不甘心,海水翻騰之下可以看到數道光暈往來穿梭。就像是平靜的水面投入一枚石子,仙陣的異動如同漣漪一般擴散開來,迅即傳向四方,整個海水都陷入到一種異動當中。葬夢等了幾天,等得正有些心急,忽然見到海中不斷有淡淡的白光溢出,聲勢之大,不禁使人生出渺小之感。她知道,這一定和高庸涵有關,敬畏之餘又多了三分熱切和期盼。   天邊傳出一陣沉悶的雷聲,高庸涵即使身在海底,也能感覺得到一股十分霸道的戰意直衝過來,心知目的已然達到,當即躍出海面。只見一道紅光流星般劃破天空,滿天烏雲頓時被映照得通紅,誰曾想隨著紅光掠過,天空竟然真的燃起了大火。大火迅速瀰漫,整個天空都變成了紅色,高庸涵眉頭一皺,顯見對於來人的實力大為出乎意料。   紅光拖著長長的尾巴,一頭扎進海水當中,登時掀起數十丈的巨浪,呼嘯著湧了過來。高庸涵忽然泛起一陣熟悉之感,心中一動不退反進,衝上去一掌將巨浪震碎,而後靜靜地看著海面。此刻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在不住翻騰的海水當中,竟然盤踞著一團巨大的火球。火球和海水之間憑空多了一道縫隙,水氣升騰之中,火焰絲毫沒有熄滅的意思,即便是在兩三里之外,仍能感受到焦灼的熱浪。   烈焰的氣息居然和天火熔漿十分相似,當中更是有種難以割捨的牽掛。高庸涵心中一動,身子一陣顫抖,當下想都不想直接祭出雲霄瓶,將火球表面的烈焰悉數收了。火光淡去,就見一條通體透亮,渾身冒著紅光,長不過十餘丈的火螈盤成一團,安靜地趴在那裡。   「果然是你!」能再見到火螈,當真是意外之喜,高庸涵哈哈大笑中將火螈一把拉到跟前,親暱地拍了拍它的頭,笑容中露出幾分感動:「你還活著,真好!」週遭的烈焰一去,火螈彷彿才甦醒過來。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待看清高庸涵後登時興奮不已,歡嘯聲中翻滾了幾下,而後盤在他身側露出眷戀的神情。   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之後,一人一獸相視大笑,此刻高庸涵才驚喜地發覺,較之先前的心意相通更進了一步,兩人之間已可用意識直接交流。一驚過後旋即大喜,因為火螈不再只是一隻異獸,到了這一步完全可以正式算作修真者了。這一點區別極大,對於獸族而言簡直可說是天壤之別。異獸再厲害,即使強如虯齊,都有可能會成為他人的寵物,而修真者則不一樣,足以得到包括仙、魔在內所有人的尊重。   「哈哈哈,來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高庸涵大笑著,仔細打量了一番,笑容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種詫異的神情,「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和本源天火融為一體,難怪精進得如此之快!」接著,開始說起別後的情景。   原來當日與本源天火一戰,火螈情急拚命反被天火裹了進去,後與高庸涵聯手轟碎烈焰,不管不顧將本源天火吞進肚內,結果引發了一場劇烈的爆炸。本源天火內蘊含有宇宙本源之力,這股力量之強大遠遠超乎想像,爆炸的威力竟然將仙陣扯開一條大裂縫,使得高庸涵得以遇到默提上人的法身。而火螈則連同本源天火一道,被扯進了另一個陣眼當中,這個陣眼恰好在紫竹潭。   「其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真不大清楚,在爆炸那一刻我就已然暈死過去了。」火螈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數天前的那場激戰,猶自心有餘悸:「我沒有被炸死,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等到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被裹在一團烈焰當中,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火螈很快就察覺到自身的變化,除了本身體質大幅增強以外,在修為方面更是突飛猛進。而這一切,毫無疑問,是拜本源天火所賜。   「可是不知何故,本源天火一直聚在我身邊,任憑怎麼催動都不肯散去,反而將我困在當中。現在看來,大概是我才與天火合體,身子太過脆弱,需要護持一段時間。」火螈先是搖了搖頭,跟著笑道:「這般渾渾噩噩過了不知多少時日,陣法突然發動,我下意識地循著法力攻擊的痕跡來此,沒想到卻遇到了你,實在是再好沒有了。」   「是啊,能再見到你,我心裡當真說不出的歡喜!」看著興奮的火螈,高庸涵也是大為感慨,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正容道:「你如今已是修真者了,不能再將你禁錮,所以我打算還你自由之身。」說著,從雲霄瓶中取出了一粒丹丸。   火螈一見,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這粒丹丸正是他日思夜盼的內丹。當日在焚天坑的地火熔漿內,與紫袖初次鬥法之際,內丹被強行收進了雲霄瓶,此後便一直受制於人。今日高庸涵將內丹取出還給自己,歡喜之餘倒有些猶豫了,語無倫次地說道:「這,這就還給我了?」   「不還給你,我拿著做什麼?」高庸涵哈哈一笑,說道:「說起來,你數次救我於危難之際,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怎麼還能再禁制著你不放?」   望著高庸涵真誠的笑臉,火螈百感交集。身為異獸,一旦為人降伏會是怎麼一種情形,他多少有所耳聞。此時回想起十幾年來的種種經歷,一時情難自己,大聲說道:「若不是你,我哪能經歷如此多的精彩,哪裡會有今日的成就,該道謝的應該是我才對。」   「你我貴在義氣相投,肝膽相照,還用得著客氣麼?」高庸涵笑著擺了擺手,將內丹拋還給火螈,「你且收好,如今你已脫胎換骨,正好和內丹一起修煉。」   內丹懸浮在眼前一尺的地方,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火螈並沒有急著吞進肚內,而是默默地注視了片刻,方才開口說話:「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麼?」   「當然,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我一旦收回內丹,以後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時可以住在雲霄瓶內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內丹實際上是聯結火螈和雲霄瓶的一個紐帶,而他已對高庸涵產生了極深的感情,並不願就此分道揚鑣,是以才會有此變相的一問,「說實話,我實在捨不得雲霄瓶,捨不得裡面的靈氣,不知今天一過,還能否長居瓶內?」   「只要你願意,大可以一直住下去。」高庸涵明白火螈的意思,心中十分感動,朗聲笑道:「咱們是朋友,現在是,以後也是,生生世世都不會變的。」   「是,永世不變!」火螈哈哈大笑,一口將內丹吞入嘴裡,長嘯聲中恣意翻騰,高庸涵負手而立,含笑看著他盡情撒歡。折騰夠了才停歇下來,火螈轉而問道:「你怎麼到了這裡,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正是!」高庸涵點了點頭,當下將事情緣由細細說了一遍,說完後看了看四周的海水,雙眉漸漸凝到了一起:「按道理,仙陣被我引發,雖說幅度不大,那幫人也應該露出行蹤才對,卻始終沒有露面,難道我先前的預計錯了不成?」這個做法當然沒有錯,只是蘇妙淼那幫人極其機敏,在仙陣剛剛出現異常之時就已躲了起來,是以才能堅持到現在。   火螈修為大進,正想找人比試一下,登時豪情大發嚷道:「無妨,既然不能把他們逼出來,那就找到他們,一個一個給揪出來。」   「這麼大的海域,想要找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談何容易!」高庸涵搖了搖頭,目光流露出一絲堅毅:「不行的話我就再試一次,看他們能藏多久。」   「你且先歇上一歇,我來試試!」火螈不知高庸涵現在已是仙魔合一,擔心他受到仙陣的反擊,當即噴出一股烈焰打向海面。地火熔漿和本源天火結合在一起,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威力,兩人都頗為期待,當下靜觀其變。   烈焰還沒接觸到海面,海水就彷彿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紛紛朝兩側退讓,瞬間湧起兩道巨浪。等到烈焰衝入水中,利劍一樣輕易地撕開水面,朝深海中疾衝而去,無數海水瞬間汽化,海面上白霧升騰直衝天際。烈焰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丈餘寬的空洞,空洞不斷朝四周擴散,海水竟不能阻得半分。直到烈焰已深入海底看不見蹤影,空洞才停止了擴張,而此時的大小已有數十丈粗細。   烈焰過後,在海水中形成了如此巨大的空洞,高庸涵和火螈相視駭然。四周海水翻騰,似乎想要將空洞淹沒,可是無論海水如何努力,每次一越過空洞邊緣,便化作霧氣裊裊升騰。如此威力,即便是九大門派的宗主親臨,恐怕也不易抵擋,本源天火不愧是天下間最犀利的力量之一!   「這是我弄出來的?」看著沒有絲毫鬆動跡象的空洞,火螈似乎也有些被嚇到了,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恭喜,恭喜,你現在的修為足以傲視整個修真界了!」高庸涵微微一笑,而後語重心長道:「不過你這次精進有奪天地造化之嫌,恐提前引發天劫,所以得盡快將境界提升起來,否則必將招來禍端。」   「還有這等事?」火螈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天劫」一說嚇了一跳。這就是獸族修真者吃虧的地方了,他們沒有九大種族那麼幸運,可以得到師長的指點,故而修行的艱辛和危險要遠大於常人。等到他們明白這些道理時,往往都是在渡劫的過程中,只可惜已是時不待我,徒喚奈何了。   「修行的道理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注重心性的修煉,這當中——」話沒說完,忽然從海底傳出一聲悶絕的巨響,緊接著,那股烈焰順著空洞被震了回來,只是已沒有了起初那股橫掃一切的霸道。   兩人顧不得交談,火螈張嘴一吸,將幾近熄滅的烈焰吸回體內,望著空洞蓄勢待發。高庸涵神色一懍,面沉如水,雙手捏了個法印凝神以待。    第三七一章 印記      洞內黑黝黝地,沒有任何異樣之處,不過高庸涵和火螈都感覺得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從洞中傳出。隨著一圈法力波動從海底蕩漾開來,洞內猛地湧出一股霸道之極的海水,海水似乎不再懼怕烈焰過後的高溫,綿綿不絕,前端竟而化作猛虎模樣疾撲而來。海水中蘊含的居然是綿密的仙靈之氣,兩人相顧愕然,均暗暗吃了一驚:「這是什麼?」   猛虎轉瞬撲到身前,火螈首當其衝,此時已不容多想,張嘴噴出一股烈焰。猛虎狠狠地撞在烈焰之上,方才化作一團水氣消散,不過被汽化的只是海水,而海水中那股仙靈之氣依舊逼了過來。火螈似乎感受到極大的壓力,身體隨即扭成奇特的模樣,全身陡然冒出一片火光,遠遠望去如同一枚巨大的符篆。隨著一聲龍吟響徹天地,火螈週身紅光大盛,熾熱的火焰令高庸涵都不得不暫避一旁。   「借助本源天火之力,以符篆的方式將其徹底發揮,單只這一點已勝過炎焱族多矣!」高庸涵對寥廓熔城之行記憶猶新,試著拿火纏龍等人做了一個比較,若單說對火的操控和運用,火螈已不在焰陽宗修真者之下,甚至還猶有過之。但是說到對火的領悟,以及與火有關的種種見解和引申,火螈就惟有瞠目其後了。   正出神間,海水已於無聲無息間將先前那個大洞淹沒,而且隨著仙靈之氣不斷加強,火螈漸呈不支之勢。火螈再強,本源天火再烈,畢竟只是一個人而已,與這茫茫無際的大海相比,連滄海一粟恐怕都算不上。更何況,這大海根本就是仙陣幻化而來,以一己之力想要抗衡整個仙陣,即使是仙界也沒幾個人能辦得到。   高庸涵雖說修為大進,幾乎和散仙差不多,但是與萬仙大陣相比仍是不值一提。儘管他拼盡全力,將諸般法術使到了極致,也不過阻了一阻洶湧的來勢,最後只能再一次看著火螈被海水吞沒。幸運的是,這一次和上次大為不同。上次火螈引發了本源天火的爆炸,直接炸出了一片虛空,這次海浪雖大,卻遠沒有當日那股凶險的味道。果不其然,就在他即將失去信心之時,火螈猛地從海水中鑽出,如游龍一般自由自在地上下翻騰。   二人心意相通,高庸涵很輕鬆地感覺到火螈的歡暢,等他縱情發洩了一番,才微笑著問道:「怎麼,又有什麼收穫不成?」   「你看!」火螈說著一甩頭,一道白光從眉間射出。白光映照在海面上,中間漂浮著一個綠色光球,光球表面佈滿了符篆,緩緩流轉之際散發出一股純淨之極的氣息「這,這莫非是仙界的手段?」高庸涵又驚又喜。他與仙界有極大的淵源,而且靈胎還曾拜在默提上人門下,加之如今修為日增,一眼便看出綠色光球的非凡之處。   「不錯!」火螈收起白光,露出些許茫然之色,點頭答道:「這是萬仙大陣留在我體內的印記,從現在開始,我便是萬仙大陣陣眼的守護者。」   「哦,這倒奇了!」高庸涵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個結果,狐疑道:「為何會這樣,為何又會是你?」一句話一出,兩人都陷入到沉思當中。   他們不知道,仙界之主在離開厚土界之前,除了在陣眼處設置重重禁制之外,尚留了一個後手。世人的貪念無窮無盡,無論用何種舉措,都不可能永世保護陣眼的周全,所以臨行前特地留下了一個佈置。在仙界之主看來,能破開護持法陣闖進來的,至少都應該是散仙一級的修為,再不濟也應該是接近散仙實力的修真者,這就帶來了一個隱憂。   以散仙的修為,想要完全靠法陣阻攔極不現實,一旦被其破掉一個陣眼,其他五個肯定支撐不了多長時間。再進一步,如果陣眼裡面的仙器被人取走,萬仙大陣便會因為失去支撐而崩塌,那時必然會影響到須彌山的靈山碎片。如此一來,無論哪個環節出現差池,厚土界立刻就是分崩離析、崩塌毀滅的下場。   這自然是不能允許的事情,可是該如何消除這個隱患呢?辦法很簡單,就是將闖進來的散仙,變成法陣的守護者,一旦陣眼被毀,守護者便會跟著一起毀滅,所以不由得這些人不拚命。憑仙界之主的神通,這件事做起來自是沒費什麼周折,而火螈便是依仗本源天火之力被法陣認可,並進而打上了印記。   至於高庸涵為何沒有得到認可,很大原因在於他仙魔雙修的修行方式,在仙陣而言十分陌生。至於丹意等人闖入巨靈島陣眼那次,一來因為該處乃是故佈疑陣的假陣眼,二來則是因為丹意攜有仙器,才沒有成為法陣守護者。   此中來歷以及內在的緣由,火螈是不可能弄清楚的,但是印記上身以後,自身會遇到怎樣的情形,卻是深深地印在靈胎深處。等他回過神來以後,錯愕了許久才撇嘴道:「這下麻煩了,我以後再也不能離開萬仙大陣的陣眼,只要踏出一步就會遭到天譴。」   高庸涵閱歷何其豐富,聽聞後微微一愣,沉聲問道:「你先別急,倒底是怎麼一回事?」等火螈將所知道的說完以後,才沉吟著說道:「這件事真正說起來,利害參半,有得有失。」   「哦,怎麼講?」火螈精神一振,眼睛頓時射出兩道精光。   「修仙有很多途徑,無論哪種修行方式,到最後最難過的一關肯定是渡劫,而渡劫的艱險無需多言,你應該很清楚。」火螈聽到這裡眼睛愈發亮了,似乎已經聽明白了話中的意思,高庸涵笑了笑續道:「不管怎麼說,萬仙大陣裡的靈氣遠比外面充沛,於你修行十分有益。而最關鍵的一點,以萬仙大陣為依托,在天劫來臨之際,定然有諸般可借用的外力,渡劫時自是事半功倍。此為利之所在!」   「那麼不利的一面,就是我以後都會被困在這裡,不能再和你一起遊歷闖蕩。」火螈搖了搖頭,歎道:「這麼一來,何時才是個頭?」有此憂慮不無道理。一方面得呆在法陣內守護陣眼的安全,另一方面,陣眼越安全就越不可能脫困,如此豈不成了一個無法突破的怪圈?   「此中困局並非不能化解,關鍵還得靠你自己。」   「我自己?」火螈聞言一愣,旋即醒悟過來,遲疑道:「難道說只有成功渡劫飛昇仙界,才能恢復自由之身?」   「不錯!」高庸涵極有把握地答道:「照我看,仙界苦心佈置,其用意未必只是為了一個萬仙大陣!」自從與默提上人的法身交談之後,他對厚土界、修真界乃至仙界,都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故而能隱約猜到仙界之主的真正用心。   九界的坍塌,完全是受到靈山道體損毀的影響,而原本充斥於天地宇宙之間的靈氣,也因此消散一空。靈氣的匱乏,直接引發了某些種族的生存危機,比如說源石族的石魂不再生長,棲綿族的元木神樹難以存活等等,更不用說修仙的艱難。由此可見,須彌山暗藏的那點靈山碎片,對於厚土界和仙界而言有多重要。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魔界的滲透,比如毒蛟道人和杜若的先後潛入,也極有可能是為了這點靈山碎片。   若說仙魔之爭純粹是因為見解、觀念的不同,而打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這個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了些,至少高庸涵就不信。真實的情形,應該是在諸多分歧之外,尚有利益衝突才對。那麼,天地間究竟是什麼東西,才能令仙界和魔界同時為之瘋狂,進而大打出手呢?除了靈山道體這種宇宙本源的奧妙之外,再無其他東西能有此吸引力。這個猜測,是基於魔界的出現時間而來,因為魔界是在九界坍塌之後,才見諸文字和口耳之間的。   仙界和魔界,此時實已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雙方的損失都十分巨大,如果想要立於不敗之地,並且逐步佔據上風,就非得補充新鮮血液不可。而人員理所當然地首選修真界,其次便是凡間芸芸眾生,這便是仙界和魔界均看重厚土界的緣故。   能成為仙界之主,可想而知,無論眼光、見識、胸襟、修為,定然都是世人難望項背頂尖一流。以這般料敵先機的算計和神通,既然能將闖進陣眼的修真者變成守護者,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些人的重要性,那就必然要想辦法將其引入仙界。等到其人真正成仙以後,境界自會大幅提升,當然也就看不上陣眼內的仙器。這樣,一來可以保住陣眼的周全,二來又吸納了新的人手,豈不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果然是好算計!」聽了高庸涵的分析,火螈好不容易理出個頭緒,默然良久才壞笑道:「這麼說來,我已經被仙界給看上了,那麼陣眼內的仙器豈不是任我索取?」   「道理上來說是這樣的,」高庸涵頓了一頓,等火螈情緒平靜下來以後,才正容道:「不過我勸你別去碰那些仙器,一方面是為了陣眼的安穩,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你自身的修行。依靠外力提升修為,終歸還是比不上自悟的境界!」   「是,謹受教!」火螈知道高庸涵是一片好意,當即神情一整肅然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他彷彿想起來了什麼,好奇道:「對了,你不是先前也曾出手,為何不見你被刻上印記?」   「這個我也不知道,興許是我體內暗含魔性,所以得不到法陣的認可吧。」   「嗯,有道理!」火螈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不斷翻滾的海浪,忽然間福如心至一般,大喝一聲:「定!」話音剛落,大海竟然奇跡般地靜止不動了。   「哈哈哈,這便是陣眼守護者的妙處了麼?」火螈哈哈大笑,甩了甩尾巴輕輕在海面上一點,大海登時變得狂躁起來,山一般的巨浪層層疊疊,似乎永無休止。   「玩夠了麼?」看著火螈不斷變幻著大海的模樣,甚至在海面上直接堆起一座水做的高山,看上去居然和焚天坑下的紫瑩山有幾分相像,高庸涵頗有些哭笑不得。   「有趣,有趣!」火螈盤在一團海水堆砌而成的岩石上,伸了伸懶腰,凝神想了片刻,忍不住笑道:「你要找的總共是五個人,對不對?」   「沒錯,看來你已經知道如何運用那個印記了?」對於火螈成為萬仙大陣守護者一事,高庸涵內心中還是很高興的,在他心中早已將火螈當作了朋友而非打手。   「嘿嘿!」火螈不置可否地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第三七二章 仇人      「這幾個人著實有些本事,竟然可以從一開始就撐到現在,倒也難得。」火螈體內多了一道仙界印記,隨即又與陣眼融合,整個人無形中便多了幾分氣勢,言談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大氣,當下笑道:「咱們且去瞧瞧!」說著手一擺,海水陡然向兩邊捲去。   兩人踏著浪花,朝海底深處行去,由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盡可以從容一些。兩人邊走邊聊,火螈將修行中的諸般疑問一一道來,高庸涵也是毫無保留,將自己瞭解和體悟出來的道理傾囊相授。高庸涵所學駁雜,見聞又廣,於仙、魔、幽冥三界的修行理念均有涉及,故而在許多問題上有迥然不同的見解。加之他現今乃是仙魔雙修,眼光和心境更是遠勝修真界同道,一番交談下來,火螈自是獲益匪淺。   講到最後,火螈心悅誠服,在高庸涵面前執意要行弟子禮,這情形彷彿當日鳳五傳道,高庸涵心中不免感慨萬千。不過他和鳳五一個脾氣,不願拿火螈當弟子看待,只以兄弟相稱。雖說年紀上高庸涵小了很多,不過按照聞道先後的順序,反而成了大哥,火螈仿照審香妍的叫法稱呼他做「高大哥」。儘管有些彆扭,無奈火螈其意甚堅,只得接受。   倒是火螈的名字定的極快。用他自己的話說,做人不可忘本,此身出自焚天坑地火熔漿,受益於紫袖將其帶出焚天坑,故而各取一字雙名「天袖」。只以「袖」字太過嬌柔,繼而改為星宿的「宿」,得名火天宿。   高庸涵見火螈至今仍感念紫袖的恩德,感動之餘心中又是一痛,對紫袖的思念愈發強烈。可惜,霜月海所在的外域神秘莫測,茫茫宇宙當中又哪裡去找?   火螈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對於高庸涵和紫袖、審香妍三人的事情不大在意,所以無法體會到高庸涵此刻的心情。但是他能感覺到高庸涵的情緒頗為低沉,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苦楚,當下也不去打攪,只默默地頭前帶路。暗地裡催動陣法,腳底下的海浪速度漸漸加快,沒多久便到了地方,「高大哥,那幾個人就在這下面。」   「哦?」高庸涵將思緒收了回來,定了定神,順著火螈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無窮無盡的海水什麼也沒有。他知道這是火螈的疏忽,微微一笑將神識灑了出去,果然在海底深處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當即精神一振,「我倒想好好看一看,底下究竟是哪路同道!」   「無咎無譽,開!」話音剛落,火螈體內一道綠芒劃過,底下的海水瞬間退卻,露出一個方圓十數里的空洞。火螈有意想聽聽這幾人會說什麼,故而使了個法子,將自己和高庸涵的氣息盡皆隱去,兩人就這麼站在眾人上方俯視當場。   空洞內或坐或站共有四男一女,每人手中均拿了一件法器,法器發出不同的光芒,竟將他們的身影都遮住了。五人所站方位隱隱契合五行之意,配以法器,似乎是一個頗為精妙的陣法,高庸涵暗暗點頭。隨著海水散去,陣法發動時產生的壓力旋即消散,法器散發出的光芒一陣劇晃,五個身影漸漸顯露出來。   「這次怎地如此古怪,陣法接連發動,要不是咱們早有準備,只怕已然送命。」其中一個老者露出精疲力竭的深情,深吸了口氣,皺眉道:「莫不是究意堂那幫人有所突破,闖到陣眼裡去了?」說話時,目光瞧向中間那個身影。   「你們看,四周海水憑空退卻,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那人並不答話,反而對突然出現的空洞大起戒懼之心,暗暗心想:「這般古怪,內中是何道理?」   此人一開口,高庸涵週身一震,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笑聲中充滿了殺意。火螈一愣,扭頭看去不覺大吃一驚,只見他面目猙獰,目光竟似要噴出火來。高庸涵這個樣子,火螈還是第一次看到,聽他笑聲中暗藏的那股怨毒,不禁生出一絲懼意。   那五人驟聞笑聲不覺一愣,雖說均是累經凶險、膽色過人之輩,卻也不禁被殺意所懾,人人大凜之下情不自禁地聚到一起。那人倒還沉得住氣,朗聲說道:「後輩末學並無冒犯之心,還望守護上人賜見!」   「嘿嘿,想不到這些人還知道守護者這一說,倒令人刮目相看了。」火螈有些出乎意料,扭頭問道:「高大哥,這些人是什麼來頭?」   「你們擅闖萬仙大陣陣眼,覬覦仙家寶物,可知罪麼?」高庸涵盯著那人厲聲大喝。   高庸涵此話一出口,那人和蘇妙淼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先前的笑聲,就使他二人感覺有些熟悉,只是不敢確定而已。此時聽了這句問話,無不大驚,那人只說了一句「你,你是——」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件事是我的私事,你不要插手,回頭我再給你細說。」高庸涵對火螈輕聲交代了一句,跟著閃身躍入空洞,居高臨下看著五人,森然道:「歷山,想不到在這裡遇到你,可真是巧得很吶!」說著,一股殺意直逼過去。   「高大哥!」歷山週身一晃,一縷黃色光芒猛然竄出護在身前,這才定了定神,面色恢復到平常,淡然道:「十幾年來無不掛念,此時能見到你,我當真是既慚且喜。」   「哼哼,這『大哥』二字我可擔當不起,以你的險惡用心,還會有慚愧之說麼?」高庸涵踏著虛空緩步走了過去,凌厲的殺意將五人的護身法器全部激發,口中冷冷道:「今日既然遇上,倒省了我不少功夫,咱們就把前事統統做一個了斷!」   「尊主,東陵府那件事非是歷山的錯,」歷山尚未開口,旁邊的蘇妙淼搶前兩步跪倒在地,懇求道:「這件事我略知一二,請尊主容我細稟!」   「蘇主事,想不到你是精鑄鬼工的人,實在是讓人意外得很。」高庸涵微微一笑,續道:「從九重門金沙城第一次見面起,你就有意無意地慫恿鳳天一葉和我作對,那時我就懷疑你有問題。後來要不是烈九烽從旁說話,加上你辦事還算得力,我早就將你廢了。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若要強自插手,我並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最後這句話冷酷無情,蘇妙淼一窒登時語塞,遲疑了一下還想再說,歷山走上前來將她扶起,輕聲道:「不用如此,他對我早就恨之入骨,你求他也沒用。」   「高帥,你這些年聲名大振,早已成了修真界中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修真同道無論哪個種族哪個門派,無不為之側目。有此成就,實在是可喜可賀。」歷山的態度十分誠懇,然而卻絲毫打動不了高庸涵。不過他本就沒指望這件事能善了,神情不變,依舊侃侃而談:「僅憑傳聞便可斷定,就算我們五個人加起來,恐怕都很難和你抗衡。反正都難逃一死,你何妨給我點時間,讓我說幾句話?」   歷山最後這句話說得合情合理,就連躲在海水中旁觀的火螈,都不覺暗暗點頭,可是高庸涵卻不為所動,冷笑道:「我等了十三年,你從沒有想過要和我說些什麼,到了臨死關頭反倒有話要說,換成是你,你信麼?」   歷山稍稍一想,搖頭歎道:「不信!」話說出口,不禁生出了幾分悔意。這些年來,他並非有意避開高庸涵,而是受累萬仙大陣陣眼之事,委實脫不開身,以至於今天悔之晚矣。   「現在害怕了麼?可惜已經遲了!當日你暗算王爺,出賣東陵府時,可曾想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道理?」高庸涵一字一頓道:「你那些話,留著去給王爺賠罪吧!」說著,抬手灑出一片電光。   包括蘇妙淼在內的其餘四人,從兩人的對話中就已聽出,今日非分出個死活不可,故而早已將法器掣在手中。這四人皆是精鑄鬼工大有來頭之人,對於高庸涵的事跡多少有所耳聞,加之那股奪人心魄的殺意,自是不敢有半分鬆懈之意。待見到電光眨眼間逼近時,人人驚駭之下全力出手,就見五種顏色的光芒同時點亮,堪堪將電光擋住。   「好!」高庸涵點點頭,揚手在虛空中畫了幾個符篆,空洞內竟然捲起了大片的雲霧。雲霧按照九宮之數排成一個陣法,每團雲霧中隱隱有雷聲傳出,電光猛地鑽進雲霧之中,再現身時已化作了一條銀龍。這個法術,便是天機門赫赫有名的鎮山之寶——天覺雲龍。   天覺雲龍施展時,照道理來說,原本要借助雲絲天龍方能發揮出威力,除非修為已達化境。可是藏墨真人給的那個雲絲天龍法器,在與丹幾道鬥法時,不慎和紫盂鼎、臨星冕影合而為一,變成了威力更大的惜緣缽。這麼一來,高庸涵只有另闢蹊徑,拿垂弦閃電來激發天覺雲龍法術。   閉關重生的十年間,果真被他找到一個法子,將垂弦術和天覺雲龍功法融合到一起,施展起來愈發得心應手。在攻打道祖崖一戰中,高庸涵為了不給師門帶來麻煩,故而沒有使用天機門的法術,以此來表示此次爭鬥純屬個人的復仇行為。此刻對付歷山自然不會有這種顧忌,反而因為葉帆之故,有意用天機門的法術將其格殺。   銀龍疾撲而下,一爪拍在五彩光芒上,五人齊齊發出一聲悶哼。銀龍一擊即走,返身鑽回雲霧當中,道道電光劃破虛空,轉瞬蓄起雷霆萬鈞之勢。歷山暗暗叫苦,心知合五人之力也堅持不了幾下,一旦被銀龍轟碎所結陣法,愈發沒有了活路。當下一咬牙,悄然祭出一件法器,這件法器很不起眼,不過是一個錐子一樣的物事,一出手便隱於五彩光芒之中。   銀龍再次猛撲過來,五彩光芒毫無異樣,直到銀龍伸爪之際,內中突然冒出一根鐵釬。鐵釬通體黝黑黯淡無光,卻一下子刺穿了龍爪,一聲龍吟過後,銀龍忽然收縮成一團,化作無數霹靂狠狠劈在鐵釬之上。鐵釬發出耀眼的白光,跟著一聲巨響,海底竟被閃電炸出了一個數十丈大小的深坑。原來,鐵釬將銀龍霹靂悉數引到一旁,歷山等五人雖然躲過了這一擊,可是海底卻遭了殃。   海底被炸開之後,巨大的法力波動迅疾朝四周蔓延開來,火螈正驚訝於高庸涵的神奇法術,一時猝不及防,竟然使得空洞瞬時坍塌。海水狂湧而至,高庸涵應變極快,週身爆出一層電光,在巨大的水流中勉強穩住了身形。而歷山等人則幸運得多,由於有五彩光芒護體,居然牢牢站在海底。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火螈連忙游到高庸涵身邊,不住聲地告罪,跟著週身閃出一圈烈焰,便欲向歷山等人出手。   「我說過,不用你插手。」高庸涵伸手一攔,而後望著那根鐵釬出神,良久才問道:「這根鐵釬,可是傳說中的戟天神針?」   「北斗掛戟天,神針倚月前。」歷山並沒有露出得意的神情,反而是面色一黯,點頭道:「這根鐵釬正是東陵府相傳千年的至寶——戟天神針!」   「原來,你處心積慮混進東陵王府,就是為了這件戟天神針?」高庸涵的聲音說不出的蒼涼,仰天長歎道:「王爺啊王爺,你死得好冤吶!」    第三七三章 成親      戟天神針的來歷頗為傳奇,至今已演變成多個傳說,為世人所津津樂道。   相傳兩千多年前,大衍國立國之初,東陵道境內突然出現了一隻惡獸。這只惡獸不知從何而來,卻生的異常兇惡,專以吃人為樂,攪得百姓不得安寧。為此,大衍國派出一隊精銳士卒圍捕,哪知惡獸十分厲害,自身毫髮未損,反將士卒全給吃了。噩耗傳來,浮雲城大震,於是求到天機門頭上。   天機門修真者一到,那惡獸彷彿察覺到了危險,居然躲了起來。說來也怪,任憑天機門修真者如何搜索,始終都找不出惡獸的蹤影,耗費數月之功一無所獲,惟有離去。可是天機門的人一走,那惡獸又跑將出來為禍一方,如此三番兩次,天機門只得派人常駐東陵道。然而,這種做法不過是防範而已,終究不能除根,惡獸吃人的事實仍令大家人心惶惶,以至於商路斷絕、人跡稀少,東陵道由此而成了大衍國治下,唯一一個呈現出破敗之相的郡府。   如此又過了三年,閉關修行的葉氏子弟,也就是葉懷遠的曾孫葉世玄出關,聽聞此事憤而立誓要將惡獸除去。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阻攔,留書一封,孤身一人悄然上路,這一去就是十六年。十六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無人知曉,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胯下坐騎竟然就是那只惡獸。消息傳出,舉國歡騰,葉世玄自然成了大英雄,有關他如何收服惡獸的經歷,被編成了無數驚險傳奇的故事。   歡慶過後,便要討論惡獸的處置。由於惡獸殺生太多民怨極大,為了平息民憤,自然要將它處死,熟料葉世玄極力反對。為此,他不惜趕赴京師浮雲城,和已經當上皇帝的親哥哥大吵了一架。然而,惡獸終究還是授首,葉世玄大哭了一場,收其屍骨,埋在一座風水頗佳的山崗下。為了表彰葉世玄的功績,大衍國皇帝分封他為東陵王,子孫後代永鎮東陵道,而惡獸埋骨之處,便是後來的東陵王府所在。   這戟天神針,相傳便是由這惡獸的精魂而來,其神奇之處堪比仙器。最為人稱道的一次,是在九界坍塌時的那次神跡。當時一塊方圓數百里的巨石呼嘯而至,眼看就要將東陵道撞毀,忽聞得一聲巨吼,一根筷子般粗細的鐵釬飛到半空,順勢一引,將巨石引到了北面的斷虹海中。在這等天災面前,本以為斷無生機,卻被戟天神針所救,東陵道自東陵王以下數百萬黎庶無不感激。經過一番商議,那惡獸的牌位被迎請進賢良祠,得以配饗人間香火。   戟天神針既有這般神通,不可避免地會引來他人的覬覦,此即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為了不致給東陵道惹來禍端,當時的東陵王將神針藏入王府地下宮殿,對外則宣稱神針被上仙收走,已不復存在。七八百年下來,就連葉帆恐怕都不知道神針的下落,不想卻被歷山在地宮廢墟中截獲,今天方始重見天日。   「難怪你們敢闖進萬仙大陣的陣眼當中,原來倚為屏障的便是這戟天神針,只可惜了王爺,可惜了東陵道那麼多死去的將士。」高庸涵說罷一頓,朝前又邁了一大步,身子前傾森然道:「歷山,我給你個留全屍的機會,如果真要逼我動手,定然叫你形神俱滅!」   「高帥,我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從十三年前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對天盟誓,日後自會到王爺墳前以死謝罪。」歷山的語氣平緩而有力,對高庸涵犀利的目光毫不退讓,毅然決然地迎了上去,緩緩搖頭道:「死,我一點都不怕,但此刻我不能死!」   「死不死,不是你說了算。」高庸涵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活命的機會麼?」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句話,火螈扭動了一下身軀,四周的海水突然凝結在一處,化作了數十個火螈的模樣,將歷山等人圍在當中。   五人盡皆變色,歷山此時才顧得上看火螈一眼,澀聲道:「原來,你還有法陣守護者這樣的同伴,看來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有關法陣守護者一事,你是怎麼知道的?」火螈對此十分好奇,忍不住插嘴問道。   「嘿嘿!」歷山苦笑搖頭:「若是高帥一通火發完之後,我有幸沒死的話就告訴你。」   「每個人都有秘密,每件事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豈能盡數獲悉內情?」高庸涵這句話是說給火螈聽的,示意他不必太過追究,接著轉頭對歷山道:「無論如何,今天你是死定了!」   火螈不再開口,但是心下對高庸涵一步緊似一步的處置,難免有不近人情的疑惑。其實,高庸涵之所以不願聽歷山辯解,並非完全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而是對自己的性子知之甚深,反而缺乏把握的緣故。這話似乎有些說不通,實際上道理很簡單。   高庸涵是重情重義之人,本性並不嗜血好殺,即便是修行魔功以後,仍能掌控得住本心。當年他們三人的交往很深,對於歷山的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無論是葉帆還是他本人,都大為傾倒。一旦敘起舊來,歷山萬一說出什麼「逼不得已」之類的理由,還能不能下的了殺手就大有疑問了。高庸涵為葉帆報仇的心思已然埋藏了十三年,斷不能容忍自己在最後關頭出現動搖,故而才會有這種咄咄逼人的做法。   歷山機敏無雙,見高庸涵大反常態,稍一轉念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無奈地歎了一聲,說道:「那就動手吧,我早就想領教一下聞名天下的高帥,倒底精進到何種程度!」說完,猛地爆出一聲大喝,甩手一道烏光拍出,一個金屬圓球迅疾展開,化作一個小型傀儡。   由於空洞已然坍塌,眾人等於都浸泡在海水當中,那個傀儡如同章魚一般游了過來。高庸涵屈指彈出一縷電光,電光登時炸開,方圓十丈內的海水猛然大亮。那傀儡躲閃不及,被滿含電光的海水擠壓,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幾條觸手支撐不住斷裂開來。歷山神情不變,口中唸唸有詞,那傀儡猛地縮成一團,變回作圓球模樣。與先前不同的是,圓球兩側多了兩個薄如蟬翼的翅膀,振翅一飛竄出了電光的包圍,繼續朝前飛去。   「想不到這個傀儡真被你給做出來了,倒也難得。」高庸涵不慌不忙,單掌在身前一豎,海水頓時結成一層水幔,將飛來的圓球包裹起來。這次任憑歷山如何催動,圓球都無半點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圓球落入高庸涵之手。   當年高庸涵自創垂弦術時,曾與歷山笑言,說日後定要將垂弦閃電修到厚重無匹的地步,以此擋住天下所有的機關傀儡。歷山那時年輕氣盛,爭勝之心一起,便應答說要做一種不懼雷電的機關,專門對付垂弦閃電。不想當日的戲言竟然成真,只可惜兩人已是反目成仇。高庸涵一念及此,不禁黯然搖頭,輕輕撫摸著圓球,低聲讚道:「嗯,這個傀儡製作精妙,你的功力可比十三年前強多了。不過尚有不足之處,還算不得頂尖一流,倒是裡面暗藏的幾種符篆有趣得很。」   高庸涵出自天機門,本來就對機關術數十分精通,加之在西嶺戈壁九天聚雷大陣,曾親眼目睹過桑獨笑和冷秋水的手段,對於機關學的種種精妙,乃至別出心裁可謂是大開眼界。歷山雖是精鑄鬼工近幾十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但是比起大名鼎鼎的獨笑翁和水窮叟,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   「看來,你已對《鬼工神算》的符篆一篇有所領悟,好得很。但不知你還有什麼機關,盡可以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能得高庸涵一句稱讚,在當今天下已實屬難得,然而歷山卻沒有半點喜色。   「不必試了,就算我把所有的機關法器全都使出來,也不是你的對手。」歷山深深吸了口氣,緩聲說道:「這件事和他們幾個無關,你要殺的人無非是我,請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放他們一馬。」   「你說什麼?」高庸涵尚未開口,蘇妙淼急道:「你怎麼能留下我一個人獨活?」   蘇妙淼的表白一出口,眾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另外三名精鑄鬼工的修真者,無不愕然。看著蘇妙淼一臉的情意,以及歷山默不作聲的神態,三人方始醒悟過來。其中一人咳嗽了一聲,沉吟道:「師妹,你怎麼和歷山師侄有了——」後面「私情」兩個字實在說不出口,只得含糊而過。   對於修真界而言,由於各族各派情形不同,所以不同門派之間的輩分不甚為人看重,但是各派內部均有嚴格的規矩。嚴格說來,這「輩分」二字也不是不能逾越,比如說當年千靈族大祭司月顏,不顧師門長輩的反對和阻撓,硬是背著大不敬的罪名嫁給葉長亭,直到兒子葉無憂成為玄元道尊以後,這個罪名才無人提起。但是大多數時候卻不容觸犯,就比如十二年前的天機峰一戰,若不是權機真人一句話,高庸涵也不敢隨意和權雍真人動手。   蘇妙淼修行已過百年,只是修為既高且駐顏有術,故而望之如花信年華一般。歷山年紀與她相差至少有七八十歲,又矮了一輩,兩人之間居然有了感情,自然令人大感意外。此時的情形很明顯,五人聯手都不一定敵得過高庸涵,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火螈虎視眈眈。蘇妙淼知道,歷山實已沒了活路,再聽他這麼一說,心情激盪之下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他了。」蘇妙淼淒然一笑,幽幽說道:「只可惜他身負重任,而我又成了十二疊鼓樓的人,二十多年來聚少離多。能和他死在一起,我——」   「說什麼誰錯誰對?」話還沒說完,歷山搶過話頭,伸手握住蘇妙淼的芊芊玉手,深情地望著她柔聲道:「你我情投意合,這段情乃是上天注定,沒有人能阻止得了。」   「是,沒人能阻止得了!」蘇妙淼重重點頭,「咱們既然在人間做不了夫妻,那就一起去地府做一對同命鴛鴦。」   「好,既然如此,咱們就在這裡,當著三位師叔和高帥、仙陣守護者的面,結為夫妻!」歷山行事每每有出人意料的舉動,當此生死關頭,索性將所有的顧忌都拋到一邊,跟著扭頭朝另外三人躬身道:「三位師叔,今天我和蘇妙淼結為夫妻,你們可願當個見證?」   「這個麼——」那三人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之下誰都不敢答應,歷山和蘇妙淼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我給你們當見證!」這句話再也沒有人能想得到,竟然是出自高庸涵之口,「你們一個是我欲殺之而後快的『朋友』,一個是我的屬下,這個見證人嘛,我自是當仁不讓。」   「多謝高帥!」   「多謝尊主!」歷山和蘇妙淼齊齊施了一禮,而後對拜成禮,就此結成夫妻。   「恭喜二位!」高庸涵撫掌大笑,而後笑聲一頓,指著歷山說道:「若是放在以前,原該好好和你喝上一杯,奈何自作孽不可活,歷山!」   一聲大喝,海水都彷彿被震動,一下子變得躁動不安。高庸涵仰天吐出一口濁氣,厲聲道:「納命來!」說完,一堵水幔捲了過去。    第三七四章 死別      蘇妙淼一聲嬌吒,素手翻飛接連擊出數道法訣,歷山則扯出一面令旗,迎著水流擲了出來。水幔凝聚了方圓數里之內的水勢,浩浩蕩蕩似永無止境,單靠蘇妙淼一個人鐵定抵擋不住。不過歷山那面令旗恰到好處地豎在了生門方位,令旗上符篆流轉,與法訣合在一起,居然將水幔擋在了身前三丈之處。兩人配合無間,出手之際盡顯默契。   高庸涵冷哼一聲,俯身一掌擊在水幔上,水幔陡然捲曲倒扣下來。歷山和蘇妙淼不曾料到還會有此變化,待要應變卻已不及,被水幔兜頭罩住,水幔旋即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泡。水泡清澈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內中的情形,只見兩人輪番擊向水泡,然而除了一層層漣漪之外,水泡絲毫不損。   「這是蘊水族的水鏡靈界,哪是那麼容易破解的?」高庸涵微微一笑,手捏法訣拍了過去,水泡緩緩縮小。歷山再度祭出戟天神針,這次卻沒有適才那般效果,水泡不但沒有被引向別處,反而加速收縮,情勢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感到震撼的不止是歷、蘇二人,包括火螈在內的其餘四人,都不曾想到交手不過才一招,二人就已被擒下。實力懸殊如此之大,那三名精鑄鬼工的修真者盡皆變色。三人相顧駭然,心下均想,高庸涵這等修為實已達仙人境界,遠非修真者所能抗衡,一時間竟生出了無望的念頭。其實,高庸涵修為雖高,卻還沒到他們所認為的程度,內中實際上另有隱情。   自東陵府之變後,高庸涵先後得到鳳五、藏默真人、遣雲真人、風如斗、杜若、酒界老祖等十數人的指點,加上他本身福緣深厚,求道之心堅毅無比,故而才有了今天這番空前絕後的成就。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為,已可超脫種族、門派、功法的界限,將胸中所學隨意揮灑,便如杜若能施展各家絕學一樣。十幾年來,高庸涵曾與烈九烽、水漣漪多次切磋、印證,故而對於焰陽宗和上善樓的法術知之甚詳,以此之故自然知道「水鏡靈界」的法門。   初時,歷山憑借東陵府世傳至寶戟天神針,將威猛絕倫的天覺雲龍卸掉,著實令高庸涵吃了一驚。不過,他的對敵經驗早已豐富無比,一眼便看出戟天神針秉性剛烈,是遇強則強的路數。對付這種剛猛的法器,當然要以陰柔為主,尤其是現下所處的環境,還有什麼比蘊水族的法術更合適?水漣漪身為蘊水族前族長水傾湫的孫女,所學的都是上善樓一等一的上乘法術,尤其是水鏡靈界,正是對付戟天神針的絕妙法門,此時不拿來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戟天神針雖然法力廣大,畢竟還算不得是仙器,屬性又剛好被水幔克制,登時失去了效用。而歷山太過相信神針的法力,又對高庸涵這些年來的經歷不大清楚,只以為他仍舊走的是天機門一路,以至於判斷失誤,這才導致一招即敗。所謂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便是如此。   眼見水泡越來越小,內中歷山面容已近扭曲,顯已拼盡全力。其餘三人相視點頭,同時發一聲喊,齊齊出手擊向水幔。這三人修為都不算太高,充其量勉強能跨入一流好手之列,但是他們勝在經驗豐富,是以出手之時並未硬打硬拚,而是採用頗為取巧的方式。精鑄鬼工本就不以法術見長,是以三人站成品字形,排出一個小型陣法,各自祭出幾枚機括。   那幾枚機括附著在水幔上,如游魚一般聚到一起旋即展開,竟而組成一個約莫五六丈大小的傀儡。這個傀儡週身蕩漾著水紋一樣的流光,倏忽間沒入到水幔當中,跟著四足張開,將歷山和蘇妙淼護在身下。歷山當即坐倒,蘇妙淼急忙扶住,從懷中取出幾粒丹丸塞進他口中,直到他面色由白轉紅才舒了口氣,隔著水幔抬眼怒視。   「想不到你們連幽泉魂石都能找到,實在是不容易,難怪可以穿破我的水界。」高庸涵看得有趣,也不出手阻攔,待到傀儡硬生生撐起水泡,方才笑道:「不過我這水界和上善樓還是有些區別的,你們要不要看?」說著,水幔分出三束,斜斜擊了過來。   幽泉魂石據說是幽冥界的一種寶玉,在厚土界極其罕見,僅有的幾塊相傳都是由鬼魂帶到人間的。此事非常機密,除了精鑄鬼工門內少數幾個人以外,世間再無人聽過這四個字,可是高庸涵竟然一口道出,那三人均是一愣。待高庸涵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三人暗叫不妙,他們反應倒是極快,半分耽擱都沒有,手一揮每人手上驟然多了面銅鏡。銅鏡表面閃過一道光華,堪堪將捲過來的三束水流擋住,與此同時水泡中的情形又是一變。   水泡內不知怎的又多出了一個小水泡,那小水泡不斷膨脹,內外夾擊之下,傀儡上下嘎嘎作響,漸漸支撐不住。高庸涵又是幾道法訣臨空擊出,外面的水泡再度收縮,那傀儡幾乎被壓成了一團,只聽得啪一聲響,傀儡兩足已然折斷。精鑄鬼工所制機關儘管巧妙,所用的幽泉魂石儘管珍貴,但在絕對修為面前還是難以抵擋,不過片刻功夫,另兩足也雙雙斷裂。一旦兩個水泡重合,被夾在中間的歷、蘇二人必死無疑。   內中的水泡卻不是蘊水族的法術,而是高庸涵自行領悟的「生機」。由於海水乃是萬仙大陣幻化而來,內中靈氣較之外界充盈得多,故而「生機」法術在水中也能施展。自從被本源天火鍛煉,仙魔合體以來,高庸涵對修行之道體認愈發深刻。有渾厚的修為做基礎,加上心境超然,於諸般法術已可信手拈來,毫無窒礙之感。   眼見那傀儡被越擠越扁,歷山卻因靈力耗費過甚,只能空自焦急。適才水泡收縮之時,大半壓力都有歷山承擔,所以蘇妙淼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當此關頭,蘇妙淼閉目微思頜首輕點,再睜眼時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俯身在歷山額頭上輕輕一吻,跟著站直了身體,將指間那枚玉扳指褪了下來。   「蘇蘇,不可!」歷山大急,強行將散亂的靈力逼入紫府,便欲伸手阻攔。蘇妙淼手上那枚玉扳指,別人不知道是何來歷,他卻清楚得很,因為那本就是他親手所製。   自從兩人有了情意以來,蘇妙淼便時常提到一個隱憂。由於身處十二疊鼓樓長空閣主事一職,一旦為他人探知到自身的秘密,必然遭受不測之禍,且以女子之身,萬一失手被擒更易受到傷害,故而極力要求歷山為她做一件法器。這法器不求防身,因為精鑄鬼工防身的機關很多,而是在緊要關頭能激發靈胎自爆,以免受辱。歷山初時自然不肯,奈何經不住她反覆陳情,最後便有了這枚玉扳指,之所以做成扳指模樣,內中用意不問可知。這段往事,兩人都是銘刻在心。此時歷山一見如此便知她的打算,焉能不急?   蘇妙淼嫣然一笑,揮手將歷山阻住,接著一口靈力猛地噴到那枚玉扳指上。玉扳指發出一縷奪目的光華,順著微啟的櫻唇飛入她體內,瞬間爆發出七彩霞光。霞光透體而出,蘇妙淼宛如神像一般,渾身上下塗滿了一層淡黃色的光芒。在場的七人均非弱者,見此情景都不覺心中一懍,大家都明白,蘇妙淼這是要自爆靈胎,以破解水鏡靈界法術。   對修真者而言,靈胎是至關重要、等同於性命一般的東西。一個人若是凝不出靈胎,便無法修習更深的法門,無法真正接觸到修行之道;而一個修真者若是沒了靈胎,即便不死也已是了無生趣。如此珍貴的靈胎,一旦被拿來做拚命時的法器,威力之大自是不言而喻。這當中除了多年苦心修煉的靈力之外,尚有修真者本人的生命元氣,以及與天地大道間暗藏的一種聯繫。所以強如散仙一流,對於這等自爆靈胎的做法,也是深為忌憚。   但見一道強光閃過,蘇妙淼瞬間化作萬道霞光,如鮮花綻放一般向四周激射而出,方圓數里之內的海水登時被映照的大亮。此間異象,就連遠在數百里之外,兀自苦苦等待的葬夢,也不禁為之震撼。伴隨著霞光滾滾而來的,是一股飽含不甘、無奈和怨恨的靈力,靈力所到之處,水幔頃刻間化為烏有。高庸涵首當其衝,不得不催動靈力抵擋,同時不斷後退,以避其鋒芒。   霞光足足持續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方才逐漸消散。霞光過後,眾人所在的海域居然再次被炸出一個空洞,最正中的位置呆呆地跪著一個身影,正是失魂落魄的歷山。人人心中暗歎,蘇妙淼已然魂飛魄散,便連投胎轉世的機會也沒有了!   此刻,時間彷彿停了下來,眾人盡皆默不作聲,靜靜地立在原地。良久之後,歷山緩緩說道:「高庸涵,你逼死了我愛妻!」語氣平淡之極,居然聽不出丁點的怨氣。然而熟悉歷山的人都知道,在這種情形下,他越是平靜,背後所蘊含的憤怒越大。   「是!」高庸涵沉吟了一下,針鋒相對道:「你一樣殺了王爺!」   「嗯,王爺雖不是我親手所殺,卻是因我而死,這筆帳算在我頭上不冤。」歷山點點頭站起身來,仰頭看著高庸涵問道:「一命換一命,死的都是咱們最親近的人,你心裡可滿意了麼?」   「你錯了,」高庸涵搖頭道:「你背叛王爺、背叛東陵府在前,我找你報仇天經地義!」   「你我相交不淺,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人,我何時有過牽連他人的念頭?至於蘇妙淼的死,實在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當日埋下的惡果,今天怎會連累她送命?」高庸涵目光如刀,直看到歷山面色發白,才厲聲道:「到了此刻,你仍執迷不悟麼?」   這聲大喝,一下子將歷山的怨恨擊碎,身子微顫垂下頭去。剎那間,十幾年來的種種行止諸般情由,統統在眼前一閃而過,念及其間的辛酸和悲苦,不由得負手長歎道:「罷了,罷了,你殺了我吧。你求的是為友報仇,我求個一了百了,從此即可安心上路。」   此話一出,頗出高庸涵的意料,不禁問道:「你不想為蘇妙淼報仇了麼?」   「當然想,但是我打你不過,而且一樣會死,報不報仇也沒什麼分別。」歷山似乎徹底放棄了活命的想法,將身上所藏的機關、法器全部丟了開來,大聲道:「我知你恨我入骨,我若是自盡你一定不甘,所以我這條命等著給你拿去。只望你念在咱們相交一場,蘇蘇又曾是你下屬的情分上,放過我三位師叔。」   高庸涵尚未答話,那三人已取得默契,異口同聲道:「高帥,當年東陵府一事,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實在是另有別情,懇請你聽完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哦?」剛才蘇妙淼的死,與當日審香妍香消玉殞的情景何其相似,實際上已經打動了高庸涵。隨後,歷山竟然出以這種態度,更令他意外之餘多了幾分疑惑,一心想要手刃歷山的念頭竟而有了些許動搖。此時聽三人這麼一說,不免更加猶豫,這在他身上實是極為罕見的一幕,隨即頜首道:「有何內情,你們且一一道來!」    第三七五章 鬼工      「高帥,我們精鑄鬼工開宗立派不過五百多年,其中的來歷,以及與鴻鑄天工和天機門之間的過節,想必你已十分清楚,我就不再贅言了。」其中一人緩緩開口,聲音極為低沉:「我想說的是,我派開山祖師燕孤齋,曾經歷過的一件隱秘之事。」   「哦?」那人居然從燕孤齋的經歷談起,高庸涵心知事情一定很複雜,當下也不著急,淡淡地答道:「願聞其詳!」   「天歷三九四年,修真界發生了一件大事,原界帝君狐晏突然失蹤——」狐晏失蹤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他的下落至今仍是個謎,事後縱有千般猜測,都有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那麼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實際上,狐晏下凡乃是奉命行事,目的便是為了平息石魂之戰所引發的大亂。照最初的計劃,在平定厚土界之後,他就該返回天庭,然而受到塵世間繁華的誘惑,不由自主地留了下來。在這期間,他發現世間有許多事都不合理,比如七蟲族的墮落,嶺南綠海深處發生的屠殺,以及大衍國的無禮等等,使他心中不可遏止地生出了諸多疑惑。這些懷疑和憂慮,整日折磨著狐晏,以至於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不巧的是,就在這時,身為十二魔使的毒蛟道人趁虛而入,準確地把握住了他的想法,而後一力慫恿推波助瀾。於是,狐晏便有了一統厚土界,將所有的一切推倒重來的念頭。在接二連三的是非面前,他終究沒能抵禦心靈深處的妄念,世間由此多了一位原界帝君。狐晏成為原界帝君之後,一連竄的舉動引得修真界一片嘩然,越來越多的人站到了對立面上。不曾想,這反而激起了他的傲慢和偏執,手段愈發殘酷,心腸愈發冷血。   事情到了這一步,較之先前的石魂之戰更加不堪,局勢已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可是有誰能夠阻止狐晏、制止混亂呢?縱觀整個厚土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丹鼎門的宗主丹婁!   「丹婁?」高庸涵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詫異道:「他憑的是什麼?難道是仙使令麼?」   「高帥好快的心思,一下子就想到了仙界,佩服,佩服!」那人讚了一句,續道:「雖不是仙使令,卻也相去不遠矣。當日懸空島道祖祠落成以後,仙界之主——」   其時,仙界之主已然察覺到魔界的存在,為了將修真界乃至厚土界完全掌握在手中,臨行前另有一番佈置。若說仙使令是當著修真同道的面,交到丹鼎門手中的明宣之舉,那麼道祖崖上可以與仙界互通消息的法陣,則是暗中埋下的一個棋子。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厚土界發生大變之時,仙界可以提早得知並作出應對。而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則被丹婁用來稟明天庭,以制止狐晏的蠻橫和霸道。   「仙界如何安排不得而知,反正在默提上人下凡之前,狐晏興許感知到了危險,逕自躲了起來,這才是原界帝君神秘失蹤的真正原因!」那人費了好大的口舌,總算將狐晏失蹤之謎講了一遍,卻隻字未提燕孤齋。   「我明白了!」高庸涵想了想,點頭道:「狐晏失蹤後不久,丹鼎門宗主丹婁便暴斃而亡,看來多半是狐晏為了洩憤而痛下殺手。」   高庸涵和明八曾一起被困斜梁洞,明八又是膽大妄為的憊賴人物,一點都不在乎家醜不可外揚的說法,將所知的有關銀漢宮和丹鼎門的秘辛,一股腦說了出來。更有甚者,把道聽途說的猜測,以及他自己的分析都和盤托出,沒有半點隱瞞。以此之故,高庸涵瞭解到丹婁的死因,實際上是被人殺死在道祖祠內。當時他還不信,以道祖崖防範之嚴密,丹婁又身為一派宗師,被人格殺時竟沒有驚動任何人,道理上無論如何也說不通。這時聽了有關狐晏的種種情由,前後一聯繫方才想通。   「不錯,丹婁正是被狐晏所殺,這件事就連丹鼎門內部,知道的人也絕不會太多。」   「嗯,此事隱秘之極,你們能知道的如此清楚,想來一定是燕孤齋先生發現的吧?」   「我原以為我們精鑄鬼工的人心思最敏捷,今日一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那兩人,見高庸涵反應如此之快、見地如此之深,不禁讚歎不已。   「那當然,」始終都在講述經過的那人,轉頭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悠悠說道:「高帥在短短十幾年間,便一躍成為修真界頂尖的人物,若沒有超凡的見地和過人的心胸,即便福報再大,也不可能達到仙人境界。」   「好了,好了。」高庸涵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客套,繼而問道:「燕孤齋先生能獲悉內情,一定有極深的機緣,但不知所為何故?」   「差不多在天歷四五零年左右,祖師爺突然接到丹鼎門的邀請,請他上道祖崖遊玩。聽先師說,當時——」   當時精鑄鬼工剛剛創派不久,燕孤齋以機關學大宗師的身份,被眾人共尊為宗主,而他本人卻對此三緘其口,實際上已經默認此事。果不其然,在其後不久的一次盛會當中,當他被精鑄鬼工眾弟子眾星捧月一般請出,這件轟動一時的大事才算塵埃落定。由於燕孤齋在機關術數方面有極高的天賦,加之他本人精研《鬼工神算》一書,精鑄鬼工流一時間聲名大振,風頭竟而蓋過鴻鑄天工。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丹鼎門發出邀請。   上了道祖崖後,燕孤齋受到極其盛情的款待,然而無論他如何試探,丹鼎門始終顧左右而言他。直到三個月過後,他堅決辭行之際,丹鼎門宗主才很忸怩地告訴他,希望他能幫忙造一具寶鼎。製作一具爐鼎對燕孤齋而言,算不得什麼難事,何以會如此難於開口?於是反覆追問,並且以製作法器需要瞭解詳情為由,終於得知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件大事,便是丹婁喪命於狐晏之手,而丹鼎門的鎮山之寶貝葉寶鼎,也隨之失竊。   原來,丹鼎門想要燕孤齋做的,便是仿製出一具貝葉寶鼎!   貝葉寶鼎原是九界道祖煉丹之物,對於丹鼎門乃至整個修真界來說,其意義不亞於萬仙大陣,甚至猶有過之。貝葉寶鼎竟然失竊,其背後所蘊藏的凶險和風波,自是不言而喻。燕孤齋很見機,當即對天發誓絕不吐露半個字,丹鼎門宗主的臉色才舒緩了不少。燕孤齋從對方消退的殺意中體會到,一旦自己搖頭拒絕,鐵定會血濺三尺伏屍當場,惟有慨然允諾。丹鼎門宗主自是大感欣慰,隨即按照吩咐,盡遣門下弟子四處收集天材地寶,而燕孤齋就此長留道祖崖九重天。   說實話,燕孤齋初時是因為被逼無奈,所以心中頗不痛快,到得所需材料一一到位,一顆心漸漸熱切起來。他生平最恨的一件事,便是晚生了百餘年,以至於沒能和一代巨擘張道恆一較高下。張道恆造機關巨衡,轟動了整個修真界,引來一派讚譽之聲;而燕孤齋名頭雖然響亮,卻並無什麼傳世之作,在時人眼中當然是高下立判。這在燕孤齋是無法,也不堪忍受的輕視,如果真能再做一具貝葉寶鼎,兩廂一比,孰高孰低不問可知。念頭一轉,燕孤齋登時精神大振,決定窮畢生之力,無論如何也要做出貝葉寶鼎。   此後約莫四五十年,燕孤齋全副身心都投入其中,總算大功告成。鼎成之日,丹鼎門宗主親自作法試驗,除了威力遠不及原鼎的十分之一,其餘各項無不相似,不由得大喜過望。要知道,貝葉寶鼎在仙器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寶物,合修真界之力都不可能再造一具一模一樣的出來。而燕孤齋所造寶鼎,實已接近仙器,放眼天下,恐怕沒有那件法器能比得上。有此寶鼎,足以震懾宵小,護持道祖崖了。   「原來是這樣!」高庸涵回想起天機峰上那一戰,難怪貝葉寶鼎會被雲霄瓶制服,不想卻是燕孤齋的手筆,不由得大為驚詫。反過來再一想,以精鑄鬼工流宗主的能力,竟能造出可與雲霄瓶媲美的法器,實在是了不得的本事,情不自禁地讚道:「燕孤齋先生匠心獨運才華橫溢,不愧是一代宗師,高某敬仰萬分!」   「是,是!」高庸涵讚的是精鑄鬼工的祖師爺,那三人都不便有何謙虛的表示,惟有彎腰還禮,那人繼續說道:「事後,祖師爺本當功成身退,返回故土,無奈——」   無奈丹鼎門不願意放人,而是想盡一切辦法,要將燕孤齋繼續留在道祖崖。其時,燕孤齋已是一百多歲的老人,由於醉心於機關術數而耽誤了修行,已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他十分清楚,如果堅持要走,恐怕就會變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時徒然受辱,當下只得留在道祖崖了此殘生。如此又過了十餘年,由於心結難平以至鬱鬱而終,一代大師就此離開人世。   「丹鼎門的顧慮,是擔心燕孤齋先生將仿造貝葉寶鼎一事洩露出去,又或者留下什麼文字記錄,以供後人參詳仿造,墜了修真界第一門派的名聲。」堂堂一代宗師,天縱奇才的燕孤齋,居然落得這麼一個淒涼的下場,高庸涵不免更加瞧不起丹鼎門了,沉吟道:「這麼想不能說他們錯,但是這種做法終究還是擺不上檯面,忒過小氣。千靈族人表面上俊雅飄逸,實則器量不足格局太小,不值一提。」   「可不是麼?」那人恨恨道:「若不是他們這般小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又如何能得知這些隱秘?」   原來,燕孤齋表面上安心呆在道祖祠,心中卻大為不忿。本來以他這種身份的人,絕不會食言,若是丹鼎門以禮相待,事後將他安然送回故土,必不會違背誓言。傾力而為,卻反而蒙受不公,任誰也嚥不下這口氣,況且又是丹鼎門背信棄義在先,就不必顧忌那麼多了。以他的手段,暗地裡做幾件小物件,並設法將其傳回精鑄鬼工並非難事,只需小心謹慎即可。以此之故,這件事精鑄鬼工反倒比丹鼎門的記錄都要詳細,而且還有更大的收穫。   起因很簡單。丹鼎門自知理虧,所以只要燕孤齋不踏出九重天,便奉他為上賓,除了幾處緊要之所,其餘地方任他隨意遊覽。一日,燕孤齋閒來無事,轉到一處廢墟跟前,突然感覺此地非同一般,暗暗留意才驚喜地發現,這裡竟是仙界之主留下的法陣。狐晏擊殺丹婁,搶奪貝葉寶鼎之後,一併將此法陣毀去,不意燕孤齋卻從中領悟到一些隱秘。   仙界之主在法陣內留下了一段符文,符文晦澀難懂,幸虧燕孤齋精於此道,才一點一點弄通。這段符文大致記載了萬仙大陣,以及六個陣眼的情形,並且提到了仙陣守護者。然而仙界之主緣何會留下這段符文,就不是燕孤齋所能揣測得了,而歷山能一口叫出火螈的來歷,根源便在於此。   「這個麼,我倒有個看法,不知道對不對?」說話的居然是火螈,眾人先是一愣,隨後想到他正是仙陣守護者,不禁滿是期待。   「仙界之主這麼做,一來是為了警告心存不軌的狂徒,二來則是鼓勵那些一心修仙之人。」既然提到了陣眼內的凶險,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另外又以守護者為媒,告訴大家修仙另有捷徑可尋。至於為何將符文藏得如此隱秘,無非是天機不可洩露,又或傳於有緣人之類的理由。   「有道理!」高庸涵深深點頭,覺得火螈所言簡單明瞭,即使有差錯出入也不會太大。待眾人都想明白後,繼續問道:「說了這麼多,莫非你們口中的不得已,便和這些隱秘有關?」   「正是!」那人正容道:「自從盛世由盛而衰以來,絕大多數變故都和萬仙大陣有關,東陵府之變也不例外!」    第三七六章 冰釋      聽他這麼一說,高庸涵將盛世衰亡前後的幾件大事通盤想了想,於當中的情由大致有了判斷。盛世衰亡的起因是目桑攜靈氣失蹤,如今看來,多半和須彌山中的靈山碎片有關,而拓山遇害,則是目桑失蹤一事的延續。至於後來的曲江會盟,以及重始宗一系列舉措,更像是有人有意在背後攪局。   「是了,如果一切變故的根源都在須彌山,都在萬仙大陣,事情似乎就明朗得多了。」高庸涵心中默想,一面聽那人講述種種匪夷所思的秘聞,一面與自己所知的東西相互印證,以求能探尋出其中的真相。   「自從祖師爺留下了那些記載,我們精鑄鬼工便開始秘密尋訪萬仙大陣的陣眼所在,三、四百年下來,多少有了點收穫。說實話——」   說實話,精鑄鬼工的人很有自知之明,他們從來沒有獨佔陣眼仙器的念頭,尤其是看了燕孤齋傳回的訊息之後,更加不敢妄自尊大。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僅僅只是想要獲取萬仙大陣內的靈氣,以助修行。因為從玄元宗或者重始宗那裡得來的靈氣,不過是杯水車薪,實在指望不上,唯有打萬仙大陣的主意。   萬仙大陣神秘莫測,方位飄忽不定,兼且機關重重凶險萬分,精鑄鬼工又沒有法陣圖,要找出陣眼所在談何容易。總算黃天不負有心人,歷經前後數代人的努力,終於在紫竹潭這裡找到了突破。其時已是天歷九一零年前後,距今不過四十餘年,離燕孤齋仙去已有四百多年,其間所耗費的人力可想而知。此時,精鑄鬼工宗主之位業已傳到曠憑闌手中。   曠憑闌此人天生謹慎,自知以精鑄鬼工的實力,根本無法與那些大派相比,為了不至惹出禍端,並未急於動手,反而耐著性子做了大量的準備。等到一切準備妥當,曠憑闌只帶了兩名最親信的門人,憑借精巧之極的機關,避開葬夢以及陰魂的耳目,順利潛入紫竹潭深處。根據燕孤齋留下的指引,利用先前所制的機關,布下了一座法陣,以期能開啟一條通往陣眼的通道。整個過程都十分順利,可是到了最後一步,卻出現了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狀況。   興許是天意,又或是命中合該有此一劫,就在通道堪堪顯露之時,從西方遙遠的天際射來一道極強烈的靈光,登時引發了護持仙陣的反擊。猝不及防下,隨行的一名弟子被捲入通道內,曠憑闌也險些喪命。事後,儘管他極力掩飾,紫竹潭發生的異變還是傳了出去,引來究意堂、拙木台以及天機門等大派的關注,甚至連詭門都派人前來探查究竟。迫於壓力,曠憑闌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只能等事態平息下去以後再做打算。但是那一道凌厲的靈光,卻是要查的,誰曾想這一查之下,嚇得他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什麼事,居然能令曠先生失色?」火螈對三十多年前那件事記憶猶新,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插嘴道:「莫非,那道靈光是焚天坑異變時發出來的?」   「尊使說得極是,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剛好趕上了焚天坑異象!」那人臉上突然露出一種驚恐,又夾雜著幾分厭惡和疑惑的神情,看上去說不出的古怪,沉默良久才緩聲說道:「眼看就要成功,卻功虧一簣,宗主自是大為不甘,於是專程趕到焚天坑一探究竟。然而——」   曠憑闌心思細膩眼光敏銳,往往能從一丁點的蛛絲馬跡,便推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實是當世一等一的智者。為了查明實情,他不惜耗費數日,將焚天坑表面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遍,終於得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從收集到的線索中,他找到了和燕孤齋記錄幾乎完全相同的法力波動,儘管這股法力波動極其微弱,但是仍可斷定,其源頭正是出自貝葉寶鼎!   「你說什麼?」高庸涵失聲道:「焚天坑異象,竟是貝葉寶鼎引發出來的?」   「千真萬確!」那人沒有半分猶豫,斬釘截鐵道:「起先,宗主也不敢確認,反覆印證了三次,才得出這個結論,那是絕不會錯了!」   「嗯!」高庸涵深深點頭,心想以曠憑闌的眼光和學識,加上燕孤齋對貝葉寶鼎的瞭解,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隨即想起一事,不禁自語道:「這麼說,狐晏已於三十多年前就再度出山了,莫非所有的變故,都是狐晏所為?」   「這個麼,我不敢亂說,但是,」那人一頓,跟著重重說道:「所有的變故,所有的紛爭,都是在狐晏出山以後才發生的,其中倒底有什麼聯繫,高帥有以教我?」   高庸涵並不作答,搖了搖頭續道:「後來怎麼樣了,你繼續說。」   曠憑闌發覺此中內情後,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此事爛在胸中。這麼做的原因有二,一來會暴露燕孤齋和丹鼎門之間的恩怨,徒增糾紛;二來狐晏的威名太盛,不是精鑄鬼工所能惹得起。雖然守口如瓶,他還是知道自己無意中惹上了極大的麻煩,故而深居簡出,幾乎不再露面。哪知即便如此,仍無法置身事外,目桑失蹤後不久,就被找上門來的究意堂暗算,中了鳳如醉的醉魂丹,從此受制於人。   起初,曠憑闌以為究意堂所為,圖謀的是萬仙大陣陣眼內的仙器,後來才知並非如此,在鳳羽族背後另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為了精鑄鬼工上下數百弟子的安危,他忍辱負重,對交代的事情不曾有半點敷衍,時間一久自然取得了一定的信任。而暗地裡,他密令歷山等人則想方設法,套取內中詳情。直到究意堂開始對東陵府下手時,歷山等人才略微接觸到一些較為核心的機密。   終於說到歷山,高庸涵心情頗為複雜,忍不住看了歷山一眼,卻見他目光呆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他是因為蘇妙淼的死而心灰意冷,不覺生出了一絲悔意,捫心自問:「莫非是我太過急躁,以至於冤枉了他?」跟著又搖了搖頭,暗想:「王爺死於他手,總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即便錯也錯不到哪裡去。」   「歷山師侄打聽到,究意堂背後有一個大人物,被人稱作『天尊』是也。」   「天尊?」高庸涵猛然回想起巨靈島上的一幕,當時,隱約聽見眾人稱呼丹意時,也是用的這個尊號,眉頭一皺道:「難道是丹意麼?」   「正是!」那人聲音一低,遲疑著說道:「聽我們宗主說,丹意若不是狐晏上身,便是與狐晏有著極深的淵源,否則,不會在他身上也能感覺到貝葉寶鼎的氣息。」   「啊?」這話猶如晴天霹靂,高庸涵容顏大變,眼中儘是難以置信的詫異。他早已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氣度,可是在聽到這句話時,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震撼。轉念又想起月馱琅等人對丹意的評述,以及杜若對他的品介,一時間只覺得長久以來困擾不已的疑問,剎那間全都迎刃而解。「我有八成的把握,丹意就是狐晏,狐晏即是丹意!」   「高帥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你的道理,總之這件事上面,歷山師侄出了不少力。」那人極力為歷山開脫,而歷山仍是充耳不聞,無動於衷。   「嗯,」高庸涵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而問道:「那麼東陵府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東陵府的事頗為複雜,簡單說來主要有三點——」   第一,究意堂不知從何得知了紫竹潭的陣眼所在,為了能完全控制紫竹潭,就必須得將緊鄰的東陵道納入轄下。第二,戟天神針的名氣太大,加之東陵王府地宮寶藏的傳言,怎不令人動心?第三嘛,則是大衍國覆滅,東陵道孤掌難鳴,此時不取等於是坐失良機。有此三點,加上丹意的暗中授意,和蘊水族上善樓的爭功,究意堂才敢明目張膽地對東陵道下手。   那麼歷山在這當中,起的是什麼作用呢?   漫說是修真界,即便是普通百姓,想必都知道「東陵府雙傑」的大名。葉帆老成持重,凡事皆能替百姓著想,是以威望極高;高庸涵勇武過人性情豪邁,在軍中聲望之高不做第二人想。如果貿然出兵,東陵道上下數百萬軍民定會齊心協力抵禦外侮,到時就算和蘊水族聯手攻克東陵府,自身的損失也絕不會小。而況如此大張旗鼓的舉動,不要說會招來天機門等修真同道的反擊,一旦紫竹潭的秘密洩露出去,都是個極大的麻煩。於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歷山。   定計之時,歷山與葉帆、高庸涵二人交往已有幾年,三人性情相投,極為相得。以歷山在東陵府的特殊地位,正好可以作為內應,裡應外合將打了個一應人等一網打盡。只要除掉葉、高二人,再扶持一個傀儡過渡上幾年,東陵道自會變成鳳羽族囊中之物。至於歷山肯不肯聽命,全在曠憑闌一句話,只需鳳如醉施法催動醉魂丹,不由得歷山不聽話。   這在歷山而言,實在是極度痛苦、萬難抉擇的事情,躊躇著不願意答應,卻不想究意堂提出了一個更加無恥的威脅。鳳羽族對東陵道勢在必得,如果計謀行不通,就只有硬來,哪怕為此和人族全面開戰也在所不惜。他們以東陵府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為條件,逼迫歷山就範,否則大兵壓境,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時。   歷山性情中略帶幾分陰狠,說實話,即便是數十萬百姓的性命放在他眼前,他也不願為此出賣葉帆和高庸涵。倒是究意堂的另一個說法,使他心生遲疑,而後不得不答允下來。究意堂再次進逼,單獨把葉帆和高庸涵的家人提了出來,說一旦擒下必然將他們煉製成血侍傀儡,讓他們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寧。幾番思量再三考慮,歷山終於下定決心,覺得只有應承下來,才有機會見機行事。   果不其然,在劇變當天,歷山表面上拼得很凶,實際上卻給葉帆、高庸涵留出了一條生路。只是後來事到臨頭別無選擇,兼且葉帆萌發死志,才有此令人扼腕歎息的結果。   「好,就算你有苦衷,我問你,」高庸涵深吸了口氣,看著歷山緩緩問道:「當日為何不提前示警?」   「你是在問我麼?」歷山終於恢復常態,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高庸涵,反問道:「我師父命懸一線,我若是出言警告,他老人家一定性命不保。換作是你,如何選擇?」   「好,這一點先撇開不提。」高庸涵想了想,這的確是兩難的選擇,點點頭厲聲問道:「我問你,事發後為何不放王爺一條生路,並且還要趕盡殺絕,滅他滿門?」這一點是最不能容忍的,一提起來,高庸涵就是一肚子的怒火。   「嘿嘿!」歷山一陣慘笑,將當初如何通過鐵笛傳訊,又如何與葉帆聯手出其不意地擊殺羽焚星,繼而葉帆如何傷重不治,自己又是怎樣眼看著地宮坍塌,不得已退回地面的經歷詳詳細細講了一遍。最後才說道:「我若不是將王爺家小處死,如何取信於究意堂,如何保住東陵府數十萬百姓?如何能瞞過鳳羽族的耳目,又如何能保住王爺的骨血?」   「你說什麼?」高庸涵猛地跳將起來,一個箭步衝到歷山面前,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湊到他面前大聲問道:「公子還活著?」他口中的公子,便是葉帆唯一的幼子,東陵府之變時不過才兩歲多。   「我若保不下公子的性命,死後有何面目再見王爺於九泉之下?」說到這裡,歷山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悲苦終於爆發。違背良心出賣朋友,事後被人百般辱罵而不能辯解,時刻背負沉重的壓力,以及蘇妙淼受自己連累而香消玉殞,種種委屈統統發洩出來,忍不住放聲大哭,「高大哥,我實在,實在是不想弄成這個樣子!」   到此地步,高庸涵方知自己真的錯怪了歷山,以至於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回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再看到歷山哭得如此傷心,鼻子一酸也掉下淚來:「這些年可苦了你了!」   兩人抱頭痛哭,這一哭直哭得天地動容,江海同悲。哭聲漸歇,高庸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為誤殺蘇妙淼之事向歷山告罪。歷山心中難過之極,卻以自己做錯在先怨不得別人,兩人又是一通大哭。只可惜誤會雖得以解除,卻留下了終生難以磨滅的遺憾,除了感歎造化弄人之外,惟有相互安慰相互勉勵了。   「公子現在何處?」待心情平復之後,高庸涵急切問道。   「我怕他遭逢不測,將他悄悄送到簾川一個尋常百姓家裡。那裡有我特意佈置的機關,十餘年來一直都沒有出現異動,應該算是遠離是非,安然無恙。」   「那我就放心了!」高庸涵長舒了一口氣,續道:「我還有一個疑問,你們冒險闖到這裡,是為了傳說中的仙器麼?」   「是,說來不怕你笑話,我也想借助仙器,盡力使週遭的人能少受點欺凌。」歷山自嘲般苦笑了一聲,接著說道:「那醉魂丹好生厲害,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我師父折磨的奄奄一息。所以我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法子,以化解我師父體內的劇毒。」   「這件事我或許可以幫忙,」高庸涵沉吟著對火螈說道:「天宿,如果到時我辦不到的話,就將曠憑闌先生帶到這裡,你再幫忙瞧瞧?」   「你一句話的事情,何必客氣?」跟著朝歷山四人拱手道:「可恨我受制於此,不能和你們同行。不過,以後你們若是想進來汲取靈氣,儘管來就是了,這裡反正由我做主。」   「多謝上使!」那三人喜出望外,連連向火螈道謝。   到了這一步似乎也該分手了。火螈與高庸涵依依不捨,相互約定日後相見;而葬夢卻是空歡喜一場,惟有寄希望高庸涵的地府之行。至於歷山等人則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有高庸涵和火螈幫忙,曠憑闌所中的劇毒祛除有望,而且還多了一個進入萬仙大陣修行的機會,傷心的則是蘇妙淼的離世。   令高庸涵最感愧疚和放心不下的,還是歷山。歷山聰慧無雙,性情卻有些偏執,似乎對蘇妙淼的死始終難以釋懷。瞧他的模樣多半會消沉一陣子,高庸涵惟有重重拜託那三人多加照顧,而後相約一年後在紫竹潭會面,屆時同來的還有曠憑闌。   與火螈、葬夢以及歷山等人道別之後,高庸涵抬眼看著天外浮雲,回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一天,恍若一夢。然而和夢唯一不同的,就在於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再有機會重來一次。如果真有這個機會的話,結果還會像現在這樣麼?    後 記      第七卷寫得很慢很吃力,尤其是結尾部分,反覆修改了好幾遍,始終覺得有些倉促。單就情節安排而言,終歸還是收的太快了些,這是我的問題,向大家說聲抱歉!在寫完第六卷以後,我就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直到第七卷寫了一半時才總算下定決心。這個問題很重要——篇幅倒底應該放到何種尺度,我所要展示的背景倒底應該是多大的規模?如果解決不好這個問題,會影響到整部小說的質量,所以不得不慎重。   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按照目前這種寫法一一展開,沒有個三四百萬字是交代不完的。但是篇幅過長就會帶來新的問題,出場人物越來越多,情節越來越複雜。一旦某個環節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到整個故事的嚴密性和可閱讀性,到最後別說讀者雲山霧罩,恐怕連我這個作者也會暈頭轉向。   所以,我決定將某些情節壓縮,甚至是忍痛割捨!之所以會有這層考慮,說來很巧。在創作第七卷時,當寫到天靈子使出血劫紅月那一段,我突然想到第一卷埋下的那個伏筆。在焚天坑內,高庸涵和紫袖曾進入一個山洞,並且穿越時空經歷了不少事情。按照最初的構思,帶領天術宗、靈訣府和地勢門對抗天機門的,便是高庸涵,留下血劫紅月法術的人自然也是他。這麼想著,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該如何描寫穿越時空這一段?   一旦穿越時空回到幾千年前的上古時代,可以想見,包括場景、人物、勢力以及各種關係在內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全新的內容。除了高庸涵沒變以外,等於是要重新構架一套體系,而為了交代清楚,必然要花費不少筆墨,還得考慮與現有內容是否合拍。這樣的話,且不說工作量和難度會增加多少,單說情節,必定會變得拖沓冗長,所謂疊床架屋便是如此。   由這個問題引申開來,我跳出九界現有的圈子,認認真真地總結了一番,發現了許多結構上的不足。首先,寫小說不是興之所至,寫到哪裡算哪裡,它需要嚴密的架構和合理的情節。其次,一部小說委實不宜太長,該精煉的地方絕不可描寫太細,免得有主客顛倒的嫌疑。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必須得考慮到讀者的感受,至少我作為一個讀者而言,是不大喜歡看那種冗長沉悶的小說。   綜合考慮下來,決定對之前所做的大綱進行一次大的調整,這個調整之大,就連我自己都有些吃驚!   根據最初的計劃,《九界》預計在十卷到十二卷之間,總計約在200∼∼240萬字左右,現在則刪減到八卷,字數控制在160萬字。調整的幅度很大,而先前的那些設定以及構思,丟掉實在可惜,故而在《九界》完成之後,我會繼續寫一部新書,仍舊在九界的框架之內。至於新書所要描述的,便是九界坍塌前的內容,當然少不了九界坍塌的真實原因,所以新書可以看作是《九界》的前傳。我以為,這樣安排更加合理,對於九界整體設定的介紹,必將更加全面和完善。   不可否認,這次大規模的調整,同樣會影響到《九界》小說的結局。不過請大家放心,我會盡力給大家一個合情合理的結尾,絕不會出現那種三流狗血橋段。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如果《九界》和《九界前傳》能得到大家的認可,我會很樂意再寫一部續集,正如《射鵰》之後有《神雕》。   說了那麼多調整方面的考慮,回過頭來再說說小說本身。第七卷一開篇就已過了十年,似乎有些突兀,但是對於修真者而言,這點時間實在算不得什麼。黃裳寫《九陰真經》,不是也花了四五十年的功夫麼?高庸涵在巨靈島被丹鼎門的人群毆致死,耗費十年光陰不但活轉過來,反而因禍得福得以仙魔雙修,這就是主角的優勢,咱們普通人是遠遠比不了的。   高庸涵再度出山,第一件緊要事就是找丹鼎門算賬,為審香妍報仇,自我感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一直以來,高庸涵顯得太穩重、太冷靜、太顧全大局,是以才會受到那麼多無形中的束縛。此次快意恩仇,帶著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的高手,一路殺上道祖崖,大大地出了口惡氣,實在是過癮之至。這一段,當飲一杯烈酒!   可是恰好在此時,我下定決心調整大綱,於是酒界老祖出現了。此人自始至終都是神出鬼沒,總在關鍵時刻露面,事情一完即走,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實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外高人。   興許會有讀者發出疑問,憑酒界老祖的實力和對事態的瞭解,何以放任局勢一步一步惡化?我若是拿虛無縹緲的「天意」來答覆,估計會被大家嗤之以鼻,那麼就認真地說一說我的考慮。   如果我們把仙人比作外星人,你說他們會拿什麼眼光看我們?我們的戰爭,我們的災難,他們會放在心上麼?再對比一下《西遊記》,那麼多妖魔鬼怪橫行人間,玉皇大帝、如來佛祖又做了些什麼?難道說唐僧師徒四人一路闖關,到達西天之後,世上就再無吃人的妖怪?所以,我認為不是神仙沒有慈悲心,而是他們看問題的高度和角度,遠非我們凡人所能理解和想像。   接下來,既然酒界老祖出自仙界,當然要給主角一點好處,加上要煉製高庸涵的靈胎,於是引出了炎焱族和寥廓熔城。當中關於火連城一段,只是為了呼應前文的某些段落,同時大致介紹一下炎焱族的歷史和風俗,沒有多少要緊之處。真正要緊的,是寥廓熔城沸浪池下的萬仙大陣,由此將高庸涵吸進了陣眼當中。至於默提上人那一段,我承認有些牽強,僅僅只是為了解開前文埋下的伏筆。在這一段中,對第一卷焚天坑下的那個山洞,做了一個簡單的呼應。限於篇幅只能如此處理,還望大家多多原諒,幸好接下來還會有一部前傳,可以將此事細細道來,不至於虎頭蛇尾。   關於此段情節的設定,我曾和幾個朋友探討過,總算在情理上說得過去,不至於太過生硬。目前所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   最後,終於回到了起點,歷山第二次出場,而且還是和蘇妙淼在一起,不能不說是出乎意料。關於歷山的結局,我最初有過好幾種設定,但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歷山沒死,死的竟然是蘇妙淼!   歷山的忍辱負重,在蘇妙淼以審香妍般的方式死去以後,得以呈現出來,如此悲情不免令人唏噓。我曾為高庸涵在面對歷山時表現出來的固執,感到有些反常,事後設身處地想了想,終於有所體會。高庸涵重情重義,對故舊心腸很軟,他極力不讓歷山和蘇妙淼開口,就是怕聽了對方的辯解之後喪失殺意。   葉帆和高庸涵之間的感情,我並沒有花什麼筆墨,但是在字裡行間,在我心中,都已到了極致。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已然不止是手足、知己那麼簡單,更有一種超越友情的親情在裡面。若要相比,我以為超過了鍾子期和鮑伯牙,超過了荊軻和高漸離,超過了羊角哀和左伯桃。以此之故,高庸涵才堅決不讓歷山開口!   悲劇似乎無可避免,幸虧有蘇妙淼,幸虧有她對歷山的一往情深,幸虧高庸涵憶起了審香妍的最後一刻,悲劇才在此噶然而止。結尾處,高庸涵和歷山盡釋前嫌,重歸於好,可惜卻留下了無盡的遺憾,既為葉帆,也為蘇妙淼!   無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只要是真心實意,便足以使人為之付出一切!若說凡間有比天庭更吸引人的地方,便在於此!   是為記!    第三七七章 肝膽      看到高庸涵托著鳳五肥胖的身軀,緩緩走進洞內,枯鏑、厲屏鴉以及蟲齡、紅蜓等人全都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簇擁著兩人坐下。   「枯鏑長老,煩請你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五哥靈胎受損極大,我要細細查探一番。」高庸涵雙目儘是血絲,雖說已是疲憊不堪,卻不願有半分耽擱,當即便要給鳳五療傷。   「是,我早就準備妥當了。」枯鏑說著捧出幾枚楚蘭紅淚遞了過去,關切道:「大法師,既然計族長已經安然回來,我看你還是先歇上一歇,等元氣恢復過來以後再行出手不遲。」此刻大家都已看出,高庸涵靈氣損耗極大,精神都有些不濟了。   「不礙事!」高庸涵擺了擺手,沉聲道:「事不宜遲,拖得越久傷勢越難恢復,咱們這就走吧!」由於牽扯到紅絲蟄蟲部族族長的安危,枯鏑不便再勸,只得將二人帶到一間密室內,而後和其餘人等悉數退了出去。   在蟲齡和紅蜓等人眼中,鳳五假扮的計蟲勻自從經歷了閱曇洞一戰後,整個人似乎脫胎換骨,在許多事情上都展現出過人的魄力和非凡能力,令眾人驚喜不已。時日一久,除了狂尊等少數幾人仍是不冷不熱以外,就連厲屏鴉的銀牙厲蟲部族,都對這位計族長頗為信服。以至於每逢遇到什麼為難時,三個部族都要徵詢一下鳳五的意見,紅絲蟄蟲部族由此大大地揚眉吐氣了一番。以此之故,除了紅蜓等人以外,厲屏鴉和枯鏑也分別派人守在室外,以免療傷之際受到打擾。   高庸涵先在密室四周布下一層禁制,防止有人窺測,而後將鳳五平放在一座石台上,定了定神開始施法。默念法咒,放出神識細細查看了一下鳳五紫府,但見其搖搖欲墜,靈胎虛弱幾近散裂,不由得大為心驚。   「五哥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一個人硬闖幾千年前的天機峰,實在是太魯莽了。既然逃得性命就該趕緊回來,又偏要去招惹地勢門,徒自被禁制多年。這些年來命懸一線,能支撐到現在,實在是福大命大!」想到這裡,高庸涵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思索著該如何著手。   鳳五傷勢極重,若是放在一般的修真者身上必死無疑,而他卻能一直堅持到高庸涵前來搭救,靠的就是充斥於心中的不屈鬥志和旺盛生機。他歷經凶險,先後三次使出還魂術,心志早已練得堅毅無比,故而才能在絕境中支撐下來。同樣的經歷,若是換作一個意志稍差點的人,都絕無倖存的可能。   感歎了幾句,高庸涵收束起心神,取出一枚火纏龍所贈的絳天血果,放置在鳳五胸口。跟著雙目一閉默唸咒語,瞬間化出三個分身,每個分身出指如風,將道道靈力注入到鳳五紫府之內,在他靈胎四周布下一層護持法陣。等到法陣佈置好以後,三個分身驟然回歸本體,高庸涵這才睜開雙眼,輕飄飄一掌拍到絳天血果上面。一股熾熱的暖流直衝起三尺高,而後化作一縷縷紅色靈光,在法咒指引下緩緩沒入鳳五體內。   十四年前初入焚天坑時,鳳五曾幫高庸涵重塑軀體,使其修為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正所謂善有善報,今天趁著鳳五重傷之際,高庸涵也打算借絳天血果的至陽之氣,將他的靈胎重新煉製一番,以報答當年的再造之恩。兩人的遭遇雖不盡相同,然而靈胎的情形卻差相彷彿,倒也令人稱奇。   這些年高庸涵連番奇遇,尤其是經過本源天火的鍛煉之後,對於靈胎的諸般妙用已領悟得極深。加之他乃是獨一無二的仙魔雙修,眼界之廣腹笥之寬,實非修真界所能及,是以在重塑鳳五靈胎的過程中,揉進了不少奇思妙想。救人之初,高庸涵就存了報答之心,是以施法之時務求盡善盡美,故而心神靈力耗費極大。不過還好,總算是黃天不負有心人,前後耗時半年有餘方始大功告成。   「五哥,且莫說話。」鳳五悠悠醒轉,剛想開口就被高庸涵制止,稍一愣神旋即醒悟,當下拋開雜念凝神細聽:「你靈胎初成,為防止遭到反噬,當盡快與之融合。你按照我所說的法門慢慢運行,切忌不可心浮氣躁,操之過急。」   鳳五見高庸涵形銷骨立一臉憔悴,知道他為了救自己耗力極大,心中大為愧疚,只是此刻不便有何舉動,唯有點頭示意。將高庸涵所說的話一字不漏默記於心,鳳五細細品味了一番,只覺得該法門博大精深妙用無窮,竟是前所未聞的無上妙法。驚喜之餘愈發感動,心神激盪之下,身子不由得一陣亂抖。   「五哥,等你運功完畢,咱們兄弟二人大醉一場,好好敘上一敘。」高庸涵明白,鳳五此刻定是難以抑制心情,輕輕拍了拍他肩頭,輕聲道:「先收束心神,療傷要緊!」鳳五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眨了眨眼閉上雙目,心緒漸漸歸於平靜,而後緩緩入定,依照所傳功法自行運功。   高庸涵說的這個法門,乃是酒界老祖親傳,功效如何自是無需多言。當日堪堪抵達熔海崖時,受天火熔漿影響以至魔性勃發,為了平息他靈胎中的魔性以及妄念,酒界老祖傳了這個法門。此時拿出來的,倒並非是一成不變的照本宣科,而是根據鳳五的實際情況,略加修改後的功法。以此之故,高庸涵特意在一旁又守了幾天,順便恢復了一下消耗的靈力,見一切正常後方才走出密室。   密室外,眾人早已等候多時,一見高庸涵露面紛紛圍了上來。這半年多以來,眾人都是憂心不已,尤其是蟲齡、紅蜓等人更是惴惴不安,加之密室內竟無絲毫動靜,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入內看個究竟。此時一見高庸涵面帶笑容,人人心中大定,知道鳳五這條命是保下來了,歡喜之餘無不長出了一口氣。   七蟲族雖遠不像源石族那般身材高大,但是體型較之人族來說,也足以稱得上是龐然大物。被這麼多蟲人圍住,視線必然受阻,等到人群漸漸散去,高庸涵才在一處角落,看到了負手而立面帶笑容的狂尊,不覺喜道:「尊主,你怎麼也來了?」   「嘿嘿,大法師駕臨閱曇洞,我能不來麼?」狂尊語帶戲謔,眼中卻滿是笑意。   「尊主說笑了!」高庸涵走上前去深深施了一禮,誠懇地謝道:「承蒙你相贈的石筍法器,我才能先後兩次撿回性命,這番恩情高某可是銘記在心,不曾有半點忘懷!」   「哈哈哈,高老弟,你我脾胃相投,就不要來那些虛禮了。」狂尊縱聲大笑,震得洞內嗡嗡作響,一時間引得人人側目。他本就是狠厲不羈的性子,當即怒目掃視了一圈,怒道:「你們這些王八蛋,我自和高老弟說笑敘舊,你們看什麼看?」   「尊主,走走走,咱們另外找個地方說話。」高庸涵知道狂尊和眾人格格不入,又怕他一時性起憑空惹出事端,當即拉住他手說道:「這次我帶了點美酒,正好給你解解饞。」   「是麼,那可太好了!」狂尊登時喜逐顏開,理也不理上來打圓場的枯鏑等人,大呼道:「這裡人多口雜,還是到我那裡去吧。」說著也不理旁人的感受,拖著高庸涵朝洞外奔去。   自從成為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以來,高庸涵始終沒有忘記焚天坑內的慘劇。在獲悉西嶺戈壁底下可能藏有息壤一事後,他一面囑咐厲絕等人日夜不停地挖掘,一面寄希望於獨笑翁和水窮叟,希望他們的九天聚雷大陣能起到作用。奈何息壤乃是九重天境的寶物,焉能如此輕易獲得?這麼一來,就只能另想辦法,先行緩解焚天坑的困境。   幸好,之前與陶氏宗主陶慎言化干戈為玉帛,借助陶氏雄厚的實力,雖不可能將七蟲族的隱患徹底消除,卻能延緩食物不足引發的矛盾。陶慎言信守然諾,費了好大的功夫做準備,終於在三年前將一批糧草運到焚天坑,並且留書一封,表示以後每隔十年都會安排一次類似的行動。這在七蟲族而言,等於是得到了一個保障,自枯鏑以降大感寬慰,焚天坑也因此太平了不少。   「那個陶氏的實力很雄厚,居然能送來這麼多糧草,當真是難為他們了。」兩人離開閱曇洞,狂尊邊走邊說,將別後的情由簡略地說了一遍,見左右無人方停下腳步,向高庸涵鄭重道謝:「高老弟,這件事咱們七蟲族上下感激涕零,你的大恩大德那是沒的話說,以後但有差遣只管招呼!」   「尊主,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高庸涵把臉孔一板,大聲說道:「你剛才不是說了麼,咱們脾胃相投,何必還弄那些虛禮?」   「哈哈哈,是,是我的不是!」狂尊大笑,攬著高庸涵繼續朝前走去:「不過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我們對食物沒什麼要求,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你回頭告訴那位陶先生,請他不必再花那麼多心思,下次只需弄一些草料木材即可。」   原來,陶慎言答應高庸涵的請求之後,一心想要把這件事辦的漂漂亮亮,故而在選擇食物時頗費了一番心思。在送來的食物當中,除了糧草之外,還有各地的一些特產,無不是聲名遠揚的美味。狂尊這麼說,並非是對那些新奇的食物不感興趣,而是擔心陶氏耗資太大,下次萬一難以為繼就麻煩了。堂堂九大種族之一的七蟲族,居然落到靠人接濟的地步,想想實在令人歎息不已。   「嗯,我知道了。」狂尊的提議,高庸涵深以為然。說實話,這件事上面,他固然對陶慎言很是感激,卻也擔心堅持不了多久,如果換成草料之類,想來負擔必然會減輕不少。另外還有一點,陶氏野心勃勃,一直密謀推翻葉氏皇朝,若是事敗肯定無力再供給焚天坑。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情況,七蟲族又會重蹈自相殘殺的覆轍,這就需要再另想一個辦法出來。   兩人商量著,不知不覺來到一座亂石堆砌的矮山跟前,高庸涵一看之下不覺一愣,問道:「怎麼,你還住在這裡?」這裡便是倒塌的煉世山,從散亂猙獰的巨石,還可依稀看到當年的那般景象。   「嗯,我在這裡跳崖自盡,又在這裡拜魔瞳虯齊為師,險些喪失本性。」狂尊歎了口氣,轉頭看著高庸涵說道:「當然,最重要的是,你三聲大喝喚回了本來的我,所以我選擇留了下來。」   煉世山給褐甲蠕蟲部族,乃至整個七蟲族都留下了極其慘痛的回憶,是以此山倒塌之後,沒有哪個蟲人還願意在此居住。只有狂尊一人,憶及過往種種,心情複雜之極,在這裡簡簡單單挖了個洞穴住下。他的心思,只有鳳五等少數幾人能懂,而大部分族人只以為他性子古怪,幾乎不怎麼和他來往。是以這幾年下來,狂尊愈發寂寞。   「無妨!」高庸涵從狂尊落寞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對前事的懊悔,以及深深的孤獨,當下有意說道:「說不得再過些時日,我還要借助尊主高深的修為,幫我去做一件大事。」   「哦,有這等事,是與人拚殺麼?」狂尊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這些年早就手癢難耐,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動身?」   拜高庸涵所賜,狂尊法身在太河源會間集和西嶺戈壁亂石坡,先後與地府妖童、慕寒食等人交手,每每想起均大感過癮。一直以來都困在焚天坑,實在憋得慌,一直夢想著能出去會一會修真同道。此時聽高庸涵一提,也不去管如何破解鎮天羅的禁制,只一個勁地裂著大嘴傻笑。   「這場架遲早是要打的,尊主且耐心等上一等。」見到狂尊鬥志昂揚,高庸涵心中一寬。   「對了,高老弟!」狂尊心情舒暢了不少,轉而問道:「我看你神氣內斂,修為已然極高,莫非還有你對付不了的敵手麼?」    第三七八章 時空      焚天坑與世隔絕四百多年,七蟲族於外界的情形已然十分模糊。單就實力而言,由於靈胎的退化,與其他八大種族相比,心裡著實沒有什麼底氣。反倒是狂尊極其自負,畢竟曾師從魔瞳虯齊,兼且性情孤傲,故而對所謂的修真同道不甚瞧得上眼。   狂尊先後三次與外人交手,第一次是石樑上與高庸涵的十招之約,雖然認輸卻並非是技不如人。第二次以法身出戰,將來自地府的陰魂吞噬一空,並險些將地府妖童活捉,可謂是手到擒來。第三次再度以法身出戰,以二敵六尚且不落下風,最終將慕寒食擊斃,有此成就當然大為自得。三戰中均居於上手的地位,狂尊對自身修為得意之極,雖不敢自稱天下第一,心裡卻也自覺相去不遠了。   這些年來,狂尊打發寂寞的唯一辦法,就是努力修行,修為較之十年前更進一步。可是與高庸涵重逢後的短短幾個時辰,無論見地還是氣勢,自己居然佔不到半點上風,委實難以想像。他修為雖高,卻對修行的道理不甚了了,儘管看出高庸涵已擺脫肉身束縛,卻不知對方實已跨入散仙行列。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高庸涵此刻的修為,絕不在自己之下,這才有此疑問。身懷絕世修為,還能有什麼事情使人為難?   「這件事說來可就話長了,咱們邊喝邊聊。」高庸涵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酒壺,兩隻酒杯,斟滿酒後與狂尊一飲而盡,笑道:「這是厚土界滋味最美,也最難得的佳釀,原是我從一個世外高人那裡討來的,怎麼樣?」   「好酒!」狂尊連連讚道:「比起陶先生送來的那些酒,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倍。」開玩笑,酒界老祖的珍藏,能差的了麼?   兩人對酌了幾杯,高庸涵將有關須彌山靈氣以及丹意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狂尊聽後沉默不語,想了想方才皺眉道:「這丹意如果真的是原界帝君狐晏,那麼事情可就棘手了。」狐晏橫行之際,七蟲族尚未遷到焚天坑,曾在這位原界帝君手下吃足了苦頭,至今仍心有餘悸。狂尊所慮的是,狐晏身為上仙,手中又握有貝葉寶鼎,漫說是七蟲族,就算是整個修真界加起來恐怕都不夠瞧的,要想將其除掉幾乎不可能辦到。   「我曾特意瞭解了一下狐晏下凡後的所作所為,發現他似乎並沒有獨霸須彌山靈氣的念頭,更多地只是想過一過原界帝君的癮。」高庸涵沉吟道:「如果把他當年的做法和現在做一個比較,可以看出他的想法一脈相承,並無什麼大的分別。」   「你的意思是說,他利用重始宗掌控修真界,並排除異己,最終的目的仍舊是為了當原界帝君?」   「這個麼,倒真不好說。」高庸涵搖了搖頭,跟著又深深點頭,彷彿自語般緩緩說道:「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直覺,並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不過,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但有,而且還不小!」   既然說到「直覺」這類頗為玄妙的話題,狂尊不便有何表示,喝了一口酒沉聲道:「不管能不能對付得了他,總之這靈氣一定要想法子弄來,不然族人無限制地繁衍下去,終究還是會陷入以前的慘況。」   從高庸涵有關靈氣的描述中,狂尊可以很清晰地獲知靈氣的重要性。除了修行方面的需要以外,七蟲族之所以墮落到這般田地,正是因為靈氣匱乏而造成的靈胎退化,漸漸變成了行屍走肉。無論是為了闔族安危,還是為了自身修行,須彌山的靈氣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狂尊本就是無法無天、偏執乖戾的性子,心下一橫說道:「反正從來都沒人顧及我們七蟲族的死活,索性就大鬧一場,將靈氣給搶回來!」   「不錯,這須彌山的靈氣絕不能只放在一家手裡,不然長此以往肯定會生出變故。」高庸涵點了點頭,續道:「等五哥醒了以後,我再跟他好好商議一番,到時拿個章程出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坐以待斃。」   「是極,是極!」整個七蟲族上層,雖然至今都沒搞懂,高庸涵為何管計蟲勻一個女子喚作「五哥」,但是多年下來早已習慣,狂尊對此稱呼也不在意,只問道:「對了,計族長失蹤那些日子倒底去了哪裡,可否見告?」   鳳五失蹤是這年三月間的事,前後消失了差不多一個月,至今眾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說起來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按照上次大戰後的商議,每年年初,三大部族都要在閱曇洞碰一次頭,以協調各部族之間的分歧和矛盾。今年會面後,鳳五突然憶起高庸涵和紫袖進過的那個秘洞,一時好奇便孤身前往,結果一去不回。   這一來閱曇洞亂作一團,遍撒人手四處搜尋,卻一無所獲,甚至連丁點痕跡都沒發現。若非鳳五留了一句話在石壁上,只怕蟲齡等人又會懷疑到狂尊頭上,饒是如此,紅絲蟄蟲和褐甲蠕蟲兩大部族的關係也逐漸緊張起來。幸虧高庸涵適時趕到,才將兩族的怒氣暫且壓下,一番交代之後,急匆匆趕赴秘洞所在。果不其然,在入口處看到了鳳五留下的一道符篆,他竟然獨自闖進時空隧道,回到了幾千年前的厚土界。   高庸涵穿越時空回到上古,很容易就打聽到鳳五的消息,原來在之前的幾年中,厚土界就已盛傳出了妖怪。沒人知道這妖怪從何而來,只知它法力精深、膽大妄為,在硬闖天機峰時被天機門所傷,後來便不知下落。高庸涵大急,憑借上次結交的幾位朋友,幾經周折總算得到確切消息,於是趕到地勢門總壇所在,將鳳五救了出來。   期間,天術宗、地勢門和靈訣府三派,在天機門的逼迫之下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基於多重考慮,高庸涵毅然出手相助。這次和上次不同,他的修為已經極其高明,憑借過人的膽識和能力,三派在他手中竟然強勁反彈,一掃頹勢與天機門平分秋色。而高庸涵則成了三派盟主,並且留下了血劫紅月的法門。   不想他的這一表現,引起了天機門開山祖師道一真人的好奇,於是下凡與他見了一面。兩人見面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說了些什麼,除了兩人之外再無第三人知道。但是很快地,高庸涵就辭別三派,帶著鳳五返回了閱曇洞。(此段情節太過龐雜,是以此處簡單帶過,欲知詳情請參閱《九界前傳》)   這段經歷太過離奇,而且牽扯到天機門的許多秘聞,不便向外人直言。高庸涵思忖了一會,這樣答道:「尊主,五哥無意中闖入了一處虛空,是以被困。我和他是同一個師父,循著他留下的印記很容易找了過去,只是其間凶險萬分,不提也罷。」   「難怪我們這麼多人都找不到,原來用的是玄元宗秘法。」狂尊看出高庸涵不願深談,當下也不介意,一笑而過,問道:「計族長傷勢極重,但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醒轉過來?」   「這個不大好說,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年半載,總之我要等到五哥醒來以後才會走。」高庸涵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顯見心意已決,而後續道:「趁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和尊主切磋一下。」   「那可再好沒有了!」狂尊放下酒杯,一伸手笑道:「高老弟,來來來,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精妙法術!」說完,兩人相視大笑。接下來的半年多時間,高庸涵除了和枯鏑、蟲齡等人談了幾次,其餘時間都呆在煉世山,同狂尊一道參詳切磋。   狂尊曾修習了百餘年的魔功,對於魔界修行法門的理解別具一格,與杜若所傳又有所不同,在高庸涵聽來可謂是獲益良多。而狂尊由於魔性始終未能根除,總覺得有極大的隱患,卻苦無良策,唯有把心一橫不去理會。高庸涵恰好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的經歷,雖然無法幫狂尊重塑靈胎,但是提供的種種思路以及獨特法門,還是令狂尊欣喜不已。   半年過後,鳳五終於出定,不但傷勢復原,而且修為也恢復了不少,眾人盡皆大喜。至於高庸涵和狂尊兩人,不光解開了一些修行難題,並且在此過程中由於大家的坦誠相待,連帶著交情也深了不少。尤其是審香妍魂斷巨靈島,使得高庸涵心性發生了相當大的轉變,對於狂尊當年不顧一切為母報仇的想法極為理解,兩人更是投緣,自此結為知交。   不過鳳五奪魄重生,佔據計蟲勻的軀體一事太過聳人聽聞,在與鳳五商議籌劃時,高庸涵思前想後,覺得還是應該避開狂尊。狂尊倒也乾脆,自承不善於佈局,直接跑到墨石洞最深處修行去了,以免高庸涵為難。   「怎麼,看你神情,似乎和狂尊交情不淺?」鳳五目光如炬,笑盈盈地看著高庸涵。   「是,此人恩怨分明,性子直爽,和你我一樣都是性情中人。」   「嗯,若不是我這身份,早就想與他結交了。」鳳五神色間滿是惺惺相惜的味道。   「等把這件大事辦妥了,總會有機會的。」高庸涵接著將十幾年來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這一講就是半個多月,十幾天來日夜不休,聽得鳳五瞠目結舌,到最後幾乎無法承受如此多的不可思議。好不容易講完,鳳五出奇地一言不發,一個人踱上山頂,靜坐了三日才回轉過來,開口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不能再等了,咱們直接同重始宗決一死戰!」   「哦?」見鳳五是如此決絕的神情,高庸涵不由一愣,問道:「這是為何?」   靜坐的三天裡,鳳五收斂心神,強迫自己把高庸涵那些匪夷所思的奇遇先放到一邊,將所有與當前局勢有關的訊息梳理了一遍,越想越是心驚。且不說別的門派,單只師門玄元宗,就在目桑失蹤之後的幾十年間屢遭重創,以至於現今連立錐之地都快沒有了。照此下去,還能有什麼希望?若是再不奮起,只怕過得百八十年,就沒有幾個人知道玄元宗的名號了。   回過頭來,聯想到目桑失蹤前與之同行的千靈族修真者,拓山殞命時發現的那半粒金丹,鳳五基本上已能斷定,丹意便是真正的罪魁禍首。然則,丹意此為究竟為了什麼?按照高庸涵的分析,丹意十有八九便是狐晏,如果真是這樣,整件事便豁然開朗了——所有的是非,都是狐晏挑起來的!   其實,在焚天坑異象的頭一年裡,丹意之所以匆匆離開道祖崖,正是從卦象中依稀看到了貝葉寶鼎的影子。他在臨行前專程趕赴星河嶼,向月空盈告別,熟料這一去真的成了永別。到達焚天坑後,丹意依照事先估算的方位潛入墨石洞,眼看就要找到貝葉寶鼎,不意卻驚動了魔瞳虯齊,結果遭到異變後的褐甲蠕蟲圍攻。雙方激戰當中,不慎觸發了貝葉寶鼎,沖天而起的靈光,使得藏身鼎內五百多年的狐晏肉身被毀,而丹意和身邊的褐甲蠕蟲也悉數喪命。   這便是焚天坑劇變的真相!   興許是合該有此一劫,狐晏元神不滅,居然借助貝葉寶鼎之力借屍還魂,搶了丹意的肉身。從此,世間不再有狐晏這個人,而是多了一個心機深沉、圖謀極大的丹意。丹意攜貝葉寶鼎逃離焚天坑,卻被苦行者發現,由於修為大損只得暫且聽命於納蘭。後來兩人聯手,決意將盛世徹底摧毀,首當其衝的便是玄元宗。目桑和拓山之事,自然都是丹意下的毒手,而鳳五被人圍攻則是苦行者所為。   除掉了拓山這個最大的障礙,丹意憑借超凡的見解,投其所好騙取了重始宗宗主海邀黎的信任,並進一步篡奪了重始宗大權。到此地步,他才開始逐步動手,一點一點侵佔修真界和凡間。如此謹慎,固然是因為修為遠未恢復,不敢輕易造次,另一個原因則是吸取了上次操之過急的教訓。這般步步為營,到了今天,終於將大局基本上掌握在手中。   鳳五不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尤其是狐晏的經歷,以及苦行者和重始宗的事情,除了當事人以外,外人根本無從窺得真相,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出判斷。他原就極具膽色,自有一股狠辣,於頃刻間便做出了個近乎孤注一擲的決定。    第三七九章 成算      「如果從一開始,玄元宗就和天機門、拙木台、丹鼎門等門派聯合起來,對於重始宗的進逼寸步不讓,你說會出現什麼情況?」鳳五想到玄元宗的沒落,不由大感痛心,「如果目桑師弟沒有出事,師尊仍然健在,局勢還會敗壞如斯麼?」   「不會!」以目桑或者拓山的威望,就算丹意成為重始宗宗主,只怕也不敢輕易啟釁。   「所以說,我們先前的軟弱和息事寧人,純粹是縱容對方任其坐大。」鳳五越說聲音越大,情緒也越發激昂,質問道:「你想過沒有,丹意一旦將所有的反抗力量全部擊潰,真正做到一統厚土界時,我們還有活路麼?」   「不會!」果真到了那一步,所謂大勢所趨,單憑幾個人是根本無法阻止的。一念及此,高庸涵再次搖頭。   「重始宗之所以能一步步坐大,不就是仗著高出一籌的實力,威逼利誘逐個擊破麼?」鳳五忽然露出猙獰之色,恨聲道:「我們便反過來,將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處攻其不備,直接殺上須彌山,和丹意、和重始宗徹底做個了斷!」   「這麼做至多只有兩成的把握,況且丹意不是我們所能抗衡的,這樣子實在太冒險了!」這個決定一下,就意味著無數人的性命,將在廝殺拚鬥中丟掉,高庸涵不禁大為猶豫。   「我來問你,丹意已經開始對萬仙大陣下手,且不說他得到陣眼內的仙器後實力如何暴增,只說一點——」鳳五豎起一根手指,神情凝重道:「萬一被他真的掌控了萬仙大陣,又將靈山碎片據為己有,那時又會怎樣?」   「到那時,就算仙界之主親臨,恐怕也很難制得住他了!」一具貝葉寶鼎已是難以抵擋,要是再加上靈山碎片,丹意豈不無敵了?高庸涵深深歎了口氣,將頭埋在雙掌之間,沉重地說道:「可是這次如果輸了,就等於徹底失去反抗的力量,那時無論我們生或死,都再也不可能逆轉局勢。」   「不錯,此戰若敗,修真界再無可與丹意相抗的勢力!」鳳五約莫猜到高庸涵的擔心,當即爭辯道:「丹鼎門超然了那麼多年,不是照樣臣服於重始宗了麼?連千靈族都撐不下去,再過得幾年,還能有多少人敢直面丹意的淫威?」   「五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是,但是——」   「因為牽連太大,是不是?」   「是!」高庸涵沉聲答道:「此戰無論誰勝誰敗,不過是一時之亂。就算丹意獲勝,總不至於將厚土界剷平,百姓也不至於無法活命。可是你想過沒有,若不能一戰而下,必然會紛爭四起連綿不休,到那時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你我豈不都成了千古罪人?」   鳳五默然!他原以為高庸涵顧忌的是此戰一開,局勢再無轉圜的餘地,沒想到他真正無法釋懷的,是普天下億兆生靈。感動之餘,竟不知該如何措辭。鳳五雖然性情果決,行事頗多操切,那也只是針對自身而言,一下子要拿天下蒼生的生死福禍做賭注,一時間也有些退縮了。良久過後,才躊躇著說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那,那又該如何?」   「其實,這當中真正的黑手是丹意。」高庸涵沉思許久,緩緩說道:「只要能將丹意除掉,那些圍在他身邊的人自會散去。」第一次,正是狐晏的突然失蹤,使得其屬下一幫人驚慌失措,變作一團散沙,進而令一觸即發的大戰消弭於無形。   「就算丹意被殺,那不是又和上次一樣,天下大亂麼?」狐晏失蹤後,厚土界戰亂紛飛持續了百年之久,其後幸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濟世,這才轉危為安步入盛世。那麼這一次呢,會不會再出現一位大英雄拯救世間,又或是一直亂下去,直到仙界出手干預?這個疑問,恐怕沒人能說得清楚,至少鳳五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是,丹意若死肯定會亂,但是絕不會亂到以往那種程度!」高庸涵答的極快,顯見對此已有了計較。   「哦,那又是什麼道理?」鳳五一臉的不解。   「今次與往日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還有一個大人物在世,只要此人不死,就足以震懾那些心懷鬼胎之人,天下便不至於亂到哪裡去。」   「啊,我知道了,你說的可是重始宗宗主海邀黎?」   「正是!」以重始宗二十多年來的舉動,高庸涵居然將希望寄托在海邀黎身上,不覺令人大感意外。   海邀黎雖隱居已久,多年未曾露面,但是天下第一修真高手的名號,加上重始宗宗主的頭銜,使他在修真界擁有無與倫比的聲望。有這麼一位舉世公認的大宗師坐鎮,的確可以將局面維持住,不致崩壞。只不過他行蹤隱秘,兼且不問世事久矣,是否能在需要時出面挽回大局,不免大成疑問。   「海邀黎?哼哼!」鳳五冷笑了一聲,不屑道:「他想當神仙都快想瘋了,靠得住麼?」   「在這等大是大非、生死存亡的關頭,我想應該能靠得住。」高庸涵從未見過海邀黎,更加不可能瞭解他的性情,只能依照傳聞和常理去推測,當下說道:「海邀黎被譽為重始宗創建以來第一才俊,不可能是個不通世事只顧修行之人,那樣的話最多只能算作天資聰穎,談不上『才俊』二字。他能執掌重始宗,豈是無能之輩?」   「可是,自牧野原會盟天下修真同道之後,他的所作所為有那樣值得稱道?」   「在他接任宗主大位的前四十年,可曾有過什麼不妥的言行?」海邀黎之前對門下約束極嚴,而他本人又醉心修行,為人十分低調,細細想來還真的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鳳五聽高庸涵這麼一說,不禁點了點頭,繼續傾聽。   「海邀黎突然走上前台,是在師尊拓山被人暗算,盛世呈現敗相以後,此時恰好是狐晏再度出山之時。莫要忘了,會盟牧野原時,丹意就已經出現在他身邊。」高庸涵頓了一頓,雙眉緊鎖低聲道:「海邀黎前後反差如此之大,五哥,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受到狐晏——不,應該說是丹意的挑唆呢?」   「嗯,丹意處心積慮得以隨侍海邀黎左右,照我看這個可能性極大。」   「重始宗糾集各族各派攻上浮雲巔,滅掉大衍國之後,海邀黎又回復到以前的隱居狀態,並且將一應事務全部交付丹意打理。所以,重始宗這些年的種種惡行,其實都是丹意所為,不應該算到他的頭上。」話已說到這個程度,孰是孰非已經無需再說,高庸涵抬頭看了鳳五一眼,緩緩說道:「我們只能相信他,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選擇!」   「是,海邀黎身為重始宗宗主,一旦有變,也由不得他躲著不出來。」鳳五轉而問道:「他這麼多年都沒有露面,你說他會不會——」言下之意,自是說海邀黎會不會和拓山一樣,遭到丹意的毒手。   「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斷定他還活著,即便已經遭人暗算,多半也只是被囚禁而已。」高庸涵曾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雖性情爽直不喜勾心鬥角,卻不等於不懂得御人之道,當下直言道:「若我是丹意,只要沒有真正一統天下,就絕不會冒險殺掉海邀黎。」   「不錯,重始宗是他手中最大的籌碼,冒然殺死海邀黎風險太大,得不償失。」鳳五點了點頭,不再糾纏,接著前面的話題問道:「若是海邀黎可以信賴,我們就直接對付丹意?」自始至終兩人都沒有想過借助仙界的力量,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聯絡,另一方面則取決於酒界老祖的態度,至少從他目前的行為來看,似乎根本沒有插手的意思。   「是,不過還是得準備人手,用來對付他手下那幫心腹。」高庸涵回想起羽先生的手段,不由得眉頭緊鎖,覺得自己認識的人當中,唯有杜若、狂尊以及紫袖能與之一戰,其餘人等都要遜色不少。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五哥,在丹意手下有一名鳳羽族高手,修為已近散仙的程度,對付起來極為不易。你可知鳳羽族當中,有什麼頂尖高手麼?」   高庸涵先前曾特意提到過羽先生,順便還將杜若對他的評價說了一遍,是以鳳五印象極其深刻,當即問道:「此人是鳳幽部落的,還是羽幽部落的?」   「可以肯定,此人出自回風谷羽幽部落!」   鳳五本身就是鳳羽族人,雖說出自鳳幽部落,但是對於族內的掌故知之甚詳,想了半天才略帶些遲疑地說道:「羽幽部落姓羽的高手很多,但是能達到散仙這等高度,據我所知,五百年來最多只有一個半!」   「哦,此話怎講?」高庸涵大為好奇。   「這『一個』麼,就是當年一手挑起石魂之戰的羽農。此人身為羽幽部落的族長,又是究意堂宗主,修為之高自可想見。」鳳五侃侃而談,將羽農當年盜取石魂,而後嫁禍大衍國上將軍鐵梁一事粗略說了一遍,續道:「後來狐晏下凡,查明真相後自然放不過他,只是念他修為不易,是以將其禁制在西北的蠻荒之地落幕峽。鳳羽族人壽命可長可短,全在於對魂魄的把握,以羽農的學識和修為,活上個幾百上千年的也不是什麼難事。以他當年的實力,再修習個五百來年,修到散仙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所謂的『半個』又是誰?」   「當然是羽農的掌上明珠,回風谷的頭號人物羽柔了。」鳳五說到這裡,眼神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彷彿陷入到回憶中,過了片刻才悠悠說道:「羽農被囚之時,羽柔不過才到及笄之年,以一個小姑娘,竟然能穩住大局,使羽幽部落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實在是了不起!」   「看五哥的神情,似乎對這位羽柔頗具好感,倒真是想不到。」高庸涵想到這裡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插話,只靜靜地聽。   「時隔七十多年後,羽柔帶領族中高手,在紫竹潭一帶設伏擊殺了蘊水族族長流千川,並且救下了一路亡命的葉長亭和月顏,可謂是一戰成名。」鳳五對羽柔極盡讚美之辭,又說了一些往事,才下了一個結論:「粗粗算來,她也已是五百多歲的年紀,修為至少不在其他幾大修真門派宗主之下,故而算得半個。」   「這麼說來,那個羽先生多半就是羽農了?」   「這世上只有狐晏知道羽農關在哪裡,也只有他知道如何解除禁制,兩廂一比照不是一目瞭然麼?」   「嗯,想來羽農一定是被丹意放出來的,代價則是成為他的屬下。」這麼想著,忽然憶起獨笑翁和水窮叟的事來。二十年前,獨笑翁、水窮叟兩人隱居落幕峽月池谷,卻被一個鳳羽族高手偷襲,靈胎受制以至於不得不聽命於對方。現在看起來,這件事多半也是羽農所為,要不然怎能可能躲過精巧之極的機關,三番兩次闖入谷中而不被發覺?   「一個丹意已極難對付,如果再加上羽農、重始宗以及其他幾大門派的高手,咱們恐怕連兩成的勝算都難說得很。」高庸涵此話一出,兩人均陷入沉思之中。   己方的實力,主要由玄元宗、天機門、七蟲族和十二疊鼓樓組成,而棲綿族是出了名的搖擺不定,不大靠得住。以這點實力,想要同重始宗、詭門、上善樓、究意堂和天翔閣等為敵,相差委實太過懸殊。除非——高庸涵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他想的是,如果能獲得紫袖及鸞龍部族的援手,勝算無疑大了許多,可惜的是冰沐原一戰過後,就再也沒有紫袖的消息了。   「上次紫袖的出現,是因為自己遇到了危險,這一次即將面臨決戰,她還會來麼?」高庸涵不覺暗暗搖頭,覺得總是讓佳人為自己擔心,實在愧疚得很。可是在內心深處,他深深地思念著紫袖,渴望和她重逢的那一刻,只是這一切能實現麼?    第三八零章 出山      回過頭,即便只對付丹意一人,至少也需要杜若、狂尊和高庸涵三人聯手,還得要有合適的機會方有成算。而所謂的機會,自然是指丹意落單,身邊沒有高手護衛的時候,可是這一點實在是渺茫得很。兩人雖將事情的原委分析了個大概出來,卻發覺難度越來越大,竟似沒有成功的可能,不覺都有些氣餒。   「乾脆,我們挑選出十來個頂尖高手,暗中潛入須彌山,然後伺機而動,務求一擊必殺。咱們有心算無心,我就不信殺不了他。」鳳五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子,唯有出此下策,狠聲道:「反正他用同樣的法子,先後暗算了小師弟和師尊,以及丹泰常等人,咱們不妨給他也來這麼一手。嘿嘿,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重始宗獨佔須彌山已逾三十年,丹意如果真的貪圖靈山碎片,一定防範得極其嚴密,行刺之事難得很。」高庸涵知道,鳳五屢經磨難,且在焚天坑困了這麼多年,耐心早已消磨殆盡,否則又怎會在穿越以後,不要命似的到處亂闖?當下勸慰道:「五哥,這麼多年都已經過來了,也不急在一時,咱們從長計議。」經過幾天的細細琢磨,終於有了定計。   接下來的幾天,高庸涵撿相關的事情和枯鏑、蟲齡等人說了一遍,重點當然是西嶺戈壁地下的息壤,以及須彌山蘊含的靈氣。一想到有可能擺脫困局,甚至恢復靈胎重現昔日輝煌,枯鏑、蟲齡等老一輩固然是老淚縱橫,就連厲屏鴉、紅蜓等人也激動得不得了。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只是聽長輩提到過地面上的精彩,卻從未踏出焚天坑一步,這時均大感興奮,一時間群情激昂歡聲雷動,彷彿明日就可脫離牢籠一般。   狂尊本就落落寡合,加上之前就曾聽過一遍,此時自然成了最平靜的一個,冷冷道:「無論息壤還是靈氣,都是極難弄到手的東西,大家還是耐心聽大法師怎麼說。」   劈頭蓋臉一盆冷水潑了過去,眾人盡皆愕然,旋即發出一陣騷動,七嘴八舌亂作一團。嗡嗡聲中,枯鏑大喝道:「都住嘴!」待徹底安靜後,拱手向高庸涵問道:「大法師,這當中有什麼難處,或者需要我們做什麼事,你儘管直言,咱們大夥一定竭盡所能!」   「嗯,這兩件事都很不容易。」高庸涵點了點頭,沉吟道:「息壤一事,流落在外的紅絲蟄蟲已經挖掘了數十年,至今仍是遙遙無期。至於靈氣,現在已經完全掌握在重始宗手裡,除非硬搶,否則是沒辦法弄來的。」   「直接搶過來就是,怕他們做什麼?」除了少數幾個人嚷了幾聲,大多數人在聽到「重始宗」三字後,皺眉的皺眉歎息的歎息,神情凝重不一而足。   玄明盛世初年,七蟲族被玄元道尊以大神通禁制在焚天坑,這段往事至今刻骨銘心,對玄元宗可謂是心存敬畏。而與玄元道尊齊名的重始道尊,以及其一手創建的重始宗,七蟲族雖未領教過其手段,但是知道他們比玄元宗要狠辣得多,同樣是惹不起的豪門大派。想要靠高庸涵一個人的力量,從重始宗手裡搶奪靈氣,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弄不好還會連累到他的性命。況且,搶奪靈氣這件事真正說起來,難度和危險性,較之挖掘息壤更為嚴重。   「可恨我們被困於此,沒辦法跟著大法師一道做事,惟有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機會從眼前飛走,實在是不甘心得很吶!」枯鏑說到最後忍不住捶胸頓足,顯見已痛心到了極致。明明已經看到了希望,卻因為某種原因而無法變成現實,尤其是像七蟲族刻下的情形,如此巨大的反差的確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枯鏑長老,你先寬寬心,咱們一起想辦法,總歸能找出一條出路。」高庸涵於枯鏑的心情頗能體會,急忙上前扶住他安慰了幾句,而後環顧四周朗聲道:「我這幾日與五哥、狂尊商議了一下,決定先由他們二人和我一起離開焚天坑,去看看有沒有辦法解決目前所遇到的難題。」   「你說什麼?」枯鏑一把抓住高庸涵的手臂,顫聲道:「莫非你已找到了破解鎮天羅的辦法,可以帶我們離開這裡了麼?」   「那倒不是,」高庸涵搖了搖頭,見枯鏑等人均露出失望的神情,知道自己話沒說清楚,急忙朝眾人拱手道:「都怪我,沒有把話說明白,害得大家空歡喜一場。我的意思是說——」   高庸涵最初的打算,是先帶鳳五出去,憑借他當年的交遊廣闊,盡可能地多打探些消息,同時還需試探一下其他幾大門派的口風,並盡力爭取更多的支持。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請到幾個極道高手相幫。兩人已經大致確定,對付丹意不能硬拚,只能採用伏擊的方法,就需要提前做好相應的準備,這些事大部分都落在鳳五的肩上。那麼高庸涵呢?他另有一件不得不辦的大事。   自從聽說凝愁仙子曾做地府之行以後,高庸涵始終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設法進入幽冥界,尋訪葉帆、審香妍等人的下落。這個信念支撐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眼看就要和丹意展開決戰,勝敗未定生死未卜之前,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棄這個心願。如果真的不幸身死,豈不是要抱憾終身?是以大戰之前,說什麼也要走這一遭。   至於能不能救回葉帆、審香妍等人,高庸涵並沒有多想,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能否找到他們才是頭等大事。雖說幽冥界深不可測,但是之前的那一次經歷,給了他極大的信心,倒也不覺得此行有多大的難度。況且,在星河嶼斜梁洞下面還有一位孽承王,相信可以從那裡瞭解到地府的一些內情。   鳳五也是性情中人,對於高庸涵要去地府的決定,非但沒有出言阻止,反而很是讚歎,只是一再叮囑他要多加小心,身在異界凡事不可強為。倒是對於獨自一人去聯絡故舊一事,鳳五顯得頗為猶豫,覺得最好能叫上狂尊一起,以便聯絡所有流落在外的蟲人部族。   在焚天坑以外,七蟲族尚有厲銀牙的銀牙厲蟲部族,以及蠍翁掌控下的蠍蟻部族,這兩股力量都是極大的助力。鳳五雖然假冒了十餘年的計蟲勻,卻對七蟲族的許多事情都還談不上熟悉,擔心一旦言語上出現什麼疏漏,徒然耽誤大事。而狂尊則不存在這個問題,加之修為極高,有他作伴也好有個照應。經過連番挫折,鳳五的性子收斂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行事較之以前謹慎得多了。   把此事給狂尊一說,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是那種欣喜若狂的模樣,而是很有些疑惑的神情。當下也不拐彎抹角,率直出言詢問,質疑高庸涵是否能破掉鎮天羅的禁制。這一點,高庸涵早有準備,他所依靠的便是雲霄瓶,以及靈胎重塑後對於仙靈之力的體悟和把握。   焚天坑外的那層禁制,實際上是玄元道尊布下的一座法陣,將鎮天羅內充盈的仙靈之力釋放出來,從而禁止蟲人逸出。高庸涵所持的雲霄瓶,乃是凝愁仙子親手煉製的仙器,內中大有乾坤,種種神通無須贅言。而他本人屢經奇緣,又先後受到默提上人和酒界老祖的點撥,於仙家道法已然略窺出一二分門道,自信可以將二人帶出焚天坑。狂尊聽後仍舊將信將疑,不過看到高庸涵自信滿滿的樣子,知道他不是那種愛說大話的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考慮到實際情況,在和鳳五、狂尊二人商議之後,高庸涵決定暫時隱瞞此事,所以對枯鏑的詢問是這樣回答的:「五哥和我一同拜在玄元宗門下,算起來是我師兄,鎮天羅對他影響不大。狂尊修為精深,加上我和五哥從旁相助,穿過禁制想來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當然,一切還得出得去才行,否則只能另想辦法。」   「原來如此!」枯鏑扭頭和蟲齡相視點頭,眼神碰撞之際已取得了默契,當下朝三人拱手道:「那就辛苦大法師、計族長、狂尊三位了,我代表大家預祝你們此行順利,旗開得勝!」   「是,我們此行的目的除了聯絡其他族人以外,會盡力想法子解決靈氣的事情。」高庸涵重重點頭,面露堅毅之色,朗聲道:「七蟲族已經苦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大伙齊心協力,總能找到辦法擺脫困境!」   有了高庸涵這句話,眾人心裡頓覺踏實了不少,跟著又商議了許多細節方才離去。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在枯鏑、蟲齡、厲屏鴉等人的簇擁下,離開閱曇洞朝地面進發。半個多月後到了夜痕洞的邊緣,送到這裡便已到頭,眾人依依不捨地揮手道別。   「怎麼,你的手下沒來麼?」高庸涵極目四望,並沒有看到想像中的褐甲蠕蟲大隊,不覺奇道:「這次從頭至尾,都沒看到虻尊和戎尊二位,他們去哪裡了?」   「嘿嘿,他們被我逼著閉關修行,算算時間差不多該有十年了。」狂尊得意地笑道:「這兩個王八蛋定力不夠,時不時地會發一陣子瘋,我嫌他們老是惹事,索性找了個地方把他們關起來。只要他們能平息掉靈胎內的魔性,便可恢復自由。」   原來,虻尊和戎尊二人也受到魔瞳的誘惑,不知不覺有了魔性。煉世山倒塌後,初時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後來卻漸漸出現了反常的行為,甚至發瘋一般砍殺族人。這兩人心思不純,但是對狂尊卻忠心耿耿,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狂尊心知肚明是何原因,擔心他們引起公憤丟了性命,趁著枯鏑過問之前把兩人藏了起來,並交給他們一些驅除心魔的法門。   鳳五對此事知之甚詳,忍不住笑道:「凡是有和枯鏑長老作對的機會,狂尊是絕不會錯過的。」   「哪裡,哪裡,還是計族長灑脫。不管什麼事,只要不高興便撒手不管,包括枯鏑在內,還沒人敢跟你較真。」狂尊微微一笑,回道:「我和你一樣的脾氣,卻沒有你那麼好的人緣,只好把人都得罪光了。」   此話一出,三人同時大笑,均覺暢快之極。笑聲中,三人邊走邊聊,不一日到了焚天坑邊緣。到了此地,狂尊已能感受到鎮天羅的禁制,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忍不住縱聲長嘯,借此舒緩胸中的憋悶。鳳五本就是玄元宗弟子,只不過披了一具紅絲蟄蟲的皮囊而而已,相較而言壓力要輕得多。   「尊主少安毋躁,我這就帶你們出去。」高庸涵說著祭出雲霄瓶,略帶歉意地說道:「大家委屈一下,請入瓶吧!」狂尊早已急不可耐,化作一團黑影鑽入瓶中。鳳五又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跟著也跳了進去。   高庸涵將雲霄瓶收了,朝前邁了幾步,只覺得一股柔和的靈力橫在面前,心中明白,這必然是禁制之力。勉力朝前走了兩步,那股靈力越來越強,整個禁制彷彿感受到衝擊,立時從四面八方湧來無窮無盡的壓力,幾欲將人壓碎。高庸涵神情凝重,靈胎內的仙靈之氣透體而出,週身頓時大亮,身邊泛起層層光暈。隨著光暈一圈圈散開,身周壓力大減,但是壓力卻化作了阻力將他包裹起來,當真是寸步難行。   「光明通透,無掛無礙!」高庸涵朗聲念了一句偈語,伸指往空中輕點了數下,每一指都化作一道金芒,飛舞著聚結成一道符篆,輕飄飄往前飛去。符篆所到之處,禁制之力便朝後退去,如此行了約莫數十丈,符篆越飛越慢,金芒卻是越來越盛。   高庸涵緩步跟在後面,知道符篆已然承受不住,張嘴一口靈力噴了過去。不曾想在他和符篆之間,憑空出現了一面鏡像,居然將靈力反震了回來。高庸涵一驚,抬手將靈力收入掌心,符篆卻已耗盡靈力轟然碎裂。符篆一去,禁制之力捲土重來,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接連使了幾個法門,至多不過又前行了數丈,便再也動彈不得,到此地步就只有硬來了。高庸涵估摸著禁制不會剩下太多,當即提氣打算硬拚一把,忽然間靈光一閃,似乎感念到了什麼,跟隨心念的流轉朝後退了一步。這一退,當真有海闊天空之感,原本幾無窮盡的禁制驟然遠去,再抬頭看時,已然身在鎮天羅外。   「原來,在有些時候,『退』也是一種『進』!」看著天邊浮雲,高庸涵憬然有悟。    第三八一章 聚散      由於接下來的事情異常重大,加之狂尊本身也是值得信賴之人,鳳五和高庸涵商議過後,將自己的來歷以及奪舍重生一事和盤托出。狂尊雖感驚詫,卻並沒有表露出什麼反感之意,用他的話說,鳳五遠比計蟲勻可愛得多。這個結一旦解開,言談間就不必再有那麼多顧忌,三人有說有笑,不一日來到界山跟前。界山那邊就是東陵道的地界,到了這裡,也就意味著該分別了。   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山風拂來,湛藍的天空雲卷雲舒。鳳五立在山頭眺望遠方,良久才愜意地閉上雙眼,用力吸了幾口略帶泥土芬芳的空氣,悠然道:「三十多年了,總算可以離開焚天坑,我還是第一次覺得厚土界這麼美麗,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給霸了去。」   狂尊從未見過外面的世界,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正舉頭四顧,聽他語氣中頗多感慨,不禁笑道:「這天下原本有我七蟲族的一份,趁著這次機會我先跟你四下走走,將來也好選一個安身之處。」   「那是自然!只要蟲人生出靈胎,不再招致其他種族的排斥,就不用呆在焚天坑裡受苦了。」高庸涵對於這個問題十分謹慎,在蟲人的威脅沒有徹底根除之前,是絕不會把他們放出來的,否則只會引發更大的混亂。   「咱們三個背負著七蟲族的希望,肩上的擔子重得很,凡事一定要小心謹慎,切莫為了一時之快而耽誤大事。」鳳五神情極為懇切,這話既是說給狂尊聽,也是拿來囑咐高庸涵的。   「你放心,這次都聽你的。」狂尊很率直地答道:「我對厚土界一無所知,一切事情都由你來安排,不過要是跟人打架,你可不能和我搶!」   「沒問題,除非你頂不住,否則我絕不出手。」鳳五哈哈一笑,轉而對高庸涵說道:「高老弟,你是和我們一起去天塹山脈呢,還是直接去星河嶼?」玄元宗在天塹山脈有一個道場,這麼多年過去了,是否在戰亂中保存下來不得而知。不過鳳五記掛同門,同時想去魁敘子和諒順真人遇難的地方憑弔一番,故而打算先去天塹山脈走一遭。   「事不宜遲,我還是先行一步。」高庸涵抓住鳳五雙手用力一握,沉聲道:「五哥,天機門、十二疊鼓樓和靈訣府那邊,你只需把信帶到即可,他們知道該怎麼做。至於杜若那裡,我會親自去跟他說,你不用管了。」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鳳五望著高庸涵堅毅的面龐,不由自主地眼眶一紅,嗓音沙啞地叮囑道:「你這一趟凶險絕不會小,多餘的話就不再多說了。總之,兩年後我要看到一個完好無損的高庸涵,否則我絕不饒你,你可記住了?」最後這句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極大,震得山谷四壁嗡嗡作響。   「五哥的叮囑,我豈能忘記?」高庸涵眼睛也濕潤了,臉上卻露出了誠摯的笑意,重重答道:「怎麼說我也去過一趟地府,那時那麼低微的修為都能安然無恙,現在你還擔心什麼?」   「是,是我多慮了!」鳳五本就不喜這種兒女之態,聽他這麼一說忍不住縱聲大笑。   高庸涵和鳳五緊緊擁抱了一下,而後走到狂尊面前,歉然道:「尊主,這一次匆忙得很,沒能和你把酒言歡,著實有些遺憾。等咱們事成以後,我一定請你和五哥去天子城最好的酒樓,咱們來他個不醉不歸。」   「高老弟,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狂尊用力拍了拍高庸涵的肩頭,哈哈笑道:「大醉一場哪裡夠,怎麼說也要醉他個十天半月,不然豈不是便宜了你?」   「是,咱們不把酒樓裡的酒喝乾,誰都不准偷溜。」高庸涵笑著應了一句,正容道:「尊主,五哥,萬事小心!」簡簡單單四個字,內中深情卻是盡在不言中了。   「你也一樣,多加小心!」三人依依話別,狂尊和鳳五先行趕往天塹山脈,此後便打算一路北上,去倚剛山真玄觀尋找遣雲真人,盡快把玄元宗的力量集結起來。待玄元宗之事一了,兩人便要開始聯絡厲銀牙、蠍翁,以及其他的修真同道了。   三人相約,最遲在後年二、三月,也就是天歷九五七年春天,齊聚浮雲巔共商大事,所以大家的時間都比較緊張。與二人辭別後,高庸涵一路風塵僕僕不敢耽擱,終於在天歷九五五年五月初,趕到星河嶼悔過島。   由於斜梁洞的禁制被毀去大半,此次已經見不到漫天光幕,就連月螢石也顯得黯淡無光,只餘無盡的黑暗。高庸涵放出神識查探了一番,並沒發覺有什麼異樣,當即躍入海水當中,朝海底深處游去。此次故地重遊,可謂是輕車熟路,不大會功夫就遇到了成群的暗幕蛸。上回若不是依靠屍螟蝠和惜緣缽,恐怕早已成了這些怪物嘴裡的美味,這次情形已然大不相同,當然不會再出現類似的危險。   當初,高庸涵在墨玄莊喪命於墨魘之手,靈胎無庸奉默提上人鈞命,潛入地府營救自己的三魂七魄。在此過程中,他就發現,陰魂似乎對仙靈之氣極為忌憚。而後,會間集與地府妖童一戰中,又發現陰魂對狂尊身上的魔息同樣驚恐。後來相互印證,得出了一個結論,似乎仙靈之氣和魔息,都可以拿來對付地府陰靈。   以此之故,高庸涵對出自幽冥界的暗幕蛸,並不甚在意。眼見海水中泛起一片紅光,無數海藻一樣的肉團漂浮過來,微一動念魔息透體而出,在身前三尺處便即止住。不再往外擴散。果不其然,暗幕蛸對魔息異常戒懼,只敢遠遠圍觀,並不敢上前半步,高庸涵得以從容地朝斜梁洞而去。   其實,仙靈之力和魔息可以克制陰魂的結論,並不準確,甚至還有不小的謬誤。   上一次深入地府,無庸之所以能成功,全靠默提上人的仙力護持。默提上人身為十一名古仙人之一,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修為只怕還在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之上。他的一點仙力,漫說是一般的陰魂,就算是妙筆仙那樣的幽界城主,也不易化解。所以單以這一點,就說仙靈之力可以克制陰魂,顯然有失公允。   至於狂尊在會間集大肆吞噬陰魂一事,其情由與無庸地府之行大致相仿。狂尊本就是七蟲族不出世的奇才,跟隨魔瞳虯齊修習魔功百餘年,加之吸取了成千上萬族人的魂魄,修為之高直逼散仙一流。而地府妖童所挾裹的陰靈亡魂,不過是幽冥界最為普通的一群,較之狂尊有天壤之別,是以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單憑此,同樣不能說明問題。   如果真的能克制陰魂,那幽冥界豈不是最弱?又如何能夠和仙、魔兩界相提並論,又何來三界並行成鼎足而立之勢?如果真是這樣,當年凝愁仙子不就可以踏平幽冥界,又何以敗在九幽、五冥二位神君手下,以至後來鬱鬱而終?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只能說高庸涵的運氣實在是好到了極點。   這個結論似是而非,卻因為高庸涵刻下修為已臻化境,暗幕蛸與之相差太遠,才能大搖大擺地穿堂而過。其實,暗幕蛸是通過海底虛空,被孽承王帶到厚土界來的,無形中受到萬仙大陣的禁制,實力大打折扣。假使眼下的情形是在幽冥界,恐怕就沒有這麼容易了。一路之上十分順利,幾乎沒有費多大力氣,就見到了孽承王。   「哈哈,我早就知道你還會來的!」猛地見到高庸涵,孽承王欣喜若狂,大笑聲中卻說出了一句令人大為意外的話來。   「十年未見,大王神采奕奕,風采更勝往昔,著實令人歎服。」高庸涵笑著寒暄了幾句,心下則對孽承王那句話暗暗思量,不知他為何會有這般言論。   「來來來,高老弟,給我說說你當年是怎麼擺脫禁制,逃出斜梁洞的。」孽承王拉著高庸涵往海底一座山洞走去,還未到洞口就有陰靈在旁伺候。   洞內佈滿了珊瑚珍珠,以及各種珍寶,一眼望去五光十色炫目之極。高庸涵不由得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在海底修了座洞府,難怪氣色這麼好。」   「閒來無事,總得找些消遣不是?」   兩人坐定後,高庸涵將當日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講到驚心動魄處,孽承王不禁連連咂舌:「從受困那天起我就在想,這裡的禁制如此厲害,偏偏又無跡可尋,根本找不到破解之法,原來竟是源自萬仙大陣,難怪,難怪!」言語間頗有恍然大悟的欣慰,然而更多的還是被困多年的無奈,當真是說不盡的感歎。   「大王,我此次來除了探望你之外,還有一件要事相求。」又閒談了一陣,待孽承王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高庸涵終於找到機會談及正題。   「你可是想要問我,幽冥界的情形如何?」孽承王微微一笑,一語中的。   「大王不愧是九殿冥羅,果真厲害之極。」高庸涵一愣,讚了一句轉而問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我觀你神氣內斂,三魂七魄精純無比,修為當不在我之下。這世上若是連你都辦不到的事情,即便有我幫忙,估計出入也不會太大。」幽冥界的修行法門別具一格,尤其是在魂魄方面更是獨樹一幟,較之鳳羽族不知高明了多少。孽承王目光如炬心思敏捷,加之他另有一番心意,故而一猜即中:「除非是和幽冥界有關,否則你必不會求到我頭上,我說得可對?」   「不錯,我正是要請教幽冥界的事情。」頓了一頓,高庸涵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當下懇切道:「另外,還要打聽一下去幽冥界的路怎麼走,因為我想去找幾個人!」   「什麼,你要去幽冥界找人?」孽承王驟然想起凝愁仙子那件事,驚道:「你要找誰,找到以後又打算怎麼做?」   「我有幾個至交好友不幸身故,我當時能力有限,沒能留得住他們的性命,心中慚愧得緊。」高庸涵回想起葉帆和審香妍,還有裘杉、魁豹等人,心中不禁一痛,沉聲道:「我早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他們,如果可能的話,就帶他們回來!」   「放肆!」孽承王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來指著高庸涵怒道:「幽冥界自古以來就沒這個規矩,你居然想要帶人出來,莫非以為地府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麼?」   「沒這個規矩?哼哼!」高庸涵對孽承王的指責寸步不讓,針鋒相對回道:「那我問你,厚土界那麼多陰靈亡魂是哪裡來的?外面的暗幕蛸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麼——」孽承王頓時語塞,愣了半天才惱羞成怒道:「總之,你休要再提救人的話,否則我立刻趕你出去!」   「那好,我不再提救人之事,咱們說說另一件事。」孽承王的反應都在預料當中,高庸涵自覺有把握說服他,當下以退為進說道:「你被困斜梁洞已有數百年,我這次來還想問問你,想不想離開此地,重回幽冥界?」   「哼,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想的話,我就設法帶你出去。」高庸涵察言觀色,知道孽承王是一時把話說得太滿,面子上難以摸開,忍不住好笑道:「如果不想出去,我至多陪你聊上幾天,以後有空的話再回來看你。」   「那——」孽承王遲疑道:「你不去幽冥界了麼?」   「怎麼可能不去?」高庸涵有意做作,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不以為然道:「反正我都已去過一次,大不了再費些周折,一定可以見到九幽冥瀑。」   「你對幽冥界一點都不瞭解,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闖進去,不怕丟了性命,就此長留地府麼?」孽承王只知道高庸涵去過幽冥界,而且全身而退,卻並不清楚他是怎麼去的,又是怎麼離開的,所以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卻不知若是沒有默提上人的指點,以及酒界老祖的援手,高庸涵根本不可能出入地府。   「那也沒什麼,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高庸涵傲然道:「我對萬仙大陣同樣不知情,不是照樣來來去去了好幾次?」   「唉,罷了,罷了!」孽承王默然良久,才不甘地說道:「我知你是大有來歷之人,只要你答應我不惹事端,我便給你講一講幽冥界的規矩和禁忌。」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自然不會強來。」高庸涵答的極為巧妙,既未答應放棄救人的念頭,卻也表示出相當的誠意。   孽承王豈能聽不出他的意思,可是轉念一想,唯有無奈地搖頭歎息。    第三八二章 依仗      兩人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孽承王低頭服輸。這倒不是說他貪生怕死,又或是被困數百年靜極思動,實是因為在他心中,早已將高庸涵當成了冥界的貴客。   其實早在十年前,高庸涵和審香妍、明八、月馱琅一行破掉斜梁洞禁制,進入顯密天罡陣之時,這片海域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後來隨著丹意等人以陣破陣,強行打開萬仙大陣陣眼,更使得禁制愈發古怪。而最為令人擔憂,卻又為孽承王所喜的是,斜梁洞與幽冥界之間的那條通道,較之以前要清晰了許多。這就意味著,逃離此地的機會來了。   在發現這一變化之後,孽承王並沒有急於嘗試,而是十分謹慎地觀察了一番。畢竟,當初被扯進厚土界的經歷,至今令他心有餘悸,生怕再被扯進哪個不知名的虛空。直到確認通道背後就是幽冥界時,才逼迫幾個陰靈走了一遭,來回試了好幾次,終於可以確定不會有什麼大礙,頓時如釋重負心情大好。不過在離開斜梁洞之前,他很想再等一等。基於對魂魄的深刻體悟,孽承王總覺得高庸涵還會再來,不為別的,只為了他魂魄深處的那點印記。   反正已經答允了高庸涵的請求,孽承王也就不再隱瞞,將幽冥界的種種禁忌細細講了一遍,最後說道:「高老弟,地府內魂魄無數,你想要找你那幾位朋友,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況幽界掌管三魂,冥界掌管七魄,想要救人那可是難於上青天了。」   「莫非,就沒有什麼捷徑可循麼?」高庸涵知道孽承王說的是實情,眉頭一皺問道:「我以前主持東陵道軍務,所有人員、甲仗、糧草之類都有名冊記錄在案,隨時可以查到詳情。幽界和冥界創立已有數萬年之久,想來應該也有名冊才對,是不是?」   「名冊自然是有的,不過都存放在兩大神殿之內,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孽承王搖了搖頭,回憶道:「我隨侍五冥神君多年,也只有八百年前凝愁仙子大鬧地府那次,才被神君恩准進入殿內查看生死簿。你一個外人,漫說要翻閱生死簿,只怕連神殿都休想靠近。」   「是,這件事原本就很難,所以我才要請大王不吝賜教!」高庸涵從來就沒覺得下地府找人是件輕鬆的事,對此中的難處早有準備,是以聞言後並不灰心。此時得知有名冊可供查閱,當真是意外之喜,表面上卻不宜有所流露,轉而問道:「人死後魂魄歸於地府,在九幽冥瀑裡被強行剝離,分別投往幽界和冥界,而後又是什麼一種情形呢?」   「這個說起來很麻煩,簡單說來,我們冥界掌管的是『魄』。在七魄隨同九幽冥瀑進入冥界後,會依照其生前善惡,將七魄分遣不同的地方了卻前債。待前債償還到一定程度以後,便把七魄重新捏在一起,扔進輪迴井裡等著輪迴。」   「你們憑什麼判定是非、善惡?」高庸涵心思敏銳,一下子看到了癥結所在。回想起末都廬難城下的慘狀,以及地府妖童肆虐會間集,甚至孽承王操控陰魂等事,率直髮問:「幽冥界恐怕算不得一方淨土,內中想來一樣藏污納垢,有何資格斷他人錯對?」   「你說的沒錯,我們沒有這個資格,便連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二人,也沒有這個資格。」孽承王的神色很是複雜,顯見對幽冥界的狀況心存憂慮,默然良久才低聲歎道:「幽冥界自創立之日起,一座法輪便隱於九幽冥瀑深處,所有的善惡都是由它來界定。這座法輪,據說是以因果而生,專以因果辨別是非,故而被尊稱為善惡因果輪。」   「這法輪從何而來?」   「傳說在天地生成的那一刻起,便有了因果,自然也就有了善惡因果輪。法輪具有不可思議的法力,內藏因果循環深不可測,乃是與天地同壽的神器。」孽承王說到這裡,面容一整肅然道:「幽冥界之所以能自成一統,全是由這善惡因果輪而來。」   「嗯,看來這善惡因果輪之於冥界,仿如靈山道體之於九重天境,果真是造化神奇!」高庸涵連聲讚歎,續道:「那麼幽界呢,想來也是如此了?」   「大體上差不多。」孽承王撇了撇嘴,說道:「總之,除了修真者之外,所有的魂魄都要經歷這麼一遭,最後統統進入輪迴井,時機一到才能轉世投胎重新做人。」   「哦,修真者有何不同?」   「若是修真者,一般都不願遭受輪迴之苦,故而大多都會放棄輪迴的機會,轉而成為幽界或者冥界的執事。」說到這裡,孽承王忍不住搖了搖頭,皺眉道:「可是從九界坍塌以來,死後進入地府的修真者魂魄越來越少,咱們費盡力氣也查不出個究竟,那麼多修真者,死了以後倒底去了哪裡,著實令人費解得很。」   這件事,那只名叫靈童的修鼻惡鬼也曾提到過,只是高庸涵剛剛恢復地府記憶不久,一時間並沒有想起來。此時聽了孽承王這番話,登時憶起往事,又想到葉帆、審香妍以及魁豹等人都是修真者,不由得大急,暗想:「這下糟了,如果王爺和妍兒他們沒有進入地府,可又去哪裡尋他們呢?」   「怎麼,你要找的人都是修真者麼?」孽承王察言觀色,見高庸涵神色大變,微一轉念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當即勸慰道:「這個倒不必過於擔心,興許這些年情況有變也說不定。再說了,這趟地府之行不走上一回,你能甘心麼?」   「大王說的是,不管我那幾個朋友有沒有到幽冥界,我都要走這一趟。」高庸涵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忽然察覺到孽承王適才的態度有些奇怪,當下問道:「你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反而一力勸我去地府呢?」   「咳咳!」孽承王頗為尷尬地笑道:「你義氣深重,我一時被你打動說漏了嘴而已。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要勸你三思,一旦踏入幽冥界,可不能亂來!」   孽承王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扯到一邊。其實,他的本意是想把高庸涵帶回冥界,再暗地裡向馨月公主求證,如果真如心中所想那樣,就不打算放人回去了。以高庸涵的修為,當可成為冥界的一大助力,如此一來,與幽界之間的爭執,等若是多了一分勝算。只是這個想法絕不能說出來,更不能讓對方看出端倪,唯有哈哈一笑遮掩過去。   「我理會得,你只管放心!」高庸涵見孽承王神情閃爍,知道他的話不盡不實,卻也懶得追究,拱手道:「多謝大王指點,咱們這就走吧?」   「不急,不急!」孽承王嘿嘿一笑,狡黠道:「待我準備一下,最多三天,三天後咱們準定出發。」說完,也不等高庸涵有何反應,逕自閃身竄出洞府,轉瞬不見了蹤影。   事已至此,高庸涵不便多言,只得耐心等待。三天後,孽承王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喜色,一搖三晃走進洞來,得意地叫道:「高老弟,我帶你去個地方,須臾便可直抵幽冥界!」   「竟有這等事?」高庸涵大感詫異,轉念之間恍然大悟,笑問道:「可是你當初來時的那條虛空通道,被你給打通了?」   「我可不敢奪人之美,」孽承王哈哈大笑:「要不是你,恐怕還得費一番力氣。」   「原來如此!想不到十年前那次誤打誤撞,居然打開了厚土界和幽冥界的通道,真正是出乎意料。」高庸涵連連感歎,心中不禁暗想:「前事為因,今時受果,可見這因果輪迴無處不在,自當時刻警醒,不敢有須臾懈怠。」   兩人邊走邊聊,不大會功夫便來到斜梁洞所在的海域,故地重遊,在高庸涵眼中又有了幾分不同。巨大的山峰依舊倒插在海底,而原本連綿數里的峰巒卻倒塌了不少,一些地方已然堆積成新的山峰,遠遠望去竟似有幾分猙獰之意。   原先,海水中有無數大小不一的漩渦,如今這些漩渦彙集到一處,形成了一個方圓數百里的海漩,將斜梁洞所在的那座山峰包裹起來。至於海水中蘊含的深深怨氣,似乎在上次異變當中被削弱了不少,只是偶爾襲來時更覺犀利,彷彿要鑽入到人的魂魄深處一般。   「自從你當日走後,這片海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其聲威之大連我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孽承王談及那日情景,神色間猶自流露出幾分惶恐,可見其時異變何其慘烈,「足足過了大半年才算平靜下來,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喏!」孽承王說著伸手一指,指著遠處一座倒塌的山峰說道:「就是在那裡,我察覺到幾分地府的氣息,幾番試探,總算找到了一條出路。」   「你既已找到出路,為何不走?」高庸涵這一問,倒並非是說起了疑心,僅僅只是不解。   「說實話,我只能確定這條通道通往幽冥界,但是具體通到哪裡就不知道了。從那些陰靈帶回來的消息,山那邊極有可能是幽界,嘿嘿!」孽承王頓了一頓,沉聲道:「幽、冥兩界向來不和,我一直沒有成行實際上是心存顧慮,怕落到幽界手裡,就算不至送命也很難保證不受辱,所以始終下不了決心。」   「此外,還有一個顧慮。」孽承王一面解釋,一面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語速低沉而有力:「我身為九殿冥羅之一,冒然出現在幽界的地盤上,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發誤會,萬一因我再起爭端,那可就百死莫贖了。」   「有你作伴,合咱們二人之力,一旦身陷幽界,脫困的把握自然要大得多。更為重要的是,你身上另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東西,我相信這種東西足以使我們轉危為安。」終於說到高庸涵身上,然而孽承王的話卻很奇怪,可供依賴的居然不是他散仙一流的修為,而是另一種獨特的東西。這就令人好奇了!   高庸涵心中一動,接口問道:「但不知是什麼東西,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這個麼,我也說不大清楚。說是印記吧,又比印記要來的真實貼切,彷彿天生的一般;說是靈念神識吧,又較之更加具有天地本源之氣,實在是妙不可言!」孽承王撓了撓頭,遲疑道:「以我對魂魄的認識,卻看不出你的魂魄是何來歷,只覺得其中有些東西玄妙得很。這在幽冥界數萬年的歷史上,不敢說是空前絕後獨一無二,至少我還是頭一次見。」   上次見面時,高庸涵的魂魄寄居的乃是肉身皮囊,看不真切。這次凡胎束縛已去,透過靈胎自然看得通通透透,是以才會令孽承王稱奇不已。高庸涵那麼多巧到毫巔的機緣,那麼多與眾不同的果報,究其根源,正是源於這一點。然而這一點倒底是怎麼回事,即便是孽承王這等幽冥界頂尖高手,也一樣一無所知。   類似的話,高庸涵至少已經聽了好幾遍,想起以前的種種,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今生前世。照默提上人的說法,在穿越時空回到上古之時,他會遇到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從此人身上方可知道自己的來歷。這個人他確實見到了,就是天機門祖師道一真人,而道一真人對他的態度十分奇怪,有許多話似乎不願多說,追問無果惟有作罷。不過上古之行並非一無所獲,高庸涵已多少猜到了點真相,只是無法肯定而已。此時見孽承王如此說法,心中所想又多了一分把握,一時間頗有些心亂如麻。   「每個人身上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想不明白就不用去想了。」孽承王拍了拍高庸涵肩膀,示意他不必被這些飄渺的東西所困,而後豪氣干雲地說道:「高老弟,咱們二人這就去吧!    第三八三章 幽界      斜梁洞雖然已是今不如昔,但是內中蘊藏的古怪禁制,仍是不容忽視。高庸涵和孽承王都不願節外生枝,繞過海漩朝那座山峰處行去。海漩極大,方圓足有數百里,兩人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轉到海漩背後。不想此處海水中竟然憑空多出了一個法陣,一時不察被遊蕩的怨氣發現,登時引發了劇烈的震盪。   海漩迅即擴大,兩人猝不及防,瞬間被漩渦吞沒。水流中另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以高庸涵和孽承王的修為,一時之間居然都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幾乎被水流捲走。海水中不時閃過片片透明扭曲的光影,光影挾著戾氣迎面撲來,恍惚間宛如修真者的法身一般。兩人知道,這些光影,實是死在斜梁洞的修真者所遺留下來的靈胎與魂魄,只因無法脫離桎梏,以至於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這些光影異於所有的生靈,加之常年受怨氣煎熬,故而極具攻擊性。   高庸涵察覺到危險逼近,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挾純陽之力揮灑而出,但見金光漫天化作一輪圓月,將襲來的海水生生逼退三丈。跟著又是一聲鬼嘯,孽承王伸手在空中一陣亂抓,只聽得一片尖叫,靠在近前的光影紛紛碎裂。兩人均是極道高手,與人對敵的經驗豐富無比,趁著水流停滯的時機同時發力,朝海漩外衝去。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斜梁洞的禁制確實鬆動了許多。回想當初,任憑如何傾盡全力,孽承王也無法前進一步,而且還被禁制所傷。如今,海漩的範圍儘管擴大了不少,卻再難把人困住,兩人合力就此衝出禁制。說來也怪,一旦跑出五里之邀,海漩隨即恢復常態,四周的海水也跟著平復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想不到這裡竟然暗藏機關,還好咱們見機得快,不然又得費一番手腳不可。」孽承王回頭望了望海漩,低頭沉思:「怎的那些陰靈沒有觸發法陣,難道說這道禁制對魂魄無用,只對活人發作麼?」這麼想著,不由得抬頭看了高庸涵一眼,又想起了他體內那道獨一無二的氣息。   高庸涵倒沒想那麼多,和孽承王並肩來到那座山峰跟前。山峰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在山腰處隱隱逸出一股法力波動,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   「這感覺好生奇怪,雖然談不上難受,卻也有幾分彆扭,以前還真沒碰到過。」高庸涵皺了皺眉,轉頭問道:「大王,你說的那個通道,可就是這裡麼?」   「沒錯,就是這裡。」孽承王面容一整,正色道:「高老弟,這一進去多半會落到幽界,凡事多加小心。」   「明白!」高庸涵重重點頭,看著孽承王身影消失在一團霧氣當中,深吸了口氣邁步踏了進去。他曾先後數次進入虛空,卻從沒有像這次一樣,恍惚中彷彿被什麼東西刺中了魂魄,週身一麻旋即從半空摔落下來。等到清醒過來,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然踏入幽冥界。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高庸涵幾次想要凝聚靈力都不可得,源自魂魄深處的那種酸麻,竟似無法化解一般。勉力側頭朝下望去,除了黑壓壓的愁雲慘霧什麼都看不見,而後又試著用神識聯絡了一下孽承王,可是沒有收到一點消息,心中不由得一緊。   「不知孽承王情形如何,倒叫人好生掛念。」此時此刻,高庸涵第一個想到的,並非是自己而是他人,單只這一點就足以令大多數人都自愧不如。再一轉念想到:「是了,他乃冥界九殿冥羅之一,對幽冥界的情形那是再熟悉不過,加上之前就已有所準備,想來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這麼想著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對於正在高速下墜也不去理會,只默默催動法訣,將魂魄內那點陰柔的戾氣一點一點給逼出去。   幽冥界不同於厚土界,種種情由均不可以常理度測。比如說,不用任何法術、法器護體,直接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若放在厚土界,即便是修真者多半也會摔得粉身碎骨,而幽冥界則不然。按照上次的經驗,幽冥界另有一番道理,至少類似情形是不用擔心的,所以高庸涵能泰然自若,任憑這麼摔將下去。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魂魄中的酸麻稍微緩解了一些,靈力運轉逐漸通暢。高庸涵剛剛將身形穩了一穩,只覺得腳下一震彷彿陷進了泥沼之中,靈力頓生,跟著輕輕一躍回到地面。   這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在昏黃的霧氣籠罩下,流露出幾分淒涼的味道。高庸涵放出神識略微掃了一遍,方圓數里之內並沒有什麼怪異之處,當下心緒稍定。之前和孽承王曾經商量過,對於眼前這種情形也曾談及,所以並沒有急於找人,而是先布了一座法陣恢復調息。   不知為何,無論用什麼辦法,始終都無法將那股陰柔的法力祛除乾淨,即便使出仙界和魔界法門,依然在魂魄深處留了那麼一點點。以高庸涵刻下的修為和見識,都搞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想來也只能歸結為地府那股非同一般的禁制,心下不由得對幽冥界暗暗生出幾分戒備。他原以為憑自己現在的實力,天下之大盡可以自由往來,哪知剛剛闖入地府就領教了此中的厲害,這一下不啻於當頭棒喝,登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既然無法根除,高庸涵乾脆將此事放到一邊,轉而尋找孽承王的下落。只是他對幽冥界近乎於一無所知,身在此地連個方向都辯不出來,只能在霧茫茫的荒地上亂闖。如此疾行了兩天,仍舊沒有任何發現,甚至連一個陰魂都沒有碰到,不免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停了下來,將上一次的經歷仔細回想了一遍。   在和默提上人以及酒界老祖會面之後,高庸涵對那次地府之行有了記憶,不過不知何故,某些細節總是無法記起。比如說,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先到達幽界,找到三魂七魄後跟著靈童又去了冥界,然而對於冥界只有一個極其模糊的概念,其餘的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在他腦海當中,似乎有一個倩影若隱若現,每次都彷彿觸手可及卻又轉瞬即逝。那倩影究竟是誰,與自己有什麼關係,當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惟有寄希望於此次地府之行的結果了。   上次是如何發現九幽冥瀑所在,腦海中的印象並不清晰,高庸涵想了一會才依稀記起,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空,一跺腳朝上飛了去。飛了許久,穿過重重雲霧依舊沒有任何發現,這就令人詫異了!   「怎地和上次不一樣,難道說應該往地下走麼?」高庸涵心中念頭急轉,卻始終摸不著頭緒,索性不再多想,只認準眼前這條路走下去,「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已走了這麼長的時間,斷沒有回頭的道理,除非向上這條路是死路,那時再回轉不遲!」   如此這般,直飛了數十天都沒有結果,如果放到厚土界,這會只怕已經從天子城到望雲都了。抬眼望去,厚重的雲霧根本無法看透,實不知上面倒底是怎麼一副情景。饒是高庸涵性情堅毅,也不禁生出了幾分遲疑:「幽冥界怎地如此古怪,和記憶中全然不同?」他卻不知,在天邊一處幽暗的地方,正有一雙眼睛透過層層迷霧注視著他。   如是又飛了數天,雲霧由昏黃變得越來越暗,直至變成墨色一般漆黑。這一日,終於被一層禁制給攔了下來,高庸涵精神一振,揮掌將身前的烏雲驅散,眼前的情景令人大吃一驚。   兩邊如同隔了一層薄膜,那邊的天空沒有丁點陰森的味道,反而是流光異彩絢麗多姿,只見無數七彩光芒閃爍,間中是一道道彩虹一般的光芒劃過。任誰也想不到,世人口中陰森可怖的地府,竟然也會有這等絢爛的景象。   「這裡便是幽界的盡頭麼?」高庸涵大感意外,良久方才回過神來,緩緩飛到分界線跟前,伸手輕輕撫了過去。   手指堪堪觸到禁制,立時便生出奇異的變化,由靈胎凝結而成的軀體,在這一刻竟似融化了一般。高庸涵驚奇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扭曲變形,而後被禁制吸了進去,隨即化作一道七彩光芒,在禁制相隔的對面緩緩流動。很快地,那種扭曲變形順著手指蔓延到整隻手掌,以手掌為中心,四周的空間緩緩開始旋轉,泛起層層漣漪般的異彩。   這種經歷從來未曾遇到過,若是換作任何人遇到這種情形,只怕都會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驚恐。可是高庸涵不但沒有抗拒,反而露出一副很舒適的神情,竟而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愜意地晃著身體。隨著扭曲的範圍越來越大,聚集在他身邊的光芒也就越來越多,而他整個身體都已陷入到行將融化的狀態當中。即便是墨玄莊那只墨魘,也沒有令高庸涵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這一刻真正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沉火入水,陰陽相推,開!」一聲暴喝,一道淒厲之極的靈力直擊向那層禁制,恍若漩渦般的虛空漣漪登時被震得七零八落。受到攻擊,對面天空陡然換了一副顏色,漫天流光瞬間變作森森鬼氣,數道鬼影厲嘯著衝了過來,只有高庸涵身邊的光芒兀自游移不定。   來人正是孽承王!他在穿越虛空時倒是輕鬆得很,沒有遇到半點障礙,可是等落地之後才發現,先前忽略了一個細節,以至於很有可能會犯下大錯。孽承王只知道,虛空通道後面多半是幽界,可是萬萬沒想到,會要死不活地落到幽界的懸象都。登時憶及高庸涵魂魄內的冥界印記,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幽界共有九九八十一座城池,像高庸涵當日看到的那座末都廬難城,不過是最外圍的門戶而已,地位最高的正是這座懸象都。懸象都是幽界皇城所在,幽界神殿就位於懸象都的上方,乃是幽界最為尊貴之所,防範之嚴密自不必多說。就算是孽承王九殿冥羅的身份,也只有在陪侍五冥神君時,方有機會踏進懸象都的地界。   由此可見,兩人的運氣實在差到了極點,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讓孽承王擔憂的,還是高庸涵此刻的下落,以及接下來的後果。   以高庸涵體內那點冥界印記,一旦為懸象都的幽界十八巡察使發覺,定然會惹出極大的麻煩。首先,他並非幽冥界中人,冒然闖入定會引來幽界的戒備和敵視;其次,他魂魄中的印記根本不可能瞞過幽界的耳目,落到幽界之人的眼中又會怎麼想?只怕多半會以為高庸涵是冥界請來的幫手,繼續往下想,好端端地請幫手想要做什麼?自然是打算與幽界再爭上一爭,除此之外還能怎樣?這麼一來,可就真的麻煩了!   可是不知何故,在穿越虛空通道時,兩人竟然被扔到了不同的地方,而其間相隔何止萬里。幽界地形古怪,一時片刻根本聯絡不上,這就意味著高庸涵會有所舉動。他一個外人,對幽界一無所知,更加不可能知道懸象都的厲害,會出現什麼後果自是不言而喻。   孽承王焦急之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搶先往上飛,希望在懸象都那層禁制前面,將高庸涵攔下。可惜,懸象都實在太大,他又不敢過於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潛行,等察覺到高庸涵所在,趕過來時已然晚了。他這下出手已經顧不得隱匿行蹤,只希望能將高庸涵從禁制中解救出來,可是懸象都的禁製出自天成,又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孽承王雖全力出手施救,終歸沒能阻止高庸涵一點一點被融化,而且還驚動了懸象都的幽界高手。那些鬼影來得極快,不消片刻就趕了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一時間,竟似陷入絕境!    第三八四章 反目      「我當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擅闖懸象都,沒想到居然是你!」當先一個鬼影緩緩顯露身形,陰森森笑道:「孽承王,好久不見,這些年可想煞我了。」此人身形矮小,眉宇間一團鬼火游移不定,雖面目猙獰卻是一臉的笑意,只是笑容中總有幾分真假難辨的味道,顯見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原來是鬼厲星君,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孽承王知道此人修為精深,很是難纏,不曾想會在這裡遇到,吃驚之餘不免暗暗叫苦。不過表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淡淡說道:「想不到,我剛回來就遇到了故人,實在是巧得很。」   「你這一走就是好幾百年,可是躲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鬼厲星君嘿嘿一笑,乾癟的腦袋僵硬地朝前一側,寒聲道:「你知不知道,前些年為了你失蹤一事,可是鬧得是滿城風雨,搞得幽、冥兩界都不得安生!」   「哦,有這等事?」有關自己失蹤這件事,孽承王早已料到兩邊會發生爭執,此時聽鬼厲星君親口證實,心中難免有些愧疚。雖然事情的起因並不是他所能控制,但畢竟和他有關,當下禁不住搖頭歎道:「我當年無意中失陷牢籠,卻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慚愧得緊。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說著,拱了拱手。   「哈哈哈!」鬼厲星君突然放聲大笑,笑聲放肆而張狂,實則是無禮之極。孽承王哼了一聲,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只冷眼看著對方默不作聲。   「慚愧?」笑聲一收,鬼厲星君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道:「認識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好說話,可是有什麼別的企圖不成?」兩人作為對手已達千年,在對方面前不要說低頭,就是言語上也不肯有半分退讓。孽承王突然變得如此客氣,在鬼厲星君看來,定然是別有用心了。   「好,咱們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孽承王原本不想把事鬧大,哪知自己的委曲求全,在對方那裡根本不管用,當下把心一橫坦然相承:「那邊那位是我們冥界的貴客,無意中冒犯了懸象都,想請星君看在冥界的面子上,能高抬貴手不再追究!」   「你說的是他?」鬼厲星君扭頭看去,只見高庸涵週身光華縈繞,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愕然,脫口問道:「咦,此人體內生氣勃勃,難道還沒死麼?」   三界當中,唯有幽冥界最為獨特,完全不同於仙界和魔界,在出入方面有極其嚴格的限制。世間無論何種生靈,只要沒達到跳出三界超脫生死的程度,死後魂魄便須回歸地府,之後在幽界和冥界當中了卻前緣,方能重新轉世投胎。此乃天道,誰也無法抗拒。是以幽冥界有著各種各樣嚴厲的禁制,而其中一條就是針對活人——未死之人不得擅闖地府!   這個道理孽承王當然明白,可是事到臨頭,只能硬著頭皮胡編道:「是,他是我家公主特意從凡間請來的大師,只因兩位神君失蹤多年,所以想找他幫忙算上一算。」他的腦子轉得很快,而且有意將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搬出來,希望能在言語上使對方有所顧忌,不至於太過刁難。   「哦,還有這等事?」鬼厲星君眼中精光一閃,慢悠悠問道:「馨月公主怎麼會知道凡間的事情,你又是怎麼去的凡間,可否見告?」   「這裡面頗為複雜,一時半會難以說清楚,星君若是想聽,等會我細細說來。」孽承王心急高庸涵的安危,敷衍了一句,低聲下氣道:「還是先把人放了吧,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不好向我家公主交代。」   「你既然說他是你們冥界的貴客,咱們懸象都自然不敢怠慢,不過麼——」   「不過什麼?」孽承王看出對方似乎有意拖延,臉色愈發難看。   「這件事我可不敢做主,還得派人回去請命。」鬼厲星君看了看面色陰寒的孽承王,暗自集聚靈力全神戒備,緩緩搖頭:「你知道的,如今是月魄天王掌管幽界,我哪敢擅專?」   月魄天王的名頭極其響亮,在幽界僅次於九幽神君,為十八巡察使中第一號人物,修為早已到了白日飛昇的境界。只因他殺性太重孽債太多,是以才一直留在地府。此人之可怕,不在於他的修為有多高,也不在於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而是被他所殺的魂魄,全都墜入幽界陣眼當中,永世受怨氣煎熬不得托生。在九幽神君神秘失蹤之後,整個幽界當中竟再無人制得住他,是以凶名更盛。   「月魄天王?」孽承王失陷以前,月魄天王還不曾執掌幽界,此時聽到他的凶名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高庸涵已經被禁制吞噬了大半,登時急道:「你倒底放是不放?」   「孽承王,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麼?」鬼厲星君雙手一攤,一眾隨從心領神會慢慢圍了上來,一旦孽承王稍有異動,便會一起出手相攻。在懸象都的安全問題上,首要目的是擒殺來犯之敵,可以不必理會任何顧慮。   「哈哈哈!」孽承王見狀仰天狂笑,譏諷道:「怎麼,你們想仗著人多麼?」   「職責所在,就算是馨月公主到此,我們也一樣處置!」   話說得很不客氣,而且冒犯到馨月公主,孽承王一怒之下失卻了分寸,口不擇言地喝斥道:「好,你要是害得高老弟丟掉性命,我們冥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追究起來你擔當得起麼?」若是之前還有一分和平解決的希望,在這句威脅過後,就徹底破滅了。   「你是在嚇唬我麼?」鬼厲星君腦子轉得極快,頃刻之間就已想到了好幾種處置的辦法,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痛下殺手,冷冷道:「孽承王糾集異界中人,擅闖懸象都禁地,意在窺測幽界神殿,按律殺無赦!」   恐怕孽承王做夢都沒想到,激起鬼厲星君殺意的真正原因,除了他不計後果的威脅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在於高庸涵所表現出來的過人修為。   懸象都乃是幽界聖地,城外這道禁制已有數萬年的歷史,端的是厲害無比,幽界上下從沒想過會有失守的一天。直到九界坍塌後百餘年,凝愁仙子突然闖進懸象都,一直打到神殿外才被聞訊趕來的九幽神君攔住。經此一役,月魄天王等人痛定思痛,除了在禁制中增加了許多佈置,又專門委派鬼厲星君負責城防一事,可謂是戒備森嚴。   鬼厲星君在幽界十八巡察使中排名第六,修為既高且心思縝密,從一開始就看出其中可能有詐。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高庸涵修為極深,再看孽承王言辭閃爍,當時就起了疑心。懸象都的禁制何其可怖,如果是陰魂不小心觸到,無一例外地都會被吸進去,最終融入到神殿上空的幽界陣眼當中。這個過程雖短,對於陰魂而言卻是痛苦無比,可是高庸涵的表現大異於常,怎能不讓人懷疑?   十幾年前,末都廬難城城守妙筆仙背叛神殿,私自藏匿九幽神君的法器大音蕩魂鐘,並且擊殺了幽鬼明王。幸虧銀姬鬼母逃得性命,神殿才獲悉內情,自然是要將其緝拿歸案。不過神殿日漸式微,對於許多城守都失去了約束力,要想捉拿妙筆仙實在有些勉為其難。最後還是月魄天王親自走了一遭,單槍匹馬衝進末都廬難城,硬是憑著赫赫威名嚇得眾人不敢動彈,而後將妙筆仙生擒活捉。此番雷霆萬鈞之舉,頓時使得神殿聲威大震,一眾城守自此後無不對月魄天王敬畏有加。   事後,為了彰顯神殿權威,月魄天王當著眾人的面,一把將妙筆仙扔到禁制當中。以妙筆仙的修為,只掙扎了幾下就扭曲著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很快被禁制融化,繼而化作流光沒入懸象都上空的陣眼。當時的情景固然令人心悸,妙筆仙臨死前淒厲的慘叫,也足足徘徊了數日之久,至今猶令人不寒而慄。   如此厲害的禁制,高庸涵不但沒有感受到半點痛楚,相反還大有甘之如飴的味道,這當中的道理說來也不複雜,原因大致有二。一來在於他的來歷非同尋常,天生便帶有一種奇特的能力,尤其是隨著修為越來越高,那種能力便愈發顯現出來,每每逢凶化吉。二來麼,則是因為月魄天王等人對魔界一無所知,在增補禁制的威力時,總是以仙界中人為假想敵,而高庸涵恰恰是仙魔雙修,此消彼漲之下居然支撐了一炷香的時間,不能不說是奇跡。   可是鬼厲星君等人不知道這些情況,只以為高庸涵修為絕高,又聽孽承王口口聲聲說此人是冥界貴客,於是本能地生出了幾分敵意。鬼厲星君身為幽界巡察使,無論做什麼事,總是以幽界的安危為己任。這些年來,幽、冥兩界的關係本來就比較緊張,隨著月魄天王登基後的強勢,兩界更是斷絕了往來,不敢說一定會爆發衝突,但是小規模的紛爭勢難避免。如果放任這麼一位高手進入冥界,對幽界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以此之故動了殺機。   話音未落,孽承王便搶先出手,孰料鬼厲星君並不接招,抽身便走,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庸涵所在的方位。兩人鬥了多年,於對方的性情瞭如指掌,孽承王只一眼就看出他要對高庸涵下手,情急之下不禁破口大罵:「你奶奶的,趁人之危,有種咱們兩個打!」   兩人修為本就差不多,鬼厲星君又是先行一步,孽承王待要追趕已是不及,而況中間還隔了數十個鬼侍。鬼厲星君的隨從早就嚴陣以待,眼見動起手來,紛紛出手攻了過去,一時間鬼氣森森鬼影重重。   「擋我者死!」孽承王怒罵聲中,胸前觸鬚閃電般擊出,整個人就像是突然盛開的鮮花一般,灑出一片褐色黏液。   孽承王身為九殿冥羅之一,盛怒之下憤而暴起,饒是四周鬼侍早有防範,仍然被他的觸鬚黏液沖的七零八落。首當其衝的十數人,合力之下居然都沒能接住這一招,更有幾人魂飛魄散當場消亡。餘人無不大懼,情不自禁地退了幾步,相顧之下盡皆駭然,均暗暗心驚:「此人不愧是冥界頂尖高手,一擊之力竟然如斯!」   若說單打獨鬥,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敢正面抵擋孽承王的盛怒一擊,就算是鬼厲星君也唯有暫且避讓,待他這股氣勢消磨幾分後才可反擊。可是,這次接招的足足有十幾個人,就算被孽承王悉數殺傷,這一擊到了鬼厲星君面前也已是強弩之末。   「此人死後能進入幽界陣眼,也是難得的造化,你何必如此動怒?」鬼厲星君陰森森一笑,掌心吐出一團鬼火,將撲面而來的黏液燒成了飛灰,而後揮掌擊向高庸涵。   從兩人見面一直到現在,差不多已有小半個時辰。按說動靜不小,尤其最後這一擊更是凌厲萬分,可是高庸涵卻因為身陷禁制當中,對身邊事充耳不聞視而不見。那副舒暢的神情始終未變,似乎被某種奇異的感覺迷住了一般,全然沒有意識到已是危險之極。雖然孽承王全力出手,算是勉強延緩了融化的速度,但是此時扭曲變形已經很難逆轉。流光飛舞中,整個身軀都已模糊不清了。照此下去,最多再有半炷香的時間,高庸涵就會被禁制完全吞沒。   可惜,鬼厲星君連片刻機會都沒有留,一掌拍出,登時將高庸涵推進禁制當中。就見一團流光盤旋了幾下,就直衝而起,朝著天邊飛去。   「你個無恥之徒,今日我定取你性命!」孽承王當然知道懸象都的禁制是怎麼回事,更知道高庸涵一旦被捲進去再無生還的可能,急火攻心之下身形一晃,頓時化出四五個法身,齊齊朝鬼厲星君攻去。    第三八五章 暗魂      急促的鬼嘯聲中,眾鬼侍再次圍了上來,不過這次他們並沒有急於出手,而是守住四下的退路,不叫孽承王有逃遁的機會。   面對疾撲過來的幾道鬼影,鬼厲星君面色凝重,迎風抖出一面白色大幡插在身後,隨即默唸咒語,不住在虛空畫著鬼符。符篆瞬間化作一個個陰魂守在身邊,只是這些陰魂十分脆弱,在孽承王法身面前不堪一擊,不斷被擊碎甚至吞噬。鬼厲星君視若無睹,雙手疾速遊走,鬼符如同泉湧一般噴出。   那面大幡左右擺動,白光閃動掀起陣陣陰風,陰風當中無數鬼影呼嘯而至,化作屢屢黑湮沒入幡面。有了法器支撐,陰魂越聚越多,到最後殺不勝殺,無數陰魂密密麻麻疊在一起,憑空堆砌出一堵厚厚的鬼牆。由於陰魂均是虛無縹緲之物,可以相互穿插不懼擠壓,整座鬼牆到最後全是扭曲猙獰的鬼臉。   「星君的鬼騰影壁越發精純,我看那冥羅已呈不支之勢,落敗是遲早的事。」一眾隨從竊竊私語,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鬼騰影壁是鬼厲星君的獨門絕技,在幽界當中鼎鼎有名,可惜有幸見到的人卻不多,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眾人盡皆讚歎不已。   「嘿嘿,想不到束魂幡落到了他手上,這一陣我是輸了!」孽承王就算修為再高,也架不住無窮無盡的陰魂,幾個法身漸漸變得有些凝滯,不得已收回體內現出原形。此時身陷重圍,他倒並不驚慌,只是目光游移不定,顯然心中在不住地盤算著對策。   束魂幡本是幽鬼明王的獨門法器,後來幽鬼明王死在妙筆仙手下,這件法器就成了無主之物,輾轉幾次過後最終為鬼厲星君所得。鬼騰影壁確是絕學不假,可是施展起來很是費力,因為這門法術需要成千上萬的陰魂支撐,否則便發揮不出內在的威力。而有了束魂幡,鬼厲星君等於是如虎添翼,登時將孽承王給比了下去。   「怎麼,幾百年不見,你的修為沒半點長進?」等到鬼牆圍成一圈,鬼厲星君自覺已是穩操勝券,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頗有些得意地笑道:「若是你肯束手就擒,念在咱們彼此相識多年的情分上,我興許可以留你一命,如何?」   「哈哈哈!」孽承王突然縱聲大笑,笑聲高亢激烈,遠遠傳了出去如同炸雷一般,惹得四下鬼嘯不斷。鬼厲星君面露不耐,正欲出口責罵,就見孽承王雙目圓睜,肚腹間那張鬼臉猛地凸將出來,一臉不屑道:「你真的以為我敗了麼?」   在此全無退路的情形下,孽承王猶自說出這種話,旁觀眾人無不暗暗嘲笑,對這位堂堂的冥羅不免更加瞧不上眼了。可是這話聽在鬼厲星君耳中,卻沒來由地心頭一跳,幾乎沒有絲毫停頓,逕直催動鬼牆壓了過去。   孽承王對蜂擁而至的陰魂看都不看一眼,只盯著鬼厲星君不住冷笑。眼見陰魂已經觸及到自身,肚腹間那張鬼臉驟然變大,仰頭反將自己的身體給吞了進去,連帶著一些四周的陰魂也被吃了不少。這一幕詭異之極,哪有自己吞噬自己的道理?眾人均是大感詫異,就連鬼厲星君也有些瞧不明白,不知道孽承王是何用意。他雖不解,卻知道眼前這一幕絕不是孽承王的發瘋之舉,內中必然蘊藏著極危險的後招,反而愈發謹慎。   果不其然,孽承王那張鬼臉吞噬完自身,以及成百上千的陰魂,很快便膨脹得如同一座肉山一般。等到了極致時突然暴出一陣奸笑,笑聲隨著陰風蔓延開來,聞者盡皆不寒而慄。這等情景眾人從未見過,人人驚懼之餘全神戒備,靜觀其變。   「不好!」鬼厲星君腦海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大聲呼喚:「速速退下!」可惜,他醒悟的太遲了。   但見那肉山一般的鬼臉,突然張嘴吐出一股黑煙,黑煙中無數陰魂呼嘯而出。一眾鬼侍聽到鬼厲星君的招呼,反應快的自然急速後退,反應慢的卻已無法避開,被陰魂一把抓住扯進了嘴中。這一切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待到眾人驚魂稍定,打算聯手反擊時,那鬼臉又是一變。先是碩大的鼻子,而後是高高聳起的腦門,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不斷塌陷,整張鬼臉在頃刻間縮成了一團,最後竟而化作了一縷黑湮沒入虛空。   這一下變化委實太快,眾人面面相覷,均不知所以。就在大家都以為孽承王已死,不會再有危險時,忽聽得鬼厲星君又是一聲厲喝:「都閃開!」話音響起的同時,他已祭出一件形如蒲扇的法器。這件法器喚作大陰陽扇,乃是鬼厲星君視若性命的寶貝,輕易不肯出手,然而此時卻毫不遲疑,可見形勢之危急已到了何種程度。   大陰陽扇堪堪出手,從鬼臉消失的地方傳出一聲輕響,緊接著空間彷彿被撕裂一般出現無數光圈。光圈中,突然劃過一抹亮光,亮光陡然放出萬道霞光,居然把懸象都大半個天空都照亮了。唯一不同的是,這萬道霞光之中蘊含著淒厲的殺意,直欲把光芒所到之處的陰靈全部殺死。   「好歹毒的手段,好狠辣的心計!」鬼厲星君此時才算是真正領教到孽承王的厲害,卻沒時間多想,暴喝一聲:「攢簇五行,陰殺七耀,破!」大陰陽扇忽地一扇,森森鬼氣頓時將霞光擋住,一黑一白兩層光暈碰在一起,鬼嘯大作。   鬼厲星君凝神催動大陰陽扇,扇子每扇動一次,陰風鬼氣便盛了一分。然而霞光中的靈力太過猛烈,幾聲爆響反將鬼氣逼了回來。鬼厲星君悶哼一聲,法訣符篆接連祭出,大陰陽扇隨風而漲,扇面遮天蔽日重重拍了過去,懸象都上空再次大亮。這一擊,乃是鬼厲星君傾盡全力的一擊,霞光終究不過是無人主持的法術,伴隨著七彩流光的閃爍,不甘地消散在虛空之中。   雖然鬼厲星君修為精深,無奈霞光太盛且四下飛散,終究還是遺漏了不少,懸象都外的陰魂陰靈因此死傷無算。幸虧這種絢麗只維持了片刻時間,不然的話,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魂飛魄散。待局勢徹底平靜下來,鬼厲星君默然看了看手下隨從,死傷竟然過半,不由得心中一寒,對冥界更增憤恨和忌憚之情。   孽承王這一手表面上看來,似乎霸道之極,實際上是逼不得已兩敗俱傷的打法。在高庸涵被禁制融化吸收之時,孽承王就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活著離開懸象都,留著性命趕回冥界報信。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地道,不過他本就不是那種計較虛名之人,此時如何保全自己才是重中之重,否則哪裡還談得上「報仇」二字?   孽承王城府極深,而且擅於揣摩他人心思,故而一出手就是一副拚命的架勢,非如此不能瞞過鬼厲星君及其屬下。他性情狠厲,幾乎是不假思索就使出了絕學暗魂滅世訣,而後趁著幾個法身引開眾人注意力的時候,悄然鑽出包圍圈逃向冥界。   這暗魂滅世訣雖然厲害非凡,施展起來卻是險惡之極,因為這門法術需要用自身靈念為基,一經使出就斷無回頭的道理。該法門惡毒之處便在於通過吞噬自身,將靈念內的潛力全部激發出來,進而以自爆的形式予敵極大的殺傷。至於施法之人,等於是捨棄掉一身的修為,僅能留住一條性命而已。孽承王在轉念之間就做出這等決斷,甘願將一身修為就此棄掉,其性情之陰狠可見一斑。   關於暗魂滅世訣這門法術,實是孽承王於千餘年前,無意間得來的一個法門,甚至都不知道出處為何。當初在修習暗魂滅世訣時,五冥神君曾勸他遇事不要那麼偏激,以免走上絕路。可是孽承王自有主張,並不認為這門法術有什麼不妥,多年苦練終於修成,不想今日派上用場。可見,平日裡多做些準備,遇事才不至於手足無措,空自悔恨!   由於暗魂滅世訣太過凶險毒辣,五冥神君對於孽承王日後的結局難免擔憂,於是專門和其他幾位冥羅提及此事,希望他們能加以勸解。後來,這門法術的大名漸漸流傳開來,眾口交贊之下以訛傳訛,將暗魂滅世訣的威力捧上了天。後來此事越傳越邪,便連幽界都知道了,為此九幽神君還曾特意向五冥神君求證過一次。   鬼厲星君便是在那個時候才瞭解到,孽承王有一門很厲害的獨門絕技,只是時間相隔太久,以至於看到對方有恃無恐的模樣時才記起來。他不知道,孽承王並沒有死,而是金蟬脫殼擺脫圍困,正小心翼翼地朝冥界逃逸。若是知悉實情,只怕會更加驚心。饒是如此,暗魂滅世訣也給鬼厲星君留下了極為深刻的記憶,以至於若干年後仍感慨不已。同時,懸象都對於冥界的實力,也因為此事而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收拾完殘局,鬼厲星君返回神殿覆命,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尤其是高庸涵的古怪離奇,以及孽承王自爆靈胎般的最後一擊,說得十分詳細。唯一有些不安的是,自己擅作主張擊殺二人,不知是否合乎月魄天王的心意。   「孽承王身為九殿冥羅,竟然帶著一個異界高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懸象都,多半包藏禍心,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月魄天王週身都籠罩在一團亮光之中,根本看不清模樣,只依稀看得出他身材甚是矮小。不過此人自有一股威嚴,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殺氣,當下點頭道:「這件事你做的不錯!」   「這原是屬下份內之事,天王謬獎,鬼厲愧不敢當!」能得一句淡淡的誇獎,鬼厲星君心中頓時一寬,不禁露出一絲喜色。   「孽承王怎麼說都是冥界響噹噹的人物,此次被你擊殺,按常理來說,他們遲早會有所察覺。你傳令下去,凡是與冥界相近的城池,一律加強戒備。」月魄天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冥界有何舉動,准許他們便宜行事,不必束手束腳。」   「遵命!」鬼厲星君十分清楚月魄天王的想法,知道他對冥界一向缺乏好感,這些年來總想著和冥界過過招,是以才敢先斬後奏。照眼前的情形,只怕兩界的衝突爆發在即,不由得大為興奮。月魄天王本就是好勇鬥狠的性子,自主事以來始終對冥界採取敵對的態度,所謂上行下效,連帶著底下一幫子人也是躍躍欲試。   「你說孽承王的死訊,冥界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知曉?」   「這個屬下也說不準,不過照咱們幽界的規矩,至多個把月就能獲悉。」鬼厲星君回憶起往事,緩緩說道:「當年幽鬼明王死於末都廬難城,神殿沒過多久就感應到了,只是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有關妙筆仙的情況,都是銀姬鬼母回來說的。」   「嗯,那就乾脆給他們透露點消息,不必太真也不必太假,讓他們好好猜上一猜。」月魄天王沉吟了片刻,輕笑道:「我倒要看看五冥神君那個寶貝女兒,會怎麼應對!」   「馨月公主一個女孩子家,能有什麼見識。」鬼厲星君頗不以為然,反問道:「如果她嚇得不敢動怎麼辦?」   「果真是那樣的話,冥界就不足為慮了。」說完,月魄天王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三八六章 氣旋      「虛空?嘿嘿,又是虛空!」高庸涵苦笑了一聲,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了無奈。   在他的印象當中,只有觸碰到懸象都禁制之前的記憶,之後的情形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只知道一睜眼又被拋進了某個虛空之中,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隱隱約約記得在昏迷當中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失守之前的東陵道,那時,葉帆、裘杉等人都還活著。那時儘管沒有現在的成就,過得卻很開心;現在修為跡近散仙,肩上的膽子以及壓力,也隨之沉重了許多。兩廂一比較,倒很難說得清楚,究竟哪種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有得必有失,人生不過如此!   想到這裡,高庸涵深深吸了口氣,將雜念甩到一邊,放出神識搜索了一下四周。此處虛空與之前所經歷過的都不大一樣,除了一股令人極不舒服的氣息外,整個虛空亦真亦幻,給人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之前那些虛空大多是由陣法、禁制而來,實際上是一種空無的結界,而眼下竟似置身於真實的世界,就像是另一個地府。這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倒讓人驚訝之餘,多了一份好奇和期待。   真正算起來,類似的經歷已經有好幾次。可每次不管是拚命也罷,或者完全碰運氣也罷,總能安然脫困,是以高庸涵並不怎麼在意。不過見得多了,總能找出一些脈絡,當即定了定神,循著那股氣息飛了過去。飛出數百里後,果然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情形。   以高庸涵此時的修為,神識足可覆蓋方圓百里,但是當他行到一片區域時,突然在面前出現了一個數百丈的巨大氣旋。氣旋出現的如此突兀,以至於幾乎撞到上面,幸虧他反應奇快才避了過去。憑他的耳目,居然沒能發現氣旋的存在,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當下站定一看不禁連連稱奇。   氣旋呈暗黑色,在昏黃的虛空中頗為醒目,旋轉雖然緩慢,卻散發出陣陣異樣的寒意。這股寒意並非是冰雪之類的嚴寒,而是那種令人心驚膽顫、懼怕到骨子裡的戰慄,尤其是氣旋中心散發出的怨氣,如利刃一般直透人魂魄深處。饒是高庸涵修為高深,心志堅毅,卻也被這股怨念寒意激的有些心神不寧,直恨不得長嘯幾聲舒緩煩悶。   「這氣旋是什麼名堂,竟然能擾亂我的心神,幽界果真不容小覷!」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妙,高庸涵一咬舌尖頓時將懼意驅散,跟著催動靈力,週身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光華,將迎面撲來的怨念悉數化解。   似乎感知到了對手的強勁,氣旋初時一窒,片刻之後隨即旋轉起來。隨著旋轉地速度逐漸加快,氣旋中心漸漸出現了一些淡淡的黑影,到最後越來越多,而氣旋當中仍似有無數的黑影不斷冒出來。猛地一看,這些黑影的模樣很像是各種生靈,再細看時,卻都一個個扭曲變幻,分不出是什麼東西。唯一可以察覺到的變化,就是四周的怨念越來越強,陣陣寒意直刺心底,同時挾萬鈞之勢直逼過來。   「這些黑影難道都是冤魂麼,怎地有如此淒厲的怨氣?」高庸涵不明其中的道理,自然不願和氣旋正面衝突,於是向後退去,打算先看看再說。   哪知氣旋不依不饒,竟而追了過來,借助旋轉之際將黑影不斷拋灑出來,黑影甫一脫離氣旋束縛,登時呼嘯著撲了過來。高庸涵揚手灑出一片電光擋在中間,熟料垂弦閃電竟然沒起到任何作用,黑影沒有絲毫停滯便即衝到身前。他的垂弦術早已出神入化,而且曾有過數次與陰魂交手的經驗,是以法術純由靈胎陽火之力擊出,不曾想居然失手!   這一下大為出乎意料,再退已是不及,高庸涵當機立斷,雙手一撐在身前豎起一道屏障。黑影對飽含仙靈之力的屏障視若無睹,不要命似的撞了上來,如同飛蛾撲火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高庸涵心中一寬,暗道:「看來,幽冥界的鬼魂亡靈終歸還是敵不過仙靈之力,難怪凝愁仙子當年在大鬧地府之後,還可以全身而退。」   正自琢磨這些黑影的來歷,突然覺得週身壓力大增,舉目四望不覺大為震驚。就在短短片刻功夫,四週一下子出現了十幾個氣旋,每個氣旋都吐出大量的黑影,黑影對仙靈之力毫不畏懼,前赴後繼猛衝而來,自然是壓力陡增。就像是雪花撞進了火爐裡,黑影不斷消散,淒厲的鬼嘯卻愈發高亢,四下裡回聲不斷,顯見氣旋越聚越多。   「這麼下去可就麻煩了!」高庸涵體內仙靈之力已運轉到極致,才能抵擋得住狂風暴雨般的黑影,他很清楚,照這種情形最多還能支撐一炷香的時間,當即爆出一聲大喝:「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開!」話音未落,一道威猛絕倫、卻又剛柔並濟的金光轟然擊出!   自從巨靈島一戰,高庸涵蟄伏十年,無一日不在苦修,借助乾機落月壺中的魔霧和雲霄瓶中的仙靈之氣,終於修煉到靈胎凝出實體的境界。隨後懸空島道祖崖一戰,聚象金元大法便已突破至「人發殺機」的地步,連敗靈殊、靈像兩位丹鼎門的耆老。而後得酒界老祖指點,又在沸浪池受本源天火的鍛煉,體內兩種截然不同的靈氣合而為一,一舉突破桎梏跨入散仙行列。如此種種,方才能達到「人發殺機」第三重境界,真正超越了當年的拓山!   聚象金元大法傳自玄元道尊,乃是修真界最為剛烈迅猛的法術之一,到了「人發殺機」這一層,威力已非修真者所能想像。金光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一般將黑影盡數震碎,而高庸涵的目標則遠非如此。金光去勢極快,最近的一個氣旋根本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金光刺了個對穿,只頓了一頓旋即碎裂開來。耀眼的強光中,無數黑影不甘地掙扎嚎叫,卻無力擺脫魂飛魄散的下場,隨著強光一同消散一空。   偌大的氣旋,就這麼被一拳震得粉碎!   「嗯,果然沒讓我失望,修為還算過得去!」自高庸涵進入幽界以後,便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他。那人不知是何來歷,但是卻不像是有什麼惡意,在看到此情此景後,扭頭對身側肅然而立的一名中年男子吩咐道:「你去把此人接過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是!」那中年男子目光中閃過一縷喜色,重重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高庸涵不知有人在暗中窺視自己,將面前的氣旋擊碎之後,趁著附近的氣旋尚未合攏過來,抽身從縫隙間衝了出去。那些氣旋並不追趕,反是氣旋當中的黑影不住尖嘯,尖嘯聲在虛空中綿延不絕,擾的人心神一片紛亂。高庸涵驚奇地發現,就算再怎麼收束心神,也無法平息心底的煩亂,乾脆封閉了眼、耳、鼻、舌、身、意六識,這才徹底靜下心來。當下完全依靠神識,朝前飛去。   飛了不過數里,就覺得前面傳來一股巨大的壓力,微一錯愕間,前後左右上下四維全都被一股巨力填滿。睜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面前是無數氣旋,密密麻麻數不勝數。此刻想來,先前那十幾個氣旋之所以沒有追趕,實是通過尖嘯在召集援兵。現在當真是陷入重圍,沒有退路了!   氣旋從四面八方緩緩逼了過來,速度雖慢氣勢卻無比凝重,尤為難得的是,這股氣勢竟然沒有半分破綻。高庸涵站在半空,冷眼看著漸漸逼近的氣旋,腦子裡不斷思索著應對之法。很顯然,想要依靠聚象金元大法硬拚是行不通的,這麼多氣旋就是耗也能把人耗死,那就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眼見氣旋越來越近,氣旋中心已經隱隱有黑影逸出,高庸涵冷哼一聲下定決心,手捏法訣連連虛點。就在此時,只聽得「嗡」的一聲,氣旋齊齊抖動,無數黑影蜂擁而來。看著遮天蔽日無窮無盡的黑影,高庸涵面露堅毅之色,微微冷笑一聲,踏前一步憑空消失。陡然失去了目標,一眾黑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下亂竄極力搜尋他的蹤影。   這門法術正是得自杜若的遮天法界,可在瞬間穿越虛空,置身於百里之外,乃是擺脫危險的精妙法門。可惜,高庸涵運氣實在太差,即便是使出了遮天法界,依然沒能衝出包圍。那些氣旋均有數百丈大小,而聚集過來的,不說上萬至少也有幾千個,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實已將這片虛空填的滿滿當當,哪裡還有脫身的可能?   此刻,高庸涵不過是從一處包圍,跳進了另一個囹圄,而且很不巧地恰好陷身於某個氣旋當中。等他看清形勢,想要再使出遮天法界時,卻已沒了機會,成千上萬的黑影在發覺了他的行蹤後,瘋狂地撲了上來。一陣手忙腳亂,勉力將黑影逼出三尺,一股沖天怨氣突然迎風而至,竟將他逼得連連倒退。   「什麼東西,這麼厲害!」到此地步,以高庸涵的心志也不免大感駭然,雙眉緊鎖看著眼前的景象。攻擊他的,是一道怨氣形成的龍捲風,至於那些黑影,反而退到一旁不再上前。那道龍捲風雖氣勢極盛,尚奈何不了高庸涵,氣旋彷彿感知到自身並不佔優,當即束手不攻,轉而開始吸納周圍的氣旋。   「如此多的氣旋,如此詭異的黑影,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沒摸清情況之前,高庸涵不敢再輕舉妄動,只盯著那道龍捲風出神。   生命從何而來,緣何而起?這個問題太深太難,實在難說得很。其實,自靈山生成、天地初現的那一刻起,便種下了生命孕育的起因。時機一旦成熟,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甚至於稟賦各異的九大種族,便應運而生。   同宇宙的存在一樣,無論何種生靈,從出生那時起便都帶有一股靈性,這些靈性便是俗稱的魂魄。世間萬物更迭不休,但是附著在生靈體內的靈性卻不增不減、不死不滅,所以生靈在肉身死去之後,魂魄是不會隨之滅亡消失的。若說之前秉性屬陽,那麼生靈死後,魂魄便歸為陰,自不能繼續留在陽間,是以有了俗稱地府的幽冥界。   這麼多年,魂魄始終進行著陰陽兩世的輪迴,凡間則不斷上演著繁衍生息的故事。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種種意外,那些因故不能進入輪迴的魂魄,大多都被幽、冥兩界陣眼所在的陰火吸納,漸漸變成了如今的氣旋。所以真正說起來,氣旋的歷史十分久遠,一直可以追溯到幽冥界建立之初。只是如今氣旋的數量越來越多,能量也越來越大,漸有超出控制的趨勢。   其實,凡是被懸象都禁制吸納的魂魄,無一例外地都會被拋進幽界陣眼當中,最後被怨氣吞噬同化。而高庸涵並不知道這些隱秘,更加不會知道面對的怨氣,乃是千萬年形成的東西,這些怨氣已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興許是感受到敵人已被困在其中,四周的氣旋不斷融入進來,到最後,變成了一個方圓不下千里的巨大空洞。氣旋的厲害之處,在此刻方才顯現出來!高庸涵身處其間,感覺就像站在虛空一樣,與先前唯一不同的,除了密密麻麻上下飛舞的黑影,又多了數十道暗黑色的風暴。   「嘿嘿,這下是真的沒有退路了!」此時,高庸涵才驚奇地發現,在氣旋之內遮天法界居然使不出來,到此田地看來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第三八七章 玉碎      片刻之間,數十道風暴便即合在一處,形成了一個數百丈粗細的龍捲風,伴隨著淒厲的鬼嘯旋轉而來。這道龍捲風純由怨氣形成,其陰柔寒戾之處令人不寒而慄,實在是世所罕見的奇觀,三界五行當中,也只有在幽冥界的陣眼中才能見到。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景象雖說難得一見,恐怕也沒幾個人想要遇到。   風勢尚在數十里之外,漫天怨氣已經滲入到高庸涵體內,一點一點影響著他的魂魄。若不是他心志堅毅不為所動,只怕早已陷入到恐懼慌亂之中,而一旦心神失守,下場就只能是肝膽俱碎魂飛魄散了。令人感到無奈和頭疼的是,這些怨氣很難防範,甚至於法陣、法訣、法術都不大管用,充其量只能延緩怨氣的滲透。對於如何應對危局,高庸涵是一籌莫展,最要命的是,這才僅僅只是個開始。   龍捲風看似緩慢,實則急速地掠了過來。怨氣愈發犀利,無論使出何種手段,都無法阻止無孔不入的怨念。感受著靈魂深處不斷加深的懼意,高庸涵心知已堅持不了多久,也就懶得去想後果,直接祭出了雲霄瓶。   自從紫袖在畫梁山留下雲霄瓶那一刻起,粗粗算來,高庸涵懷揣仙器已有十餘年。一方面從紫袖那裡學到了一些法訣,另一方面則是修為和境界的不斷提升,使得他對於雲霄瓶的的運用日益純熟,不再像最早那時候無法操控。可是今天的情形不大一樣,雲霄瓶甫一離手便陡然變大,自顧自地從瓶口處冒出幾縷淡淡的白色煙霧。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高庸涵連連催動法訣,卻發現雲霄瓶根本不聽使喚,不免有些詫異。轉念一想就猜出了其中的緣故,只是先前的打算未免有落空之嫌,看來魂魄內的怨念只能另想辦法祛除了。   雲霄瓶之所以有此反常的舉動,實是因為那一段記憶太過深刻,一時激起了與怨氣爭鋒的緣故。當年,凝愁仙子大鬧地府,最後一戰正是與九幽神君交手,而交手的地點,就在懸象都的幽界神殿外。作為仙器,雲霄瓶和大音蕩魂鍾之類的地府法器,發生過極其激烈的碰撞,是以雙方積怨極深。這次地府之行,等於是故地重遊,正所謂新仇舊恨,雲霄瓶有此反應就不足為奇了。   從瓶口逸出的白色煙霧逐漸升騰,一道肉眼可見的光暈緩緩擴張開來,怨氣彷彿難以承受,一時間紛紛後退。高庸涵知道,這是雲霄瓶正在將瓶中的仙靈之力釋放出來,眼下的緩慢溫和,不過是集聚力量做驚天一擊的準備而已。   與此同時,那道龍捲風似乎也意識到雲霄瓶的存在,不再進逼,而是停在了幾里之外。此起彼伏的鬼嘯聲突然停止,天地間頓時陷入到一片死寂當中,惟有風柱依然旋轉,不斷吞噬著四周密密麻麻的黑影。每過得一刻,風柱就加粗一分,顏色也隨之變得濃重了些。反倒是遍佈天地的怨氣,一下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沉壓抑的氣勢,竟然令從未在氣勢上輸過的高庸涵都生出了幾分敬畏。   一邊是修煉了成千上萬年的仙器,一邊是積累了無數載的怨氣,雙方均蓄勢待發,接下來必然是驚天動地的一擊!   以高庸涵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雲霄瓶力有未逮,實不是地府怨氣聚集在一起的對手,可惜他此時已經幫不上忙,只能旁觀。到了此時,他才真正體會到自身的差距,即便是像雲霄瓶這類仙器在發揮到極致時,也不是他所能插手的。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是老虎和獅子對峙時,又有哪個弱小的動物敢涉足其間?   「原來,修真界的頂峰,離仙界也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明白到這一點,高庸涵稍稍有些氣餒。他原以為靈胎凝出實體,又在本源天火當中成就了仙魔雙修的獨特機緣,離仙界的距離應該拉近了不少。誰知,即便是修到散仙程度,比起真正的上仙仍差了不知多遠。   這麼看來,闖進地府還是有些冒失了!的確,散仙較之修真者高出不少,比起仙界也相差甚遠,卻遠沒有高庸涵以為的那種差距。之所以會生出如此感慨,實際上是不瞭解實情的緣故,心情激盪之下難免會有點妄自菲薄。   其實,眼前這些怨氣本就是至陰至寒之物,加之又在幽界陣眼內呆了成千上萬年,有此難以匹敵的威勢自是合情合理。而雲霄瓶受怨氣逼迫,已然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拚命架勢,將多年來煉製的仙靈之力悉數提出,才在氣勢上不至於輸給對方。其情形,彷彿修真者自爆靈胎的做法,實力等於憑空增加了幾分,是以在聲勢上絲毫不遜於上仙之間的比拚,高庸涵如何插得上手?   就在他沉思之際,雲霄瓶已經發動!   瓶中灑出一片霞光,倏地射向那道風柱。與天機峰上的祥和不同,月白色淒冷的光芒,蘊含著一股極其霸道的靈力,尤其是內中那股凌厲的殺意,更是前所未見。霞光凝成一束直擊過去,氣勢之盛,已經超出了修真界的想像。高庸涵大為驚歎,想來就算是面對宇宙蒼穹,只怕也會被雲霄瓶這一擊給打個窟窿吧!   風柱對此早有準備,當即分出一道龍捲風,急速旋轉著迎了上來。先前對峙之時,風柱便已感知到自身處於上手地位,隨著怨氣的不斷捲入,氣勢更盛一籌,是以靜待雲霄瓶出手。雖說這些怨氣並沒有什麼清晰的意識,對於爭鬥卻有種本能地敏銳。面對仙器,居然一改先前的焦躁,不但沒有搶攻,反而變得愈發沉穩。   霞光不管不顧,挾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進龍捲風當中,所過之處當真是擋者披靡。宛如烈焰寶劍刺入風雪一般,黑影一觸即潰,在利刃般的光華面前化作縷縷青煙,消散一空。分出來的那道龍捲風遠沒有想像中厲害,弱不禁風幾無還手之力,沒幾下就被擊的粉碎。霞光似乎沒怎麼費力,就已衝到風柱跟前。   「彭」的一聲悶響,而後鬼嘯大作,風柱已然被擊中!   「情形似乎不大對勁!」高庸涵自然知道,幽界怨氣看似不堪一擊,實際上暗藏殺機厲害得很,哪兒能這麼容易就被擊中?這麼想著,暗暗催動靈力,抬腿就往前走去。此時他已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想著不能讓雲霄瓶再毀在自己手裡。   那道風柱雖處於上風,對雲霄瓶還是存了幾分忌憚,是以先分出少量怨氣,借此消耗霞光中沛然無匹的戰意。如此應對暗含以柔克剛的道理,等到霞光擊到時,儘管光芒萬丈聲勢浩大,殺意卻已淡了不少,是以怨氣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霞光沒入風柱當中,一團黑影旋即圍了上來牢牢將其纏住,原本耀眼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與此同時,雲霄瓶的第二擊已然攻出,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華從瓶口激射而來。那道風柱故技重施,只是這一次分出了兩道龍捲風。光芒劃破長空,又是一聲巨響,風柱大震,順著光華去勢向後退卻。遠遠望去,就像是被人在腰間重擊了一拳,上半截傾覆下來,彎成了個弓形。然而,這一擊仍未將風柱擊斷!   「與道合真,秘在形山!」高庸涵把心一橫,默念紫袖所傳的法訣,體內靈力盡數輸入雲霄瓶內。他很清楚,瓶內的仙靈之力已經耗費了大半,這第三次攻擊只怕不復先前之威。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是以無論如何都要搶在這一擊之前出手。   得高庸涵相助,雲霄瓶恍如精神大振,搖身變得如同小山一般大小,跟著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華。這一刻,強光照亮了整個氣旋,光芒之強高庸涵都不由得閉上了雙眼,而內中磅礡的仙靈之力,更是令他不得不暫時封閉心眼。   雲霄瓶深具靈性,已從前兩次出手察覺到,縱使拼盡全力也難以敵得過無邊怨氣。無論凝愁仙子還是後來的紫袖,都曾給它留下了一個信念,那就是保護好高庸涵。上次墨玄莊一戰,原本是高庸涵命中注定的一劫,所以雲霄瓶並沒有發動,而這一次不同,地府的怨氣乃應劫而生,與天道背馳。此時如果有什麼閃失,便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慘境!   可是怨氣太濃,雲霄瓶自知不敵,唯有用自爆的方式來達成信念。這一下,等於是將數千年的道行,於頃刻間徹底釋放乾淨,其慘烈之處,不亞於修真者自爆靈胎。只是這麼一來,維繫高庸涵和紫袖情感長達十幾年的雲霄瓶,也就此煙消雲散!   自此,高庸涵身上再無一件法器防身,從最早身懷若干異寶,到現在身無分文,其間的得失又哪兒能說得清。斂眉劍失落在焚天坑閱曇洞外的深淵,臨風劍、褐紋犀甲、藏鴉指環以及惜緣缽,一同在星河嶼巨靈島一戰中失落,至今下落不明。屍螟蝠隨藏鴉指環一同失蹤,火螈受困紫竹潭萬仙大陣陣眼,惟有駿馬輕霜在事後被十二疊鼓樓的人帶到七殺迴廊。繼而是杜若所贈的魔器乾機落月壺,被萬仙大陣陣眼生生壓成齏粉,如今又是雲霄瓶,在同地府怨氣的鬥法中自爆。   所有的一切,似乎再次驗證了天靈子的命批之言,興許真的要一世孤苦!然而,此時此刻高庸涵根本無暇顧及到此,除了痛心雲霄瓶的消逝,剩下的就只有震驚和茫然了。   雲霄瓶最後一擊果然非同凡響,仙器不愧是仙器,此等威力就算是九幽神君在此,恐怕也得暫行退卻避其鋒芒。巨大的風柱終究沒能承受得住,攔腰被斬成了兩段。上半截風柱轟然倒塌,從高處摔落下來散落了一地的黑影,下半截則無力的搖擺著,努力吸取四周怨氣,似乎不甘心就此失敗。最令人驚詫的是,方圓不下千里的偌大氣旋,居然也被擊出了一個大窟窿,缺口處閃耀著一層異樣的波紋。   「這一戰兩敗俱傷,倒底是為了什麼,又有誰才是最後的贏家?」高庸涵苦笑搖頭,跟著從內心深處湧起一股疲倦,一時間什麼都不願想、不願做,默默地蹲下身子緊緊將頭埋在懷裡。這些年經歷了太多坎坷和挫折,每次都能找到振作的理由,可是這一次目睹雲霄瓶的逝去,他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勞累和疲憊。   「這種日子何時才是個頭,這樣的事情還要再經歷多少次?」   「連這氣旋都對付不了,還談什麼救人?」   「就算如願狙殺丹意,厚土界的局面就真的能得到改善麼?」   ……   無數念頭紛沓而至,心底深處那點遲疑、彷徨,甚至是無助,在這一刻完全湧上心頭。高庸涵的目光出現了一絲迷茫,喃喃自語道:「紫袖,妍兒,你們若是還在我身邊該有多好。現在,我真的累了!」他卻不知,雲霄瓶的消逝固然令他難過,同時還連著另外一個人的心。   就在遙遠的霜月海,紫袖再一次察覺到異樣,一陣暈眩過後,驚覺雲霄瓶已毀,不覺大為心痛。跟著想起高庸涵,擔憂、思念等等情緒不可遏止地冒了出來,心潮澎湃之下,雙眼泛起了一層晶瑩的霧氣。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哪怕這次過後永不相見也在所不惜!」這一刻,紫袖下定了決心……    第三八八章 抉擇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隱隱傳來陣陣輕響,宛如沙粒摩擦時發出的聲音。高庸涵悚然而覺,抬頭朝不遠處望去,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半截風柱已然倒塌,但是在原地,卻冒起了一座暗黑色的山峰,而且山峰還在不斷地增大。仔細看去,竟是由無數黑影堆積而成,那些聲響正是黑影穿梭重疊時發出來的。   雲霄瓶的最後一擊雖然厲害,但是對於無窮無盡的怨氣而言,不過是受了些輕微的損傷而已,根本談不上有多大的威脅。風柱倒塌,反而引起了怨氣更強烈的怨恨。唯一不同的是,先要將雲霄瓶釋放出的仙靈之力化解掉,方能進行後續的手段,是以直到此時才重新聚集。   高庸涵緩緩站直身子,不再理會對面山峰,轉而抬眼看了看天邊,被雲霄瓶擊出的大窟窿業已彌合,再無半點縫隙。照此情形看來,應該是在自己猶豫彷徨的時候,唯一的一條出路被怨氣堵住。接下來呢?想必是無論怎麼拚命,都難逃一死,其中的區別無非是選擇自爆靈胎,還是等著被怨氣吞噬而已。   這一次,還會有那麼好的運氣逢凶化吉麼?   到了此刻,高庸涵反倒徹底平靜下來,將先前的煩悶統統拋到一邊,負手而立,饒有興致地看著山峰的變化。黑影不住從四下湧來,堆積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便堆出了一座數百丈高矮的山峰。一陣陰風刮過,四周黑影全都附著在山峰上一動不動,整個氣旋內登時寂靜無聲,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下來定在半空。剛才還是一幅繁雜躁動的畫面,突然之間停頓下來,如此強烈的反差,反而生出別樣的凝重。   高庸涵心生警覺,當即收束心神,不叫自身氣息有絲毫洩露。熟料,一抹懾人心魄的怨念透體而過,魂魄險些失守,心念一動隨即進入大寂無識的境界。這層境界,是他修為大幅提升以後領悟到的一層心境。所謂大寂無識,其實是因為修行尚有欠缺,心中妄念始終難以根除,為了使心神平息而體悟到的一種境界。心境雖不能直接對敵,但是在這種情形下,卻可以使內心做到八風不動、一心不亂,無疑是最為恰當的做法。   怨氣組成的山峰微一錯愕,頓時失去了高庸涵的蹤跡,於是一人一山開始了對峙。隨著時間的推移,山峰散發出的氣勢愈發凝重,一浪接著一浪,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高庸涵六識全部封閉,連魂魄靈胎都沒了任何感覺,只謹守住心神,不做絲毫反擊,宛如定海神針一般穩穩立在原地。任憑重壓排山倒海般襲來,自有一股坦然相承,巋然不動的氣勢。   「憑這層心境,自可一直這麼撐下去,不過你準備在這裡呆上一輩子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高庸涵心神中突然浮現出這麼一句話,不覺一愣。縱使他心志堅毅無比,眼見有人居然可以闖進自己的心神,也忍不住心頭大跳。尚未來得及分辨話中的含義,山峰便已驟然發動。就在他心思流轉之際,大寂無識境界瞬間出現了幾絲裂紋,僅僅是一點細微的破綻,立時便被怨氣找出身形所在。   幾道黑影閃電般撲來,高庸涵正要出手抵擋,心頭再次浮現出一句話:「切勿動手!」   面對危局,竟然是這個要求,高庸涵大感愕然,心下急切間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此人若是心存不良,自己放棄抵擋等於是束手待斃,一旦所信非人立刻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繼而轉念又想,就算出手除掉身前那幾道黑影,面對山一樣厚重的怨氣,又能支撐多久?無論如何選擇,最壞的結果無非都是一個死字,那倒不如賭上一賭,看看那人的話究竟可不可信。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高庸涵拿定主意,果真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任憑黑影鑽入體內。黑影那點怨氣孱弱得很,根本不可能闖進紫府,惟有四處亂竄尋找破綻。高庸涵謹守著「不動手」的信條,眼睜睜看著黑影在體內越積越多,到最後只覺得體內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受痛苦。   「你既被怨氣鎖定,落得個不死不休的結果,可知是何原因麼?」那人對高庸涵的痛苦視而不見,不但沒有出言指點下一步該如何應對,反而好整以暇地詢問起緣由來。   「我本來就不是地府中人,與陰魂截然不同,被發現很正常,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高庸涵處境危險正全力護持紫府,卻聽到那人在一旁故弄玄虛,心中未免哭笑不得。不過從這句問話中可以確定,此人確實沒什麼惡意,當下試著用意念回了一句。   「你這麼說當然不能算錯,可惜沒有說到點子上。」那人對高庸涵的回答似乎不甚滿意,追問道:「道理其實不難,你再好好想想?」   「此人當真可笑,現在這個時候還要賣關子,這不是急驚風遇到了慢郎中麼?」高庸涵暗暗皺眉,只好沉著臉悶聲不語。幸好那人不含惡意,當下抱著一股信念咬牙堅持,始終不曾施展法術驅除體內怨氣。只是壓力愈發沉重,宛如萬箭穿心一般,紫府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失守,哪還有什麼心思去打啞謎。   「怎麼,還沒有想到麼?」那人見高庸涵不答,言語間似乎頗有些失望。   「你先說,不然我紫府失守可就沒命了,到時候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你也只能一個人悶在肚子裡。」即便最終的結果仍是難逃一死,高庸涵也不願坐以待斃,情勢已到了至關緊要的當口,勉力答了一句,便開始運轉靈力準備施法。   「紫府失守有什麼了不起?」那人哼了一聲,對此極為不屑。   「像法天地,河鼓臨星,破!」高庸涵終於忍無可忍,在紫府行將被突破的瞬間毅然出手。以靈胎為媒使出聚象金元大法,週身金光大盛,渾厚的靈力透體而出,將體內所有的怨氣一掃而空。   這一下迅猛無比,不光是那人沒有反應過來,對面的山峰也是一滯。不過片刻之後,山峰分出數道怨氣激射而來,跟著一陣劇烈地抖動,晃晃悠悠站立起來,竟然變作人形模樣走了過來。高庸涵揮手撒出一片金光,跟著向後疾退,雙手在身前不住畫著符篆,符篆沒入空中瞬即連在一起,組成了一座法陣。   由於靈胎陽火之力對怨氣沒什麼作用,而仙靈之力又耗費的太快,故而此次出手,高庸涵運用的是魔界心法。興許是同屬於陰柔狠厲一流,魔界法門倒和地府多少有些類似,由符篆組成的法陣,居然勉強擋住了怨氣的這輪攻擊。   「誰讓你動手的,難道不要命了麼?」那人似乎沒想到高庸涵會反擊,待到察覺出異樣時已經不及阻止,眼見一番好意付諸流水,既驚且悔,急急喊道:「快快拋出魂魄!」   高庸涵對最後這句話充耳不聞,眼見魔界法門頗為有效,當即釋放出魔息,甩手又在法陣內側加持了幾道靈胎陰火之力。那人本已焦急萬分,不曾想這些奇異的符篆,竟然真的擋住了怨氣,不由得大為詫異:「這是什麼法術,莫非,就是傳言中的魔界法門麼?」   那個怨氣聚集而成的巨人見一擊落空,仰天大吼了一聲,沒有五官的頭顱中間猛地塌出一個黑洞,從中噴出一道漆黑的怨氣。跟著雙臂虛拍了,無數黑影糾纏盤結在一起,和那道漆黑怨氣合而為一,化作一柄巨劍直刺而來。劍鋒未至,一股濃烈的殺意已然逼到!   高庸涵大喝一聲,抬手就是一道金光打出,兩廂碰到一起,金光寸斷,巨劍色澤由黑變青,來勢稍減繼續刺了過來。尚不及使出第二招聚象金元大法,巨劍已經刺中符篆組成的法陣,只頓了一頓法陣便即爆裂,而巨劍的顏色也已由青轉白。恰在此時,又是一道金光擊來,巨劍蘊藏的殺意終於耗盡成了強弩之末,在高庸涵身前十丈處轟然碎裂。   這一下交手實已使盡全力,高庸涵只覺得紫府內靈力翻湧,心神劇震之下踉蹌跪倒。倒地後斜眼看去,只見那巨人輕盈地飛了過來,在數丈外一掌虛拍,又是兩道濃重的怨氣緩緩逼來。這一擊雖然沒有巨劍那股鋒芒畢露的殺氣,卻多了幾分難以抗拒的重壓,高庸涵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心知已無力拚殺了。   「單只這點怨氣就這麼厲害,看來當年凝愁仙子能全身而退,多半是幽冥界手下留情的緣故。」雲霄瓶的破碎,加上親身感受,高庸涵才知道幽冥界能與仙、魔兩界並立,當真是實至名歸,絕沒有半點含糊之處。回想起紫袖所說,凝愁仙子是被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聯手擊敗,看來多半是另有內情。   這個猜測一點都沒有錯!   當年凝愁仙子初入地府時,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由於不願與仙界結怨,是以並沒有痛下殺手。到最後,幽冥界被攪得大亂,兩位神君逼不得已方才出手制止。他們的打算是在不傷人性命的前提下,將凝愁仙子拿下送回仙界,而後再和仙界之主談善後事宜。可是凝愁仙子法力高強,一直闖到幽界神殿,才被九幽神君給攔了下來。當時,真正出手的只是九幽神君一人,五冥神君不過是從旁觀戰而已。   但是在談及此事時,紫袖由於心向仙子,而且不知道兩位神君的想法,理所當然地以為幽冥界卑鄙無恥、以多勝少,故而給了高庸涵幽冥界不過如此的印象。加上在默提上人的點化下,高庸涵又從地府撿回一條性命,兼且與幽界十八巡察使的幽鬼明王,以及末都廬難城城守妙筆仙先後交手,都不曾落敗,信心更是大增。哪知自踏入幽界以來,連番受挫,以至於陷入絕境,方知自己實在是過於自負了。   「你聽好了,這些怨氣只會攻擊魂魄,除非你能逃出禁制,否則根本無法擺脫。」那人眼見形勢危急,不敢再有所怠慢,肅然道:「所以脫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魂魄扔掉!」   「什麼?」高庸涵聞言大驚,動容道:「不要魂魄,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別?」   「地府管的就是魂魄,要想真正擺脫生死,不再受幽冥界束縛,在天地間自由馳騁,這一關非過不可!」那人的話語有種不容質疑的威嚴,令人生不出半分懷疑,「自己了斷魂魄與心神的關聯,和被人擢取、擊殺魂魄分別極大,接下來怎麼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難道真的要這樣麼?」看著越來越近的怨氣,高庸涵清晰地感受到魂魄深處傳來的寒意,不覺心亂如麻。   世間竟然有這等匪夷所思的說法,換作是誰恐怕都很難做出決斷,但是情勢如此緊迫,又哪裡容得下思量考究的時間?看著幾乎觸到鼻尖的黑影,正扭曲猙獰地嘶喊,高庸涵臉上露出毅然決然的神情,大喝一聲倒飛出去。   幾乎就在同時,黑影倏地發力猛撲上來,如烏雲一般遮天蔽日。眼看就要撲到高庸涵身上,時間在這一刻彷彿突然靜止,黑影猛地停頓下來而後消散一空。緊接著,那巨人也是一呆,龐大的身軀四分五裂散入空中。漫天的怨氣頃刻間散的乾乾淨淨,就連外面那層大到沒有邊際的氣旋,也僅僅只是晃了幾晃便隱入虛空當中。   事關生死的大禍就此消除,高庸涵的心裡卻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煩亂。適才在最後關頭,他還是聽從了那人的建議,將魂魄逼出體內,而魂魄一離開身體便即被吞噬,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最早是肉身被毀,今天又丟了三魂七魄,從今往後,可就只剩下靈胎了。如果按照常人的理解,自己這樣還能算作是人麼?    第三八九章 知己      「怎麼,心裡還放不下麼?」一個身影慢慢從虛空中踱了出來,語氣儘管平緩,卻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略微有些顫抖地笑道:「擺脫魂魄的束縛,等於是不用再受生死更迭輪迴之苦,對於修行而言可謂事半功倍,是難得的奇緣。」   「我只是一時接受不了,倒沒有——」驟失魂魄,高庸涵心情說不出的憋悶,下意識地答了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聽著熟悉的聲音,猛然抬頭朝那人看去,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驚呼道:「王爺,是你?」   「高帥,我們又見面了!」那人一張略顯消瘦的方正臉龐,兩道濃眉直飛鬢角,一雙虎目炯炯有神,只是眉宇間似乎總有一絲化不盡的滄桑。來人正是東陵王葉帆!   「王爺,我可找到你了!」高庸涵曾經想像了無數次重逢的畫面,卻怎麼也沒想到,到了真正見面的時候,除了呆立在原地,沙啞著嗓子叫了聲「王爺」之外,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都是已死之人,你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險來找我?」葉帆走上前去,重重在高庸涵肩頭拍了兩下,而後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臂膀,目光中泛起了淚花:「不管怎麼說,來了就好!」   「當日一別,我便想著如何救你,可是一直都沒能進入地府,今日總算是得償所願,我心中實在歡喜得緊。」高庸涵心神激盪,雙手反托著葉帆的胳膊,喜極而泣道:「還好,雖然來得有些遲,不過我們又在一起了!」   遙想當年,智鍾大師周遊天下,離開東陵道時留下了「雙傑」的評語,一時間葉帆和高庸涵可謂是聲名遠揚,就連異族之人都耳熟能詳。那時,兩人意氣風發,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時至今日,兩人各自經歷了一番苦難劫後重逢,雖沒有了以往的躊躇滿志,卻多了一分厚重的感觸。回想起十幾年來的遭遇,饒是兩人胸襟開闊、提得起放得下,也不禁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王爺,你怎的會在這裡?」良久之後,兩人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高庸涵環顧四周霧茫茫的虛空,不覺大為驚訝。   「這個麼,說來話長了。」葉帆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緩緩說道:「一切還得從王府下面的地宮說起——」   最早修建地宮的是葉帆的一位遠祖,其最初的用意,不過是修建一個避難的密室而已。身為皇族子弟,又有著世襲罔替的王爵,治下更有方圓數千里的沃土和百萬人口,要說不招朝廷的忌是不可能的。當時,葉帆那位遠祖恰好遇到了一位猜忌心很強的皇帝,為了保命不得已求助天機門,由修真者出面幫忙修建了這座密室。幸好,擔心並未變成事實,但是地宮的雛形卻已初具規模。後來,歷經數代修葺不斷完善,甚至求到了張道恆大師的元門仙石,東陵王府的地宮終於大功告成,成為當世數一數二的建築奇跡。   世人大都聽過一個傳言,說東陵王府下面的地宮內,藏了不知多少奇珍異寶,什麼黃金翡翠、珊瑚明珠自不用說,至於修真者使用的法器,更是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這些傳言多有誇大,種種荒謬之處不值一提,但是地宮內的確放置了一些寶物,均是歷代東陵王收集來的珍品。其實,除了在建築以及防衛方面,稱得上是匠心獨運以外,地宮內真正稱得上至寶的東西,是誰也想不到的。   葉帆祖上出過一個怪人,說他怪,是因為此人天生癡呆,從小到大整日間呆坐房中哪兒都不去,甚至連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奉。如此過了三十年,此人突然開口說話,一張嘴就把王府上下,包括父母兄弟在內所有人,統統罵了個遍。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罵的內容直指每個人心靈深處,容不得半點推脫,一時間闔府上下盡皆駭然。罵過之後,復又陷入癡呆模樣,如是又過了三十年再次開口,留下一段晦澀難懂的遺言後安然死去。   此人既簡單又密不可解的一生,成為後世子孫鑽研的對象。可惜遺言用字古怪,近乎前言不答後語,沒有人能弄懂話中含義,自然也就無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當日危急之時,葉帆和高庸涵二人躲入地宮,可是入目空空如也,並不像傳說中那樣遍地寶貝。當時兩人都很納悶,直到高庸涵被困晴空殿一通亂打亂闖,捏碎了機關總樞的玉牌,才無意間破去了地宮的禁制。當時,曾有一個身著紫袍的人影顯現,旋即穿牆而過不知蹤影,這道身影便是那癡呆之人留下的法身。   那人實際上是幽界一位頗有來歷之人,只因為俗緣未了,必須要投胎一次方能得成正果,是以在機緣巧合之下投胎到東陵王府。不過他擔心自己投胎後妄動無明,以至於壞了修為,是以在投胎前做了番手腳,變成了一言不發的癡呆。及至三十歲那年,俗緣沒有絲毫鬆動,這才睜眼大罵一通,算是將秉性中的嗔念作一了斷。等到六十歲時俗緣已了,念在受葉家供養了六十年的情分上,留下一個法身和一段遺言,以供葉氏後人危難之際求救。   奈何那段遺言太過深奧,葉氏後人又沒有怎麼當真,如此好意居然深埋於地宮之中,若非高庸涵情急之下的魯莽之舉,葉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番際遇。正是靠著那人的法身,葉帆死後才能躲過九幽冥瀑的剝離,魂魄得以完整地進入幽界陣眼,並且完全保留了記憶。此中種種情由,機緣之巧情節之離奇,令人瞠目結舌。   「如此說來,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待在這片虛空當中,那可真是寂寞得很。」高庸涵拿葉帆的經歷與自身比較了一下,覺得一個人孤孤單單,待在這種殺機四伏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痛苦。感歎了幾句,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關切道:「王爺,這裡的怨氣既然會攻擊魂魄,你初來這裡不是很危險麼?你此後又經歷了什麼,才能不懼漫天怨氣?」   「興許是命中注定,我剛進入幽界陣眼,就遇到了一個人。」葉帆眼中流露出一絲感激,輕聲歎道:「是那人救了我,並收我為徒,還幫我重塑魂魄。」   「哦,那人是誰?」高庸涵大為好奇,委實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隱居著一位高手。   「其實,從你進入幽界那一刻起,我師尊就已經注意到你了。就連何時救你,怎麼救你,他老人家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葉帆伸手按了按,示意高庸涵少安毋躁,跟著笑道:「我原本想看看你這麼些年都有什麼長進,沒想到你在最後關頭還是沒能忍住,硬是向怨氣出手,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若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唯有以死謝罪了。」   「那倒不必,你就當欠我個人情好了。」高庸涵言罷,兩人彷彿又回到往昔,只覺無比暢快,不由得相視大笑。   說實話,葉帆儘管修為大進,可是也不敢踏進氣旋一步。適才出言指點,完全是按照他師尊所授法門,純以意念傳話,是以高庸涵根本無從聽到他的聲音,自然也就談不上知道他是誰了。及到高庸涵貿然出手,葉帆才驚覺自己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整件事辦的過於兒戲,不禁大為後悔。幸虧高庸涵仙魔雙修,才有時間聽到最關鍵的一句話,否則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你的修為突飛猛進,就連我師尊都讚許不已,說起來以前你還不如我,現在麼不提也罷。」葉帆說著拍了拍高庸涵的肩頭,笑道:「我的事情大致說完了,說說你吧。」   「咱們兩個在這裡光顧著敘舊,會不會對你師尊不敬?」高庸涵的經歷何其豐富,而他對葉帆又不可能有任何隱瞞,一旦說起來恐怕沒有個十幾二十天是說不完的,只是這麼一來恐怕會有些失禮,是以才有此一問。   「不妨事!」葉帆答道:「師尊知道我和你的交情,等說完了我再帶你去謁見師尊。」   「嗯!」高庸涵點點頭,回憶道:「那日咱們逃進地宮以後,你把我關在晴空殿裡——」   於是,高庸涵從那日被關進晴空殿說起,事無鉅細統統說了一遍。他與葉帆交情極厚,真比親兄弟還要親,是以講述時沒有任何顧忌。包括與紫袖和審香妍兩人的感情,杜若、酒界老祖和默提上人等人的來歷,天機峰、巨靈島兩次大戰中入魔的驚險,以及對厚土界諸多大事的分析判斷,毫無保留地一一道來。這些事情本來就紛繁複雜,葉帆又是不住插話詢問,講起來可就費工夫了,這一說竟然花了二十多天才告一段落。   高庸涵的經歷中很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說墨玄莊死後的地府之行,星河嶼巨靈島一戰後的浴火重生,以及熔海崖寥廓熔城下的天火淬煉,無一不聽得人目瞪口呆。至於焚天坑內的歷險,九重門靈渚古墟裡的激戰,懸空島道祖崖上的快意恩仇等等,儘管同樣精彩絕倫,但是相對而言要容易接受得多。   這二十多天,葉帆可以說是無一刻不心潮澎湃,無一刻不驚心動魄,每次聽到驚險處,總是難以自制地出言打斷,非要問個清楚不可。對於向來有氣度沉穩之稱的葉帆而言,如此失卻常態,恐怕也是生平第一次。直到此時,他才瞭解到高庸涵背負了何其沉重的擔子,每一步都走的有多艱難,感念之餘不覺連連歎息。   「高帥,我死以後,東陵道怎麼樣了?」   為了不使葉帆難過,高庸涵在談及自己的經歷時,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東陵府和歷山,不意葉帆自己問到於此。他們三人交情很好,葉帆又在臨死前瞭解到歷山的苦心,實已原諒了他,所以高庸涵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走之後,歷山在鳳羽族究意堂的扶持下繼任東陵王,這些年做的還算不錯,東陵道的百姓並沒有受什麼苦。」   「嗯,歷山器宇格局雖說小了點,卻不失為赤子之心,有他經略東陵道,我這心也就放下了。」葉帆沉默了一會,神情黯然地歎了口氣,聲音略帶著一絲顫抖,問道:「我家人都死了麼?」其實,關於府中老小的結局,他早已心中有數,可是仍不免存了幾分期盼。   「是,究意堂的人一心要趕盡殺絕,歷山仰人鼻息也沒有辦法。」自從與歷山得以盡釋前嫌,高庸涵方才體會到他的忍辱負重是多麼的不易,是以在葉帆面前措辭十分謹慎。到此刻,順理成章地把那個好消息說了出來:「不過他還是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曉衫沒有死!」曉衫,便是葉帆的幼子葉曉衫。   「是麼?」父子連心,葉帆再度動容,沙啞著嗓子問道:「他現在何處?」   「歷山當日將曉衫藏了起來,而後避開究意堂耳目,把他送到簾川。」高庸涵說著用力捏了捏葉帆肩頭,沉聲道:「這些年,曉衫一直很健康,很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葉帆喃喃自語,兩行熱淚撲簌簌滾落下來。   東陵王一系自打一開始,血胤就不大繁茂,九界坍塌以後更是日漸衰微,到葉帆祖父一輩變成了一脈單傳。葉帆同樣如此,直到不惑之年方才得子,取名葉曉衫。當日究意堂突襲,變故驟起,臨死之際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歲大的兒子。按理說他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什麼事都該看開看淡,唯獨對兒子念念不忘,每每想起總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此時得知兒子尚在人世,終於按捺不住激盪的情緒,忍不住喜極而泣。英雄也是人,而非冷酷無情的機器!葉帆有此表現,不正是展露了溫情的一面麼?   「這次出去,等我把須彌山的事情了結以後,打算將曉衫接到身邊教他修行,一定要讓他成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這個念頭自得知葉曉衫沒死那刻就已升起,高庸涵還特意交代枯鏑等人,多找些楚蘭紅淚回來備用,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不惜跑一趟寥廓熔城,設法求幾枚絳天血果。他一直沒顧得上成家,自然不可能有子嗣,心裡早已拿葉曉衫當作親生骨肉看待。   「還是算了吧,既然曉衫已遠離是非,就讓他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豈不更好?」葉帆緩緩搖頭,淚光中充滿了慈愛。    第三九零章 九幽      很顯然,如此慘痛的經歷,使得葉帆對於修真、乃至修真界的是是非非生出了一種厭煩,故而不願意兒子再走這條充滿艱辛和變數的道路。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大多數人在小時候總嚮往著五彩斑斕的生活,夢想著成為這樣或是那樣的大人物,結果到垂垂老矣的時候,才發現真正能讓自己心境平和的,還是那些平淡瑣碎的生活。唯有經歷過坎坷、波折甚至痛苦過後,才能真正體會到,幸福莫過於平平安安!   對於葉帆的想法,高庸涵十分理解,因為他近年來也時常在想,若是沒有當日的變故,仍舊平平靜靜,未嘗不是一種愜意的生活。雖說現在修為極高,已經到了絕大多數修真者窮極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高度,但是箇中滋味實在是不堪回首。如果真的可以選擇的話,在某些時候,他興許更願意過從前那樣的生活。   既然葉帆不願意兒子修真,高庸涵也就不再提此事,而是估量著如何從另一方面去照顧葉曉衫,盡量給孩子一個安康富足的生活。當然,這件事絕不能假手他人,得自己親自去辦,否則一旦給人知道東陵王的公子仍然在世,必然會招來許多麻煩和危險。   兩人又談論了一會往事,葉帆從兒子在世的喜悅當中漸漸平靜下來,想起高庸涵此行的目的,不禁問道:「這麼說來,你此次冒險進入幽冥界,除了找我之外,還要找審大小姐和裘杉、魁豹等人麼?」   「是,不論找得到還是找不到,我都要試一下,否則於心難安!」   「嗯,我知道你的性子,只是——」葉帆吸了口涼氣,皺眉道:「地府中陰魂無數,茫茫之中又到哪裡去找呢?」他自進入地府以來,就一直呆在這幽界陣眼當中,雖然有一個來頭奇大的師傅,卻並不瞭解幽冥界的具體情形。急人所急,覺得找人這件事委實難辦得很。   「我曾聽孽承王說過,幽界神殿和冥界神殿各有一本生死簿,裡面記錄了所有死後進入地府的魂魄。」高庸涵一想起孽承王,不由得有些擔心,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只要能潛進神殿找到生死簿,一切就都好辦多了。」   「神殿地位尊崇,禁制重重戒備森嚴,想要悄悄溜進去幾乎不可能。」葉帆沉吟著,突然一拍腦門,是那種才反應過來的懊惱神情,有些自嘲地笑道:「你瞧我,怎麼把師尊給忘記了?只要他肯幫忙,這件事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   「哦?」高庸涵先是一驚,旋即大喜過望,急道:「王爺,敢問你師尊是?」   「我師尊就是——」葉帆神情肅穆,緩緩吐出四個字:「九幽神君!」   「九幽神君?」高庸涵心頭大震,萬萬沒想到葉帆竟然會拜堂堂的幽界之主,幾乎和十一位古仙人平起平坐的九幽神君為師。任他心志再怎麼堅毅,在這個消息面前也不禁失卻了分寸,不由自主地顫聲道:「你,你真的成了九幽神君的弟子?」   在厚土界,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平民百姓,對於幽冥界有種天生的恐懼。作為幽冥界主宰的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更是有著巨大的威望,在傳說中,他們二人成了掌管生死的神靈。這世上也許有很多人不怕死,但是對於死後會遭遇到什麼,由於一無所知,反而更易激起內心深處的恐懼,是以在某種程度上,兩位神君的大名甚至都超過了仙界之主。   高庸涵雖然不會有常人那樣的想法,而且對幽冥界知之甚深,卻也未能免俗,在魂魄深處仍舊保留著一分對地府的戒懼。這份戒懼與生俱來,每一個魂魄轉世投胎時都會被埋下懼怕的種子,無論修為再高,除非能跳出三界,否則就不可能不怕。正是因為懼怕,世間萬物才會珍惜生命努力修行,否則所有生靈都不怕死,豈不是天下大亂?要真是那樣的話,到最後只會有一個結果——生命徹底完結!   「是啊,我起初也沒想到,救我的人居然會是九幽神君。」葉帆微微一笑,感慨道:「原先以為死後萬事皆休,不過又是一場輪迴而已,誰知還能有此奇遇,真不知是命中注定,還是運氣太好。」   「正所謂一飲一啄,皆是前緣,照我看來,此等機緣只能用天意來解釋。」高庸涵聽得出,葉帆對於自己的遭遇頗有幾分無奈之感,當下不著痕跡地勸道:「既然到了這一步,自當正心誠意刻苦修行,努力修成正果,方才不辜負上天的期望。」   「嘿嘿,你可是擔心我心結難解,以至於蹉跎了歲月?」兩人交情太深,高庸涵剛剛說了一句,葉帆便已知其意,淡然笑道:「你放心,自進入幽界拜在九幽神君門下,我便決心重新來過。往事已矣,日後該怎麼做我自有分寸。」   「那可再好沒有了!」高庸涵與葉帆相互擊掌,默契盡在一笑之間。   如果九幽神君點頭,要想找出審香妍以及魁豹、裘杉等人的下落,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況現在有了葉帆的引薦,高庸涵相信一定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心情頓時大好,跟著葉帆往陣眼深處行去。   作為幽冥界陣眼,也就是懸象都上空那團陰火,實際上等同於另一個結界,所以虛空內的天地遠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得多。由怨氣形成的氣旋早已消散,是以周圍又回復到虛無的景象,高庸涵跟著葉帆飛出很遠,才在天邊隱隱見到一點亮光。能在茫茫虛空中見到亮光,無疑令人精神一振,等飛到近處才發現,亮光居然是由一盞油燈發出來的。   「觀山河大地,如同明鏡照應虛像,所以說堅凝正心,魔不得便。」葉帆指著那盞油燈,忽然說了一句很是深奧的話,隨後歎道:「這盞燈叫山河虛像燈,聽師尊說本是五冥神君的法器,可以照見心性破除妄念,如今卻不得不安置在這裡以抵禦怨氣。」   「哦?」高庸涵一愣,隨即問道:「莫非幽冥界遇到了什麼問題,是和怨氣有關麼?」   「嗯,不但有事,而且問題還不小。」葉帆點了點頭,神情頗有些凝重,「這件事牽扯很廣,我也有許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回頭還得好好問一下師尊。」說著徑直飛到銅燈上方,手捏法印嘴唇輕啟,吐出幾句咒語。   葉帆手中紅光一閃,幾個法訣翩然飛出,伴隨著一陣若有若無的吟唱,悄無聲息地沒入銅燈之中。火苗一晃,那盞山河虛像燈忽然分出數十盞銅燈一字排開,從高出望去,點點亮光整整齊齊排成一個「卍」字。又是幾個法訣印去,卍字形的亮光緩緩轉動起來,一股清涼的氣息蕩漾開來,將四周堆積的怨氣驅散一空。燈火越轉越快,漸漸形成了一個法輪,葉帆朝高庸涵招了招手,閃身鑽進法輪。   「山河虛像燈果真非同凡響,內中居然別有天地!」高庸涵尾隨而入,只覺得眼睛一花,眼前景象頓時大變,不知怎的竟處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當中。大殿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殿外則是祥光普照雲霧繚繞,一派仙山巍峨之象。再看了幾眼,覺得眼前這座大殿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裡見到過,細細一想不由得一驚,暗道:「怎麼週遭的一切,和當日謁見默提上人法身時,所見如此相像,莫非五冥神君和默提上人有什麼關聯?」   「哦?看來你果真到過仙界,難怪可以一路走過來。」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虛空中遠遠傳來,宛如利劍一般,刺的高庸涵心神一痛,再抬頭看時,四周的景象又是一變,登時醒悟過來:「原來,眼前這些景象,不過是妄念營造出來的!」   適才見到卍字法輪,高庸涵心中便多了幾分期待,由此情不自禁地想像著法輪裡面的景象。由於山河虛像燈是五冥神君的法器,不免拿默提上人來比較,結果造出了仙山宮殿的幻象出來。此刻一旦醒悟,幻象當然就此消失。低頭看去,原來所站的地方不過是一個極其廣闊的平台,平台質地仿如金石,色澤暗青,不知是什麼東西。再舉目朝四下看去,只見天邊一道淡淡的陰影沖天而起,在陰影的頂端是一朵斗大的火焰。   「師尊!」葉帆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躬身施了一禮,朗聲道:「弟子謹遵法諭,高庸涵已經帶到。」   隨著一聲輕哼,高庸涵只覺得一股強勁的法力湧來,身前虛空瞬間被扯出一道裂縫,一個身影旋即顯現出來。那人反手一抹,虛空裂縫登時合攏,流光閃動中一股懾人心魄的肅殺之意當頭壓來。高庸涵心中沒有半點抗拒之意,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雙膝一軟拜服在地,耳中同時響起葉帆恭敬的的呼聲:「參見師尊!」   「這就是九幽神君?」高庸涵在那人的目光注視下,竟然連頭都抬不起來,唯有低頭看著三丈之外緩緩擺動的衣襟。當初面謁默提上人時,感受到的是一種莊嚴肅穆,與酒界老祖的見面,則是一種親切和隨意,唯有九幽神君帶來的是難以匹敵的壓力。   「師尊!」葉帆感受到九幽神君的氣勢越來越盛,生怕高庸涵支撐不住,不禁急道:「你不是說過,高帥和你頗有淵源麼?」   「嗯!」九幽神君哼了一聲,低頭看著高庸涵緩緩說道:「和我想的一樣,你果然是故人轉世,難怪一進地府就打攪了我的清修。」   葉帆師承九幽神君,所以在氣勢逼迫下不覺得有什麼難受,倒是最後這句話使他大為驚訝,忍不住扭頭看向高庸涵。能令堂堂的幽界之主心神不寧,可見這位「故人」是何等身份何等修為,儘管心中疑問重重卻不敢多問,唯有暗自揣測。   九幽神君一開口,厚重的氣勢瞬間收回,高庸涵頓覺心神一輕,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叩首道:「後學末進高庸涵,參見神君!」   「嘿嘿,按理說我不該受你這個禮,不過你現在已不是他,就算給我磕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九幽神君的話有點亂,很難讓人明白,不過他卻毫不在意,繼續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見過默提上人,而且還去過他的仙山?」   「是,晚輩承蒙默提上人厚愛,得列上人門牆,只可惜福緣淺薄,未能有機會學到什麼本事。」高庸涵心思轉得極快,從短短幾句問答當中便已明白,九幽神君對自己確無惡意,而且和默提上人還有一定的交往,否則不可能看出自己曾到過仙家洞府。   「哦?」九幽神君微微一愣,隨即自語道:「默提上人這麼做,就不怕提前將你暴露在那人面前麼?如果鬧將開來,恐怕又是一場大麻煩,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   葉帆和高庸涵相顧愕然,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極大的震驚。儘管對九幽神君的自言自語摸不著半點頭腦,但是從他沒頭沒尾的隻言片語中可以猜出,高庸涵的前世一定是大有來歷,否則不會牽扯出默提上人,而且還令九幽神君感到棘手。   「算了算了,先不說這些。」九幽神君一揮手說道:「你們兩人先起來,我有話要說。」   高庸涵定了定神才站起身來,順著面前的衣襟緩緩朝上望了過去,一看之下不覺一驚。原來鼎鼎大名的九幽神君,居然長著三頭六臂,尤其詭異的是,三張面孔始終在不停地變化,呈現出各種生靈的面孔。單說面對他的這張面孔,就不斷變化著模樣,時而是人族女子,時而是棲綿族老者,間中還夾雜著獸族頭臉,委實古怪到了極點。   「是不是我這樣子嚇到你了?」看著高庸涵一臉的驚愕之色,九幽神君不覺笑道:「我體內包含有世間所有生靈的魂靈,為了不致引起反噬,只有用這個辦法來舒緩一下壓力。你還沒見過五冥神君那個老傢伙,要是見到他,你就知道我的樣子有多好看了,哈哈哈!」這一笑,無形中拉近了不少距離。   「晚輩不敢,只是初見神君難免有些驚訝!」   高庸涵表現的不卑不亢,九幽神君大為欣賞,朝葉帆笑道:「你說你們兩個以前並稱『雙傑』,是不是?」   「是,那是千靈族智鍾大師給的評語。」葉帆在師尊面前不敢托大,自謙道:「其實我們兩個都有許多不足之處,離『人傑』二字尚有不小的差距。」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們兩個根器極佳,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我很滿意!」九幽神君擺了擺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高庸涵,以後你就留在這裡,聽候我的安排吧!」    第三九一章 前世      「神君厚愛,晚輩感激不盡!」高庸涵明白,九幽神君提出這個要求,多半沒有什麼惡意,不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留在此地,當即婉言回絕道:「只為另有重任在身,恐無法隨侍身側聆聽神君教誨,當真是無可奈何的憾事。」   「這麼說,你是不答應了?」九幽神君語氣平淡,臉上面容變幻莫測,根本看不出喜怒。   「師尊,高帥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他真的留下來,將會耽誤陽間無數生靈,恐怕會有不少人因此喪命。」葉帆對九幽神君的脾氣知曉一二,知道這位師尊性子雖有些陰狠,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於是竭力從旁化解,「高帥心中裝的都是百姓,就算把他強留在這裡,只怕也無法安心替師尊做事。」   「你倒是仗義,為了朋友連師父都敢頂撞?」九幽神君何等人物,一聽便知葉帆的用意。   「弟子不敢!」葉帆連忙躬身道:「弟子所言皆是事實,望師尊明察!」   「神君在上,葉大哥生平以忠義為本,皎皎本心可鑒天日,對神君絕不會有半點不敬之意。」高庸涵見葉帆為自己受到責難,忙道:「晚輩在陽間確有諸多未了之事,而且每件事都牽連甚廣,實不敢多有耽擱。等俗緣一了,晚輩定會前來拜謁神君,聽候差遣!」   「這世間沽名釣譽的人我見的多了,你們兩個義氣深重、情真意切,凡事都能為對方著想,很難得。」九幽神君見他二人相互關切,心中不由一暖,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頗為欣賞,微微一笑指著高庸涵問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要留你,是不是?」   「還請神君指點!」高庸涵隱隱覺得接下來的話對自己至關重要,加上九幽神君並沒有對自己的回絕發怒,言談間神色愈發恭敬。   「你和葉帆都是天機門的弟子,一定知道道一真人的大名吧?」   「道一真人的大名,弟子也是剛剛才聽高帥說起。」由於九界坍塌後,仙界對天機門極力打壓,將所有和道一真人有關的記載全部抹去,是以葉帆也不知道,道一真人就是天機門的祖師萬化真人。直到此次與高庸涵重逢,聽他說起天機峰一戰的是是非非,才知道此中奧妙,此時聽九幽神君提及,正好將胸中疑問統統倒出:「師尊,有關道一祖師的一切都撲朔迷離,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已是上萬年前的事情了,當中牽連到仙界的是非,很多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多都是後來才聽說的。」九幽神君抬頭望天,面容不再變幻,而是成了一團霧一樣的混沌,顯見已陷入到沉思當中,「道一真人是仙界創立以來罕見的奇才,在他成仙之時,曾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可惜——」   道一真人是截至目前為止,修仙最快的一個,其精進的速度至今無人能及。但是當他躋身天庭之後才發現,縱然是仙界,也無法解決他心中的疑問。長久以來,修行的理念都是九界道祖留下的那一套東西,《陰陽道鑒》總綱中有這麼一段話:一陰一陽之謂道,道包陰陽,陰陽生道。若無陰陽,道氣不見,惟陰陽迭運其中,道氣長存,歷萬劫而不壞。道者,陰陽之根本;陰陽者,道之發揮。所謂太極分而為陰陽,陰陽合而成太極,一而二,二而一也。   世人修行,無論仙界還是凡間,甚至包括幽冥界,均以此段話為指導。千萬年來,從來沒有人敢質疑《陰陽道鑒》的正確性,可是自道一飛昇仙界以後,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從自身修仙的過程得出,修行未必要順乎陰陽,逆運而行一樣可以得道成仙,而且修行起來事半功倍,更具效率。包括幾位古仙人在內的眾仙,正為如何修神苦惱不已,忽然聽到如此新奇的說法,自然是大為好奇。只是這麼一來,不可避免地和傳統理念發生了深刻的碰撞。   道一的言論登時掀起軒然大波,仙界之主木臨風聽聞後便直斥其荒謬,將此說定性為歪門邪道。道一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縱使對方是仙界至尊,也一定要爭個錯對出來,於是拿自己的親身經歷做例子,不斷陳述逆運陰陽的可行性。這場爭論逐漸波及開來,越來越多的仙人參與其中,其後發生的一件事,更是將道一推到了風口浪尖。   九界道祖生前有一個隨侍左右的仙童名叫季賢,對道祖十分尊崇,在聽到道一的言論之後大為惱怒,逕自找上門去打算辨個分明。不曾想一見到道一,就有了不可思議的發現,原來道一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息,與九界道祖極其相像。經過反覆的觀察驗證,季賢得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道一真人是九界道祖的轉世!   「啊?還有這等說法?」居然牽扯到九界道祖身上,葉帆和高庸涵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不住吸著涼氣。   「這個說法激起的爭議更大,恐怕連那些個古仙人也難辨真偽。」九幽神君面容一變,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皺眉道:「季賢身為九界道祖的仙童,跟在道祖身邊有數萬年之久,他的話自是不容輕易反駁。」   季賢的說辭令道一名聲大噪,那一套逆運陰陽的說法逐漸被其他仙人認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仙界漸漸分成了兩大流派。其中,以木臨風為首的大多數人,仍舊奉《陰陽道鑒》為正朔,自稱正派堅守傳統。而道一這邊,則聚集了七蟲大帝、季賢等人,人數雖然不多,聲勢卻是不弱。只因他們在修行上多採用極端的方式,故而被正派斥之為邪道,仙界從此有了正邪之爭。   「難道說,現在的魔界,便是這些所謂的邪道仙人弄出來的麼?」高庸涵心中一動,想起有關仙魔之爭的種種傳言,忍不住開口相詢。   「那倒不是,不過與此多少還是有些關聯。」九幽神君搖了搖頭,面容又自一變,化作一個略顯扭曲的蟲人面孔,沉聲道:「這場爭論持續了差不多一萬餘年,越往後,兩派的關係越緊張,從最初的口舌之爭漸漸演化為兵戎相見,局勢有失控之虞。」   儘管木臨風一再壓制,可是零星的爭執還是絡繹不絕,正邪之間似乎為了孰對孰錯,大有不惜一戰的趨勢。為了避免出現戰亂,木臨風決定邀約道一,心平氣和地坐而論道,以解決仙界所面臨的危機。熟料道一早已厭倦了爭執,一個人不知躲到哪裡潛修去了。木臨風初時不以為意,時隔不久才從季賢那裡聽說,道一和七蟲大帝兩個人,為了修神私自闖入靈山聖地。   「靈山聖地?」葉帆從沒聽說過有關靈山道體的傳說,自不免有些困惑。   「我們所處的這個宇宙由『道體』而來,『道體』歷久化生為靈山,藏在九重天境深處,是為宇宙聖地。」九幽神君長話短說,幾句話就點明了靈山的重要性,跟著歎道:「他們兩個膽大妄為,卻不知幾乎毀了整個宇宙。」   木臨風一聽大驚失色,當即帶人趕往九重天境,可惜晚了一步,趁著靈山法陣轉動之機,道一和七蟲大帝兩人已經進入靈山。木臨風心知大難將至,一面盡可能地通知所有仙人,以抵禦隨之而來的天劫,一面通知幽冥界做好準備。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天劫便應運而生,靈山爆裂引發九界坍塌,此後種種驚險慘痛不勝枚舉。   「道一真人和七蟲大帝在靈山內倒底做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史無前例的天劫,一定和他們有關。」說到這裡,九幽神君的臉色說不出的凝重。   「原來九界之所以遭此天劫,轟然坍塌,竟是道一祖師和七蟲大帝所為!」葉帆和高庸涵聽得是驚詫莫名,到此刻方知其中緣由,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難怪仙界會如此嚴厲地處置天機門,丹鼎門更是不惜動用仙使令,逼迫師門交出神果真人的遺物,到現在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回想起往事,高庸涵幡然醒悟。   「不錯,多半是丹鼎門奉仙界之命,不允許和道一祖師有關的任何消息外洩,是以才會不顧多年交情,糾集各派高手攻打天機峰。」葉帆心思轉得極快,僅僅把高庸涵前後所說聯繫在一起,便弄清楚丹鼎門當日所為的用意。   「如此說來,這件事上面,我倒是錯怪他們了。」高庸涵點了點頭,又道:「七蟲族在九界坍塌以後靈胎盡失,想來根源也在於此,多半是受到七蟲大帝的連累。」   「因果,因果,有什麼樣的因便會遭什麼樣的果報,誰都逃不掉的。」九幽神君轉而問道:「高庸涵,這下你總該明白,我為何要將你留在地府了吧?」說了這麼多隱秘的往事,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說明留下高庸涵的理由,這當中究竟是何道理?   高庸涵渾身一震,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前世倒底是誰!早在謁見默提上人法身之時,他就猜出自己的來歷多半和天機門的某位前人有關,等到返回從前搭救鳳五,又有幸和道一真人見了一面。那一次,從道一奇怪的神情,以及對道一生出的奇妙感覺中,他就隱隱猜到自己的前世和道一有關。此刻九幽神君這麼一問,登時令他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前世便是道一真人!   葉帆與高庸涵相知極深,眼見他神情恍惚默然不語,便已猜出了幾分,只是一時難以相信,良久之後才費力地說道:「莫不是說,高帥是道一真人轉世?」   「也不能這麼說!」九幽神君悠悠道:「人皆有魂魄,雖說數量多寡不一,但是以我看來,高庸涵頂多是道一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投胎,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轉世。」   「就算只有一魂,那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何況,這一魂還極有可能和九界道祖有些牽連。」葉帆既高興又擔心,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心情複雜地看著高庸涵。   而此時的高庸涵,則完全沉浸在往事當中,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種種不解的記憶,到最後忍不住喃喃自語:「難怪那麼多人都看不穿我的來歷,難怪默提上人對我那麼看重,難怪杜若一心想要我歸附魔界,究其根源,恐怕都源於此!」   想通了這一點,於九幽神君的用意也就瞭然了,高庸涵感念之下走到九幽神君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口中謝道:「多謝神君關愛,不過晚輩日後自當小心,絕不會辜負神君的一片苦心!」   「你既然明白,我就不多說了。」九幽神君之所以想要把高庸涵留在幽界陣眼,是怕他被仙界發現,從而招來大禍,既然他鐵了心要走,那也沒必要強人所難,只叮囑道:「你有默提上人庇護,只要不和仙界中人碰面,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總之凡事不可太過張揚。」   「是,晚輩記下了!」高庸涵心想,酒界老祖和自己屢有往來,想必多半也看出了些端倪,但自始至終對自己都是一番好意,可見仙界也不全是憎恨道一真人。   「高帥不受仙界待見,那豈不是無法繼續修行了?」葉帆完全替高庸涵考慮,不由得對他的處境大為憂慮。   「那倒也不至於,大不了悟道以後不去仙界就是了。」九幽神君身為異界之主,對仙界遠不像修真者那麼敬畏,滿不在乎地說道:「到時你只管來地府,在這裡就算是木臨風也不敢造次。」   「那是,神君身為幽界主宰,自不懼任何人。」高庸涵極其擅於把握時機,趁著這個當口順理成章地說出了此行的目的,躬身道:「晚輩想要在地府中找幾個人,還望神君成全!」    第三九二章 應允      「找人?」九幽神君啞然失笑,「當年有一位凝愁仙子,也是說要找人,結果把地府攪得亂七八糟,最後不得不由我出手把她打發走。我先前都忘了問你,你是怎麼學來了這一套,而且還拿著她的玉瓶?」   「晚輩只是為了找人,並無什麼惡意,更不敢對幽冥界有絲毫不敬,還望神君見諒!」在見識了怨氣的厲害之後,高庸涵對幽冥界有了全新的認識,不敢再奢望能把人救出去,惟有一步一步的來。他很清楚,能不能找到人,九幽神君的態度至關重要,故而恭恭敬敬地把如何同凝愁仙子結緣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九幽神君點了點頭,淡然問道:「你既然想找人,那麼我問你,你對地府瞭解多少?又知不知道,世間為何會有幽冥界?」在這件事上,九幽神君的反應和孽承王迥然不同,雖只有淡淡的一句話,在胸襟氣度上無疑勝出了太多。   「這個問題麼,我只是從典籍中看到過一點相關記載。」高庸涵想了想,謹慎措辭道:「據說,從天地間有了生靈那一刻起,幽冥界就應運而生,由於專管魂魄,與陽世截然相反,故而又有了陰曹地府的別稱。」   「至於幽冥界倒底是什麼樣子,世間流傳的說法多是妄自揣摩的不切之言,甚至還有不少荒誕不經的傳說,那自是當不得真的。」高庸涵結合前後兩次進入幽冥界的經歷,以及之前從靈童和孽承王那裡聽來的一些掌故,對地府的大致情狀已有了初步瞭解,當下按照自己的理解細細說了一遍。「幽冥界自有一套規矩,較之陽間可謂是禁制重重!」   「想不到你知道的這麼多,孽承王膽子當真不小,竟然對地府戒律置若罔聞。」九幽神君似笑非笑,話中的意味頗有些不妙。想想也是,這麼多隱秘的事情,其中還包括九界坍塌後的一些重大變故,竟然被一個異界來客獲悉,換作是誰恐怕都會生出幾分嫌隙。   「這當中有很多事情都是我自行打聽到的,孽承王又不是沒有頭腦,豈能一點分寸都沒有?」高庸涵這句話說得很實在,並沒有一味地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反而使得九幽神君不再著惱。   「這且不去說它,我問你——」九幽神君轉而問道:「如果真的找到人,你有什麼打算?」   「這個麼——」高庸涵有些遲疑,不知是否該說實話,畢竟孽承王在聽到他要救人時,反應十分強烈。可是轉念又一想,這件事根本無法隱瞞,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想把人帶走!」   「人死如燈滅,魂魄便須歸於地府。幽冥界准進不准出,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規矩,乃是上天所定,誰也不能違背。」九幽神君絲毫沒有動怒,語氣平淡的幾乎聽不出任何味道,惟其如此,反而說明救人之事更加難辦。   「既然是准進不准出,為何那麼多陰靈亡魂通過缺口跑到陽間作亂?」   九界坍塌時,幽冥界同樣受到了極大的震盪,所幸處在異界,才得以保全下來。面對浩浩天劫,幽冥界與外界相隔的禁製出現了一些破損,以至於陰靈亡魂開始到處亂竄。後來,意識到這樣下去可能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一番商議之後,由兩界聯手開始修補缺口。不過在此過程中,漸漸發現缺口外面變化莫測,很多東西都超乎想像,甚至稱得上是凶險萬分。若非膽大妄為,又或者是走投無路的魂魄,是不敢輕易闖進缺口的。   「你也是修行之人,莫非不懂得天道循環麼?」九幽神君冷笑道:「那些陰魂逆天而行,此後將再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過不了多久便會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還有這麼一說?」高庸涵大為詫異,心中一沉問道:「那麼,要如何才能離開地府?」   「很簡單,只要修到超脫生死的地步,就可以隨意出入。如果我沒算錯的,你們兩個的名字已經不在生死薄上。」九幽神君指了指葉帆,說道:「就說葉帆吧,他如今被我重塑魂魄,可以算做是跳出輪迴,但即便是這樣也走不掉,境界不到,強行離去只有死路一條。」   「看來,我之前考慮確有不周之處。」高庸涵大為失望,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高帥,你一心想救人,無非是為了能和大家相聚在一起,是不是?」葉帆不忍見高庸涵為難,念頭一轉想到了個辦法。   「那是當然!」聽到葉帆的話,高庸涵的目光一下子熱切起來。   「既然救人如此艱難,不妨換個角度。」葉帆頓了一頓,緩緩說道:「只要師尊許可,你大可以自由出入地府,不是一樣可以和大家見面麼?」   這倒也是個辦法,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九幽神君的態度。高庸涵一念及此,當即朝九幽神君施禮道:「若是真能找到那些朋友,望神君念我一片至誠,准我日後探望他們!」   「自從九界坍塌以後,修真者死後的魂魄便不知去了哪裡,你那些朋友多半都是有些修行的人,能不能找到還要另說。」九幽神君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忽然露出一絲笑容,大有深意地說道:「你要是真想來幽冥界,可以去問一個人,如果她同意的話,我自然不會阻攔。」   「哦,此人是誰?」高庸涵心中一動,幾乎脫口而出:「莫非是五冥神君麼?」   「雖不中,也差得不多。」九幽神君對高庸涵的心思敏捷頗為讚歎,與此同時卻不禁莞而一笑,點頭道:「我說的那人,便是五冥神君的掌上明珠馨月公主。」   之前在擺脫怨氣糾纏時,高庸涵曾聽從葉帆的建議將魂魄捨棄,但是他魂魄深處那點冥界印記卻保留了下來。在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九幽神君就已看出,高庸涵似乎和冥界有著極深的關係,否則是不可能被加持冥界至尊至貴的印記。好奇之餘,九幽神君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讖言,以及馨月公主獨到的「見解」,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想要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多謝神君開恩!」高庸涵聽得出,九幽神君已然答應所求,不覺暗暗鬆了口氣,轉而問道:「但不知如何離開此地,該如何找人,又怎麼去冥界?」   「這件事簡單得很,我直接送你去冥界,你自己找到馨月公主一問不就知道了麼?」按照九幽神君的說法,幾件事完全可以合在一起來辦,只要找到馨月公主並取得她的諒解,所有的疑問便可迎刃而解。   「事不宜遲,那就煩請神君指點一條明路。等我把俗事處理完畢,定然會回到這裡,到時再好好拜謝神君。」高庸涵不願多有耽擱,扭頭對葉帆歉然道:「王爺,咱們相聚沒幾天,我這就要離去,實在是——」   「這件事我幫不上什麼忙,惟有煩勞師尊多多費心。」葉帆先是朝九幽神君施了一禮,而後朝高庸涵笑道:「正事要緊,咱們以後相聚的日子多得是,不必掛懷!」兩人的交情用不著多說,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你這點倒和道一真人有點像,都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也罷,你心願未了之前,就算留在這裡也是心神不定,那就去吧!」九幽神君微微一笑,轉而問道:「你可知,腳下踩的是什麼?」   高庸涵不解,抬眼看去,只見葉帆含笑不語,登時醒悟過來:「『觀山河大地,如同明鏡照應虛像』,我們此刻在山河虛像燈裡面,腳下踩的多半就是燈台了,對不對?」   「不錯,正是山河虛像燈!」九幽神君慨然歎道:「這盞燈是五冥神君遺留下來的法器,今日我便傳與你,你見到馨月公主時只需出示神燈,她自會明白。」   「遺物?」高庸涵和葉帆同是一驚,不由自主地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問道:「難道五冥神君已經仙逝了麼?」   「唉,一切都是劫數!」九幽神君沉聲道:「九界坍塌,使得地府千餘年間,沒有一個修真者降臨,為此我和五冥神君苦思不得其解。地府和仙、魔兩界不同,若是人手不足就會管不過來,魂魄便會到處亂跑,一旦亂將起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們很是擔心。」   幽冥界雖說自成一統,不曾參與到仙魔之爭當中,但是也需要不斷補充人力,尤其是有相當修為的修真者。隨著數百年來戰亂不斷,凡間死傷眾多,大量魂魄急劇湧入地府,隨之而來的壓力可想而知。加上幽、冥兩界積怨重重,時不時鬧出些紛爭,人手就更加不足了。就像仙界和魔界,如果真的沒了修真界的補充,長此下去,只會在不斷的爭鬥中將自身元氣耗費一空。而幽冥界要是到此地步,實在不敢想像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興許再沒有輪迴,生命也會就此終結吧。   「我明白!」高庸涵和葉帆相視點頭,對於此間的厲害關係深有體會。   「你們兩個能明白這層道理,那是再好不過!」九幽神君回憶道:「當時,我和五冥神君都忙於天劫過後的善後事宜,並沒有太在意此事。直到凝愁仙子的出現,才使我們意識到,再不設法解決,可真就天下大亂了。」   「當年和凝愁仙子交手時,我才注意到,幽界的怨氣已然到了一個危險的程度,於是在凝愁仙子退卻後,我開始著手查看。」九幽神君皺眉道:「我前後花費了五六年的功夫,想盡辦法都不能化解怨氣,無可奈何之下,只有通過神識和五冥神君商討。」   「兩位神君果然神通廣大,神識竟然可以相隔萬里直接進行交流,實在令人欽佩!」高庸涵曾經歷過九幽冥瀑,深知其對神識的損害有多大,而兩人竟然可以通過神識交談,這份神通實在是難以想像,心生好生佩服。   「我們二人自負修為不弱,可一樣還是化解不了怨氣,唉!」九幽神君搖搖頭,歎道:「我一問才知道,五冥神君也已發覺冥界陣眼呈不穩之勢,正為此憂心不已。」   幽、冥兩界的主宰,自然知道歷經數萬年的怨氣一旦瀰漫開來,會對地府造成什麼樣的災害。而尤為可慮的是,經過凝愁仙子這麼一鬧,幽冥兩界陣眼外的那層禁制都已是脆弱不堪,隨時都有破碎的可能。兩人神通廣大,卻在怨氣面前束手無策,於是相互印證心得,決定深入陣眼查看一番,而後再作計較。   「我們相約同時進入陣眼,熟料這一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九幽神君的語氣大為不甘,頗為失悔地道:「若是提前佈置妥當,恐怕五冥神君也不會出事了。」   「師尊,這件事再沒有人知道麼?」葉帆怎麼都想不通,這等大事,兩位神君居然不謀而合地沒有告訴任何人,實在是不可思議。   「嘿嘿!」九幽神君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們一來擔心會引起恐慌,平白增添諸多麻煩,二來也怪我們太過自負,行事魯莽,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正因為此,兩人驟然失蹤,引起了極大的混亂,可謂是始料不及。   「難怪有傳言說,凝愁仙子離去後不久,兩位神君突然之間杳無音信,原來是為了怨氣進入到幽冥界陣眼當中。」至此,高庸涵才恍然大悟,不無惋惜地歎道:「只可惜你們走的實在太突然,以至於事後幽、冥兩界謠言大盛,從此不得安寧,唉!」   「唉!」回想起當日情景,九幽神君不禁大為感慨。   「神君不必擔心,雖說兩界時有紛爭,總的說來都還在可控範圍之內。」高庸涵聽出他歎息中的落寞之意,安慰道:「兩位神君苦心維持,這份功績終究會被大家所瞭解的。」   「哼,那些虛名不說也罷,只求能設法消除怨氣帶來的隱患,也就心滿意足了。」九幽神君擺了擺手,續道:「還好,兩界陣眼有相通之處,五冥神君硬是撕破虛空到了我這裡,我們二人才得以相聚。而後一同發力,費盡周折,總算是勉強將局面控制了下來。只可惜,五冥神君不幸亡故,實在令人痛心之至!」   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何等修為,可是面對無窮無盡的怨氣時,也頗有力不從心之感,其中的種種凶險自不必待言。經此一役,九幽神君固然是元氣大傷,而五冥神君更是在緊要關頭捨棄性命,以元神附著在山河虛像燈上,牢牢守住最為關鍵的一處虛空,這才將陣眼穩定下來。怨氣之惡毒狠厲,由此可見一斑。   葉、高二人怎麼都想不到,堂堂的冥界至尊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逝去,一時間唏噓不已。   「我和他做了一輩子的朋友,也做了一輩子的對手,沒想到他就這麼先我而去,實在是——唉!」這一聲長歎,說不盡的惋惜懷念。   「如今幽界的危機算是遏制住了,可是冥界數百年來情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良久之後,九幽神君心緒漸漸平靜下來,緩緩說道:「我一直記掛著冥界,無奈身在此中無法出去,直到葉帆出現,才給了我一線希望!」    第三九三章 銅燈      十多年前,葉帆突然出現在幽界陣眼當中,令九幽神君詫異不已。按道理來說,無論是誰,一旦進入地府,都會先經過九幽冥瀑那道關,過後才會依照靈胎、修為、善惡之類被安插到各處。可是葉帆既非那種修為精深之輩,也不是什麼來歷奇特的大福報之人,卻能避開重重關卡直抵懸象都,而後又不受禁制的影響進入陣眼。尤為稱奇的是,他魂魄尚存,卻沒有遭到怨氣的任何攻擊,這未免太也離譜了。   正因為此事太過反常,九幽神君對葉帆大為好奇,於是將他先收到身邊再作打算。不久之後才發現,在葉帆的魂魄之中,有一道獨特的靈力護持,而這股靈力居然深合幽冥界的天道。經過一番仔細推敲才弄明白,這股靈力原來是地府一名鬼仙的手筆,雖不清楚當中的緣由,但是這一發現正好解決眼下的難題。   「我被困於此,能不能出去還是一說。而葉帆不同,他有鬼仙靈力護持,只要勤加修行,待有所成就之後,出入幽、冥兩界陣眼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九幽神君欣慰道:「所以我收他為徒,為他重塑魂魄,並將胸中所學盡數傳授,就是為了能早一日處理冥界的怨氣。」   「我原本也想過,叫葉帆先行趕往冥界,通知馨月公主和九殿冥羅,可是終究下不了決心。」眼見葉、高二人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九幽神君不禁笑道:「幽冥界的安危等於是繫於葉帆一身,在沒有把握之前,我還是不敢冒險。一來是擔心他出現什麼意外,白白送了性命;二來是因為他對冥界沒什麼瞭解,貿然前去很難取信於人,若是冥界的人不相信他,後果不難預料。所以為了大局著想,只能耐心等待,等他的修為提升起來以後再做打算。」   「師尊如此厚望,弟子卻修行緩慢,不能為師尊分憂,實在是慚愧得很!」雖然九幽神君收葉帆為徒的目的,多半還是為了不斷積累的怨氣,但是此後的十餘年間,對他倒是盡心盡力關懷備至。是以葉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因為無法達到師尊的期望,內心頗感愧疚。   「你的資質絕對稱得上是上上之選,你的努力我也看在眼裡,無論從哪一方面講,你都做得很不錯。」九幽神君安慰道:「此事本就難辦之極,將這千斤重擔都壓在你身上,對你而言實在是有失公允。不過沒辦法,為了幽冥界,只好勉為其難了。」   「此次有高帥幫忙,只要能盡早通知冥界,合咱們兩界之力,一定可以平息怨氣!」不知不覺間,葉帆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幽界之人,對於高庸涵所說的救人返回陽間一事,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   「你們放心,我一定要找到馨月公主!」高庸涵神情堅毅地說道:「不光是為了找到那幾個朋友,還有整個幽冥界的安危,無論如何我都絕不會放棄!」   「你既有此心,我也不能令你空手而回。」九幽神君想了想,正容道:「你剛剛捨棄魂魄不久,恐怕在很長時間內都難免會受到影響,若是處置不當,還會帶來一些隱患。罷了,我就傳你一套慧光情忘心法,以助你收束心神。」說著,抬手一道祥光打入高庸涵腦海當中。   高庸涵只覺得心神一震,旋即清明無比。依循法門細細體味了一下,只覺得較之丹鼎門的清心法門更加玄妙,歡喜之餘不住拜謝。自他心生魔障開始,就時常被心魔困擾,若非審香妍私自教他清心法門,恐怕早已走火入魔。及至熔海崖一行過後,體內仙靈之氣和魔霧合而為一,成就仙魔雙修的獨特體質,總算將此隱患徹底消除。不過,要是早一步獲得慧光情忘心法,也不至於經歷那麼多波折了。   「這套心法乃是我幽界不傳之秘,其中頗多玄妙,你自己好生體會吧。」九幽神君轉而說道:「我這就把山河虛像燈交給你,你看好了!」話音未落,四周的虛空突然一陣扭曲,帶著五彩斑斕的流光全都擠壓過來。   驟逢異變,葉帆和高庸涵均是一驚,本能地倒退了幾步。只聽得「嗡」的一聲輕響,眼前火光一閃,四周頓時恢復平常,再抬頭看時,九幽神君左手捧著一盞銅燈負手而立,「拿好了,這可是五冥神君的寶貝。」   高庸涵恭恭敬敬地接過銅燈,一時間神情有些恍惚,彷彿握著的不是冥界頂尖法器,只是一盞普通的銅燈。銅燈樣式極其簡單,一個圓形厚重的底座,往上是細長的燈身,最上面則是扁平的燈盤。燈盤正中豆大的火焰每晃動一下,就能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涼意,順著手臂直沁肺腑,說不出的舒服。   如此毫不起眼的銅燈,卻是五冥神君苦心煉製的法器,若非親眼所見恐怕很難使人相信。高庸涵撫摸著燈身,情不自禁地將一股靈力緩緩注入銅燈,火苗中頓時浮現出幾個古樸玄奧的符篆。隨著火苗的擺動,符篆逐漸膨脹擴大,向四周緩緩擴散,不大會功夫就變得如山一般大小。   「你要是再不收手的話,很快就會把怨氣招惹過來。」九幽神君一直沒有出聲,直到高庸涵催動銅燈祭出符篆,才出言阻止。其實,他心中的驚訝,幾乎已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山河虛像燈玄妙無比,內中又有五冥神君的幾縷元神,絕非修真者所能操控。在九幽神君看來,高庸涵的修為雖然還算不錯,但是離驅動銅燈的境界尚有相當大的差距,何況他還不懂得相應的法訣,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轉念才醒悟過來,多半是是五冥神君殘留的元神也認可了高庸涵,不然神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發動?   「看來,有關馨月那個小丫頭的讖言,竟是真的了?」九幽神君腦子裡不停地轉著念頭,對凝愁仙子那句「碧落天門,問道橫經;鍾歌晚引,鸞旗始迎」的十六字讖言,多少信了幾分,自然愈發想知道高庸涵和馨月公主見面時的情形了。   「這山河虛像燈好生奇特,使人有種說不出的暢快。」高庸涵聞言收回靈力,猶自品味著適才那種潔淨空靈的感覺。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煩惱都已消散,白茫茫中唯有自己的元神自由自在。這種境界已然超出了靈胎的束縛,隱隱有大徹大悟的趨勢。   「哈哈哈,看來山河虛像燈已自行認主,此去冥界更多了幾分把握!」九幽神君踱了過來,欣然道:「我曾聽五冥神君談起,說山河虛像燈中藏了一個法陣,與冥界神殿相連。不過沒有得到銅燈認可,便無法進入法陣,這也是我一直不讓葉帆冒險的原因之一。」   此話一出,葉、高二人盡皆點頭,於九幽神君的苦心瞭然於胸。冥界之行之所以選擇高庸涵而不是葉帆,就在於高庸涵曾去過冥界,而且體內有冥界印記,相對而言更容易獲取馨月公主的信任。此時又被山河虛像燈認可,當真是意外之喜,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你貿然過去必然會引起神殿護衛的圍攻,記住,切不可逞強,一定要立刻將山河虛像燈拿出來。否則,只怕你還沒見到馨月公主就已經喪命。」   「我記住了!」原以為很難的事情,沒想到居然這麼簡單,高庸涵不免生出了一絲疑惑。他不知道,九幽神君由於丟失了大音蕩魂鐘,在和怨氣抗衡的時候受了不小的損傷,這些年來一直都依靠山河虛像燈來支撐。他把銅燈帶走以後,九幽神君和葉帆等於是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憑仗,在開啟法陣時極有可能引來怨氣的攻擊。   不過九幽神君根本不給他思索的機會,長笑聲中揮手一抹,山河虛像燈的火苗筆直竄出,停留在高庸涵身前三丈處。跟著火光一閃,面前虛空就像是被熔化了一半,露出一個黝黑的鏡面,鏡面內霧茫茫一片,只隱隱看到幾片花瓣一樣的東西。鏡面一出現,四周頓時陰風怒號,無數怨氣彷彿聞到了血腥一般,倏忽之間便湧了過來。   「守護心神,走!」九幽神君身形暴漲,六條手臂捏出一個複雜的法訣,三張鬼臉同時噴出淒厲之極的煞氣,全力迎向無邊怨氣。葉帆守在鏡子旁邊,捏著同樣的法訣蓄勢待發。   高庸涵這才知道,開啟法陣果然是件極凶險的事,而此時斷沒有回頭的道理,只說了一句「保重」,便毅然決然地踏入鏡面。   眼見他身形消失在霧氣當中,九幽神君旋即將鏡面抹去,強忍著怨氣侵蝕,大笑著一把抓過葉帆躲進虛空,瞬間走的蹤影全無。怨氣陡然失去目標,不甘地盤旋了一陣,只得散去。   恍惚中似乎穿過了無數時空,高庸涵只覺得心神一緊,跟著週身又是一鬆,已然落在一片花叢當中。就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他竟已經歷了喜、怒、哀、懼、愛、惡、欲等七情,加上色慾、形貌欲、威儀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人相欲等六欲,可謂是把人生滋味盡皆嘗了一遍。尤其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此過程中,居然看到了自己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景象,雖只是驚鴻一瞥,卻也是難得的奇緣了。   高庸涵知道,自己眼下極有可能處在冥界神殿之中,當下不敢亂動,定了定神四下打量了一番。此處是一片極大的花園,較之東陵王府的後花園,似乎還要大上幾分,無數叫不上名字的奇花異草遍佈其間,繁花似錦錯落有致。不過,本應給人美感和享受的花園,卻漂浮著一層森森鬼氣,說不出的彆扭難受。   在百花中間簇擁著一朵巨大的花朵,形如漏斗色澤艷麗,不時散發出一股股甜膩之極的香氣。此花名叫屍婆花,秉性至陰至寒,乃是天地間的奇花,極其罕見,唯有地府極陰之地才能生長。高庸涵一眼便看出,花中似有無數陰魂掙扎,仔細看去卻又什麼都看不見,而那股鬼氣正是由花朵散發出來。   以智行一的博聞廣見,也從未聽說過屍婆花,更何況是高庸涵?此時猛地見到屍婆花,高庸涵才剛剛看了兩眼,頓覺靈胎一緊,靈念險些失守,當即穩住心神,不覺微微一驚。他不知道,屍婆花全靠魂魄念力為食,需經歷三重陰劫,歷時九千年方能長成。一旦開花,便具有不可思議的神通。   生靈皆有魂魄,死後魂魄歸於地府,而後按前世因果償還欠債。除非是聖人,每個人心中都有貪嗔癡三毒,也就難免會種下惡因,到最後承擔惡果。因果是無法消除的,而屍婆花的神奇就在於,它可以提前或者推遲果報。單只這一點而言,便足以令人嚮往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打個比方,一個人如果今天娶親,結果卻因為果報降臨,迎親時被一夥子強盜劫掠,喜事反變成了喪事,誰能接受得了?而有了屍婆花則不同,雖然不可能預知會遇上強盜,但是果報一旦提前或者推後,就不一定會死,等於是多了一次活命的機會。如果放到修真者身上,只要修為夠高,便可以通過屍婆花洞察先機,規避劫難,豈不是難得一見的神通?   不過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一是因為屍婆花極其難得,非要深入地府,才有可能在機緣巧合之下得緣一見。二來,屍婆花靠魂魄念力維生,一般的魂魄只怕還沒感受到花的神奇,便已被吞噬。除非能擺脫魂魄束縛,純以陰鬼靈體的形式近前觀想,否則凶險無比。   高庸涵的魂魄在幽界陣眼中捨棄,整個身體完全由靈胎構成,雖然和陰鬼靈體不同,但是就其本性而言也可算得上是相去不遠。以此之故,在他剛剛露面時,並未遭到屍婆花的攻擊。不過,正如九幽神君所言,魂魄中的念力之類很難割捨,不可能一下子就丟的乾乾淨淨,所以才會受到影響。幸好他本心堅毅,又有九幽神君的慧光情忘心法墊底,是以能很輕鬆地走到屍婆花跟前。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念屍婆花的神通,就已然被人發現。只聽得一聲女子的驚呼,而後是一聲刺耳的尖叫:「來人吶,有人闖進御花園了!」   瞬息之間,變成了「有刺客」的傳警之聲,不消片刻的功夫,無數鬼影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把偌大的一個御花園圍得水洩不通!    第三九四章 謁見      「咦,你不是地府中人?」當先一個身材高大的鬼影驚訝地看著高庸涵,微微一怔,而後一揮手,大聲喊道:「給我拿下!」話音一落,數十名鬼侍衝了上來,便要索拿高庸涵。   「且慢!」高庸涵不願和這些人發生衝突,腳下輕點倏地躍上半空,對那鬼影朗聲道:「我乃厚土界修真者,此來是有要事向馨月公主稟報,還望閣下通稟!」   「哼哼,你所言是真是假姑且不論,單就私闖御花園一事,便可定你個重罪!」那鬼影不為所動,大喝一聲:「上!」   「我有五冥神君法器為憑,誰敢造次?」高庸涵俯身一掌,先把一眾鬼侍牢牢壓在地上,而後祭出山河虛像燈,按照九幽神君所授法門,將一道靈力注入燈身,火苗旋即大亮。銅燈一出,眾人盡皆愕然,包括那鬼影在內的所有人,全都不敢再動。   「果然是神君的法器!」那鬼影一愣,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張嘴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有我冥界神君的神燈?」   「此中牽扯到幽冥界的大計,只有在見到馨月公主以後,我才肯說!」   「那好,我帶你去見我家公主!」那鬼影想了想,很乾脆地答應了下來,跟著指尖彈出一縷幽藍的磷火,沉聲道:「不過在覲見之前,要先委屈你一下。」   「那可對不住了,我這個人一生當中從來不肯被人綁縛,只好敬謝不敏了!」高庸涵眼光銳利,一眼便看出那縷磷火可禁制靈念,當即明白對方的用意。那鬼影定是見到山河虛像燈後,對自己的話信了大半,卻又擔心馨月公主的安全,故而才想出這麼個辦法。按理說,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但是他向來都不願受制於人,自然無法接受。   「你既然不肯,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話音未落,那鬼影忽然憑空消失,原地只餘一縷淡淡的磷火閃爍。   高庸涵心生警覺,意念流轉之下信手揮灑出一片電光,擋在身後左側的方位。就聽得「啪」的一聲悶響,電光瞬即被磷火點燃,露出一絲破綻,與此同時一根手指自虛空伸了過來,點向腰間。電光原是由靈胎陽火之力擊出,沒想到那磷火陰柔之極,居然在瞬間便破開電光阻攔,高庸涵不覺一愣。不過他應變極快,朝前邁了一大步,化掌為拳,橫在身後。   那根手指來勢奇快,卻沒能追上高庸涵的身法,堪堪伸出三尺便已到了極致。那鬼影身形一閃,自虛空中踏將出來,口中又是一聲大喝,一道粗如兒臂的磷火從指尖彈出,毒蛇一般擊了出去。幽藍的磷火與金色拳風相碰,驟然激起一圈光暈,兩人同時一震倒退出去,這一下竟是平分秋色不分勝負。與此同時,山河虛像燈突然射出兩道彩光,分別照在兩人身上,漫天戰意頓時消散一空。   「這麼多年都沒有見到厚土界來的修真者,想不到今日一見,居然碰上了一位散仙級別的高手,幸甚如何!」那鬼影不再出手,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高庸涵,良久才伸手請道:「你有此修為,難怪可以被神君相中,請吧!」   「怎麼,不打了麼?」那人態度忽然大變,高庸涵知是山河虛像燈起了作用,心中明白,這場誤會算是消除了。   「你體內有冥界最為尊貴的印記,又有神君授予的山河虛像燈,我當然信得過你!」那鬼影微微一笑,拱手道:「適才多有得罪,見諒,見諒!」其實,此人早已看出高庸涵體內的印記,不過總覺得事情太過突兀難以令人信服,及至山河虛像燈做出應對,方才真正相信。   「好說,好說,原是我來的冒昧!」高庸涵回禮道:「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我叫卞綸,忝為冥界九殿冥羅之末。」那鬼影悠然道:「自神君失蹤後,十明城和冥界神殿的安危,便由我來負責。」十明城之得名,取的是「十方廣大,圓明空絕」之意,是冥界的聖城,也是冥界神殿所在。   「原來是卞綸王,失敬,失敬!」當日從斜梁洞進入地府之前,孽承王曾專門為高庸涵介紹過九殿冥羅的情況,是以高庸涵一聽便知,「早就聽說卞綸王智計百出,修為別出心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對卞綸王適才破碎虛空的一指磷火,高庸涵倒是大為欽佩。   「哦?」卞綸王問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又是從哪裡聽到過我的名字?」   在與凡間的關係上面,幽冥界不像仙界那樣大力擴展影響,也不像魔界那樣暗中滲透,除了這些年逃逸出去的陰靈亡魂之外,可以說不曾有半點聯繫。像幽界十八巡察使、九殿冥羅這等頂尖角色,儘管在地府是威名赫赫,但是在厚土界無人知曉,就算修真界也同樣是一無所知。   「我叫高庸涵,在厚土界星河嶼時,有幸與孽承王結識,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高庸涵答道:「這次能進入地府,便是拜孽承王所賜,若沒有他帶路,只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你說什麼?」卞綸王又驚又喜,失聲道:「你和孽承王一起,他現在何處?」   「怎麼,他還沒回到冥界麼?」高庸涵心中一沉,憂心道:「在穿過地府禁制時,我與他失散,原以為他早已回來,哪知——」   高庸涵當時被懸象都上空的禁制吞沒,壓根就不知道孽承王和鬼厲星君之間,曾經爆發了一場激戰,對於其後發生的事情更是毫不知情。此時回想起落腳的地方,正是幽界神殿所在的懸象都,不由得大感憂慮。在他看來,以孽承王的修為和對地府的瞭解,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早就應該回到冥界,此時還未出現,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兩人都不知道,孽承王已經修為盡失,只保住了一條性命,正悄悄地往回走。   「高先生,請隨我來!」卞綸王驟聞孽承王的消息,可謂是驚喜交加,聽高庸涵大略講了一下經過,便知必然有事發生。當下不敢耽擱,親自帶路,引著高庸涵往後殿而去。   出了御花園,曲曲折折穿過幾道長長的迴廊,來到一座拱橋跟前。橋下是緩緩流動的河水,河水泛著藍光,裡面時不時冒出幾縷純淨的陰魂,水中顯然蘊含著某種法力。橋長六十丈,盡頭被一片白霧籠罩,根本看不清內中景象。   到了橋頭,卞綸王停下腳步,朗聲道:「卞綸有要事求見公主!」   「卞綸王身後是哪一位?」一個修鼻惡鬼從白霧中走了出來,犀利的眼神在高庸涵身上轉了一圈,狐疑道:「他也要一起進去麼?」   「這位是厚土界來的高先生,乃神君親自選定的信使,除了有冥界尊貴印記之外,還持有山河虛像燈!」   「哦?」那修鼻惡鬼悚然動容,肚腹間那張鬼臉幾乎凸了出來,看向高庸涵的眼神都變了:「你真的見過我家神君,手中有山河虛像燈?」   「你一個小小的鬼侍,還信不過我的眼光麼?」卞綸王記掛孽承王的安危,對這名鬼侍的盤問大感不耐,口氣就有些不愉了。   「不敢!」那修鼻惡鬼連忙躬身道:「屬下這就去通稟!」說著鑽進白霧之中。   過不多時,幾個身影從白霧中閃現出來,當先的仍是一名修鼻惡鬼,那人遠遠就朝卞綸王拱手道:「卞綸王,高先生,公主有請!」   聽到那人的聲音,高庸涵只覺得有些耳熟,再定睛看去不覺心中一動,忍不住高聲道:「前面的可是靈童老兄麼?」   那人一愣,旋即醒悟,大呼著奔了過來:「哈哈,高老弟,果然是你!」此人正是靈童!   當初高庸涵初入幽冥界,在九幽冥瀑與幽界十八巡察使的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碰面,一言不和進而交手。陰差陽錯之下,將幽鬼明王煉製的修鼻惡鬼救出,兩人由是結識,並相伴潛入末都廬難城附近。這只修鼻惡鬼是馨月公主的親信隨從,名字便叫靈童。由於曾一同出生入死,是以交情很厚,此時驟然見面,無不歡喜之極。   「靈童老兄,多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精神了!」經過十多年的調息修養,靈童早已不是當初見面時那副模樣,幽鬼明王種在他體內的禁制業已完全消除,神情體態自是大超從前。   「嘿嘿,高老弟,你也不差,都已修到靈胎凝出實體的境界了。」靈童的眼力不低,卻沒看出高庸涵實已到了散仙的高度,只一味地讚道:「了不起,了不起!」   兩人相互寒暄著,那股老友重逢的味道很濃,卞綸王不免大為詫異,插嘴問道:「怎麼,你們兩個認識?」   「何止認識,我們還一起鬥過幽鬼明王和妙筆仙那兩個老傢伙。」   「哦?這倒奇了!」卞綸王一臉的不解,疑惑地問道:「難道說,高先生來過幽冥界?」   「十多年前,我一時不察,在與幽界相交的地方被幽鬼明王所擒,而後煉成了鬼侍,若非高老弟來地府找魂魄,只怕很難再恢復神明自由。」靈童簡單說了一下當日的情形,而後正容道:「那一次我帶著高老弟回冥界時,大王剛好在外地,沒有見過實屬正常。」   「我明白了,原來高先生就是十幾年前,在神殿小住過幾日的異界之人,難怪!」卞綸王點了點頭恍然大悟,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高庸涵一番,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一次,他由於有事外出不在十明城,回來以後才聽說了這件趣事。   當時,馨月公主不知為何沉睡不起,任憑幾位冥羅想盡辦法,始終不見清醒,冥界眾人無不憂心一籌莫展。熟料,侍衛靈童從外面帶來了一個人,不知怎地公主居然醒了,而且與那人一見投緣,留他在神殿作客。後來,沒過幾天,那人神秘離去蹤影全無,馨月公主再度入睡,直到兩年多以後才甦醒過來。   這件事一時被引為奇談,包括卞綸王在內的所有人,都對此大惑不解,不知其中倒底是何緣故。這時一聽才明白,原來當日那個神秘人,就是高庸涵!   高庸涵一來對往事記憶模糊,二來對馨月公主沉睡一事毫不知曉,自然不明白卞綸王在笑什麼,總覺得這笑容裡大有深意。可是到此地步不便多問,只得跟在靈童身後,和卞綸王一起過橋朝白霧中行去。   在霧氣中行了約莫二三十丈,眼前豁然開朗,本應是苦雨淒風、愁雲慘霧的陰森景象,陡然變成了艷陽高照、暖風如醉的春明氣象。很難想像,在極陰之地的冥界十明城,居然可以看到太陽,莫非就不怕陰陽相沖激起劇變麼?高庸涵細細體味了一下,不由得大感詫異,耀眼的陽光中竟然不帶絲毫陽氣,卻又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天下之奇莫過於此!   「這些東西,都是公主醒來以後,特意請幾位冥羅聯手造出來的。」靈童看出高庸涵的疑惑,當下指著高懸天空的太陽笑道:「公主管那個東西叫太陽,說夢中見過好多次,非要不可。依我看,除了亮堂一點沒什麼用處。」他從未離開過地府,自然不知道陽間的太陽是天下至陽之物,對於萬物生靈來說有多麼重要。   「只要公主喜歡就行,你一個侍衛休要多說!」卞綸王喝斥了一句,靈童咧咧嘴不敢再多說。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九殿冥羅對馨月公主有多寵愛,幾乎是百依百順。   高庸涵暗暗點頭,左右打量著四周的景致,於遊廊、斗拱之類的格局,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及至到了一處宅院跟前,只覺得這紅牆碧瓦、飛閣流簷愈發眼熟,竟似和記憶中的一處院落十分相似。走進這座三路佈局四進院落的大宅,遠遠看見一側有座閣樓,閣樓正門上高懸一塊「文窮齋」的匾額,兩側是一副「筆酣墨暢;心曠神怡」的楹聯。   看到這裡,高庸涵心頭忍不住一陣狂跳,便在此時,房內傳出一聲輕柔的招呼:「靈童,可是卞綸王和高先生到了麼?」    第三九五章 情緣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高庸涵再也按捺不住,身子一晃衝入房中。卞綸王見狀大吃一驚,一時顧不得想那麼多,低喝聲中彈出兩道磷火,閃電般追了進去。高庸涵反手灑出一片金光,與卞綸王再度交手,兩人均是一震,身形一滯停了下來。   「高庸涵,這裡是冥界神殿,由不得你放肆!」卞綸王一招把人攔住,又見一眾侍衛聞訊趕了過來,當下不再出手,陰沉著臉瞪著高庸涵。可是令他奇怪的是,高庸涵根本不曾理會,臉上是那種悲喜交集的狂熱,眼光越過眾人直看向屋內。   這間閣樓很大,較之天子城皇宮內的勤政殿都毫不遜色,即使多出了數十名鬼侍也不見半點擁擠。卞綸王很清楚,自己身後的正堂上,便是端坐著的馨月公主。看高庸涵的神情,分明是和公主相識,也正因為此,他才僅僅只是攔住高庸涵,而並沒有急於動手。   「高大哥!」那輕柔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中滿是驚喜,急道:「九叔,讓他過來!」   「是,公主!」卞綸王對馨月公主的態度略微有些驚訝,回頭看了一眼,而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帶著一眾鬼侍閃到兩側。   到了此時,高庸涵反而沒有了剛才的衝動,腳步頓時變得緩慢而沉重,腦子裡近乎一片空白。此刻,他眼中只有數十丈外那唯一的倩影,對卞綸王等人視而不見。一直走到近前,才吃力地吐出兩個字:「妍兒!」   就算是世上最有想像力的人,恐怕也想不到,五冥神君的掌上明珠、堂堂的冥界公主,便是那個嬌憨動人、活潑可愛的審香妍!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會出現這個結果?   中間又是怎樣的一重機緣?   高庸涵不想過問,甚至都沒有顧得上去想這些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略顯陌生的審香妍,嘴裡呢喃地叫著她的名字。當初巨靈島一戰,審香妍如撲火的飛蛾一般,投身於漫天激盪的法力漩渦之中,那一刻的燦爛已在他心上留下了永世無法磨滅的痕跡。等到高庸涵從乾機落月壺中清醒過來以後,便被痛徹肺腑的心碎所纏繞,於是不顧一切地殺上道祖崖,瘋狂地尋找丹意等人的下落。直到這一刻,看著眼前這個一身宮裝,高貴典雅的女子,高庸涵才感到了一種徹底的輕鬆。剎那間,一腔的怨恨和愁苦,全都化作了柔情!   「嗯!」審香妍呆立在原地,臉上儘是驚喜之色,淚水卻不住滾落。此刻,縱有千言萬語都哽咽著說不出來,唯有緊緊地看著高庸涵,生怕一個不小心,他的影子便從眼簾中消失。   兩人就這麼相視著,半天都沒有再說一個字。包括卞綸王和靈童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看出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一時受到感染,均不願打擾他們,於是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閣樓。   對於周圍的變化,兩人絲毫沒有察覺。良久之後,審香妍才伸手撫上高庸涵的臉頰,頓時感受到一種飽經滄桑的風霜,不由得心疼道:「高大哥,你瘦了!」   高庸涵笑著搖了搖頭,親暱地拍了拍審香妍的腦袋,柔聲道:「十多年沒見,你的變化倒是很大,不過看到你沒事,我心裡真的很高興!」   到了此時,情緒中的傷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歡喜。兩人自然而然地相擁在了一起,彼此感受著對方真摯的情意,心中全被幸福填滿。如此過了不知多久,兩人才從喜悅當中清醒過來。審香妍看著空空蕩蕩的閣樓,不免有些害羞,紅著臉走出門去,不大會功夫,端著幾樣精緻的小菜走了進來。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兩人坐定後對酌了一杯,高庸涵笑盈盈地看著審香妍,悠悠問道:「是該叫你公主呢,還是繼續叫妍兒?」   「雖然我做了九百年的冥界公主,但是——」審香妍依然是那種敢愛敢恨的性子,臉上微微一紅,毫不迴避地答道:「咱們兩個有隔世姻緣,只要你願意,無論何時何地,在你面前我始終都是審香妍!」   「我知道!」高庸涵心頭一震,望向審香妍的目光不覺有些癡了,半晌之後才恢復平靜,看了看閣樓內的佈局,不禁歎道:「我跟著靈童踏進白霧,一路所見,像極了審府,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等見到文窮齋以後更覺驚訝。看來,你對陽間的事情並不曾忘記。」   「是啊,我從出生到現在,只轉世了這麼一次,對於陽世的一切自然記憶猶新。」審香妍目光迷離,輕聲說道:「咱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我爹的書房,可不就是這間文窮齋麼?」   文窮齋是審良棋的書房,同時也是平日靜修之所,外人很少能夠登堂入室,而高庸涵的父親則是例外。審家世代積攢下來的珍藏裡,除了萬卷善本藏書,最為珍貴的便是幾幅前人字畫。比如說天機門一代宗師天閱真人用符篆畫的山水,絕世大家智行一手書的清心咒等,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精品。可惜,天歷九三八年浮雲巔被異族攻破,大衍國滅,浮雲城毀於一旦,這些珍品也就消失於戰火之中。後來輾轉逃到太河源天子城,審良棋每每念及丟失的書卷畫軸,便心痛不已。   高庸涵在十六歲那年,隨父親去浮雲城述職,順路在審家做客。當時,正是在文窮齋,和四五歲的審香妍初次見面。那時的審香妍非常頑皮,卻和高庸涵很合得來,整天跟在他後面,甚至幾天後躲進了禮物盒中,被帶到了天機峰。說實話,高庸涵對於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已然有些模糊了,卻不想審香妍記得如此清晰,心中的感動可想而知。   「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高庸涵不住點頭,心知她定是憑借冥界公主的身份,才得以保全前世的記憶,不由好奇地問道:「妍兒,你本就是冥界的馨月公主,緣何投胎到了審家?」   「我小時候和凝愁仙子見過一次,她給我留下了十六字的讖言。」那十六字正是「碧落天門,問道橫經;鍾歌晚引,鸞旗始迎」,審香妍緩緩念了一遍,略帶著一分羞澀說道:「我始終認為,這首讖言說的就是咱們兩個!」   所謂讖言,是指修道之人以讖術得來的一種隱語或預言,內中隱藏著未來的吉凶禍福,甚至可以窺測出天意的深邃,乃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從古至今,讖言無數,而最有名的便是九界坍塌之前,在九界廣為流傳的那一首,雖不知是何人所作,卻對後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上道全形,純陽之破;   下德延命,配陰方承。   合九之數,同心良圖;   希世善地,秘藏之機。   「哦?」高庸涵對讖言之類一向不大感興趣,這時忽然聽到審香妍居然拿凝愁仙子的讖言,來解釋二人的姻緣,不由得一愣,奇道:「這是什麼道理?」   「我初時一樣弄不明白,直到有一天在御花園無意間觸動了屍婆花,結果看到了一縷魂魄。」審香妍的目光一下子複雜起來,幽幽道:「而這縷魂魄,才使我真正理解了讖言的含義。」   屍婆花乃天下奇花,與因果相契合,整個地府也僅有寥寥數朵,而冥界神殿御花園的這一朵,則是當中壽數最長的一朵。審香妍作為冥界公主,對屍婆花自然十分熟悉,深知其洞察因果的神通,是以經常查看他人的命運。按理說,像她這等幽冥界至尊至貴之人,早已跳出輪迴超脫生死,卻沒想到一次無意間的舉動,直接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當日,凝愁仙子離開地府以後,馨月公主便對那首讖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當時五冥神君正為陣眼內的怨氣犯難,基本上都在閉關苦思,而九殿冥羅各司其職,是以無人能為她解開讖言中的含義。無奈之下,只得求助於屍婆花,哪知花中並沒有馨月公主的未來,倒是有一縷魂魄十分奇特,引起了她的注意。   屍婆花靠魂魄念力維生,可是花中那縷魂魄始終不散,竟然沒有被吞噬,馨月公主自然大為好奇。一番探察過後更加詫異,這縷魂魄不但不懼屍婆花的法力,反而借助花中念力一點一點恢復心神,這實在是前所未聞的怪事。馨月公主當時還是小孩子心性,以為父親和幾位長輩都不理自己,所以在看到這種情形以後,非但沒有告訴別人,反當作秘密隱瞞了起來。於是時常到御花園查看,長此以往,漸漸地與那縷魂魄熟悉起來。   如此又過了幾年,五冥神君離奇失蹤(實際上是和九幽神君一道,被困幽冥界陣眼當中),馨月公主在九殿冥羅的推舉下,接掌冥界。此後幾年,她每每有了煩惱都會獨自一人站在屍婆花跟前,靜靜地看著那縷魂魄。直到有一天,那魂魄居然恢復心神,用念力和她說話。馨月公主先是一驚,繼而歡喜,自此後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時間飛逝,晃眼一過就是八百年。幾十年前,那縷魂魄提出一個請求,說是要轉世投胎重入輪迴,以便了卻俗緣求證大道。兩人相識已久,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馨月公主自是不願他離開,可是經不住再三懇求,惟有答允下來。在那縷魂魄往生之際,馨月公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想讓他投胎以後還能記住過去八百年的交往,倉促之間徑直出手干預,結果碰到屍婆花,從而改變了因果。   「在那縷魂魄投胎以後,我心中便多出了一份牽掛,心中時常覺得有些失落。」審香妍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一天,我默念十六字讖言,念著念著就昏睡過去,這一睡就是十幾年。迷迷糊糊當中,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最令我高興的是,在夢裡我又見到了他。」最後這句話,已悄然地將「那縷魂魄」換成了「他」。   高庸涵已經猜到那縷魂魄是誰,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縷魂魄就是我,是不是?」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對他生出了一種親近之感,後來我才明白,這種感覺實際上是天生就帶來的。」審香妍微微一笑,自顧自地繼續說著:「那時他的年齡並不大,話也不多,但是很真誠很溫和,待我很好,而我那時不過才是個小女孩。」   「然後又有一天,我突然從夢中醒來,發現他竟然到了冥界,我很開心,天天陪著他四處遊覽。可惜,沒過幾天他又走了,於是我繼續沉睡。」   「然而,再長的夢也總有醒的一天。在夢中,我跟著他經歷了好多難以想像的驚險,可是最後那一次實在太難了,幾乎等於是陷入絕境,我只有一條路可走。」審香妍的雙眸再次浮出一層水霧,彷彿又回到了巨靈島,默然良久方才抬頭道:「不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終於又在冥界見到了你,高大哥!」   「妍兒,妍兒,你叫我怎生報答你的恩情!」高庸涵閉目輕歎,眼角的淚水滾落而下。此時,他對整件事已全然明瞭。   想必是靈山崩塌之際,道一真人的一縷魂魄到了地府,不知怎地鑽進了屍婆花當中。此後與冥界馨月公主相識,並由此而結下善緣,而後不知是天意還是機緣巧合,在分別之際以屍婆花為媒,兩人竟而生出了一絲情愫。此後,道一真人的殘存魂魄轉世成了高庸涵,而馨月公主為情所困,投胎審家成了審大小姐。正是有了高家和審家的世代交情,兩人得以重逢,並在此後有了婚約。   只是這當中有件事卻成了一筆糊塗賬,那就是墨玄莊一戰後,審香妍得酒界老祖相助,前往冥界喚醒了高庸涵,而高庸涵當時陪伴的正是馨月公主。一個人化作兩處,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還能相互見面,恐怕除了用「奇跡」來解釋以外,很難再說得通了。   不過這一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歷經劫難,甚至是生離死別,終於又走到了一起!    第三九六章 再別      講完了自己的經歷,審香妍轉而問道:「高大哥,當日在巨靈島上,你是怎麼脫困的?我看你雖然沒了魂魄,卻不像是陽數已盡,怎麼會來幽冥界?」   於是,高庸涵和上兩次一樣,又把自己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興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審香妍不像鳳五和葉帆想得那麼周全,對很多事的看法都簡單直接,純以個人喜惡評判。比如說在杜若一事上,對於他故意現身迫使高庸涵施加援手,從而招致整個修真界的敵視,審香妍就和鳳五、葉帆的看法截然不同。   鳳五和葉帆均是當世英雄,可謂見多識廣,對人世間的爾虞我詐知之甚深,只從高庸涵的描述中便已推斷出,杜若所為不過是為了逼迫高庸涵墮入魔界。儘管他們兩個對杜若個人頗為欣賞,但是在大是大非是卻分得十分清楚,一再提醒高庸涵,不可中了他的詭計。   審香妍自幼生長在幽冥界,雖說投胎陽間前後約莫二十年,但是對厚土界的印象並不太好,自然不可能感受到魔界逼迫的那種切膚之痛。而況厚土界的混亂,修真界的墮落,都使她不自覺地認可了杜若的做法,覺得高庸涵就算歸附魔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此之故,她對杜若救出高庸涵,並贈予他乾機落月壺以及魔界修行法門一事大加讚賞。   在高庸涵而言,都是至親之人,在這件事上卻有如此大的出入,頗有世事難料之感。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立場和角度不同,結論自然不可能一樣。出現這樣的結果,本就無可厚非,完全沒必要較真,只需按照自己的原則去做即可。   在得知孽承王下落不明時,審香妍才從兒女情長中走了出來,整個人頓時換了一副精神,竟然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冷靜和精悍。轉變的如此之快,高庸涵不覺有些詫異,繼而又生出了幾分陌生之感,一時間很難與印象中嬌憨可愛的審香妍聯繫起來。不過轉念一想便即釋然,身為冥界至尊,如果不能具備與之匹配的能力和遠見,如何服眾又如何帶領冥界?   在確定了諸多細節之後,審香妍召來靈童,一連竄發佈了若幹道命令,無一不是契合時宜的妥當舉措。聽得高庸涵暗暗點頭,就算換成是葉帆在此,處置上恐怕也無非是這樣。直到這一刻,高庸涵才心情複雜地發現,眼前這個與自己有著深厚感情的女子,原來還有這麼多他不瞭解的東西,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失落。   其實任何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只不過受環境束縛,很多念頭都不得不刻意收斂。比如說像童心之類,深埋於每個人的心底,也許只有在極偶然的機會,才能夠縱情宣洩!   審香妍作為冥界的馨月公主,在接掌冥界時年紀並不大,只因為大權在握責任重大,不得不認真對待,從而失去了本應擁有的快樂。直到和道一真人的魂魄相遇,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訴說煩惱的對象,後來轉世投胎,才得以盡情發洩壓抑了數百年之久的性情,於是便有了古靈精怪、頑皮任性的審大小姐。這一切,再正常不過。   高庸涵正自感歎,審香妍已然安排妥帖,待一眾屬下退去,方扭頭笑道:「高大哥,你看我的處置可有什麼疏漏沒有?」   「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冥界至尊!」高庸涵讚了幾句,轉而問道:「我聽你的安排,似乎對幽界深懷戒備,難道兩界不合麼?」剛才,審香妍叫靈童通知九殿冥羅,盡快趕赴冥界神殿商議大事,同時要求與幽界相鄰的幾座城池嚴加戒備,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是!」審香妍點了點頭,皺眉道:「自從月魄天王執掌幽界以來,屢屢挑釁我的忍耐力,以前我不願多生事端,總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這一次事關孽承王的生死,我定然要查個水落石出,若是他們真敢對孽承王不利,就算打上幽界神殿也在所不惜!」最後這句話極其嚴厲,顯見已憤怒到了極點。   「如果孽承王有事,我自不能置身事外。」若非孽承王指引,哪能如此輕鬆地找到葉帆和審香妍?所以在此事上,高庸涵是義不容辭,可是這麼一來,想要兩界聯手化解怨氣可就難了,「不過兩界真的交惡,後果可就嚴重了,弄不好還會危及到整個地府的存亡!」   「哦?」審香妍一驚,問道:「這是為何?」只為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當初的一念之差,卻給幽冥界留下了如此大的隱患,實在是令人歎息不已。   當下,高庸涵將如何進入到幽界陣眼,又是如何遇見葉帆、九幽神君,以及怨氣對幽冥界的危害細細講了一遍。直到最後才取出山河虛像燈,鄭重地交還到審香妍手裡,肅然道:「妍兒,五冥神君為了阻止怨氣瀰散,已然仙逝,這是他的遺物,你收好!」   「我父王,真的去了麼?」審香妍捧著銅燈,已是泣不成聲。其實,整個地府幽冥兩界,對於兩位神君的失蹤都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大多數人私底下都認為,兩位神君一去這麼多年渺無音訊,只怕是凶多吉少。就連審香妍自己,有時候也不禁在想,父親是否已然不在,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天,悲痛還是瞬間淹沒了她。   對於陽間的生靈而言,死後還有魂魄,可是幽冥界的陰靈則不然,死便意味著神魂消散、灰飛煙滅。哪怕是五冥神君這樣堪比古仙人的絕世高人,也不可能再有復活的機會,審香妍如何不痛、如何不悲?   「妍兒,節哀順變,別哭壞了身子!」高庸涵體會過喪失親人的痛楚,深知其中的厲害,不把心中的鬱結排出來,很容易傷及心神,故而等到審香妍哭過一陣以後才出言相勸:「所幸的是,銅燈中還保留了一絲神君的元神,多少可以慰籍你的哀思。」   這麼勸了許久,審香妍才慢慢止住悲聲,朝門外叫道:「靈童!」   靈童知道兩人歷久重逢,一定有許多知心話要說,故而從一開始就帶著一眾侍衛、婢女遠遠地避了開來,免得打擾他們。果然,兩人一聊就是十多天,笑聲、歎息聲、哭聲時不時傳將出來,聽得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馨月公主,居然還有這等反應。   時隔不久,又從房內傳出哭聲,哭聲越來越悲切,靈童心中暗自揣測,生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不自覺地走到了樓外。這時聽到傳喚,趕緊走了進來,答應著靜候吩咐。   「對外發喪,就說我父王歿了!」說到這裡,審香妍再度抽泣起來。   「什麼?」靈童大驚失色,失聲問道:「神君仙逝了?」剛才他聽說高庸涵身懷山河虛像燈,還以為是五冥神君所傳,總以為神君仍然健在,不曾想竟是這麼一個情況,自然是難以接受。   高庸涵使了個眼色,示意先按審香妍的意思去辦,靈童心領神會,趕緊出去佈置,不久後神殿上空便迴盪起了深沉的鐘聲。幽界和冥界各有一口神鐘,非是嚴峻到了極點,輕易不得亂敲。一千年來,鐘聲只響過三次,分別是九界坍塌,凝愁仙子來襲,以及兩位神君同時失蹤。此時鐘聲一響,冥界震動,人人均知出了大事。   九殿冥羅除了孽承王以外,其餘八位以最快的速度悉數返回神殿,這一下整個冥界都知道五冥神君仙逝的消息。接下來是隆重的喪儀,前後耗時九十五天,取九五至尊之意。由於審香妍哀傷過度,暫時無法打理政事,八位冥羅鑒於孽承王生死不明,又以對月魄天王極度反感,所以沒有通告幽界。甚至在幽界使者抵達邊境之時,拒而不納,兩界的矛盾由此擺上了明面!   整個大喪,竟然沒有一名幽界使者到場,不能不令人深感憂慮。這件事對後世影響深遠,意味著幽、冥兩界從此後形同陌路,甚至於相互敵視!   高庸涵作為冥界貴賓,除了參加幾場悼念法會以外,其餘時間都陪在審香妍身邊,不住勸慰安撫。此時大家也都已認可,他就是未來的冥界駙馬。   直到喪禮結束後,審香妍心中的悲痛才漸漸平息,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高庸涵更增依戀。期間,審香妍專門派人查了一下,魁豹根本未曾到過地府,而高庸涵在東陵府的舊部裘杉以及一班將士都在。   高庸涵自是驚喜交加,可惜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已了卻前緣,已然轉世投胎。即便是留在地府的,也已被九幽冥瀑洗去了前世的記憶,根本就不認得他。雖說留下了一些遺憾,此行終究可以算得上是圓滿,算算日子,差不多業已到了分別的時刻。   審香妍冰雪聰明,焉能看不出高庸涵已生出離意?只不過她實在是捨不得,惟有故作不知。萬般無奈,高庸涵只得趁她高興的時候,才相機開口。   「妍兒,我沒有想到這次地府之行如此順利,不光找到了你,還找到了王爺和一幫兄弟,我很高興!」高庸涵頓了一頓,很誠懇地說道:「此去須彌山,我也就安心了!」   「難道說,你來幽冥界就是為了求個心安麼?」審香妍一聽便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失望之餘心中氣苦,詞鋒頓時尖銳起來。   「妍兒,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你莫非還不清楚麼?」高庸涵柔聲道:「只待大事一了,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孽承王在幾天前回到了冥界,儘管修為盡失,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這令眾人都大為高興。得知了當日的一切,幾位冥羅對鬼厲星君自是大為不滿,不過那張劍拔弩張的氣氛多少緩和了一部分。可是陣眼內怨氣肆虐,就像是懸在頭上的利劍,壓得審香妍和諸位冥羅幾乎喘不過氣來。在這種情形下,審香妍身為冥界主宰,自然無法放下一切,跟隨高庸涵共赴須彌山之約。兩人對此都十分清楚,故而才有來年探望的說法。   「高大哥,我不是不講道理。」審香妍默然不語,良久才歎道:「你想,既然丹意就是原界帝君狐晏,須彌山一行的艱險可想而知,你——」   「妍兒,你聽我說!」審香妍的話還沒說完,高庸涵就已明白她的意思,擺擺手搶過話題:「須彌山之行關係到厚土界的安危,關係到人族、七蟲族乃至天下百姓的命運,關係到玄元宗和天機門的存亡。義之所在,我沒辦法不去,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高大哥,我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可是你替我和紫袖姐姐想過沒有?」審香妍大感委屈,情急之下眼圈都紅了,低聲道:「你每經歷一次凶險,我就擔心一次,你可知當初那段日子,暗地裡我心中有多苦麼?」眼睜睜看著心上人不停地遊走在生死的邊緣,縱使再堅強的人恐怕也難以承受,更何況還是一名愛憎分明、天真率直的姑娘?   「我知道,虧欠你們太多,可是——」最難消受美人恩,高庸涵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審香妍還搬出了紫袖。做為一個英雄,在被人敬仰傳誦的背後,有多少無奈和辛酸,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呢?然而,高庸涵並不在意這些苦難,他的胸懷天下,是天生就帶來的,「可是不去的話,我一生都會愧疚!」   話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審香妍知道無論如何都挽留不住他,只好歎道:「你此去一定要保重,我等著你!」   「妍兒,放心!」高庸涵重重點頭:「我答應過要來看你,就一定會做到!」    第三九七章 舊地      碧藍的天空中一絲雲彩都沒有,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一陣寒風吹過,冰面上突然閃現出奇異的光華,一道道霞光猶如波浪一般擴散開來,跟著一聲輕響,高庸涵從光華中走了出來。剛一踏上冰面,光華猛地收縮,直至變成虛空一點再無蹤跡,那條虛空通道隨即消失。   此地是一片冰川峽谷,兩側是連綿的雪山,除了偶爾點綴的古松,再無半點生靈的氣息。高庸涵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大致判斷出所處的方位,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裡多半是北洲大陸的冰沐原。看來,審香妍在操控山河虛像燈上面,還是有不小的欠缺。   幾個月前,審香妍以父女血緣親情,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喚醒了山河虛像燈內五冥神君殘存的元神,由此獲得了冥界的無上法門。她本欲和高庸涵一起修行,奈何時間過於倉促,只得用並不熟練的手法操控山河虛像燈,為他開闢出一條虛空通道。有了這座銅燈,自不必再去冒險闖冥界破損的裂隙,只是原本想通往浮雲巔,不意卻到了萬里之外的冰沐原。真正是失之毫釐,繆之千里!   不過高庸涵對此並不介意,審香妍的深明大義令他感動,深情厚意更是令他大為愧疚。此刻,他腦海中迴盪的,除了臨別前的殷殷叮囑,還有五冥神君所創的玄天寒獄法咒。審香妍不顧高庸涵的一再推辭,硬是逼著他將冥界這一無上法門印在心神之中,良苦用心當真是可鑒天日。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在上須彌山之前,讓他多一點勝算麼?   玄天寒獄法咒創立已有數萬年,乃是五冥神君最得意的一門法術,歷經數年不斷完善,早已成了傳說中可改天換地的大神通。此法門名為「法咒」,實際上融合了術、勢、訣的精髓,其獨到精妙之處早已超越眾多仙界法門,若是全力施為,三界當中恐怕也只有寥寥一二十人才可與之抗衡。相比之下,玄元道尊的聚象金元大法和重始道尊的萬勝天關道法,可就差得太遠了。   可惜,審香妍的一片好意卻付諸流水,以高庸涵目前的心境,尚無法修煉玄天寒獄法咒。這是因為他畢竟不是幽冥界的人,幾乎沒有可能洞悉魂魄的真正含義,又豈能修習冥界無上法門?道理很簡單,如果硬要叫一個炎焱族人修習蘊水族的法術,且不說兩者水火不容的體質,單說水形、水勢,恐怕就不是炎焱族人所能理解的。反之亦然。   話又說回來,雖難免有如入寶山空手而回的遺憾,但是法術本身所蘊含的大道,對體悟天地洞察陰陽,還是有極大的幫助。只是時不待我,唯有得便時才能細細體會了。   從冰沐原到浮雲巔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沿著往日的老路,繞道九重門,從曲堰谷的日暮渡口出海,直達倚剛山絕跡崖,再行趕往浮雲巔。這個辦法極為穩妥,無論商隊還是行旅,走的都是這條路,美中不足的是耗時太長。另外一個辦法呢,則是設法找到天機門留在北洲大陸的法陣,直接通過法陣撕破虛空,抵達浮雲巔。這個法子簡便快捷,但是早在橫水血戰前後,隨著簾川的失守,法陣業已遭到破壞,不知現在還能否使用。兩條路,可謂是各有利弊,倒叫人有些為難。   高庸涵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用十多天的功夫尋找法陣,只要能找到,憑借眼下的修為和對陣法的理解,修復起來應該不會太難。如果不行,乾脆就橫穿曲堰谷,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亡靈,十多天的時間足以搶得回來。拿定主意後,使出騰雲術飛上一側的山峰,將神識擴展到最大,一邊搜索一邊朝西而去。   興許是在幽冥界那種壓抑的環境中呆了太久,看著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山峰,與無盡的冰川交相輝映,高庸涵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中猛地將速度提升至極限,整個人宛如流星一般,在天空中恣意遨遊。   上一次來冰沐原,高庸涵剛剛踏進亂風坳,就被納蘭設計擒獲,關在玄冰裂隙當中。後來得神秘人相救,直接被拋到了北州國的皇宮,所以對此間的地形並不熟悉。他落腳的地方,實際上是冰川東邊的冰脊嶺,此刻一路疾馳,幾天下來已然離洗劍湖不遠了。   經過十餘年前的那一場大戰,幾百名修真者全力出手,冰沐原西南一帶可謂是面目全非。尤其是秋潮毒火攻心死於非命之後,體內天火足足燒了三個月才平息,沐芳谷固然是毀於一旦,就連洗劍湖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由於湖岸的幾座山峰倒塌,加之天火灼燒,融化了大片冰川積雪,如今的洗劍湖較之往日,憑空朝東偏離了數十里。沒了秋潮噴出的熱息支撐,湖底愈發寒冷,湖面全都被冰凍起來,大名鼎鼎的洗劍湖徹底冰封。受此影響,御風族打撈天翔飛劍的計劃,也被迫終止。尤為可怖的是,洗劍湖和沐芳谷之間,塌陷出一個方圓數百里的冰窟,壁立千仞深不見底。   高庸涵從未到過洗劍湖,但是從各種記載當中,對厚土界最大的冰湖多少還是有些瞭解。正自為看不到湖面而詫異之際,忽然察覺到西南方向隱隱有法力波動,心中一動悄然飛了過去。尚未到達,就見幾里之外藍光一閃,跟著是轟隆隆的巨響,雪霧漫天傾瀉而下,竟是一座冰山崩塌了!   從不斷傳來的怒吼以及慘叫聲來看,冰山下顯然埋的有人。當年在倚剛山焚風谷,高庸涵曾遭鐵平川等人偷襲,險些被山石活活砸死。今日這冰山崩塌之勢雖不及那日迅猛,但是在冰塊疾速下墜的間隙,隱隱可以看見有透明的身影閃動。   「這是什麼東西,居然能在冰雪中如此迅捷,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冰精?」   高庸涵從烈九烽那裡得知,冰精曾聽命於沐芳谷的苦行者,此刻又見它們殘殺生靈,當即衝上前去,甩手撒出一片電光。垂弦術早已是得心應手,竟隨著他的心意化作一張實實在在的大網,堪堪托住不斷下墜的冰塊。然而自上墜落的冰塊何止數十萬斤,電網只撐了須臾便即炸開,但是就這短短的一瞬,已經為冰下的人贏得了一線生機。   「跑!」高庸涵大喝一聲衝入冰塊當中,體內靈力極速運轉,朝著當頭砸下的一塊巨冰轟了過去。冰塊雖大,卻也承受不住他這一拳,登時碎成一堆冰屑。就聽得「辟辟啪啪」一陣密集的爆裂聲,如同爆竹一般,無數冰塊頃刻間被震成了粉末。漫天冰屑當中,彷彿忽然出現了一道斷層,冰塊在數息之間竟是再也落不下來。   冰下被埋的人當中,顯然也有修為不錯的修真者,趁著這點時間急忙帶著傷者退到對面的冰崖上。眼見下面再無一人,高庸涵方才收手閃到一側,他這一退,滾落的冰雪帶著巨大的轟鳴,不過片刻就將山谷埋沒。   「這些冰精果然厲害,還沒見面就險些把咱們給活埋了!」那群人死裡逃生,一個個鼻青臉腫大多都帶了點傷,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這群人只有二十來個,雜七雜八分屬四個種族,尤其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當中居然還有兩個獸族修真者。高庸涵一眼看去,裡面除了一個鳳羽族人和獨角獸人以外,其餘的修為充其量也就比初級門徒能強一點,不覺對這幫人的來歷產生了些微興趣。   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和眼界的開闊,無形中,高庸涵在普通修真者面前已高居上位,言談之際自有一股威嚴。此話一出,那群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齊齊施了一禮,高聲謝道:「多謝真人救命之恩!」   而後,才由那名鳳羽族修真者代為答道:「我等分別來自神工會、真氏商行以及景天門,聽聞沐芳谷在十幾年前有過一次大戰,據說這一戰驚天動地,令日月黯淡無光。是以結伴同行來此憑弔,一為緬懷先人,二為增強歷練。」   「哦,景天門?」景天門是個二流修真門派,史上倒也出過幾個頗有名氣的修真者,不過進入玄明盛世以後逐漸衰落。高庸涵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景天門的傳人,不由得上下打量了那兩個獨角獸人一眼,轉而問道:「既然是出門歷練,行事自當小心,為何惹上了冰精?」   「我們原就知道冰沐原底下有冰精,故而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並不敢有什麼不敬之意。尤其是這兩位景天門的道友,所到之處均要祭拜天地鬼神。」那鳳羽族人說到這裡,回想起適才冰山崩塌時的凶險,臉色不由得一變,憤然道:「即便如此,這些冰精還要偷襲,難怪只能是不入流的精怪,無法悟出大道。」   「好了,你們此刻已領略了冰精的手段,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高庸涵知道,這些人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多半是貪圖前人遺留的法器,想到此碰碰運氣。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就連丹意、羽先生那等人物,不一樣對萬仙大陣裡面的仙器垂涎三尺麼?   「既然真人發話,我等自無不從的道理。」那鳳羽族人很會說話,既捧了高庸涵,又把自己一群人的膽怯很自然地掩飾過去,倒有些口才,「還請真人賜教法號,我等好日日為真人祈福,以報答救命之恩!」   「不必了,你們趕快走吧!」高庸涵自然不肯留下姓名,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盡快離開。   「我們兄弟二人不走,打算再進去看看。」那兩個景天門的獨角獸人自視甚高,不願意就此退卻,這麼一來不免和同伴爭執起來。   高庸涵還有正事要辦,不願多做耽擱,正準備離去,突然察覺到眾人所在的冰崖下有異動,當即爆出一聲大喝,俯身一掌擊在冰面上。眾人只覺得腳下一震搖晃,跟著通的一聲,兩團寒冰帶著淡淡的霧氣從地底被震了出來,落地時已變成了一堆碎冰。   「原來,冰精是這個樣子!」眾人在一瞥之間已經看清,那怪物由幾團玄冰組成,每團玄冰各自旋轉,相互之間純由寒氣相連,渾身冒著深藍色寒光,通體幾乎透明。   「大家小心,且莫亂走!」就在一愣神之際,高庸涵心生警覺,瞬間拋灑出數十道銀蛇,垂弦閃電牢牢鎖定方圓數十丈內的冰面。   無數爆裂的聲音從冰下傳出,冰面瞬間出現了無數裂縫,隨著一陣令人心寒的嘎吱聲,裂縫越來越寬,冰崖搖搖欲墜。   「啊,不好!」眾人無不大驚,頓時亂做一團,那兩名獨角獸人顯然也沒想到冰精來得如此之快,再不敢逞強,轉身朝山崖下狂奔而去。   冰精這次勢在必得,居然將整座冰崖團團圍住,只等那群人一出了閃電範圍便即展開攻擊。猝不及防下,接連有七八個人被冰精直接拖入冰層下,只聽得幾聲短促的慘叫,冰面下就已滲出紅色、綠色的血液。   「垂弦連疆,破!」高庸涵一時大意,被冰精逼近身週三十丈才發覺,不免心生惱怒,再見到有幾人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喪命,登時揮灑出數十條粗如兒臂的電光,直深入冰層之下。以他現下的修為,盛怒之下出手,當今天下也沒有幾個人能接得住,更何況是冰精?   巨響聲中,冰崖轟然垮塌,不過高庸涵腳下三十多丈方圓的冰面卻完整無缺,那群人莫不驚恐地呆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高庸涵體內靈力運轉到極致,以自身修為挾裹著數千斤的冰塊,疾速朝東退去。   便在此時,前方突然豎起一堵冰牆,竟有數十丈厚。高庸涵冷哼一聲擊出一道金光,冰牆轟然破碎,登時激起漫天冰雪。冰屑飛舞遮天蔽日,從中突然爆出一股凌厲的劍意,這一劍殺氣之盛世所罕見,有兩人竟被活活嚇死!   「你是什麼人,竟然能使出『絕滅』劍意?」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這股劍意正是自己領悟出的「絕滅」!    第三九八章 冰冰      當年從靈渚古墟出來,在雲曦山谷外,高庸涵曾因為雲縱一事,被其父雲介臺率眾截殺。當時面對天翔閣七位修真者組成的劍陣,高庸涵進入到人劍合一的境界,無意中領悟出了冠絕天下的劍意——絕滅!   「絕滅」以「生機」為基礎,不含任何雜念,全身心地將自己的心神乃至一切,統統沉浸到劍意當中。當日施展出來,劍芒爆發出的光華,令天上的驕陽都黯淡無光。以風如斗這等浸淫劍術近百年的一代宗師,在見識了絕滅之後都為之色變,其慘烈凌厲可見一斑。   不過,此人施展的「絕滅」僅僅只是形似,離大成尚有不小的差距。畢竟,無論是「生機」劍意還是人劍合一,都是極難達到的境界,修為、悟性、心境諸多方面缺一不可。即便有許多不足,此人這一劍所蘊含的殺意,也足以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由於看出了劍意的來歷,高庸涵不免有些好奇,出手之際自然留了幾分餘地。在他以為,出手之人多半是御風族天翔閣的弟子,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等那人的身形從冰屑中顯現出來時,居然是一個身高五丈有餘,已然幻化出了一張冰雕面孔的冰精。一個冰精,握著一根細長的冰錐,竟然使出了「絕滅」劍意,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你這一劍使得不錯,但是境界不夠,所以發揮不出威力。」高庸涵修為遠勝那冰精,加之此刻洞察先機,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漾起一片柔和的電光,電光瞬間之間膨脹開來,在身前三尺處生生將氣勢如虹的冰錐定在半空。   「開!」那冰精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全力一擊竟毫無用處,跟著體會到對方言語中的不屑,登時激發出體內的凶性,大喝一聲使力朝前刺去。可惜,這一劍的厲害之處全在於劍意,劍意已被破掉,就算手中拿得是絕世神兵,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冰精就是冰精,終歸還是不懂得隨機應變。」就在那冰精發力之際,高庸涵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似乎可以從寒冰中汲取力量,雙眉一抬,靈力奔湧而出。一道至陽的靈力閃爍著金芒,倏地劃過冰錐,直擊向那冰精面門。金芒所到之處,冰錐連一點聲響都沒能發出就已寸斷,斷裂的冰塊尚未落地便化作一灘雪水。   旁人或許不知,那冰精卻十分清楚,他手中這根冰錐看似毫不起眼,其實乃是取自冰川最深處的萬年玄冰,經反覆打磨而成。所謂萬年玄冰,幾乎可以算作是冰川中最純淨的寒冰,雖不及冰髓神奇,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根萬年玄冰打造的冰錐,不懼刀槍水火不侵,而且在打磨時還有高人為其加持了符印,較之尋常修真者的法器猶勝一籌。可是,如此難得的利器,卻被高庸涵一根手指毀去!   那冰精儘管凶悍,終究不是沒有頭腦的精怪,心知與對方修為相差太遠,當即噴出一口寒氣縮回到冰牆之中。金芒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幾乎在同時鑽了進去,就聽的一聲大吼,冰牆啪的一聲爆裂開來。頃刻之間,成千上萬大小不一的碎冰四散激射而出,內中更是夾雜了凌厲的寒意。   漫天冰雪和刺骨的寒意,到了高庸涵身前一丈處,便再也進不得分毫。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被激起的冰雪方才漸漸散去,峽谷中又恢復了寧靜。若非兩側的冰山崩塌了大半,谷底一片狼藉,恐怕很難想像之前曾有過一次慘烈的廝殺。   「真人在上,請受我等一拜!」一群人驚魂初定,便在那名鳳羽族人的帶領下再次跪倒,行的是三拜九叩的大禮。人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高庸涵出手擋住了那個冰精,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對手,更休說冰山崩塌時的天地之威了。   「好了,趁著冰精暫時退卻,你們還是盡快離開此地吧。」高庸涵擺了擺手,皺眉道:「那冰精很不簡單,我得去瞧一瞧。」   「謹遵真人法旨,我等這就告辭!」眾人先前見到高庸涵如閒庭信步一般,毫不費力就化解了驚天一劍,原以為那冰精已被除掉,熟料竟給它跑掉,一時均大為不安。此時,就連先前不肯走的那兩個獨角獸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向高庸涵施禮過後往東而去。   待那群人全都走的沒了蹤影,高庸涵才屈指彈出一道紙符,紙符旋即化作一隻紙鶴,朝西南方向飛去。跟著尋信紙鶴一路而行,翻越了數座冰山,來到一處地形獨特的山谷。高庸涵悄然從雲端落了下來,站在一側的冰崖上,頗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   峽谷儘管被厚厚的冰層所覆蓋,將當初的痕跡統統掩埋,不過仍然可以看出,這裡曾經發生過極其強烈的爆炸。原本應該是被一道山脈攔腰分作兩處的峽谷,結果卻因為山脈被生生震塌,變成了一個起伏不定的巨大山谷。在地勢較高的一側,很明顯曾經有一個不小的湖泊,只是不知何故全被凍結成冰。尤為令人稱奇的是,在湖邊的一塊巨石上,還殘留著一座竹樓,可惜竹樓坍塌了大半,早已被冰雪埋沒的差不多了。   「想來,這裡就是沐芳谷了?」說起來,高庸涵雖然曾被納蘭關在玄冰裂隙,卻從未領略過沐芳谷的風貌,對此地的瞭解,完全是後來聽烈九烽和水漣漪的描述。他不知道,眼前的沐芳谷較之當日,實已有了天壤之別。   想當年,納蘭隱居於此的時候,沐芳谷絕對是難得一見的世外桃源。以她的修為和際遇,大可以在上仙秋潮的指點下,突破心境桎梏體認天道自然,從而像玄元道尊那樣飛昇仙界。可惜,愛恨交織,她始終無法忘記過往的傷痛,於是招募苦行者,暗地裡圖謀消滅玄元、重始二宗。後來,高庸涵異軍突起,其言行令納蘭想起了負心的玄元道尊,於是設伏將其擒獲。熟料,竟由此引來紫袖等鸞龍高手,以及十二疊鼓樓的圍攻,不但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還連累師尊秋潮被殺。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餘年,秋潮靈胎爆裂後產生的破壞,也早已被時間撫平,只有四周垮塌的山峰,斷裂塌陷的冰川,才隱隱反應出當時的慘烈。而這一切,不過是源於納蘭心中的一縷哀怨和不平!   納蘭的身份,以及心中的真實想法,普天下恐怕只有紫袖和狐晏略知一二。而高庸涵則是一無所知,他至今都沒弄明白,苦行者為何要對自己出手,甚至都不大清楚玉霄王是誰。看著面目全非的沐芳谷,他倒沒有生出多少感慨,之所以一路追蹤到此,除了想知道那個冰精從何處學來的「絕滅」,還想通過冰精瞭解一下苦行者的情況。在即將到來的決戰中,苦行者無疑是一份舉足輕重的力量,如能探聽到他們的消息,將會避免掉很多麻煩。   「咦,這些冰精倒是藏的很深,看來只有設法引他們出來了。」高庸涵放出神識細細搜索了一遍,發現那些冰精全都深藏於冰層之下,當即躍到山谷中央的一根冰柱上,輕輕拍出一道符篆。符篆輕柔地飄落到地面上,跟著沒入冰層,不過片刻就從冰下傳出幾聲悶響,被激怒的冰精紛紛鑽出地面,朝高庸涵圍了過來。   部分冰精已認出高庸涵,知道此人很不好惹,故而並沒有急於出手,只是尖利地呼嘯著,不斷招呼同伴趕來。漸漸地,山谷中出現了上千個冰精,體內玄冰旋轉之際帶起的寒氣升騰到半空,幾乎連空氣都要凍結住了。   「你殺我族人,又闖進沐芳谷破壞冰川,究竟想要做什麼?」領頭的,正是那個體型碩大,會使絕滅劍意的冰精。適才,他自以為十拿九穩的一劍被高庸涵一指逼退,還吃了個暗虧,此時又見敵人悄無聲息地跟蹤到此,不由得大為戒懼。是以在露面之前,他已悄悄吩咐族人吞吐寒氣,暗中結成寒息冰環陣。   所謂寒息冰環陣,是納蘭專門為冰精所創,目的就是為了將冰精體內的寒氣,以及冰川寒意凝聚在一起,進而形成一個冰封的結界困死敵人。這個法陣構思獨特,只有冰精才能將陣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因為他們本就是由玄冰凝結而來。當年那場大戰,烈九烽便是一招不慎,險些被冰精合力困住。   「你叫什麼名字,剛才刺我的一劍是跟誰學的?」高庸涵不答反問,無形中氣勢已然凌駕於一眾冰精之上。   「我叫冰冰!」這冰精正是和紫袖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又曾和烈九烽大戰的那個冰冰,相比於十多年前,他那副冰雕面容愈發清晰了。聽到高庸涵問起絕滅劍意,冰冰面色一寒,冷冷回道:「我跟誰學的劍與你無關,我們不想和你為敵,請你速速離去。」   說來好笑,苦行者和十二疊鼓樓那場大戰可謂是驚天動地,被稱為橫水血戰後的又一場修真界混戰。然而可笑甚至可悲的是,雙方除了少數幾名身份特殊、地位高貴的人以外,居然沒有多少人知道真實的原因。比如說冰冰,他就不知道為什麼打架,而且從始至終都沒聽過高庸涵的名字,此刻更不可能認出面前的人是誰了。   「你放心,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問幾個問題。」高庸涵和烈九烽一樣,沒有注意到空中的寒氣越來越盛,自顧自地說道:「只要你如實相告,我自會離去。」   「什麼問題,你說!」經過了十多年的歷練,冰冰行事愈發穩重,心機也越來越深,竟然學會了緩兵之計。他對高庸涵的修為十分忌憚,生怕寒氣凝出的結界不夠牢靠,故而有意拖延一點時間,以便等會動起手來更有把握。   「第一個問題,就是剛才說的,你這劍法是跟誰學的。」高庸涵說著豎起兩根手指,續道:「第二個問題,你可知那些苦行者現在都去了哪裡?你們玉霄王又去了哪裡?」   「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劍意,當知道教我劍法的,乃是一名御風族的修真者。」冰冰這次答的倒是很痛快,率直說道:「至於他的名諱,我沒問,他也沒說。」   「嗯,他現在何處?」   「御風族人向來行無定所,這裡又是苦寒之地,他早就離開這裡了。」   「那麼,第二個問題呢?」   「當年那一戰,沐芳谷來了好多敵人,而且不乏極道高手。」冰冰那次被水漣漪所傷,儘管好幾年都不能動手,反倒因禍得福躲過了最慘烈的廝殺。等他勉強恢復回到沐芳谷,已是人去樓空,除了陸陸續續聚攏來的冰精,自玉霄王以下再無人回來,他們彷彿全被遺忘了一般。想到這裡,冰冰不免有些黯然,搖頭道:「沐芳谷徹底被毀,他們再也沒有露過面,至今仍是生死未卜。」   「你這番話等於是什麼也沒說。」高庸涵看得出來,冰冰的話不盡詳實,當下說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四下裡查探一番。」   「我早就知道,你是和那些人沒什麼兩樣,繞了一個圈子,還不是貪圖我們沐芳谷的寶貝。」冰冰嘴一撇,露出厭煩的神情,冷笑道:「你莫以為修為高就可以仗勢欺人,我告訴你,我們才是冰川真正的主人!」說完,揚手虛拍,空中的寒氣登時凝成無數冰箭,如瀑布激流一般激射而去。   眼見他這一動手,數千名冰精齊齊噴出一口寒氣,高庸涵身周頓時形成了一個冰封結界!    第三九九章 天龍      數千冰精一起催動寒氣,寒息冰環陣被激發到了極致,可以說自創建以來從未像今天這般猛烈。單就冰精而言,本身除了具備靈性以外,並沒有什麼修為,但是在冰川上,他們絕對不輸於普通的修真者。這一下等於是數千修真者同時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即便是散仙只怕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高庸涵起先對漫天寒意並未在意,直到眾冰精發動之際,才生出警覺。這倒不是說他自負,而是寒氣相較而言過於微弱的緣故。要說霸道,寒氣再猛烈十倍,也比不上寥廓熔城下沸浪池的天火熔漿,更別說本源天火。要說陰毒,萬年玄冰再怎麼汲取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也無法與地府糾結數萬年的怨氣相提並論。而且,寒息冰環陣於無聲無息間發動,可謂是防不勝防,失手自然在所難免。   高庸涵全力一收,週身頓時散發出一圈金光,將漫天冰箭悉數震碎。待要反擊,一股寒意自靈胎中陡然生起,直沁入心神靈念當中,竟似要將自己徹底凍結起來。不由得大喝一聲,腦海中九幽神君所傳的慧光情忘心法當即發動,只覺得一股暖意由心而生,幾個呼吸間就將寒意逼出體外,身周頓時泛出一層幽蘭的毫芒。寒意一去,高庸涵靈胎陽火之力全然發動,金光大盛,藍芒旋即熔化。   「不好!」冰冰暗暗心驚,沒想到高庸涵如此強悍,數千人凝聚的寒意都沒能奈何得了他,當機立斷沒入冰面。   與此同時,高庸涵一拳砸向結界,悶響聲中,空氣像是被撕裂開一樣,不斷從虛空噴湧出濃烈的寒氣。眾冰精無不駭然,拚命地催動陣法,整個冰川的寒氣都被汲取到沐芳谷,冰面升騰起幽暗的藍光。高庸涵頓覺壓力大增,原本被震得鬆動的結界重新彌合,而且有愈發堅固之勢。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碎!」適才一擊,高庸涵已察覺到冰封結界的厲害,此時再無留手的餘地,聚象金元大法人發殺機第三重境界傾力而出。   威猛無儔的金光在這一刻竟凝出實體,宛如一根金色的大杵,挾驚天之勢硬生生砸了過去。「啪」的一聲巨響,沐芳谷上空宛如打了個霹靂,憑空散射出無數金光,同四周的藍光交錯在一起。本應該寒意瀰漫的冰川,突然之間彷彿多了一個烈火炎炎的烘爐,寒熱相激跟著爆裂開來,一股強大的法力波動極速向四周擴散。   離得最近的數十個冰精,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瞬間被震得粉碎。數十縷精魂正待逃逸,卻被擴散的金光觸及,只扭了幾扭就完全熔化,再也不見半點蹤影。其餘的冰精情知無法匹敵,紛紛鑽入冰層,想要避開這絕世一擊。可是整個冰層受到法力衝擊,如同捲起了數十道風浪,一圈一圈向四周塌陷。眾多冰精躲閃不及,玄冰組成的身體隨之碎裂,所幸精魂受損不大,悉數躲到玄冰深處。   「你已呈強弩之末,還能接住我這一招麼?」話音未落,破碎的冰面上猛然隆起兩座冰峰,耀出奪人心魄的寒光。而深埋於地下數里的玄冰深層,則突然多出了一個大洞,一大片萬年玄冰被生生抽走。   高庸涵等於是和數千冰精硬拚了一招,雖然破了寒息冰環陣的冰封結界,但是靈胎也受了不小的損傷。剛剛擺脫桎梏,從結界中脫困,就被兩座冰山一前一後夾擊。高庸涵此時正是心神虛弱、靈力不繼之時,待要躲閃已是力不從心,被萬年玄冰凍在了半空。   「合數千冰精之力,犧牲了數十條性命,而且人人精魂受損,還不能將敵人格殺,這是何等修為?此人和玉霄王相比,恐怕也是毫不遜色!」冰冰驚懼之餘,不免膽寒。他深知這一戰過後,與高庸涵已成了死敵,斷不能容對方活著離開,當即合身撲到玄冰上,精魂出竅攻了過去。這一來,等於是拚命了!   冰冰身為冰精之首,又得御風族高手指點,較之十多年前,於修行之道以及拚殺時的技巧領悟了不少。他能在高庸涵力竭之時出手,對戰機的把握可謂是相當精準。此時不惜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以精魂催動寒氣,就是要將高庸涵當場格斃。   無盡的寒意趁高庸涵虛弱之際,如奔湧的激流一般侵入四肢百骸,甚至連心神都有些凝滯了。高庸涵冷哼一聲,再度運起慧光情忘心法,體內寒意登時逼出體外,只是一時騰不出手來震碎玄冰。這一來,冰冰大驚,精魂在冰層上下來回穿梭,不斷地從玄冰中汲取寒意,死命朝高庸涵攻去。   「哼哼,你的修為和境界太差,豈能困得住我!」高庸涵一面抵擋寒意,一面深吸了口氣,極力調息散亂的靈力,便欲破冰而出。   就在此時,又有幾座冰崖從冰層下鑽出,牢牢貼在先前的兩座冰峰外面,寒意大盛。原來,在兩人拚鬥之際,其餘冰精已然緩過勁來,再度聯手將高庸涵困住。   「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幾千人合在一處,就算是散仙也照樣給他凍住!」冰冰心頭大定,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能合數千冰精之力,接連兩次困住我,也算的上是了不起。」慧光情忘心法果然高明之至,不光是祛除了體內的寒意,還在短短片刻就修復了受損的靈胎,高庸涵不覺又驚又喜。靈胎一旦恢復,身遭的玄冰就算再厚上一倍也不在話下,當下忍不住笑道:「玄冰或許能困住肉身,可能面對靈念還會有用麼?」   「入地!」冰冰一愣,旋即醒悟過來,精魂抽身縮回體內,大叫一聲帶著一眾冰精脫離冰崖,便欲躲到冰層下面。   「都給我站住!」伴隨著一聲龍吟,一條長十六七丈的金龍呼嘯著從冰崖內飛出,跟著俯身衝到冰面,噴灑出一層似有似無的金色火焰。   高庸涵受困玄冰,靈胎凝出的肉身無法動彈,只能運轉靈念,這麼一來難免受到束縛。而慧光情忘心法本是九幽神君的絕學,於心神靈念有不可思議的妙用,就在心念流轉之際,竟然被他悟出了天覺雲龍的精髓,以自身靈念化作雲絲天龍。他這雲絲天龍較之那種煉製的法器更加精純,而且收發由心操控自如,實已達到了化境。   幾個冰精猝不及防,被金色火焰掃中,精魂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便化作一團水汽飄散。精魂消失,組成身體的玄冰頓時失去依托,噗通一下散做一堆。冰冰何曾見過這等法術,心中既驚且怒,一咬牙俯身衝了下來,手中握著一支冰錐直刺向金龍眉心。又是一聲龍吟,金龍沖天而起,身形過處攪動起寒氣,形成了了一大團雲霧,這正是天覺雲龍法術的前兆。   天覺雲龍乃道一真人所創,練到極深處,較之聚象金元大法威力更大,若是以自身靈念召喚出九條九天神龍,足可撕破天地重組虛空。高庸涵以幽界慧光情忘心法為基礎,拿自身靈念凝出雲絲天龍,這種練法恐怕連道一真人都不曾想到。雖說眼下的金龍遠不如九天神龍威猛,但是假以時日,隨著心念的精純強大,終究會達到一個世人難以想像的高度。眼下可以說他即是龍,龍即是他,一旦雲霧按九宮之數排列,接下來的一擊必定是驚天動地!   形勢瞬間被扭轉。高庸涵殺機浮現,以魔界攝魂之術,將冰精的精魂盡數定住,不給他們半點逃命的機會。   冰冰知道敗局已定,想要叫族人一同逃離,才發現眾人都已被金龍氣機鎖定,根本走不掉。「莫非我們今日都要死在這裡不成?」儘管大為不甘,可是到此地步已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雲霧在半空流轉。   雲霧中的法陣一旦布好,依次便會有生死、離合、喜怒、愛怨等俗世塵緣顯現,而後所有的宿怨被一法輪吸納粉碎,法輪便具有了毀滅塵世的願力。以冰精的修為,又怎麼可能承受得住法輪那粉碎一切的力量!   「高老弟,手下留情!」冰精不知道天覺雲龍的厲害,但是有人知道,隨著一聲高呼,一個身影蹣跚著從一座冰山後繞了出來。   有很多人稱呼高庸涵作「高老弟」,能這麼叫的,一定都是至交好友。聽到有人這麼叫,金龍倏地從雲霧中鑽了出來,跟著眼睛一亮衝到那人身前,驚喜道:「風先生,是你?」   來人卻是誰都想不到的風如斗!   「我也沒想到和冰冰他們打得天昏地暗的人,原來是你!」風如斗哈哈大笑,說道:「高老弟,是這些冰精救了我性命,可否放他們一馬?」   「這有何難?」高庸涵大笑,歡然道:「只要風先生一句話,高某自當遵從!」金龍言罷化作一道金光鑽入冰崖,緊跟著是一陣密集的炸響,厚重的冰山碎裂成無數塊,冰屑飛濺中一個身影輕快地落到風如斗面前。   「高老弟,多年不見,你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當真是可喜可賀!」風如斗自敗在十四郎劍下,便再也沒有離開沐芳谷半步,此時能見到故人,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風先生,當年承蒙你施以援手,卻累得自身遭受重創,我好生過意不去。」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風如斗全身筋骨盡斷,紫府靈胎支離破碎,漫說是修為盡失,就是性命都隨時不保。回想起當初那個不羈於物灑脫超然的絕代劍客,如今竟落到邁步都十分困難的地步,心中一酸哽咽道:「先生但有什麼差遣,高某萬死不辭!」   「高老弟何出此言?」風如斗淡然笑道:「你自創『生機』、『絕滅』劍意,使我體悟到劍道的的另一面,而後在沐芳谷外,又有幸見識了鸞龍部族的劍術,即便死也值得。大戰過後苟延殘喘至今,而且還能再見到你,此生更無憾事!」   「你這個樣子,我豈能心安!」高庸涵搖頭道:「咱們先找個地方,我看看你的傷勢如何?」   「師父,我來扶你。」冰冰急忙走上前來,攙扶住風如斗,接著朝高庸涵歉然道:「高先生,適才多有得罪,勿怪!」   高庸涵將雲絲天龍收回體內,天上的雲霧便自行散去,跟著又撤掉了魔界攝魂法術,一眾冰精方回過神來。冰冰看著高庸涵和風如斗相視而笑,才明白兩人原是好朋友,不禁又是慶幸又是後怕。不過一場激戰到最後能化干戈為玉帛,無論如何都是最好的結果,是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在一旁侍奉。   「都怪我想岔了,才引起了這麼大的誤會,而且還誤傷了不少冰精,該道歉的是我!」高庸涵說著朝冰冰抱拳施禮,跟著又團團作揖,唬得一眾冰精忙不迭退到一邊。   「不知者不罪!」風如斗顯然在冰精中有極高的威望,擺手道:「冰精這些年為了阻止人進入沐芳谷,一樣殺傷了不少性命,這筆帳沒法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個人是生是死全是他自己的報應,怨不得旁人。」   「師父說的是!」冰冰點頭應了一聲,跟著大聲道:「大伙都散了,該做什麼自己知道,切莫怠慢!」   「是!」一眾冰精答應著,紛紛消失在冰面之下,轉瞬走的不見了蹤影。   三人相跟著走進一個冰洞,沿著冰道不斷往下,足足走了兩三里,才到了一座泛著藍光的冰洞。   「這是他們為了穩住我的傷勢,專門從地底起出的萬年玄冰。」風如斗見高庸涵面露不解之色,笑著解釋道:「要不是這些玄冰,恐怕我早就挺不住了。」   「風先生,恕我無禮,我要先看看你的紫府!」    第四百章 出路      「我的傷勢如何自己清楚,何必多此一舉?」風如斗不讓高庸涵查看的原因很簡單,並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不願意費那個神,當下笑道:「高老弟一樣是不為俗世牽絆的爽快之人,莫非糾結於此無法釋懷麼?」   「若是別的事情那也就罷了,風先生無論人品還是對劍道的執著,都令人深感欽佩。」高庸涵笑了笑,正容道:「我還是那句話,不看看你的傷勢,此心難安!」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吧!」風如斗笑著放開冰冰,敞開身心任由高庸涵神念拂體,隔了好一會才悠然道:「怎麼樣,是不是沒得治了?」   「你能將生死、得失看得如此之開,心境上早已超脫了生死玄關,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高庸涵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滿臉熱切的冰冰,慨然歎道:「你紫府已毀,靈胎寸斷,生機早已斷絕,本該在受傷之日不久就死去,卻被人用靈力保住最後一口元氣。這些年來,靠著萬年玄冰中蘊含的微薄靈氣,才使得元氣不散。可惜,傷勢實在太重,輾轉活到現在已是奇跡,如今病入膏肓,性命難保!」   「高先生,真的沒有辦法了麼?」冰冰知道風如斗實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但是眼見高庸涵修為絕高,不禁生出了幾分希望,此時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大急。   「冰冰,這些年多虧你精心照料,不然我早就死了,那還能活到今天。多活的這十幾年,等於都是賺來的,說起來應該高興才是。」風如斗露出一絲微笑,輕輕拍著冰冰肩頭,撫慰道:「死有什麼可怕,不過又是一場輪迴而已!」   「可是,你回不了蜃樓,以後再不能轉世成為御風族人,你這一系血脈不就斷絕了麼?」風如斗當年為了高庸涵擊殺雲縱一事,和族中掌管血脈相傳的亂雲閣堂主雲介臺發生了極為嚴重的衝突,由此被逐出九重門。一旦在死前回不到蜃樓,就意味著無法挑選纖麟魚作為血脈傳承的對象,生命等於是徹底終結。這在風如斗而言,實是無可奈何的憾事。   「做不了御風族人有什麼關係?」風如斗眼中劃過一絲落寞,旋即射出兩道精光,傲然道:「借這個機會,正好可以體會一下其他生靈是什麼滋味,說不定也能和高老弟一樣,修習一下天機門的法術以及機關術數之學。」   「風先生,你的傷勢太重,請恕我無能為力!」高庸涵已經確定風如斗必死無疑,念頭一轉便想出了一個辦法,於是率直問道:「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是願意轉世重修呢,還是保持心神靈念不滅,以另一種形式存活世間?」   「哦?」風如斗眼睛一亮,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深深看了高庸涵一眼,回味了片刻才開口問道:「轉世重修又如何,神念不滅又如何?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請你說得再仔細些。」   「據我所知,有一定修為的修真者死後都是緲無蹤影,究竟還能不能轉世投胎尚未可知。」高庸涵頓了一頓,等風如斗和冰冰從這句話的震撼中平靜下來以後,才緩緩說道:「如果神念得以保存下來,就算沒了肉身皮囊,仍舊可以繼續修行。」   「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東西?」風如斗大奇,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疑惑地問道:「我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好漢子,自不會拿假話安慰我,這麼看來,你和地府的陰靈有往來?」   「風先生果然不愧是當世極道高手,心思之快,見解之精準,高某佩服之至!」高庸涵掩不住的笑意滿是讚歎,點頭道:「我不光是和地府的陰靈有點交情,而且剛剛從那裡回來!」   「什麼?」風如斗不禁想起高庸涵的過往,他可不就是死而復生過一回麼?一想到這裡,不覺大為好奇,扭頭朝冰冰吩咐道:「我和高老弟說的這件事太過重大,你知道了徒然會惹來麻煩,還是不要聽的好。你先出去守在外面,不准讓任何人闖入洞中!」   「弟子遵命!」冰冰答應的極其乾脆,沒有半點猶豫便轉身走了出去。   「風先生,你這弟子靈性很高,看得出你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高庸涵看著冰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錯!」風如斗很少贊人,此時也禁不住讚道:「別看他是個冰精,卻比我們天翔閣一般子弟的悟性還要高。而且他天性純真,又沒什麼野心,對於修行的信念更是堅定無比。」   「當初苦行者戰敗撤離,把我一個人丟在玄冰裂隙,若非冰冰相救,此刻只怕已是屍骨無存了。」風如斗長話短說,將自己當初的經歷略微說了一下,「事後我見他天性純良,一時興起便出言指點了幾句,一來二往便收了他做徒弟。」   「原來如此!」高庸涵轉而問道:「世間都說冰精殘忍嗜殺,時常屠殺過往的行旅客商,這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冰精的領土觀念很強,一旦覺得對方有敵意便會出手攻擊,這是天性,談不上對或者錯。」這個道理很簡單,就正如很多人被毒蛇咬傷或者咬死,絕大多數都是無意間侵犯了它們的領地,而並非是毒蛇喜歡咬人。   「嗯,我明白了!雖然不能說冰精喜好殺戮,但是富有攻擊性總不會差。」風如斗只需略微提這麼一句,高庸涵便瞭然於胸,繼續問道:「我這次來的時候,正好碰上冰冰等人截殺一幫子修真者,才一路追蹤到此,不知這件事又是什麼道理?」   「沐芳谷曾是苦行者的隱居之所,而後又發生過一場激戰,想必世間關於這一戰的傳說不在少數。」風如斗輕輕歎了一聲,續道:「修真者對於法器一向都是趨之若鶩,而大戰過後總歸會留下一些寶貝,於是就有人不斷地前來尋寶,自然觸及到冰精的底線。有些人仗著修為不錯,在遭到阻攔時反而殺傷冰精,你說會出現什麼狀況?」   「唉,都是為了一個『貪』字!」只要看看萬仙大陣的吸引力,就不難理解之前遇到的那幫修真者了,他們無非是想獲得些好處罷了。不過話又說話來,面對寶物,就連丹意、羽先生那等高人,以及虎風、流疏痕等一派宗主都把持不定,更別說是普通人了。   「好了,這些煩心事且不去說他。」風如斗不願在此費口舌,直接把話題拉了回來,問道:「你先說說地府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   「地府又稱幽冥界,分為幽界和冥界——」於是,高庸涵將自己所瞭解的幽冥界細細說了一遍,尤其是地府的現狀,更是沒有半分保留。他的想法很明確,就是想要風如斗進入冥界,惟有這樣才能保住心神不滅,當然,還得審香妍這個冥界主宰幫忙才行,不過這一點根本不是問題。   聽了高庸涵的描述,即便是以風如斗的心胸氣度,都幾乎給驚呆了。良久之後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你和九幽神君見過面,而且還獲得了五冥神君的山河虛像燈,又和冥界馨月公主結下善緣,以後可以自由出入地府?」   「嘿嘿,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高庸涵難得見到風如斗露出如此神情,不禁放聲大笑。   「哈哈哈,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我鐵定不信,換作你高老弟嘛,就沒什麼疑問了。」風如斗終究是不拘於禮法的奇人,長笑聲中恢復了常態,語氣中不帶半分煙塵,淡然問道:「你說了這麼多,可是想要我去地府?」   「照我看,你只有在活著的時候進入地府,才能保住心神。」高庸涵很誠懇地說道:「這麼做究竟合適不合適,一時半會還說不清楚,不過我是真心不想和你道別!」所謂道別,就是說風如斗如果選擇第一種結局,那麼死後魂魄就不知去向,今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了。反之則不然,就如分隔兩地的友人,總能在合適的機會見上一面。   「高老弟,你的本心皎皎可見,我知道!」兩人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但是性情相投,卻宛如多年的至交,風如斗焉能不明白高庸涵的心意?只不過他另有一層顧慮,猶豫了一下還是講了出來:「不過我這個人最受不得約束,而幽、冥兩界似乎不大太平,這些事情我又不大想插手,只怕會令你為難。」   「那沒關係!」高庸涵知道風如斗是為自己著想,怕自己到時候在審香妍面前不好交代,當即笑道:「無論你去不去,那都是幽冥界自己的事情,到時候怎麼辦你自己拿主意,不必有太多顧忌。」   「嗯,我也只是這麼一說。」風如斗答道:「真到了那一步,就算動手也無所謂,正好還可以見識一下地府的法門。」   「那就這麼說定了!」高庸涵長出了一口氣,大感愉悅地說道:「等會我就給你加持冥界印記,這個印記源自山河虛像燈,此去冥界當無什麼大礙。到了那裡,憑著這個印記便可直上冥界神殿,馨月公主自會妥善安排。」   「好!」風如斗不是那種矯情的人,答應的極其乾脆,能找到一條出路,在他而言無疑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了結了這一重難題,兩人都非常高興,於是話題又轉到了高庸涵這些年的經歷上面。如同前幾次一樣,風如斗對高庸涵所說的一切充滿了驚奇和詫異,並結合自己知道的內情和推論,不斷完善和補充所得的結論。經過鳳五、葉帆以及風如斗的分析,高庸涵對於整個局勢愈發清晰,把握無形中又多了兩分。   「憑你們的實力想要對付丹意他們,難度著實不小。而況還有重始宗,背後更有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重始宗宗主海邀黎,棘手得很吶!」   「這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每過得一天,他們的實力就增加一分,對修真界和厚土界的控制也就強了一分。此時再不奮起,越往後希望越小。」高庸涵皺眉道:「我同時還有個擔心,不知道那些苦行者是什麼意思,若是可能的話,我倒想和那個玉霄王好好談談,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就算問冰冰也是白搭。」風如斗有些懊惱地說道:「可惜我以前常年呆在熏風裡只顧練劍,一沒有和外界有太多交往,二來缺乏對其他種族、勢力、門派的認識,此時只能乾著急卻幫不上忙。」言罷不住搖頭,顯然對自己一心求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做法很不滿意,甚至有些追悔莫及的意思。   「風先生言重了,這又哪裡能怪到你頭上?」高庸涵知道他是因為出不上力而自責,心中一暖,轉而問道:「我倒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你只管說,行不行咱們再商量。」   「天翔閣實力雄厚,尤其是沙漫天宗主,據說一手『浩破長空雲飛揚』的劍術出神入化,以劍道而窺得天機,邁入散仙行列。」高庸涵露出仰慕的神情,肅然道:「不知能否請出沙宗主,一同對付丹意?」   「這個麼——」風如斗的臉色頗有些尷尬,遲疑著答道:「恐怕很難,且不說宗主閉關已逾二十年,就算他此刻出關,也不大可能向丹意出手。」   「哦,莫非有什麼顧慮不成?」風如斗是如此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高庸涵本能地意識到可能不妙,禁不住追問了一句。   「這件事本不應對外人提起,只是你肩負著前所未有的重任,我便索性對你說了實話吧!」風如斗遲疑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講出了一件塵封已久、牽連極廣的隱秘。    第四零一章 赤誠      「當年狐晏縱橫厚土界之時,我們御風族由於地處九重門的大漠深處,在最初那幾年並沒有被外界的混亂波及,一直都是置身事外。」風如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似乎把人帶回到六百年前,「可惜,好景不長,他終究還是找上門來——」   狐晏既然想要成就原界帝君的美夢,御風族自然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在弄清了九重門的虛實之後,他親自上門找到當時的天翔閣宗主沙楚,直言不諱地提出,要御風族聽命於他。九大種族,無一不是心高氣傲之輩,均自認為是天之驕子萬物之靈,豈肯成為他人的附庸?沙楚儘管知道他是上仙,還是毫不遲疑地一口回絕。   既然好言勸說沒有效果,就只能靠武力來解決了。   狐晏身為上仙,在修真界可謂是高山仰止的大人物,天翔閣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於是,由沙楚親自出馬,率族中四十九名頂尖高手,在蜃樓外布下了鎮山絕學九息歸元劍陣。交手之時正值夜半,劍氣縱橫交錯,無邊劍意直衝雲霄,便連天空的星辰都暗淡無光。然而一場激戰下來,九息歸元劍陣被破,若不是狐晏手下留情,佈陣的四十九人恐怕要折損大半。   原以為破了劍陣,御風族就會屈服,哪知沙楚率眾退守驚沙簷,想要憑借蕩魂熏風死守。蕩魂熏風源自震雷界,乃天地間最為猛烈的暴風,如果再加上御風族人從旁伺機偷襲,即便是以上仙的修為,也不敢輕易涉足其間。眼看著親自出馬,卻落得個一無所獲,狐晏自然大為惱怒,一路打將上去將蜃樓險些毀去一半。不成想這麼一打,事情出現了轉機,被他發現了御風族血脈傳承的至寶祖緣印。   祖緣印是御風族的根本,一旦被毀,就意味著御風族徹底滅絕。事情到了這一步,由不得沙楚反抗,只能帶著族人老老實實地朝狐晏磕頭認錯。靠著祖緣印,狐晏牢牢將御風族抓在手中,從某種角度來說,沙楚甚至比詭鵬都要聽話。很快地,沙楚接到了第一個任務,就是擊殺天機門宗主神果真人!   由於受到狐晏的打壓,當時無論是大衍國還是天機門,處境都非常困難。為了尋求幫助,神果真人特意前往嶺南綠海,打算拜訪棲綿族族長木蝶,希望能和拙木台結成聯盟,以對抗咄咄逼人的原界帝君。就在行至天塹山脈天絕嶺之際,沙楚帶著一眾門人弟子暴起突襲,神果真人措手不及,最終被沙楚擊殺,沉屍於山澗雪河。   神果真人究竟為何人所殺,在天機門而言,至今仍是一大懸案。只是後來為了避免引發混亂,影響到大局,天機門繼任宗主才悄悄修改了歷史記載。這麼一來,前往嶺南綠海的人選,也被改成了莫須有的無機上人。   「想不到這重公案竟是天翔閣所為,難怪事後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儘管過去了六百多年,高庸涵依然感受到了當時的詭譎慘烈,追問道:「後來呢?」   「沙楚老宗主雖然殺了神果真人,可是他本人也斷了一臂身受重傷,此後修為大減,天機門果然名不虛傳。」風如斗從師門秘藏的典籍中得知,沙楚和另一人聯手,一招便刺中神果真人,卻還是沒能擋住對方的拚死反擊,結果一死一傷。能在這等絕境中還能展現出如此戰力,天機門的法術之精深,可見一斑。   「狐晏其實一直把我們御風族當作隱藏的殺招,是以不到關鍵時刻,輕易不會差使我們。」風如斗回憶道:「天塹山脈之行過後,天翔閣又出動了幾次,直到狐晏神秘失蹤,我們才擺脫這種受人操控的日子。可是,祖緣印也因此不見了蹤影,以至於族中的傳承整整耽誤了一百多年。」   「嗯,御風族的祖緣印落到了狐晏手中,助紂為虐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倒也情有可原。」畢竟是陳年往事,就算有再大的過節,經過了六百多年漫長的歲月,到此刻也早已沒了那種你死我活的切齒之恨。高庸涵感歎之餘,對狐晏這個人生出了極大的興趣,實在想不通,此人為何先後兩次弄出這麼多的事端,也許一切只能等下次見面時做個分曉。   「後來重始道尊橫空出世,一出山就憑借驚人的修為震服了整個蜃樓,跟著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居然使得關閉了許久的驚沙簷和亂雲閣重新運轉。由此,我們又歸順了重始宗。」風如斗歎了口氣,不無憂慮地說道:「重始道尊神通廣大,世所稱頌。不過,我們雖然得以延續下來,可是在傳承之際,心神靈念的損失卻是極大,長此以往天翔閣勢必泯滅。」   「說到底,真正的解決之道還是在祖緣印!」風如斗說了這麼一大段往事,最後才說到關鍵之處:「族中諸位長老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祖緣印多半還在狐晏手中,如果狐晏就是現在的丹意,你說我們敢對他出手麼?」   「這麼說來,天翔閣不但不會成為助力,反而極有可能成為對手,嘶!」高庸涵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眉頭幾乎鎖到了一起。御風族的實力毋庸置疑,尤其是沙漫天,傳說已到了散仙修為,如果他再站在對立面,事情愈發艱難了。   「高老弟,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反正在我離開蜃樓以前,從沒聽到過任何風聲。」風如斗上次出現在天機峰,是接到了丹鼎門傳來的仙使令,而非狐晏或者丹意的意思,「照我看,丹意聲名大噪是在拓山老宗主殞命以後,那時距今已有二十多年,如果他真的是狐晏,早就應該找上門來才是。十幾年都沒有動靜,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   「言之有理!」高庸涵眼前一亮,急道:「風先生,你說有沒有可能說服沙漫天宗主,咱們雙方聯手對付丹意,趁機搶回祖緣印?」   「這倒是個辦法,」風如斗深深點頭,想了想毅然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回蜃樓面見宗主,一定想法子說服他!」   「你身體太虛弱了,還是我去!」風如斗古道熱腸,高庸涵於他的好意十分清楚,但是決沒有再勞煩他的道理,於是搶先說道:「風先生,你只需給我個信物即可。」   「非也,非也!」風如斗連連搖頭:「你難道忘了雲介臺麼?你與他有殺子之仇,一旦被他知道你到了蜃樓,非但聯手之事無望,只怕你也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就——」高庸涵不願風如斗長途跋涉來回奔波,怕他萬一承受不住出現意外,索性去了這個念頭,手一擺說道:「那就乾脆作罷,在沒見到你之前,本來就沒想過要借助天翔閣。大不了還按照先前的計劃行事,如果真的不幸要與沙宗主為敵,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終究還是有些不妥。」   風如斗的話還沒說完,高庸涵就搶著道:「風先生,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否則我就親自跑一趟,你總不希望我真的和天翔閣為敵吧?」   「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我還能怎麼樣?」風如斗知道高庸涵言出必行,惟有苦笑著答允下來,正自感到無奈之際,忽然冒出個想法,登時喜道:「咱們都去不了,倒不如我給宗主傳個信,讓他抽空來沐芳谷如何?」   十年前的沐芳谷一戰,風如斗親眼目睹了納蘭手中的天翔飛劍,出於責任將消息傳回了九重門。後來身受重傷,躲在玄冰裂隙當中,與族人並未碰面,自不知此事進展到了何種地步。此時大可以沿用同一個借口,以天翔飛劍的名義請出沙漫天,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倒是個辦法,不過——」高庸涵想了想,沉吟道:「還是直接讓沙宗主去浮雲巔吧,剩下的時日無多,我怕一來一往耽誤了正事。」   「如此甚好!」總算能盡上一份心力,風如斗長出了口氣,歡然道:「咱們再商量一下細節,然後我就把消息傳回蜃樓。」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又細細商議了一番,揣摩著沙漫天的心意,幾乎是逐字逐句過了一遍才敲定下來。等到風如鬥掌中的細沙消失一空,就到了離別的時刻。幸好兩人都是灑脫之人,而且日後還有相見的機會,故而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傷感,只是相互囑咐了幾句小心,也就拱手作別。   交代完後事之後,風如斗按照高庸涵先前所說,悄然前往冥界,自此後歷經數年成了冥界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高庸涵先是尋訪出葉帆和審香妍的下落,繼而又欣喜地發現風如斗仍然在世,心中的牽掛自然減輕了不少。至於修真界多年來的疑案,經過多年的明察暗訪各方印證,所有的矛頭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丹意,只待最後一戰,看看能不能解開疑團。至於七蟲族的命運,以及其他幾大種族的困苦,都可以用須彌山的靈氣來解決。也就是說,困擾九大種族幾近千年的難題,彙集到一點,基本上都可以歸結於靈氣的匱乏。   由於缺乏靈氣,人族的心智愈發晦暗,種種私心雜念蜂湧而至,長此下去難保不會墮落。由於缺乏靈氣,霧零花很難存活於厚土界,七蟲族因此失去了靈胎靈念,變成了只知瘋狂繁衍、四處掠食的野獸。由於缺乏靈氣,倚剛山不再出產石魂,逼得源石族不得不四處採集靈石,希望能延續本族的生命。   由於缺乏靈氣,千靈族頭上的靈角不斷退化,以至於影響到靈念,身為九界道祖後代的榮耀,正在一天天沒落。由於缺乏靈氣,鳳羽族的魂魄變得異常脆弱,越來越多的族人無法再像前人那樣近乎永生。由於缺乏靈氣,蘊水族依靠洄漩神鏡營造出的洄漩海,早已搖搖欲墜,每年不得不犧牲一些族人,取其靈胎作為補充。   由於缺乏靈氣,元木神樹日漸枯萎,棲綿族由此開始屠殺狂莽族,用狂蟒的鮮血灌溉神樹,結果和詭門成為死敵。由於缺乏靈氣,寥廓熔城沸浪池中的本源天火日漸衰微,一旦熄滅就意味著炎焱族從此絕種。由於缺乏靈氣,即便是在祖緣印沒有丟失的時候,御風族在人和纖麟魚的輪迴中也逐漸退化。   世間的紛爭數不勝數,可是究其原因,由靈氣匱乏而爆發的爭端,至少佔到十之七八。   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之所以開創出玄明盛世,便在於他們在須彌山發現了久違的靈氣,只是顧慮到靈山碎片極不穩定,才不敢輕易提取。後來為了避免一家獨大,以及隨後可能帶來的種種野心,玄元宗和重始宗才開始了輪流看管須彌山的常例。可惜這種擔憂終歸還是如期而至,拓山一死,重始宗在海邀黎的放縱之下,加上丹意的推波助瀾,徹底凌駕於修真界之上,成了厚土界真正的主宰。   權力是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失去了制衡的權力,到最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危害,恐怕一個普通人都能想得到。無論是基於厚土界的安寧,還是為了保全九大種族以及世間生靈,似乎都不能任由這種權力無限制地擴大。到了這個時候,就一定需要有人站出來,而這個人可以肯定是順應天命而生!   高庸涵是這樣的人麼?   道一真人當年的魯莽舉動,直接導致了靈山毀滅九界坍塌的後果,實已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理應遭到天譴。然而在靈山垮塌的瞬間,他已被震得粉碎,三魂七魄更是不知所蹤,只餘一縷魂魄勉強躲進了地府,進而鑽進冥界神殿御花園的屍婆花中,慢慢恢復元氣。及至凝出了幾絲靈念,才意識到曾經造下的罪孽,悔恨之餘心生宏願,願以一己之身平息紛亂,縱百死而無悔。這個宏願引得天地感歎,這才假借馨月公主之手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與此同時,也引來了仙魔兩界的關注。   高庸涵對此一無所知,以他的性情,無論知道與否都不會改變所作的決定。因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秉承一片至誠,縱然失敗也一樣轟轟烈烈!    第四零二章 魚肉      天歷九五七年二月初,高庸涵經過一個多月的日夜兼程,終於抵達浮雲巔山腳下。遙望逶迤曲折,在群山中若隱若現的擎蒼古道,一時間不覺唏噓連連。上一次來這裡還是二十年前,那時他剛剛成為東陵道護軍的一名軍校,隨同葉帆一同覲見大衍國皇帝。時隔二十年舊地重遊,卻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早已物是人非,怎不令人感慨?   浮雲巔位於中州大陸的東部,實際上是由幾座緊挨在一起的高山共同組成,與西北方向的倚剛山遙相呼應。因為山勢極高,雲層時常從山腰處飄過,望之如同居於浮雲之巔,故得名浮雲巔。   浮雲巔既高且險,許多地方被懸崖峭壁阻隔,原本並不適合居住。最初,天機門弟子葉懷遠在統一厚土界建立大衍王朝以後,依照夢中所得巡遊至此,一眼便看中了浮雲巔的山川形勝,於是力排眾議定都於此。在山峰絕頂處修建都城,難度之大可謂空前絕後,幸虧有天機門全力資助,工程才得以順利開展。   適其時,先由天機門修真者施展法術,硬生生將山峰平整出一塊方圓數百里的平地,而後再動用數十萬勞力,前後耗時五十年方建成浮雲城。隨後,葉懷遠特地趕往天機峰,從天機閣求得道一真人留下的兩件法寶,安置於浮雲巔東西兩側的天空。一件叫七彩琉璃盞,高懸天空使峰頂四季如春;另一件叫長河貫日瓶,內有無盡流水,涓涓而下形成如今的大衍河,橫穿浮雲巔灌溉著數萬畝良田。從此,浮雲巔成為厚土界的樂土,吸引了大量富戶移居於此。   九界崩塌時,浮雲城毀於一旦,後得陶氏效力資助錢財,浮雲城得以重建。為了在異族面前彰顯大衍國的威嚴,新建的浮雲城更加雄偉瑰麗,尤其是城北的皇宮,彷彿漂浮在空中一般,精美絕倫。再後來,為了表示對玄元、重始二位道尊的尊崇,特意選了處風水極佳的地方,修建玄明大殿,借此表明玄元道尊乃是葉氏後裔,大衍國的地位不容質疑。   那時是何等的風光,可惜一場戰亂過後,昔日的繁華徹底湮滅在戰火當中。雖然在大衍國覆滅後,高庸涵再沒來過浮雲巔,但是從倖存者的口中,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殘破的淒涼。及至真正踏上擎蒼古道,他才發現,原來國破家亡的滋味是那麼的苦澀和難耐!   「青山縹緲鎖煙霧,細雨獨行入層雲!」沿著古道一路而上,漸行漸高,許多地方都已殘破不堪,高庸涵觸景生情,忍不住輕聲歎息。這首詩原是葉帆當年的舊作,描寫的正是擎蒼古道那種獨有的風姿,不過他能記住的也只有這一句了。   由於大衍國覆滅之後,人族百姓或是被殺或是逃亡,浮雲巔上早已沒了生氣,這些年來基本上是商旅斷絕,整個古道幾乎看不見什麼人影。高庸涵心情沉重地上到峰頂,穿過破敗廢棄的疊雲關,踏上荒蕪的土地。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七彩琉璃盞的光芒逐漸退卻,不大會功夫天色便完全暗了下來。一陣寒風吹過,捲起一地枯葉,放眼望去竟見不到半點燈火。此時本應是炊煙四起,孩童的嬉鬧聲和雞犬之聲夾雜在一起,充滿安詳溫馨的時刻,可是眼前卻死寂的如同鬼域一般。山野間時不時傳出一兩聲淒厲的慘叫,高庸涵知道,這是那些無法托生的孤魂野鬼,雖有些惻隱之心,卻只能狠下心腸繼續前行。   由於浮雲巔被重始宗為首的異族攻佔,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高庸涵將自身氣息全部收斂,以防被人發覺。從疊雲關沿著大路一直往北,接連掠過大小十餘處村落,避開四批巡查的重始宗弟子,行了約莫七八十里,便到了一座規模極大的鎮子外面。   此地名叫石塘鎮,由於地處衝要四通八達,是浮雲巔重要的集散地,乃是僅次於浮雲城的繁華所在。石塘鎮東北不遠就是大名鼎鼎的浮雲城,東南是安放歷代賢臣牌位的賢良祠和大衍國皇陵,以及大片良田。西面是玄元宗的道場,如今為重始宗所有;至於南面則是浮雲巔有名的勝地貫日湖,湖水全由長河貫日瓶中而來,以此得名。   高庸涵和鳳五相約會面的地方,是七彩琉璃盞正下方的一處山谷,到了石塘鎮就要折而向東,過賢良祠再向北行。   九界坍塌時,靈山碎片墜落在浮雲巔東邊的碧波之中,隨即在海面上隆起了一座大山,是為須彌山。當時的大衍國皇帝葉行天眼光獨到,雖然沒有察覺出靈山碎片的存在,卻直覺地認為須彌山必定藏有玄機,故而宣示天下,一再聲明須彌山歸大衍國所有。隨後又召集鴻鑄天工的能工巧匠,在七彩琉璃盞下方的山崖開工,搭建了一座通往須彌山的天梯,以備日後祭祀天地之用。   由於須彌山乃是靈山碎片化生而來,加之處於厚土界的正中央,與地脈相連,四周的海水極其猛烈。尤其是巨大的海漩,據說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凡是敢於靠近的人員船隻,無不葬身海底屍骨無存。就算是有極高道行的修真者,也無法倖免,因此被稱為神山。整個厚土界,唯一能通往須彌山的道路,就是這條天梯。   為了保證天梯的安全,防止外人偷入須彌山,天機門在整座山崖布下重重禁制。到了玄明盛世期間,玄元宗和重始宗接管了須彌山,又在天梯外面布了一層法陣,可謂是戒備森嚴。幸好是由高庸涵居中聯絡,這才可以輕易地獲取禁制、陣法的奧秘,若非如此,擒賊先擒王的計劃恐怕很難實施。   按照最初的想法,高庸涵應該從側面繞過石塘鎮,神不知鬼不覺地趕往山谷,和鳳五等人匯合。可是就在鎮外,他聽到了一陣哭聲,人族百姓的哭喊告饒之聲!   哭聲震天,彷彿生離死別!   哭聲中有老有幼有男有女,除了哭聲只有無盡的哀求,不用問,一定是有慘劇發生!一想到百姓被異族欺壓,高庸涵只覺得熱血上湧,想都不想閃身朝鎮內衝了過去。暗中潛到近前一看,只見數十名獸族的修真門徒,正抽打解壓數百名人族百姓朝鎮外走去,旁邊則是三三兩兩的異族修真者冷眼旁觀。而在另一側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族百姓,至少有上萬人,不少人跪在地上痛哭,顯見被帶走的是他們的親人。   雖不知這些百姓會被押到何處,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大戰在即,高庸涵本不願節外生枝,可是實在壓制不住胸中的怒火,毅然決定探個究竟。興許是沒有料到會有人敢深入此地,石塘鎮並沒有什麼高手坐鎮,而那些剛剛凝出靈胎的獸族中人,不過是才開始修行的新手,更加不值一提。是以整個石塘鎮的數萬人,連修真者帶普通百姓,沒一個發覺高庸涵的行蹤。   等到數百人哭著走出石塘鎮,高庸涵就悄然跟了上去,在鎮外的岔路口轉而向西。由於人群中有不少老弱,路上的速度自然不快,前後走了五天才不過二百多里。那些獸族看守儘管凶狠,卻還不至於草菅人命,一路行來居然沒有死人,也算是頗為難得。衝著這一點,高庸涵決定網開一面,饒了這些人的性命。到了第六日,眾人來到一片竹林外停了下來,從竹林中又出來幾名獸族修真者,將一眾百姓接管後進入竹林深處。   「原來,他們是想把人帶到玄元宗的道場,不知有何企圖?」到了這裡,高庸涵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此行的終點正是一度曾無比興盛的玄元宗道場,但是在見到那些獸族修真者時,不免又生出了新的疑問,「怎麼出來的全是詭門中人,難道說這裡交給詭門打理?」   帶著疑問,高庸涵耐著性子繼續跟在眾人後面,在竹林中又行進了一日,到第二天上午才走出竹林,來到一座三面環山的山谷跟前。   山谷風景秀麗,地形獨特,仔細看去竟是由三座各不相連的山峰環繞而成,三座山峰間均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就在三山拱衛之中,憑空多出來一座極大的石台,石台上遍佈亭台樓閣,共分三進極具氣勢。沿著山路繞過一道石樑,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到了谷口。但見入口處一左一右是兩道奔流的瀑布,從百丈高的懸崖上飛流直下,傾注到深不見底的峽谷當中,只隱隱傳出淡淡的水花轟鳴聲。   到了這裡,守衛明顯加強,進出之人全都是詭門一流好手。高庸涵不由得大奇,只能歸結於丹意的縱容。他原本是想探明真相以後再做打算,可是看到詭門是如此一副如臨大敵般的謹慎,心知此間必有重大隱情,心念一動閃身躲進人群當中。以他此刻跡近散仙的修為,要想避開詭門耳目,自是輕而易舉的是事情,當下跟隨眾人一起進入道觀。   當中是一座玉石雕砌的牌坊,上書「玄岳門」三個大字,距離牌坊五六十丈,是一座名為「紫虛殿」的大殿。一眾人族百姓被驅趕到紫虛殿前面的空地上,驚恐地看著四周面目猙獰的獸族修真者,懷著恐懼的心情靜候發落。這些百姓都是來不及逃走,又沒有力氣反抗的貧弱,此時除了瑟瑟發抖以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偌大的空間居然呈現出詭異的死寂。   這時,紫虛殿的大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殿內慢悠悠走出一個身影。眾人聞聲都看了過去,只見那人竟是一名人族老者,驚訝之餘無不長出了一口氣,以為這一下不至於送命了。高庸涵當然無須考慮死活,只好奇地大量著那名老者,此人身材瘦長、鬚髮皆白,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雍容大氣,只是眉宇之間不時閃過一絲陰狠。   「這老者是何來歷,怎麼看著有些眼熟?」高庸涵仔細想了一下,記憶中卻從未見過此人,何以又會生出熟悉之感?正在他沉思之際,就聽得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喊。   「榮大人,我是你府上家丁胡全的鄰居,那年曾跟他去府上給大人磕過頭,承蒙大人還賞了我幾個銀錢。」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揮動著手臂,拚命朝那老者跟前擠了過去,一邊擠一邊喊著:「還請大人開恩,幫我們跟這些仙師求求情,放大家一條活路吧!」   「求榮大人開恩!」一聽那漢子的話,眾人方回過神來,紛紛高呼著朝前擠去。   「都滾開!」一名獸族修真者猛地攔在那老者身前,爆出一聲炸雷似的大喝,將眾人震得東倒西歪癱軟在地,方才獰笑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敢冒犯我們宗主!」   「怎麼,虎風出什麼事了麼?為何詭門的宗主換成了這個榮姓老者?」高庸涵心頭冒出一連竄的疑問,盯著那老者越看越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榮大人,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那中年漢子眼見事情不妙,不由得哭出聲來。   「嘿嘿,你們求到我頭上的時候甜言蜜語,轉過身卻罵我是奸臣、叛徒,以為我不知道麼?」那老者冷笑道:「起初我忍辱負重,自甘背負一生罵名,苦心周旋於重始宗和異族修真者之間,不就是為了護住你們這些人。」   「可是結果呢?」那老者顯見心中十分不平,怒吼道:「你們在背後百般詆毀辱罵於我,葉厚聰那個小兒出爾反爾,在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把我的『英國公』給收回了。」   「原來,此人便是榮謙!」高庸涵一聽到英國公三字,立刻想起了面前這位老者是誰,只是聽他話中滿含怨恨,不禁暗暗搖頭:「這麼一點委屈就忍受不了,看來當年交口讚譽的榮尚書也不過如此!」   難怪高庸涵覺得眼熟,全是因為榮書雋的緣故。此人正是榮書雋的父親,前大衍國重臣,後來投靠重始宗甘當鷹犬的榮謙!    第四零三章 凶頑      「既然你們不識好歹,就別怪我不講情面!」榮謙似乎十分享受這種高高在上、手握他人生死的滋味,下巴幾乎翹到了天上,用眼睛的餘光得意地看了眾人一眼,一擺手道:「都帶到後面玉虛宮的院子裡,聽候發落。」   眾百姓無奈,只得在詭門修真者的催逼下,相互攙扶著穿過兩處宮殿,來到最裡面的院落。在正對面的玉虛宮前安放著一座法壇,法壇前面有一具九錫青銅鼎,鼎內是一捧燃起裊裊青煙的竹立香;壇上則依次擺放著一面赤色令旗、一輪銅鏡,以及一具真人大小的人偶。法壇一側則是一口銅鐘,表面刻滿了符篆。   「院子四周布下三道禁制,外圍還有一座法陣護持,他想要做什麼?」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暗藏的佈置並非針對外界,而是防備院子裡的什麼東西,不覺大為奇怪,「看他這樣子像是要做法,又擺著一具人偶,莫非是要收取百姓的魂魄?」   「你們都退下!」待眾百姓戰戰兢兢走進院子,榮謙擺了擺手,那些獸族修真者如釋重負一般,急忙轉身走出院外,急切間甚至有幾人都忘了向他施禮。榮謙冷哼一聲,不屑道:「野獸就是野獸,就算有了靈胎一樣沒規矩。」   「啟壇!」榮謙站在法壇跟前,面容一整開始施法。嘴裡默唸咒語,一面拿起法壇上的令旗左右輕搖,過得片刻突然一聲暴喝,手中令旗脫手而出,哧的一聲釘在壇前。令旗陡然暴漲,一下子填滿了整個院子,跟著一合,如同蓋子一樣連同玉虛宮一起覆蓋。眾百姓又是一陣驚呼,惴惴不安地看著高約三十餘丈,方圓里許的帷幔。由於令旗的顏色鮮艷無比,整個帷幔底下如同血一般赤紅,一股不安的情緒登時瀰漫開來。   高庸涵有心要看他所為目的何在,故而一直隱忍,並沒有急於出手。榮謙的修為雖然不弱,但是比起虎風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就算有什麼變故也大可以從容應對。   「金木交並,戊己相合,開!」榮謙當然不知道,台下的人群中隱藏了一位散仙級高手,仍舊自顧自地施法。話音剛落,抬手一道烏光打入地面,地底頓時傳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地面猛地晃動起來。   眾百姓無不慌亂,想要四下奔逃,卻被令旗所困根本無從脫身,只有驚恐地看著地面上不斷擴大的裂縫。隨著震動愈發強烈,龜裂的地面不斷隆起,從隆起的土堆石塊下面,伸展著無數粗細不一的枝蔓。   「原來是鬼哭籐!」高庸涵先是一驚,繼而大怒,頃刻間明白了榮謙的目的,竟是要拿活人的血肉來餵養世間第一等凶物。當下左手撒出一條銀蛇,將數百人統統捲了起來拉到身後,跟著俯身一拳砸到隆起的土堆上。只聽得一聲巨響,原本已隆起十餘丈高的土堆,反被砸的凹了下去,塵土飛濺中,夾雜著殘枝和腥臭的紅色黏液。   「什麼人,膽敢壞我大事!」變故橫生,法壇上的人偶險些被震到地上,榮謙顧不得去看是誰人動手,忙不迭地將人偶托起,這才望了過來。一看高庸涵的模樣,榮謙大驚失色,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失聲道:「高庸涵,原來是你,你不是在巨靈島上被打死了麼?」   「你認得我?」高庸涵和榮謙從未見過,聽他的語氣竟似對自己十分熟悉,不禁心頭疑雲大起,正待追問卻已不及,地底下的鬼哭籐怒吼著再度出手。樹幹還未出土,幾條粗壯的枝蔓已經甩了過來,捲起一陣腥風血雨。   高庸涵曾和鬼哭籐交過手,那次是在靈渚古墟的神廟裡。當時那株鬼哭籐由仙童景嶸祭煉,前後吞噬了數百名修真者的血肉和魂魄,加之九百多年的樹齡,實力就比散仙也不逞多讓。當時高庸涵和秦崢、天靈子三人聯手都不是對手,如非紫袖及時出現,憑雲霄瓶擊敗景嶸,三人只怕都難逃一死。那一次,鬼哭籐的厲害,給高庸涵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這一次呢,當然不同以往!且不說高庸涵修為大進,仙魔雙修,單說這株鬼哭籐,就遠不如前。一來榮謙的修為不夠,無力操控那些幾乎成精的老樹,只有選取相對較弱的新苗;二來是用常人血肉餵食,較之修真者不可同日而語,祭煉的效果自然更差。饒是如此,憑借多年積累下來的凶名,這株藏在玄元道場的鬼哭籐,還是令詭門修真者大為戒懼。   面對巨蟒一般捲來的枝蔓,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虛實,冷哼一聲屈指彈出一道電光。電光呼嘯而出,一接觸到枝蔓瞬間化作漫天銀蛇,反過來將粗大的籐蔓捲了起來。鬼哭籐畢竟不是精怪,雖然兇猛卻殊少應變的能力,只一味地猛衝猛打。此時被垂弦閃電縛住手腳,怒吼著死命掙扎,無數枝蔓揮舞著從地下伸了出來,龐大身軀不斷鑽出地面。   「想要出來麼,我成全你!」高庸涵伸指連點數下,空中頓時閃爍出點點星光,每個星光都化作符篆疊加在一起,但見一片血色迷霧當中劃過一道耀眼的銀光,憑空出現了一條十六七丈的銀龍。   「這是天機門的雲絲天龍,咱們有救了!」只聽得一聲驚呼,而後是一片短暫的寂靜,緊跟著響起了陣陣歡呼,眾百姓都知道,這下多半可以保住性命了。他們何曾見過傳說中的鬼哭籐,原本都已被漫天纏繞的枝蔓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猛然間見到一條威猛霸氣的銀龍,震驚之餘人人心中大定。在普通人的心中,龍乃是上天的神物,幾乎無所不能。   「咦?」沒想到在身後那些人當中,竟然有人識得雲絲天龍,倒叫高庸涵頗感詫異。天覺雲龍法術乃是天機門的鎮山絕學,由於殺傷力太大,非到緊要關頭不准使用,是以能識得的人很少,就連本門弟子都很少有人見過。當年天機峰一戰,高庸涵也是在同權雍真人鬥法時才見識到這門絕學。聽人喊破當即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面容消瘦的老者朝自己點了點頭,心下瞭然,轉身催動銀龍和鬼哭籐鬥在一起。   高庸涵自修習了九幽神君的慧光情忘心法,對於靈念以及天地大道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以前一些修行上的疑問也是迎刃而解。自從在沐芳谷與冰精的交手中,悟出天覺雲龍的精髓以後,他便嘗試著用垂弦閃電凝出雲絲天龍。畢竟,由靈念而來的神龍威力雖大,究竟太過驚世駭俗,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易示人。一路西行,細細揣摩了二三十天,總算有了結果,此時正好藉機試上一試。   銀龍長嘯一聲,那些附著在枝蔓上的銀蛇瞬間爆裂,血霧瀰漫中,鬼哭籐竟然給生生震了出來,只是這一下又毀掉了它十幾根枝幹。鬼哭籐又痛又怒,不要命地撲了上來,銀龍飛身衝到半空,團身一處引發一道霹靂,登時在樹幹上留下兩道極深的傷痕。傷痕處猩紅的鮮血濺起了三丈高,鬼哭籐怒不可遏,吼叫著將枝蔓悉數伸展開來,轉身朝銀龍攻了過去。   銀龍幾個呼吸間就凝出一大片雲霧,雲霧中射出九道白光,彙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法輪,當頭罩了下來。這法輪乃是銀龍以自身電光引來天雷,順應天道而成,其勢雖有些緩慢,卻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道一真人留下的天覺雲龍法術,原本就是借用世間諸般極致力量,精進修為對抗天劫。只因後人無法達到他那種心境和體悟,故而才煉製法器以發揮其威力,這麼一來自然落了下乘。如今,高庸涵由於心境的大幅提升,感悟出靈念化神龍的境界,一舉超越了不少前輩高人,使出了天覺雲龍法術中的雷電之威。   迅雷風烈,聖人都要為之肅然,何況凡間生靈?   法輪未至,鬼哭籐本能地感受到危險迫近,顧不得再行傷人,倒轉頭打算縮回到地底下。高庸涵勝券在握,心念一動銀龍旋即俯衝下來,攔腰將樹幹提了起來。眼見頭上法輪將至,鬼哭籐的凶性被徹底激發,所有枝幹的表皮同時脫落,血雨紛飛,露出本不該屬於草木的血肉身軀。這一下,不要說一眾百姓人人變色,就是高庸涵都不覺一愣。   「高庸涵,我饒不了你!」榮謙原本還心存僥倖,認為雲絲天龍奈何不了鬼哭籐,哪知兩者之間實力相差如此懸殊,不禁又急又怒。他的應變能力絕對不弱,頃刻間就做出了判斷,正打算暫避鋒芒躲開高庸涵,無奈場中變化實在太快,尚來不及發動號令就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鬼哭籐一甩開樹皮,榮謙就知道已經無法挽回,數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怨憤可想而知。當下瞪著血紅的雙眼,一道靈力擊在赤色旗面上,漫天帷幔倏地倒捲下來,將那個閃著強光的法輪裹在中間。法輪內蘊含了無盡的天雷,受到旗面一激頓時炸了開來,只聽得一聲巨響,白光閃耀紅霧瀰漫,整個空間都似乎被撕裂了一般。強光散去,法輪固然消失,那面赤色令旗也只剩下幾縷殘片。   與此同時,榮謙拿起銅鏡一腳踢翻法壇,法壇上那具人偶甫一沾地雙目圓睜,竟然活轉過來。榮謙似乎對那人偶十分忌憚,急忙用銅鏡擋在眼前,將那人偶的目光反射了回去,口中不住叫道:「敵人在那邊,你再不出手就要被毀去肉身了!」   那人偶一呆,順著榮謙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和高庸涵的眼神撞在一起。兩人目光相交登時迸出強烈的戰意,那人偶不由得冒出無數惡念,沙啞的嗓子叫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語調,翻身撲向鬼哭籐。   「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還想再來一次借屍還魂麼?」高庸涵先前和鬼哭籐交手時氣定神閒,只憑一條雲絲天龍便穩穩佔到上風。可是就在這一瞥之後,便已認出了人偶的來歷,不但露出憎惡之色,更是親自出手對那人偶攻去。   這一擊全無留手!   所有人,包括榮謙以及聞訊而至的上百位詭門修真者,全都被高庸涵這一擊給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迅猛,如此剛烈,如此霸道的一擊,龐大的氣勢幾乎使每一個人都肝膽俱裂,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他們腦海中均升起同樣的念頭,這一擊恐怕只有仙人才能使得出來。上百位修真者,在此刻連丁點戰意都提不起來!   出手之時,高庸涵所有的情緒都化作怒火,而滿腔的怒火又彙集到一點,這正是「制心一處,無思無念」的心境。一旦到了這種境界,「絕滅」戰意便徹底被激發出來,整個靈念整個心神除毀滅之外,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而後,聚象金元大法勃然而發,「人發殺機」第三重境界在「絕滅」戰意的催動下,朝那人偶擊了過去。   以散仙的修為,使出當世第一等至陽至剛的威猛法術,同時還蘊含了世間第一等慘烈的殺意,這一擊試問誰敢爭鋒!   那人偶壓根就沒想到高庸涵的修為竟會精進如斯,待見到他這一擊,一對檀木雕刻的眼珠子幾乎鼓了出來。金光尚未襲到,無邊殺意已然籠罩在四周,那人偶驚恐之下不敢有絲毫怠慢,猛地扯下脖子上的一串念珠,大喝一聲:「絳河千歲,星羅滿佈!」   這一聲暴喝,眾人彷彿走進了無盡星空,上下左右全都被星辰照耀。每個念珠剛剛離手,就化作一團團深邃而淒美的星雲,將奪目的金光悉數攪碎。那人偶使出的,居然是正宗的仙術,可惜他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偶!   伴隨著一聲脆響,眾人只覺眼前金光大亮,刺的雙目生疼。再睜眼時,人偶渾身碎裂,只餘半個腦袋滾落地上,一對眼珠兀自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凶光。   而高庸涵儘管面色蒼白髮髻散亂,仍昂然立在當場,那股充斥於天地的正氣,令在場諸人無不懾服!   風遺塵傾情製作    第四零四章 瘋狂      榮謙不愧是榮謙,只呆得片刻便即甩開了腦海中的愧疚、悔恨、自責等念頭,惡狠狠瞪了高庸涵一眼,正欲下令誅殺,不料那人偶突然開口,倒把他嚇了一跳。   散落一地的木屑當中,只剩下半個腦袋的人偶不甘道:「高庸涵,你毀了我法身,此仇不共戴天,就算來世我也一定要報!」   「你靈念中來有仙力護持,就算歷經五次生死、九世輪迴,都能保持靈性不滅,原是修行渡劫的利器。可惜你心術不正,殘害無辜生靈,並且大肆吞噬修真者血肉靈胎,當真是罪無可赦!」高庸涵仰天大笑,指著那人偶朗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如今你靈念內的仙力盡失,就算轉世也只是凡人一個,所有的一切都得重頭再來,憑什麼口出狂言?」   「嘿嘿,我有不死之魂,你能奈我何?」那人偶自恃魂靈不滅,故而根本不懼高庸涵趕盡殺絕,扭頭看著榮謙咬牙切齒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趁我肉身損毀之時煉製我的靈念,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   所謂不死之魂,是仙界特有的一種神通。一般說來,仙界中人即便身死,其魂靈都能得到天地護持,非遇到極其凶險的劫難,輕易不會被完結。正是基於此,秋潮才得以潛入冰沐原,窮數百年之功慢慢恢復。至於他後來之所以死的那麼乾脆,完全是因為受到龍琴等人的圍攻,導致體內熱毒爆發走火入魔所致。類似於這種情況,不死之魂當然也就失去了效用。   「是麼?」榮謙能做出這等事情,豈是優柔寡斷之輩?當即做出了斬草除根的決定,臉上劃過一絲陰狠,緩緩道:「你那個不死魂靈,可擋得住大音蕩魂鍾?」   「大音蕩魂鍾?你竟然有地府的寶物?」那人偶聞言一愣,這才注意到榮謙身邊那口銅鐘,不由得大驚失色,指著銅鐘失聲道:「這就是大音蕩魂鍾?」大音蕩魂鍾出自地府,是九幽神君的法器,對魂靈而言可謂是天生的殺器,那人偶焉能不驚?   「嘿嘿,我既然敢祭煉你,當然留得有後手,不然出了差錯不就便宜你了?」榮謙說著一掌拍到銅鐘上,在悠揚的鐘聲中陰笑道:「景嶸,我原想給你另一次生命,可惜你無福消受,只好送你歸西了,哈哈哈!」   那人偶正是毀了靈渚城,一度橫行無忌的仙童??景嶸!   九界坍塌時,景嶸和秦崢一起來到厚土界,雙雙落到靈渚城內。景嶸於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一件仙器,繼而從七殺迴廊掠回一株鬼哭籐,並附身其上,經過數百年的祭煉與其合體。後來,紫袖為救高庸涵闖入靈渚古墟,借助雲霄瓶將鬼哭籐毀去,景嶸重傷逃遁,蟄伏於七殺迴廊。後來不知怎的被人發覺,渾渾噩噩成了榮謙手中的人偶,今天終於是在劫難逃。   「莫非,我真的錯了麼?」臨死之際,景嶸的目光變得迷茫起來,生平的點點滴滴瞬間劃過眼前,直到這一刻,他似乎才悟出了一些道理,然而已經晚了。鐘聲迴盪,景嶸只發出了一聲歎息,魂靈便化作一縷塵煙消散於空中,再沒有半點痕跡。   興許是感受到了景嶸的念頭,遠在數千里之外的靈渚古墟,秦崢沒來由地心中一震,旋即閉目長歎,再睜開眼時已是雙目含淚。一對相伴了幾千年的好友,只因一時誤入歧途,便落得永世分隔的結局,任誰恐怕都不願見到!   「此人壞了我大事,大家一起動手殺了他!」榮謙誅殺了景嶸之後,獰笑著指向高庸涵,而他本人則伸手抓起銅鐘,準備收入懷中。   「是!」一眾詭門修真者尚未從震驚中平靜,就聽到榮謙發出號令,呆了一呆才哄然答允,紛紛撲了上來。   可是就這短短的間隙,對於高庸涵已然足夠。趁著兩邊說話的當口,他已驟然發動,眨眼間就到了榮謙跟前,幾乎是同時伸手按在了銅鐘表面。景嶸一去,鬼哭籐又被雲絲天龍所困,場中又有誰能擋得住他?榮謙見狀大叫一聲,一直隱藏在袖中的左手閃電擊出,拳頭揮動之際夾雜著一道淡淡的黑影。   「大音蕩魂鍾是九幽神君的法器,你從何而來?」高庸涵冷哼一聲,不閃不避,伸手將迎面而至的拳頭牢牢抓在手中。   「憑你也想知道?你眼下已是死路一條,還是束手就擒吧!」左手被對方抓住,榮謙不驚反喜,得意地笑道:「我今天就吸了你的魂魄,把你煉成鬼侍,看你還怎麼跟我鬥!」說著吐出一連竄咒語,左手陡然暴出一股靈力波動。   榮謙原本就對高庸涵心存懼意,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敢與對方正面為敵。以此之故,這才不惜拋出景嶸,等到景嶸死後又寄希望於一眾下屬,結果還是被人欺到身前,被逼無奈才咬牙硬拚。哪知對方毫無防備,來了個硬碰硬,不覺大喜,因為他左手還藏了一件頂尖法器。   「咦,怎麼回事?」只過了片刻,榮謙就察覺到不對勁,無論自己如何催動左手法器,都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情形,心思一轉便即醒悟,暗暗叫道:「不好,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如此一來豈不是送了自家性命?」想到這裡,也顧不得大音蕩魂鍾了,一甩手便欲閃開。   「現在還想走,已經晚了!」高庸涵眼中精光大盛,捏著榮謙的左手一提一抖,榮謙只覺得靈胎一陣劇痛,全身靈力頃刻間散亂不堪,雙膝一軟癱倒在地上。眼見他一招便受制於人,那些詭門修真者盡皆大駭,紛紛叫喊著停下了腳步,隔著十餘丈將兩人團團圍住。   「為了一己之私,驅趕百姓餵食鬼哭籐,榮大人,你好大的膽子!」高庸涵對圍逼過來的上百人看都不看一眼,居高臨下訓斥道:「你這點修為,居然懷揣大音蕩魂鐘,還敢煉製仙童魂靈,又憑空得了藏鴉指環,究竟是誰在給你撐腰?」   最後一句話宛如炸雷一般,震得一眾詭門修真者紛紛後退,榮謙更是不堪,體內靈力幾欲倒灌紫府,週身抖個不停,顯見痛苦之極。他本是個性情陰狠之人,受此苦楚反而哈哈大笑,怨毒地說道:「我告訴你,我有仙界的上仙為我撐腰,還有魔界的魔神做我後盾,你今日殺了我,明天就有人給我報仇,就會有無數百姓為我殉葬!」   「啪」的一聲脆響,整個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看得清清楚楚,卻是高庸涵狠狠打了榮謙一記耳光。這一巴掌不含任何靈力,然而勁力十足,榮謙的臉頰登時便腫了。   「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高庸涵不屑地看了榮謙一眼,朗聲道:「上仙豈能如你所言,放任你做出這等惡事,魔界雖然嗜殺,可也不像你這般草菅人命,殘殺同胞!」   「你不要以為找了幾個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這世上最大的既不是仙,也不是魔。」高庸涵腰身一挺,掃視了一眼眾人,指著頭上朗朗乾坤,正氣凜然地說道:「這世上最大的就是道理,就連天地都得遵循這個道理!」   此話一出,天地同感,一道祥光從天而降,映照的高庸涵渾身熠熠生輝,宛如大羅金仙一般!   一眾詭門修真者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愧疚之感,對照自己的本心,無不自慚形穢。原本的殺意頓時消弭於無形,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敬畏。他們本就對鬼哭籐大為反感,而且榮謙的做法實在令人齒冷,此時又被高庸涵的堂堂正氣折服,一個個悄然退到一邊,連看都不看榮謙一眼。   甚至有幾個狂莽族的修真者,回想起族人在嶺南綠海的遭遇,更是忍不住衝到那株鬼哭籐跟前一陣亂打。那株鬼哭籐本就被雲絲天龍收拾得沒了脾氣,此時又挨了一頓暴打,神情愈發萎靡,竟然嚇得枝蔓倒捲回來抱成了一團。   榮謙面色慘然,知道大勢已去,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四周。可是高庸涵並不打算放過他,大聲喝道:「榮謙,你惡貫滿盈,今日我便取你性命,替那些枉死的百姓討還公道!」   說完,正要動手,就聽一人高聲喊道:「高帥,手下留情!」高庸涵頓了一頓,扭頭看去,正是先前認出雲絲天龍那人,不由得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為他求情?」   「啟稟高帥,卑職乃浮雲城巡城司校尉,名叫巢豐言,原是榮大人的手下。」巢豐言並不認識高庸涵,只是聽榮謙先前喊了那麼一嗓子,才知道眼前這位救星就是鼎鼎大名的東陵府雙傑,此時局面已定,當即上前參拜:「此人並非榮大人,而是??」   「什麼,他不是榮謙?」高庸涵一愣,見巢豐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皺眉道:「那他是誰?為何又有人直言他就是榮謙?」   「真正的榮大人早已被他囚禁起來,他是冒充的。」巢豐言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回道:「他實際上是榮大人的獨子,名叫榮書雋!」   「哦?」高庸涵大感詫異,低頭又看了「榮謙」一眼,伸手將他鬍鬚扯掉,跟著又在他臉上撥了幾下,輕聲歎道:「我說怎麼沒有注意到此,原來你沒用幻化之術,而是直接貼了幾根鬍鬚,畫了一下臉頰,難怪可以一眼就認出我來。」   「哼,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榮書雋非但沒有因為身份暴露而驚慌,反而愈發刻毒地咒罵著高庸涵。   「我曾三番兩次救你性命,自認從未得罪過你,為何如此恨我?」   「哼哼,你以為你是天下聞名的東陵府雙傑,就不會做錯事,就不會害人了麼?」榮書雋一陣冷笑,一字一頓道:「若不是你,審家小姐怎麼會死,審老夫人又怎麼會亡故?」   「原來,你是為了妍兒!」高庸涵恍然大悟,回憶起榮書雋第一眼看到審香妍時的情景,直到巨靈島那一戰,不覺歎息道:「原來,你是為了一個『情』字!」聯想到審夫人後來的鬱鬱而終,高庸涵心中一痛,惟有默然搖頭。   「不錯!」榮書雋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痛楚,喃喃道:「審大小姐當初要是不被你蒙騙該多好,至少她也不用死了。」   「你不瞭解妍兒,你更加不知道我和妍兒的感情,是以說這些根本沒用。」高庸涵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轉而問道:「你又為何冒充你父親,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來?」   「你以為你害得審大小姐香消玉殞,我就會放過你了麼?」榮書雋撇了撇嘴,得意地笑道:「我為了給審大小姐報仇,把我所遇到的所有姓高的人全殺了,而且還把他們的魂魄禁制起來,任由鬼哭籐吞噬。此外,我還特意去了一趟東陵府,把你府上連同左鄰右舍一把火全燒了,凡是跑出來的人都被我給扔回了火場,整整燒死了數千人。而後??」   「夠了!」不待榮書雋繼續說下去,巢豐言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跳起來就是一拳,打的他滿臉開花,鮮血四濺。   榮書雋將血和牙齒咕嘟一聲吞入腹內,斜著眼輕蔑地看著巢豐言,不屑道:「你不過是我爹手下一條狗而已,當初要不是我爹說情,早把你餵了鬼哭籐。不曾想你自己找死,居然還敢繼續留在浮雲巔,哼哼!」   「這人已經瘋了,不必理他!」高庸涵萬萬沒想到,一個原本還算純良的年輕人,竟然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心中說不出的沉重。當下伸指一點,一條銀蛇飛出,把榮書雋禁制起來。接著按照九幽神君所傳心法,很輕鬆地收了大音蕩魂鐘,又把藏鴉指環帶回到手上,輕輕撫摸了幾下,方轉而問道:「這當中倒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細細說來!」   「是!」巢豐言這麼一說,高庸涵才知道,榮謙竟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第四零五章 榮謙      原來,當年在浮雲巔行將陷落之際,榮謙自告奮勇擔起斷後的重任,率部眾血戰疊雲關,為葉氏皇族、眾大臣以及百姓贏得了逃生的機會。等到疊雲關失守,眾將士都明白大勢已去,便欲護著他盡快離開浮雲巔,轉道前往太河源。可是就在即將動身的時候,榮謙卻出人意料地選擇留了下來,只因為他捨不得來不及逃走,而滯留於此地的百姓。   榮謙身為大衍國的名臣,對於當前所處的危局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若是沒有人出來善後,只怕浮雲巔會血流成河,變成一片死地。可是面對重始宗為首的異族大軍,實在沒有一拼的實力,唯有請降。話又說回來,投降異族何其不堪,誰肯背負這個千古罵名?一旦邁出這一步將意味著什麼,恐怕沒有人不會不清楚,正所謂千古艱難唯一死,可是這件事比死還要艱難!苦思了一夜,榮謙終於做出決定,率眾向重始宗投降,一併擔負起善後事宜。   「若非榮大人極力周旋,百姓只怕會過得更加淒慘。」巢豐言臉上是那種既感激又沉痛的神情,搖頭歎道:「可是這麼一來,難免會被人詬病且招致責難,榮大人所背負的壓力有誰知道?此後的種種辱罵,甚至是刺殺,都沒能動搖大人的信念,他始終如一地維持著浮雲巔,才使得局面不至於糜爛無救。」   「榮大人忍辱負重,諸般作為令人欽佩。」高庸涵從巢豐言的描述中,很清晰地感覺到那種發自肺腑的真誠和激動,自然知道他所說屬實,對於榮謙所遭受的不公深感同情,重重說道:「你放心,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設法給他正名,絕不能讓這份冤屈延續下去!」   「有高帥出面那是一定沒有問題了,」巢豐言當即跪下謝道:「我替榮大人謝謝高帥!」   「巢校尉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高庸涵連忙把巢豐言扶起來,動情道:「不光是榮大人,還有你和那些捨身取義的好漢子,都不應該被世人曲解和遺忘,高某又怎敢受你的大禮?」   「以前只是風聞,如今一見才知道,高帥急公好義勇於任事,果然名不虛傳!」巢豐言顯然沒想到高庸涵如此明理,答應的又是如此爽快,一時間大為感動。   「好說,好說!」高庸涵連連拱手,而後指著榮書雋問道:「後來又是怎麼一回事?」   「唉,真正叫劫數,差不多八年前,榮公子??」   巨靈島之戰後的第四年,榮書雋突然出現在浮雲城,榮謙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在浮雲巔陷落之時跟隨一眾同仁撤離到太河源,此後便斷了消息音訊全無,日日都牽掛不已,只因形勢所迫不能也不敢去打聽。此時一別數年,父子又得相見,而且還是在異族環伺的險境,當真是悲喜交集感慨萬千。相互道了別情之後,在談到接下來該怎麼做時,父子之間卻生出了極大的分歧。   原來,虎風在巨靈島一戰後不久,便以修行為名辭掉詭門宗主一職,與外界斷絕了往來,從此渺無音訊。榮書雋憑著聰明機巧以及過人的眼色,很快便取得了丹意的認可,從而獲得了高庸涵遺失的藏鴉指環,一舉成為詭門新任宗主。這個任命宣佈以後一片嘩然,包括鷹揚等幾位長老在內,均對此大為不滿,可是因為丹意的鼎力支持,榮書雋終於坐穩了宗主的位子,一步登天進入修真界最尊貴的行列。   按照榮書雋的說法,葉氏氣數已盡不配再統領人族,何必再給他們賣命,而且還得不到應有的公正對待。以榮謙的犧牲和付出,加上背後詭門以及丹意的支持,完全可以拋開大衍國,開創一個屬於榮氏的時代。至於那些不識好歹、人云亦云的百姓,死活根本無所謂。   榮謙對於兒子的想法大為詫異,當即訓斥他這是大逆不道,說此等念頭純粹是置人族前途於不顧,置榮氏一脈於死地的妄念。榮書雋不服,父子二人便開始了無休止的爭論,繼而演化為爭吵,到最後,榮謙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徹底葬送了父子之情。這一巴掌激怒了兒子,委屈了老子,同時也波及到殘留的百姓頭上!   榮書雋一不做二不休,將父親禁制起來,惡狠狠地叫囂道:「你不是不願意聽我的麼?我這就化妝成你的樣子,一步一步把凡是罵過咱們家的人統統殺光,然後逼著他們擁護你做皇帝,誰要是不願意我就殺誰!」   榮謙萬萬想不到榮書雋會做出這等事來,痛心之餘自然少不了責罵,可惜無論說什麼都已無濟於事。自此後,榮書雋以父親榮謙的模樣示人,經過一番佈置之後,將散落各地的人族百姓全部集中到一起。除了奴役、逼迫、壓服之外,便是餵養鬼哭籐,一晃就是七年多。   「從榮公子囚禁大人以來,我們一幫老兄弟就察覺出其中有詐,想盡辦法卻怎麼也查不到大人的下落,反而有不少兄弟暴露了身份慘遭殺害。」巢豐言說到這裡忍不住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神情複雜地瞪了榮書雋一眼,頓了一頓才恨聲說道:「榮大人的下落只有榮公子知道,而況大人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所以我希望高帥能饒他一命。」   「既然如此,我不殺他。」高庸涵念頭一轉,想到了一個處置辦法,「但是他罪孽深重,我雖不取他的性命,但是無論如何也要廢了他的修為,以免再為禍人間!」   「這個嘛??」修為對於修真者而言有何意義,巢豐言當然清楚得很,雖覺得榮書雋一身修為就此毀棄不免可惜,轉念又想到他這幾年的惡行,不禁點頭道:「也好,如此一來等於是給了他一次機會,還望他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但願如此!」高庸涵已然看透了榮書雋的本性,知道單憑這件事很難改變他的想法,惟有籠統地應了一句,跟著指尖爆出一縷金芒,朝榮書雋的額頭點了下去。   這一指若是點中了,榮書雋紫府內的靈力便會盡數散去,靈胎也會被符篆封印起來,此後就成了常人,很難再繼續修行。然而就在金芒離他頭頂只剩一寸距離的時候,忽然從虛空中伸出一隻手掌,堪堪擋在中間,硬生生接住了金芒。   這一下變故橫生,巢豐言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根本都沒有看到那隻手掌,就覺得一股巨力湧來,身子騰雲駕霧一般被震出了數十丈。等他落地打了幾個滾,驚奇地發現並沒有受什麼傷,這才反應過來看向高庸涵,不想卻看到了一個俊美之極的千靈族人,突兀地出現在榮書雋身邊。   「杜大哥,你怎麼來了?」高庸涵本待出招,見到居然是杜若,不禁大喜過望。   從兩年多以前分別之後,兩人就再沒碰過面。高庸涵從地府出來以後,按照魔界特有的法門與之聯繫,卻沒有得到回應,不想在浮雲巔相遇,可謂是喜出望外。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杜若剛一現身,就從手底下救了榮書雋,不免大為詫異。轉念一想,回憶起當年審香妍曾和榮書雋一道,被杜若帶到了一個地穴下面,心中自然多了幾分感悟。   「高老弟,兩年多不見,你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照你這個速度,恐怕再過得幾年,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剛才那次交手兩人都沒出全力,但是杜若已經察覺到,高庸涵體內的魔性似乎淡了不少,不由得暗暗皺眉,不明白倒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若非你傾心相授,我哪兒能有今天?」兩人之間用不著客氣,高庸涵笑了笑,低聲道:「你來的正好,我找你有要事相商。」   「嗯,先把這些人打發掉再說。」杜若點了點頭,也不問高庸涵的意思,直接提著榮書雋走進玉虛宮。高庸涵暗暗皺眉,知道杜若一定和榮書雋有些關聯,再想到他魔使的身份,不免有些擔心。原先曾設想獲取杜若的支持,一道對付丹意,現在看來只怕是一廂情願。   眾所周知,魔界一直以來對厚土界都是垂涎三尺,只因受阻於遁象法陣,一時找不到厚土界的具體方位,才沒有什麼舉措。隨著毒蛟道人和杜若的出現,魔界的入侵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相對而言,一個混亂的厚土界自然更加符合魔界的期望。這麼一想,再加上杜若對待榮書雋一事的態度,還能否成為對付丹意的強援助力,就大可商榷了。   適才那一戰,高庸涵已經樹立起了威信,天花亂墜祥光普照的景象,足以將那些詭門修真者懾服。而且作為詭鵬信物的藏鴉指環失而復得,無疑又加深了眾人的畏懼心理,故而在他示意那些獸族修真者離開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生出異議留下來,倒叫他省了不少口舌力氣。看著獸人全部退卻,眾百姓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高庸涵又命巢豐言先安置好大家,這才皺著眉頭進入殿內。   揮手灑下一道禁制,兩人均是各懷心事默不作聲,四目相對倒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過得片刻,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忽然會心一笑,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本有些尷尬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笑過之後,還是高庸涵先開口,指著神情呆滯的榮書雋問道:「杜大哥,你認識他?」   「嗯,真正說起來,榮書雋這小子也是咱們魔界的弟子,我當然不希望你廢了他。」一旦把話說開來就好辦了,杜若順勢說道:「而且尤為難得的是,他還得到了丹意的信任,這一點可再好沒有了。」   「這麼說,他用人命煉製鬼哭籐一事,你也是一清二楚?」高庸涵這句話還算客氣,在他看來,這株鬼哭籐多半就是杜若弄來的,否則十二疊鼓樓怎麼會偏偏建在七殺迴廊?   「是,最初我還幫了他幾回。」要不是杜若在一旁照看,榮書雋除非是昏了頭,不然怎麼敢煉製景嶸的魂靈,有膽量跟鬼哭籐打交道?   「你就放任他這麼做,不怕激起公憤?」   「就算沒這回事,你以為浮雲巔的人族百姓就能好過?只怕到最後仍逃不了一個死!」杜若一臉的不以為然,擺手道:「反正都是死,區別只是死的方式不同、早晚不同而已。再者說,犧牲這麼點生靈,還不是為了增強咱們的實力,為了大明王早日降臨厚土界麼?」   「為了這些目的,就要殘害生靈麼?」杜若是如此的不以為意,似乎壓根就沒有把這些百姓放在眼裡,高庸涵卻已經有些痛心疾首了,連帶著語氣都變得嚴厲起來。   「倒也不是這麼說,我的意思是??」杜若察覺到高庸涵的神情有異,當即解釋道:「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暫時的,等到咱們魔界大行其道時,自然不會再這麼做。為了實現目標,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歷史上這樣的人物還少了麼?」   「唉!」面對杜若最後一句誅心之論,高庸涵無言以對,唯有痛苦地閉上雙眼仰天長歎。到此時他才體會到,為什麼世人對「魔」深惡痛絕,甚至是誅之而後快,實是因為他們行事太過毒辣,簡直是肆無忌憚不計後果。   儘管高庸涵和杜若的交情極深,卻掩飾不了一個基本的事實,杜若再怎麼說還是魔界來的魔使,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厚土界埋下「魔」的種子。不錯,杜若對高庸涵義氣深重,有再世為人的恩情,並且盡心盡力毫無保留,就算是葉帆、鳳五也不過如此。可是他對其他人的態度則截然相反,恐怕死一萬人、十萬人,甚至是一百萬人,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這並不是說杜若心狠手辣,而是在他的腦海中,從來就沒把厚土界的生靈當作一回事,所有人的死活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這就是杜若,這才是真實的杜若!   「杜大哥,這些年來你對我很好,我很感激!」良久之後,高庸涵才搖頭道:「但是,你這麼做我無法接受,不但接受不了,我還要制止你!」   「如果魔界進入厚土界用的是這種方式,我就算丟掉性命,說不得也要出手相拼!」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再無半分迴旋餘地。    第四零六章 際遇      「你如今也是魔界的人,為何還會有這種婦人之仁?」杜若畢竟是生於魔界長於魔界,雖說在厚土界已經呆了有數十年,但是對於那種根植於每個人心中的基本準則,至今仍無法理解,故而對高庸涵如此強烈的反應大惑不解。   「我只是修習了魔界法門,靈胎之中融合了魔霧而已,但是我的心並沒有成『魔』!」高庸涵神情肅然,語氣中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堅定。其實在他心裡,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對魔界抱有那麼大的偏見,只是在見識了杜若的手段,聽了他的言論之後,才生出了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   「這又有什麼區別?」杜若極力想說服對方,反覆強調著同一句話:「過些日子,等你慢慢適應了魔性,就能夠體會到一種全新而美妙的東西,那時你一定不會再排斥魔界了。」   「杜大哥,不瞞你說,我被本源天火淬煉,體內的仙靈之力和魔霧已經徹底融合。」高庸涵不想欺騙杜若,於是將當日的經歷簡略說了一下,懇切道:「我如今是仙魔雙修,恐怕不能如你所願加入魔界,你的厚愛我惟有心領了!」   「你是說??」杜若看著高庸涵真誠的目光,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下去,不禁泛起一種無力之感。他費盡心思設下連環局,一步一步向目標靠近,到最後甚至不惜拿自己做餌,總算順利地將高庸涵引入魔道。正當他暗自得意,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幹一場時,卻聽到了這麼一個消息,頓時覺得一片苦心盡皆付諸流水,一時間說不出的失落。   「雖然我不是魔界的人,但咱們一樣還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高庸涵於人情世故極其通透,一見杜若的神情便猜出了緣由。   「你說的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始終是好朋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很多時候只需要換一個角度,就完全可以找出好的一面。杜若心思轉的很快,一下子想到了另一個結果,不無欣慰地說道:「無論你是仙是魔,總能夠公正地看待魔界,那也沒什麼遺憾。」   魔界大明王十分看重高庸涵不假,希望將他收歸麾下也不假,但此事絕非一蹴而就、輕而易舉的事情。凡事自有定數,高庸涵憑著與道一真人的淵源,得到了上天的垂憐,以及仙魔兩界的器重,又怎麼可能輕易被誘惑?巨靈島上,因為極度傷心和憤怒一時入魔,後來又修習魔界法門,卻並非死心塌地投身於魔界。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杜若與高庸涵非但沒有結仇,反而還成為至交,能達到這個結果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且不論高庸涵日後的成就如何,最起碼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就與魔界拚個你死我活,這一點已經相當難得了。   「杜大哥,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高庸涵暗暗舒了口氣,他實在不願意和杜若就此反目,能得到對方的諒解自然十分高興,當下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請求:「我還想請大哥答應我一件事,自今日起,凡事請你高抬貴手,不要再濫殺無辜!」   「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除了答應下來我還能怎麼樣?」杜若很痛快地應承了下來,作為交換當然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不過,這個榮書雋我要帶走,希望你也能網開一面。」   「可以,但是臨走前我希望他能放了榮謙榮大人。」高庸涵生平最恨的,就是不忠不孝忘恩負義之輩,而榮書雋基本上都佔全了,恐怕較之禽獸都嫌不如,當下冷冷道:「人你可以帶走,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此人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難保日後不會出賣你,凡事多加小心!」   「這個我理會得!」杜若心中一寬,不以為然道:「就憑他那點心眼那點修為,想要算計我還早得很呢,至少再磨練個三五百年還差不多。」   「那就好!」高庸涵看得出,杜若壓根就沒把榮書雋放在眼裡,知道勸也沒用,只好就此作罷,轉而問起另一件事,「對了,榮書雋怎麼會有大音蕩魂鐘,又怎麼會惹上仙童景嶸?」   「我剛才看到你和景嶸交手,你們有仇?」杜若不答反問,高庸涵於是將當初靈渚古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杜若點頭道:「難怪你們一見面就死拼,看來我總算作對了一件事。」   「這中間倒底是怎麼一回事?」   「七殺迴廊是厚土界出了名的凶地,除了陰魂肆虐不說,還有鬼哭籐之類的凶物,就算是修真者都不敢輕易深入。」杜若嘴角一翹,故作神秘地問道:「你可知,我為什麼會選擇這裡,當作十二疊鼓樓的總壇?」   「除了隱秘之外,我想,」高庸涵心思敏銳,笑道:「七殺迴廊應該還有某些秘密,是你所感興趣的,並且還能為你所用,是不是?」   「哈哈哈!」杜若大笑,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讚道:「高老弟,和你說話就是痛快,咱們這份默契可真不是強求出來的。其實,七殺迴廊下面,藏著一位仙人的屍身,此人便是骨蘊真人。」   「原來是他!」高庸涵聞言大為詫異,轉瞬之間便將前事聯繫起來,對有關景嶸和靈渚城之間的疑問恍然大悟。   靈渚古墟一戰,高庸涵從秦崢口中得知,他和景嶸原是仙界骨蘊真人座下的一對仙童。只因骨蘊真人得罪了仙界之主,被廢去修為禁制在九重天境當中,他們二人蒙凝愁仙子收留,這才得以繼續立足仙界。後來天劫降臨,仙界被毀九界坍塌,秦崢、景嶸二人流落到靈渚城,於是便有了後來的慘劇。至於骨蘊真人,想必是因為仙力盡失,難以應對天劫不幸亡故,只餘一具殘軀墜入七殺迴廊。   「嘖嘖,」杜若連連咂舌,奇道:「想不到你的見聞如此之廣,連骨蘊真人都知道。」   「我只是恰巧聽到了一些枝節而已,真正的情形如何,還得由你來說。」   「這個骨蘊真人當真厲害,儘管魂靈心神都已不在,卻憑著屍身硬生生凝出了一點靈念,仙界神通廣大,令人欽佩!」說到這裡,杜若一臉嚮往之色。   九界坍塌導致幽冥界出現動盪,許多陰魂趁機逃脫。由於精通魂魄之術的鳳羽族鳳幽部落,就居住在曲堰谷,經過數十年的召集,曲堰谷和七殺迴廊一帶成為陰魂亡靈的聚集地,這也為骨蘊真人的復活,創造了極為難得的機遇。作為上仙的屍身,天生就有許多不尋常的地方。機緣巧合之下,骨蘊真人的屍俘獲了幾個陰魂,從而凝結出了極細微的念頭。正是靠著這一點念頭,他開始有意識地吸取陰魂靈氣,意圖重生。   「本來,按照骨蘊真人這個法子,只要陰魂不斷,大概花上個一千來年,興許真能活轉過來。」杜若嘿嘿一笑,不無得意地說道:「可惜,他運氣不好遇上了我,為了活命,就只能聽從我的安排。」   杜若剛到厚土界那陣,一來為了尋訪毒蛟道人的下落,二來為了更加詳盡地瞭解情況,足跡遍佈整個厚土界。正是在那段期間,發現了藏在七殺迴廊關斜山下的骨蘊真人。若論真本事,恐怕三五個杜若都不是對手。可是骨蘊真人先是修為被廢,繼而又魂飛魄散,到現在只能靠屍身過活,無論是心思還是修為大打折扣,沒有任何懸念地落入了杜若之手。   骨蘊真人屢遭大難,神念魂靈又喪失殆盡,對於生前以及仙界的記憶幾乎不剩,和一隻行將凝出靈胎的異獸沒什麼分別。以杜若的手段,當然不會再給他留任何機會,於是用魔霧反覆祭煉,終於將骨蘊真人變成了可隨意操控的傀儡。   「堂堂上仙,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令人惋惜不已!」高庸涵只覺得骨蘊真人太過淒慘,忍不住長歎連連。   「這也叫慘?」杜若輕蔑地笑了一笑,不屑道:「你還沒見過仙魔大戰,一旦我們魔界的人落到仙界手中,連身體帶魂靈,全都被煉製成各式各樣的法寶。聽說有位大魔神失手遭擒,被禁制在丹爐內,用三昧真火足足煉了九九八十一天,活活燒成了數十枚丹丸。」   「真想不到,仙魔之間的爭戰,竟然慘烈如斯!」   「所以說,我能留骨蘊真人一條性命,已經很難得了。」杜若撇嘴道:「不說別的,要是換成毒蛟道人,鐵定會把他的屍身當作補藥,不生吞活剝了才怪!」   高庸涵搖了搖頭,問道:「那景嶸呢,你又是怎麼找到他的?」   「嘿嘿,這小子在靈渚城內裝神弄鬼,活得倒也自在。不過骨蘊真人落入我手,他個小小的仙童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落入到我的掌控之中?」   骨蘊真人和秦崢、景嶸原本就是主僕,自有一種心靈上的默契。隨著兩人不斷復原,心神一天天壯大,終於有一天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進而通過神念取得了聯絡。景嶸別有懷抱,也沒有通知秦崢,一個人悄然趕赴七殺迴廊與骨蘊真人相見。為了幫主人徹底復原,景嶸在靈渚城神廟和七殺迴廊關斜山分別修建法陣,作為兩地之間的聯繫,並且順手移植了幾株鬼哭籐。   及至杜若到來,悄然控制了骨蘊真人之後,便試圖遙控景嶸。其時正趕上景嶸閉關,一時間無從下手,結果一晃就是數十年。接下來,高庸涵和烈九烽闖進靈渚古墟,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故之後,景嶸被紫袖破去法身,只餘魂靈逃回了關斜山。按照杜若的想法,正好藉機收服景嶸,哪知景嶸精明而多疑,漸漸發覺了事情的真相。如此一來,自然不能容他,這才有了榮書雋手中的人偶。   「我明白了,你是想煉化景嶸,而後將他的魂靈注入到鬼哭籐當中,作為隱藏的殺器。」高庸涵說著下意識地看了杜若一眼,輕聲問道:「你把榮書雋和鬼哭籐安插到這裡,是不是有別的企圖?」   「當然,只待時機成熟,我就要上須彌山看看。」   「哦?」高庸涵心中一緊,追問道:「你想看什麼?」   「先是大衍國,後來又是玄元宗和重始宗,都把須彌山當禁臠一樣捂的嚴嚴實實,裡面肯定藏了什麼寶貝,而且這件寶貝還很有可能和靈氣有關。」杜若雖不知靈山碎片一事,但猜測的結果離事實已不遠矣,這份心智當真高明之極。他乃是極厲害的角色,一瞥就瞧出高庸涵神色有異,笑問道:「怎麼,你知道須彌山的秘密?」   「聽說過!」兩人私交雖深,但是高庸涵絕不敢將靈山碎片的秘密透露出來,否則,必然會招致魔界的瘋狂搶奪,為了厚土界的安寧,說不得只好糊弄過去了,「你猜得不錯,的確是一件寶物,要不然玄元宗和重始宗怎麼會每隔一段時間,就向各族各派分發靈氣?」此話有真有假有實有虛,反而更易博得他人的信任。   「原來如此!」杜若完全相信了高庸涵的話,禁不住點頭道:「有機會倒要好好領教一下,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神器,居然儲存了這麼多的靈氣。」   「這且不去說他,」高庸涵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扯開,問道:「那大音蕩魂鍾呢,又是怎麼來的?」   「說來你可能都不信,是個地府的陰靈帶出來的。」杜若不無惋惜地道:「這口銅鐘乃地府頂尖法器,可惜我用不了,只好交給榮書雋拿來鎮壓景嶸。唉,暴殄天物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高庸涵心念一轉便即明白,一定是妙筆仙出了事,才導致大音蕩魂鍾流出地府,於是毫不客氣地說:「這口鍾我先收了,等下次去地府的時候還給幽界。」   「你要就拿去,反正我也沒用。」說了這麼多,杜若才問起了高庸涵的來意:「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個忙。」說到這裡,高庸涵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杜若,一字一頓道:「我要你和我一起上須彌山,聯手對付丹意!」    第四零七章 齊聚      「怎麼,你要對付丹意?」杜若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不但沒有流露出半分驚訝,反而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淡然道:「你應該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手中握有的實力遠非你我所能敵,就算傾盡十二疊鼓樓的力量,只怕也沒可能攻上須彌山!」   「我當然知道他是誰,這件事絕不能蠻幹。」高庸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咱們只需糾集數十一流好手,偷偷地潛上山去,一擊而下,未必沒有成功的把握!」   「你未免太小瞧重始宗了,當世第一大修真門派,在須彌山前後經營了幾百年,豈能被你如此輕鬆突破?」杜若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搖頭道:「況且丹意身邊高手如雲,不說別的,就那個什麼羽先生,修為之高比我也不逞多讓。就算咱們能見到丹意,也很難殺得了他。」   「我身兼天機門和玄元宗兩家之所長,而玄元宗對於須彌山可謂是瞭如指掌,就算如今有什麼變動,也是可以預料的。以玄元宗對重始宗的瞭解,到時候一定事半功倍!」   「好,這一點算你有理!」杜若閉目想了想,轉而問道:「你籌劃這件事有些日子了,出手的一定少不了咱們十二疊鼓樓,此外應該還包括天機門和玄元宗,另外還有誰?」   「基本上都叫你給說完了,再有就是靈訣府和七蟲族的高手了。」   「如果這幾派的高手齊聚一堂,倒也有一拼的實力。」杜若當然知道龍琴等人大鬧沐芳谷的事情,不過他的看法和高庸涵一樣,不認為鸞龍部族會插手厚土界的紛爭,故而只是將眼前所能聚集的實力梳理了一遍,很快就做出了決斷:「好,咱們就鬥他一鬥!」   「有你出馬,把握可又多了一分!」高庸涵原本就對杜若能否出手沒什麼信心,此時聽他親口答允下來,當真是欣喜不已。在整個計劃中,杜若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眾人當中唯有他能勉強與丹意對敵。就算高庸涵此刻修為大進,也沒有信心獨鬥丹意。   「嘿嘿,我出手當然沒問題,怎麼說當年那場慘敗也得做個了斷。」對於巨靈島上被圍攻的那一幕,杜若可謂是沒齒難忘,緊跟著又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咱們一路打上去,萬一丹意不在怎麼辦?」   「自從十三年前巨靈島一戰過後,丹意彷彿從人間消失,再無半點消息。為此,我曾聯合十二疊鼓樓、玄元宗、天機門、南北州國,甚至還包括神工會和陶氏商行,合數家之力徹查,仍舊一無所獲,這麼一來反倒證明他極有可能躲在須彌山。」以這幾方遍佈各地的耳目,想要在厚土界找出一個人的下落,雖說很難,卻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世間能避開外界耳目的地方,除了萬仙大陣以外,就只有須彌山。」高庸涵神情凝重,皺眉道:「除非他躲到天外或者地府,否則就一定在那裡!」說著,伸手指向東方須彌山所在的方位。   「你這個判斷有些牽強,以丹意的修為,隨便找個地方畫個圈,恐怕就能將天下絕大多人蒙騙過去。」杜若自指道:「就像我,連你都沒想到我會藏在浮雲巔,更何況他人?」   「你說得不錯,丹意在須彌山的可能性至多五成。」這個問題之前就考慮到了,但是高庸涵依舊義無反顧地攻打須彌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可是我們不能等他現身,只有先下手為強,徹底打亂他的佈置,從而將局面扭轉過來。」接著,把當初和鳳五的商議結果,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說得有理!」杜若連連點頭,他本就是工於心計擅於謀劃之人,從高庸涵的描述中很容易便把握到了核心所在,不禁讚道:「就算他不在山上,咱們這一通鬧騰下來,也足以達到舉世震驚的目的。那時,只需把他是原界帝君狐晏的秘密捅出去,不管有多少人相信,都一定會弄得人人自危。丹意再想弄出什麼舉措,就沒那麼容易了!」   「是這個道理!」高庸涵聽得出來,杜若始終沒有放棄渾水摸魚的念頭,但是刻下大家的目的一致,唯有一笑了之。只是有一點他不願意去想,一旦如願殺了丹意平息紛爭以後,是不是就意味著要和杜若一爭長短呢?   「我的身份恐怕會惹來麻煩,就不和你同路了。」話已至此,杜若很率直地說道:「你該做什麼就去做,我自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出手,總之務求一擊必殺!」   「好,那我就告辭了!」高庸涵拱手道:「杜大哥,這裡就交給你了。出發之日,我會給消息的!」   「好說,好說!」杜若深吸了口氣,重重地吐出了兩個字:「小心!」當下兩人拱手道別,由於有杜若在背後主持,玄元道場的善後事宜自不必擔心。高庸涵疾行數日,在二月二十七這日,悄然抵達約定的山谷之外。   這處山谷正處在七彩琉璃盞的下方,由於常年雲霧繚繞,故得名繚霧谷,乃是浮雲巔的禁地之一。早在八百多年前,通往須彌山的天梯建成之日,這裡便駐紮了數千大衍國最精銳的禁軍,此後隨著局勢惡化,浮雲城更是請來了天機門高手坐鎮於此。直到玄明盛世初期,玄元、重始二位道尊親臨浮雲城,一番交涉之後,從大衍國手中接管了須彌山。再往後,盛世衰亡,繚霧谷便落到了重始宗手裡。   前後八百餘年,繚霧谷幾乎沒有安寧過,不斷有修真者意圖闖過關卡進入須彌山,可是這麼多年來,真正成功的只有一個人??納蘭!從這一點足以看出,繚霧谷天梯的守衛以及種種禁制,到了何等程度。   繚霧谷佔地頗大,方圓足有三百里,防範極其嚴密。按說不應該將匯合的地點選在這裡,不過天機門和玄元宗在此都有極隱秘的佈置,同時也為了出其不意,所以才定在繚霧谷。山谷往南是一片峭壁,其中有一塊熾熱的岩石,據說是吸取了七彩琉璃盞的熱量,反覆鍛煉而成,溫度堪比熔漿。這麼一塊常人不敢靠近的岩石上面,便藏著一座法陣構建的結界,約定的地方正是這裡。   高庸涵悄無聲息避開巡察,順利地進入到結界當中,果不其然見到了鳳五和狂尊等人,粗粗看去只怕不下七八十人。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問候,高庸涵欣喜之餘心中大為溫暖,抱拳團團一揖,口中不住謙謝。眾人大多與他熟識,而且從鳳五那裡聽說他去了幽冥界,不免都有些擔心,此時見他如期而至,均是歡喜不已。   「好小子,膽子當真不小,居然敢孤身闖入地府,不愧是我的徒弟!」說話的正是嬉笑怒罵不拘俗禮的權思真人,在他身後是藏墨、權機等人。   「師父?」高庸涵看著一眾師門長輩,喜道:「勞煩師叔祖、眾位師伯大駕,弟子這廂有禮了!」   「我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趕來了,」權機真人笑道:「這麼大的事情,咱們當然要和你同生死共進退,豈能落在人後?這次咱們天機門總共來了十五人,可謂是精銳盡出,除此之外,連天機閣中珍藏了上千年的法寶都帶來了。」   關於此次行動的重要性以及後果,天機門高層都十分清楚。接連經歷了大衍國覆滅時的慘痛,以及天機峰險些失守的屈辱,權機真人深知形勢已然險峻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如果再沒有奮起之舉,滅門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接到通知,基於對高庸涵的信任,經過短暫的商議,包括藏墨真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決定作此生死一搏,於是毅然決然地拿出了最強實力。   「嘿嘿,掌教師兄,我可算不得數。」權思真人嘿嘿一笑,眼神中劃過一絲無奈,向高庸涵解釋道:「我自那年靈胎受傷以後一直沒能復原,但是如此難得的大場面,說什麼也不能錯過,所以死皮賴臉地跟了來。」   「師父,你放心,這一架絕對不會令你失望。」對於師父的遺憾,高庸涵十分明了,於是故意說些輕鬆的話題,將那麼一點沉重不著痕跡地抹開了。   和天機門一眾師長寒暄了幾句,鳳五又帶著七個人走上前來,朗聲笑道:「高老弟,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師兄弟!」除了遣雲真人以外,其餘五人都是拓山三十六弟子之一,有兩人還是玄元宗的大長老,無論身份還是修為都相當了不起。而其中有一位瘦弱矮小的棲綿族人,頭頂居然凝出一道淡淡的氤氳之氣,最為引人注目。   「這位是你十三師兄孟微子,是我們同門三十六人當中天賦最高的一位,如今已邁入散仙之列。」指著那位棲綿族修真者,鳳五不無慶幸地說道:「十三弟閉關整整兩百年,此次出關本是為了尋找幾味靈藥,幸好獲悉了此事,才趕在我們上浮雲巔之前追了上來。」   「見過十三師兄!」高庸涵一揖到地,喜道:「有師兄坐鎮,勝算可又多了幾分!」   得了這麼一個強援,眾人無不大喜過望。長久以來,高庸涵一直都有個疑問,重始宗能出海邀黎那種天才,何以玄元宗竟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頂尖高手?按說以玄元宗四百餘年的底蘊,怎麼著也應該出幾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可是就算鳳五,也不過是交遊廣闊人脈極廣而已,倒底還是算不上百年難遇的天才。此時見到貌不驚人的孟微子,大家才明白過來,玄元宗身為修真大派,暗藏的實力確是不容小覷。   「小師弟不必客氣,我觀你靈胎精純無比,修為只高不低,咱們找個時間好好切磋切磋。」孟微子還了一禮,不無愧疚地說道:「這些年來我閉關苦修,雖說個人修為有成,卻在師門危難之際置身事外,實在慚愧得緊。這次要不是恰逢出關,肯定又會錯過大事,那麼一來可真就對不住大家了!」   「咱們玄元宗向來散漫慣了,休說是你,就是上一輩的潘眉、謝崇兩位師叔,一樣不是只知清修不理俗世之人?」潘眉、謝崇都是玄元道尊的親傳弟子,也是拓山的師弟,可惜在玄元道尊飛昇之後就雲遊四海,從此音訊全無。鳳五每念及此都十分遺憾,當下感慨道:「如果兩位師叔還在,以他們的修為和名望,誰敢小瞧咱們玄元宗?」   「不知兩位師叔是否已經渡過天劫,咱們惟有善祈頌禱,盼他們早日飛昇。」遣雲真人性情平和,在一旁安撫道:「說到底,如今這個局面還是咱們自己不爭氣,要想重振玄元宗的聲威,以後除了時刻警醒相互鞭策之外,就要看十三師兄和小師弟得了!」   「惶恐,惶恐!」高庸涵和孟微子齊聲應道:「但有所需,豈敢不傾盡全力?」   這邊玄元宗諸人說個沒完,那邊狂尊卻已等不及了,插嘴道:「計族長,你們要敘舊等會再說,我和高老弟先說上幾句!」他天生一副大嗓門,這麼一嚷嚷登時引來哄堂大笑,淡淡的愁雲一掃而光,氣氛頓時熱切了許多。   「高老弟,看來你這趟地府之行很是順利,沒有少什麼東西,哈哈!」狂尊伸手在高庸涵肩膀上捏了幾下,說了句笑話,而後扯著他走到十幾個蟲人跟前,頗為懊惱地說道:「我原想把虻尊、戎尊他們幾個一併找來,可是焚天坑的禁制太厲害,我沒敢進去,就只好逼著蠍翁一道過來了。」   「大法師,咱們又見面了!」一個蠍蟻笑著迎了上來,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蠍翁。   相互打了個招呼,狂尊又為高庸涵介紹其他人,除了兩個身材異常健碩的蠍蟻,其餘的均是銀牙厲蟲部族的高手,然而領頭的卻非銀牙厲蟲的族長厲銀牙。狂尊對此顯然不甚滿意,哼道:「厲銀牙不肯來,就派了他們幾個。」   「尊主說笑了,不是我們族長不來,實是有事走不開,還望大法師見諒!」領頭的那個銀牙厲蟲修真者口中客氣,但是神態不卑不亢,顯見也是一名很厲害的角色。   「七蟲族是一家,這件事如果做成的話,霧零花的種植指日可待。」眼下不是鬧意氣的時候,高庸涵很客氣地答道:「咱們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可以使七蟲族擺脫困境!」   「是,是!」那人躬身應道:「咱們這次來了十二個兄弟,一切都聽大法師的安排!」    第四零八章 定議      應付了一圈,和天靈子、烈九烽等人見過禮之後,除了不方便露面的杜若之外,所能集聚的力量算是都到齊了。當中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闊別已久的獨笑翁和水窮叟,居然也來到了浮雲巔,這令高庸涵驚喜不已。   「兩位大哥,你們怎麼來了,難道說你們體內的禁制已經去掉了麼?」   「這多虧了鳳師道鳳老哥,要不然咱們兄弟還在那破戈壁喝風呢。」獨笑翁哈哈大笑,水窮叟雖然還是一副冰冷的模樣,不過眼中卻滿是笑意。   原來,鳳五在路過西嶺戈壁時,被狂烈的天雷吸引,一路找到了九天聚雷大陣。而後由於狂尊的莽撞,還和獨笑翁打了一架,若不是鳳五見機得快,認出了兩位老友的手段,弄不好會打得兩敗俱傷。老友重逢免不了互道別情,一番敘說盡皆感歎。聽了獨笑翁的描述,鳳五心中一動,細細探察了一下兩人靈胎內的禁制,發現其中某些手法很像是鳳羽族的不傳之密,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羽農的身上。   羽農當年挑起石魂之戰,以至於闖下彌天大禍,事後作為罪魁禍首,被狐晏禁制在厚土界極西的落幕峽。等到狐晏奪取丹意的軀體再次出山,羽農為了換取自由,並得到夢寐以求的須彌山靈氣,甘願成為丹意麾下第一號大將。   出山之際,途經落幕峽月池谷時,羽農意外地發現了避禍於此的獨笑翁和水窮叟,眼見兩人於機關之學極其精通,於是動了收服的念頭。此後利用月池谷的泉眼,悄無聲息潛入谷內,將兩人靈胎禁錮並加以煉製,後來驅使二人建九天聚雷大陣,設法擢取天地奇珍息壤。   鳳五早年曾是鳳羽族究意堂門下弟子,對於師門操控魂魄禁制靈胎的法門略知一二,但是他的修為比起羽農來說相差太遠,根本無法解開禁制,只能望洋興歎。這時便顯現出獨笑翁和水窮叟的本事了,他們不愧是精鑄鬼工流的一代宗師,竟然另闢蹊徑,提出了一個極其巧妙的法子??移花接木!   這個法子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在法陣的護持下,鳳五施法將兩人靈胎內的禁制,轉移到特製的兩具機關傀儡身上,從而恢復自由之身。有狂尊在旁護法,三人又都是修真界頂尖人物,相互印證悉心揣摩,總算是大功告成。整個過程聽起來並不複雜,但是當中的種種奇思妙想,當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其中最關鍵的,恐怕就是那兩具機關傀儡,開玩笑,能騙過羽農禁制的傀儡,其精妙之處簡直是超乎想像了。   「喏,我們兄弟二人聽鳳老哥說,你們準備上須彌山找丹意算賬,就不自量力跟了來。」獨笑翁笑道:「聽說重始宗一路上設置了重重禁制,咱們蟄伏了幾十年不覺技癢,正好有點心得想要驗證一下,希望能助你高老弟一臂之力!」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能得到這兩人相助,休說是高庸涵,就連權機和烈九烽等人都為之振奮不已。蠍翁、天靈子等人很少與外界往來,不大清楚面前這個蘊水族人和棲綿族人有多大能耐,但是看眾人的反應就知道,兩人絕對是身懷絕技的奇人異士。   在座的,均是當世第一等人物,能湊到一起本身就是極為難得的事情,而今又即將共謀大事,不免都有些興奮和期待。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眾人中除了玄元宗七人和藏墨真人、獨笑翁、水窮叟等少數幾人外,其餘的人都沒有涉足過須彌山,對山上的情形均是一無所知。這就有必要專門說明一下,而作為玄元宗第三代弟子的遣雲真人,由於對須彌山最為瞭解,自然成了最佳人選。   「須彌山十分獨特,大體上可以分作上下兩層,中間是一重禁制阻隔,根本下不去,所以我們實際上要去的只是上層。」遣雲真人一邊比劃,一邊解說:「須彌山的上層又分前中後三進,其中大名鼎鼎的升仙台,就在中進的最上層。」   升仙台便是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升仙的地方,當時可算作是玄明盛世的巔峰時期,獲邀觀禮的均是各族各派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除了玄元宗七人外,眾人中只有藏墨真人獲此殊榮。儘管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那一日的盛況,藏默真人至今記憶猶新,忍不住讚道:「嗯,那升仙台莊嚴肅穆,被一團純淨的靈氣包裹,乃是修真界的聖地,論地位僅次於道祖崖上的道祖祠!」   「真人說的沒錯!」遣雲真人特意提到升仙台,就是為了提醒一點:「升仙台供奉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的金身法像,請諸位道友萬勿褻瀆!」   傳說,二位道尊飛昇之際,將肉身皮囊留在了凡間,後來被修真界塑成金身法像,每日供奉香火。由於升仙台一帶意義重大,故而駐有大量祭祀和守護人員,在那裡極有可能會爆發激戰。為了不至波及到二位道尊的金身,包括鳳五在內的玄元宗弟子,向眾人團團作揖,眾人自然不住還禮連稱不敢。   「須彌山雄偉廣闊,單就地形而言並不算複雜,但是其內在的靈氣卻極為神奇??」   須彌山之奇,按照遣雲真人的說法,在於那種無處不在的靈氣,可是這些靈氣對於修真者而言,根本無法吸收運用。而尤為神奇的是,那些靈氣當中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亂流,一旦被捲入其中,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錯亂,這種錯亂有時候甚至是致命的。   「哦?是怎樣一種錯亂呢?」這種事情還是頭一回聽說,眾人登時來了興趣。   「這種錯亂有可能是時空方面,比如說你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回到過去,又或者是步入未來。在時空錯亂中,如果運氣好的話,你還會見到過去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   「這倒有些意思,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試一試。」狂尊的話頓時引來眾人的共鳴,誰都想看看未來的自己是什麼樣子,這一點高庸涵也不例外。   「既然稱之為錯亂,這當中豈能沒有凶險?」遣雲真人面色頗為凝重,搖頭道:「雖說能見到另一個自己,但是內心中的念頭以及本性也會出現錯亂,如果心神不夠堅定,很容易迷失自我,陷入到亂流之中無法自拔。」   「這麼多年以來,總共有不下百位同門,不幸被捲入亂流命喪其中。重始宗損失的人手也不少,其中不乏卿攸長老一類的高手。」卿攸道人是重始宗的五大長老之一,修為精深,曾是修真界響噹噹的大人物。一聽說他都是因此而喪命,眾人無不凜然,先前的輕視,以及略帶幾分遊戲的念頭登時收束起來。   回想起以往的經歷,遣雲真人頗為感慨地說道:「我在須彌山前後待了五六十年,這種情況也遇到過那麼幾次,要不是有祖師留下的靈符護體,恐怕早已沒命了。」   「嗯!」眾人相視點頭,不再像剛才那般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戒備。高庸涵領悟到了遣雲真人的用意,附和著問道:「師兄,祖師留下的靈符還剩的有麼?又或者留下製作的法門沒有?」   「製作靈符的材料無一不是罕見之物,而且煉製起來非常麻煩,這麼多年下來早已用光了,大家只能自己多加小心。」遣雲真人很會拿捏分寸,先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而後使大家認識到其中的凶險,以避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最後才告訴大家應對的方法,「不過,亂流襲來之前,以諸位道友的修為應該能夠有所察覺,只需提前避開即可無虞。」   接下來,遣雲真人又詳細為眾人解說了亂流突襲的徵兆,以及該如何規避,一番話直說的眾人不住點頭。不知不覺中,預先設定的效果完全達到。遣雲真人從一開始就察覺到,眼前這些人個頂個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若是一上來就勸他們小心,只怕起不到多大的效果。於是靈機一動,使出欲擒故縱的法子,一步一步循循善誘,終於將亂流的凶險刻到每個人的腦海當中。遣雲真人的精細能幹,由此可見一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丹意只要在須彌山,那麼至少有七成的可能,藏身於升仙台下方的燃犀別院。」遣雲真人說到這裡,忍不住念了一句晦澀難懂的詩詞:「陰交陽生,因時呈瑞;弄月燃犀,天意相符!」   「這燃犀別院恰好在陰陽相交、相輔相成之地,原是二位道尊選的福地。」遣雲真人一頓,抬眼看了看眾人,緩聲道:「如果不出差錯,海邀黎也多半在此潛修!」   「什麼?」眾人再次動容,臉上神情各不一致,一想到有可能與傳說中的絕世高手會面,任是氣度再沉穩的人,也禁不住心潮澎湃。   海邀黎的名頭太大,多少年來口口相傳,幾乎已經等同於仙人的存在,加上他極少露面神秘莫測,有關他的傳說反而愈發不著邊際。可是不管怎麼說,海邀黎作為厚土界第一修真高手,卻從沒有人對此發出過質疑,就連一向狂妄自負的狂尊,都沒有懷疑過這一點。這種敬畏,實已滲入到每個人的魂魄深處。   「這有什麼?」高庸涵雖然敬重海邀黎是一代宗師,卻因為魂魄在幽界時盡數拋棄,反而能以平常心對待此事,當下朗聲說道:「就算他已成仙又怎麼樣,總不能不講道理。修為再高也得合乎天道,如果不辨是非不明事理,如何過得了天劫心魔?所以說,他修為越高,對於我們所做的事反而越有利!」   高庸涵這句話如同明燈一樣,將眾人心中照的透亮,在場諸人均是當世第一流人物,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原本的猶豫彷徨統統拋到一旁。心中畏懼一去,才猛然發現,在此等情形下唯有高庸涵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不覺大為欽佩。   尤其是那十多名銀牙厲蟲部族的修真者,更是暗暗點頭,覺得高庸涵除了見識過人,另有一股捨我其誰的豪情。人人均想:「難怪此人能成為千鍾閣大法師,就憑他不懼海邀黎這一點,就令人心折不已。」這麼想著,態度上不覺變得恭敬起來。   「高老弟說的對,咱們此次暗襲丹意的行為名正言順,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就算海邀黎出面,也絕不敢逆天行事。」鳳五趁熱打鐵,一席話將海邀黎帶來的壓抑一掃而空。   最大的顧慮一去,眾人心中盡皆大定,當下對所有細節商議停當過後,再次審視了一番便要出發。出發之前,還有一件大事得定下來。   「高老弟,這次大家能聚到一起共謀大業,沒有你的努力和籌劃,根本不可能辦到。」鳳五當著眾人的面,提出了一個眾望所歸的請求:「龍無頭不行,所以我想請你來主持大局!」   「五哥,我何德何能,豈敢在諸位前輩高人面前放肆?」高庸涵謙謝道:「論聲望,在座的以五哥你的輩分最高;論修為,孟微子師兄和狂尊都在我之上;論見識,掌門師伯和天靈子大師均是一派宗主。我一個後學末進,只宜聽候差遣以供奔走,焉能擔負起統領全局的重任?」   「高老弟,此言差矣!若不是你急公好義,不計個人安危,為了大傢伙的生死禍福往來奔走,咱們這些人是不可能站在這裡的。」鳳五頓了一頓,和孟微子、遣雲真人等肅然而立,齊齊拱手道:「咱們玄元宗上下,以師弟你馬首是瞻!」   「靜璇,天機門的前途早已交到你手中,這副擔子可不輕啊!」權機真人連同權思、藏默等人正容道:「咱們天機門永遠都是你的後盾,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是咱們七蟲族的千鍾閣大法師,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狂尊拉著蠍翁一道,笑嘻嘻地說道:「總之,以後有打架的事情,無論如何要知會我們一聲!」   「高先生,靈訣府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理當效勞才是!」有了上次攻打道祖崖的經歷,天靈子與高庸涵的交情又深了一分,當下笑道:「更何況我孤陋寡聞,對眼下的局面一無所知,豈敢在諸位道友面前出醜?」   「尊主,你說的那些理由在我們面前都沒用,你就別推辭了。」烈九烽和水漣漪一臉的真誠。   「好,承蒙大家不棄,我只好勉為其難,盡心盡力辦好這件事!」高庸涵不是那種婆婆媽媽、優柔寡斷的性子,眼見眾人如此看重,便不再推辭,大聲道:「咱們這就殺上山去,還世間一個太平!」    第四零九章 進擊      天梯,顧名思義是通往天穹的梯子,傳說中仙界就在天上,至於仙界是怎樣的一種絢麗瑰奇,世人只能窮極想像。而在浮雲巔,天梯的另一頭便是大名鼎鼎的須彌山,對於修真者而言,此地同樣充滿了玄機。   眾人修為既高,又刻意掩藏行跡收斂氣息,加上獨笑翁、水窮叟層出不窮的巧妙手段,硬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了重始宗的層層護衛。遣雲真人熟知內情,有他這匹識途老馬在前頭帶路,諸般厲害的禁制自然失去了效用。即便是重始宗接管以後,又對禁制做了不少改動,卻也難不住這多頂尖高手。幾個時辰後,一行人有驚無險地到了天梯附近。   天梯歷來都是戒備森嚴,如今也不例外,重始宗在這裡安排了幾十名弟子守衛,其中還有幾名一等一的高手坐鎮。照理說,這麼多禁制,還有這麼多修真者把守,應該可以算作是萬無一失,然而這次情形太過特殊,是以連還手甚至示警的機會都沒有,那幫守衛就被全部拿下。由於此行的目的是擊殺丹意,並盡量使海邀黎獲悉真相,所以高庸涵並不願多有殺傷,對擒獲的重始宗弟子只是禁制而已。   這一次行動,大家都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帶著視死如歸的決心,故而根本沒有留人把守退路,全都到了懸崖邊上。迎著強勁的山風,看著茫茫無際氣勢恢宏的雲海,饒是眾人修行有成,也不禁生出了渺小之感。極目遠眺,似乎在天的盡頭有一大片雲彩,層層疊疊堆積如山,不知雲霧後面是怎樣一幅情景。大家都明白,那裡便是須彌山之所在!   遣雲真人沒有片刻遲疑,逕直祭出一枚靈符,靈符倏地沒入雲海當中,一團雲朵如同蓮花寶座一般升騰到半空。遣雲真人騰身而起躍入雲上,口中唸唸有詞,伴隨著低沉的法咒真言,一道祥光從對面的雲山中升起,宛如流星劃破長空,落到懸崖邊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虹橋橫跨天際,連起了凡塵與仙境。   「還好,天梯這裡的法陣是玄元道尊所布,恐怕除了重始道尊以外,厚土界再沒人有能力變動,否則還真有些麻煩。」遣雲真人暗暗舒了口氣,第一個難關總算安然渡過。   「難道說,這道祥光鋪就的彩橋就是天梯?」眾人從祥光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純淨的靈氣,精神盡皆一震,相視點頭,不由得對須彌山充滿了好奇。   「大家這就跟我走罷!」遣雲真人收起靈符,當先踏入祥光,朝前疾奔行去。   「原以為這道祥光是由法力而來,沒想到竟然是實實在在的一座橋,真不知當初是怎麼建起來的!」高庸涵一踏進祥光,立刻感受到腳下乃是堅實的路面,不禁大為驚訝,再看腳下橋面與白雲混為一體,色澤微微透明,質地非金非石,實不知是什麼材料,一時間忍不住連連讚歎。   從懸崖這邊到對面的雲山,至少相隔兩三百里,在沒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居然能搭建起這麼一座天梯,實在是難以想像的奇跡。環顧世間,恐怕也只有鴻鑄天工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筆,完成這等宏大的工程!   獨笑翁和水窮叟相顧愕然,從對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欽佩,心中冒出一個相同的念頭:「原以為鴻鑄天工不過爾爾,今日一見,才知道是我們坐井觀天,小覷了對方。機關之學博大精深,要鑽研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你我還需多多努力才是!」他二人向來自負,以為鴻鑄天工粗拙不堪,多年來一直對其瞧不上眼,直到此時方知自己學識淺薄,慚愧之餘反而更加堅定了修行之心。   一路行來,虹橋與四周雲海和靈氣相契,暗合天數,竟然隱藏了好幾種變化,無一不是匠心獨運的神來之筆。這一下,就連不懂機關術數之人,也不禁對鴻鑄天工生出了敬佩之意。尤其是天靈子,甚至都想在此行過後,請鴻鑄天工的大師幫忙重修靈渚城。   越靠近那團雲彩,靈氣便越發濃烈,眾人就像是沐浴在靈氣當中,身心大感愉悅,這麼一來感官全都遲鈍了。遣雲真人走在最前面,受靈氣的影響也最大。這種情形他以前從未曾遇到,儘管心中覺得有些不妥,奈何撲面而來的靈氣誘惑實在太大,以至於神識靈念全都飄飄欲仙,對於身外的變化全無察覺。   「有古怪!」   眾人中以高庸涵、孟微子、狂尊、蠍翁、天靈子和藏默真人等六人修為最高,面對當前靈氣誘惑尚能保持清醒,靈力運轉之下從迷醉中擺脫出來,相顧之間已取得默契。高庸涵和孟微子兩人幾個起落搶到遣雲真人身前,由孟微子頭前開路,高庸涵從旁照應。狂尊和蠍翁兩人斷後,天靈子和藏默真人則施展法術符篆,幫眾人回復心神。   就在這時,原本緩緩流動的雲海突然變得狂躁起來,無數雲朵朝祥光虹橋湧來,瞬間堆積出四團巨大的雲柱。隨著一陣法力波動,雲柱幻化成四個巨大的人像,或坐或站,均手持法器指捏法訣,一個個怒目而視,俯視著眾人。那四尊人像栩栩如生,帶著無上威嚴,緩緩逼近虹橋,氣勢威逼之下居然令人有種跪拜的感覺。   「哼哼,裝神弄鬼,這四個人像怎的都是一個樣子?」蠍翁本是九界坍塌前的人物,見識過許多了不起的大人物,對這四尊雲朵形成的法身自然不放在眼裡,衝上去就要動手。   「蠍翁且慢!」孟微子神情凝重,沉聲道:「這是重始道尊留下的四尊法身,專門護持須彌山不受邪魔外道的侵襲,幾百年來從未現身,今日突現難道是不許我們前行麼?」他不知道高庸涵是仙魔雙修,更想不到還有一個杜若尾隨其後,只以為此行不合重始道尊的心意,不由得大皺眉頭。他本是心性方正之人,對於和玄元道尊齊名的重始道尊,有種發自肺腑的尊敬,故而才會感到幾分為難。   早在玄明盛世之初,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就查明了靈山碎片的秘密,欣喜之餘又不免有些擔心。他們擔心此事一旦洩露出去,難保不引來世人的貪執,尤為可慮的是魔界的侵擾搶奪,那將為厚土界帶來無盡的禍端。此後,從大衍國手中接管須彌山,除了為各族各派輸送靈氣,還有一個目的,便是為了更好地防止魔界窺測。及至兩位道尊飛昇在即,分別在天梯和須彌山核心布下極厲害的禁制,為的就是不讓魔界中人靠近靈山碎片。   「看來,杜大哥也已經上橋了,否則不應引發四尊法身。」高庸涵心知肚明,這四尊重始道尊的法身必然是因為杜若的原因才現身的,卻苦於不能說明原因,惟有苦思化解之道。   「哦,原來這就是重始道尊的法身,難怪有如此威嚴。」蠍翁一愣,旋即冷笑道:「他此刻攔住我們去路,莫非認為我們都是邪魔外道?」魔蠍部落身為七蟲族之一,卻因為種種原因受到族人的排斥,是以對所謂的邪道之說極為反感,眼見重始道尊法身攔路,胸中的不平和本性中的暴戾交織在一起,便要當場爆發。   「都說重始道尊喜用霹靂手段,當日平定北洲大陸時曾經血流成河,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分是非的狂徒,和我也沒什麼分別。」狂尊受魔瞳虯齊的引誘曾經入魔,而且知道高庸涵體內也有魔性,以為重始道尊法身顯現是因為這個緣故,怒吼聲中反倒搶先出手,攻向左後方那尊法身。他這一動,蠍翁遙相呼應,緊跟著撲了上去,如此一來就算不想打也不成了。   高庸涵應變很快,眼見狂尊、蠍翁二人出手,就知事情已無回圜的餘地,當下毫不猶豫地打出一道金光,朝面前那尊法身攻去。孟微子修為雖高,卻因為心存顧慮遲疑了一下,就在這片刻之間,他面對的那尊法身已然搶先出手,巨大的掌印鋪天蓋地地拍了下來。孟微子暗歎一聲,揚手撒出一枚法印,飛到半空與那法身戰到一處。   重始道尊何等修為,雖然這四尊法身的道術遠不及他本人,卻也足以令高庸涵等人窮於應對。藏默真人和天靈子相視點頭,於瞬間便取得了默契,各自招呼著門人弟子,齊齊出手朝高庸涵面前的那尊法身擊去。他們二人都是修行了兩三百年的老怪物,無論閱歷、經驗還是眼光均遠勝常人,一瞥之間便即找到了克敵制勝的法子。   四人中本以孟微子修為最高,但是他一念之差丟失了先手,而且出手之際或多或少總是保留了一分餘地,與重始道尊法身的比拚中非但沒能佔據上風,反而束手束腳略顯狼狽。倒是高庸涵果決堅定,一旦出手便全力以赴,心中再無任何雜念,一身超凡脫俗的法術施展的淋漓盡致。相比之下,狂尊和蠍翁的修為較之二人要遜色幾分,目前只能說是勉力支撐。當此情形下,不去救助己方最弱的一環,卻集中力量攻擊對方的弱點,藏默真人和天靈子的老辣盡顯無遺。   但見靈光法訣翻飛,其中不乏法器符篆帶起的風雷,統統朝與高庸涵對敵的那尊法身砸了過去。法身畢竟不同於真身,法力雖然強橫卻殊少應變之道,況且出手的儘是當世一流高手,更有仙魔雙修以臻化境的高庸涵全力相攻,那尊法身轟然碎裂,化為漫天雲霧隨風而逝。其餘三尊法身感應到此無不大怒,怒喝聲中將手中的法器祭了出來,四周的靈氣頓時被抽取到法器上面,眾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驚。   「不好!」須彌山散發出來的靈氣雖不能被修真者直接吸收,卻可以被重始道尊的法身所用,一旦靈氣聚集起來,會有什麼威力不用猜都想得到。高庸涵大喝一聲,朝孟微子身邊衝去,高呼道:「大家一起動手,絕不能讓靈氣聚集到一塊!」   到了這時,孟微子也已醒悟,知道自己先前的猶豫給大家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不聲不響地祭出了一把小刀。這把刀兩指寬三寸長,五色交織溫潤如玉,分別呈現出青、紅、白、黑、黃五種色彩。小刀甫一脫手,便帶著一道碧色刀芒飛向對面的重始道尊法身,那尊法身冷哼一聲,連連揮動手中拂塵,靈氣受拂塵驅動排山倒海一般壓了過來。   「師兄,我來助你!」話音未落,就見一道耀眼的金光無比霸道地穿透靈氣,直逼那尊法身面門,卻是高庸涵堪堪殺到。   「大膽!」那尊法身手捏法訣,一股渾厚之極的靈力迎向金光,「嗡」的一聲悶響,四周堆積的雲朵全被震散,就連那柄拂塵也隨之碎裂開來。   金光噶然而止,高庸涵被震得倒退出數里,體內靈力亂竄。幾個呼吸穩住心神,待要施展騰雲術躍回虹橋,卻陡然發覺法術居然失靈,這才想起須彌山四周的禁制是不允許御空而行的。無奈此時身在半空,全無借力之處,只能任由身形筆直朝下墜去!   與此同時,孟微子根本無暇顧及到高庸涵,趁著重始道尊那尊法身份神之際,一催法訣,那柄小刀猛地變成一柄寬十丈長逾百丈的巨刀,狠狠地劈了過去。這柄刀名五色刀,乃是他當年觀山河社稷圖有感而煉製的法器,暗含土地廣博、社稷無疆之意,實屬當世一等一的法器。刀芒直衝天際,彷彿要將天地劈開一般,帶著難以匹敵的氣勢當頭掄下。那尊法身面露驚容,勉強催動靈氣擋了一下,只頓了一頓便即應聲碎裂。   在高庸涵和孟微子兩名散仙的合力進擊之下,重始道尊的又一個法身被破!   剩餘的那兩個法身也難逃厄運,在狂尊、蠍翁和藏墨真人、天靈子四人,以及數十位頂尖修真者的聯手攻擊下,短短瞬間相繼破碎。凝聚法身的雲朵被一掃而空,原本是雲海茫茫的天空,在適才交手的方圓數十里之內,突然變得碧空如洗,一絲雲彩都沒有。   「咱們竟然破了重始道尊的法身?」眾人大多帶著不可思議的驚喜,實不敢想像,適才的一切竟然真的。   「糟糕,高師弟呢?」最先發現高庸涵不見的是鳳五,他適才跟隨天靈子攻擊後方的法身,並未看到高庸涵與另一法身交手的情景,一時間不由得大急:「人到哪裡去了?」    第四一零章 栽贓      鳳五這麼一喊,眾人才驚覺過來,唯有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神色如常,不慌不忙道:「高老弟沒事,大家不必擔心。」說話間,就見一個身影從下方急速升起,穩穩當當落回橋面。   在與重始道尊法身激戰之時,桑獨笑和冷秋水自知修為有限,故而沒有動手,只在一旁觀戰。他們兩個心思細膩,早已將符靈悄悄祭了出來,以應不時之需。果不其然,高庸涵與重始道尊法身硬拚一記被震出了數里之遙,符靈大鵬正好派上了用場,將其救了回來。   百餘年前,獨笑翁和水窮叟兩人以符紙製成鵬鳥,放飛於天外直上九霄,繼而開創符靈流派,由此奠定了精鑄鬼工大宗師的地位。他們所制的符靈大鵬可以說是為數不多,能夠不受禁制所限,在須彌山四周飛翔的機關。若說以前,放飛符靈大鵬不過是為了彰顯技藝的炫耀之舉,那麼今日總算是用到了正途上,自然引來眾人的高聲喝彩。   「符靈術數,名不虛傳。」權機真人心悅誠服,拱手道:「佩服,佩服!」   「嘿嘿,以前只是聽說過你們有這樣寶貝,今日才見到,果真了不起!」鳳五和他二人交情匪淺,言語間很是隨便,卻也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好說,好說!」在場的均是一族一派的頭面人物,能被這麼多高手讚歎,獨笑翁大為得意,伸手將符靈收回囊中,朝眾人團團一揖以示答禮。   高庸涵屢經磨難,對適才的凶險渾不在意,謝過獨笑翁和水窮叟之後,皺眉道:「咱們這麼一鬧,這橋兩邊重始宗的人可就全都知道了,接下來再無隱秘可言,事情難辦了!」   當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快,誰都想不到剛剛踏上征程,還沒到須彌山就已暴露了行蹤,先前的設想統統落空,不得不面對最為艱難的一種局面。一想到重始宗這麼多年來的強勢,背後還有天下第一高手海邀黎坐鎮,眾人頓感壓力大增。畢竟,潛到近處暗中刺殺的難度,和硬碰硬闖上門去廝殺不可同日而語。   「宗主,事已至此莫非還能回頭不成?」烈九烽性情剛烈,昂然道:「咱們連重始道尊的法身都能破,一路打下去又有何難?我就不信咱們眾志成城,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烈先生說的是,咱們幾派和重始宗積怨重重,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不合力一處拚死一搏,恐怕都難逃覆滅的下場。」權機真人身為天機門宗主,於厚土界的大局看的極其清楚,深知此次須彌山一戰,將是決定天下氣運的一戰,斷不容有半點退縮,當即朗聲道:「便是死也要叫天下人知道,這朗朗乾坤,豈能由人一手遮天!」   「說得好!」遣雲真人撫掌大笑,一手指天肅然道:「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就不信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好!」士氣非但沒有消沉,反而愈發激昂,高庸涵豪情大發朝前一指,大聲道:「前面就算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咱們也要闖他一闖,看看上蒼究竟有沒有公道!」所謂振臂一呼響者雲集,眾人熱血沸騰,浩浩蕩蕩殺奔須彌山。   過了虹橋,穿過一片靈氣四溢的雲霧,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雄奇的山峰。山峰共分三道,陡峭的懸崖如同刀劈斧鑿一般,山間環繞著玉帶一般的靈氣,遠遠望去就像是三根倚天的石柱並立支撐天地。山腳下則是一座道觀,屋簷相連層層疊疊,泛起一片淡淡的青光,與山峰和雲霧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面。道觀依山而建,側面是雲霧繚繞的深淵,往東南方向不遠處,是若隱若現的點點靈光,宛如璀璨的群星不停閃爍。   好一派仙山景象!   「此峰名天柱峰,乃是須彌山的門戶,據說峰頂有路直通上天,只是山腰處靈氣聚集,從無人能上到峰頂。」遣雲真人轉而指著那座道觀,為大家解說道:「此觀名臨星觀,所謂玄溝臨星數萬里,取得便是此意,是專門接待各路道友而興建的。」   「嘿嘿,臨星觀如今可不會接待咱們。」鳳五眼中精光大盛,笑道:「說不得只好打上一架,硬闖過去了!」上山只此一條通道,臨星觀恰好扼守著咽喉之處,唯有打將過去。   到了近前,眾人心中皆是一懍,不出所料,重始宗早已嚴陣以待。道觀前不算太大的石台上,三五成群錯落有致地站著數百名重始宗弟子,當先是一位身著紫袍的御風族修真者。此人氣度沉穩,站在那裡彷彿是一座山橫亙在面前,顯見修為已近巔峰。   「遣雲真人,藏默真人,權機真人,哼哼,看來玄元宗和天機門的高手都到齊了,還有七蟲族的人,好得很!」那御風族修真者掃了一眼,只認出了遣雲等極少數幾個人,不過他自恃身份,對其他人也不大放在心上,冷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硬闖須彌山,當真是不想活了麼?」   「空源,按輩分我師弟比你高一輩,你如何敢直呼其名?」鳳五腆著大肚子打趣道:「難道說一當了長老,就忘卻了禮數不成?」   這位御風族修真者,正是重始宗五大長老之一的空源上人。自海邀黎接任宗主以來,重始宗共有五位大長老,分別是申樸真人、空源上人、柳眉仙子、木兩空和卿攸道人,這五人莫不是當世奇才。只可惜時運不濟,五大長老已去其二。   三十多年前,焚天坑突現異象,緊接著玄元宗宗主拓山殞命東陵道。適其時,海邀黎深感事態嚴重,在和申樸真人商議後,派遣木兩空等人前往焚天坑一探究竟。熟料,在剛剛踏入焚天坑地界不久,木兩空等人就遭到神秘人圍攻,最終只有盤甲僥倖逃脫。事後,重始宗曾明察暗訪,可是始終沒有結果,此為重始宗近年來的一大懸案。   自從曲江會盟以後,原本合作無間的玄元、重始兩宗分道揚鑣,此後種種爭執終於使得雙方反目成仇。由於玄元宗群龍無首,在重始宗的步步緊逼之下節節敗退,以至於失去了掌管須彌山的資格。十幾年前,另一位長老卿攸道人,居然失陷於須彌山的靈氣亂流當中,再也沒有回轉。消息傳出,一時間震動了整個修真界,世人至此才知道,須彌山除了令人嚮往的靈氣之外,也暗藏著可怖的殺機。   其實,這兩人的死都和一個人有關!   木兩空追查焚天坑異象,一旦查明真相,對誰最不利?環顧天下,除了化身丹意的狐晏之外,還能有誰?至於負責出手的那些個神秘人,自然和圍攻鳳五的同屬一夥,正是納蘭手下的苦行者。至於卿攸道人的那次意外,則完全是丹意有意為之。因為在剩餘的四位長老當中,數卿攸道人對他最為冷淡,甚至於反感,因此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務必除之而後快。   可惜,包括這兩件事在內的諸多陰謀,都不曾被人發覺。這是因為,一來丹意吸取了以前的教訓,行事謹慎不露半點破綻,二來則是他手段高明,處理事情四平八穩滴水不漏。加之他隱藏的實力太過強悍,諸如羽先生、虎風等一代宗師,都甘願聽命供他驅使,是以反對他的人死的死關的關。隨著反對的聲音日漸消沉,丹意對重始宗的控制愈發嚴密。   申樸真人年事已高,留守九重門道場;柳眉仙子喜歡獨來獨往,極少露面,威脅也不大。至於空源上人,就他本人而言對丹意並非全然信服,只是聽從宗主海邀黎的命令,才對丹意惟命是從,故而被安排在臨星觀這等要地。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冒充玄元宗弟子?」空源上人能成為重始宗五大長老之一,無論修為還是涵養均遠勝常人,當然不可能被一句話激怒,只是看了鳳五一眼,淡淡地應道:「七蟲族當年危及整個厚土界,還是玄元道尊將你們壓制在焚天坑,玄元宗怎麼可能會收蟲人?」   「這空源上人不愧是重始宗響噹噹的人物,貌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實則暗含挑撥之意,想是看到狂尊、蠍翁等七蟲族人在場,這才有意提及往事。」高庸涵和狂尊相視點頭,均覺得這個空源上人不好對付。   「若論過往,我們七蟲族創建輝煌之時,你們這些魚人還在熏風裡面吃石頭呢。」蠍翁聽空源上人話中對本族極為蔑視,反唇相譏道:「再說了,玄元宗和重始宗不過才四百多年的歷史,你以為你當了個什麼破長老就很了不起麼?」   「蠍翁,息怒!」鳳五笑笑,朝蠍翁擺了擺手,扭頭答道:「我是玄元宗鳳師道,這副蟲人軀體只是暫借而已。」   「你是鳳師道?」即便是蠍翁充滿挑釁的話語,空源上人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但是鳳五這句話卻令他臉色一變,不無疑慮地說道:「已有二十多年沒有你的消息,傳言你死於非命,想不到竟是躲進了焚天坑?」   「我並非躲進焚天坑,而是為了追查焚天坑異象的真相。」雖說已經打定了拚命的主意,但是不到萬不得已,鳳五和高庸涵仍不願和重始宗死磕。此次要對付的是丹意,如果能取得重始宗有限的諒解,也足以省卻極大的麻煩,故而鳳五才張嘴胡謅。   「哦?」空源上人想起木兩空,不由得追問道:「可查到什麼沒有?」他開口這麼一問,高庸涵和鳳五心中暗喜,知道機會來了。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丹意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一點!如果主持臨星觀的換作是其他人,比如說重始宗內歸附丹意的弟子,又或者羽先生之流,只怕一上來就大打出手,哪裡還會給鳳五說話的機會?只因為丹意想要依仗空源上人的德高望重,來懾服重始宗內部的不平,才會留下今日的隱患,不過誰又能想得到,居然有人敢硬闖須彌山呢?   當然,這也是鳳五機變無雙,抓住了這難得的時機,藉以分化丹意掌控的實力。在之前,他就已和高庸涵取得共識,重始宗上下萬餘名弟子,絕不會全都成為丹意的爪牙,其中大部分只是被蒙蔽而已。只要能揭穿丹意的真面目,未必不能獲取重始宗的援手。當下鳳五鼓動如簧之舌,侃侃而談。   「你看我都變成了蟲人模樣,如果沒能查出真相,豈不白吃了那麼多苦頭?」鳳五身子一挺,週身散發出一股沛然氣勢,朗聲道:「焚天坑下面藏著一個人,那人便是當年掀起滔天巨浪,後來神秘失蹤的原界帝君狐晏!」   「什麼,居然有這等事?」空源上人動容道:「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鳳五朝前邁出幾步,凝聲道:「狐晏搶了丹鼎門的至寶貝葉寶鼎,而後躲進焚天坑,否則怎能躲得過當年仙界的追究?」有關貝葉寶鼎的猜測,純粹是依照高庸涵轉述的曠憑闌過往經歷而來,純粹是揣測之詞。儘管這個推斷沒有什麼證據,但是鳳五一副言之鑿鑿的神態,不由得人不信。   「貝葉寶鼎,狐晏,焚天坑異象?」這個說法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空源上人心中念頭急轉,嘴裡念叨了幾遍,皺眉道:「那後來呢?」   「後來麼,狐晏搖身一變成了丹意,先後暗算我掌教師弟目桑,和我師尊拓山真人,攪的天下再度大亂!」鳳五毫不遲疑,答的極為乾脆。在他看來,反正都已將丹意和狐晏扯到了一起,不妨將所有的罪責都扣到他頭上。   「一派胡言!」空源上人目光如刀,盯著鳳五一字一頓道:「丹意若是狐晏,我家宗主豈能看不出來,反而還將派中事務盡皆交付於他?」   「那是海邀黎宗主寬宏大度,希望能借此感化於他!」鳳五的瞎話當真厲害,這麼一說反倒堵住了空源上人的嘴。   「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至此,空源上人雖不信這些說辭,可是對丹意終究還是起了一點疑心。   一番唇槍舌劍,鳳五的目的達到了!    第四一一章 龍虎      鳳五正要開口,忽然心生警覺,舉起一對歷爪往外一劃,腳下倒踩七星抽身便退。只聽得一聲虎嘯,從虛空中驟然鑽出一隻通體黝黑的猛虎,避開爪風如影隨形般猛撲上來。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鳳五打鬥經驗極其豐富,眼見那猛虎修為精深,一出手就是玄元宗絕學聚象金元大法。他自知修為遠不及當年,故而在金光甫一離手之後,轉瞬又使出究意堂的幽魂斷岳,揮灑出一道血光擋在面前。   二十餘年來,鳳五曾三次奪舍,以至於修為大損,前幾年又誤闖山洞穿越時空,結果被上古時期的修真門派地勢門關押,靈胎幾欲碎裂。被高庸涵救回焚天坑後,雖蒙他悉心照料並重塑靈胎,又修習了酒界老祖所傳的法門,修為終究無法復原。比起當年鼎盛時期,如今至多只有原來的六成而已,聚象金元大法施展出來,較之高庸涵已遠遠不如。   那猛虎大聲咆哮,前爪直接拍在金光上,硬接了這招地發殺機,「啪」的一聲爆響過後,又是一爪硬撼血光。接連兩下硬拚,那猛虎身形一晃被迫停下了腳步,跟著變成了人形,直起身子搖頭道:「玄元宗鳳師道,好大的名頭,如今一見不過如此。」   「我師兄屢遭大難,修為雖遠不及當年,一樣還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高庸涵一眼就認出,來人正是交卸了詭門宗主之位的虎風,當下反駁道:「可你呢?自甘墮落也就罷了,卻還要拉著詭門一道助紂為虐,實在是有愧詭門列為先賢。看你現在這樣子,是鐵了心跟著丹意為惡,虎風真人,我說的對是不對?」   「高庸涵,你果然沒死!十餘年前你已入了魔道,那一次沒能將你徹底抹殺,實在是極大的失誤!」虎風虎目圓睜,厲聲道:「今日你以一個魔頭的身份,竟然敢現身須彌山,定叫你形神俱滅,魂飛魄散!」   此話一出,一眾重始宗弟子無不嘩然,目光齊齊聚到了高庸涵身上,好奇、驚歎、佩服、詫異、嫉妒、憎惡、不屑,種種情緒不一而足。錯愕之後,是失聲自語和相互議論,嗡嗡的雜聲如同嘈雜的市場一般,直到空源上人回頭掃視了一眼,眾人才紛紛噤聲。   「此人就是有『人傑』之稱,這些年聲名鵲起的高庸涵?」空源上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心中湧起無數念頭。這些年來,他聽到了不少關於高庸涵的傳言,自然是好的少壞的多,不覺對這個年輕人大生好奇之感。今日一見,無論骨相還是氣度,果然是極其難得的奇才,只可惜墮入魔道沒得救了,心下不免感歎。他知道,虎風所言實際上是說給他聽的,意思是讓他等會動起手來務必不能留情,一定要將高庸涵徹底格殺。   「嘿嘿,上次你們那麼多人都沒能殺得了我,你以為今天還有可能麼?」感受到空源上人憐惜的目光,繼而又若隱若現的幾分殺氣,高庸涵的戰意反而愈發旺盛。   「上次有魔界暗中施以援手,而眼下須彌山四周禁制重重,邪魔外道休想靠近,如何殺不了你?」虎風不經意地一瞥,忽然看見高庸涵手上的藏鴉指環,不由得怒道:「這藏鴉指環本在詭門新任宗主手上,怎的又被你搶了去,就憑這一點,詭門便不能放過你!」   「藏鴉指環原是高師弟從詭鵬老宗主手上得來的,你們不但沒有遵從他老人家的遺願,反而屢次出手搶奪,真正是恬不知恥!」鳳五忍不住罵道:「來來來,廢話少說,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鳳先生且先歇息一下,這一陣就讓我來如何?」說話的是權機真人,他以天機門掌教之尊開口,鳳五自然無法拒絕,當即點頭應允退了回來。其實,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很清楚,以鳳五目前的修為絕非虎風的對手,而權機真人搶在前面實是一番好意。   「虎風真人請了!」權機真人走到場中,朝虎風拱手道:「久聞真人的蒼山雲掣訣乃是仙界法門,端的是玄妙無比,在下天機門權機,還請賜教!」   「原來是權機真人!」虎風眼中精光一閃,抱拳道:「久聞天機門掌教一手天覺雲龍,使的是出神入化,今日有幸一戰,實是大快平生。請!」   當世兩位響噹噹的大高手,又同為一派宗主,無論走到哪裡恐怕都是萬人矚目的焦點,而今要交手可謂是千載難逢,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狂尊悄悄走到高庸涵身後,低聲道:「要不要一起上,先殺了虎風和空源上人?」   「不要急,我總覺得臨星觀內隱藏的有人。」孟微子面色凝重,緩聲道:「如何沒有猜錯的話,我們只怕已經陷入重圍當中了,這時候我們反而更加需要按規矩行事。」   「十三師兄說得對,須彌山的防範不可能這麼薄弱,更何況丹意手中的實力尚未顯露,我們如果不按規矩襲殺虎風,極有可能會被對方圍攻。」高庸涵很沉著地說道:「且先看看,虎風後面還會有誰出面。」   在此之前,已經合眾人之力破掉了重始道尊的四個法身,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必在乎什麼規矩不規矩。此次擊殺丹意的行動,不同於修真界之間的切磋道法,若論凶險遠超天機峰和道祖崖一戰,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其慘烈與當年的橫水血戰相仿。這時再講什麼道義、規矩,實是迂腐之極,只要能達成目的,縱使再陰險毒辣的招數也全不為過。   但是在動手之前,不能不對眼下的局面有個認識。孟微子說的沒錯,對面的道觀內暗藏殺機,只因重始宗向來自詡為修真界的牛耳,肯定不屑於採用圍攻的手段,對處於劣勢的高庸涵等人而言,反而是可乘之機。畢竟,丹意的實力就算再強,至少在眼下這一二十年內,還是不可能與重始宗翻臉,所以他們就算是想仗著人多,也不便在空源等人面前一擁而上。   有了這個認識,高庸涵反倒想出了另一個辦法,只待形勢明朗便即實施。而此時,權機真人已和虎風戰到一處。兩人都是厚土界的絕頂高手,眼光見識以及鬥法的經驗何其厲害,一上來也沒有試探性的招數,直接就是各自壓箱底的絕學。   如同上次在悔過島交手時一樣,虎風同時祭出了三十六隻猛虎,不過這些猛虎的體型明顯比那次要大上一圈,而且呼吸之間帶著絲絲若有若無的靈氣。這些老虎由山石幻化而來,除了源源不斷殺之不盡以外,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真正的殺招其實內中蘊藏的靈氣,一旦靈氣合圍,對手就很難再有還手之力了。蒼山雲掣訣可以汲取天地靈氣以自用,靈氣越足威力越大,故而在須彌山上,虎風等於是平添了數十年的修為。   自從幾年前聽從丹意的建議,將詭門交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族修真者,虎風就獲准在須彌山修行。說實話,起初他並不大願意,只是迫於丹意的壓力。不過有一點,那個叫榮書雋的年輕人據說是毒蛟道人的徒弟,說起來和詭門多少有些淵源,他才勉強答應下來。時隔幾年之後,及至使出蒼山雲掣訣的時候,虎風才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修為居然精進了不少,心中對丹意的感激愈發深刻。   「飛龍在天,佈陣!」隨著一聲清朗的長嘯,權機真人揚手灑出九道白光,白光在空中合成一點,跟著如同霹靂一般炸出一團雲霧。九聲龍吟過後,從雲霧中倏地鑽出九條淡金色的飛龍。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看清,那九道白光實際上源自同一枚玉柬,而空中那團雲霧,也正是玉柬裂開之後形成的。   自從兩年前蒙高庸涵搭救離開道祖崖,權機真人便意識到,形勢已險峻非常,於是進天機閣請出了鎮山之寶??雲龍古玉。這雲龍古玉大有來歷,乃是天機門第三代掌教皇霆上人留下的法寶,在天機閣歷代珍藏當中排名第一,甚至超過了道一真人留下的靜陰符。說起來,皇霆上人正是因為煉製出雲龍古玉,興起了收藏珍品的念頭,才一手創立了天機閣。   雲龍古玉其實是刻在玉柬上的一座法陣,法陣內有皇霆上人用自身靈念擬化的九條九天神龍,雖不及真龍威猛,卻也足以傲視整個修真界了。可惜的是,這件法器最多只能用三次,三次過後,皇霆上人的靈念便會消耗殆盡。九界坍塌後厚土界第一次大亂,為了同時應對源石族、蘊水族、鳳羽族和陰靈亡魂的夾擊,應大衍國皇帝葉行天所請,當時的天機門掌教神果真人使用過一次雲龍古玉,最終保住了浮雲巔。十五年前,智宇真人糾集各派高手攻上天機峰,若非高庸涵橫空出世,權機真人也一定會祭出雲龍古玉。   今天在出面挑戰虎風之時,權機真人就已然做出決定,不惜使用雲龍古玉,務必擊敗對方。尤其是從高庸涵那裡得知了蒼山雲掣訣的奧妙所在,更不能給虎風太多機會,否則以須彌山取之不盡的靈氣,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   「天覺雲龍,果然是名不虛傳!」在九條天龍的俯視威逼之下,數量足足多出三倍的猛虎,竟然在氣勢上處於下風,虎風便知,權機真人實是生平罕見的敵手。一時間豪氣大發,猛地躍上半空大吼道:「罡氣醍頂,虎嘯雷霆!」話音剛落,三十六隻猛虎同時發出一聲咆哮,吼叫聲驚天動地,一道肉眼可見的音波直衝雲霧而去。   「渾天元音,震岳之勢,降!」權機真人見招拆招,一催法訣,那九條天龍齊齊張嘴,龍吟聲挾龍威霸氣直迫人心神,頓時壓過了群虎。緊接著龍吟聲一變,如同巨槌一般將虎嘯聲徹底震碎,餘音綿綿不絕倒捲向虎群,三十六隻猛虎悉數破碎,散落一地石屑。   「這等法術,若非親眼所見,豈能想像?」觀戰眾人莫不讚歎,只覺得兩人施展出來的法術幻化莫測玄妙之極,無不拿自己的修為與之印證。   「再來!」虎群覆滅,虎風毫不在意,隨手一揮又是數十隻猛虎。這一次,猛虎不光是數量增至四十九,體型也愈發龐大,就和大象相比也不逞多讓。虎風連連催動,四十九隻猛虎統統拋開天上的九條天龍,悉數撲向權機真人,一時間虎影重重殺氣騰騰。   權機真人並未召回天龍,而是雙手疾拍,瞬間祭出數十道靈符。靈符一觸到虎身便即爆裂,威力之強,由山石和靈氣組成的猛虎也禁受不起,爆裂聲中紛紛湮滅。   「這是天機門的攻山符,專破法器護盾,雖然厲害卻嫌精巧不足,尚不能震碎蒼山雲掣訣聚集的靈氣。」獨笑翁旁觀者清,一眼便看出蒼山雲掣訣暗藏的殺機,悄聲對水窮叟說道:「如果把咱們的太陰元流咒附在攻山符上面,與之合二為一,一陰一陽必然威力倍增,破掉靈氣合圍不是什麼難事!」   「權機真人多半會贏,」水窮叟向來惜言如金,但凡有所言必有其獨到之處,當下指了指半空中盤在一起的天龍,悠悠道:「那雲霧中的法陣,隱含生死、離合、喜怒、愛怨等塵事,暗含相生相剋的玄機,內中精妙之處你看的明白麼?」   「不錯,法陣內蘊含了無數變化,恐怕換成燕孤齋大師才能分辨清楚。」獨笑翁性子比較急躁,聽水窮叟這麼一說才醒覺過來,心生嚮往道:「天機門祖師道術通玄,由此可見一斑,著實令人欽佩!」   兩人暗中交談,虎風已然祭出六十四隻猛虎,氣勢洶洶地再次攻向權機真人。權機真人察覺到虎群越發兇猛,不敢再托大硬拚,雙手捏著雲龍法印,口中默念法訣,九條天龍從天而降,團團護在四周。   九天天龍和六十四隻猛虎纏鬥在一起,好一場龍爭虎鬥!    第四一二章 對決      虎雖多,終究還是及不上天龍,不消片刻便節節敗退。虎風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雙臂猛地舒展到極致,而後重重拍在一起。「通」的一聲巨響,空中似乎隱隱有異彩流動,接著又是幾聲巨響,流光閃爍異彩連連。彷彿是聽到了號令,六十四隻猛虎氣勢大振,虎嘯聲中反將九條天龍逼退。   「這就是蒼山雲掣訣的殺招麼?」權機真人已經感受到身周的靈氣,正一點一點侵蝕著自己的靈胎,任憑他如何催動法術,也難以阻止無孔不入的靈氣。誰能想到,被修真界奉為食糧的靈氣,竟然也可以傷人性命。不過還好,他對此情形早有準備,屈指彈出一枚靈符,朗聲吐出五個大字:「雲龍九現,疾!」   那枚靈符直沒入半空的雲霧法陣之中,雲霧驟然散開,九條天龍齊齊發出一聲龍吟,抽身飛入法陣,分別佔據了九宮方位。儘管只是皇霆上人靈念化生而來的九天神龍,但是其雄渾的龍息和霸道的龍威,還是藉由天覺雲龍陣法籠罩整個臨星觀。那六十四隻猛虎首當其衝,雖奮力相抗,卻因本源不足難以匹敵,被法陣中降下的霹靂再度震碎!   「蒼山縱橫,雲掣靈光!」虎風搖身一變現出原形,仰天嘶吼撲向權機真人,與此同時,自虛空中突然顯現出九九八十一隻猛虎,如座座小山一般迎向空中的天龍法陣。   虎風能當上詭門的宗主,除了一身卓絕的修為以外,還有過人的膽識和智謀,否則豈能統合鬆散的獸族?從權機真人邀戰之時他就猜出,高庸涵多半已經把上次交手的情形透露出去,所以權機真人一定是有備而來。既然如此,不妨將計就計,給對方一個假象,因為真正的殺招並未蒼山雲掣訣,而是他自己!   「嗷」的一聲大吼,虎風閃電般撲上前來,一對前爪伸出,將權機真人的退路悉數封死,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地咬了下去。這一刻,百獸之王的威風,居然蓋過了半空中飛舞的九條天龍。堂堂詭門宗主,凜凜虎威豈容冒犯?   權機真人的應變自然也不慢,在虎風一氣幻化出八十一隻猛虎時,就察覺到對方的真實意圖,瞬即吐出一道靈訣,而後屏息凝神擊出一拳。這一拳沒有半點花哨,甚至連一點拳風都沒有帶起,只怕一個普通人揮拳也要比他氣勢足一些。但就是這平淡至極的一拳,卻使得身周方圓十丈以內出現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彷彿時空在此刻都已被扭曲。   虎風的想法簡單而直接,就是用蒼山雲掣訣擋住天覺雲龍,然後趁機近身搏殺,以求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對方。適才比拚法術之際,他已經感受到了九條天龍的神威,心知這極有可能是天機門的法寶,自忖很難敵得過權機真人,是以當機立斷換了一個策略。沒辦法,像詭門這種修真門派根基實在太淺,根本無法與傳承了數千甚至上萬年的九大門派相比。而且虎風還有一個自信,就是在近身搏殺方面,除了巨擎閣和天翔閣幾名武道大宗師以外,舉世能與之對敵的至多也就寥寥數人而已。   眼看已將權機真人困在靈氣當中,哪知傾盡全力的一咬居然咬空,再揮爪橫掃,又差之毫釐,虎風心中不由得一沉。怒喝聲中連攻了十八招,招招狠辣無比,靈力傾吐之下,捲起的勁風幾欲將圍觀者逼退。然而,依舊沒有觸到權機真人的身體。   「這是什麼法術,竟然可以避開我的連環十八擊?」   虎風心中大驚,待要再行攻擊時,忽然心神一動覺察到危險臨頭,顧不得傷敵抽身便走。便在此時,一聲龍吟由天而降,兜頭猛撲而來。虎風倏地變回人形模樣,右拳幻出重重拳影,將那條天龍震到倒飛出去,緊接著又是三條天龍臨空下擊,「辟辟啪啪」一陣爆響,天龍全部被擊退,低吼著鑽回雲霧法陣當中。再看虎風,立在半空沒有半分移動,只是目眥迸裂,嘴角滲出兩道鮮血。   「我敗了!」虎風艱難地吐出三個字,跟著身形一晃從空中摔落到地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怎麼都沒有成功。   「虎風真人修為精深,權機深感欽佩!」對方已受傷倒地,權機真人也無再戰之力,當下收回雲龍古玉,正容道:「若非我有師門重寶,勝負難說得很,你並未輸於我,而是敗在了天機門手中!」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若論修為虎風未必會敗,而敗在天機門前輩高人煉製的法器之下,敗在天機門數代積累的深厚底蘊之下,實是非戰之罪。   「多謝!」這時早有一名重始宗弟子跑過來扶起虎風,虎風朝權機真人一拱手,重重說道:「權機真人光明磊落,虎風佩服!」   原來,權機真人那一拳大有名堂,喚作定空咒,實是一種源於武道的高明法術。相傳,天機門一位高人精通法術,卻不大瞧得起武技,認為以武入道近乎不可能。終於有一天遇到一位武技高手,硬是憑借一雙鐵拳,將他布下的層層法盾擊碎,甚至還硬生生砸破了他設下的虛空禁制。這一來,天機門那位高人大受震動,於是反過來仔細揣摩那武技高手的拳意,最終融會貫通,創出了這門定空咒。   定空咒的名字十分通俗,功效卻奇妙無比,一旦施展出來,可以改變身周的時空,絕對是躲避武技搏殺的不二法門。權機真人雖然也精通破影拳之類的武技法門,但是他很清醒,知道在武技上不足以與虎風一較高下,故而使出了定空咒。果然,每每在須臾之間避開殺招,儘管看上去驚險無比,卻足以保得自身的安全。唯一不妙的是,定空咒極耗費靈力。   正如虎風想要靠八十一隻猛虎拖延時間一樣,權機真人同樣依靠定空咒爭得戰機。及至虎風連攻十八記之後,天覺雲龍法陣合九條天龍之力,已然將八十一隻猛虎全部絞殺,形勢已盡在掌握之中。雖說被蒼山雲掣訣破掉五條天龍,但是剩下的四條天龍,挾裹著雲龍法陣之威連番轟擊,終於將虎風擊成重傷。   這一戰,實際上等於是虎風以一己之力,對抗天機門第一等重寶雲龍古玉,和大浪淘沙積澱下來的高明法術,焉能不敗?可即便是敗了,卻也得到了權機真人以下天機門眾弟子的尊重,這種尊重,乃是修真界對於強者一貫的態度。因為,虎風不過是由一隻老虎修煉而來,修行路上幾乎沒有得到什麼高人指點,更加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供參照,純是依靠自身的資質和努力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單就這一點而言,他理應獲得世人的尊重!   「空源上人,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可能不信,那好辦,只需找出丹意,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鳳五見虎風敗退,趁著眾人猶自回味適才交手的情景,接著剛才的話題續道:「孰是孰非,一見面不就知道了麼?」   「哼,鳳師道,你說破了天就是想渾水摸魚,空源上人豈能上你的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天柱峰頂響起,說話間已到了半山腰,「剛才那一戰,權機不過是取巧獲勝罷了。」   「來者何人?」鳳五心中一懍,對來人頗為忌憚。眾所周知,須彌山有特殊禁制不許飛行,而天柱峰高聳入雲,更有靈氣盤踞山腰,從未有人能登臨其上,可是這人卻能不受羈絆,其修為之高可想而知。不過他很沉得住氣,面色如常,淡淡回道:「勝敗本是常事,虎風真人都沒有放在心上,何勞閣下操心?」   「哈哈哈!」一陣尖利的笑聲頓時迴盪半空,那人語氣中滿是不屑,冷哼道:「你們擅闖須彌山,還打傷了人,我怎能不管?」   「好大的口氣!」那人口氣極大,權思真人忍不住回敬道:「空源上人都還沒有說話,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詞!」   「哼哼!」那人冷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們這些小輩好生無禮,在須彌山也敢亂喊亂叫!」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淡然笑道: 「羽先生,這些人反正都已死定了,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原來在那人身邊還有一人同行,眾人無不大驚,正錯愕間兩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到眾人面前。那兩人一個是身材瘦小的御風族人,漂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一對細長的雙眼放出幽蘭的寒光,凡是被他目光掃過的人,莫不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寒意。另一個則是身材修長的鳳羽族人,週身幾對觸鬚緩緩擺動,若不是斷了一隻右臂,倒也別有一番瀟灑。   「沙漫天!」藏墨真人、權機真人、遣雲真人等人均是一愣,隨即心中一沉,相顧之間均感今日之事棘手之極。   那渾身散發著凌厲劍氣的魚人,正是當世第一劍道宗師,據傳已有散仙修為的天翔閣宗主沙漫天!   「是你!」獨笑翁和水窮叟的目光全被那鳳羽族人所吸引,一見之下勃然變色,目光中滿是怒意。   「羽先生!」高庸涵對那鳳羽族人可謂是再熟悉不過,眼中不由自主地閃現出一絲殺意。   「老宗主,真的是你?」還在焚天坑時,鳳五就大致猜出了羽先生的來歷,但真正到了相見這一刻,仍是禁不住失聲驚呼。   那面容平和,眼神犀利的御風族人,正是六百年前挑動石魂之戰,後來被狐晏禁制在落幕峽的羽幽部落族長,也是究意堂上代宗主羽農!   原來,這些年神秘莫測的羽先生,就是曾經縱橫天下大名鼎鼎的羽農!   若非羽農,又怎能輕而易舉地制服獨笑翁和水窮叟?若非羽農,豈能在丹泰常和高庸涵交手之際,於頃刻間擊殺堂堂的丹鼎門宗主?若非羽農,又如何能敵得住魔界十二魔使之一的杜若?其實,木兩空在焚天坑被圍攻,就是羽農帶著一幫子苦行者所為。否則,堂堂重始宗五大長老,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人擊殺?   「高庸涵,可是那魔界之人救的你?」羽農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高庸涵,壓根就沒理會其他人,點點頭緩緩問道:「那人現在何處,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哼哼,想報斷臂之仇麼?」高庸涵冷冷回道。   十二年前巨靈島一戰,羽農和虎風、流疏痕三人合鬥杜若,在破掉杜若的遮天法界後卻被對方欺到身前,以至於失去了右臂。十餘年來他每每以此戰警醒自己,後得丹意應允,得以在須彌山修煉,這幾年自覺修為大進,便想著要再會一會杜若。   高庸涵這句話,正好觸到了羽農的忌諱,兩人目光如刀鋒一般碰撞在一起,殺氣激盪之下引得人人側目。一時間,整個石台都安靜下來。   「羽先生,這個年輕人是誰?」   沙漫天曾和玄元道尊交過手,而那時,玄元道尊還未悟道,尚以葉無憂的名字行走世間。後來重始宗橫空出世,他又敗於重始道尊之手,成為厚土界唯一一個和兩位道尊都交過手的修真者,名望和輩分都極其尊貴。在場眾人,無論是玄元宗還是天機門,甚或重始宗的空源上人等,他都不放在眼裡,只對高他一輩的羽農保持應有的客氣。此時見羽農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年輕人,而那個年輕人居然沒有半點退縮,不覺大為好奇。   「他就是高庸涵!」   「哦,原來是他!」   「怎麼,沙老弟也知道此人?」沙漫天年歲已高,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活,近幾十年一直躲在蜃樓清修,羽農倒沒想到他也會認識高庸涵。   「哼哼,這個高庸涵殺了我們亂雲閣堂主的兒子,而且還悟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勉強算得上是一號人物。」沙漫天心高氣傲,能說出最後這句話實屬難得。   當年倚剛山真玄觀一戰,高庸涵斬殺雲縱,從而與御風族亂雲閣堂主雲介?結下死仇。後來從靈渚古墟出來,更是在面對御風族人的劍陣時,受其逼迫領悟出「殺機」劍意,而風如斗也在此事過後徹底自絕於蜃樓。這些事,沙漫天都曾聽門下弟子提及,是以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原來他還得罪過你們御風族?」羽農微微一愕,緩緩說道:「此人於十二年前就已入魔,且與魔界有很深的往來。」   「這麼說,今日絕不能容他逃脫了!」    第四一三章 武道      「你以為他們還走得了麼?」羽農微微一笑,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短嘯,臨星觀裡面登時閃出數十條身影,領頭的當然少不了蘊水族族長流疏痕,其餘人等也均是修為精深之輩。過了片刻,浮雲巔那邊傳出一聲高亢的長嘯,彷彿是在應和,顯見已布下了重圍。   「羽先生,這是怎麼回事?」須彌山防範嚴密,這一點沙漫天當然知道,但是看眼前的情形明顯是提前就做好了準備,不由得一臉狐疑。   「這些人不自量力,妄圖潛上須彌山搗亂,結果被天尊給算了出來,這才有了今天這個佈置。」羽農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專程前往蜃樓恭迎大駕,就是為了今天!」   「哦?」沙漫天頓時便醒悟過來,自己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可笑臨行前還以為此次須彌山之行會有什麼收穫。他是極端自負的人,一旦發覺被人利用,臉色當即就變得不是那麼好看了,若非面對的是成名已久的羽農,只怕已然當場爆發。   當年,狐晏搶走了祖緣印,以此逼迫御風族臣服,後來狐晏神秘失蹤,祖緣印便徹底失去了蹤跡。若非重始道尊施以援手,整個蜃樓的運轉以及御風族的傳承,都會出現極大的危機。又因為重始道尊第一個收服的種族就是御風族,所以天翔閣多年來一直聽命於重始宗,隨著丹意的強勢崛起,繼而又漸漸倒向了丹意。這些年來,天翔閣門下跟著丹意做了不少事情,沙漫天雖然一直閉關,但是對此並非一無所知。   一個多月前,羽農突然登門拜訪,只說丹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務必請沙漫天前往須彌山一敘。就在沙漫天和羽農等人動身之後,風如斗的黃沙穿信才抵達蜃樓,前後腳剛剛錯過,以至於鑄成了難以挽回的大錯。   沙漫天到了須彌山之後,丹意並沒有立刻接見,反而由羽農陪著四下遊玩,直到前幾天登上天柱峰享受靈氣環繞的爽快。沒曾想僅僅過了幾天的時間,就遇到了這檔子事,他本是心思敏銳之輩,當中的門道自是一看便知。在沙漫天看來,什麼須彌山一敘不過是個幌子,借助他手中長劍對付眼前這幫子人才是目的,不免有種被欺騙的惱怒。   「沙老弟,天尊復原在即,只要你今天幫忙打法掉這些人,事後必然會獲得回報。」羽農一眼就看穿了沙漫天的心思,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只要你我聯手立下這場功勞,到時我幫你再美言幾句,未必就拿不回你想要的東西。」   到此時,丹意已有絕對的把握,是以不再隱瞞身份,沙漫天正是此次上山才得知,原來丹意就是狐晏。此刻聽羽農這麼一說,雙眸登時射出銳利的光芒,輕聲問道:「真的可以麼?」如果真能取回祖緣印,休說是殺幾個人,就算是更難辦的事也不在話下。   「若放以前還不敢說,但是經過了這麼一次,天尊早已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性子,憑咱們兩個人的面子,問題不大。」羽農可以算作是丹意最親信的人之一,這番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何況以他和沙漫天的名望輩分,當可算得上是當今天下資格最老的幾人之一。   「你幫我有什麼條件?」御風族人天生多疑,像風如斗那種性格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加之羽農的名聲實在不怎麼好,沙漫天對他的熱心自是生出了幾分戒備。   「也沒什麼,日後平了天機峰,天機閣裡面的東西由我先挑。」   「沒問題!」聽了羽農的條件,沙漫天心中一寬,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當下沒有半點猶豫。他早就想了無數遍,一旦祖緣印到手,一定會將其安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定然不會使這件重寶再出現任何意外。   「聽聞沙老弟閉關數十年,想來定有心得,可否為我等展示一下,也好領略一代劍道宗師的風采?」羽農老謀深算,看出高庸涵一行當中很有幾個實力非凡的人物,為了穩妥起見,一頂高帽子拋了過去,想要誘使沙漫天先行出手。   「那我就當仁不讓了!」沙漫天明知羽農的話中用意不純,但是聽在耳中卻十分受用,魚鰭一動飄到場中,掃視了一眼,傲然道:「你們可有哪個敢出來接我一劍?」   話音剛落,渾身漆黑,長著一對巨螯的蠍翁便搶入場中,盯著沙漫天恨聲道:「你們御風族殺了我無數子孫,這一場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哼哼,你們蠍蟻的命門我一清二楚,跟你打純粹勝之不武,還是換一個人吧!」   「實在想不通,御風族的人如此狂妄,怎麼做殺手?」蠍翁嘲弄地笑了笑,雙螯一擺,仰天大吼道:「你真以為七蟲族無人麼?」說著合身撲了過去,他的身形幾乎比沙漫天大了三倍有餘,這一撲可謂是聲勢驚人。   「你既然要送死,那我就成全你。」沙漫天世居九重門,對於蠍蟻的特點瞭如指掌,眼見蠍翁的攻擊方式和那些蠍蟻並無二致,心中先就有了兩分輕敵。當下身形一晃,靈巧地避開攻擊飛到上方,以指作劍朝蠍翁腦後刺去。   「來得好!」蠍翁大喝一聲,瞬間爆發出渾厚的戰意,刻意隱藏的實力悉數吐露。當下頭也不回,腰間一對復足發轉過來攔在腦後,一對巨螯不可思議地扭到身後,攔腰朝沙漫天捲去。這一下若是被劃中,休說是御風族人柔軟的身軀,就算是鐵石也會被攪得粉碎。   「咦!」沙漫天登時覺察到,蠍翁竟然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不由得微微一驚。不過此時變招已然不及,想都不想掣出長劍,手腕一抖爆出一團劍花,一陣急促的金鐵交擊之聲過後,奮力從巨螯的陰影中衝了出來。   「哈哈哈!」看著略微有些顫抖的劍身,沙漫天難以置信地擦去嘴角的血痕,怒極反笑,森然道:「是我看走眼了,蠍蟻何時出了你這麼一位高手?」   「我早說過,七蟲族的實力遠非你們所能想像。」蠍翁看了看滿是缺口的巨螯,強忍著氣血浮躁,緩緩說道:「若說到底蘊,當世九大種族,唯有千靈族可與我們相提並論,其餘的皆不足論!」   「你不是厚土界的人,你來自於天外!」沙漫天自恃修為極高,結果一招不慎吃了個暗虧,但是判斷力仍在,仔細一想便猜出了蠍翁的來歷。   「不管我從哪兒來,始終都是一個七蟲族人!」蠍翁深吸了口氣,將紫府內翻湧的靈力勉強平息,緩緩舉起巨螯凝聲道:「你的劍法很厲害,但不知能否勝得過我的雙螯?」最後這一句說的很是鄭重,流露出幾分對強敵的敬重之意。   蠍翁本是九界坍塌以前的人物,千年來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於危險有種本能的預感。從沙漫天身上不經意散發出來的殺氣,他便感知到,此人絕對是一位極度難惹的角色,這才利用對方的輕視布下了殺局。先是故意表現出莽撞的樣子,而後又模仿蠍蟻的招數,露出腦後破綻,為的就是引沙漫天從後方攻擊。而他反手連擊的本事,乃是魔蠍部落有名的殺招??回殺,可是費盡心思的一擊,僅僅只是逼得對方吐了一口血,自己也被對方凌厲的劍氣傷及靈胎。單從這一點,就不能不生出一份敬意!   「我這柄劍乃是由自身骨刺煉製而來,與我心意相通,劍身雖鈍卻專刺靈胎,滋味如何你應該已有所體會!」沙漫天先前的自大盡皆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肅穆之意,顯然,蠍翁表現出的實力已得到了他的尊重。   適才,沙漫天在一息之間一連刺出四十八劍,劍劍都恰到好處地點在巨螯力量最大的地方,不但破掉了蠍翁勢在必得的回殺絕技,還趁著對方新舊之力交迭之際刺了一劍,這份修為實可謂驚世駭俗。但是,他同樣被巨螯蘊藏的雄渾戰意震傷,自敗給玄元道尊以來,四百多年間第一次吐血。震怒過後,沙漫天收束心神,完全沉浸在劍道當中。   能遇到這等對手,何其快意?兩人雖不至於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卻都全力以赴,以求安撫胸中那股磅礡的戰意!   「驚風急雨,中!」這次率先出手的是沙漫天,但見手中長劍一抖,成百上千道劍氣激射而出,如急雨般刺了過來。他這一劍尚未刺出,蠍翁身後的高庸涵、狂尊等人,便感受到一股犀利的寒意迎面撲來,及至劍意催逼,不由自主地暗中運轉靈力抵擋。而修為稍微差一點的,在劍意的威懾之下,忍不住紛紛後退。這一劍,其威如斯!   「聲喧天環,雷風借助!」蠍翁沉穩如山,雙腳牢牢釘在地上,雙螯一振居然隱隱有風雷之聲。就在劍氣刺到身前之時,雙螯猛地往前一揮,「轟隆隆」一聲悶雷砸向劍氣,就聽得悶響不絕,宛如利劍刺在中空的皮囊上一般。   「好一個風雷如山,再接我一劍試試。」沙漫天雙鰭一顫,身形陡然飛臨半空,揮舞著長劍朝蠍翁攻去,口中猶自念道:「花盈山谷,曼舞絲竹,天涯一葉舟中渡!」詞句雋雅,配上翩翩身影,眾人眼前一亮,恍惚間彷彿置身於山林美景之中。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能想像的出,這絲竹背後,每一劍都蘊藏著極厲害的殺機。   這正是大名鼎鼎的「浩破長空雲飛揚」劍術!   「百劫金身,不破不滅!」蠍翁被劍光包裹,雙螯翻飛將長劍盡數擋在身外,雖穩如泰山卻自知難以持久,大喝一聲週身湧出一層淡淡的金光。金光瞬即流遍全身,整個人如同裹了一層金粉一般,多了一種金鐵的厚重,就連長劍此中巨螯的聲音也變得清脆起來。   「開!」伴隨著一聲大吼,蠍翁猛地張開雙螯,任由沙漫天破空而入衝到近前。眼見一柄泛著淡淡白光的長劍刺向自己眉心,蠍翁張嘴吐出一枚金丹,堪堪抵住對方長劍,跟著雙螯重擊而下。巨螯橫掃,氣勢宛如旌旗千里萬馬奔騰,先前飄逸的景致登時被鐵馬金戈一掃而空,眾人又彷彿來到了慘烈的古戰場,恨不能親自上陣搏殺。   兩位武道大宗師交手,其暴戾慘烈之處,猶勝權機和虎風鬥法的場面。此情此景,便是羽農、高庸涵這般散仙高手,也不禁看的心神激盪!   待到蠍翁吐出金丹,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要拚命了!祭出內丹通常都是無奈之舉,非到生死關頭沒人敢輕易嘗試,運氣不好的話,極有可能神魂破滅,喪失最後一點生機。可是反過來,對於敵人而言,這種近乎兩敗俱傷的打法,是誰都深為忌憚的事情。所以遇到這種局面,除非修為遠勝對方,否則還是先行避讓最為穩妥。   然而,此時的情形已是騎虎難下,蠍翁將兩個人一同逼上了絕路,誰退誰敗!   像他們這種層級的高手,一旦在氣勢最盛的時候敗退,於自身的道心以及心境的提升,將是非常嚴重的打擊,甚至可能斷了修仙之路。所以,當此關頭唯有硬拚,誰也無法迴避!   不能不說,蠍翁的這個做法極其危險,一個不好就有可能喪命;但是又不得不說,他的選擇非常正確。為什麼呢?道理很簡單,實是因為沙漫天的劍術太厲害,厲害的讓蠍翁無從反擊,只能死命防守被動挨打。沙漫天每一劍刺中巨螯,都給他帶來了陣陣劇痛,只短短一瞬,他原本堅硬似鐵的甲殼已變得脆弱不堪,佈滿了密集的傷痕。沒有辦法,只有拚命,非如此不能擺脫困境。   對於高手來說,即使拚命也要選擇時機,時機不當反而會令自己更加被動。蠍翁應對危險的經驗豐富之極,就算沒有好的機會也會自行創造,於是他盡量凝聚戰意,並有意躲避沙漫天的劍意,使得對方氣勢不斷膨脹。就在對方劍意縱橫,一柄長劍幾達隨心所欲的境界時,忽然中門打開,氣機牽引之下,自然而然地將對方引到身前。而後戰意盡數吐露,兩股氣勢迎頭相撞,逼迫沙漫天決鬥!   前後兩次動用心機,均使沙漫天陷入算計,蠍翁臨敵的經驗之老到,由此可見一斑。   沙漫天何等樣人,自然知道此刻已無退路,眼皮都沒眨一下就做出了決斷。右手長劍根本沒有回轉,依然是氣勢如虹地刺向金丹,而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突然舒展,手中又多出一柄長劍,朝當頭掃過來的巨螯點去……    第四一四章 戰殤      兩股暴烈的戰意交錯在一起,宛如綻放的焰火一般瀰漫開來,眾人莫不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震撼,心驚之餘不禁冒出了同一個念頭:「即便是天地碰撞九界坍塌,其慘烈程度恐怕也不過如此!」   「這一戰就算能勝,蠍翁恐怕也會元氣大傷。」所謂同氣連枝,狂尊見狀不覺大為擔心,另一方面卻對蠍翁的做法好生欽佩。   「這蟲人比我還要拚命,沒幾下就祭出內丹,似這般剛烈,誰還敢小覷七蟲族?」鳳五回想起初入玄元宗時,為了真玄觀的一眾師兄弟,和源石族巨擎閣的修真者打了一架,結果敗在石百重掌下,險些連性命都丟了。那一次過後,在源石族人當中,他便有了「瘋子」的評價,可是比起今日蠍翁所為,尚自愧不如。   「蠍翁好手段,能避實就虛,以己之長攻敵之短,不愧是絕代高手。」這種散仙級別的生死搏殺,除非是上仙蒞臨,否則誰也插不上手,高庸涵在一旁連連感歎,既佩服又惋惜:「可惜,這麼一來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怕是性命難保了!」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蠍翁較之沙漫天,在武道修為上稍有不如。   「我原以為天下之大,除了海大宗主以外,就屬我等修為最高。哪知今日一見,才知道天外有天,以前實在是坐井觀天,小看了世間英雄。」空源上人多年來一直把守臨星觀,鮮有與人交手的機會,更別說這種凶險無比的拚殺,此刻看得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心中不斷在想,若是換作我該如何化解這一劍,又該如何應對那一擊,一時間面色變幻不停。   兩人交手出現這等情況,當真是大出意外,羽農眉頭一皺,瞇眼看著高庸涵心中暗想:「這蟲人好生了得,居然能和沙漫天平分秋色,不知道高庸涵從哪裡找來這多幫手。但不知,這群人當中,可還有幾個這樣的高手?」   就在眾人流轉著不同的念頭時,場中已然分出了勝負。只見一團淡金色的身影當中,突然爆發出奪目的光華,珠落玉盤一般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緊接著,脆響噹中爆出一聲令人心碎的爆裂聲,居然蓋過了所有的響動,金光陡然大盛,如同一輪紅日大放光明。白光發出一聲哀鳴,就如冰雪遇見陽光一樣淡淡隱去,兩條人影旋即分了開來。   沙漫天倒退出數十丈,手中雙劍盡折,剩下的半截劍身倒插在手臂之上,手臂筋骨盡斷,恐怕再也舉不起長劍了。再看他臉色慘白,胸口起伏不住咳血,魚鰭無力地垂在身後,只能勉強地漂浮在半空。尤為可怖的是,週身魚鱗被震掉大半,露出一身血淋淋的肌肉,當真是觸目驚心。堂堂天翔閣宗主,竟落得如此下場,羽農等人莫不大驚失色!   反觀蠍翁,龐大的身軀兀自挺立,然而一對巨螯卻已碎裂,碎裂處全是平滑的創口,乃是被長劍生生切開。在他身前散落了一地細膩的魚鱗,令觀者不寒而慄,能將沙漫天傷成這樣,玄明盛世以來他還是第一個。可是最要緊的那枚金丹卻已不見,只留下了些許氣息久久不肯散去,眾人明白,適才那一聲爆裂便是金丹破碎的聲音。   「蠍翁,你怎麼樣?」狂尊搶前一步伸手扶著蠍翁,關切地望去,只見他面露笑意,卻已氣絕身亡!   這麼一位高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力戰而死,大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沉重。尤其是狂尊,這些天來與蠍翁相處十分融洽,更從他那裡得知了許多七蟲族的往事,對於上古時期蜃沙界的輝煌心慕不已。此時蠍翁戰死,狂尊自是悲痛不已,那兩名蠍蟻更是眼中帶血咬牙切齒。至於那十二名銀牙厲蟲部族的修真者,被蠍翁慘烈的氣勢折服,加之血脈相連,此刻也是同仇敵愾,望著沙漫天的目光幾乎噴出火來。   可能有人要問,以蠍翁上千年的修為,豈會敗給沙漫天這等後輩?再不濟,自保總應該不難,何以還會喪命?   其實,蠍翁雖是九界坍塌之前就開始修行,然而資質只屬中上,並未修到太高的境界。之後遇到九界坍塌,在破碎的九重天境中,漂泊了八百多年才來到厚土界。在此期間並未得到什麼指點,全靠自身千百年的不斷積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能修到散仙一級已然是殊為難得了。   而沙漫天不同,一方面繼承了其父沙楚的靈念,另一方面又從重始道尊那裡解開了許多疑惑,憑借過人的資質和四百年的苦修,戰勝蠍翁便不足為奇了。   「你殺了我族中長輩,自此後我與你不共戴天!」狂尊這句話是以個人身份而言,並沒有扯上七蟲族,是因為這種仇殺還未上升到種族的程度。   「咳咳,隨時恭候,我等著你!」沙漫天靠在一名天翔閣弟子的肩上,臉色雖差眼神依然犀利,冷冷道:「不過,你先活下來再說!」   「好,那我就領教一下天翔閣的劍道。」沙漫天的話點明了此間局勢,狂尊深知已是身陷重圍,將蠍翁屍身交付給那兩名蠍蟻,大步走入場中求戰道:「御風族的高人,哪位上來和我一戰?」   此次隨沙漫天來須彌山的,總共有三十多人,為首的正是他的七大弟子,其中便包括打撈天翔飛劍的風煙舉。眾弟子見有人挑戰,哪裡還忍得住,當即便有一人飛了出去。這人身子剛動,就被沙漫天阻止,唯有先退回本陣。   「怎麼,御風族除了你之外,再沒人了麼?」那人一動,狂尊就看出了對方的實力,正準備一上來就將其格殺,出一口惡氣,哪知被沙漫天給叫了回去,忍不住嘿嘿冷笑。   「閣下修為精深,不在剛才那位蠍蟻道友之下,御風族能與你一戰的不超過八個人,可惜都不在此。」沙漫天身受重傷,眼光仍在,自可看出狂尊極難對付,索性率直言道:「我這幾名弟子劍術雖精,卻不是閣下的對手,冒然出戰只會白白喪命,我怎能眼看著他們送死?」   「那你想怎麼打?」   「很簡單,」沙漫天緩緩答道:「他們七個布下劍陣,任憑閣下施為!」   「呸,好不要臉!」旁邊一名銀牙厲蟲修真者忍不住罵道:「想仗著人多耍賴麼?」   此話一出,御風族人盡皆大怒,只因宗主沒有發令,唯有忿忿不平地忍耐。   「那倒不至於,」沙漫天續道:「你們也可以出七個人,看看能否攻破我的劍陣。」   「我們只需要兩個人即可!」既然對方把話說到如此地步,狂尊也不能真的七對七,當下轉身朝鳳五說道:「計族長,這一場咱們二人聯手如何?」   「能與狂尊並肩作戰,那可是再好也沒有了!」鳳五哈哈一笑,邁步走到狂尊身旁。   「你們小心,那個胖胖的蟲人是玄元宗的鳳師道,也是成名上百年的高手,切莫掉以輕心。」鳳五以紅絲蟄蟲族長的身份出戰,沙漫天不便再說什麼,只好悄悄叮囑七名弟子:「你們先用真陽劍陣固守,待他們靈力稍緩之時再變成狂潮劍陣疾攻,一旦有機會就使出霧虛化刃法術,全力斬殺鳳師道!」   「是,徒兒記住了!」七人躬身應諾,前三後四走入場中。   沙漫天眼光極高,故而一生中只收了七個徒弟,大弟子和最小的七弟子,年紀相差居然有一百多歲,由此可見挑剔到了何種程度。不過,這七人無論資質還是悟性,在族中都當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俊傑。而他們也不負眾望,幾十年前便闖出了一個「天翔閣七劍」的名號,在修真界當中算得上是響噹噹的人物。由這七人排出的劍陣,其威力可想而知。   七人手捏劍訣,按不同方位漂浮在半空,一股肅殺之意瀰漫開來。狂尊感受到平靜下面隱藏的凌厲殺機,眉頭一皺,輕聲問道:「怎麼打,你可有算計?」他修為雖高,卻對陣法不甚明瞭,故而才要拉上鳳五。   「我觀他這劍陣乃是用意五行,輔之陰陽兩儀,所謂以實形虛,以有形無是也。」鳳五腹笥極寬,定神想了一下答道:「陰陽五行,法身之所出,你攻內我攻外,咱們內外夾擊,只要找出陣眼所在就勝定了。」   「好,我去闖陣!」狂尊大喝一聲,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捲起一股黑色霧氣,逕直朝真陽劍陣中心那人攻去。   人還未到,就見七點紅光分擊七人,「噌」的一聲七柄長劍同時出鞘,寒光閃過將紅光攪碎。七人不禁有些納悶,暗想師尊如此看重這蟲人,哪知使出來的法術雖不算低劣,可也算不得高明,看來並不像先前想的那樣難纏。御風族是傲到骨子裡的性格,一旦確定敵人的實力,七柄長劍綻出七朵劍花,紛紛朝狂尊刺了過去。   「不好,這蟲人的法術怎的帶有魔界味道?」沙漫天一驚,紫府內陡然氣血翻湧,靈力亂竄,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嚇得幾名弟子忙不迭將他扶到臨星觀內歇息。適才和蠍翁那一戰就受了重傷,只以牽扯到御風族的臉面,沙漫天才強撐著留在石台上。此時心憂戰局,心神激盪之下傷勢爆發,終於支撐不住。   果不其然,就在七人長劍遞出之時,猛然覺得心神一震,劍訣沒來由地落到了空處。就在這瞬間錯愕之際,狂尊已然衝入陣中,兜頭朝中間那人抓去。狂尊的修為也已到了散仙的水平,這一抓除了聲勢驚人之外,更可怖的是爪風直指魂魄。   若是單打獨鬥,那人肯定不是對手,但此時是七人聯手迎戰,心下雖驚卻不慌亂,隨手甩出長劍,雙手虛抓接連掣出六柄飛劍。生死關頭,那人施展出天翔閣的御劍之術,居然同時祭起七柄飛劍,引來一陣喝彩。其餘六人與他心意相通,或出劍從旁幫忙抵擋,或攻敵人必救的要害,配合的緊密無間沒有半點破綻。   狂尊身形一晃,猛地分出兩個分身,與攻來的長劍斗在一處,而他去勢不減,屈指連彈震開飛劍,依舊朝那人抓了過去。與此同時,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從虛空中鑽了出來,合身撲向那人,正是鳳五祭煉的血侍。至於鳳五本人,則在陣外施展聚象金元大法,全力轟擊如練的劍光。   兩大七蟲族高手,聯手對付御風族的真陽劍陣,其凶險之處真可謂是驚心動魄!   眼看那人就要命喪當場,七人突然齊齊發出一聲尖嘯,劍光猛然綻放。劍陣中蘊含的劍意徹底爆發,無數劍氣縱橫激盪,帶著無堅不摧的殺意,自那人左側急劇擴散開來。   狂尊在那人剛剛張嘴尚未發出尖嘯時,就已感知到危險,本想強行格殺對方,可是想到大事未定,只得壓抑住怒意甩手彈出一記陰風,而後催動靈力全身後退。相比之下,鳳五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待要收回血侍卻已不及,被無邊劍氣切得支離破碎,化作一團血霧隨風而逝。不過兩人對敵的經驗豐富無比,全力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   凌厲的劍氣沖天而起,與天柱峰半山腰凝聚的靈氣相交,登時激起無邊的霞光。霞光掩映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以至於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眾人心中沒來由地一緊,相顧之間從同伴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詫異和恐慌,大家都明白,定是適才的激鬥引發了靈氣亂流!   其實,先前沙漫天和蠍翁那一場劇鬥,就已經使空中的靈氣受到震盪。接下來狂尊和鳳五雙戰天翔閣的真陽劍陣,在兩人聯手壓迫下,劍陣爆發出不亞於沙漫天的劍意殺機。接連兩次,將半空靈氣切得支離破碎,於是四周靈氣急速填充過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亂流。亂流的厲害眾人皆知,當下沒人敢再亂動,紛紛罷手小心翼翼地躲避著。   眼看著一層若隱若現扭曲的光暈從身前劃過,狂尊突然錯步避到一旁,祭出分身出其不意地攻向一名對手。那名御風族修真者哪裡想到狂尊如此膽大,驚駭之下長劍狂劈,朝同伴身邊飛去。他的六名師兄弟正好處在一道亂流跟前,想要出手相救卻已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被歷爪掃中,跌入一道光暈之內!    第四一五章 混戰      光暈微微一抖,四周的亂流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全都改變方向,朝場中飄了過來。   鳳五一愣,待要躲避卻已不及,當下把心一橫準備來個同歸於盡,打算拉著剩餘六名御風族修真者一同進入亂流。就在此時,狂尊突然從地下伸出手臂,一把拉住他朝地底深處拚命逃去。剛往下走了不過一二十丈,鳳五就覺得頭頂上產生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抬頭看時,只覺得四周的景象全部扭曲變形,順著一個方向朝無盡的黑洞旋去。   「好厲害的亂流!」狂尊低喝一聲,將先前那個分身祭了出來,而後催動分身全力朝黑洞漩渦攻出一掌。那漩渦感受到攻擊,忽然變得奇大無比,分身慘呼著被吸入漩渦當中,狂尊感同身受,彷彿置身於星空當中,隨後又被不斷坍縮的星空給吞噬。這種感覺難受之際,以他的修為都忍不住大叫起來:「啊??」   猛然間天地一震,靈氣亂流悄然隱去,石台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鳳五扶起渾身幾乎癱軟的狂尊,從地底下走了出來。他這一入手才發現,狂尊全身都是腥臭的汗膩,剛才短短的一瞬,居然使得一位頂尖高手汗如雨下。靈氣亂流的凶險,可見一斑!   「師兄,你們居然沒事,實在是太神奇了!」遣雲真人連忙迎了上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原來,狂尊對亂流一說始終心存疑慮,不大相信有那麼厲害。而後見亂流移動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一時心血來潮,想要趁對方不注意格殺幾個。若是那人反應不及死在他的歷爪之下,而不是被亂流吞噬,可能也沒有什麼事,可壞就壞在御風族人對危險天生敏銳,一擊落空之後驚得那人四處逃竄,結果被亂流撞了個正著。   如此一來,靈氣亂流等於是全被激發了!   狂尊出手之後就後悔了,尤其後悔的是,自己的一時莽撞連累了鳳五。不過兩人命不該絕,奔湧而來的亂流幾乎封死了所有方向,唯獨對地下沒有涉及,他頓時看到了一線生機。七蟲族個頂個都是挖洞的好手,而狂尊更是其中的翹楚,須臾之間就破開岩石鑽進地下,逃命時當然忘不了拉上鳳五,這才有了開頭那一段。   可是亂流哪裡是那麼容易擺脫的?尾隨而至的亂流幾乎將兩人吞噬,要不是狂尊靈機一動祭出分身,只怕兩人真的會被捲入錯亂的時空當中。饒是如此,分身在被捲入之時,狂尊也體會到了時空的深邃浩渺,以及黑洞攪碎一切的可怖。   狂尊和鳳五僥倖逃脫了性命,至於天翔閣七劍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除了風煙舉等兩人外,其餘五人全都葬身於亂流當中。說起來,這兩人能擺脫亂流,也是運氣好到了極點。一來,御風族對於氣流的變化十分敏感,加之行動迅捷,足以保證他們能夠在光暈之間的空隙穿行。第二,後來陷入亂流的那四人,為了能使別的師兄弟脫困,不惜拿自身做餌,方才給同門創造了逃命的機會。即便如此,七人也只活下來了兩個,損失可謂極其慘重。   狂尊只是一時脫力,歇息一會就沒事了。這一戰雖說有取巧之嫌,實際上無異於以命搏命,憑空擊殺對方五人,當真稱得上是大獲全勝!   「羽老前輩,我們天翔閣已然盡力,奈何死傷慘重,還請前輩為我等討還公道!」風煙舉自當日見識過紫袖的實力以後,性情上便收斂了許多,此刻儘管心懷怨恨,卻忍氣吞聲地求到羽農跟前。一席話說的合情合理,可謂是滴水不漏,羽農想不答應都不行了。   「你放心,他們今天一個都跑不了!」   沙漫天擊殺蠍翁,自己也受了重傷;七劍出戰卻被狂尊一通亂打,連對方一根毛都沒傷到,就平白損失了五名高手,羽農焉能不惱?按理說,自己這一方彙集了幾大門派的精英,高手如雲人多勢眾,怎麼打都是穩贏的局面,卻束手束腳反落了下風,究竟是何道理?   這麼想著,羽農不由得斜眼看了空源上人一眼,心中大感厭煩。按照他的想法,事已至此根本無須有那麼多顧慮,只要能將高庸涵等人除掉就行。可是顧及到大天師丹意日後的計劃,不得不對空源等人客氣三分,當著重始宗的面,自然無法一擁而上以眾欺寡了。   「咦,高庸涵呢?」正一肚子邪火沒處發,羽農忽然發覺對面的人群中不見了高庸涵,心中不覺一怔,暗想:「難道趁著剛才的混亂,他已經走了麼?」   以高庸涵一貫的口碑和言行,當然不會趁亂脫逃,那麼他的離去就只有一個可能??潛上山去尋找丹意的下落。只是有一點羽農不大明白,休說自己帶的這幾百人,單是空源上人和一幫子重始宗弟子,就不能放人通過臨星觀。那麼,他是怎麼衝出重圍的呢?仔細一想就明白了,當年巨靈島上那個魔界之人曾使出了一門法術,可以撕裂虛空自由穿行,多半高庸涵也學了這門法術。否則,如何能避開自己的耳目?   按理說,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分派人手,想方設法搜尋高庸涵的下落,可是羽農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在他看來,高庸涵一個人去找丹意,純粹就是送死,哪怕他已有散仙的修為,也一樣沒有半點機會。丹意是什麼人,羽農清楚得很,當下膽氣一壯朝後微微擺手,身後走出一名蘊水族修真者。   此人乃是依附於上善樓宗主流疏痕,並借此當上水氏家主的水晴野,較之十二年前巨靈島之時,已多了幾分威嚴的氣息。只見他踩著水花來到場中,朝對面高聲道:「大小姐,你離開洄漩海已經四十多年了,咱們一族老小好生記掛,希望你能迷途知返,跟我回去!」   「水晴野?」水漣漪眼中寒光一閃,冷哼道:「聽說你前幾年接管了水氏一門,仗著流疏痕給你撐腰,殘害了不少老人,可有此事?」   「大小姐言之差矣!」水晴野面色如常,仍是一副恭敬的笑臉:「總有些人不識時務,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只好加以整頓,至於『殘害』二字,那是絕不敢當的。」   「哼,廢話少說,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我一天不死,你在家主的位子上就一天不得心安。」水漣漪和烈九烽攜手走到石台中央,不屑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個了斷吧!」   「哪裡的話,大小姐說笑了!」水晴野眉頭微微一皺,轉而問道:「這位炎焱族朋友,想來就是烈九烽烈先生了?」   「不錯,正是我的夫君烈九烽!」水漣漪和烈九烽已於八年前完婚,雙方均無親人長輩到場,只有十二疊鼓樓的同伴作為見證。此事外人並不知情,此刻水漣漪當著眾人面宣佈,著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四週一下子爆發出嘈雜的聲音。炎焱族和蘊水族水火不容,可是兩人卻已成親,的確算得上是一大奇聞。   「原來是新姑爺,失敬,失敬!」   「你再去找一個人來,我們夫妻不願佔你便宜。」烈九烽厭惡水晴野的虛偽,直言道:「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無需多言!」   「你們夫妻二人一再相逼,我只好勉為其難了。」水晴野自知絕非二人聯手之敵,當下轉身便欲招呼同門,哪知一道火紅的身影突然竄了過來,口中喊道:「我幫你對付烈九烽!」   「是你?」烈九烽萬料不到,來人竟然是火龍旗,不禁失聲道:「你不是已被關起來了麼,怎的逃了出來?」   烈九烽雖然脫離焰陽宗數年,但是對師門的事情一向都比較關心。兩年多以前寥廓熔城發生的變故,他多少有所耳聞,尤其是聽說火絨承和火鳳陽殞命的消息,還曾扼腕長歎痛感惋惜。連帶之下,對火龍旗自是大罵不止,今日一見如何不驚?   「天尊知我蒙難,特遣人將我救了出來,如今我已拜在他老人家門下。」   當日搭救火連城時,火絨承所依仗的是一件仙器,而那座蟾皇塔便是丹意所贈。及至事敗,火絨承身死,火連城和蟾皇塔一併被酒界老祖收去,丹意對熔海崖的滲透可謂是功敗垂成。只是鑒於火龍旗的身份,這才出手將其救了出來。火龍旗至此後感恩戴德,對丹意死心塌地,今日搶先出戰,就是為了立一場大功勞以為回報。   「你背叛師門,累死了火鳳陽和火絨承,罪不容誅!」烈九烽與他二人均是火鳳部落出身,而且都是族中難得的人才,是以之前頗有交情。   「你盜取天火囊,不一樣是死罪?」火龍旗怒極反笑,駁斥道:「咱們兩個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今天就看看誰能活下來吧!」   「好,還是手底下見真章!」說著,一道烈焰自烈九烽體內噴出,帶著一股濃烈的熾熱捲向火龍旗。熊熊烈焰當中,隱約可見一條火龍和一隻火鳳纏鬥在一起。   烈九烽和火龍旗這麼一打,水漣漪自然和水晴野也戰到了一處,正所謂烈焰與龍鳳齊飛,水幕共長天一色,水火交織絢出一幅罕見的畫面。按照正常情形來說,四人修為大致相當,即使是要分出勝負,只怕也在百招之後。不過水漣漪和烈九烽互通有無,加之兩人心心相印,本來絕不相容的水火居然交匯融合,這麼一來,各自為戰的水晴野和火龍旗,不到半個時辰就落了下風。   「絕不能再輸了!」到此地步,羽農不再理會空源上人的看法,側身看了一眼流疏痕,流疏痕心領神會,一擺手又有兩名蘊水族的修真者衝了上去。   「怎麼,想仗著人多麼?」兩年前攻打道祖崖,鳳天一葉靈胎重傷,眼下躲在七殺迴廊靜養,這次並未前來。蘇妙淼又被高庸涵誤殺,喪身於紫竹潭萬仙大陣陣眼之中,眼下十二疊鼓樓諸人中以烈九烽地位最高。此刻看到對方不顧規矩,想要仗著人多欺負人少,一幫子殺手登時鼓噪起來,紛紛躍入場中。   「糟糕,這下危險了!」眼看混戰將起,孟微子和藏默真人、天靈子等心中均是一緊,只希望局勢不至迅速糜爛。   哪知事與願違,羽農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眼見十二疊鼓樓的人加入戰團,羽農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一縱身躍上半空,祭出十餘個血侍朝敵人攻去。他這麼一動,身後數百修真者大喊一聲,一起殺將過去。   「罷了,只有拚死一搏了!」眾人相視點頭,而後毅然決然地迎了上去。   一時間靈力四溢法器橫飛,慘烈的混戰很快波及開來,原本想置身事外的重始宗弟子,也被捲了進來。空源上人無奈歎息,稍一遲疑,就見一名弟子被一個天機門老者擊殺,氣惱之下只得咬牙攻了過去。   這種混戰最是危險,身在其中根本不知道下一個對手是誰,可能剛剛打倒對面的敵人,就被來自身側的法術擊中。就算修為再高,此時也只能說是勉強自保,即便是羽農和孟微子這樣的高手,也不敢有絲毫大意。才剛剛開戰,慘呼聲已經接二連三地響起,不時可以見到有人自爆靈胎,僅僅片刻的功夫,所有人的殺戮之心都勃然而發。   爆裂的靈胎,不甘的怨魂,啼哭的魂靈,沖天的殺氣……   失去主人的血侍和異獸,漫天飛舞亂砍亂殺的法器,刀光劍影和暴戾的戰意,還有殘肢斷臂和飛濺的鮮血……   堂堂修真界聖地,已然變成了人間地獄!   是誰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又是誰給須彌山帶來了如此慘烈的殺戮?   有誰能結束爭鬥,結束廝殺?   又有誰才能給世間帶來安寧?    第四一六章 期望      無比瘋狂的混戰,所有人都被鮮血和仇恨蒙蔽了雙眼,陷入到殺與被殺的亢奮之中。縱觀整個戰局,最冷靜、最輕鬆的,恐怕就是獨笑翁和水窮叟了。他們二人在烈九烽和水漣漪出場時,就已經意識到,局面可能會不受控制地陷入到混亂當中,於是悄然退到一處偏僻的角落靜觀其變。及至混戰一起,兩人當即拋出十餘個符靈,護住身前十餘丈的範圍。   他們二人開創了符靈流派,並曾在須彌山論道大會上,一舉擊敗了好幾位修真界頗為有名的高手,從此聲名大噪。此次退隱數十年後再度出山,製作的符靈愈發精巧,一個個漂浮在空中,居然散發出一股源自天地的氣息。這些符靈呈現出不同的形態,或人或獸,幾乎透明的身體不時閃過一道道流光。   幾名修真者不知厲害,朝二人撲了過來,還沒近身就被符靈給攔下。幾人或施法術或施武道,紛紛出手相攻,哪知符靈極其敏捷,閃避之餘還能釋放出九天雷電,打了幾人一個措手不及。戰不多時,符靈釋放出來的雷電漸漸聚集到一起,密如蛛網的閃電反將幾人困住,就聽得一陣炸雷響過,那幾名修真者盡皆魂飛魄散當場斃命。   「看來,咱們在九天聚雷大陣所受的苦沒有白費,這些用九天雷電祭煉的符靈,較之以前那些更加厲害。」甫一出手就斬殺了對方好幾人,獨笑翁嘿嘿一笑,大感得意。   「嗯,咱們就用這符靈,跟羽農鬥上一鬥!」水窮叟話雖不多,但是性情偏執,對於受制羽農一事大為不忿,此時受到漫天殺氣的影響,心中的戰意不可遏止地爆發出來。話音未落,屈指彈出一朵水花,水花在空中掠過一道匪夷所思的軌跡,繞過重重阻礙,擊在一個血侍身上,轉瞬即沒入其體內。   那個血侍正是羽農祭煉出來的,正與一名靈訣府的修真者對敵,忽然覺得心念一窒,身形不由得慢了下來。那麼靈訣府弟子同時應對兩名敵人,以及血侍的攻擊,已呈現出不支之勢。就在此時,血侍忽然束手不攻,當即給了他喘息的機會,靈訣亂舞總算將劣勢扳了回來。那血侍呆呆地浮在半空,週身的血色一點一點淡去,轉而浮現出水一樣的淡藍。   羽農剛剛揪出了一名天機門弟子的靈胎,正打算吞噬,忽然覺得心中一動,靈力奔湧而出,將手中的靈胎活活震碎。猛地回頭,只見自己的一個血侍,體內隱隱有水花湧動,跟著變成了水銀一樣的機關傀儡,反而和自己的屬下打了起來。看到這個情形,羽農眼中殺氣大盛,銳利的目光竟然橫穿整個戰場,直射向水窮叟。   水窮叟週身水流一轉,身前騰起一層淡淡的水霧,就連雙目也泛起了波光。獨笑翁雙手一搓,手中憑空多了一根龍頭杖,杖尾往地上一杵,數十條枝蔓長蛇一般鋪了開來。至於那十幾個符靈,似乎也感受到了二人昂揚的戰意,悄然退守過來,結陣以待。   「好精妙的機關,居然可以奪取我的血侍。」就像是撕裂虛空一般,羽農閃身就出現枝蔓蠕動的邊緣,靜靜地看了兩人一眼,忍不住讚道:「想不到你們可以破掉我的禁制,而且靈胎還沒有受到什麼損傷,當真叫人刮目相看!」   「當年你借助水道潛入月池谷,趁我二人不備突施冷箭,我們才被你制住了靈胎。」水窮叟冷冷道:「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忘不了這件事,今天總算能討要公道了!」   「我雖然逼迫你們挖掘息壤,但是從九天聚雷大陣當中,你們不一樣得了許多好處?」羽農知道,這二人實是當世最傑出的機關學大師,不到逼不得已,還是有點捨不得殺他們,是以仍舊籠絡道:「如果你們肯歸順,我自當在天尊面前替你們美言,准許你們在須彌山祭煉符靈。此處的靈氣,對你們而言恐怕是最想得到的東西吧?」   「不錯,如果能有如此充沛的靈氣,我們的符靈甚至可以活過來。」獨笑翁淡然一笑,搖頭道:「但是在此之前,咱們的賬一定要算清楚!」   「動手吧!」   水窮叟懶得再說,一道符篆拋到空中,符靈組成的法陣迅即發動,積蓄了已久的雷電頃刻間爆發,朝羽農轟了過去。而他身前那層水霧,則化作一層水簾,將自己和獨笑翁裹了起來。與此同時,獨笑翁手中的龍頭杖倏地沒入地下,枝蔓翻飛中,羽農腳下的石面突然裂開,一條巨大的石龍猛然竄出,吼叫著盤旋而上。   當世兩位機關大師,聯手使出了他們最強的攻擊,且不說威力如何,單只這種奇思妙想,就足以流傳後世了!   「既然你們求死,那就怨不得我了!」羽農明白,兩人對自己的怨委實已到了極點,只從出手就可看出,他們為了殺自己,已經使出了全部實力。無奈地歎了一聲,唯有全力以赴。   九天雷電的威力,羽農尚不敢正面對敵,所以只是圍著兩人遊走,時不時從石龍身上剝下一塊巨石,又或是將水簾撕開一角。獨笑翁和水窮叟越打越心驚,這才知道當年縱橫天下,單憑一己之力就挑的厚土界大亂的羽農,果真是名不虛傳。他二人在機關術數上的造詣,可謂是舉世無雙,甚至在某些方面直追燕孤齋,只是修為並不算高,與人對敵大多是靠機關。就眼下來說。若不是符靈雷電足夠猛烈,只怕早已被對方攻破水簾,危在旦夕了。   不過,這種局面也支撐不了多久,因為羽農已然摸清了虛實,將血侍全都招了過來,專門對付符靈法陣。一旦法陣被破,就算符靈單打獨鬥不懼血侍,但是他二人卻絕不是羽農的對手。眼看符靈法陣搖搖欲墜,二人相視苦笑,心中不禁升起同樣的期待:「高老弟,我們已經盡力,雖死無憾。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這邊,獨笑翁和水窮叟完全陷入被動,敗亡只是時間問題。那邊,烈九烽和水漣漪更加不妙,其形勢危如累卵!   眼下,烈九烽和水漣漪二人被三倍於己的敵人圍攻,其中還有水晴野和火龍旗這樣的一流高手。其餘四人全是上善樓的好手,他們任何一個都不可能是兩人的對手,但是四人都很精明,並不正面對敵,而是躲在水晴野和火龍旗身後不住偷襲。這般打法,換作誰都不好應對,落在下風自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另外還有一個很不利的情況,就是那四人精通蘊水族的法術,每每看到水漣漪施法之時,便從旁牽制,使得法術不能盡情發揮。如此一來,兩人只能採取守勢,僵持了約莫半個時辰,靈力隱隱有些難以為繼的徵兆。那四人終於覓得戰機,這才聯手攻向水漣漪,把對付烈九烽的重任,完全交付給水晴野和火龍旗。   火龍旗的打法極其硬朗,每一招都逼得烈九烽不得不硬碰硬,水晴野則將一個「柔」字發揮的淋漓盡致,攻勢如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若不是兩人水火不容,致使法術的效果打了個折扣,烈九烽只怕早就支撐不住了。至於水漣漪那邊,儘管全力拚殺,可是也看不到什麼取勝的希望。   鬥到酣處,烈九烽大喝一聲,和火龍旗硬碰了一擊。火花四濺當中,水晴野揮手擊出一道水柱,盤蛇一般捲了過來,烈九烽雙翅一振,烈焰奔騰逼退了水流。但是他沒有注意到,一股水箭悄無聲息地貼著地面激射而來,待到發覺時正好和火龍旗又是一記硬拚,只得咬牙任由水箭擊中羽翅。   「看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水晴野一擊得手,還沒來得及得意,忽然覺得一股熱浪迎面襲來,當即在身前豎起了一道水牆。這時,就見一抹亮光閃動,跟著是奪目的光亮和熾熱難當的烈焰,居然毫不費力地穿過水牆,重重擊到胸膛之上。水晴野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低頭看著胸前熊熊的火光,而後才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彷彿魂魄都被烈焰鍛燒。   「啊!」水晴野發出一聲慘叫,週身上下被烈焰徹底烘乾,變作一團水氣不甘地擺動了幾下,就此身亡。他的慘叫聲驚動了與水漣漪對敵的四人,那四人大驚之下退到一旁,警惕地看著雙翅下垂,跪倒在地的烈九烽。   「九哥,你怎麼了?」水漣漪搶上前來,將烈九烽摟在懷裡,眼中已是佈滿了淚水。   「那小子對你不敬,我已經殺了他!」烈九烽微微一笑,勉力答道:「只可惜我殺不了火龍旗,沒法帶你離開這裡了,咳咳!」說著,忍不住噴出一口暗紅的烈焰。   「九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水漣漪淚水滑落,濺到烈九烽臉上登時化作一朵朵水霧。   「你為什麼不救我師兄?」興許是穩操勝券,興許是被兩人的真情所感動,那四人和火龍旗一時都沒上來打攪二人。倒是其中一名蘊水族修真者質詢火龍旗,為何在烈九烽自爆靈胎時,沒有出手搭救水晴野,以至於這位新任的水氏家主,就這麼死在烈焰之下。   「首先,烈九烽不是自爆靈胎,而是將體內的天火用八重疊炎的方式,疊加在一起一股腦全部釋放出來。」火龍旗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反駁道:「如果他真的自爆靈胎,你們四個鐵定會被烈焰波及到,在天火的炙烤之下能否活命,實在難說得很。」   「第二,你怎麼知道我沒出手?」火龍旗伸出兩個指頭,嘴角微微一翹續道:「我要是沒出手,他的靈胎難道會自行破裂,難道會躺在那裡動彈不得?」   「你傷了九哥,我就殺了你!」水漣漪聽到火龍旗最後這句話,心中悲痛之下更感憤怒,將烈九烽輕柔地放在地上,俯身在他額頭親了親,站起身來死死盯著火龍旗。火龍旗沒來由地心中一緊,先前的自得消失的無影無蹤,受水漣漪氣勢所迫,忍不住大吼一聲率先出招。   水漣漪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看著火龍旗猙獰的面容,輕聲吐出了一句口訣:「浩浪千重,雨打歸舟,咫尺煙江斷人愁!」手一揮,使出了威力和危害同樣巨大的斷江法術!   感受到水漣漪心中不斷湧現的殺意,烈九烽唯有歎息,此時他身受重傷,根本沒可能阻止心愛的人使出這門幾近自殺的法術。夫妻二人能夠同生共死,在烈九烽而言已無遺憾,眼見敗局已定,唯一牽掛的就是高庸涵:「尊主,希望我們的犧牲,能夠為你換來一個機會!」   ……   所有的人都陷入到重圍當中,即便是強如孟微子等人,也不過能多撐一會而已。   孟微子此時將五色刀運轉到極致,獨力面對超過二十人的重始宗門人,其中不乏海邀黎親傳弟子這樣的高手。天靈子周圍聚集了四名靈訣府弟子,可是他面對的是流疏痕和十餘名蘊水族修真者,形勢同樣岌岌可危。鳳五面對的是究意堂兩名長老,雖然同屬鳳羽族,但是那兩人顯然沒有絲毫的香火之情。狂尊被風煙舉等天翔閣的劍手圍攻,那些魚人凌空刺殺,無論中與不中都是一擊便走,憑著人多勢眾穩穩佔據上風,氣得他連連大叫。   相較而言,藏墨真人的處境恐怕最好,因為與他對敵的空源上人,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按照規矩行事的人,並沒有找任何幫手。兩人修為相當,而空源上人由於長年在靈氣充足的須彌山修煉,氣機更加雄厚綿長,時間一久,藏墨真人就有些吃力了。儘管他有天機門的法寶傍身,但是重始宗的法器卻也不差,自然是越打越感覺到艱難。   權機和權思兩人在一起,被幾名詭門修真者圍攻,若不是有雲龍古玉,兩人早已喪命。權機真人雖重創虎風,但是被他的蒼山雲掣訣震傷,修為去了五分還多。權思真人在十幾年前天機峰一戰就傷了靈胎,至今未癒,此時至多算二流水平,於戰局起不了任何作用。   「師兄,咱們今日都要死在這裡了!」權思真人洒然一笑,只是笑容裡滿是不忿。   「我們死了沒關係,就怕靜璇也難以成功。」權機真人此刻惦念的,也是高庸涵。   「是啊,丹意如果真是狐晏,靜璇多半不是對手。」權思真人歎了一聲,突然高聲道:「大丈夫在世,總要有所為,咱們就算戰死,也一樣頂天立地!」    第四一七章 道體      臨星觀前是一派慘烈廝殺的景象,而另一邊,高庸涵又在做什麼呢?   就在靈氣亂流襲來之時,高庸涵苦苦等待的機會降臨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如此隱秘的佈置,還是會走漏了風聲,非但沒能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陷入重圍險境當中。還好,這種局面尚不是最壞的一種,羽農和沙漫天等人並沒有一上來就痛下殺手,而是依足了修真界的規矩,一個一個出場比鬥。這就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拚死一搏的機會!   眼前的困局本就在計劃之中。高庸涵因為有遮天法界可自由穿越虛空,所以按照計劃,無論出現什麼狀況他都無須出手,除非拼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一旦出現混亂,他便必須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尋找丹意,求得最後一戰的機會。至於其他人,則盡可能地把聲勢造大,吸引越多的敵人越好。這便是敗中求勝的算計!   對於時機的把握,並非只有高庸涵一個人,還有一個人甚至發動的更早,那就是杜若!   杜若安頓好榮書雋,沒怎麼耽擱就一路跟了下來,並且極好地隱藏了氣息,瞞過了幾乎所有人。接著上了天梯虹橋,引發重始道尊法身攻擊之時,他都強忍著心神中巨大的壓力,伏在後面一動不動。果然,高庸涵聯合眾人一起出手,硬是破掉了重始道尊法身,衝到了天柱峰臨星觀跟前。   眼看著空源上人、羽農、沙漫天、虎風以及流疏痕等人相繼出現,加上這邊的孟微子、天靈子、藏墨真人、狂尊、蠍翁和權機真人等等,厚土界最頂尖的人物幾乎到了一大半。杜若自是巴不得雙方鬥個兩敗俱傷,逕自悠閒地躲在暗處坐山觀虎鬥,直到沖天劍意切開靈氣引發亂流時,才不得不遺憾地轉身離去,臨行前還不忘暗中通知高庸涵。於是,兩人同時施展遮天法界,撕裂虛空繞過臨星觀,朝前行去。   須彌山的禁制大多在入口處,真正過了臨星觀以後,反而不多,只在幾處險要的地方暗伏有陣法機關。這些佈置,是在納蘭那場大鬧過後才加上去的,只可惜當時玄元、重始二位道尊已經飛昇,主持此事的拓山又不大細心,故而法陣很難對散仙起什麼作用。而此刻暗中潛行的,是修為絲毫不低於納蘭的杜若和高庸涵,所以兩人沒怎麼費力就到了一座仙山之下。   「那上面就是升仙台麼,果真壯麗得很!」杜若指著山上不住變幻的祥光,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絲嚮往,到此地步,他也用不著再隱匿行蹤了。   「應該是了!」高庸涵點點頭,感受著靈胎與天地間那種隱隱相連的暢快,點頭道:「陰陽在外者,包羅天地;陰陽在內者,自開自闔,明明朗朗。身在此地,我只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真實自然,環顧世間何處還能有這等福地?」   「確是如此!」杜若仔細體會了一番,會心笑道:「性命者,陰陽之體;陰陽者,性命之用。想不到,厚土界還有如此合乎大道的地方,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兩人的修為都已到了散仙的地步,在修真界看來實已登峰造極,想要更進一步,那便是突破桎梏成就仙、魔之道。只是修行到了這種程度,修煉起來更加艱難,而至關重要又極為難得的,就是心境的提升。沒有大心胸大境界,修為再高也不可能悟道,所以說這番體驗對於兩人而言十分重要,使他們真正體會到陰陽的妙用。   「走吧,盡快找到丹意才是正事。」隱約中似乎傳來一聲靈胎爆裂的輕響,高庸涵心中一懍,知道臨星觀那邊情勢危急,不敢再有耽擱,與杜若沿著山路朝上疾奔而去。   穿過雲層,上到山崖的頂峰遠眺,才看清升仙台的全景。眼前的景象美輪美奐,讓人讚歎流連。適才所見的祥光,不過是餘暉而已,真正的升仙台,位於正中那座令人仰望的高山之巔。這麼遠是不可能看清升仙台的構造,只能依稀看到山巔金光閃閃,映照在靈氣祥光當中,顯得無比莊嚴肅穆。   「那就是兩位道尊飛昇的地方?果真不愧是修真界的聖地!」高庸涵心悅誠服遙遙一拜。   「這須彌山究竟藏了什麼東西,竟然如此玄妙?」靈氣環繞之下,升仙台所在的山峰彷彿立於整個宇宙中心一般,氣勢之盛,杜若都生出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他出自魔界,深受魔界的諸般戒條影響,絕無可能屈服於仙界中人,哪知這時卻有了如此難以理解的感受,自然是疑心大起:「莫非,這底下有什麼秘藏之機不成?」   上道全形,純陽之破;   下德延命,配陰方承。   合九之數,同心良圖;   希世善地,秘藏之機。   這首讖言廣為流傳,杜若不知怎地就想到這上面,目光閃動似乎別有領悟。   「我相信,丹意一定在對面!」高庸涵非常自信地說道:「如果潛修的話,我想無論是誰,在看到對面那座山時,都絕不會選擇其他地方。」   升仙台所在的山峰立在正中,像他們此刻站立的山峰另外還有八座,總共九座山如眾星拱月一般,依次排列在外圍。如果從天空俯視,可以清晰地看到,正中那座山陰陽相合,望之如混沌太極,環繞四周的九座山,則恰好依九宮方位而列。單只山峰排列,就已與天地大道契合,緩緩流動的靈氣彷彿循著太古脈絡,無聲地訴說著時空更迭的規律。若有人能悟出內中的含義,定然會使心境提升到仙家高度,從而一舉悟道!   道體靈山,名不虛傳!   「好,咱們這就過去!」杜若答應著,朝山崖而去。   兩人眼力過人,早已看出茫茫雲海之中,有一條靈氣搭建的吊橋,一直延伸到對面一處山崖。哪知,正要上橋之時,突然湧來一股淡淡的殺氣,兩人同時感到一股強烈的危險,不禁雙雙停步,滿是戒備地看著眼前的雲海。一聲歎息過後,一個白色身影從雲海中顯現出來,腳下是一朵五彩雲霞,背後則背著一具古琴,一襲白衣裙袖飄飄飛了過來。   「這人居然可以在須彌山御空而行?」杜若和高庸涵相互看了一眼,均大為詫異,待那人飛到近前,兩人忍不住齊聲喝彩,暗想:「人世間居然還有如此美貌、高貴艷麗的女子,真可謂是集天地之靈秀,秉百花之嬌艷,窮所有言語都難以描述她的美貌。」   「真正說起來,這女子比紫袖都毫不遜色。」高庸涵從眼前這女子很容易就聯想到紫袖,心中暗道:「紫袖乃是鸞龍公主,血胤高貴無人能及,而這女子也能有此等風度,真可謂是世所罕見!」   「高庸涵,我們三番五次給你活路,想不到你始終不知足,如今居然還敢帶著一幫人擅闖須彌山,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那人聲音柔美動聽,可是語氣卻說不出的冷淡,聽得人沒來由一陣心寒。   「你是什麼人?」高庸涵見對方一口就叫破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聽口氣似乎還對自己的所為知之甚詳,對此人的來歷自是暗暗猜測。   「看閣下形神異常,一對日角插天,絕不是我們厚土界的人。」那人沒有回答高庸涵的疑問,轉而細細打量了杜若幾眼,問道:「如果所料不差,你就是巨靈島上露過一次面,並且救走高庸涵的那個魔界之人,是不是?」   「傳說苦行者背後有一位玉霄王,除了俊顏絕世無雙、琴藝冠絕天下以外,還有一身深不可測的修為。」杜若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窮數十年之功,將厚土界的許多隱秘都給刺探出來了。比如說眼前這個女子,他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只是沒有想到,神秘的玉霄王竟然是個女人,失禮了!」   「閣下好犀利的目光,」那人深吸了口氣,鳳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冷冷道:「不錯,我就是玉霄王,名叫納蘭!」   「什麼,你就是納蘭?」饒是高庸涵心神堅毅,陡然得知眼前這名女子的身份,也不禁失聲驚呼。納蘭和玄元道尊的那段感情糾葛,在玄元宗內部廣為流傳,許多玄元宗弟子都把納蘭視作是自己人。按照輩分來講,高庸涵身為玄元宗第三代弟子,應該管納蘭叫師祖,只是想到曾失陷冰沐原沐芳谷,主使正是苦行者身後的玉霄王,這聲師祖就叫不出口了。驟然見到此人,心中不免暗想:「她怎的和丹意走到了一起?」   自從沐芳谷那一場大戰之後,丹意便邀請納蘭上了須彌山。納蘭當然不會受丹意的約束,依舊是我行我素,期間曾離開過一次,是為了對付曲堰谷日益猖狂的陰靈亡魂。這一次受丹意重托,守護最後一處關口,原以為不會有人衝破臨星觀的阻攔,不曾想還真有兩個人來到吊橋邊。待看清來人中有高庸涵時,不禁怒氣上湧。   「你這小子運氣真好,我剛剛抓了你,就有個鸞龍部族的紫袖姑娘,為了你不要命地闖到谷中找我要人。」納蘭一開口反而替紫袖打抱不平:「可是你呢,被人從玄冰裂隙救走之後,竟然和另一個小姑娘糾纏在一起,後來還連累那姑娘為你送了命。哼哼,男人都是這般無情無義!」   納蘭的指責,高庸涵曾在內心深處也自問過,無奈兩邊都欠了太多的情意,兩邊都難以割捨,每每想起惟有自責。此時聽到納蘭質問,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一個字。   「高帥世之人傑,慷慨好義,胸懷天下萬民,乃是當世公認的大英雄。」杜若哪肯見高庸涵吃虧,言辭犀利地反駁道:「你一個小女子,不過是感情上吃了點苦頭,就動不動自怨自艾,將全天下的男人都罵了個遍,又哪裡懂得磊落男兒的心胸?」   「哼,這個想要解救黎民,那個想要平定天下,其實都是野心而已,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胸懷大志。」納蘭露出不屑的神情,冷笑道:「至少,如果沒有你高庸涵的什麼狗屁抱負,今日就不會死傷那麼多修真同道!」   「這一點上,不能說你錯。」高庸涵擺擺手,示意杜若不必多言,想了想正容道:「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在遇到危及整個厚土界的變故時,所有人都不去奮爭的話,會怎麼樣?」   「危言聳聽!」納蘭一指杜若,撇嘴道:「傳了多少年,都說魔界的危害有多大多大,結果呢,不是到現在也就偶爾出現一兩個魔界的小角色而已?」   話未說完,杜若怒道:「小角色?你來試試,看是誰殺誰?」   「放心,你絕對跑不了!」納蘭白了杜若一眼,朝高庸涵繼續說道:「當年,狐晏一心想要統一厚土界,按自己的想法重新立一套規矩,結果功虧一簣,身敗名裂被後人唾棄。時隔一百多年,玄元和重始那兩個老傢伙,聯手開創出了玄明盛世,其作法和狐晏並沒有什麼不同。後來呢,還不是一樣,不過四百年就煙消雲散。」   「作法雖然相近,但是立意卻有極大的分別!」關於這點子區別,高庸涵比納蘭要清楚得多,搖頭道:「狐晏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兩位道尊則是懲惡揚善,用教化和戒條來規範世人的言行,怎麼能一樣?」   「成王敗寇,都是一丘之貉!」納蘭不願和高庸涵繼續辯下去,不耐煩地說道:「當初我念你修行不易,又念在紫袖一片癡情,才留了你一條性命。可是你卻不知好歹,一再挑起事端,我真替紫袖不值!」   「值不值,應該由我說了算,」一個恬淡的聲音突然自天外傳來,淡然道:「納蘭姐姐,當日一別,我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啊!」   「紫袖,是你麼?」高庸涵猛然間聽到這個聲音,驚喜交加,一時間恍如夢中一般。   「是我,你還好麼?」說話間,兩道身影如流星一般,自天外落到山崖上。一個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酒界老祖,另一個則是魂牽夢縈的紫袖!    第四一八章 降伏      「你怎麼來了?」高庸涵眼中只有紫袖,她的樣子一點都沒變,仍是那樣的超凡脫俗。唯一有所變化的,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憂鬱,卻反襯的成熟了不少。   「我早就想來找你,一直都走不開,這次總算趕上了。」紫袖的話還是不多,不過在看到高庸涵後,喜悅之情毫不掩飾地浮現在臉上,拉著他的手說道:「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難為你了!」高庸涵目光中滿是憐惜,心中十分清楚,紫袖能趕到這裡,不知吃了多少苦。只看她孤身一人就能斷定,這一次出來定然是悄悄跑出來的,不然堂堂的鸞龍公主,身邊怎麼會沒有幾名侍女和護衛?更何況上一次在沐芳谷,就差一點出了意外,鸞龍部族焉能讓她一個人四處亂闖?   「不妨事,能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心中歡喜得很,其餘那些算不得什麼。」紫袖笑顏如花,言語中完全是真情流露。   高庸涵猜得不錯,紫袖的確是背著族人偷偷溜出來的。當日在幽界陣眼,為了抵禦無盡的怨氣,雲霄瓶不惜自爆以護主,玉碎之時紫袖便已感應到,當時就要返回厚土界尋找高庸涵。可是上一次的經歷,使得她這個要求剛一提出就遭到了強烈的反對,其中尤以龍琴最為堅決。由於擊殺秋潮一事,鸞龍部族已然受到某位上仙的責難,此刻正處於非常時期,怎麼可能少得了紫袖?   萬般無奈之下,紫袖只得暫且放棄堅持,老老實實地留在霜月海。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心卻越來越亂,終於有一天遏制不住心中的牽掛,悄然回到了厚土界。少了雲霄瓶這個紐帶,茫茫人海又到哪裡去找高庸涵的下落?紫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烈九烽和水漣漪,想到了風如斗,想到了天靈子,甚至還有焚天坑裡的鳳五和狂尊。   一番奔波,總算在靈訣府聽到了一點消息,說高庸涵最近將有一個大動作,天靈子親率派中高手前去助陣。紫袖聞言又驚又喜,喜的是心上人無事,驚的是他又將面臨巨大的風險。以她對高庸涵的瞭解,如非真正的大事,決不可能四處找人幫忙,只看靈訣府高手盡出,就可以想像圖謀有多大。無奈留守的靈訣府弟子,沒一個知道高庸涵的計劃,也不知道天靈子等人去了哪裡,等於是空歡喜一場。   幸運的是,就在紫袖星夜兼程趕往焚天坑的路上,遇到了半醉半醒的酒界老祖。一個是鸞龍部族最為尊貴的公主,一個是嬉笑怒罵遊戲人間的上仙,兩人一碰面就認出了對方的來歷。有了酒界老祖的帶路,紫袖才沒有錯過時間,及時出現在這裡。這一路行來很有些波折,但此刻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再吃多些苦頭,又有何妨?   「我說,你們兩個另外找時間談情說愛。」酒界老祖很煞風景地打斷了二人的卿卿我我,嘿嘿一笑,說道:「你們還不趕快去找丹意,不然底下殺得血流成河,可就來不及了。」   「對啊,我險些把正事給忘了。」忽然多了兩個強援,尤其是酒界老祖,那可是真正的上仙,有他出馬自然是穩操勝券。高庸涵顧不得詢問酒界老祖為何而來,又為何這時才來,急忙施禮道:「老祖,就請你老人家發發慈悲,了結這重公案吧!」   「你錯了!」酒界老祖喝了口酒,深深笑道:「這件事因你而起,還得要你自己去解決。」   「說的也是,」高庸涵不多糾纏,拉著紫袖的芊芊玉手,朝杜若喊道:「杜大哥,咱們這就走吧。」以他三人的修為若是聯手一處,就算是面對一般的仙人,恐怕也不大會落了下風,更消說一個丹意?   「且慢!」酒界老祖喊了一嗓子,咧嘴道:「此事乃厚土界的氣運所在,這位魔界朋友,你就不要去了,陪我找個地方喝喝酒如何?」   「喝酒我當然願意,只是杜某生平絕不和仙界之人共飲,閣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從酒界老祖一出現,杜若就暗叫不妙,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麻煩來了!   「老祖,這位杜大哥是我的好朋友,若沒有他我早就死了,這份再造之恩無以為報,只有懇請老祖您??」高庸涵心知杜若和自己的修為在伯仲之間,面對酒界老祖必輸無疑,急忙求情道:「懇請您高抬貴手,至少也讓我們先對付完丹意再說。」   「嘿嘿,你個小子交遊廣闊得很,竟然和魔界的人都稱兄道弟。」酒界老祖的語氣並不嚴厲,高庸涵心中一寬,正要開口卻被納蘭接過了話題。   「魔界妖孽,人人得而誅之。」納蘭從沒見過酒界老祖,但是不代表她沒有眼力,正暗思如何化解眼前的難題,忽然看到酒界老祖首先對付的是杜若,驚喜之餘,指著高庸涵道:「高庸涵入魔多年,今日又公然打上聖地須彌山,正所謂除惡務盡,就請上人主持公道!」   「你就是納蘭?」酒界老祖對納蘭的話一笑而過,反而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直到她面容微變才開口道:「你何必非要揪著那個死理不放?其實,玄元道尊並非你想的那樣絕情。」   「是麼?」納蘭冷笑一聲,全然不信。   「也罷,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那裡你自然會知道實情。」說著,也不等納蘭有何表示,酒界老祖徑直伸手抓了過去。   杜若大驚,只覺得這一爪是向自己而來,魔霧透體而出,化作一柄長矛,雙手一握爆出一團烏光擋在面前。哪知長矛揮將出去,才發現酒界老祖出手的目標並非自己,而是納蘭,心中驚駭不已:「好厲害的法術,單只出手的氣勢就逼得我全力以赴,若是真的拿我,我擋得住麼?」   納蘭倒是對酒界老祖的舉動早有提防,一見對方出手,當即將背後的九天古琴掣到面前,素手一揮,琴弦驟然爆出疾風驟雨般的琴聲。所有的琴聲居然沒有半分外溢,全部匯聚到身前,化作無形的音波刺向酒界老祖掌心。旁邊的杜若、高庸涵、紫袖三人,見到納蘭全力出手無不心驚,暗想若是自己對上她,恐怕勝負也就在五五之數。   「咦,你怎麼會有九天古琴?」酒界老祖眉頭一皺,五指併攏化掌為拳,一道渾厚之極的拳意擊在音波之上。琴聲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打斷一樣,忽然拐了個彎,變成了一聲嘈雜無比的破鑼聲響,「光」的一聲復歸於沉寂。   納蘭「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上泛起一股病態的潮紅,愈發的嬌艷欲滴,只是這艷麗當中夾雜了幾分狠戾和猙獰。雙手齊飛,琴聲接著剛才中斷的地方再度響起,靈力交錯,連四周的靈氣都隨著琴聲震動起來。這一下,竟是用本命元神在彈奏九天古琴,全力催動之下,仙器的威力登時被發揮出了四成。較之在沸浪池邊,火連城使用蟾皇塔的情景,納蘭顯然又高出了一籌。   由此可見,這些年當中,納蘭的修為提升的何等之快,須彌山靈氣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當然,也只有達到散仙的程度,才能從靈氣中直接獲益。   「世間還有這樣的琴聲,若是對我而來,又該如何抵擋?」杜若等三人相顧駭然,均覺得換成自己,恐怕除了拚命以外再無別的辦法,眼光不由得全部集中到酒界老祖身上。   「好傢伙,想不到你性子如此剛烈,這就要拚命了麼?」酒界老祖面容一變,原先的邋遢不羈一掃而空,神情肅然竟是說不出的寶相莊嚴,「罷了,我既然答應過葉無憂不傷你性命,說不得只好使出看家法寶了!」話音未落,猛地將手中的酒葫蘆擲上半空。在法力催動之下,葫蘆陡然間變得如山一般大小,從葫蘆口噴出一股酒箭,酒水旋即化作一片水霧,將綿綿無絕的琴聲給裹了起來。   「這是造化神通!」納蘭大驚失色,知道再無任何機會,就算想要逃命都已不可能了。   所謂造化神通,乃是大羅金仙的境界,可以憑空創造一個小千世界,而眼下這層水霧裡面便是另一個世界。水霧夾雜著濃郁的酒香席捲而來,納蘭無論再怎麼拚命,也無法與小千世界抗衡,被水霧一裹收回到酒葫蘆當中。這個道理,就像是星系爆炸再怎麼猛烈,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也激不起半點漣漪,納蘭只是個散仙,如何能敵?   「這就是大羅金仙的境界麼?」杜若心中一寒,知道和對方相差實在太遠,索性收起長矛縮回體內。他自來厚土界之後,從未像今天這樣束手無策。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拿你怎麼樣。」酒界老祖向來對魔界並無什麼偏見,將酒葫蘆提在手中,和聲道:「只要你肯陪我喝酒,我定然會護著你的安全,怎麼樣?」這句話說的極其巧妙,高庸涵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首先,酒界老祖開門見山表明並無惡意,不會像一般人那樣動輒喊砍喊殺。其次是告訴杜若,你畢竟是魔界使者,我不能由著你在厚土界搞風搞雨。第三個意思是說,只要你老老實實聽從安排,自然會受到不錯的禮遇,但是一旦起了什麼妄念,那就對不起了,無論什麼後果都有可能發生。   「這麼說,你是想關著我了?」失去自由,任誰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杜若這種桀驁不馴的狠角色?   「情況沒那麼壞,就是我去哪兒你去哪兒,咱們做個形影不離的伴兒。」   「看來,我是沒得選了?」杜若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確,從剛才酒界老祖收服納蘭的過程來看,以他目前的修為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但是,他又不願接受遭人軟禁的條件,那就只有做最壞的打算了??自爆魔胎,看看能否與敵人同歸於盡。   「杜大哥,以後我除了會去看你,還會邀請你和酒界老祖去天機峰、焚天坑等地做客。」高庸涵對杜若知之甚深,一見他的神情就猜出他想要幹什麼,急忙勸阻:「你有什麼其他要求,說出來我會盡力幫你辦到,決不讓你受委屈!」   「杜先生,你既是高庸涵的朋友,便當為他著想。」紫袖見杜若臉上神情不住變化,就知道他的心思動搖了,當即趁熱打鐵地勸道:「你如果一意孤行,以他和你的交情,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可是,你真的就想讓他為了你,和上仙動手麼?」   「罷了,罷了,我答應便是。」杜若聞言一震,一方面感念高庸涵的情誼,一方面又想起臨來時大明王的交代,當下眼睛一閉說道:「高老弟,只可惜這次沒能幫上什麼忙,剩下的就要靠你和紫袖姑娘了。」   「你放心,我定會全力以赴。」高庸涵用力握了握紫袖的手,只覺得信心十足。   「那就好,我恭候佳音了!」說著,杜若被酒葫蘆收了去,從此後,世間再也看不到神秘莫測的月先生了。   「老祖,杜大哥就拜託你了!」   「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他的。」酒界老祖此行的目的全部達到,心情大好,又恢復到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態,仰頭喝了幾大口酒,催促道:「你們趕緊去吧,晚了可真就來不及了。」   這話說的好生奇怪,似乎對此去的結果,酒界老祖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還流露出一絲看熱鬧的意味,高庸涵不由試探地問道:「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   「嘿嘿,你惹出來的事,還想叫我幫你收拾爛攤子?」酒界老祖笑罵道:「別妄想了,走你的吧!」   「你不去的話,我這心裡可沒什麼底??」高庸涵還欲試探,卻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老人家懶得和你胡扯,你自己想辦法。」酒界老祖忽然沖天而起,走的極快,最後幾個字幾乎遙不可聞。   「咱們走吧!」酒界老祖是這樣的一個反應,高庸涵心中大定,緊握著紫袖的玉手,一起踏上了通往中間那座仙山的靈氣吊橋。    第四一九章 原委      冥冥中似乎一直有個聲音,指引著高庸涵一路朝升仙台的方向而去,這個聲音是在踏上仙山那一刻響起的。興許是受到須彌山靈氣的影響,又或者是陰陽至為均衡的撫慰,甚至是靈山碎片帶來的別樣感悟,高庸涵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自然順暢,恍惚中似乎和天地一起呼吸,一起律動。心神中既然有了這樣的暗示,那就無須遲疑,只需順著凌空欲飛的天梯拾階而上即可。   終於踏上了升仙台!   顧不得四周大氣磅礡金碧輝煌的殿堂,顧不得屹立四週身高百丈的金剛,顧不得依山而建栩栩如生的道尊金身塑像,高庸涵和紫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祭壇的正中央!   從祭壇邊緣到中央,足足有九百九十九丈,地面全由平整如鏡的紅炎螢瞳玉石鋪就,玉石表面刻滿符篆,在淡紅色的毫光中隱隱欲飛。祭壇處於須彌山正中,在靈氣環繞之下,彷彿成了厚土界的中心,天地的中心,乃至整個宇宙的中心,儼然是通往大道彼岸的智慧之門。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能有幸瞻仰升仙台祭壇,都會生出無比堅定的修行真心,更遑論置身其上?而此刻,就在祭壇中央,一個人負手而立,竟似與祭壇合為一體。從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漫天靈氣相互融合,一呼一吸都蘊含了無窮的奧妙。   高庸涵和紫袖相視愕然,看著那人就這麼隨意一站,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個錯覺,似乎那人由靈氣化生而來,由須彌山化生而來!   這是怎樣的修為,怎樣的境界?   「高庸涵,我等你多時了!」那人看到二人現身,眼睛一亮,朗聲道:「我曾聽玉霄王說,你有一位鸞龍部族的紅顏知己,想來這位就是紫袖公主了?」   「我是紫袖,不過??」紫袖微微一笑,心中卻著實吃了一驚,眼前這人根本就是仙界中人,憑自己和高庸涵之力,恐怕很難對付得了。心中暗自盤算,面上神情依舊,淡淡說道:「我該稱呼你大天師呢,還是叫你原界帝君?」   「大天師也罷,原界帝君也罷,不過是世俗的稱呼而已。」那人笑了笑,悠悠道:「我本來只是一隻九尾靈狐,無名無姓,還是九界道祖給我取了狐晏這個名字。只可惜一步行錯,不得已頂著丹意的名號苟活於世,今天總算可以恢復本來面目,你們還是叫我狐晏吧!」   「狐晏,狐晏!」高庸涵輕聲念了兩遍,不禁歎道:「你當年掀起那麼大的風浪,結果弄得天怒人怨,如今二次出山,為何還是執迷不悟,一心想要統一厚土界?」   「算起來,你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不一樣鐵了心和我作對?」狐晏哈哈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我本是同一類人,何必再問?」   「嗯,說得也是!」就在兩人交談之際,高庸涵和紫袖已然踏上祭壇,走到離狐晏三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聽了狐晏的話,高庸涵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只是我對有些事情還不大清楚,反正等會就要做個了斷,不如你為我解答一二?」   「所以說,俗人就是這樣,總要被過去的事情羈絆。」狐晏撇撇嘴,搖頭道:「你本是大有來歷之人,為何還要學那些世俗中人?過去心不可得,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明白?」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所謂過去心不可得,說的是不必沉迷往事,至於從往事當中汲取經驗教訓,又有何不可?」   「也罷,你想知道什麼?」狐晏不知為何,今天的心情極好,對高庸涵的要求並未拒絕,而是一口答允下來。   「焚天坑異象是不是你弄出來的,此後目桑失蹤拓山殞命,是否也和你有關?」這三個問題,乃是玄明盛世以來,修真界最大的懸案。按照高庸涵獲取的消息綜合來看,狐晏的嫌疑最大,此刻當然要問個清楚。   「我本是上仙,秉承天命下凡統領凡間,只因為世人愚昧無知,逼得我不得不訴諸武力。結果被人誣陷,險些蒙受不白之冤,惟有躲在焚天坑內逃過一難。」狐晏至今不覺得自己當年所為有什麼過錯,即便是錯,也只是錯在低估了修真界的實力,低估了人心的險惡,故而說的是理直氣壯:「三十多年前,我於機緣巧合之下甦醒過來,只因一時不慎毀了肉身,無奈只得奪舍重生,成了千靈族人丹意。只看焚天坑異象驚天動地,便足以證明,我乃是應運天意而出,實乃天命所歸!」   「你既是應運而生,為何不正大光明地表明身份,反要行那陰謀之事?」   「世人大多被貪念妄想所蒙蔽,哪裡肯聽我的忠告,惟有讓他們臣服在腳下,方能使他們真正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照你這麼說,難道玄元宗兩任宗主拓山和目桑,也不明白你所說的『天命』?」高庸涵沒想到狐晏竟是這般想法,忍不住語含譏諷,可是狐晏卻一點都沒聽出來,似乎完全陷入到一種狂熱之中。   「不錯,他們不但不接受我的好意,反而說了一大堆歪理,甚至還要對外人揭穿我的身份!」狐晏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寒聲道:「沒辦法,我只好採用非常手段。」   「目桑現在何處?拓山又是怎麼死的?」   「說實話,我很欣賞目桑,就像欣賞你一樣,可惜,你們都不能為我所用。不過我念在他年紀尚輕,只是將他關在一個地方,什麼時候想通了,我什麼時候放他出來。」狐晏說到這裡,流露出一絲不忍,輕聲歎道:「拓山不一樣,他太固執了,而且連以前的情分都不顧,我只好痛下殺手。」實際的情形是,拓山修為太高,而狐晏那時剛剛重生不久,修為尚不及鼎盛時期的三成,只能殺人而不能活捉。   「嗯,此後的是是非非你不說我也想得到,多半都是你在幕後策劃。」   會盟牧野原,重始宗趁玄元宗衰弱之際,憑雄厚的實力一舉統領修真界。此後滅掉大衍國,一力打壓玄元宗和天機門,繼而獨霸須彌山,一步一步走到頂峰,無不是狐晏有意為之。包括羽農、虎風等人,想來也是憑借他以往的威望,以及許諾的好處拉攏到身邊。只是這當中還有一點,不大令人明白。   「你當年大張旗鼓地挖掘萬仙大陣的陣眼,難道不怕引來仙界的注意?」   「我問你,修仙最難的是什麼?」對這個問題,狐晏不答反問。   「是心境。」   「那麼最危險的又是什麼?」   「應該是天劫。」   「而我,」狐晏一自指,又是得意又是惋惜道:「這兩樣都不成問題,但是在復原的過程中,卻遇到了瓶頸,無法突破的瓶頸!」   「哦,願聞其詳!」能讓一名上仙感到為難的地方,高庸涵自然充滿了好奇。   「問題就在這身皮囊上面!」狐晏無奈地說道:「修仙要的是心境和修為,可是修為的提升也需要一具好皮囊。」   說的通俗點,肉身好比是一個容器,心境好比是往閉合容器的開關,而修為則好比是水。心境越高,意味著肉身與天地間的默契就越大,越容易從外界感知和吸收到有用的東西。這些有用的東西,比如說靈氣,就會轉變成修為,進而不斷強化肉身。反過來,隨著修為的不斷加強,對於天地自然的體悟自然會有所增益,同樣可以開闊眼界心胸,促進心境的提升。對於所有的修真者而言,三者總是相輔相成,互為依托,故而不會出現什麼異常。   狐晏不同!他是仙人的心境,頂尖大宗師的修為,普通修真者的肉身,組合在一起當然會有問題。尤其是修為逐漸恢復,肉身愈發不堪重負,而他又不願意,也不可能耗費大量時間從頭修煉,就只能想法子使這身皮囊盡快與心境相匹配。這麼一來,就只好打萬仙大陣的主意了。   九界坍塌之時,狐晏作為上仙,曾跟隨仙界之主一同排下萬仙大陣,對於陣眼中安放的仙家寶貝知之甚詳。只可惜,陣眼是由幾位古仙人親自佈置,後來更是加了許多厲害的禁制,連一般的仙人也無法輕易找到。還好,他無意間聽說了法陣圖的傳說,於是暗中留意,最終如願以償地從高庸涵手中搶到了那張法陣圖。這就是西嶺戈壁發生的那一幕!   「原來是你搶了那張法陣圖,可是巨靈島又是怎麼一回事?」高庸涵不免有些糊塗了。按理說,狐晏既然得到了法陣圖,怎麼還會弄錯,去挖一個假的陣眼?   「萬仙大陣陣眼裡面安放的都是仙家至寶,當然不能被人隨意擢取,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亂。」在這一點上,狐晏倒是清醒得很,狡黠地笑道:「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給手下那幫人一個希望而已。其實,真正的六個陣眼我早就已經找到,並且打開了。」   「你們一定想不到,須彌山下面藏的是什麼東西,而要從那樣東西當中獲取真正的好處,只有先掌控六個陣眼才能實現。」   「糟糕,靈山碎片莫非被他給得到了?」高庸涵心中一緊,口中猶自說道:「我明白了,難怪你在巨靈島一戰過後銷聲匿跡,原來是躲在須彌山修煉真身!」起初,高庸涵還以為狐晏是怕仙界懲罰才躲了起來,此時看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自然猜得出十多年來他在做什麼。   「不錯,若非汲取了須彌山靈氣以自用,焉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就恢復神通?」說到這裡,狐晏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股強烈的自信迴盪在整個祭壇。   「果然不愧是原界帝君,每一步都在計算當中,難怪可以將天下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   「那倒也不是,至少盈盈的遭遇就在意料之外。」狐晏搖了搖頭,對月空盈的遭遇顯然難以釋懷,不由得問道:「救你的那個魔界妖孽呢,怎麼沒來麼?」   「他另有去處,再也不會露面了。」高庸涵不願在杜若的問題上多做糾纏,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對我另眼相看,幾次都放我一馬?」   沐芳谷玄冰裂隙,狐晏不但放了高庸涵,而且還幫他渡過了修行中至為凶險的關口。懸空島道祖崖,羽農暗算丹鼎門宗主丹泰常,並且嫁禍於高庸涵,就在他走投無路之際,月空盈和智薇散人及時趕到施以援手,將他平安帶到星河嶼。再後來,巨靈島一戰,狐晏並沒有非殺他不可的意思,最後動手的乃是丹鼎門的人。從這幾件事當中,高庸涵都察覺到,狐晏似乎對自己殊少惡意,只不知究竟是何緣故。   「我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九界道祖,今天這麼做,其實和他對我的期待也有關。」狐晏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深沉,隔了片刻才凝聲道:「自從道祖坐化之後,我就時常在想,道祖為何要離我等而去。直到有一天遇到一個人,從那個人身上,我聞到了道祖的氣息。」   「那個人就是道一真人?」高庸涵心中一動,想起之前聽到種種秘辛,尤其是默提上人和九幽神君所說,對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似乎有種豁然開朗的領悟。   「你果然是身具慧根,連這個也能猜到?」狐晏大為詫異,瞪大了雙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才點頭道:「沒錯,道一真人便是九界道祖的轉世,而在你身上,我又找到了一絲道一真人的氣息。追本溯源,你勉強可以和我扯上一點淵源,所以我才會一再容忍。」   「唔??」高庸涵長長出了口氣,閉目想了一會兒,將所有的事情按照順序粗粗理了一遍,對於厚土界三十多年的走勢大致有了個把握,睜開雙眼問道:「你現在修為盡復,接下來是否準備有所動作呢?」   「那是自然,不過我絕不會像上次那樣急切,這一次我是勢在必得!」   「咱們兩個都是同一類人,我說服不了你,可也無法贊同你的作法,說不得只好走最後一條路了。」高庸涵盯著狐晏,正容道:「哪怕再過一千年,甚至一萬年,你都是厚土界歷史上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能與你一戰,我深感榮幸!」    第四貳零章 結局      「高庸涵,你很好!」狐晏忽然覺得,這個年輕的人族修真者,除了身懷道一真人的一縷魂魄以外,另外還有一種令人十分欣賞的氣度。這種氣度,是一個有擔當、有自信的磊落男兒才具有的廣闊胸襟!   「我絕非你的對手,所以這一戰,將會是我們兩人一起出手。」高庸涵實話實說,絲毫不以二人聯手為意,坦誠道:「此戰我們將全力以赴,不留任何餘地,甚至不惜自爆靈胎!」說得如此直白,完全是因為狐晏身上那股仙家氣息。從一踏上升仙台,高庸涵就發現,面對狐晏居然提不起一點恨意,完全沒有面對靈殊等人時那種恨不能寢其骨、食其肉的怨毒,滿腔只有滔天的戰意。   在仙人面前,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如果想憑類似於耍心眼、小聰明之類的招數,反而會影響到實力的發揮,落了下乘。倒不如坦然相承,以光明正大的心態迎敵,坦坦蕩蕩,將自身的潛能全部釋放出來。高庸涵對敵經驗無比豐富,這麼做很好地將信心和戰意結合在一起,又贏得了對手的尊重,可謂是一舉兩得。   「不必有所忌諱,你們儘管出手!」狐晏眼中精光一閃,竟然有些期待,想要看看高庸涵刻下的實力。他獲取了靈山碎片的先天靈氣加持,近年來躲在須彌山深處苦修,終於在今日成就正果,恢復了所有的仙力。不過,在此之前,他始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   大約在半年前,狐晏靜如止水的道心突然悸動,本能地感覺到一絲凶險。此時正是他修煉的緊要關頭,於是問卜於天,推算出將有人潛上須彌山,欲對自己不利。憑他的修為當然不懼,只是那樣一來就會影響到修煉,不得已這才命羽農等人嚴加戒備。其實,他還真沒想到,擾亂他心神的竟會是高庸涵。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高庸涵一出手就是威猛無匹的聚象金元大法,同時靈念一動凝出一條雲絲天龍,齊齊向狐晏攻了過去。   「九鸞飛來,萬物朝元!」紫袖雙唇微啟,吐出字字珠璣,週身白光大盛,散發出無窮無盡的上古鸞龍之威。她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殺機之盛遠超高庸涵,這便是鸞龍部族傳承了數十萬年的神器??皇極經!   皇極經實際上是一枚玉牌大小的龍骨,只因內中蘊含了鸞龍部族累世積累的學問,故而得名皇極經。相傳,鸞龍第八任大帝臨終前發下宏願,願以自身承載族中千萬年的經史,死後全身骨骼縮為一面龍骨玉牌,內中則另有乾坤。此後,族中不論是誰,凡有領悟便記錄在冊,隨後由族中長老審核通過以後,存入皇極經當中。   由於紫袖上一次下凡過於凶險,一幫子長老決定提前將皇極經傳給她,以作護身之用。結果卻在對付狐晏時使了出來,若是被鸞龍部族的列祖列宗獲悉,只怕要氣個半死了。但是狐晏此刻卻十分頭痛,甚至是驚駭,萬萬沒料到紫袖一出手就是皇極經。開玩笑,鸞龍數十萬年的積累,那是何等的雄厚,相比之下九天古琴一類仙器就遜色多了。   「惡邪歸正,苦海返虛;菩提貝葉,萬法貫一!」狐晏每念一個字,空中的靈氣便渾厚一分,及至最後一個「一」字出口,靈氣宛如實質一般填滿了整個祭壇。   「這是什麼法術,居然如此古怪?」高庸涵頓時覺得陷入到層層重壓之中,就連奔湧而出的金光都凝滯停頓,那條雲絲天龍也被定在了半空。就在轉念之間,慧光情忘心法自行運轉,多年來領悟的種種心境一起湧了上來,剎那間生出了一個近乎錯覺的念頭,忍不住大喝一聲:「大音蕩魂鐘,破!」   一聲渾厚之極的鐘鳴響徹天地,一口銅鐘憑空懸在高庸涵頭頂上方。似乎受到靈氣的激發,銅鐘表面無數符篆遊走,伴隨著鐘聲四下擴散,祭壇上空的靈氣彷彿被擠碎了一般,空間陡然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紋。趁此機會,聚象金元大法和雲絲天龍破碎虛空,不再受靈氣阻隔,倏忽間攻了過去。   「龍皇降世!」紫袖還是第一次祭出皇極經,根本不清楚這件神器的威力究竟如何。一見狐晏用靈氣阻攔,也不去想那麼多,全身靈力急劇注入龍骨玉牌當中,伴隨著一聲龍吟,一條上古鸞龍憑空現身。這條龍十分奇特,共有九頭五爪,仰天嘶吼了一聲,原本就被大音蕩魂鍾震裂的靈氣登時散開,龍爪當頭朝狐晏抓去。   納蘭以本命元神催動九天古琴,都逼得酒界老祖凝神應對,此刻紫袖祭出皇極經,使得上古鸞龍顯形,其威力更是遠勝納蘭。這實在是因為皇極經太過厲害,以至於這一擊和仙人的實力不相上下,而況還有高庸涵的大音蕩魂鍾從旁相助,聲威大振!   「貝葉寶鼎,定!」話音一落,整個祭壇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一切都被定住,甚至龍吟聲都定在了半空。在危急關頭,狐晏使出了最後的保命法寶??貝葉寶鼎!   放眼整個宇宙,包括仙界、魔界和幽冥界,沒有哪一樣法器能與貝葉寶鼎相提並論,因為鼎內有九界道祖對於天道的所有見解。當然,勉強可與貝葉寶鼎一爭的法器也不是沒有,至少其餘十位古仙人的法寶,就可以勉力抗衡。大音蕩魂鍾如果在九幽神君手裡,這一下當然不會輸,但是高庸涵的修為較之狐晏,尚有相當差距,只覺得靈念一窒,人和銅鐘同時被定在那裡動彈不得。   「龍皇降世,千疊夢斷!」皇極經雖然厲害,而且還曾得到鸞龍武帝的祭煉,終究還是敵不過貝葉寶鼎,上古鸞龍被生生定住。但是,這一下只是定住了有形和無形的東西,心神靈念還可以流轉,紫袖心知形勢危急,再次催動皇極經。這一次,和納蘭一樣用上了本命真元。   高庸涵心神一動,感知到紫袖已然拚命,不由得心急如焚。可惜他對大音蕩魂鍾瞭解不深,任憑如何催動,都無法掙開貝葉寶鼎的束縛,唯有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景象空自焦急。   在本命元神的催動下,龍骨玉牌閃過一道白光,上古鸞龍緩慢扭動著身軀,繼續探爪抓去。它這麼一動,週遭的空間不斷扭曲變形,產生出大大小小無數的空間黑洞,貝葉寶鼎的禁制竟然鬆動了。   「屍螟蝠,去!」眼見四周空間開始坍塌,高庸涵勉勵使出凝愁術,將屍螟蝠放了出來。   自從藏鴉指環失而復得,高庸涵就發現屍螟蝠又有了極大的變化。由於虎風和榮書雋都無法真正使用藏鴉指環,屍螟蝠得以躲在指環內安心修煉,經過十多年的苦修,已經略微具備了神獸的特質。此刻甫一現身,便化作一道淡綠色的流光,順著坍塌的空間縫隙,朝狐晏攻去。   「定!」狐晏臉色微微一變,萬料不到紫袖到了這時還能拚命,一聲大喝,一具古樸的青銅小鼎從靈念中閃了出來,靜靜地懸在頭頂。寶鼎一出,升仙台所在的仙山連同四周九座山峰,所有的一切再度被定住。   「大悲天龍,疾!」紫袖很清楚,一旦被貝葉寶鼎定在這裡,就再也沒有任何生機,於是不管不顧地將神念靈胎全都注入皇極經當中,登時引發鸞龍先賢的齊聲頌鳴。無數聲沉重的龍吟,雖然合在一處,但是聽在耳中仍可辨別其中的差別,其中包含了世間所有的情感,窮極想像。那條上古鸞龍仰天長嘯,逐漸停滯的身軀再次動了起來。   「好一個皇極經,再定!」狐晏又是一道法訣祭出,貝葉寶鼎瞬間變得奇大無比,一下子飛到天上,將整座須彌山全都定住了。   這一刻,天上的陽光全被貝葉寶鼎遮住,漫天靈氣停止了流動,甚至是靈氣亂流也完全安靜下來。方圓上千里的須彌山,彷彿被時空遺忘一般,統統定在那裡靜止不動。其中,當然少不了臨星觀前的打鬥。就在鳳五等人行將絕望之際,正當羽農等人準備痛下殺手之時,所有的一切都頓住了,包括法術法訣法器,還有刀光劍氣殺意,徹底停頓!   祭壇上的高庸涵和紫袖二人,首當其衝,便連心靈都被定住了,只能呆呆地看著狐晏,甚至一個小小的念頭動起來都無比艱辛,無比緩慢。   到了這個地步已是完敗,再沒有半點機會!   「你們兩個很了不起,逼得我不得不祭出貝葉寶鼎,而且還要將寶鼎催動到極致!」狐晏輕輕地撫摸著定在身前的屍螟蝠,抬頭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過數丈之遙的上古鸞龍,讚歎了一番後,轉而自語道:「看來,我的修為還是有很大的欠缺,不然在第二聲『定』時,就應該把局面控制下來。」   「你用心不純,再努力也難以成就大器!」一個莊嚴肅穆的聲音自天外傳來,穿過貝葉寶鼎形成的重重禁制,直指祭壇正中的狐晏。   「啊?」狐晏大驚失色,第一個念頭就是收回貝葉寶鼎,可是依然來不及了。   「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那聲音瞬間已到了近前,隨同而來的還有點點甘露,只聽得來人輕輕歎息道:「狐晏,你還不知罪?」   甘露所至,狐晏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翻身倒地變回原形,卻是一隻長著九條尾巴的靈狐。這便是秉天地靈氣而生的九尾靈狐,週身雪白的毛髮沒有一絲雜色,體表流淌著一層淡淡的仙靈之氣。驟然遭受劇變,狐晏不甘心地抬頭望去,登時面如死灰,喃喃道:「默提上人,你還不肯放過我麼?」   「當年你搶奪貝葉寶鼎,而後藏身其中,逃過了一劫。今天你妄自動用寶鼎,卻洩露了行蹤,正可謂是成也寶鼎敗也寶鼎,所謂天機循環便是如此。」默提上人搖頭道:「前後加起來六百餘年,你造下了無邊業果,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就看你自己了!」說著一揮衣袖,不再給狐晏辯駁的機會,直接將他收入袖袍當中。   「參見師尊!」   「參見上人!」   受甘露拂體,高庸涵和紫袖均擺脫了貝葉寶鼎的束縛,紫袖更是因此避免了本命元神的爆裂,總算撿回了一條性命。兩人眼見默提上人收了狐晏,各自收回法器,齊齊上前躬身施禮。   「公主有禮了!」紫袖身份尊貴,默提上人雖地位崇高,仍是稽首回禮:「這次若非公主駕臨,恐怕還難以收服這個孽畜,日後霜月海若是有什麼難事,但言無妨!」   原來,默提上人神通廣大,早已算出狐晏即將返世,便打算將其收回天庭,同時找回失落數百年的貝葉寶鼎。無奈狐晏的肉身陰差陽錯之下被寶鼎煉化,居然和寶鼎相容,事情就不大好辦了。   如果當面捉拿狐晏,他肯定會依仗貝葉寶鼎拚命,就算默提上人神通廣大能殺得了他,寶鼎恐怕也會有所損傷。為了保證貝葉寶鼎的安全,只有另外想辦法,誘使他自行將寶鼎從神念當中拿出來。幸好,今日之戰本是應命天意的一戰,默提上人便藏身九天之外等待時機。   這麼做其實有一點冒險,萬一狐晏起了殺心,高庸涵和紫袖可就危險了,但是為了大局,默提上人只得硬著心腸作壁上觀。還好,高庸涵沒有讓人失望,而狐晏也還沒有墮落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總算是有驚無險。正因為有了些許愧疚,默提上人才對紫袖說了那番話,他當然知道秋潮的死,給鸞龍部族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有上人出面,晚輩可是求之不得!」默提上人身為殘存的古仙人之一,威望不亞於仙界之主,有他出面難題自是迎刃而解,紫袖連忙施禮。   「公主不必多禮,我欠你一份人情,理當如此!」   交代完這一頭,默提上人轉而對高庸涵說道:「你做的很好,仙界有好幾個人都對你期許極高,希望你能好生修煉,早日修成正果!」   「是,弟子絕不敢有絲毫懈怠!」高庸涵此刻才明白,酒界老祖臨行前的信心源自何處,對默提上人的教導更是銘記在心。   「我將貝葉寶鼎的禁制再留一個時辰,你去把臨星觀的爭鬥平息了吧!」默提上人說完飄然而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好徒兒,我在仙界等著你!」    尾聲      距離須彌山一戰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高庸涵和紫袖漫步在牧野原風景如畫的草原上,不一日來到曲江邊。舊地重遊,回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兩人都是感慨萬千!   看著一輪紅日從天邊冉冉升起,高庸涵強忍住心中的離愁,輕聲道:「不能多留幾天麼?」   紫袖抿著嘴搖了搖頭,默然良久,望著初升的朝陽忽然露出一絲笑容:「現在大局已定,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大的變故,以後我還是可以回來看你的!」   「嗯,我等著你!」高庸涵緊緊握住紫袖的手,神情道:「你放心,有了須彌山的靈氣,修行起來一定事半功倍,一旦成仙我就可以去霜月海找你!」   「到那時,我們就不用再分開了!」紫袖輕輕依偎在高庸涵的肩頭,眼中滿是憧憬。   高庸涵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用力地將紫袖摟在懷裡,一切盡在不言中。   翌日,紫袖翩然而去,高庸涵百感交集仰天長嘯,而後收束心情揚長而去。   自那日默提上人收了狐晏之後,秉承仙界之意,須彌山仍由玄元、重始兩宗交替守護。由於海邀黎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申樸真人同遣雲真人分別代表重始宗和玄元宗,接受了默提上人的建議,將須彌山交由修真界共管。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還邀請了九大修真門派和詭門,各派出三至五人的代表。另外再請一些德高望重的修真者,如千靈族的智鍾大師,靈訣府的天靈子,苦行者中的普照尊者,機關學宗師獨笑翁、水窮叟,以及丹會中的宗師級人物等等,共約百餘人輪流駐守臨星觀,以監督玄元、重始兩宗的行為。這麼一來,等於是大家可以共享須彌山的靈氣,整個修真界的不平之氣登時平復下來。   最重要的一點,須彌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嚴禁修真者出入,而是每年開放兩次,只要能過得了天梯,人人都可以上山領略一番。這麼做好像有些冒失,其實不然,只有真正瞭解須彌山奧妙的人才知道,想要奪取靈山碎片根本就不可能。   且不說靠近靈山碎片,就是想要突破陰陽平衡,進入須彌山下層都辦不到。當年仙界之主就曾嘗試過,結果無功而返,連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厚土界的人更加不可能做到,何必再遮遮掩掩,故作神秘?   當年之所以將此秘密隱藏起來,一是擔心魔界聞訊搶奪,二是害怕修真界受不了誘惑,平白起了紛爭不說,還會影響到大家的修行。從九界坍塌以後的一千年來看,如此處置未必妥當,須彌山的靈氣非但沒能物盡其用,反而成了某些野心家操縱世間的工具。   況且,經過了須彌山大戰,內中的情形落到有心人眼中,就算不知道詳情也會生出許多揣測,豈不是又成了混亂的根源?再者說,經過了這麼多年,真相總會或多或少地流傳出去,與其這樣,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至少,各個種族在看到純淨的靈氣時,無不欣喜若狂,徹底鬆了口氣!   源石族不用再擔心沒有石魂,御風族不用害怕生命傳承中靈念的流逝,鳳羽族的血脈得到了加強,棲綿族也不必再依靠屠殺狂莽族灌溉元木神樹。其餘的千靈族、蘊水族、炎焱族和人族,均從靈氣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   至於七蟲族,當然也看到了希望!經過多方努力,靈氣澆灌後的霧零花終於可以擴種,七蟲族恢復靈胎、重見天日指日可待。當狂尊迫不及待地將消息帶回家時,整個焚天坑都沸騰了,上千萬的蟲人不知疲倦地歡呼,幾乎把玄元道尊留下的禁制都給震散。枯鏑親自領著眾人,一起在七蟲大帝的牌位前焚香頌禱,只等著高庸涵來了以後重重謝他!   此外,隨著混亂局面的逐漸結束,普天下的百姓不用再提心吊膽、顛沛流離,他們可以安心地過活。儘管仍有諸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如說各地肆虐的陰靈亡魂,熔海崖外溢的天火熔漿等等,但是有修真界的協力壓制,並不會影響到大局。   整個厚土界,經歷了三十多年的戰亂之後,重新歸於平靜,預示著又一個盛世的開啟!   喝著酒蟲釀出的美酒,高庸涵一臉的愜意,唯獨身旁的杜若冷著臉一句話不說,直到高庸涵醉眼朦朧才忍不住問道:「你到是好生說一說,臨星觀那一戰最後是什麼結果?」   「除了開始死的那些人,狐晏祭出貝葉寶鼎之後,就再沒人死了!」高庸涵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又是後怕又是慶幸。   若非紫袖不要命地催動皇極經,狐晏絕不會用貝葉寶鼎定住整個須彌山,那麼自孟微子以下的絕大多數人都鐵定性命不保。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恰恰就在最危急的關頭,須彌山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下來,等到禁制消除之時,高庸涵和紫袖已經從容將雙方分開,而且帶來了默提上人的意思。沒有多少人想殺人或是被殺,所以在聽完高庸涵的轉述之後,眾人先是一愣,而後齊聲歡呼。   羽農等人再不甘心,也不敢違逆上仙的旨意,不敢挑釁人心所向,惟有憤憤不已地接受現實。所幸,對於所有曾跟隨過狐晏的人,默提上人並不願過多追究,只希望這些人能好自為之,算是網開一面。   「就這麼放了羽農他們?」杜若不解地皺了皺眉頭,搖頭道:「要是換作我們大明王,肯定會斬草除根,而且還會把他們??」   「打住,打住!」酒界老祖唾沫星子四濺,張嘴打了個酒嗝,擺手道:「這裡是厚土界,不是魔界。再說默提上人乃是古仙人,心懷大慈悲身具大神通之人,怎麼可能和你們大明王的做法相同?」   「哼!」杜若至今仍對被軟禁一事耿耿於懷,不過他已經摸清了酒界老祖的脾性,倒也不怎麼怕他,冷哼一聲轉口道:「咱們十二疊鼓樓的傷亡如何,烈九烽和水漣漪沒事吧?」畢竟這些人都曾是他的手下,關心一下無可厚非,至於其他人的死活那是毫不在意。   「還好,死傷了六成。」高庸涵神情一黯,低頭喝了口酒悶聲道:「九哥被火龍旗所傷,傷勢雖重還有的救,但是水大小姐強使斷江法術,靈胎碎裂成了廢人,如今只能靠靈氣維持。就算這樣,至多也就十年的陽壽,唉!」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愚笨了,難道就不會想辦法麼?」杜若對烈九烽和水漣漪十分欣賞,聽高庸涵這麼一說不由得大為惱怒,「當初你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連個渣都不剩,只餘一縷神念,我都給你救了回來,怎麼不試試我的法子?」   「雲霄瓶和乾機落月壺都被我給弄碎了,只剩一個大音蕩魂鐘,我又不怎麼會用,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高庸涵也是一臉的懊惱之色。   「說你迂笨還真是一點沒錯!」杜若敲了高庸涵一記爆栗,一努嘴低聲道:「你不會求這老頭將葫蘆借給你使使?」   高庸涵登時醒悟,知道這是杜若提點自己從酒界老祖那裡想辦法,當即笑嘻嘻地說道:「老祖,我??」   「不用說了,你們那點心思我明白。」酒界老祖想了想,慨然道:「我當初害得你差點葬身火海,今天就幫你一次,從今以後咱們兩清!」   「多謝老祖!」高庸涵大喜過望,長揖到地。   三人笑過之後,酒界老祖問道:「我說,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等諸事理順之後,我就要閉關靜修了。」高庸涵坐直身子,目光變得溫暖而多情:「一旦修為有成,我就要走一趟幽冥界,然後是霜月海。」這麼說著,彷彿已經看到了葉帆,看到了審香妍和紫袖!   「英雄氣短吶!」杜若大搖其頭。   酒界老祖接口道:「兒女情長,也沒什麼不對啊!」   三人齊齊一頓,相視縱聲大笑!   (全文終)    後記      曾經看過一篇報道,好像是國外一家報社,向讀者徵集「什麼人最幸福?」。其中有一個答案,說的是一個作者,在給自己的小說畫上最後一個句號時最幸福。對於這一點,此時此刻我是深有體會,並且很愜意地享受著這種幸福!   算起來,從二零零七年十月中旬動筆以來,至今差不多已有兩年零四個月。回首這八百多個日日夜夜,我經歷了好幾件人生中的大事,同時也收穫了一百六十萬字的《九界》,點點滴滴,諸般滋味,心中難免生出些感慨。   嚴格說起來,我算不上是一個很勤奮的作者,因為我的寫作速度實在有些慢,比起那些大神要差得多。但是可以自豪地說,我是一個非常認真,寫作態度非常嚴謹的作者,這一點可以通過一個習慣來體現。   每天收筆的時候,我總是會習慣性地想一想,在大提綱大框架之下,接下來的細節該如何展開,語氣措辭又該如何把握。等到第二天動筆之前,我又要把前一天寫的內容慢慢讀上一遍,一面修改筆誤和不通順的語句,一面回憶是否有和前文情理不合的地方,同時還要思考文字的銜接。每每在寫作中間,常常會冒出一些新的想法,只要能讓故事更加可讀更加耐讀,我會不嫌麻煩地將前文相關段落進行修訂。在個人而言,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寫作習慣,儘管這樣會耽誤不少時間,影響到寫作效率。是這樣一種習慣,速度當然快不了,不但快不了,而且還會經常出現重寫的現象。尤其是在第七、第八卷,越接近結尾處這種情況越多,甚至於十幾萬字的返工。第八卷也就是最後一卷,之所以寫的那麼慢,超出計劃兩個多月,就是因為對第一遍寫的十幾萬字不滿意,乾脆全部推翻重寫。那麼現在這個結尾呢?可能還是會有或多或少的遺漏,但至少我是比較滿意的。   從寫下第一個字開始,我就告訴自己,寧願犧牲速度,也絕不能降低對小說質量的要求。所幸我做到了,並且始終如一地堅持了下來,應該還算做的不錯吧!   以上說的這些,便是我對於寫作的原則!   能夠堅持原則,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寫完《九界》,實在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而這種幸運,來源於公司的支持,來源於非常寬鬆的寫作環境。在這裡,我可以不用擔心生計,慢慢琢磨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眼,相較而言,這種條件是絕大多數同行所不具備的。所以說,我是幸運的,如果把我放到一般寫手那種環境,也許就不會有現在這本《九界》了。此後,唯有盡力寫出更多更好的文字,方不負這種幸運!   說了一點感受,回過頭來再談談小說整體的創作歷程!   在此之前,我只有一本尚未完工的正史小說,所以《九界》於我而言,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提及這一點,是想回顧一下兩年多來的積累,一種寫作經驗的積累。   相信大家都有一個相同的感受,那就是開始的五萬餘字,大概十幾章內容較為混亂,一直到進入焚天坑以後,故事脈絡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我承認,那時我還只是一個新手,缺乏經驗不說,甚至連究竟能不能寫完都沒有多大的信心。現在再看那時的文字,尤其是前兩卷,還顯得有些稚嫩,講故事的手法也比較簡單和單調。幸好隨著故事的逐漸展開,篇幅逐漸增大,對文字的駕馭能力日漸提高,但是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我記得很清楚,在整部書八卷的內容當中,我感覺最吃力,甚至一度出現難以為繼的困難,是在第三卷、第七卷和第八卷。這三次大的卡殼,是我遭遇瓶頸突破瓶頸的過程,那種苦悶和焦躁難以形容。但是一旦邁過那道坎,便成為極其難得積累,這筆寶貴的經驗,無疑將是我最珍視的寶藏!還記得第三卷的後記中曾寫到:「總想在情景和情節方面,寫出更巧妙、更玄幻的內容。」正是因為這個對自己提出來的要求,使我遇到了第一個大的瓶頸,可是反過來,這也促使我不斷地去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描述和表達。於是,經歷了一番煎熬之後,我開始在講故事的手法上嘗試改變,終於有了那種被筆下人物牽著走的奇妙感覺。接下來的第四、第五、第六三卷,寫的不能不說是得心應手。到了第七卷,新的問題又出來了。我突然發現,之前所作的架構過於龐大,稍有不慎就會嚴重影響到故事的連貫性和可讀性。思量再三,惟有忍痛割愛,對一些原本設定好的情節進行刪減,將整部書限定在八卷的規模。這個過程同樣痛苦,但是不得不這麼做,由此也催發了繼續創作《前傳》和《後傳》的念頭。由於大幅度修改提綱,使得情節急劇提速,這就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如何才能合情合理地繼續下去,直至完結。請大家注意,我從第一卷就在強調「合情合理」,一直到最後都抓住這一點不放鬆,因為我覺得這才是一部小說最應該遵循的原則。脫離了「情理」的束縛,就算想像力再怎麼奇妙,寫出來的文字再怎麼華麗,也掩飾不了經不起推敲的空洞無力。所以第七卷的瓶頸,就在於如何安排後續的情節!   為了不至於出現硬傷,我花了大約兩個星期的時間,把前面六卷篇幅埋下的伏筆大致匯總到一起,然後細細梳理了一遍。想要把前文留下的懸念和謎底揭開並不難,難就難在要符合情理,既不能過於隨意寫到哪兒算哪兒,也不能強行著筆生搬硬套,這就需要認真思考了。我還記得,當時大致想了兩種方案,一邊自己衡量取捨,一邊和朋友深入探討,然後綜合前後文的情節設定,總算有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果。   這一次經歷告訴我,以後在架構提綱時,還應該考慮哪些方面,而不是一味地追求精彩的段落。這個教訓異常深刻,當然,也非常的有用!正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無論一部小說,還是一部電影電視劇,大結局總是情節和情感最激烈的部分,一旦處理的不好就會影響到整個作品。尤其是像《九界》這一類架構龐大,關係複雜的長篇小說,結尾更加要慎之又慎。第八卷的重要性,由此可見,前面提到的重寫,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一本書寫到結尾的時候,最興奮的應該就是作者本人了,但是又難免有些惶恐不安,害怕寫的不好變成敗筆。一方面想盡快結束,好讓自己繃緊的那根弦鬆弛一下,一方面又強迫自己不要著急,越到後面越應該仔細周全。這種矛盾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小說結束,剩下的,就是靜候讀者的評價了!   說了多那麼多題外話,還是回到小說本身吧!在第八卷一開頭,我就用直白簡短的描述,回應了第一卷當中那個伏筆,原本是書中最大伏筆的那個山洞,在此一筆帶過。沒辦法,由於此處的設定是穿越回上古時期,涉及到九界坍塌前的內容,實在沒有篇幅交代,只能在《九界前傳》中細細說明了。   接著,鳳五和高庸涵定下了攻打須彌山,刺殺丹意的策略。這個策略看似激進而冒險,實際上是迫於現實的無奈之舉,試問,若不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誰願意拚命呢?丹意都敢糾集人手,大張旗鼓地挖掘萬仙大陣的陣眼,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時間拖得越久,他的實力和勢力便越發強大,所以完全處於下風的高庸涵,只能出此下策。刺殺丹意可謂是九死一生,高庸涵自然要在之前了卻心願,於是毅然進入地府,尋找葉帆和審香妍。在第八卷被放棄的那十幾萬字中,我把葉帆設定成了另一個模樣,結果遭到了朋友的一致反對,因為在他們心中,葉帆的形象已是牢不可摧。沒辦法,我只能順應大家的情感,將我原先的想法徹底拋棄,於是有了現在的葉帆。   葉帆能成為九幽神君的弟子,應該說是很不錯的結局。只看九幽神君對他的器重和期待,不難想像,假以時日平息怨氣之後,他極有可能成為新的幽界之主。這個結果對葉帆而言,絕對可以算作是最好的回報,就當是對他生前不公的一個補償吧!   至於審香妍,我相信在看到正文之前,沒有幾個讀者能想像到她的來歷。作為冥界至為尊貴的馨月公主,卻為了那一份情緣而轉世,想來這份深情足以改變大家對她的看法了吧!高庸涵和她之間的情感糾葛,也在本卷中得到了巧妙的解釋,自認為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   中間,我順帶交代了一下風如斗的境況,這位絕代劍客,終於不必死去,我很開心!默默地祝他在冥界,能夠活得逍遙自在!   而後,便是我期待了很久的須彌山大戰!   這一戰,從剛開始動筆的時候就已確定,終於到了跟前卻有些猶豫了。可以說,為了這一戰,我自己設想了無數種場面,和朋友們也探討了不少細節,但是總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終於明白這種遲疑來源於何處,可以這麼說,這種情緒正是我的心情寫照??最精彩的部分便意味著結束!   思量再三,我還是決定按照現在大家看到的這樣來描寫,將大量筆墨用在一眾配角身上,而不是先前設想的高庸涵身上。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很難再找到天機峰一戰的感覺,很難再寫出天機峰上高庸涵力挽狂瀾的氣勢。既然無法達到期望的高度,惟有換一種方式表達。   事後,我分析了一下原因,大致有以下兩點:   第一,面對的對手不同。   天機峰一戰,面對的是智宇真人為首的一幫鬆散聯盟,他們雖然有共同的目標,卻並非鐵板一塊,不會為了一個仙使令,就真的拼卻性命不要。須彌山一戰不同,像羽農、虎風、流疏痕等,均是死心塌地追隨丹意,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們一定會拚命。而空源上人等重始宗弟子,不說別的,就算是為了須彌山、為了重始宗的利益和面子,也絕不會放高庸涵等人通過臨星觀。   第二,目的不同。   在天機峰,高庸涵是為了拯救師門,當然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而最後一戰是為了天下,沒見到丹意之前幾乎不可能出手,所以無法像張無忌在光明頂力戰六大門派那樣,一個人從頭打到尾。何況羽農等人修為極高,讓高庸涵一個人打過去根本不合情理,加之丹意恢復修為變回狐晏,更加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對付得了的。相對而言,把雙方的立場換一下,讓狐晏從臨星觀打到升仙台還差不多。   綜合以上兩點,須彌山一戰注定不是高庸涵一個人出彩的過程。相反,必須得依靠狂尊、藏墨真人、天靈子和烈九烽等人不計生死的拚殺,才能給他創造出突襲的機會。若沒有大傢伙齊心協力,高庸涵恐怕連狐晏的面都見不到,就會含恨而終吧。   在結尾處,納蘭又出現了。像她這樣性情的女人,古龍的小說裡有很多,我就不在這裡贅言了。說實話,我不認為她可恨,反而覺得她很可憐,所以她的結局不算太壞,至少還保留了一份希望。因為酒界老祖說過,玄元道尊並非她想的那樣絕情!   杜若呢?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這個角色,到最後卻為安排他的結局大傷腦筋。我不希望看到他死,但是他不死的話,以他的做法必然會給厚土界帶來極大的麻煩,到時候高庸涵該如何自處?難道真的為了不同信念,就讓兩個人由朋友變成敵人?我向來不大喜歡這種結局,儘管曾遭遇過被朋友出賣的無奈,我仍然不希望看到朋友之間反目成仇,惟有借助酒界老祖了。   酒界老祖這個人太有趣太可愛了,他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露面,而後又了無牽掛飄然而去,這才是世外高人的風度!於是,我借助他的手,給了納蘭一個機會,也給了杜若一個機會。從正文的最後一段可以看出,他和杜若相處的並不錯,雖不能說成為知交好友,至少沒有成為敵人,作為勢不兩立的仙魔兩界,這個結果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   然後是狐晏,他的好運氣在恢復神通的那一刻就已然喪失,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難以抗衡的對手??默提上人!   可能會有讀者感到不爽,因為最終還是要靠默提上人出手,才降伏了狐晏,而不是高庸涵大發神威,在打鬥中悟道成仙,最後驚險萬分地戰勝狐晏,獲得天下人的敬仰。我承認,這樣的結局的確很爽,但是很抱歉,我很反感這種極度誇張的大團圓結局。我始終追求的是一個「情理」,就算是玄幻小說,違背「情理」的情節在本書中也不會出現。   高庸涵的修為增長已經快得驚人,若是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就悟道成仙,對於《九界》整個架構都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損害。所以,要對付身懷貝葉寶鼎的狐晏,只能依靠仙界,依靠默提上人。這樣的結果雖難免令人失望,但是在情理上足以說得通。   最後,再說說紫袖!   全書一百六十萬字,紫袖只出現過三次,而且每次都是驚鴻一瞥,實在令人惋惜。她是那麼的純淨,那麼的清幽,那麼的高貴,卻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總不能得到應有的幸福,除了感歎造化弄人,還能說什麼呢?   整部《九界》,若說最難把握的人物,除了紫袖再無一人!甚至一度我都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紫袖究竟是我筆下的人物,還是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仙子?如果她身在《九界》當中,為什麼總讓人那麼難以捉摸,每次正想要多看她幾眼時,她都悄然離去,只留給我們一絲淡淡的惆悵?如果說她是仙子,為什麼又偏偏出現在大家面前?   莫非,這就是莊子化蝶的感覺?   我實在說不清楚,不知道大家又會怎麼看呢?   以前我就說過,會給大家一個意想不到而又在情理之中的大結局,一番努力之後,卻著實沒有多少底氣,但不知能否得到讀者的認可?真正讓我自己說的話,至少沒有出現那種約定成俗的套路,沒有一味地大團圓或是一味地悲情,只留下了些許遺憾。興許,這些遺憾會在以後交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希望能繼續完成《九界前傳》和《九界後轉》,作為本書的系列三部曲。期待著這一天的早日到來!   最後,我要感謝張總,感謝網域公司所有的同事,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和幫助!   同時,我要感謝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的諸位同仁,尤其是老高,感謝你們的支持和鼓勵!   最重要的也是最不能忘記的,我要感謝熱心的讀者,是你們給了我創作的動力和熱情,在此我表示衷心的感謝!   千朝一醉      2010年3月於 深圳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