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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隨便感慨兩句,做做白日夢而已,唐清也不介意唐瑩的隨口應付,起身到衛浴間沖涼。這邊的天氣,一到夏天就常常悶熱得厲害,光是靜靜坐著都能流一身的汗。燥熱黏膩的感覺被清涼的水流沖走,唐清穿好睡衣梳理頭髮的時候,忽然發現周圍光線暗了一些,而且還有種淡淡的怪味。 難道下水道堵了? 把光線昏暗歸結於可能是快要下雨了,唐清沒有看窗外,而是低頭打量衛浴間的下水道口,卻沒有發現淤堵的跡象,而那股怪味卻越發濃烈。不等唐清想明白這異常是怎麼回事,一股奇怪的拉力忽然拽住她的腰間,而後便是猛烈的天旋地轉,唐清反應迅速地抓住洗手台都沒能緩住這股力道,反而碰落了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 「清姐,你在浴室練空手道啊?」聽到這邊的異響,唐瑩跑過來問道。 窗外,陽光依然燦爛,並無一片烏雲。 身體不斷翻轉著,唐清初時尚能勉強睜眼捕捉身遭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但很快就敵不過強烈的暈眩感和彷彿要將她的身體扯成碎片的兇猛力量。終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聽見有些人的喊聲。 「……快!快用符箭射它!瞄準眼睛!」 「去請道長的人還沒回來嗎?!」 「它嘴裡含著什麼……好像是人!」 吵鬧的人聲喚回唐清的神智。腰間拉力仍在,但之前讓她感覺疼痛無比的撕裂感已經消退了,只是覺得被勒得想吐。用力睜開眼,所見景象,險些讓唐清心臟停跳——她,竟被不知什麼生物的舌頭捲著,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對方猩紅的口腔內壁和微張的嘴外一方小小的天空。 本能地伸手扮動捲住自己的舌頭,手上傳來的濕滑感覺讓唐清一陣噁心。 也許是察覺到獵物的反抗,那舌頭又捲緊一些,讓唐清眼前一陣陣冒金星,遂不敢再妄動。自己這是在做夢嗎?難道真的中暑了,以至於洗澡的時候不小心睡過去或者昏倒了?不知道頭撞到沒有……瑩妹有沒有發現…… 太過異常的處境,讓唐清忍不住逃避思考。但身體上再真實不過的疼痛,卻讓她隱隱覺得,現在所見的一切,並非虛幻的夢境。 下方傳來的模糊人聲沒有間斷,還夾雜有金鐵之聲,也許是那些人正在用什麼東西攻擊含著自己的這個怪物。因為每每金鐵之聲響過,唐清就能感覺到這怪物一陣晃動,且喉管深處還有含糊的痛嘶聲。 對戰雙方都在竭盡全力,唐清被怪物帶著忽上忽下地搖晃,只能忍住噁心抓住那舌頭借力,同時又擔心這怪物忽然想開了一下將自己扔入胃袋——就算只是做夢,那樣的未來也太過可怕了。 「道長來了!道長來了!快給他讓路!」 之前還混亂不已的人聲忽然因為這突兀的吆喝而停住,四周安靜下來。唐清猶自懵懂著,還在想這安靜是福是禍的時候,一道金光忽然在她眼前炸開,她匆匆閉眼,感覺自己的身體猛地下墜。 怪物難以形容的嘶吼聲震耳欲聾,她從空中落下,砸到一塊溫熱滑膩的土地上,雖有疼痛,好在有這古怪土地墊著,並沒有受重傷。怪物聲音漸息,唐清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砸在一塊「土地」上,而是砸在一塊巨大的碎肉上!身上穿著的睡衣被碎肉的紫黑血液浸染得骯髒不堪,刺鼻的腥味更讓她難以忍受。 之前跟怪物作戰的人群此時靠過來將唐清圍在中間,竊竊私語。 「讓開一些,你們這樣堵著做什麼……」一位穿著鑲毛邊的怪異衣裙的姑娘排開人群站到唐清面前,她愣愣地看向對方。 「這打扮……哎呀,這畜生來我們鎮上,原來是想借靈穴捕食異界人啊!」那姑娘打量了一下唐清後,扭頭對其他人說。 被她的話提醒,唐清這才發現,周圍的人都穿著風格跟這姑娘類似的衣服,只有自己的打扮,如此格格不入。 「你沒事吧,可有傷到哪裡?」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朝唐清伸出手。 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避開對方。 善意被拒絕,那位姑娘卻也沒有動怒,反而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唐清。頓了一會,姑娘才歎了一口氣,再次緩緩地向唐清伸出手道:「嚇壞了吧?每個像你這般被捲來此地的異界人,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反應。你算是運氣不錯,至少不但命還在,也沒有缺胳膊少腿。」 對方淡淡的話語中隱約透出的血腥意味讓唐清心底直發涼。 猶豫片刻後,她握住那只一直伸向自己的手,感受到人體的溫暖,唐清才發覺自己一直冷得全身發抖。 「我……我不是在做夢?」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她問。 姑娘搖了搖頭。 「每個像你一樣突然被妖獸帶到大荒的人起初都以為自己是做夢,但這一切卻是真的。你不是第一個因為身懷靈根被妖獸相中的人,估計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晚些說不定還會下雨,先跟我去我家,我再慢慢與你說如何?」 不祥的感覺得到證實,唐清眼前一黑,卻生生忍住了。 「謝謝,請你……帶路吧。」強撐著發顫的雙腿,她藉著姑娘的扶持站了起來。 見沒有異樣,那些圍在旁邊的男女老少漸漸散去,也有些人多跟扶著唐清的姑娘說了幾句關心的話才離開。這時稍稍接受現實的唐清才聽出這些人的話語自己雖然聽得懂,但語調卻跟普通話稍有不同,感覺與其說是講話,不如說帶著些歌的韻律。 路上,姑娘向唐清介紹了自己和這個世界——她名為秦蘿,是這座秦鎮的鎮長的二女兒。秦鎮所屬的世界被人們稱為「大荒」,是一個全民修道,追求飛昇成仙的世界,居民多多少少都會一些法術。唐清這樣的異界人雖然不是時常出現,但在秦蘿懂事以來連唐清在內也見過三人,多是有被稱為「靈根」的特異體質,所以被妖獸魔怪看上的獵物。 三千世界,雖各有方圓,卻也不是全無聯繫。這些妖獸魔怪為了增進自身修為,有時就會借助大荒中靈穴的力量,在合適的時機獵取異界人為食。唐清之前遇上的那隻,是名為「瘋蟾」的一種中等妖獸,若不是有道人及時前來相助,光憑秦鎮人們的力量,是萬萬不夠救下唐清的。 聽到此處,比起劫後餘生的慶幸,唐清卻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秦姑娘,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我年紀相當,互相叫姓名就行了。」 「我……我還有沒有機會,回去自己原來的世界?」唐清顫聲問。 站在外間等她梳洗更衣的秦蘿聞言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你可以在秦鎮定居,我會讓人安排你的住處。」 明白這是表示自己再無機會重返原來的世界,絕望的情緒將唐清牢牢纏住。想到一臉凶相卻將自己寵上天的爸爸,總會做一桌好菜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媽媽,雖然偶爾會吵架卻一直感情很好的妹妹,還有儘管雜亂卻讓自己無比放鬆的房間……這些,再也沒有了的時候,唐清再也壓抑不住地痛哭失聲。 第2章 暫定心神尋變機 遲來的大雨終於還是降下,如冰珠落玉盤般的聲音綿密不絕,卻也無法完全掩去秦籮身後房間裡叫人聞之斷腸的哭聲。她安靜聽著唐清的動靜,心裡擔憂著這個來自異世的女孩能否挺過這一關。 秦籮還記得她七、八歲的時候曾見過的那名異界男子,他後來便是因為無法再忍受與親人愛侶分隔兩界的痛苦,發狂之後自盡身亡的。而她從小閱讀的《大荒風物誌》中,也不乏因無法適應環境劇變、或者由於相思之苦而或死或瘋的異界人例子。 秦籮歎了口氣,想起過世的祖父曾說過的話:萬事皆有因果,各人的宿命,他人便是有心,也改變不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由內打開,秦籮回頭,看到已清洗乾淨,換上大荒服飾的唐清。十七、八歲的女孩紅腫著一雙眼睛,已不再流淚,神情中隱隱透出堅毅感,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見她這神色,秦籮就鬆了一口氣。雖說同情對方遭遇,但若是撿回來一個鎮日裡自憐自艾、需要不停安慰的,也真是使人頭疼。 「讓你久等。我想向救我性命的人道謝,方便帶路嗎?」唐清學著這世界說話的風格,卻還是各種不適應。 秦籮笑起來:「我們請的道長沒及時趕到,出手救你的是位路過的高人,現下早就離開了。他們這些修道有成者,原也不圖一兩句感謝。再說他誅了那作惡多端的瘋蟾,取得瘋蟾內丹,已是得了大大的益處,你盡可不必放在心上。」 唐清聞言,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秦籮拉起她的右手,輕輕放入一冰涼物件,說道:「這是那位高人臨走前留給你的護符,佩戴在身可掩飾你身上靈氣,以免再招妖邪覬覦。等你休息一些日子,我再教你點簡單的防身法術。」 那護符為玉製,雕成一個文字般的形狀,握之在手,頓覺心中清涼無比。唐清接過後愛不釋手,當場就請秦籮幫她繫在頸間。兩人又交談片刻後,秦籮將唐清帶到客房休息。短短時間內經歷諸多,唐清已疲憊不堪,便不多推辭,輾轉睡下。 之後的三個月時光,唐清每日都會做差不多的夢。夢裡有時是自己臥室暖黃的燈光,有時是母親好氣又好笑的叮嚀聲,忽而又幻化為仍被瘋蟾銜在口中的情景……常常讓她在夜深人靜時驚醒,一抹臉頰,早已被淚水浸潤。 住在秦鎮的這三個月中,知曉並無方法可以讓自己回去後,唐清並未絕望,只是央求秦籮教她大荒世界的文字。努力記下那些古怪的文字後,唐清每天不停地翻閱秦籮家的藏書,想找到一些能幫助自己的蛛絲馬跡。每每失望,卻從不氣餒。 秦籮最初還怕她執著過甚走火入魔,教習之時多有保留。後來暗暗觀察一段時間,發現唐清始終不失清醒後便不再猶豫,親身教導知識、法術的同時,交予她一本《大荒字源》,由得她在自己有事之時自學。唐清也不含糊,拿出十多年的學海生涯從未有過的熱情,日以繼夜用功,進步神速。 這世界的書,實則名為「玉板」。外形是一塊塊邊長約七、八厘米,厚約三厘米的方形玉石,玉石中間均嵌有一顆寶石,大荒之人稱其為「珠核」,催動珠核之力,玉板內記載的內容便會以立體圖文的形式展現眼前,非常方便。 唐清初見秦籮展示玉板查閱方法時歎為觀止。覺得地球科技發達的將來,若能實現一切電子化的話,那景象大約也不過如大荒法術一般了。 如果是穿到她所知世界的任一朝代,唐清過去十數年所學知識或許還能派上點用場。但來到這神秘的大荒世界,她充其量頂多算初中生,對各種事物都仍處於一知半解的摸索階段。不過大荒世界的一些事物與中國神話傳說有不謀而合的地方,倒讓唐清不至於純粹的雙眼一抹黑。 這日,秦籮與鎮上幾個年輕人一起出門辦事去了,唐清照舊將自己關在書房內用功。翻到一本類似《三字經》的大荒啟蒙讀物時,她憶起童年時父親將自己抱在懷裡一字一句教著的情景,內心一動,眼淚險些又落下來。 自己是獨生女,這麼憑空失蹤了,爸媽不知會如何傷心。且自己離奇消失在浴室中,外間的堂妹又要怎麼解釋?種種思緒交織不絕,唐清心頭一亂,玉板的景象旋即消失。 察覺到自己又沉溺感傷中,唐清回神,恰巧看到一個孩童正趴在書房窗台上露出小半個腦袋打量自己。雙方視線對上,孩童倒是大方,也不躲避,索性還跟唐清隔窗說起話來。 「喂,你就是姐姐撿回來的異界人?你叫什麼名字?」 撿……自己又不是垃圾!暗道這孩子是秦籮的弟弟,又還不到十歲的樣子,自己這個已滿十八週歲的成年人不必與之計較後,唐清緩下心頭不爽,答道:「我叫唐清,你呢?」 「我乃秦籐,是秦籮的弟弟,秦鎮鎮長的長子。」孩童老氣橫秋地自我介紹完,轉個方向,推門而入。 他穿著件鑲白毛的朱紅小襖,頭髮分成兩辮紮著,很是精神。負手在唐清面前站定,小正太偏頭說:「凡是年過十二的人都要學著勞作,我看你也不小了,為何每日只是閒在書房裡?」 秦籐強裝老沉的樣子雖是叫人好笑,他所問的問題卻讓唐清面紅耳赤。前些天她隨秦籮外出時確實見到一些比自己還小不少的孩子幫著家裡看攤種地,謀取生計。而自己這個四肢健全的「大人」卻在秦蘿家白吃白住……就算以兩界習慣不同為理由開脫,怕也說不過去。 想到這裡,唐清羞愧道:「是我自己太不通事理,小弟你能找點事情給我做嗎?」 秦籐聞言點頭,嘀咕著「看來也不是無藥可救」之類的話,猛地一把拉起唐清的手,喊道:「你跟我來,我爹去鄰鎮了,他的花圃無人照料,你剛好可以幫忙澆澆水。」 聽到只是幫花圃澆水這種小事,想來不會太難,自己應該應付得起,唐清就跟著秦籐跑出去。秦籮家雖然是鎮長宅院,卻也不是很大,秦籐所說的花圃不多時就到了。唐清站定之後四下打量,不見任何水井、水缸或者取水用具的影子,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請問,我用什麼澆水?」唐清問秦籐。 秦籐朝花圃中央一塊半人高的白色石雕抬了抬下巴說:「看到那個沒?把手壓在頂上突起的地方,就會有水噴出來。」 半自動灌溉?唐清疑惑地走近那塊石雕,沒發現秦籐竊笑的表情。 她快摸到石雕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秦籐說了聲「地開」,便覺得自己腳下一空。唐清慌亂中揮舞雙手,一度碰到石雕上的突起處,卻沒能借此緩住自己下墜的勢頭,掉進憑空出現的地坑裡。與此同時,她還聽見頭頂響起隆隆水聲! 須臾之間,唐清摔入的地坑就開始積水,源源不絕的水流氣勢兇猛地灌入坑中,唐清不會水,也只能拚命掙扎。而闖禍的秦籐,早已被這預料外的變故嚇愣了。 若不是秦籮接到家丁通知及時趕回來停下招河碑的運轉的話,今日唐清這旱鴨子非淹死水中不可。而秦鎮長的花圃,在唐清被救出的時候,早已被招河碑喚來的滔滔水流沖得一乾二淨,僅餘些許花枝殘葉淒慘地倒在泥濘之中。 「秦籐!」一把擰住面如土色的弟弟的耳朵,秦籮怒吼。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試試新學的驅土法術而已,誰知道這個異界人竟然真的可以開啟招河碑上的機關……」 「還敢狡辯!請術士教你法術是讓你害人用的嗎?!秦寬,把他關進祠堂反省,這幾日只送素食清水,等爹回來再親自處置他!」打斷對方的辯解,秦籮狠狠道。 見秦籐被家丁架走時哭得慘兮兮的樣子,唐清本欲為之求情,卻被秦籮一個眼神阻止。 「其實誰小時候不調皮……」唐清還是試圖說項。 「調皮可以,卻要看具體是什麼事。我弟弟天資很好,將來家中或許會送他入仙門正式修行。但仙道之事,法術悟性固然重要,心性好壞也不可忽視。他今日如此不知輕重,不受些厲害的教訓,遲早犯下禍事!」 秦籮條理清晰、鏗鏘有力的回答,讓唐清意外之餘,心生佩服。雖然彼此只差兩歲,秦籮看問題卻比她明理得多,也有原則得多。明白秦籮所為並非僅僅出於氣憤後,唐清不再多嘴妨礙對方教育幼弟。 解決完善後,秦籮親熱地挽起唐清的手道:「不管那小子,今晚鎮上有燈集,你換身衣服,我們吃了飯以後一起去逛逛。」 燈集……聽起來就是什麼熱鬧的集會之類。唐清被勾起好奇心,點頭答應下來。兩人輕聲交談著離開,誰也沒有發現招河碑於夕陽照射下,閃過一道柔和的藍光。 第3章 燈集一遊有奇遇 用過晚膳,秦籮身上揣個錢袋就帶著唐清出門。彼時夕陽餘暉尚未散盡,但大半天幕已呈現暗藍色澤。當初瘋蟾來襲時損毀的街道俱已修復完畢,人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一副昇平景象。 唐清一路細細觀察,這些顯然跟她二人目的相同的鎮民們,有些人身邊會飄浮一兩個做工精巧的燈籠。若不是燈光大多數是紅色、橘色和金色的話,唐清幾乎要想起來諸多《聊齋》裡面的靈異情節了。見她面露好奇,秦籮低聲解釋,這些燈籠都是用靈符操控,不懼風吹,也不需手提。 「其實呀,這些靈符也只是法術上稍有造詣的信士所做,需貼在燈壁上,持續的時間也不過三兩天。若是修道有成的道長,他們可直接將靈力聚於物件上,持久彌新,樣式變化也更多。」 唐清聽著秦籮的介紹,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燈集所在的通鎮長街上。在她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到來了,此時長街上遊人如織,處處歡聲笑語。各色各樣的燈籠彷彿有自己的靈魂一般隨風輕輕飄舞,忽高忽低,帶著悠然的韻律。行人置身其中,如漫步於光淵星河。秦籮一邊對唐清細數此地風物,一邊不忘提醒她跟緊自己。 「迷路事小,然妖物之中也不乏愛熱鬧的存在,有時它們會混入燈集遊玩或者覓食。」 聽說妖怪也會來遊玩時唐清還不太在意,待聽到「覓食」二字,這夢幻的燈集頓時讓她覺得凶險不已。三個月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還在她心裡留有陰影,畢竟本是尋常人,再怎麼努力適應,她也沒辦法短短時間接受人妖共處這超乎自己以往認知的現實。 以前把神怪故事等等當消遣看的時候,只覺得各類妖怪混雜於人群中引起的種種故事很有趣。但當自己很有可能成為那些故事中的悲劇主角時,這樂趣就大大打折扣了。 沒料到自己一句話引得唐清如此緊張,秦籮後悔之餘,指向旁邊一個小攤位。 「原只是想讓你小心一些,沒想到反而把你的興致嚇沒了。作為賠罪,我請你喝點青扇湯如何?」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唐清只見那小攤位的櫃子上放著一排五彩陶罐,內裡裝了何物卻看不出來。自己玩性雖然已經少了很多,卻也不該掃秦籮的興……這麼想著,唐清露出淺笑,緩步跟過去。 「青扇湯是什麼?你可別讓我喝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在小攤旁邊的木桌旁坐下,唐清半開玩笑說。 對大荒千奇百怪的東西還不太瞭解,她其實還真怕這青扇湯是什麼怪蟲之類泡製的。 只看她的表情一眼,秦籮已經看出她的顧忌,好氣又好笑地回答:「你把我們這大荒當做什麼蠻夷之地了?青扇湯是一種名為『青扇』的植物葉片熬成的,喝了有明目定神的效果。雖然家中也有青扇葉,但我總覺得還是外面賣的比較好喝。」 也就是像酸梅湯、西瓜汁之類的東西了?聽完,唐清放下心來。 兩碗青扇湯分別在她二人面前放下,店家露出個和藹的笑容後,繼續轉去招呼其他客人。唐清端起自己面前的白瓷碗細細端詳,碗中的湯水呈晶瑩透徹的淺青色,微微一嗅,便可聞到淡雅清香。雖未加熱過,卻帶有些許暖意,勾得人只想快快品嚐上一口。 她對面的秦籮,此刻已經等不及地灌下一口青扇湯,還不忘招呼道:「別光看啊,豐伯熬的青扇湯在鎮上可是出名的,這些年他上了年紀很少做,不到燈集這樣的場合,你還沒機會飽口福呢!」 唐清不知道小小一碗湯還這麼稀罕,趕緊抿一下。 秦鎮所在地靠近大荒北部,氣溫偏低,入夜以後更有陣陣冷風往行人脖頸間灌。但這口帶著暖意的青扇湯喝下去,那暖意竟然慢慢融入四肢百骸,叫人再也不絕寒冷。清新的香味更是隨湯汁入口,唇齒留香。 「好喝。」唐清發自內心地讚歎一句。 秦籮朝她露出「我說的可有假」的得意笑容。 藉著休息的間隙,唐清四下打量,看到離賣茶湯的攤位不遠處,有群人熱熱鬧鬧擠著不知道在做什麼,其中又以女子居多。雖然一群人擠著,卻無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反而都笑容滿面,很期待的樣子。 「秦籮,那邊是在做什麼?好熱鬧。」自己揣摩不出個究竟,又無法從擁擠人群的縫隙間看到內裡是什麼,最終唐清只得問身邊之人。 秦籮一眼掃過去,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沒什麼,無非是請信士幫自己占卜極凶或者姻緣之類而已。」 唐清覺得有趣:「原來你們這世界也有算命的。」 「也不過是卜卜近期運勢而已,太長遠的,這些信士算不到,就算偶然算出了,也不能講出來,所以我說沒意思。」秦籮撇撇嘴。「你要是對這些感興趣,一會我帶你去個地方,更好玩也更實用些。」 「哦?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測算你靈力強弱之地。」秦籮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所謂靈力,這些日子以來唐清也從玉板中查閱了不少相關的資料。大荒世界,尋常人都有名為靈力的天賦,可用於驅使日常生活用得到的一些小法術或者機關;而能修道成仙者,則不光有靈力,更有名為「靈根」的資質。有靈根者細加修煉,根據靈根屬性強弱,將來能達到不同的修煉境界。不過,要辨別一個人是否有靈根及其靈根的屬性,卻並非簡單之事,通常只有專門修仙的門派才有辨別判定的方法。一般的地方,也不過有幾個稍有法力的信士可以觀別人的靈力強弱罷了。 唐清有靈力,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若她真是再尋常不過的人,也不會被瘋蟾相中帶來異界做點心了。只是她的靈力強弱如何,秦籮經驗不足,無法判斷。 「不過想來你的靈力靈階應該是在玄階左右才是……我家花圃裡那塊招河碑,非靈力接近玄階之人無法啟動。只是我不明白,它今日啟動了機關也就罷了,反應還如此劇烈……那麼多水漫出來,還溢到街上,大家都很經驗呢。」秦籮說著,內心其實也在煩惱等爹爹回來自己要如何交代。 「抱歉。」自己雖非主因,但也不是完全無關,唐清垂頭道。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們去欣姨家吧!她家有她亡故的夫君留下的一面探氣鏡,可以判斷照鏡人的靈力靈階。」 唐清看她結了帳,這才問:「剛才我就想說了……你講的靈階,究竟是什麼?」 「啊,是我疏忽了。」秦籮一拍手,稍作思考後才解釋到:「靈階是大荒之人靈力強弱的層級劃分。主分仙、正、凡三品,三品各自又分為天、地、玄、黃四階,屬於天生資質。配合修行而論的話,各階又分為一至九重的修行階段。我們這些凡人通常只有靈力,有資格修仙者則有靈根,靈根的層級劃分其實也跟靈力一樣。我一下子說太多,你估計也記不住,反正只要知道同一品級上天階最強,黃階最弱便可以了。」 「那如果這些資質都是天生,資質弱的便注定一生低人一等?」在人人平等的觀念養育下長大的唐清,聽到這世界一切都要看天生資質的說法,就覺得無法接受。 「一般來說是這樣,但修行有突破的人,也能轉為上級靈階。」 看唐清還是有些無法釋懷的樣子,三個月來與她多有來往,也聽了不少異界之事,秦籮大概明白唐清在彆扭著什麼,就笑了起來:「還是覺得這樣的劃分不舒服?其實呀,我看你是多想了,如果不修仙,這些靈階劃分實際便無多大作用。即便是修仙,劃分靈階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眾人能盡快找到適合自己的修行辦法而已……往近了說,我這個正靈力地階的小蝦米不也活得好好的,沒被人欺負嗎?」 唐清回憶了一下自己平日看到的秦籮生活,確實沒什麼「低人一等」的情況,反而是自己發散思維想得太多了。 她釋懷一笑,才想問問秦籐又是什麼靈階的時候,忽然被身後路過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嗯?呃……抱歉抱歉,喝得太多,有些走不穩,冒犯了。」察覺自己撞到人,那滿身酒氣的男人胡亂作了個揖道。 這種人多又雜的場面,遇上這樣不快的事情也是尋常,唐清皺眉避開對方作揖時傳來的濃烈酒氣,輕輕拉了秦籮的衣袖就要走。那喝醉的男人一揖完畢抬起頭來看了她的臉一眼,卻忽然神色大變,伸手就將她拽住。 「你幹什麼?!」男人忽然撞出來的時候秦籮就已經戒備著,現下看他不顧禮節拽住唐清的手,當場便怒了。 「小姑娘,身懷靈根,為何不去修道成仙,反而在這市井之中閒逛浪費時間?」沒有在乎秦籮的怒吼,也不介懷周圍路人們的眼神,男人只盯著唐清的雙眼道。 第4章 得指明路離秦鎮(上) 「我修不修道,關你什麼事?!放手!」平生不愛跟人肢體接觸,何況還是個醉酒的陌生男人,唐清此時也是氣得雙頰緋紅。 許是被她掙扎的動作驚醒,男人終於發現自己失禮的地方,趕緊收回手,撓頭笑道:「哎呀,是我唐突冒犯了,實在是可惜你天賦浪費所以一時激動了而已,還請見諒。」說完,振振衣袖,深深一禮。 此時唐清才看清楚,對方身上穿著道袍,只是似乎沒有細心打理,所以多有發皺的地方。隨著他振作精神,那振袖的動作才讓人看出些許仙風道骨的味道,不像尋常的猥瑣中年男人。即便是如此,唐清卻也沒有跟對方多說的打算,匆匆點頭算是接受對方的歉意,她就想跟秦籮離開。 那醉道士卻又擋住了兩人去路。 「你到底想幹嗎?!」脾氣一向直率火爆的秦籮已經快要抓狂了。「見你是個道人,這才對你禮讓幾分,若再如此糾纏不休,我們秦鎮也不是任人胡作非為的地方!」 大荒之中,並無君主,僅各城各鎮有負責統和城民、鎮民的城主及鎮長。可以說,某種角度看來,他們便是大荒之中除修仙有成者外最有權勢之人。此時聽見秦籮的說話,認出她乃鎮長之女的鎮民們大半已經面色不善地圍攏過來,更有個年輕男子越眾而出。 「這位道長,我們雖不知您修為幾許,但想必貴仙派也不是無規矩的地方,您這般公然攔阻騷擾年輕女孩,縱是今日我們攔你不住,他日也定要上報貴仙派,請他們理論一二!您若識趣,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一番話說得有禮又不失氣勢,唐清聽了,暗暗叫好。 眼見局面至此,已無可能再心平氣和坐下慢慢談,那醉道人搖了搖頭,終是訕訕離開。臨走時嘴裡仍念叨著:「上好資質,卻自甘浪費,可惜、可惜!若得成仙道,三千世界何處不可去,又何必拘泥這小小一鎮?井底之蛙也……」 唐清本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但聽聞三千世界無處不可去時,心頭一動。她想追上醉道人細問,對方卻不知是否用了什麼法術,已然不見了。唐清心底,頓時悵然若失。 「真是掃興!我看,欣姨家我們今日也別去了,還是先回家找點東西去去晦氣再說。」秦籮說完,發現唐清神色有些不對,輕推了她一把問:「在想什麼呢,你不是真信了那道人的瘋話吧?告訴你哦,別看對方是個人就放心了,觀他道袍所屬,應是西巖派。傳聞那西巖派中,並不乏修習歪門邪道,以年輕女子為鼎爐增進自己修為的惡道人,你還是與之保持距離的好!否則不小心被人擄去,我也救不了你。」 「但他所說,可自由穿行三千世界……」 「那也僅是傳聞罷了。」秦籮淡淡道:「由古至今,僅有真正飛昇成仙者才可做到自由來去萬千世界。就我讀過的玉板中,修習仙道而長壽者甚多,飛昇之人卻寥寥。」 「也即是說,並非虛構了?」唐清卻不在乎那「寥寥」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還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她只要希望並非為「零」就行! 秦籮觀她神色已知她並未死心。明白唐清是為何如此執著,秦籮歎了口氣:「你若真有心往仙道上走,也不必去尋方纔那道人,我另有門路。」 「真的?!」 「騙你於我有何益處?」見唐清面露笑容,秦籮也覺得心情愉快不少。心裡思索片刻,她歎道:「或許這也是緣分吧,偏你被擒來不死,又留住我家。要論如何得入仙門,這秦鎮之中,我家論第二,絕無人敢稱第一。」 唐清此時心緒激動,本想追問,可看秦籮感慨中又有幾分憂傷的模樣,終究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知道你有門路,我就不急了。我們回去吧,明天你再細細跟我說。」挽了秦籮的手,唐清主動避開話題。 這一夜總算是平靜度過。第二天一大早,唐清梳洗完畢趕到前廳,秦籮已一臉嚴肅地在那等著。見了她,秦籮點點頭,手指旁邊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道:「這位是欣姨,今天天未亮,我已差人將她請來,為你觀測靈力。」 婦人向唐清蹲身作禮,唐清趕忙照樣回禮,喚了一聲「欣姨」。三人分主賓坐下,欣姨由衣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綢布包,一層層揭開後,內中是一面花紋古雅的橢圓形手鏡。鏡面或許因為年代久遠,已有些模糊不清。 「這是亡夫留下的『窺靈鏡』,可辨人靈階高低。」欣姨右手有些懷念地撫過鏡面介紹道:「可惜我並無太強靈力,此物在我手中與尋常物件相差無幾,不過是偶爾借人用用罷了。當年它握於亡夫手中時那燦燦光華的樣貌,卻是再不得見。不知今日,唐姑娘可否讓我一嘗夙願。」 說完,她雙手將手鏡呈給秦籮,秦籮轉手給唐清之前,鏡面上方三顆寶石正中一顆發出淡淡黃光,光華循四環花紋裡的第三環擴散,滲透下方五處鏤空小孔。 「我是正靈力地階五重。」秦籮低聲向唐清解釋窺靈鏡的作用:「三顆寶石由左至右分別代表仙、正、凡三品;四環花紋則由內而外是天、地、玄、黃四階;九處鏤空為九重功力……此為靈力判斷。若是有靈根者持之在手,此鏡雖不能判別靈階,卻會光華大盛,代表該人有入仙門的根基。」 唐清聽著,腦中不合時宜地想起看過的漫畫中那些什麼什麼力量測量儀之類的東西。 第5章 得指明路離秦鎮(下) 「你手握住鏡柄處,集中精神,靜心凝氣。」 「怎麼凝?」 大荒中人人皆知的東西,唐清卻是從未接觸。秦籮也是好一陣為難,努力組織語言指導:「你看著鏡面,想像全身氣息隨血脈行走,直至從手握處傳入鏡中……哎呀,看著就可以了,不要瞪……手握輕點,是傳入靈力,不是讓你跟窺靈鏡比力氣大……」 教到後面,秦籮幾乎想奪過窺靈鏡自己來時,忽然一道淡淡光暈滑過鏡面。而後彷彿開啟了什麼禁制一般,光芒漸強,由鏡面擴散至鏡身,最終整個手鏡都被光華染透,如玉器寶石般剔透。 「這是……?」唐清不明所以地看向其他二人,卻見她們都露出魂不守舍的表情,欣姨更是當場落下淚來。 「多少年了……自亡夫辭世後……還是首次見到這樣的景象……」欣姨說著,漸漸已是語不成聲。 秦籮雖然也有失神,但恢復得卻快。接過窺靈鏡還給欣姨,又安慰對方片刻後,她才緩緩對唐清說:「看來你確實有靈根。這種鏡身全亮的景象,我只在十二年前大姐偷偷盜來窺靈鏡時見過,之後她因此受父親責罰,憤而離家前往倚天蘇門。若無意外的話,現今也該小有所成了。」 唐清這才知道秦籮原來還有一個姐姐。驚訝之餘,明白對方現在才說,必有隱情,所以她也不多問,只提與自己有關的地方:「倚天蘇門是什麼地方?」 「就是我要指你去的地方,乃是大荒幾大修仙教派之一,玄天派的所在地。其掌門亦玄真君,是少數有記載的仙者之一,很受尊崇。」 於是唐清在對玄天派的印象中加上「名校,有德高望重老教授」。 安排人送情緒激動的欣姨回家後,秦籮斂起笑容對唐清說:「本想等爹回來,你們見上一面再作打算,但看你的模樣,想來是等不得了吧?」 唐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籮佯怒地瞪她一眼,拿出一封信和一枚小小的玉符道:「大姐這麼多年沒和家中聯繫,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便姑且當她活著,寫下這封信,托她照顧你。玉符是信物,你要收好。對了,我大姐名叫秦蔓。」 唐清認真收好玉符跟信件就欲起身,卻被秦籮一把按住。 「你這麼急著要去哪?」 聽到秦籮的問題,唐清摸不著頭腦地回答:「回房收拾行李啊!」雖然她穿的用的都是秦籮送的東西,但對方不會到現在才來心疼不讓自己帶走吧? 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左了,秦籮終於忍不住朝她頭上拍一下,輕罵道:「沒良心,都待了三個月,還急這一時?就不能多陪我一日,好好道個別嗎?」 責備的話說到後面,不覺就帶上了顫音。 因秦籮的話語想到這三個月來朝夕相處的種種,唐清心底也湧起感激、愧疚、不捨等情緒,心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不想再增加秦籮的傷感,她深吸兩口氣,強笑道:「原來是捨不得我走,那你直說便是,凶巴巴的,像我媽一樣。」 繞是秦籮這般大度的人,被一個年紀跟自己僅差兩歲的人說像她媽,也是無法淡定了。當場跟唐清打鬧起來,倒是沖淡不少離愁別緒。 這日白天,秦籮走馬觀花地帶唐清遊覽了秦鎮幾處風景名勝,夜裡又與她交代了一些自家大姐的為人過往,和一路上需小心注意的地方。終於,分別的時候還是到了。 翌日天剛濛濛亮,秦籮就把唐清叫醒。 「秦鎮往倚天蘇門,一路上要經過三城七鎮。再過兩個月便是玄天派十年一次開光道廣收徒的日子,若是錯過那天,又無奇遇的話,便得再等十年,所以路上會有些趕。不過你也不必太心急,不出意外的話,等你到倚天蘇門外的望海鎮,該還有十五日左右富餘。」 唐清點頭,表示自己已記下。 秦籮歎了口氣:「大姐離家之時我不過八歲,尚不懂珍惜姐妹之情。自你到來之後,這些日子我是把你當親姐妹般看待。此去倚天蘇門,若是因路上耽擱無法及時趕到,或是趕上了沒被選中,你也不要勉強,就還跟秦中回鎮上來,我們再作打算。」 心知玄天派這樣的大派,自己不被選中也不是意外之事。唐清明白秦籮是真心關懷自己,遂一一點頭應下。獨處異世,若沒有秦籮熱心照料,此時她肯定是另外一番景象。秦籮將她當妹妹,她又何嘗不是把對方當姐姐? 「等我修行有成,就回來看你。」唐清望著秦籮一本正經地說,倒惹得對方笑起來。 「你當這修行跟我們種地一樣,三五個月、一年半載就能有成效啊?你這一去,若順利的話,再見面我說不定已經兒女成群了。若不太順利,那或許等到我白髮滿頭,也無法重逢。」 聽她這麼說,唐清心頭一驚,卻不敢問如對方所說這進度,等自己能自由往來各界時,爸媽是否仍在世的這種問題。心中原本堅定的意向此時生出幾許裂痕,她不安地對秦籮說:「要不,你我同去,一起修行?」 「又說胡話。」秦籮搖頭拒絕:「且不說我資質不夠,就算我有那資質,家中也不能沒人照顧爹……自娘去世,大姐又離家出走後,他嘴上雖然不說,實則變得怕寂寞多了。」 自己思念父母,秦籮又何嘗不是?唐清的提議本就是一時頭腦發熱,因秦籮的話冷靜下來之後,她也不再勉強。輕聲道別完畢,就乾脆地坐上馬車。 車輪滾滾,將她帶離秦鎮的一切回憶,也將她帶向未知的將來。 第6章 生死一霎獨自行 來到大荒還是頭一回乘坐馬車,唐清最初的一點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後,頓時覺得顛得難受至極。趕車的秦中是個老實可靠的人,秦籮交代他一路抓緊,他就當真不遺餘力。除了人跟馬都需要休息的時間之外,一刻也不浪費地全用在趕路上。最初的一個城兩個鎮,他們均是黃昏到達,天剛亮便離開,唐清僅來得及得知城名「臨芳」,兩個小鎮一為「翠林鎮」,一為「何鎮」。其中是怎樣風土人情,卻不得而知。 秦中似乎不擅言談,唐清與他搭過幾次話都未成功後就不再嘗試了。 如此,半個月後的一天下午,他們的馬車駛入了必經的第二座城「星河」。相比前面路過的城鎮來,也許是這次到得稍早,也許是唐清已經漸漸習慣了車馬勞頓,這次終於有餘力觀察城內景象。 由於也屬北地的範圍,星河城的居民們所穿衣飾與秦鎮相差無幾。城中多築高台,唐清後來才知道此地盛行觀星,那些高台全是觀星台。 兩人照舊找了間環境整潔,價格也合理的客棧住下。入了夜,唐清再耐不住好奇心,提出想去街上走一走。秦中聽了倒也不阻止,就沉默跟在她身後。 早知道要暫作遊玩只需要自己一句話,之前又何必那麼糾結! 唐清的後悔,很快就被新奇事物衝到九霄外——秦鎮有的那種浮空燈籠,一路走來她也見了不少,但如星河城這等規模,用的燈籠卻更為特殊。唐清覺得,那該叫「燈龍」才對。 透亮的龍形燈籠彷彿有生命般蜿蜒於街道中,遇到行人竟然還會自己閃避。唐清看著好玩,曾手癢地摸過其中一隻。後來看到秦中臉上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她就不再做這樣的事了。 遊玩了大約半個時辰,唐清正準備回客棧,忽然周圍所有燈光盡數消失,整座星河城都陷入黑暗的包圍中。來到大荒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真正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底黑暗,唐清這下是真的慌了。 「秦中大哥,秦中大哥你還在嗎?這是怎麼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黑暗中,如果跟秦中走散,她就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好在秦中的聲音很快從她右邊傳來:「我在這裡,唐姑娘莫慌。星河城我也是頭一回來,並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周圍的人沒有叫嚷,想來不是什麼異常之事……」 這還是唐清頭一回聽秦中說這麼多話,估計對方雖然安慰著她,實際上自己心裡也是有不安的吧!這時唐清左邊有老人的笑聲響起:「這位外來的小兄弟倒是冷靜。放心,一會兒等觀星仙長例行祈福結束,自然就會燈火重明瞭,不會有事。」 原來是例行的儀式……唐清放下心來,站在原地靜靜等待。但直到她等得雙腿發麻,老人所說的「一會兒」也沒結束。難道是黑暗中所以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的關係?她想著自己以前看過的一些有關心理暗示之類的東西,卻不得其解。 又過了一會,周圍其他人也漸漸騷動起來,唐清便聽到秦中正低聲叫自己的名字。她趕緊向對方出聲的方向靠過去。此時在黑暗中站了這麼久,眼睛多少也適應了,唐清很快就模糊看到秦中的輪廓。 「秦中大哥。」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我們還是先回客棧,免得遇到麻煩。」本著一切以平安將唐清送到目的地為首要,秦中說道。 心裡不安的感覺愈重,唐清當然贊同對方的意見,卻忍不住問:「現在看不清周圍,我們又怎麼知道住的客棧是哪裡?」 「我一路走來,大致距離都記在心裡,不必擔心。」秦中說著話,一邊不知用了什麼東西,手中現出一絲微光。不至於引起周圍之人的注意,卻足夠唐清辨別。 兩人才要離開,遠處一道火光沖天燃起。初時他們以為那什麼仙長的祈福終於結束了,但緊接著卻聽見有人高聲喊:「城主遇害,仙長失蹤,把城門全部鎖上,一個人也別放出去!」 那喊聲伴隨著馬蹄聲由遠及近,人們驚訝、疑問的聲音也隨之嗡嗡響起。燈龍重明,祥和的氣氛卻已無殘留。唐清訝然看向秦中,對方也正一臉煩惱地皺著眉。 「這封城,要封多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呆滯地說。 秦中嘴唇動了動,最後無聲地搖頭。 若是這星河城的人一日沒找到殺他們城主的人和失蹤的仙長便一日不開城門,又或者他們效率低下十天半個月都找不到人破不了案,那自己…… 唐清正神思恍惚,忽聞有人慘叫,其聲淒厲至極,直接截斷了她的思緒。 她猛然轉頭看向慘叫聲的方向,燈龍的光芒照耀下,只見一陣血霧正從某個中年漢子的頸項噴薄而出。周圍人見狀紛紛尖叫退開,那尖叫聲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三個字——「有妖物」! 聽清那三個字時,唐清瞬間六神無主。之前她已知道這大荒世界有仙道也有妖魔橫行,而且自己還親身經歷過。此時一聽又遇上了,瘋蟾留在她心底的陰影頓時化作無形束縛,讓她甚至忘了思考自己該做什麼。秦中此刻卻沒空陪她發呆,顧不得男女之別拉了唐清一把,喊道:「快跑!回客棧,客棧多有法陣護符保佑,或可平安!」 唐清一醒神,趕緊咬牙邁步,用最快的速度跟著跑。 身後,慘叫聲又想起數次。唐清驚慌之中聽覺變得格外敏銳,分辨出那些慘叫聲響起的地方正離自己逃跑的方向越來越近。她不敢回頭,拚命想跑得更快些,反而忙中出錯,一腳踩到裙擺便向前撲倒。 勁風從她頭上掃過,隨後幾滴帶著腥味的液體濺到她臉上。 身邊有人沉沉倒下,唐清只能愣愣瞪大眼,忽然不敢看對方的臉。只覺得周圍所有聲音此刻都聽不見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剛才逃跑中一直在她身邊拉著她的人,只有一個—— 「秦中大哥!!」 嘶聲叫出對方的名字,唐清一邊徒勞地搖動秦中的屍體,一邊茫然四顧。只看到前方一道怪鳥的身影又在人群中幾次起落,最終徹底融入漆黑天幕中,再也看不到蹤跡。 這一夜,星河城連城主在內,短短時間死亡四十餘人,傷兩百多人,觀星仙長的殘軀也在翌日被人找到,已經被妖怪啃食得面目全非。這些都是唐清事後自己鎮定下來後從客棧小二處聽說的。秦中之死對她造成很大衝擊,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誰會有空安慰她這陌生女孩?最終她害怕地默默哭泣了一晚上,還是得自己振作起來考慮下一步怎麼辦。 認真考慮過後,她留下自己一個人最低限度的旅費,剩餘錢財,全交給星河城一家喪店,托他們尋副好些的棺木,運秦中的屍體回秦鎮安葬,並附信說明事情經過。此界的要緊交易均有符咒法力約束,倒也不怕有人違約。 之後唐清又在星河城停留了幾日。不為別的,秦中已死,她自己既不認得路,也不會駕車,來時的馬車就同秦中的屍身一併送回了。所以她只得在城中打聽是否有前往望海鎮的商隊。若是沒有,那也許可以先找人帶自己去下一個城鎮再作打算。 一日她又是無功而返,店小二與她已經熟悉,就趁著閒暇跟她天南地北地聊著。慢慢的,便說到有修仙門派的弟子前來調查之前妖魔生事的詳情。 「仙門弟子?不知是哪一派?」 聽唐清這麼問,再練習她這些天打聽如何前往望海鎮一事,已修成人精的店小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露出一抹瞭然的笑,小二道:「姑娘可是想托仙門弟子帶您入派?勸您還是放棄吧!來的是名門玄天派的道長們……需知玄天派想來律下極嚴,非輔事以上弟子,是不能擅自帶人回倚天蘇門的。」 剛燃起的希望轉眼就被澆滅,唐清苦笑:「小二哥知道的真多。」 「幹這行嘛!」小二謙虛一下,又說:「其實主要還是從今年年初起就不斷有欲求仙道的客人們在本店住宿,聽他們說得多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一些。這不,今天還有三位信士打扮的客人住進來呢!」 這時有別桌客人在叫,小二就離開招呼去了。唐清細細回味他之前說的有三位信士住店的事,心中已有了計較。 大荒之中,所謂信士者,乃自行在家修道,小有所成的人。而有門有派的道者,則被人們統稱為道長或道士。其中,初入門者稱「道生」,功力深厚者稱「羽士」、「仙長」等。而小二所說「輔事」,唐清推測,應是玄天派內部的職位劃分。 正逢倚天蘇門光道將開的特殊時期,此時聚集在鄰近城鎮的修道人,縱然不準備入玄天派,應該也會前往一觀盛況才是。唐清估算著,順利的話,自己或許能跟那三位信士結伴同行。 所以當天晚膳的時候,她便主動找上對方。 第7章 草率定下冒險計 「三位,能不能跟你們搭個桌?」發問的時機,唐清是刻意算好的,正是客棧最熱鬧的時候。跟小二也串通好了,就算這時有人結賬離開,小二也會說位置已經被定下,為唐清製造攀談機會。 耍這樣的小心機,也不過是怕對方性格孤傲,完全不聽自己說話罷了。若是以前,唐清一個剛高中畢業的普通女生,又沒談過戀愛之類,最大的煩惱只有考試成績……與人交往,哪裡會搞這麼多彎彎繞繞?如今有這樣的變化,也不過形勢逼人成長罷了。 在她暗自感歎的時候,那兩男一女三個信士之間也是好一番眼神交流。最終唯一的女性取得勝利,笑顏如花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凳子道:「正愁沒有可說話的對象呢,姑娘這邊坐。」 「沒有可說話的對象?難道我跟休哥不是人,是木頭樁子不成?」男信士中較年輕的那孩子笑聲嘟嚷。 女信士瞪他一眼,哼道:「我要聊女子之間的話題,你也能配合不成?噢~難道說,你其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妹妹?」 「你!休哥,你幫我說說她呀!」鬥嘴鬥不過,小信士尋求外援,可他的外援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竟雙目微閉,擺出了一副專心冥想的樣子。若非此情此景發生的地點是客棧大堂的飯桌旁的話,他那模樣倒真能唬到人。 女子看那小信士去糾纏他口中的「休哥」,悄悄朝唐清做了個鬼臉,唐清見狀,忍俊不禁。 「不知如何稱呼?」 聽人問起,唐清回道:「我姓唐,單名清,從秦鎮來的。」 那女子的確發寧聰敏。聽她姓唐卻來自秦鎮,又不像已婚婦人的樣子,眼珠一轉,伸出右手說:「我名叫詹星華,可否替你觀一下氣?」 所謂觀氣,跟現世說的看手相之類差不多,秦籮曾再三交待,如果不想真實身份被識破引來麻煩的話,就不要隨便讓人觀氣。此時詹星華提出這樣的要求,顯然是心中已有猜測,只是需要最後證實而已。 唐清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聽詹星華要求,她卻不伸手,而是笑道:「不必了,我的氣運,詹姑娘你應該是算不出的。」 這話語帶雙關,可能是說詹星華功力不夠觀測不了,也可以是承認自己並非大荒之人,端看聽者作何理解。凡事適可而止,詹星華聽她這麼回答,就不再勉強。 「哈,凶女人,被人嫌棄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哪裡像個信士的樣子,還想幫人觀氣,哼!」這邊的暗湧,那小信士全然不察,反倒高興有個譏諷詹星華的機會。 「好像你自己就很有信士風範一樣,黃毛小兒。」懶懶刺對方一句,詹星華就自顧吃飯,不再說話。 「唐姑娘。」按住又要暴跳的小信士,一直閉眼裝深沉的男子看向唐清,問道:「你接近我們,究竟有何目的?」 夠爽快! 幾番試探觀察,唐清已基本肯定這三位都是坦蕩之人,遂不再隱瞞,據實以告:「我並無惡意,只是聽說三位是信士,想問問你們與我的目的地是否相同罷了……若是相同,希望能讓我同行。」 「你自己的旅伴呢,不會孤身一人就出來闖蕩了吧?」忽然跑來個陌生人說要與己方結伴同行,縱然是性格再熱心開朗的人也不會傻乎乎地同意並說出自己的目的地。 唐清聞言眼神一黯,低聲說:「原本是有的,但到了這裡遇到妖獸,他已經……去了。」 那三人聞言,均露出驚訝同情的神色。 「你們若不相信,可以問這間客棧的掌櫃和小二,我已經住了幾天,其中過程,他們是知道的。」 詹星華看她著急,溫和搖頭道:「你是不是說謊,我們還是有那麼點眼力判斷的,再找人求證就不必了。既然你已經坦白,我也索性告訴你——我們這次,是要往猗天蘇門拜師的。」 聽到目的地相同,唐清大大鬆了口氣。 「你也要去猗天蘇門?恕我直言,唐姑娘你並非大荒中人吧!」 「我是被妖獸從異世擒來的,想通過修道,尋得回去的辦法。」 她這修行理由顯然與三人所想相差太多,一陣沉默後,詹星華輕輕歎了口氣:「如此說來,你是志在必得了。也罷,相遇也是種緣分,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好了,我也有個伴。」 聽她答應了,又見男子也點頭,小信士本想再擺擺架子的,最後也只得安分坐下。 既然已經商量好了,四人又重新自我介紹一遍:男子名叫李休,小信士叫李悠,兩人是堂兄弟,跟詹星華是表親。因為家族中曾出過一位羽士,所以自幼在族中長老們的教導下學了些道法。這次玄天派收徒,他們自然就被作為家族的希望送了出來。 「你只是從秦鎮來,還算輕鬆。我們啊,是從南邊的觀雁城來的,都走了小半年了!」李悠性格僅僅是愛鬧,針鋒相對也只是針對詹星華而已,所以四人聊了一會後,他已經很隨和地朝唐清抱怨起來。 唐清並不清楚觀雁城是什麼地方,但看李休跟詹星華都是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也能想像一定是辛苦非常。 「話說,休哥。」李悠是靜不住的人,沒過一會又打開話匣子。「我們雖說已經離猗天蘇門不遠了,但算起來也還要近一個月的時間。眼前正有一個捷徑,我們何不把握機會?」 「什麼機會?別告訴我你想跑去那幾位玄天派的道人面前,求人家收我們為徒……我可丟不起那個臉。」詹星華翻白眼道。 「那怎麼可能!以我的天賦,將來是肯定能入玄天派的,屆時這次來的幾位道人,也只能算是我的師兄、師姐而已。拜他們為師?唉,或許你這般資質平庸之輩,可以一試吧!」 李悠喋喋不休之時,唐清眼尖的看到詹星華的嘴唇也在輕輕張合。待李悠說得口乾舌燥,欲喝茶潤喉時,手剛伸向茶杯,卻見那茶杯忽然長出一張滿是吸盤的嘴,「吧唧」一下便將他的左手咬住。 「哎喲!詹星華!你又暗算我!」一邊拚命甩手,李悠一邊罵著。 「哈哈,以你的天賦,怎的還會中我這『平庸之輩』的陷阱?」詹星華拍桌大笑。 「你還笑,快給我取下來!不然我的辦法就不告訴你了……啊啊啊!你變的這是什麼玩意?還會流口水……」 這邊的動靜,從李悠跟詹星華開始鬥嘴起,大堂裡其他客人其實就暗自注意著。此時聽到李悠慘叫的內容,眾人終是忍不住哄笑出聲,倒是因此驅散了不少因妖獸肆虐造成的低迷情緒。 最終,仍是在李休的勸說下,才算平息這場鬧劇。 而李悠生了半天悶氣,終於在詹星華不太有誠意地道歉後,說出自己的計劃——去抓那只殺人食人的妖獸證明自己的實力。此事若成,玄天派前來調查的弟子自會對他們刮目相看,說不定就會被直接引薦給其師門。 辦法不是不可行,但…… 「風險太大了吧?」唐清與今日才到星河城的這三人不同,她曾經親眼目睹那妖獸的厲害,因此對親手擒住對方並無信心。雖然李悠等人自幼修習法術,但老實說,除了李休……其他兩人看著都不怎麼靠譜。 如果可能,唐清自是恨不得親手屠了那妖獸為秦中報仇。只是為了自己的仇恨火上加油地煽動李悠等人毛線,她卻做不到。因此她不但要忍,還要努力打消李悠這念頭。 對唐清的顧忌,李悠不以為然:「欲成大事的話,不冒點風險怎麼行!」 「難得你還能說出點有道理的話。」詹星華此語,明顯是同意李悠的意見了。 唐清本想找李休聯手勸住這兩個衝動派,轉眼卻見李休低頭沉思的樣子,遂明白這事只能靠自己了。若直說自己懷疑傾三人之力不足以對付妖獸的話,先不提李悠、詹星華,就算是沉穩的李休,恐怕也會因為覺得被輕視而動怒吧!得換個勸法……有了! 「妖獸已經離城三日有餘,此時早就不知所蹤了,你要去哪抓?」 李悠愣住,他確實沒想到這個問題。 「其實,我覺得妖獸不一定就逃遠了。」回答唐清的是詹星華。「先不論星河城為何會突然出現兇猛妖獸,這些妖物,大多都有領地意識,一旦認定了自己的地盤,輕易不會離開。對三日前殺人的妖獸來說,星河城就是它的地盤,它應該還在附近徘徊。只是有懼於玄天弟子們,暫時不敢妄動罷了。」 一番分析合情合理,再度證明了這姑娘是個膽大心細的人物。 這下,反而是唐清被說動了——如果詹星華的分析城鎮,玄天道人們沒能找出妖獸除掉的話,等他們一走,星河城內將又是一場浩劫。如此,還不如順了理由的意思,把妖獸找出殺死,以絕後患! 「你們可有尋出妖獸的辦法?」打定主意後,唐清問。 第8章 原來皆是投機客 她之前的表現,分明是不想做這事的,現在卻似乎改變了主意。詹星華雖然覺得奇怪,還是掏出一個小小的桃木羅盤說:「這是個小定妖儀,如果所到之處方圓三里內有妖獸,羅盤就會自動指引方向……你問這個,難道要跟我們一起去?」 「嗯。多個人,多分力。」唐清回答。 「恕我冒昧,唐姑娘可會什麼法術之類?」趕在詹星華興奮地答應以前,李休冷靜地問。 「僅會些皮毛。」 「那……遁逃的法術你會嗎?」 唐清搖頭,見李休已經要拒絕自己了,她趕緊補充:「我有張飛遁符!」這是秦籮從她爹的收藏中翻出來的。 於是李休總算點點頭道:「如此便行了。屆時若有危險,你不必管我們,自己用飛遁符逃離即可。」對他的話,李悠、詹星華也紛紛表示贊同。 雖然感動於他們對自己的關照,唐清卻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會輕易改變。 既然做了決定,又剛好快入夜了,四人都覺得要做就早點做,拖拖拉拉反而不好。就一起找掌櫃結算房錢。聽說他們這群年輕人要上山尋妖,客棧掌櫃很是勸阻了一番,見他們意向堅定不會改變,才搖搖頭收了房錢和飯錢,又讓小二給四人免費備了些乾糧後,歎著氣送他們離開。 得知兇案乃是妖獸所為的第二天,星河城便已經解除了城禁。唐清四人出城時,只見到三兩戍城兵頹廢地癱坐著,或發呆、或閒聊。城主已死,新城主又還未定下,出現如此景象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路上唐清向其他三人描述了那日所見妖獸的模樣,詹星華與李休討論半晌終於達成一致,認為那該是玉板《凶禽志》裡面記載的血梟。血梟嗜殺,食人血肉,相傳其雙目及內丹都是能增進人修為的好東西,只是太過兇猛,少有人能捕獲。 「但這種妖獸大多生長於南地,為何會出現在北邊的星河城中……」詹星華想不明白。 李休聞言,沉默片刻後道:「雖說死者為大,不該再作議論,不過我推測,血梟會出現在此地,該與星河城的觀星仙長及前城主脫不了干係。」 那位仙長也是修行人,血梟雙目及內丹又能增進修為,將這兩者一聯繫,再想想傳聞中仙長被撕咬得稀爛的屍體……李休這樣的推論,自然得出。 說話間四人已入了山林。血梟生於南地,逃亡後也該偏愛向南的地方,他們便循著方向碰碰運氣。一路上,倒也偶爾看到一些疑似血梟經過留下的痕跡。走著走著,天色漸漸黑盡,詹星華掏出一張燭光符,念完咒語後,符咒發出橙光,緩緩浮起照亮前路。 天際響起隱隱雷聲。 「不會吧?!」李悠聽到雷聲後,一張娃娃臉都皺起來。北地少雨,他們出來時自不會有人多餘地帶上雨具。此時身在山林中沒有合適的避雨之處,大雨降下來淋個透濕的話,就算不會感染風寒,那感覺也絕對好受不到哪裡去啊! 「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山洞之類的地方。」李休說著,已率先行動起來。 事已至此,再回城也來不及了。除卻感歎一句天公不作美之外,也沒有比趕緊找地方躲雨更好的辦法。好在唐清他們運氣不錯,半個時辰後,真找到了一處山洞。 雷聲愈近,四人匆匆跑進山洞中。山洞入口約兩人高,四人牽手一字排開那麼寬,深處有多深卻不得而知。看著往內那黑黝黝的通道,李休趕緊叮囑好動的李悠切勿亂跑:「這山洞看起來並不尋常,我們避雨在洞口處即可,不要節外生枝。」 李悠聞言扁了扁嘴。 一刻未過,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洞外整個視野所及的地面都被玉珠濺起的水光映成銀白。唐清往洞裡又走了幾步避開雨花,有些慶幸地坐下。山風捲著潮濕的寒氣吹進洞中,反正無處可去,四人索性各自聊起旅途見聞來消磨時間。興致正高時,唐清耳尖,聽到洞中傳出細碎聲響。 「什麼東西?!」來到異世三個多月就遇到兩次九死一生的情況,唐清因而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李休他們也跳起來,手中各持幾枚符咒,警戒地注視山洞深處的黑暗。 「不是東西,是人、是人……」洞中傳出一個有些滑稽的聲音。 一會兒之後,一個瘦小身材的男人訕笑著走出來,後面還跟了個高胖的女人。 「血梟會化形嗎?」唐清悄聲問詹星華,對方搖了搖頭。 瘦小男子已經主動找李休攀談起來:「這位道友,你們可也是為妖獸而來,卻見天降落雨,所以避進此處的?」李休、詹星華、李悠三人的信士打扮一看便知身份,此人既稱呼他們為道友,那想必也是修行之人了。 唐清放鬆神經後細細打量這對瘦男胖女,暗暗慚愧自己以前以為修行人都是身材勻稱的俊男美女的膚淺想法。 李休對瘦男子的問題僅是點點頭算回答,並不熱情回應。四人無形中已確定他是頭兒,見他這態度,詹星華及李悠也與胖瘦組合保持距離。至於唐清?她看上去再普通不過,那對男女還沒興趣理她,她也不介意。 明明有六個人在場,話說得反而比之前四個人時少得多,氣氛頓時有些尷尬沉悶。李悠坐著坐著就不安分地扭動起來,目光頻頻看向山洞深處,然後被李休瞪他一眼警告:「老實些。」 「休哥……讓我進去逛逛嘛,你看他們先前都是從裡面出來的,應該沒什麼危險啊……」李悠恬笑著央求。 「不行,就算沒危險,裡面漆黑一片踩滑弄傷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李休態度堅決。 瘦男人也幫腔道:「這位道友說得是,小道友,裡面其實除了石頭就是石頭,也沒甚意思,不然我們還會跑出來嗎?」 李悠聽他這麼說,總算稍稍消停。 適應了洞中溫度後,雖然沒有篝火取暖,唐清卻還是漸漸湧起睡意,正闔了眼想瞇一會,雨中卻又傳來人聲,隨後三條人影竄出來,二女一男,也作信士打扮。一夜之間見到這麼多修道人,還真是有趣了!唐清想著,再看看啞口無言的李悠,頗有些想笑——當時還以為降服妖獸藉以入仙門的主意是只有自己想出來的好法子,現在見到這麼多大約目的相同的人,傻眼了吧?喜好投機之輩,倒是不管哪個世界都不缺。 後來的三人見到洞中眾人時略有驚訝,但也處之泰然地與大家打招呼。李休照樣是不冷不熱應了就不再說話,三人中的男子與那瘦子倒是投緣,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火朝天,大有相見恨晚當場結拜的勢頭。 唐清看著那過於沉默的胖女人,心裡莫名不安。但當著眾人的面,無憑無據的,她又不能只因為自己感覺不舒服就明顯地與之保持距離,一時間有些坐立不安。 雨勢終於笑了些,李休忽然站起來說:「看來這雨要停了,星華、小悠、唐姑娘,我們走吧!」 他這提議正中唐清下懷,她趕緊點頭跟上。李悠有些猶豫,卻被詹星華強行拽起。後面來的三人中那男子見狀開口挽留:「道友,雖說雨要停了,但夜已深,外面現在到處都被雨淋得濕透,你們卻是要如何度過這寒夜?何不大家一起將就一宿,天亮再離開……」 李休斷然拒絕:「不必了,反正也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抓緊時間辦完正事再休息不遲。」 聞言,或許是被他的話提醒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男子臉色微變,幹幹笑道:「道友卻是心急,如此,我也不留你們了,保重、保重。」說完悶悶回他的位置坐下,與兩個女伴交換了一下眼神。 李休也不再廢話,轉頭便走。 出去一段距離,估計說什麼後面那些人也聽不到了,李悠終於忍不住叫起來:「休哥!大半夜的你把我們帶出來受什麼罪啊?剛才那人說的本來也有理,我們天亮再找血梟也一樣,何必急於一時呢?而且他們也是信士,大家聯手豈不是更有把握?」 「就怕人家不願聯手,或者不願意真心聯手。」詹星華涼涼地接話。 「什麼意思?」 「這都要我解釋,你還真是個小呆瓜。你當我們大家現在是在走光道,能否成事全憑自己啊?我們都是來捕血梟走捷徑的好不好?如此一來,便是競爭對手了,名額有限,這些臨時跑出來的誰會真心與你合作!」 李悠沉默了。他年紀畢竟還有些小,這些世俗的東西他還懂得不多,自然就想不到。但詹星華說的雖然有理,卻還是無法解釋唐清心頭不安的來由。 那對瘦男胖女身上肯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自己就是想不起來…… 唐清兀自出神,卻聽到李休說:「若只是不合作還好,就怕他們還想動點手腳減少競爭對手。而且,此時聚集到這山中的修道者,也不見得都是為入玄天派而來。」 「不為入玄天派,那又是為什麼?」 第9章 玄天門下展威風 「為血梟。血梟能增益修為,不是嗎?」唐清臉色有些發白地說。 李休點點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修道人要爭,自然是爭對自己修行有助益的東西。剛才那對瘦胖男女,我看著不像善茬,且身上有極淡的妖邪氣息,估計修的不是正道。我們沒進山洞之前,他們也不知道躲在裡面做什麼,聽見我們說話才假裝高興地出來搭話。否則,為何等我們待了那麼久他們才出現,恐怕是躲在暗處觀察了半天吧!所以我才不讓小悠進深處去。」 唐清聽完心驚:「那另外的三人豈不是有危險?」 李休卻依然是態度淡淡地說:「那也未必。他們都是陌生人,不知根底,這對男女固然可疑,那三人也不見得就是省油的燈,真交起手來誰強誰弱尚在未知之數。何況,也不一定真會打起來。」 如果李休之前離開時沒說那番「抓緊時間」的話點破彼此競爭關係的話,也許剩下的兩撥人還真能相安無事到天亮。但競爭關係被李休說破,他又帶著自己人離開,剩下的兩撥人之間少了制衡……也許,他們打起來兩敗俱傷才是李休所期待的,甚至還不必他自己動手就能減少競爭對手! 想到李休心機如此,唐清驚訝之餘,正不知該慶幸自己沒有與他為敵還是該同情無形中被設計的那兩撥人,身後他們剛離開不久的山洞中忽然傳出妖獸嘶吼聲與人類的慘叫聲—— 「是血梟!」唐清還記得這個聲音,當場便斷言。 「不可能,我手中的羅盤根本毫無反應!」詹星華一邊反駁,一邊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小羅盤,上面如她所說,依然是一片平靜。 「就說你的東西跟你的人一樣靠不住了,你還不信。」李悠此時仍不忘譏笑幾句。 唐清此時卻無暇理會這二人的鬥嘴。糾纏在她腦海中的,是秦中死不瞑目的臉和血梟月光映照下的森然利爪……最終,復仇之心勝過恐懼,她一手握拳,轉身便往回跑。 「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幫忙!」 「遇上血梟能不出事嗎?哎,你別沖得那麼急啊……」李悠看著唐清已跑遠,收回手撓撓頭問:「休哥,現在怎麼辦?」 詹星華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道:「還問個屁呀!唐清都去了,我們當然要跟上!」話音未落,人已急衝而出。 李休見狀,歎了口氣:「跟上吧,總不能讓星華出事。」再說對付血梟,原本也在他們的計劃中。 在這幾人還在說話時,唐清已於黑暗中跌跌撞撞跑出一段距離。此時她終於想起為什麼那個沉默的女人會讓自己覺得不安了,那女人身上,分明是哪天她與血梟擦身而過時聞到的腥味!只是因為遇到雨天,雨水沖刷泥土的土腥味與屬於血梟的腥味混在一起,所以她才沒能第一時間辨別出來罷了。 也許,正是那對男女做了什麼手腳,詹星華的羅盤才沒能測出血梟的所在…… 她剛想到這裡,詹星華已從她右後方竄出來朝她笑道:「沖得這麼急,想一個人搶了功勞不成?」 「我沒這個意思——」 「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緊張。你法術不會及格,急忙跑回來不是送死麼?一會還是看我大展身手吧!」詹星華說著,見洞口已在眼前,她提氣幾個起落便甩開唐清一段,眼看就要進入洞內篝火所照射的範圍。 唐清咬緊牙關拚命加速想追上對方,才衝刺一小段,詹星華已忽然扭腰翻身折返,一手扣住唐清肩膀,一手摀住她的嘴,順著倒沖之勢將她按倒在灌木叢中。 「噓!情況有些不對,等休哥他們追上來再說。」 聽到詹星華在耳邊叮嚀,唐清點頭,對方這才放開她,兩人一起矮身蹲在灌木後面,看向前方—— 山洞裡的篝火仍舊兩者,戰鬥在這頃刻間卻已經轉移到洞外。之前挽留李休未果的男子正一手持鞭搖搖晃晃擋在一名女子身前,而另一名本該存在的女子,此時只餘血肉模糊的下身被棄置在洞前的爛泥中。 瘦男人站在篝火旁嘿笑道:「沒想到這位道友居然還有幾分真本事,就此做了血梟食物也有些可惜了。若不是之前那幾個小的太精明,跑掉了,我們也不會把這『牽腸香』用在你們身上。要怨,便怨那離開的陰沉小子吧!」 「哼,原來他打的是這種主意。」後頭趕到的李休聽到此處,冷哼一聲。「牽腸香專引妖獸食慾,人若沾上,就會全身無力。而妖若吃了沾染牽腸香的人,也會暫時妖力大減,倒是省事的好辦法。」 如果之前她們沒有離開,聽瘦男人的意思,此時任人宰割的對象,就會有他們一份了——想道瘦男胖女將素昧平生的人當作捕妖道具,唐清驚訝心寒之餘,更是憤怒。 這些人,將人命當成了什麼?他們與長著人形的妖魔又有何不同?! 「老關,給他們加幾下,不然我施放在血梟身上的『沉迷香』快要失靈了,它不吃飽就清醒了的話,也是大麻煩。」站在上風處的胖女人開口道。 聞言,瘦子手頭一晃,幾枚符咒閃著不祥綠光射向勉力支撐的男子,打得他口吐朱紅。血梟嗅到這邊新鮮的血味,立即丟開爪中殘軀,轉過身來。 全身覆蓋暗紅硬羽的四爪鳥身上,竟然長著一個人頭! 「啊!!!」見此情景,顧不得被發現的危險,詹星華與李悠齊齊驚叫出聲,李休一咬牙,雙袖微振,兩手各握著五張符咒,念誦完畢後喝道:「浮空!」 他與李悠、詹星華瞬間飄上半空上風處,避開胖女人循聲撒出的香粉。至於唐清,早在那兩人驚訝時就已經就著地面滾出一段,爬起來一抹臉上泥濘,衝向重傷昏倒的男子方向,手中更是同時朝搖晃著靠近的血梟拋出秦籮交予她的銳光符。 「閃!」 隨著唐清這一聲,銳光符發出刺眼至極的白光,如平地一道閃電撕裂夜色,血梟受強光影響,雖然沒遭到實質傷害,靠近的動作還是稍緩。但它也因為被唐清這舉動激出了邪性,舉動之間似乎又清醒不少。 「老關!先上來助我收拾掉這群小鬼!」胖女人的呼喊聲響起。 李休三人浮空之後並未浪費時間,情緒稍穩,立即撲向擅用各種邪香、威脅更大的胖女人。此時四人斗作一團,難分難解。瘦子聽到同伴求助,只好暫時放下唐清這邊,掏出符咒衝上山洞頂部為胖女人助陣。 趁此機會,唐清想把受傷的男子搬開,奈何對方太重,她一人實在搬之不動,遂瞪向一旁呆愣的女子道:「快來幫忙把他弄走,難道你還想等死嗎?!」這種生死一瞬的關頭她至今已經經歷了兩次,此時此刻倒比在唱其他人反應鎮定得多了。 被唐清斥責,女子緩過神來卻無力站起,堂堂信士,竟急得要當場哭出來了一般。唐清看得心頭火起,直想給她一耳光幫她清醒清醒。 「你不是信士嗎?身上就沒一張符咒可用?!哪怕是逃跑的也行啊!」 受她提醒,女子總算抖著手從衣襟裡掏出一張符,卻又猶猶豫豫地看向唐清道:「那你……」 你妹啊你!唐清心中一句粗口爆出,總算明白以前她老爸看某些電視劇時為什麼老是忍不住開罵了——多少人都是死在關鍵時刻浪費時間說廢話上好不好?不抓緊機會那是在拖別人後腿啊! 不等她教訓這女子,也許是幾經生死培養出的直覺,唐清猛推女子一把,自己也迅速趴伏在地面。那日奪去秦中性命的勁風再次從她頭頂掃過,落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面上,瞬間掘出一個大坑。 「我還有事,你帶你的同伴走!」 這次聽到唐清的喊話,女子不再猶豫,一手拖住自己的同伴,一手拋出符咒道:「我會招人來助你們的!遁!」白光一閃,兩人身影已消失不見。 到口的肥肉消失無蹤,沉迷香已失效的血梟頓時怒不可遏,再次疾速朝唐清揮爪。此時兩者之間距離極近,趴到在地的唐清已經來不及躲開,正想自己的小命是否要交代在這裡時,一物閃著銀光罩住她週身,血梟的利爪便狠狠抓在這憑空出現的物件上。剎那間一陣閃電從罩住唐清的物體上直纏住血梟的爪子,劇痛逼得它松爪後退數步。 「銀籠網!」 唐清方纔的危機,洞頂戰鬥中的詹星華等人也有注意到,只是被胖瘦組合纏住了分身乏術,來不及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下,卻是順便看清了救下唐清的東西。素來喜好收集法器情報的李悠一眼就認出那是有名的縛妖法器銀籠網,必要時也可作保護自身的結界用。 兩道紫色人影落在唐清面前,眨眼就毫不間斷地與食人血梟戰在一起。梟獸利爪的寒光、來人的劍光與四周飛揚的符咒光芒混作一團,看得人眼花繚亂。 第10章 行至望海訴別離 胖女人與瘦男人一看情況不對,慌忙用遁符逃走。詹星華順勢一躍而下,扶起唐清。許是感覺她並無惡意,那銀籠網在詹星華靠近時已化作一團銀球,飛入正在戰鬥中的一紫衣人影手中。 「是玄天門下。」詹星華悄悄在唐清耳邊說。 聽聞這兩人便是自己想去的玄天派的門下弟子,唐清立時打起十二分精神觀察,奈何那兩人與血梟的戰鬥節奏太快,以她現在的眼力,卻是無法看得全面。直到血梟一聲哀鳴伴隨噴出的腥臭黑血倒下後,旁觀的四人方才知道是哪方勝出,也才看清那兩名玄天弟子的模樣。 這次來的,卻是全然符合唐清想像中修道人形象的兩人——男弟子著白色長衣,外罩深紫色紗衣,劍眉星目;女弟子則是一身淺紫色紗裙,膚色白淨,神態恬然。 收拾了血梟,女弟子回頭向唐清等人笑道:「不知有人設結界干擾,故而來得遲了些,讓各位受驚了。」 男弟子卻不留情面,一聲冷哼說:「與他們客氣什麼?不過又是一群妄想收拾了這妖孽便能加入我派的傢伙罷了!」他看也不看四人一眼,自顧伸手掏出血梟內丹,又一把火焚燬血梟屍體。 「哎呀,可惜了那對眼睛。」女弟子低聲歎息。 男弟子聞言皺眉:「這妖孽長了張人臉,我可不想要它那眼睛。如此變異,想必也是那自稱『仙長』的蠢道人所為,此事卻是要速速回去稟報師尊。」 兩人說著,如來時一般御風而去了,唐清四人,從頭到尾卻是連搭句話的機會也無。面面相覷片刻,四人臉上均是企圖被人看穿,卻又沒有達成目標的尷尬,李悠更是因為那兩名弟子無視的態度憋得一臉通紅。 唐清暗暗歎了口氣後,故意誇張地伸懶腰道:「總算又撿回一命,我們把這倒霉慘死的姑娘埋了以後,趕緊回城休息吧!捷徑沒走成,正途總還是能走的呢……不知他年等我修行有成,是否也能如剛才那兩位般厲害?」 聽她這一說,其他三人想到事情只不過是又回到原點而已,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沉默著葬好那不知名女子的屍體,詹星華吸了口氣,笑著指指唐清的臉說:「我們倒還好,你卻是真該仔細梳洗一番,長什麼模樣都看不出了。」唐清先是被詹星華撲倒在灌木叢中,後來又是自己在泥地裡滾了一陣,此時早成了個泥人。 「自然是長得一副美人模樣。」她開玩笑地應著,逗得李悠也加入到兩人的嬉鬧中,一會幫幫唐清,一會又幫幫詹星華。捕妖不成反丟臉的沮喪,就慢慢被他們拋到腦後了。 但唐清卻注意到,回城的路上,李休始終一言不發。 此人看似內斂沉穩,其實卻自信又自負。這次被那玄天男弟子當面貶損,一定很不甘心吧……想到此處,覺得自己的目光被對方發現也不好,唐清回頭繼續與詹星華、李悠說話,只作不知李休心頭糾結。 回到星河城中,那率先討回來的女子竟也沒有食言,不知怎麼說動了一些城民,正準備一齊上山救助唐清他們。四人意外之餘,一邊感謝眾人心意,一邊將血梟已被玄天弟子除掉的經過如實告知。得知心頭大患已死,星河城居民們都是安了心,陸續散去。唐清又受了那女子的謝後,才終於能回客棧洗個澡好好休息休息。 這一夜著實累慘,她頭剛沾上枕頭就立即睡得人事不知,難得的沒有夢到任何東西。 翌日,四人又在星河城裡休養了一整天,感覺都恢復精神後,重新踏上前往猗天蘇門的道路。 隨後的一個月時間裡,路上再沒遇到什麼險境,唐清總算可以稍稍放下自己莫非是掃把星的疑惑。路上有詹星華跟李悠的輪流指導,她的道術也進步許多。如此,大荒歷八月初的時候,他們終於平安抵達猗天蘇門外的望海鎮。 還沒入望海鎮時,唐清已憑借詹星華教她的觀氣術看到了望海鎮上諸多修道人的靈氣匯聚而成的壯觀靈光。李悠還就此打趣說,也幸虧此地算是玄天派屬地,否則光這耀眼靈光,就不知道要引來多少妖魔鬼怪覬覦。 到了鎮裡,也是滿街信士、道人打扮的人走來走去,穿著普通衣物的望海鎮原住民們反倒成了稀罕的存在。對這每隔十五年就要出現一次的景象,除卻部分少年和孩童外,望海鎮的居民們都是處之泰然,還有人向唐清兜售疑似旅行紀念品的小玩意,弄得她哭笑不得。 「姑娘,不騙你,這平安扣乃是海外仙島上的仙人親自開了光的,佩戴在身保你半月後順利通過光道入仙門!現在買一個只要銅方(大荒貨幣)三十個,若買兩個,只需銅方五十,還附送仙人開光過的貝克耳環一枚……」 若非後頭又有其他修道者路過,唐清真懷疑這熱情的貨郎要一直追著自己直至入了客棧為止。 向掌櫃交納了房錢,唐清回頭看向一路上暗自嘀嘀咕咕,此時又不急著辦理入住的三人,奇怪地問:「怎麼了,你們不住店嗎?」 李悠跟詹星華面面相覷,李休則獨自走到客棧門外立著。 「嗯……唐清,其實我們來此處,另有要事……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怕是不能與你一起了……」向來大方的詹星華,此時拽著自己衣角,吞吞吐吐地說:「其實相伴多日,又一同經歷惡戰,我本該邀請你一同去我二舅家的,但他脾氣古怪,從來不收外客……」 言下之意,卻是要就此分別了。 唐清木木地聽著,也不知自己此時究竟是何種心情。最終她強笑道:「有親戚家可去是好事。我呢,最怕去別人家做客,太拘束,你就算是邀我,我也不會去的,還是住客棧自在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詹星華聞言紅了眼,低聲說:「抱歉……」 「你又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何必說什麼抱歉的話。反而是我,該謝謝你們一路上的照顧才對……既然你們要去親戚家,我就不留人了,咱們半個月後猗天蘇門裡再見吧!」唐清急急忙忙說完,不等詹星華回答,就埋頭跑進自己的房間。 一頭撲到床上,用棉被蓋住了頭,她才放任自己呆呆地出神。 幾經波折,原本以為可以一路扶持下去的夥伴卻在這個時候與自己分開,她雖然知道對方也有無奈,卻還是禁不住覺得難過。說到底,這裡終究不是生養她的那個世界,也終究沒有真正的親人包容安慰自己。即使與人短暫相處結下緣分,最後也還是要分開,能依賴到底的,只有自己。 認清這一點後,唐清強迫自己別再去想秦籮所說的如果入門不成,可以回去秦鎮的話。靜心打坐,想盡量在餘下時間裡多增強一些修為,為通過光道增添些把握。未來等著自己的路,只有不斷向前——她如此告誡自己。 由於身邊再無他人與自己聊天打鬧的緣故,剩下的半個月唐清專心致志於修煉上,倒是進步神速。 轉眼到了猗天蘇門開光道的八月十五。 從日間開始,望海鎮上的修行者們就有些騷動不安,待到入夜之後,氣氛更是緊張到極點。上萬修行者聚集在海灘上,初時還能聽到嗡嗡的交談聲,而隨著月亮慢慢移動到海天正中,交談聲漸不可聞,海灘上因眾人的屏息靜聲,變得死寂一片。 第11章 水霧初開現天門 看著月光下平靜的海面,唐清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但這種上萬人在場卻沒人說話的場面,只會讓她詭異地想起各種恐怖片盒災難片中的情節。而傳說中的光道,卻是一直不見蹤影。又過了約半個多時辰,海平線彼端緩緩出現一線金光,人群復又激動起來。 金光約十多米寬,並不刺目,反而有種朦朧的感覺。隨著金光慢慢往海岸邊延伸,線變為面,光面不斷伸展,最終形成一條夢幻的光道,連接海岸和位於目不能及之處的猗天蘇門。 神奇壯觀的畫面震撼得唐清一時無言。 其他人開始騷動著朝光道擠,空中卻忽現藍光數道,落下堵在路口。藍光褪去,乃是一群紫衣道人,領頭者是位貌如老壽星的老人,慈眉善目,令人一見便生出親切信賴之意。其餘人等俱是中年、青年模樣,恭敬立於老人身後。 海灘上的人群見狀停下推擠,似被老人的溫和氣場安撫了一般,競相謙讓起來。 「吾乃猗天蘇門玄天派御宗仙長亦明,此次特來迎接各位有志入派的道友。」老人開口,並不見用力,卻聲如洪鐘,傳遍海灘每個角落。「凡自認靈根不凡、心志堅定者,自可步上光道,行之光道盡頭者即可入派。途中若有靈力不濟或心智動搖落海者,也不必憂心,自有我派弟子援救,將各位送回岸上。」 言下之意,這些道人只是負責維持秩序和救援能力不濟的人,而考驗盡在光道上了。 唐清將亦明仙長的話再心底反覆琢磨數次,大約明白重點所在後,暗暗點頭為自己鼓勁。 又聽亦明道:「時辰已至,老道也不再廢話耽誤諸位時間。請!」語落,他與那些弟子騰空而起,讓出路口。 先前躍躍欲試的眾人,此刻卻反倒躊躇不前起來。你看我,我看你,卻無一人主動站出來做那第一個嘗試的。亦明見狀也不催促,自顧笑呵呵地袖手等待。 唐清等得心焦,看眾人不動,她就穿過人群,越眾而出,來到亦明跟前。 「有一事請教仙長。」 「哦?」 「稍後我若落水,上岸後可否再試?」唐清所問的這個問題,也正是眾人猶豫不前的原因——聽亦明所言,此光道必然是要考眾人靈根強弱、靈力深淺。道路盡頭遙不可見,沒走過的人固然是心中無底。而走過的人,但凡此時還在這海灘之上的,必然也是曾經失敗之輩,更是不敢再冒然嘗試。 亦明哈哈大笑:「這麼些年,你倒是頭一個站出來直接問老道這個問題的……一次落水若想再試,只要時限未過,自然是可以重來的。」 聽了這話,人群中發出整齊的放鬆歎息。然後便有人性急地衝出來,一把推開唐清便朝光道上跑。 「噗通」一聲水響格外清晰,人群裡隱約有幾聲笑聲響起。 亦明搖搖頭看著那被玄天弟子們從海中撈出來的冒失之人,笑道:「雖說機會不限,但草率亂來,恐怕一夜之間也走不出百步,各位還是謹慎些為好。」 那被救起之人聞言面紅耳赤,抬袖掩了臉就埋頭鑽回人群深處。 出了這樣的插曲,唐清看著也忍不住一笑。認真向亦明作了一揖,她不再分心打量週遭情況,只管專心致志地一步步踏上光道。有失敗出醜的先例擺著,其他人也緩緩收起調笑輕視之心,紛紛全神貫注準備接受試煉,海上因而重歸寂靜。不過此番畢竟不若先前等待時那樣詭異緊繃,而有了幾分靜謐之意。 最先一個時辰的路程中,唐清還會看到週遭有其他人的身影。但隨著時間漸漸推移,唐清驀然發現,原先有十數米寬的光道不知何時縮減到只容兩人並行,且她四下張望,前頭無人,後面也不見人影,漫長光道上,竟然只餘她一人!發現這情況的瞬間,唐清一時心慌,立馬覺得腳下路面有變軟消失之意,趕緊收斂心神,抬頭看天上月輪。 「沒事的,有其他人在是走,沒其他人在也是走,不要怕……」她不斷喃喃自語,只專心望月,慢慢的,也許是勸慰自身的話起了點作用,也可能是安詳的月色生了撫慰的效果,唐清感到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重新邁步向前。 說來也奇怪,她前後已走了許久,卻不覺得疲憊,只感到似乎有源源不絕的力量由體內奔湧而出,融入腳底光道——這是唐清首次清晰感受到自己體內真有靈氣這種東西的存在,不禁又是興奮,又是好奇。 正不自覺加快腳步的時候,前方忽然出現一道她無比熟悉的身影。 「……媽?」唐清不敢置信地輕聲喚道。 人影聞聲,腳步似乎微微一頓,卻仍是緩緩前行。但便是那停頓的瞬間,對唐清而言已是足夠。瞬間什麼靈力、試煉、仙門……統統被她拋諸腦後,只剩下再見親人的驚喜情緒在胸中衝撞不息,啞了她的喉嚨,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媽!」再次高喊出聲,唐清邁開腳步便朝人影追去。 兩人相距不遠,唐清急速奔跑,人影徐徐而行,卻始終追不上。不斷的追逐間,時間不知過去多少,唐清已累得氣喘難平,人影卻步調依舊。而光道的光芒,卻是暗去不少。 其實唐清何嘗不知情況不對?但就如人有時做了美夢遲遲不想醒來一般,她此時也是明知異常,仍不願放棄追逐母親那微有佝僂的背影。想再靠在那不算寬廣的背上撒一次嬌,想再讓對方溫暖的手撫著自己的頭,聽她帶笑的聲音輕輕罵一句「傻丫頭」…… 唐清懷著此種心情,繼續跌跌撞撞跟在人影後面跑了一段,直到頸間忽然一燙,滯住了她的腳步。 是她被瘋蟾擒住時救了她的那位道長留下的護符。因秦籮說這種東西要貼身佩戴才靈驗的緣故,她特意用紅線穿了戴在頸間,一直只當作安心用的裝飾品。此刻那護符卻散發出火光般的艷紅光芒……剛才正是它忽然發熱,才讓唐清沒有繼續向前——前方,光道已然不見,只餘一片幽暗。 看著身在那片幽暗中卻依然清晰,因自己不再追趕而停下的身影,唐清逐漸冷靜下來。 縱然再怎麼想家,眼前這些也並非真實。當初在家中看動畫漫畫裡的主角遇到類似情況的時候,還笑他們心智軟弱,怎麼輪到自己的時候,也這麼不爭氣呢?她心念一動,消失的光道重新延伸在與人影相反的方向。 唐清一咬牙,不再看那道人影,轉身重回光道,就要離開。幽暗中的人影這時卻忽然帶著哭腔喊道:「清兒,你要去哪裡?又要離開媽媽嗎?」 已經邁開的步子,就再也踏不下去了。因唐清的停滯,光道又有消退的趨勢。 即使明知身後的人不是真地,獨自在異界過了數月首次聽到親人熟悉的聲音,還是讓她覺得難以抗拒。唐清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最終含淚回頭朝人影跪下叩首道:「媽,我一定會平安回家的,你和爸爸別擔心!」 起身後她再也不敢看對方的臉,扭頭便朝光道上跑去。這回也許是唐清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的緣故,路上再無波折。不知又過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現刺眼陽光,她一手護住眼部,直衝而出—— 「第三百七十二名。天色已亮,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 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宣告了這夜試煉的終結。 唐清立足於綿軟的銀白沙灘上,眼前所見島嶼不知邊界,島嶼正中有一如雲高山,山間漢白玉建成的漫長階梯如白龍直飛入雲般,盡頭處乃是一道青銅製的巨門,門頂鏤空處有金藍兩色靈氣糾纏碰撞,互不相融,一如金藍色的立體太極圖般。門口雲霧繚繞的山林間,隱約可見不少青色或白色的樓台殿宇之輪廓。而高懸天際的燦金太陽後方,模糊可見深紫色天幕和靜謐銀月。日月同出,卻不顯突兀。空中有大大小小數十座浮島,一些浮島上還有銀練般的瀑布直掛而下,映照著日光如夢似幻。雲中有不知名鳥鳴聲,柔和悅耳,一如天籟。 之前說話的年輕男子面容溫厚,似已習慣眾人這種目瞪口呆的模樣,耐心地等候他們回神。男子身後另有數十弟子分男女站立於階梯兩側,也是安靜平和,其後更有一些老少道生垂手而立,氣氛莊嚴。 此地,便是唐清此行的終點和未來的起點,修仙福地,猗天蘇門了。 第12章 懵懂觀來處處奇 沙灘上站著的新人們陸續回神,那一直等在旁邊的男子方才清清嗓子道:「在下是玄天派淨宗輔事青籬,此次負責各位師弟師妹入派後的安排。諸位初入玄天,依照規矩,暫時不分宗屬,各自向在下身後的師兄師姐們依序通報姓名以供記錄。待你們在執教輔事指導下修行半年後,再上乾坤台劃分宗屬,正式入門。」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一片嘩然。原本以為過了光道便是玄天弟子,前途無量,如今才知道過了光道不過是第一關,還要再修行半年才有定論,一時間由喜轉憂,這心理落差讓眾人都有些情緒不穩。 「青籬師兄,若半年後分不出宗屬的會如何?」有人顫聲問。 青籬循聲望去,淡淡道:「若是半年修行後表現平平,難分宗屬,視其自身意願,可選擇留下做道生,或是自行回家。期間不守派規言行失狀,或修行倦怠不思進取者,則會直接送反望海鎮,還望大家慎之。」 沙灘上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得知隨時有被「退貨」的危險後,眾人感歎玄天派不愧為屈指可數的大派之一,門風甚嚴的同時,也都沒了最初的興奮喜悅之情,大多仿如霜打過的茄子一般,憂心起自己的前途來。 唐清想到自己是最後一個通過試煉的人,心中也覺得壓力很大。如果通過試煉的時間長短體現各人資質的話,她豈不是平庸得不能更平庸了? 發現自己還未開始修行就已心生退意,她趕緊拍拍自己的臉,輕輕道:「不能洩氣,還有半年,就當再來一次高考最後衝刺了!」 那些站在青籬身後的玄天弟子們這時已經走下台階挨個記錄新人們的名字。有位師姐就聽到了唐清的自言自語,「撲哧」一笑說:「雖不知這位師妹所說的『高考』是何物,但有幹勁終究是好事呢!其實多給你們半年時間,也是為了避免有人以前的修行方法不對,導致明珠蒙塵罷了,你們也不必緊張太過。」 唐清紅著臉點了點頭。 「對了,這位有趣的師妹,不知叫什麼名字?」那師姐笑瞇瞇地問。 「唐清。」 問明是哪兩個字後,那師姐一手抹過手中玉板,唐清的名字躍然其上。而後師姐一指自己旁邊的中年男子說:「方纔在我這裡記下姓名的,就隨這名道生上山吧!今日大家想必都累了,修行會從明日開始,大家好好休養一天。其他若有什麼不明之處,也可向這位道生詢問。」 那穿著灰色道服的中年男子便上前向眾人施了一禮:「在下名禮槐。」 唐清等二十餘人向他回禮。此時那師姐已經走向其他尚未記錄姓名之人,他們便不再逗留,跟著禮槐上山。漢白玉階梯走起來遠比看上去陡峭,還沒到青銅巨門處,除了禮槐外,其餘人等都只剩下喘息聲。唐清不由得慶幸還好猗天蘇門這裡天候異常,彷彿春季,不然台階像望海鎮之類地方一般結冰的話,只會讓人更加辛苦。 隨著與青銅巨門的距離越來越近,眾人都看清了門上竟然還鑄有各種符文法陣,儼然一件巨大的法器般。感歎其壯觀的同時,唐清也發現在下面看著渾然一體的高山,原來卻是兩座,有建築的峰頭還在更遠處。 為了迎新,青銅巨門毫無戒備地大大敞開著,一眼就能看見門內的雲山霧海。踏入門中左右一看,這才知道外山竟是環狀山脈,以青銅巨門為關卡。入了青銅門是一方青石建造的平台,唯有一座青石和鐵鏈鋪成的寬敞吊橋連接平台與雲海中的內山。 在現世的時候,唐清並未去離家太遠的地方玩過,更別提親自踏入這樣的風景中,一時只覺得天高地闊,心中的鬱悶也被緩緩流動的雲霧帶走了一般。 吊橋走上去極穩,幾乎沒有搖晃的感覺。引路的禮槐邊走邊向眾人介紹,此地乃猗天蘇門乃日月同出的聚靈寶地,前山永晝,後山永夜,並無晝夜更迭。因為前山建築多是講堂、練功場之類,後山則主要是弟子廂房等。 「門中最高位者為掌門亦玄真君,真君之下有淨、法、御、奇四宗宗主與四位道君。各宗主之下另有四位仙長與八名執事、十六名輔事……之後則是已分宗屬的道長們。」禮槐說及派中職位時,不急不緩,清楚明白。 此時有好事者故意問:「那請問禮槐道兄又是何種位階?」 這個問題卻是失禮非常!若是如唐清這種來自異界的,還可推說是不知情。但大荒中的修行者,誰不知道所謂「道生」,便是負責各門各派中灑掃雜務的人。這樣的人先天靈根不足,後天如無奇遇也不會有大突破。雖然能長生不老,卻永無仙緣,乃地位最低者。問出這問題的人,擺明是要讓禮槐難堪,好借此在同修中出出風頭。 旁聽之人此刻反應也各有不同。有興奮看好戲者,有面露不忍者,也有暗暗皺眉者。但不論什麼反應,剛到猗天蘇門,大家都不想生事端,所以也沒人出聲制止這無聊的挑釁。 被針對的禮槐卻不動怒,仍舊沉穩答道:「視各位道友他年修行成效,在下或許比諸位中的一部分好些,或許比另一部分差些,也有可能道友中會有人成為在下的同修……故而在下的位階,算是足可度日吧!」 他態度不卑不亢,卻也是提醒了仍在「留待察看期」的發問者,尚無得意資本。意圖生事之人聞言均是神色怏怏,唐清看在眼裡,暗暗好笑——剛才這情景,總讓她想到當初班上調皮的男同學與實習老師們的「過招」。 由於有了這段插曲,接下來再也沒人找事。一行人安分走著,不久下了吊橋,就撿到立著塊上書「太昊」兩字的寬闊廣場。不少玄天弟子正在廣場上切磋練劍,或訓練靈獸,生機勃勃,很是熱鬧。唐清看了一會,卻發現這些弟子服色各有不同,雖款式相近,色調也都是以紫、白為主,卻深淺有別。 難道這邊的「校服」是用顏色深淺分等級?那到底是神色的比較厲害,還是淺色的更加威武? 有此疑問的並非唐清一人。在場這些人,大多也只是知道紫色是玄天派的代表色罷了。禮槐聽到他們低聲議論,就解釋說:「我派並不以服色深淺區分尊卑,之所以會有分別,只是因為宗屬不同罷了。」 「可以詳細地說一下嗎?」之前就一直聽人說「宗屬」,到現在卻也只知道是淨法御奇四宗而已,具體各宗有什麼特色,唐清卻是好奇不已。 「淺紫色為淨宗,合天地自然之力為法力,掌派內藥閣,負責煉丹與同修們的休養治療;藍紫色為法宗,掌奉天劍樓,司派內刑罰;深紫色為御宗,掌派內生園,與世間各靈獸仙獸為伴;灰紫色為奇宗,掌玉法閣,主修法器仙器煉製……各位入門時所見清玄銅門,亦是奇宗所制。」 聽到最後一句,縱是之前興趣平平的人也露出了驚訝之色——那樣的巨門竟是人力所為,現如今的他們,實在是無法想像。 「派內有趣的地方尚有許多,等奇宗的道長們給諸位送來引路鈴之後,大家可自行探索。」禮槐說完這話,眾人也進入了後山極夜的範圍內。 光線忽然毫無過渡地由明轉暗,唐清相當不適應。悄悄後退幾步到白晝處,再邁進極夜裡,如此重複數次,變壞還沒適應,眼睛倒被折騰得看哪都冒金星。 耳朵捕捉到幾聲帶著諷意的笑聲,唐清臉上一紅,不再試了。 禮槐指著一排白石砌成的屋子道:「此處便是各位未來半年的居所,一個房間可住三人,請大家到那邊的簽台抽籤。」 有人聞言大驚失色:「男女住一起?!」 一路上都很鎮定的禮槐此時終於被這荒謬問題弄啞了一回,半天才緩過勁來說:「男子廂房在左,女子廂房在右,房門上有光環區分,男為青,女為黃……自然不會有混居這等……之事。」也許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表達,禮槐聲音含糊了過去。 玄天派十五年才收一次徒,縱使他在這兒修行的時日稍長,估計也只經歷過兩三回而已。面對這些新人們千奇百怪的問題,禮槐很快就有些支撐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奇宗的引路鈴送來,他立即扔燙手山芋般與這二十餘人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 「真是不禁逗。」有名容貌姣好的女子輕笑道。 「哎呀,人家不過是個道生而已,就別太難為人了。」那女子旁邊的同伴嬉笑著勸了兩句,兩人結伴離去。 雖說是抽籤決定房間,但並非強制抽到哪就住哪。有善於交際的人便在人群中活動活動,將自己與交好的同修調到一處。而如唐清這種無可無不可的人,便隨他們換來換去。最終安定下來的時候,唐清手中符匙已換了三回。他們這撥人共二十一位,十一男十女,唐清被換來換去,最終居然是獨住一間的那個。 對這結果,若是脆弱點的人,大約會覺得自己受了排擠而暗自飲泣吧!但唐清自己卻是歡喜不已——從小她就是自己有一個房間,來了大荒也沒與人同房過,忽然給她兩個室友,她才怕相處不來呢! 第13章 緣分未盡喜相逢 屋內已備好一切用具與兩套換洗的衣裳。也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尚未正式拜師,所以衣服乃是純白色,僅腰帶為粉紫色。起先唐清還在想這衣裳早早備好,自己這種身材中等的也就算了,要是有人體型比較另類穿著不合身怎麼辦?稍後就聽見外面通知服飾不合身者,自行拿到道生們居住的升道園調換。 她有些興奮地換了衣裳,又打水梳洗一番,感覺精神好了許多。若不是來到此界的方式實在不怎麼美好的話,將玄天派當作比較特殊的大學看待,也是件有趣的事吧! 唐清本性比較樂觀,調節情緒的本事這些日子也慢慢煉出來了,所以現在很快便從光道上的那段傷懷遭遇裡恢復過來。 屋內有上下飄浮的淡淡紅光混在淺黃的燈光中,唐清抬頭便看到之前自己分到的引路鈴。其實這東西比較像包著圓形紅玉的小繡球,並無聲響,唐清也不明白為何會叫「鈴」。照介紹,引路鈴是可以投影出玄天派各處地圖的小法寶,她則自行將其翻譯為「玄天派專用GPS定位儀」。 本想再到處遊歷一番才休息的,但也許是之前過光道時靈力消耗過巨的關係,興奮勁剛過,唐清就覺得困頓非常,於是決定先躺一會再作打算。睡得意識朦朧之際,她忽然感覺到房中似有其他東西存在,頓時如冰水淋頭清醒過來,卻沒有妄動。 反而是對方,毫無顧忌地在屋中走來走去,氣焰囂張得唐清終於忍不住翻身坐起,想看看是何方妖孽連玄天派的弟子廂房都進得來。一床薄被隨她的動作滑落在地上,「妖孽」開口了:「哎,你醒了,是被我吵到了嗎?」 那在唐清房中走來走去的,原來是跟她一樣的新弟子。這人身材有些胖,圓圓的臉蛋肉肉的,讓人看著很想捏兩把。 看見唐清還在恍惚狀態,胖姑娘溫柔地替她把被子揀起來放回床上說:「我叫高靜……比你晚兩撥來的,看到你已經睡下了,就沒有正式打招呼。」聲音細細柔柔的,一如她給人的印象一般綿軟。 單人間什麼的,果然是做夢啊! 歎息地笑了笑,唐清也回應對方道:「我叫唐清。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人沒分完房嗎?」 高靜聞言搖了搖頭:「這邊一直都是夜晚的模樣,也沒有沙漏之類,我也無法判斷時辰……房應該是全分好了,不過還有些同修在外面熟悉環境,沒有回來。」 「這樣啊……」想到自己之前原本也是打算到處看看的,唐清跳下床來,理了理睡皺的衣裙與散落的頭髮。「我也想出去看看,要一起嗎?」 「不了,剛吃完東西,我打算睡個飽。對了,你的那份,我給你放在桌上了。」白胖的手指指向一邊石桌上的飯菜。 她不提,唐清都沒發覺自己餓。此刻看到飯菜,雖已微涼,還是勾得唐清肚子裡地饞蟲不爭氣地叫起來。有些尷尬地笑著向高靜道了謝,唐清坐在桌旁用餐,出遊的計劃再次推後。 房門忽然向兩旁牆壁內滑開,外間又進來一人。 「唐清!」 來人不等唐清反應,已經撲到她身上,親熱地將她環住。 這種熟悉又不讓人討厭的強勢……唐清稍稍愣了一下以後,趕緊將口中飯菜嚥下,一臉笑容地回頭拉住對方的手喚道:「星華!」 望海鎮上分別時的傷心早已在這半個月之中散去,如今再見對方,唐清是真的打從心底高興。 「沒料到竟然會跟你同住一間,早知如此,我就不在外面逛那麼久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詹星華看了看唐清的架勢,驚訝問:「你還沒吃飯?」 「嗯,分了房以後睡到現在。你已經吃過了?在哪吃的?」 「我可是自帶的乾糧……因為當時不知會被困在光道中多久。」 「光道不是只開一夜麼?」想到被兩人晾在一旁的高靜,唐清趕忙替她們介紹:「這位是高靜,這是我來望海鎮上認識的朋友,詹星華。」 那二人互相施了一禮。詹星華原本就開朗熱情,立時就把高靜也拉到桌旁坐下,然後才開始向唐清詳細解說她從自己舅父那聽到的有關光道試煉一事——原來,光道入口雖是只在十五年一次的月圓之夜開放,但光道內部實際卻是個迷陣。多久才能走出來,端看個人造化。道中有心魔,專門引人往錯路上走,心智不夠堅定而被迷惑者就會因此被淘汰;光道後續通路均有參與試煉者自身靈力支撐,靈力不足則,也會被淘汰。 唐清和高靜聽得心驚,高靜呆呆問:「那會不會十天半月之後,忽然又有人從光道中蹦出來?」 「應該不會,如我們這樣的新人,誰會有那麼強悍的靈力支撐光道十天半月還不衰。」唐清大部分時候想事情還是很清晰理性的。 詹星華對她的觀點也是點頭贊同,並補充道:「靈力強勢些的,頂多也就能支撐一天一夜罷了。且真要折騰那麼久,人八成早就被心魔帶去了岔路上淘汰掉。」 所以當時青籬才能那麼肯定唐清是最後一人。□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 「聽說呀,亦明仙長他們現在還在海上巡視查看有沒有落水需要救援卻被遺漏的信士……也真是辛苦,難怪十五年才收一次人。」詹星華有些感慨——既是佩服亦明等人的耐心,也是同情被淘汰者,更是慶幸自己的好運。 有悠遠的鐘聲響起。 「已經這麼晚了?」詹星華意外了一下,催促唐清快些吃完。「玄天派的鐘聲是為區分時辰存在。清早辰時一響,正午兩響,深夜子時三響。已過子時,是該睡下了,明天開始就要修行了呢!」 「沒有日月更替還真是麻煩。」唐清對此稍有怨言。 「過上一段時間就會習慣了吧!早些梳洗睡下,明日早課的時候,咱們再一起去找休哥和李悠。」 「他們也通過試煉了?」想到李休的本事,唐清忽然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詹星華輕笑:「休哥想必沒問題,李悠那小子到不一定。若他真沒能通過試煉的話,待我正式入門之後,定要回去嘲笑他。」說得很是期待的樣子。 「你們啊……」唐清實在不能理解某兩人的相處模式,最後只得什麼也不說。 將碗盤放入房內一個坑槽中,便見殘羹被無形之力分界為細小微粒,直至連微塵也不存,碗盤復又光潔如新。唐清暗讚了一下這可比自己世界的自動洗碗機方便快捷無污染得多了。又與高靜、詹星華各自躺在床上閒聊了一會,她終於再度睡去。 這一夜,唐清睡得無比香甜,翌日她是被晨鐘喚醒的。詹星華那時已梳洗完畢,高靜還蜷縮在被窩裡睡得香甜。唐清打著呵欠勉強自己打理好以後,便開始搖晃高靜。 「醒醒、醒醒,一會輔事們該來啦!」 高靜睡功了得,唐清硬是又搖晃又捏鼻子又大聲嚷嚷半天才把她叫醒,總算體驗了一次老媽以前叫自己的辛苦。 三人收拾完畢,匆匆吃了幾塊房內不知何時換上的糕點,趕到廂房外。 門口院子中已經站了六名輔事打扮的人和不少換了新裝的見習弟子。雙方看外表年齡差不多,氣質上卻截然不同。所謂學生見班主任,大抵如此吧! 此回通過試煉的見習弟子並非全住在一起,唐清她們這邊僅有一半人罷了。全體到齊後,就按昨天報上的姓名依序分組,每名輔事帶三十餘見習弟子。各自在負責自己的輔事身後列好隊,最終全體來到前山廣場上匯合。 為了教導這些見習弟子們,每宗都從十六名輔事道長裡抽調了三名作為執教。唐清與詹星華乃是一組,執教輔事碧和是位御宗的師兄,風趣隨和,一上午無論講經還是練氣,都教得簡單明白。更有該師兄馴養的一頭白獅靈獸陪眾人課餘玩耍,使得這組的見習弟子都很高興。 到了午休之時,唐清便於詹星華去找李休二人。大約是雙方的盤算差不多的緣故,兩對人很快就在太昊廣場邊緣看到了彼此身影。 「誒,唐清你居然真能通過試煉?」 見面後李悠第一句話,便讓人再度認識到了他五行欠抽的本性。 唐清瞪了李悠一眼後,沖李休點點頭道:「這次大家都能過關實在太好了。不知你們分到怎樣的輔事手下?」 李悠聞言,娃娃臉一陣明顯的扭曲。詹星華見他這摸樣就知有戲,立刻湊過去笑問:「對啊、對啊,說來聽聽嘛,是否跟我們一樣,是位親切的師兄呢?」 「煩死了!這有什麼好問的,八婆!」李悠跳腳。 李休沉著地回說:「指導我的是淨宗青雲師兄,小悠……是法宗的凜荷師姐在照顧。」 「『照顧』?!我都快被那女人整死了好不好!冷冰冰的一張臉好像所有人都跟她有滅門之仇,一早上我這裡也做得不對那裡也做得不好,被她罰了五次啊!倒霉死了!」李悠看來早已憋了滿肚子怨言。 第14章 誰雲淨地無是非 詹星華嘿嘿笑:「法宗本來就以嚴正端方為特色,你真是大驚小怪。」 李休也點頭:「小悠你性格散漫,遇上要求嚴格之人指導才有助你進步。」 李悠氣結,鼓著雙腮扭頭看旁邊,忽然「咦」了一聲。 唐清也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見原來是指導她的碧和師兄養的那頭白獅正在散步。獅子純白略帶銀光的鬃毛在陽光下隨著它的動作微微起伏,看上去威風凜凜。許是視線與李悠對上了,又或是認出李悠旁邊的唐清與詹星華,白獅忽然就朝這邊奔跑起來。 「啊啊啊啊!!休哥救命!」看出獅子動向,李悠這好面子又嘴硬的傢伙居然慘叫起來躲到李休身後。 詹星華一看樂了,趕緊朝白獅招手喚對方的名字:「洌雪、洌雪,快過來……」 「死女人!你想幹什麼?!別讓那東西過來,別讓它過來!」李悠看起來緊張到幾欲爬去李休頭上了。 詹星華嘻嘻笑,假裝嚴肅地說:「真是失禮,洌雪可是碧和師兄的靈獸,你怎能稱其為『東西』?若不是僥倖入了玄天派,你還沒機會見識呢!對吧,洌雪?」 明白這是在稱讚自己,洌雪嗷了一聲,施施然躺臥在唐清腳邊。 「它跟你倒是投緣。」詹星華見狀,朝唐清說。 自幼就喜歡大型猛獸的唐清看到洌雪靠近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幸福得要融化了,此時一邊嗯聲答覆詹星華,一邊試探地伸手摸了摸洌雪的皮毛,對方大貓般回蹭了她一下。 仗著白獅此時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李悠不以為然地哼了聲。 洌雪聞聲抬頭,綠幽幽的眸子盯得李悠渾身僵直。唐清彎腰蹲下,悄悄在洌雪耳邊慫恿:「他看輕你呢,給他點厲害瞧瞧。」靈獸很通人性,倒不怕它不知分寸地傷到李悠。 洌雪果然一抖毛站起。 李悠見狀僵硬地後退幾步,洌雪隨即緩緩跟上幾步。李悠終於忍不住轉身大步開跑,洌雪也毫無猶豫地追上。一人一獸就在正午烈陽曝曬的廣場上,玩起引人注目的追逐戰來。 「離我遠點!」 一聲嬌叱清晰響起,本來還在看李悠跟洌雪較勁的眾人紛紛側目,正好見到一高挑女子推倒一位胖女孩的情景。胖女孩倒地後,高挑女子旁邊數人更是站成一排隔開她們倆。 認出被推倒的胖女孩乃是與自己同住的高靜,唐清柳眉一豎,跑過去護在高靜面前,伸手拉起她。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資質,連玉大小姐都不認識,就妄想跟她同享一片樹蔭?」 「嘻嘻,長得那麼胖,曬曬太陽融掉點油脂反而更好些吧!」 「這種人也能混進來,玄天派這些年看來真是大不如前……」 唐清替高靜拍著衣上塵土,耳邊聽到的淨是那位「玉大小姐」的狗腿們冷嘲熱諷的話。她是不知道這位大小姐什麼來頭,不過—— 「我當是誰,原來是昨天調戲禮槐師兄未遂的人啊!」轉頭認出那大小姐,唐清柔柔一笑。她可不是這大荒世界的人,真吵起架來用語可比這一群戰鬥力不足五的傢伙們彪悍得多了。 果然她這話一出,剛剛還擺著高嶺之花造型看戲的玉嬌大小姐就青了臉。 「胡說什麼?你們這種『雜根』出身的果然粗鄙不堪,男女之事豈是你能隨口污蔑的!」 這插嘴的人,正式昨日明著是勸玉嬌,暗地裡也在嘲笑禮槐的那個玉嬌女伴,倒是還不知其姓名。 唐清撇嘴:「誰污蔑她了,凡是住晨樓的同修們昨天都有看見吧?難道大小姐是家風太嚴好不容易出了籠,所以不甘寂寞了,才逗完男道友又來欺負女道友?可真忙碌。」 「你!」 「區區一片樹蔭也不能與人共享,真是好大一朵霸王花。如此品行……我是不知你什麼身份,但半年後德行操守足不足以留下來,還真讓人替你擔憂。」反正都已經開了頭,唐清就索性一氣呵成地說下去:「至於你們這些有緣入仙門,卻自願跑去做別人的小廝婢女的,也真是可歎。不知捧好了大小姐的玉足,她是否可以帶你們一同得道升仙?」 同來的詹星華聽到這裡,跟唐清配合默契地笑起來。 一道掌風掃來,唐清偏頭閃過。 「惱羞成怒了,是被我戳中心事麼?不過下回要動手麻煩麻利點兒。血梟我都躲過了,你這小小的巴掌實在不夠看。」她同情地朝玉嬌的女伴搖了搖頭。 「哦?」一直站在一旁讓別人代言的玉嬌終於揚了揚眉。「若剛才你所說是真,那你倒也有幾分本事,不知如何稱呼?」 唐清輕笑:「原來大小姐沒有一夜變啞。至於我叫什麼,反正也不可能做朋友,所以你就不必知道了。」 玉嬌聞言眼睛閃了閃,唐清發現對方雙手正暗自結印,已立刻戒備起來。然後在玉嬌抬手瞬間—— 「小心!」 本來默默陪著唐清看她跟玉嬌等人較量的詹星華認出玉嬌所施展的是法術「鐮風」,趕緊推了唐清一把。利風擦過,如刀鋒般削斷了唐清一縷頭髮,又在遠處樹幹上留下一道清晰痕跡。 「反應和運氣,確實還算可以吧!」一擊未得手,玉嬌漫不經心地笑著與女伴說。 剛才那一下若是割在臉上,或是頸間……唐清瞇起眼,抽出符咒就要還以顏色,忽然感到高靜在拽她的衣袖。 「輔事大人們回來了。」高靜聲音雖小,在場一眾人等卻也都聽清了。 不管紛爭是由哪方而起,鬧出矛盾一事,雙方倒是都不想讓上面的人知道。於是互相意味深長地對視幾眼後,各回原位。唐清走前輕握了一下高靜的手提醒:「自己小心,離她遠點,這女人下手毫不顧忌,白白受傷不好。」 高靜用力點頭,並立刻付諸實行退離玉嬌老遠。 晚間三人在寢室重聚,這才能安心議論此事。 「說到底,那玉大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筷子撥著盤中青豆,唐清問。 詹星華想了想,搬開桌上碗碟,用手指沾了清水在桌上畫著圖說:「大荒除了有四大仙門外,還有五大世家。這些世家自有一套修仙法門,代代子孫都是生下來便帶靈根,然後在家中前輩指導下修煉,玉家便是其中之一。玉嬌,應是玉家第三十一代的嫡長女。」 「她家這麼厲害,她還來玄天派給別人添堵做什麼?」唐清一邊問,一邊跑到床鋪旁翻出自己之前的行李。 「玉家四十年前曾有過一次內亂,據說當時損失慘重,導致如今許多精妙法術都已失傳……」 「所以就來偷師學藝。」唐清弄明白了。 詹星華悠悠一笑,抱著被子倚在枕頭上,毒舌道:「所以說是五大世家之一,其實也只餘名頭響亮罷了。否則玉大小姐也不會至今未嫁到其他世家去,反倒跑來倚天蘇門跟我們一起做見習弟子受『委屈』。」 「那她也算有點志氣,可惜不太搞得清楚形勢變化。」這種明明沒落了卻死不承認,打腫臉沖胖子的大家族還真是不管哪個世界都有。 「不過她家的人天資出眾倒是真的。早先她那招鐮風的威力你也看到了……不出意外的話,半年後她肯定會有宗屬的。以後對這心狠手辣的女人,你們倆還是避開些好。」高靜資質稍差,唐清不會幾個法術,真鬥起來很難討到好。 高靜也有自知之明,贊同地點頭:「自小我也沒少被人嘲笑,多忍她一個沒什麼。」 唐清卻不說話,只埋頭忙著手上的活。 詹星華見狀,終於忍不住問:「剛才我就想說了,你到底在忙什麼,連飯都不好好吃。」 唐清抬頭笑道:「我要給那個女的一個教訓。不管是動我還是動我的朋友,都不能讓她就這麼安逸的了事。」朋友被辱、自己又差點受重傷的氣要這麼嚥下去怎麼可以?玉嬌是大小姐了不起啊?現代的獨生子女也不是好欺負的! 敢情自己剛才說的話她都沒聽進去!詹星華正準備揪住唐清耳朵再念叨一遍,就見對方已經拍著手站起來。 「好了!」拿著自己手上那四四方方的小東西笑了笑,唐清對引路鈴說:「帶我去玉嬌的房間。」 就算自行調整過,誰在哪間房還是登記在冊的,引路鈴自然也知道。 眼看著已經阻止不了唐清了,詹星華索性追上去看熱鬧,還拉了不安的高靜一起。正是休息時間,晨樓外沒什麼人走動,三人鬼鬼祟祟來到玉嬌房外,唐清嘿嘿一笑,上前敲了敲門。 玉嬌跟班一堆,時不時就會有人來串個門,她也不防備,很隨意的便支使同屋的劉蓮去開門。 隨著房門開啟,一團黑影飛了進去—— 第15章 又續爭端惹責罰 凜覺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捧著茶杯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邊正跟青雲下棋的碧和見了笑問:「累了?」 「累了。這些見習弟子也真能惹事,才一天時間就搞得我頭大如斗……記得當年我入門時也沒這麼頑劣啊!今日一日之間我便遇上了三樁私下鬥法未遂的。真是,有那本事也請他們用在正途上好不好?或者實在要鬥,也找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啊……」一想到如此日子還要再過半年,凜覺就想撞牆。 「你現在倒是說得一套一套的,就不知當年負責教導你的輔事聽了你方才對自己的評價是何感想。」青雲緩緩落下棋子,順便對凜覺落井下石。 碧和笑著點頭道:「好問題,不如改日見了凜潔師姐,我們問她一問?」 凜覺聞言,佯怒反擊:「青雲也就罷了,你這個因為打壞了碧綃元君正在孵化中畢方蛋而被抓到御宗抵債的傢伙也好意思說我?」 「哈哈,彼此彼此嘛!」誰沒有個年少惹事的時候,碧和被揭老底也不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凜覺又沉沉地歎了口氣:「說真的,我真羨慕你管教的那群見習弟子中師妹居多,即便闖禍破壞力也有限,不像我,命苦啊……」 碧和原想安慰對方幾句,結果剛剛張嘴,轟的一聲雷響便將他的話打斷。同在茶室休息的其他輔事們聽到這雷聲也都警惕地站起來衝向外間——猗天蘇門這樣的聚靈寶地,不僅修道人喜愛,妖魔們也是垂涎不已。自玄天建派以來,邪魔外道雖然不是時時「登門拜訪」,找茬挑釁卻也從未斷絕過,不可不防。 「是晨樓的方向。」青雲看了一眼天幕,判斷道。 如他所言,陣陣紫藍電光夾帶響雷連續不斷地劈在晨樓一角,聲勢浩大。看出這景象應該並非妖邪所為,而是有人在施法後,不相干的輔事們紛紛把調侃的目光丟給已然石化的碧和。 「今日晨樓是你輪值……」凜覺話沒說完,同情的模樣已經裝不下去了,大笑著拍了拍碧和的肩道:「看在同修一場的份上,我便捨身陪你過去一看究竟好了。」 「你分明只是想去看戲。」碧和哭笑不得。 「哼!」 還算輕鬆的氛圍中,忽聞一聲冷哼。碧和二人回頭,只見師姐凜荷冷了一張俏臉,甩袖道:「我倒要看看是誰這般不知死活,無視派規在廂房內擅動法術!」語音未落,人已如離弦箭矢般衝了出去。 凜覺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今日與你一同輪值的,是荷師姐?」 碧和沉痛地點點頭,拱手道:「我得跟過去看看,不然那些新人多半要吃大苦頭,你若要看戲,自己隨後來吧!」 不等凜覺答應,他也急速趕出門去。 輔事們所居之地離見習弟子的廂房有一段距離,雖然凜荷、碧和二人全速趕往,還是需要些許時間。一路上,雷鳴電閃之外又見火光,碧和看在眼中,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才符合了凜覺之前說的那「頭大如斗」的詞。 玄天派尋常情況下嚴禁弟子內訌,尤其禁止爭吵之時用上法術。何況還是引雷咒、離火訣之類攻擊力不低的法術。凡擅用者,都要嚴加懲處。而今日輪值的輔事中,又恰巧有個專管派內刑罰的法宗弟子凜荷……她性格嚴肅不苟言笑,尤其厭惡人喧嘩胡鬧,一會進了晨樓地界也不知道會看見怎樣景象,要是一群弟子圍著看戲的話……碧和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彷彿是要驗證他的不祥預感一般,兩人來到晨樓的時候,住在晨樓的一干見習弟子們果然都聚集在院裡,卻無一人阻止中央起爭鬥的那幾個,反倒保持距離對其評頭論足,間或還有好事的煽風點火一下。 「劈左邊劈左邊,有空門……哎呀,偏了,可惜!」 「這個火訣用得好,時機真準……」 見習弟子們討論的聲音傳入耳,碧和只覺得凜荷臉色又青了三分。 「都給我讓開!」一聲厲喝,凜荷縱身躍入戰圈,佩劍出鞘,劍氣一蕩之下,將交戰雙方都震倒在地。 場面瞬間冷寂。 唐清微微喘著氣,沒移開緊盯玉嬌的視線,而對方也是不甘示弱,一副隨時都要再度撲上來的架勢。詹星華此刻反而冷靜一些,見有輔事介入,已經默默收了招,只是固執站在唐清旁邊給她支持。玉嬌那方的兩個幫手,則已經被凜荷的氣勢懾住,小臉蒼白。 「怎麼回事,你們五人為何會動了手?」見場面被控制住,碧和上前詢問。 唐清抿緊了嘴不說話,玉嬌也是一臉冷肅。 劉蓮見狀按捺不住,搶道:「晚間我與玉嬌、方素顏三人正在房裡休息,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並未防備地開了門,就見她扔了這個東西進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唐清制的那個方形小盒子扔出來,指住對方。 詹星華見狀冷笑接道:「然後她們三人就尖叫著用法術亂砸,最後連引雷咒也使了出來。」 碧和拾起那小盒子,內中的東西雖然已經幾乎消耗一空,卻還是留有些許粉末。他手指沾起殘留粉末細細看了一下,皺起眉頭說:「呼蟲方。」此物乃是吸引妖蟲之類的東西,一般來說只是比較噁心,但偶爾也會不慎引來大傢伙。 「誰做的?」凜荷問。 「我。」自己做的事,唐清從不會不敢承認。 「你可知這東西除了會引來細小妖蟲外,也有可能引來孽蟲或者妖蟲王?」 呼蟲方的製法是唐清在秦籮家收藏的玉板中看到的,上面只說有些煉蟲道人會用來收集煉蟲的「材料」,卻未詳細說明後果,所以她自然是搖頭表示不知。 「你知道做法怎麼可能不知道後果!你分明就是想害死我們!」劉蓮叫道。 「那你怎麼不說說下午你們玉大小姐那招鐮風一旦沾上會將人傷成什麼樣子?!」詹星華反擊。 眼看雙方又要鬧起來,凜荷抬起一手示意她們噤聲:「你們五人隨我走,詳細說明前因後果,其他人不論有事沒事都散了,明日早課再作處罰。」 原本聽到「散了」的時候,其他人還慶幸自己沒事。結果一聽後續還是要受罰,全哭喪了臉後悔看這場熱鬧。卻有人不顧大家都想低調開溜的形勢,衝到凜荷面前跪下大聲說:「師姐,此事我也有份!請師姐將我一併帶走!」 正是被詹星華拉來湊熱鬧,卻沒有參與戰局的高靜。 唐清原本還暗喜她沒捲進來,結果這人就自己送上門了,當場急得她大聲說:「你又沒參與打鬥,關你什麼事,自己回房去了!」 高靜死命搖頭。 這麼下去只會更加牽扯不輕,碧和看在眼裡,揉了揉額頭打圓場:「只是說明經過,她們五人也足夠了。交情好也不必這時候撐義氣,我與師姐趕到時分明沒見你出手,你還是回房去吧。」 說著,向凜荷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了白著一張圓臉發抖的高靜一眼,凜荷終究沒有再追究下去,順著碧和的意,帶上唐清等五人離開晨樓。 唐清與詹星華就鬆了口氣。 雖然說與玉嬌她們的紛爭起源是高靜,但演變到現在這樣卻純粹是唐清自己的主張。詹星華尚可說是插了一腳,受罰也不算太冤枉;本分怕事的高靜什麼都沒做也被一起處罰的話,就太讓她愧疚了。 之後陳情對質,雙方仍是互不相讓,但大致過程說出來卻基本是符合的。凜荷靜靜聽完,決斷道:「照你們所說來看,誰也沒比誰無辜。既如此,我便將你們兩邊一起罰了。」 雖然自己要受罰,但既然對方也沒逃掉,雙方對此都沒表示什麼大意見。 「就去反思崖待一天吧。」凜荷輕描淡寫地說。 「師姐!」碧和之所以跟著過來,防的就是這一刻,此時不得不插嘴道:「罰去反思崖會不會太重了?」 凜荷看著他,緩緩道:「新弟子入門方才一日,她們就開了這樣的好頭,如若不罰得嚴一些,以後必然會有效仿之人。」 「但反思崖那個地方……」 凜荷抿唇。碧和的顧忌,她也不是不明白——反思崖原本是專為派中犯大錯的弟子準備的,地勢險峻不說,內中凶獸之類也不少,有時甚至還有妖魔橫行。修行有成的弟子們進去偶爾也會出不能全身而退的情況,讓這五個連略懂皮毛都還算不上的丫頭去……但話已出口,若然馬上收回,以後更加不能服眾。 最終權衡片刻後,凜荷說:「反思崖外圈反省一日。」 外圈卻要比裡面安全許多,碧和放鬆下來,微笑點頭:「就這樣吧,師姐辛苦,早些休息吧,我親自把她們送過去。」 凜荷「嗯」了聲,沒有反對。 第16章 首嘗玄門反思崖 反思崖位於猗天蘇門後山臨海處,由一山崖裂縫進入。路途狹窄陡峭,且因環境比較陰冷,腳下一個不小心就會踩滑。饒是之前還鬥得咬牙切齒的唐清與玉嬌,此時跟在碧和身後走在這漫長窄道中,心裡也漸漸升起幾分怯意。 道旁的兩邊山崖還不時傳出一些不明生物的叫聲,像猛獸凶禽的聲音還好,但唐清分明聽見有些聲音更似人哭鬼嚎,讓她不禁與詹星華握緊了手,從對方的體溫汲取一點堅持下去的力量。 碧和的腳步漸緩,最後終於停下。 「到了。」 聽到這一聲,唐清也不知自己是心頭一鬆,還是更加緊張。為免被自己的各種想像嚇到,她索性將注意力分散到周圍環境上。窄道盡頭是個幽綠色的圓形光陣攔住裂縫,光陣旁邊山壁上有處凸起浮雕,唐清看著,感覺有些像當初秦籮家花圃內石雕的風格,只是花紋不同。 碧和將右手按在浮雕上,催動靈力。隨著他的右手掌心泛起淺綠色光芒,圓形光陣的光輝變暗,最終陣法暫時消失。 「你們進去吧,明日這個時候,我會來接你們。」手沒有離開浮雕,碧和回頭對這五人說。 玉嬌與劉蓮、方素顏三個面面相覷。 唐清見狀冷哼一聲,自己一馬當先邁進裂縫內。玉嬌見她爭先,也不再猶豫,一咬牙便跟上。詹星華看這兩人此時也不忘較勁,搖頭笑笑,從容跟進去——反正早進晚進,最終都是要進去的,這次的罰,躲不掉。 待五人都進去後,碧和收回手,法陣重起。他隔著法陣幽綠的光芒對五人交待:「此次皆因你們闖禍太大才被罰在此地反思,千萬別再生事端,也不要在崖內亂闖。尤其其他有類似法陣的地方,你們更要注意保持距離。否則不小心破了陣法闖入深處,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之前聽碧和與凜荷討論時的語氣,五人也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地方,當下都是乖巧點頭。 碧和看了稍稍放心,又叮囑一番之後,終究還是離開。 這反思崖內,與其說是懸崖峭壁,不如說比較像一個山谷。四周陡峭山壁,算來應該是猗天蘇門外山的樣子,將不知面積多大的反思崖護在玄天派地界中。由之前光陣處看進來的時候,絕想不到崖內竟有這麼寬廣,以至於唐清一時都不知道碧和一再提醒不能靠近的「深處」到底是在怎樣的地方。 既然這處地方不小,鬧矛盾兩撥人互相瞪了一眼後,就挑了相反的方向分開,省得繼續擠在一起,互相越看越不順眼再打起來。 算起時間,應該早已過了就寢的時候,唐清覺得眼皮有些沉。 詹星華摸了摸濕潤的山壁,又蹲下查看崖內生長的植物後,拉了唐清一把示意她繼續走。 為防自己走著走著忽然睡著,唐清一面揉眼睛一面找話說:「星華,你覺得反思崖的深處應該是個怎樣的地方?這裡我現在看起來只覺得是風景還不錯的山谷而已啊。」 其實自己也有幾分犯困,詹星華明白唐清提問的用意,也打起精神回答道:「如果我推測得不錯的話,所謂深處大概是用法陣連接的其他空間吧,說不定根本就不屬於猗天蘇門的地界。」 「其他空間?!」唐清聽到這話,忽然來了精神。 詹星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大荒傳說中連通三千大世界和數萬小世界,玄天派這樣的地方,有特殊法陣可以連通那些小世界為己所用也並非什麼值得吃驚的事情。就二舅所說,四大仙門和五大世家應該都精通於此道,法力高深者,還有將空間隨身攜帶的。」 「那他們……是否也能連通三千大世界?」 「這個,我倒沒有聽說過。就算真有那能耐,也要得道仙者吧!也許掌門亦玄真君可以做到?」詹星華推測著,看唐清神色恍惚,知道她在想什麼,就拍了她一下,盡量輕快地說:「掌門可不是我們這些見習弟子輕易見得到的,我們現在也唯有努力修行提高自己在派內的地位。等將來有機會見到掌門時,再求他相助,或許可成。」 唐清知道對方所說正是最實際的話,自己也不多糾結,點了點頭。 「有些累了,雖然因為受罰明日不用上早課,我們還是早些休息吧。」她說。 詹星華見她沒有自憐自艾,就笑著同意了。兩人都不是窮講究的類型,說要休息,就直接在崖內找塊乾燥之地躺下,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身上衣裳。 「反正房裡還有一套替換的。」唐清樂觀地說。 詹星華挪動身體在岩石上找到稍微平整的地方,嗯了聲後很快就陷入沉睡——要說這野外生存適應能力,與李休李悠結伴同行半年多,風餐露宿經驗豐富的詹星華可比唐清強多了。聽到對方變得均勻的呼吸聲,被岩石硌得有些難受的唐清強迫自己閉上眼後,迷迷糊糊也睡過去。 此時最難受的人卻是玉嬌。 玉家在修仙界的地位雖然大不如前,但比起中下流的仙門之類還是強了許多,她身為玉家嫡出的大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在野外露宿的罪?走在谷中挑挑揀揀,不是怕草叢中有蟲子,就是嫌岩石太硌人,要不就是覺得這裡太濕潤,那裡灰塵多……總而言之,就是挑不中她大小姐覺得可以將就一宿的地方。 方素顏跟劉蓮跟著這挑剔的大小姐走半天,兩人內心都是叫苦不迭。 最後方素顏實在受不了這很有可能繼續走到晨鐘響起的局面,拉住玉嬌,犧牲自己的外袍給對方墊著坐地上才算了事。 累極了的三人卻都沒有睡意。 一是由於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之前那些被引蟲方引來的密密麻麻的噁心妖蟲,心中餘悸猶存;二則是想到妖蟲就不得不想到扔引蟲方的唐清,然後就火大得睡不著。 「等從反思崖出去,非得再給她點教訓,讓她知道我的厲害不可。」玉嬌恨恨得拔斷地上一株雜草。 「那丫頭也不知道是哪個鄉下地方蹦出來的,知道了你的身份還敢跑來挑釁,實在太過不知死活!」劉蓮接話。 方素顏聽著並不表態。 她雖是與玉嬌有些牽扯,還幫著對方動手落得如今下場,卻沒打算一輩子跟玉嬌綁在一起。原本她與玉嬌接近,是看在對方玉家大小姐的身份上,覺得與其交好可以沾些好處。誰知道好處的影子都還未看見,就被連累進反思崖,此刻心中要說怨恨唐清的惡作劇,不如說埋怨玉嬌一點點妖蟲就鬧出那麼大動靜,以至於輔事插手處罰多些。 「下次再收拾她,卻不能像今天這樣做得明顯了。」沒有察覺自己的「同伴」中已出現貌合神離的人,玉嬌抱膝坐著,已經在想下次收拾唐清的辦法。「不如我也來一點陰的,給她下點詛咒如何?」 劉蓮搖頭:「如果是其他地方就罷了,玄天派這麼大地方,你下詛咒的話恐怕很快就會被輔事們發現吧?」到時候又要挨罰。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劉蓮沉默了。她要是想得到什麼好法子,還不早就說出來? 方素顏這時忽然咦了聲道:「你們看,那是不是唐清?」 玉劉二人說話時,她本已開始打起瞌睡的,眼角餘光卻掃到一抹白影從旁邊草叢裡擦過,定睛看時,就覺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玉嬌聞言猛地站起朝方素顏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已經跑遠的一道殘影。 但那身材和只是隨便紮成馬尾的頭髮,確實是唐清無疑——先前雙方明明走了相反的方向,她此刻忽然路過是想幹什麼?而且那邁步奔跑的樣子,怎麼看都像在追趕某物。 「跟上去看看!」不等細想,玉嬌怕丟了唐清的身影,甩出這句話就跟上去。她倒要看看,對方這麼裝神弄鬼的,到底又是要搞什麼花招。 第17章 無心算計反見效 方素顏一把拉住劉蓮。 「怎麼了?」問了一句不見她回答,劉蓮開始掙扎。「再不快點就追不上玉嬌了!」 「你追她做什麼?」 「做什麼?」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又見方素顏一臉淡漠的表情,劉蓮慢慢回過味來,站住不動道:「那我們就不管玉嬌了?」 「從一開始就不該管她……你看那個高靜多聰明,開打的時候躲起來,輔事來了才跑出來裝姐妹情深。到最後她什麼事都沒有,氣也出了,還博得個好名聲。」說著,忍不住一聲冷哼。 劉蓮聽了,神色鬱鬱。 方素顏看出她已沒了之前的熱心,轉身在草地上坐下,緩緩說:「早先跟著她,不過想玉家獨門法術不少,就算沒落了,應也沒有全部失傳。偷著學上一兩個,對提升自己實力引輔事們青眼有好處……結果你也看到了,一路上玉嬌把她那些法術藏得好好的,口風都不露一點。」 「也許是她還不太信我們,畢竟只是來猗天蘇門的路上認識的。」劉蓮道。 「那她要何時才會信任我們?等到我們像唐清所說那樣,做了她的婢女之後,還是等我們下次再跟著她犯禁,被逐出師門之時?我是來修仙道,可不是來做奴僕的。就算要做,也不會做她這樣的人的奴僕。」所以既然沾不到好處,就乾脆放手。 「回頭她發現你我沒跟上,鬧起來怎麼辦?」 「就說她跑得太快我們跟丟了,只好回原地等。」看劉蓮還有些不安,方素顏似笑非笑道:「還是你想跟著她和唐清亂闖,試試看會不會撞進反思崖深處去『開開眼界』?」 劉蓮一個寒顫。 傳聞玄天派反思崖深處不光有各種妖獸,還囚了有真名的妖魔跟玄天派的叛逆弟子,若真的不小心闖入遇上他們……開眼界?那也要開了眼界之後還有命活下來才行! 「輔事師兄……告誡過我們不要亂跑。」劉蓮這麼說著,蹲坐下來抱住雙膝。 言下之意,她也不管玉嬌的死活了。 而讓兩人商議了半天的玉嬌,一心只追著唐清跑,也沒發覺自己變成孤單一個。她是看出來了,唐清前面有一團東西在蹦蹦跳跳,引著唐清前襟。只是月色朦朧,她看不清楚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照常理說,會出現在這反思崖裡的,體形再小應該也是妖物。但一想到唐清都敢跟上去,玉嬌也豁出去了。 雜草亂林中,那團淺粉色的東西在前面蹦,唐清和玉嬌在後面追,誰也沒發現誰。 轉了不知多久,唐清都想放棄了的時候,那盜了她符咒的小怪物卻躥進一個山洞裡不見了。唐清追到洞口停下,後面的玉嬌險些就剎不住暴露了,趕忙蹲低身子躲到一叢矮樹後面,屏住呼吸。 這時她才發現劉蓮跟方素顏不在自己身後。但不等她細想,就聽見唐清低聲說:「來都來到這裡了……」之後便沒有了動靜。 怎麼回事,她進去了? 玉嬌耐心等了一會,周圍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她便緩緩抬頭……一張人臉不知何時懸在她頭頂,嚇得她失聲尖叫,叫聲之嘹亮,別說反思崖,怕是住得離反思崖近些的弟子們都聽到了。 玉嬌知道自己這麼大喊大叫太毀形象,但情緒沒發洩完之前卻怎麼也停不下來。等她終於鎮定些,便看到唐清正捂著耳朵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 「你中氣真足。」唐清發出由衷的感慨,真誠得讓玉嬌紅了一張俏臉——氣的。 「你!」 「你也是跟著那小怪物來的吧?何必鬼鬼祟祟的,我大方點與你同行好了!」不等玉嬌反駁,唐清一口氣說完,故意歪曲了對方的目的後,拽了玉嬌的手就衝進山洞中。 兩人進入時,洞口彷彿有層薄薄的光膜被撞破,閃過一絲微光。只是月色朦朧的關係,並未被人察覺。 唐清牢牢扣著玉嬌的手走在陰濕的山洞裡。 兩人力氣差不多,玉嬌掙了半天沒掙開,也就不掙扎了。閒著的左手理了理之前被樹枝掛亂的頭髮,她故作鎮定地問:「你到底想幹嗎?」她是不清楚唐清如何發現自己的,但對方把她強行拉進這詭異山洞中,肯定不是出於好意。 自從與唐清結下樑子以來,玉嬌就沒有佔到過上風,此時見對方又不按牌理出牌,心裡著實忐忑。 唐清聞言眨眨眼,坦言道:「這山洞看起來有些危險,我拉你來壯膽。」 她說得如此清楚明白毫不掩飾,氣得玉嬌鼻子都險些歪了。罵又無從罵起——人都直接把目的說出來了,難道還會介意自己罵她卑鄙陰險? 想到此,玉嬌一聲冷笑:「一會要是有危險,我推你一把可不會手軟。」 「嗯。所以我也絕對會拉你點背,別擔心。」唐清說得淡定。 山洞很快到底,盡頭處是用鐵欄杆隔出的一間牢房。牢門鐵欄上貼滿了各種符咒,唐清只認得其中一小部分,玉嬌卻識得大半都是禁錮用的,當場咒了眉。 牢房中有輕笑聲響起。 「給我叼來這小禮物也便罷了,原來你還為我引來了稀客呀!」牢中女人的聲音柔媚撩人之餘,不知為何又讓人感到絲絲涼意。 那女人走進牢門後月光照射的區域。 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柳眉下一雙透著幽綠光芒的鳳目,紅艷似血的嘴唇勾起一抹嬌俏笑容,再加上露出半抹酥胸和修長大腿的暴露打扮……一看,就可以直接跟「妖孽」一詞畫上等號。 「打擾你休息了,我們這就離開。」唐清目不斜視地說完,迅猛轉身。 玉嬌甩開她的手站在原地沒動,只全身發抖。 不是吧,這樣就嚇到了?唐清很懷疑玉嬌有沒有那麼膽小。 結果就聽到對方壓抑著怒火的聲音說:「這麼不知廉恥的打扮……」 唐清一臉黑線地捂著玉嬌的嘴將她往洞外拖——深更半夜的詭異山洞中,跟個美艷妖孽討論對方的穿衣品味?瘋了吧! 女妖急切喊:「別走呀,難得有人來這裡,陪我說說話如何?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們玄天派的一些秘密呢。」 唐清腳下一頓,回身靠近牢門。 以為自己的話奏效了,女妖正暗自一喜,就見唐清大大咧咧伸手探向自己胸前……的小怪物,然後拽住對方一直叼在嘴裡的符咒,收走。 「差點忘了拿回自己的東西。」唐清淡淡說。 玉嬌只覺得這人腦子裡裝的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玄天派的秘密」這麼有誘惑力的事她不敢興趣,反倒在意她那幾張破符! 女妖也被唐清與眾不同的反應噎了一下,但很快振作起來笑道:「想要回自己的東西,小妹妹你直說就是,難道我還不還給你嗎?」 「難說。」唐清很不給面子。 要不是牢門上貼了符,自己連一根頭髮絲都伸不出去,女妖真想狠狠掐這拆台的小丫頭幾把! 明白裝親切對唐清沒用後,女妖收了假笑懶洋洋說:「那我之前的提議你們接不接受?」看這兩個丫頭的打扮均是玄天見習弟子,她就不信她們對師門的秘密就真的不敢興趣! 唐清同情地看了女妖一眼,說:「我以前待的地方有一句話……」 「嗯?」 「知道得太多死得快。」唐清攤手道:「你就是不該知道的事知道了太多才被關在這裡的吧?就別來連累我了。玉大小姐,你如果要跟她談心,麻煩等我走遠了你們再慢慢談。」 玉嬌聞言驚醒。 她之前也是心思一歪,才對女妖所說的留了心。此時一聽唐清的分析,她又不是傻子,為不知是真是假的「秘密」獨自留下來與女妖作伴!警覺之後,玉嬌趕緊跟在唐清身後往外走。 「喂!你們真不聽?!」見二人不上當,女妖開始跳腳。「陪我說說話啊!我在這裡都快無聊死了,好不容易才見到兩個活人,你們就陪我一會嘛!不聽玄天派的秘密,我也可以說說跟你們切身相關的事啊!」 唐清與玉嬌沒回頭。 「這次真不是說謊,我要說的事跟你們關係重大,你們要踩上去的那個地方……」 山洞中忽然一陣天搖地動,唐清與玉嬌踩上的地方猛然下陷,地面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坑。 「……有陷阱。」女妖最後三個字總算說完,可惜為時已晚。 有一點唐清倒是沒猜錯,這女妖的確是知道太多才被囚禁在此處的。且將她關在這裡的亦宗道君為防她在山洞中花言巧語引誘被送入反思崖的弟子錯上加錯,還特意在洞口設了障壁,隔絕內外。只是,障壁設的時間太久了,經年累月,出現了小裂痕,讓女妖的抱著的那隻小怪物能夠自由進出。今日,更是把唐清她們引來徹底破壞了障壁。至於地上那坑洞……原是女妖指使小怪物挖出來,想將來亦宗道君再來時給他點顏色瞧瞧的,但挖著挖著發現下面有更大的坑洞就停下來了,只草草將土皮蓋回去。 唐清她們進來時怕有危險,是貼著牆壁走的,故而巧合地把陷阱避開了。但離開時她們認定洞中除了這被關的女妖外一切正常,是直接從路中央走出去的,自然就……中招了。 「也不知這深坑通到哪。」女妖撫臉輕歎。 她懷裡的小怪物聞言,抬頭跟著唧唧地叫了兩聲。 第18章 另有洞天識壽老 唐清跟玉嬌直落而下,初時還能勉強看到對方身影,被凸起的岩石擦撞幾次後,很快便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唐清下墜時一直祈禱底下千萬別是實地,否則落地瞬間,也就是她們倆喪命之時。 她也曾嘗試掏出飛遁符逃亡,但此地總有股由下而上的勁風刮著,符紙剛剛掏出來還來不及看清是哪一種就已經被風吹散捲走。 風中忽然帶上潮濕的氣息。 不會吧! 唐清心中才爆出這聲悲鳴,整個人便已經掉進冰冷海水中。饒是她落下瞬間用了個化力咒還是被衝擊力撞得險些五臟移位。 沒被直接摔死,可這結果對唐清來說也只是早死跟晚死的差別罷了——她不會游泳。 緊閉雙眼拚命憋氣,在唐清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時,頸間一暖,一道紅光在她失去意識前迅速包裹了她的全身。 「呼!」同樣在落水瞬間用了化力咒的玉嬌猛地從海中鑽出來。 這唐清真是自己的剋星,和她扯上關係後就沒一次順利,現在還差點把命賠上了!想到此,玉嬌四下環顧一圈,不見唐清身影,只有一片平靜的海面。 「不會淹死了吧?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嗎……」玉嬌喃喃自語。 兩人相爭時她雖然下手不留情,但若唐清此時真這麼輕易就意外身死了,玉嬌卻也覺得無法接受。不管怎麼說,唐清畢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個不因玉家的背景討好她,也不因玉家的背景輕視她,只單純看她不順眼才跟她作對的人…… 看一眼高不可攀的洞頂,又看一眼包圍自己的海面。玉嬌深吸一口氣,再度藉著手中夜明珠的光芒潛入水中。 真是麻煩! 唐清卻不知哪個眼高於頂的玉嬌此時居然在找自己。她從昏迷中轉醒,看清周圍環境的一瞬間就傻眼了。她此刻置身的地方是一處不大的山洞。雖說是山洞,卻似什麼人的住所。洞中不但有塊鋪著被褥、好像床一般的平整石台,還有整整堆滿一面洞壁的玉板。洞中央的地上則有一個小小的火爐,只是現在爐中並無火光。 太過正常的情景,使得之前那冷入骨髓的海面如夢一般——如果不是她全身還濕著的話。 「對了,玉嬌。」看到自己還在滴水的衣裙,估計沒有昏過去多久,唐清立即想起某個「難友」來。也顧不得身上疼痛,她站起來喊道:「請問有沒有其他人在?玉嬌,你聽到的話就答一聲!」 沒有回答,洞口之外隱約能聽到回聲。 唐清跑出山洞,洞外是很容易讓人想到「百花谷」之類的所在,綠樹成蔭,花草成海,中央還有一條淙淙溪流淌過,讓她想起人們常說的「別有洞天」一詞。 只是這時唐清卻無暇欣賞眼前風景。 此處天地並不大,放眼望去隱約可見盡頭。雖然抬頭就能見到一方湛藍天空,但人卻彷彿被裝在甕中一般,尋不到出口。她不死心地四周奔走查看,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也沒有找到可以離開這怪地方的路,甚至連自己怎麼進了這裡都不知道。 想起之前那道紅光,她扯出掛在頸間的護符自語:「難道又是你幫我一把?」 護符自然不會回答,但卻有人說:「吵死了,從剛才起就不停跑來跑去的傢伙就是你?」 忽然聽到其他人的聲音,唐清吃驚之餘瞪大眼四處看,卻沒發現說話之人。溪流之中一隻圓桌大小的烏龜正抬頭與她對視,之前她還以為這是塊青石板。 「我幻聽了吧……」自嘲地搖了搖頭,唐清喪氣地隨便坐在地上,與烏龜大眼瞪小眼。 然後她看到烏龜嘴巴動了動:「看什麼,沒見過這麼玉樹臨風的神龜嗎?」 「……」靈異現象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唐清一時無語。 自稱神龜的烏龜爬到唐清面前問:「小鬼,你怎麼進來這裡的?從……嗯,多少年以前來著?那個死小子離開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活人了。」 因對方的話回神,唐清問:「你是這裡的主人?」 「算是吧!」烏龜得意地甩了甩頭,就見唐清張開雙手朝自己撲來。它趕緊脖子一縮躲進龜殼裡喊:「你要做什麼,想謀財害命嗎?!就知道你們這些修道人沒一個好東西……告訴你,弄死我你也沒好處的!聽到沒!」 「救我的同修。」唐清根本沒在聽烏龜喊什麼。「你能把我弄進來的話,就能把她弄進來。救我的同修,快點,不然要出人命了!」 烏龜在殼裡被她推得搖來晃去,聲音都抖起來了:「你這不知禮節的小鬼才不是我弄、弄進來的……叫我救人、就救人……你是我的誰啊啊?」 一隻烏龜還擺架子! 唐清啪啪地拍打著龜殼威脅:「你不救人的話,我就把你翻過去了。」 「別!會死的!」烏龜聞言求饒道:「你要我救人,好歹也讓我知道是要救怎樣的人啊!」 唐清聽了暫時停手:「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傢伙。反正是個長得不錯但是脾氣很差,有點本事可是自以為是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聽起來你對對方意見很大啊,那還救她做什麼?」 「要你管。反正她是跟我一起掉海裡面的,你要真是神龜的話,就幫我救她出來證明自己吧!」 「海裡?」烏龜小心翼翼探出頭,靠近唐清感應了一下,自言自語:「原來是那兒啊,離這裡不遠,難怪你會跑進這裡來。我看看,嗯……」 只是一眨眼的空隙,唐清面前就多了個呆滯的人,還維持著像在游泳的姿勢,看起來有些可笑。 那人與唐清視線相對。 「你果然還沒死啊!」兩人異口同聲。 玉嬌看到唐清,本已萎靡的鬥志重新又燃燒起來。她從地上爬起,努力地想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惜髮髻散亂,一身泥灰,實在是撐不起幾分氣勢。唐清估計自己現在看起來也跟對方差不多,好在她向來比較隨便,所以也不覺得狼狽。 「這是哪裡,你搞了什麼鬼?」玉嬌不是傻子,立時就發現周圍環境的異樣。 唐清一手指著地上回答:「我也不知道,你問這只烏龜。」 玉嬌視線隨她的手指投向地面,青綠色的大烏龜正憤怒地抗議:「什麼烏龜!我是神龜,神龜!你們這些後輩該稱我一聲『壽老』才對!」 「一隻烏龜居然還有名字。」玉嬌稍稍驚訝了一下。 倒是唐清想到也不能太欺負對方,笑了笑之後,正色蹲下對烏龜說:「不管怎麼說,剛才多虧你幫助,謝謝。」 一點都不知道尊老的傢伙忽然客氣起來,壽老反而有些不習慣。 哼哼兩聲後,它轉過方向要爬回溪中。背上一重,拖慢了它爬動的速度。壽老大怒,叫起來:「臭丫頭!你又想做什麼,叫我救人我都救了,從我背上下來!」 「你還沒告訴我怎麼從這裡出去呢。」唐清趴在龜殼上說。 「你有本事自己跑進來居然沒本事出去?玄天派怎麼收了這麼沒用的弟子……」壽老還要再說,感覺到唐清在輕輕敲打自己的殼,威脅意味很重,它趕緊停住。 唐清把自己置身此地前的過程細細說了一遍,壽老跟玉嬌都是安靜聽。 等她說完,壽老仰了仰頭道:「你那護符,給我看一下。」 對方只是只會說話的烏龜,唐清也不怕它搞鬼,就把護符摘下在壽老眼前晃了晃。烏龜猛地一縮頭躲進殼中說:「把這東西離我遠點,這符是火性的!」雖然傷不到它,但水性的龜遇上火性的符,感覺還是太討厭了。 唐清把符重新戴好問:「看出什麼沒?」 「符上有以前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的那個死小子的氣息,估計是洞裡的靈楔感應到你有危險後,把你當作他帶進來了吧!這小子,自己離開了還給我添麻煩……」壽老開始唸唸叨叨。 「一直聽你死小子死小子的叫,你到底在說誰?」 「就是一個不知道多久以前被我救到這裡面來的小子,我都不嫌棄他一身灼炎氣息了,他還嫌棄我這裡水汽太重。後來他在那邊的洞穴裡修行稍有成效後,某天離開了就再沒回來,也不知道還活著沒……不過既然你這符上有他的氣息,應該就是還活著吧!」 龜臉上是不是有表情唐清看不出,但她卻感覺到對方情緒有些低落。 「老龜,你想他的話,送我們出去以後我幫你找找?」 「我才沒有想他!不過他受我照顧都還沒好好道謝,所以我要教訓他一下而已!」壽老嘴硬道。 「好啦好啦,隨便你是想他也好是要教訓他也好,先告訴我你知道他的哪些事吧~」 「他也是玄天弟子。」 「然後呢?」 「讓我想想……」壽老偏偏頭以後說:「俗家名字好像叫岑什麼風,時間太長,我記不清了。」 「真是靠不住。」唐清失望搖頭。 「又不是我想忘記的,活太久有些事自然慢慢就會忘掉的了!」壽老吼了兩句,不再廢話。「再讓你待下去我非得被氣出病來不可,這就送你們回玄天派吧!」 「找到那人的話我怎麼告訴你?」 「你那護符可視為此地鑰匙,等你修為足夠的時候心隨意動,便能輕易進出此地了。去吧!」 第19章 山中歲月匆匆過 壽老說完,唐清跟玉嬌只覺得眼前景像一陣扭曲,再睜眼就看到自己重新回到了反思崖中……也不知這老龜怎麼知曉她們原來所處的地方的。互相看了看對方髒兮兮的樣子,確認這一夜經歷的一切不是夢後,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擅闖囚妖禁地一事,被輔事們知道了說不定又要受罰,瞞著比較好。」玉嬌忽然說。 這是在跟自己商量? 唐清微挑眉:「那我們這副模樣怎麼解釋?」 玉嬌一時愣住。 倒是提問的唐清腦子轉得快些,破罐破摔地說:「算了,就說我們倆又打了一架吧!」反正兩人不合也是眾所周知了。 也沒別的好理由……玉嬌點頭同意下來。 之前還是水火不融,現下卻已合謀起如何瞞過輔事們,這短短時間內的關係變化,即使是較為隨遇而安的唐清都有些適應不良,更別提玉嬌了。 好在兩人並未尷尬多久,已聽到詹星華呼喚唐清的聲音。 聽出那聲聲呼喚中的擔憂,唐清只覺一股暖流直直鑽進了心裡,玉嬌卻是神色為之一黯——先前她跟蹤唐清時,劉蓮與方素顏並未露面,如今詹星華尋找唐清之際,這二人也毫無動靜……玉嬌只是自傲了些,卻不蠢,如何不明白兩人這般態度是何意? 暗暗地,她羨慕起唐清來,卻又不允許自己將這份羨慕形露於外。 「找你的人來了,自去吧!先旨聲明,你我爭鬥未休,我日後仍是要找你麻煩的。」→文·冇·人·冇·書·冇·屋← 唐清聞言輕笑:「哦,你不怕又吃虧?」 想到自己被她連累得又是被關反思崖,又是闖禁地掉海的……玉嬌沒好氣地甩袖走了。 唐清這才循著詹星華的聲音找過去。 兩人會合後,她自是免不了要挨詹星華一頓教訓。想到對方被玉嬌那聲夜半尖叫驚醒,卻發現自己不在身邊,又遍尋不著的憂慮……唐清老實聽著,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冥冥中又覺得,在原來的世界老被同齡人當大姐依靠的自己,來到大荒後卻先後被秦籮與詹星華二人視為妹妹關心,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有心與詹星華好好說說洞中女妖與壽老的事,奈何整夜折騰,她實在累得不行,最終沒講幾句便沉沉睡去。 夜鍾三響,詹星華把唐清推醒。 兩人循著入崖時留的記號返回入口處,玉嬌與劉蓮、方素顏三人已等在那裡。雖然三人神色與平常無異,但由站位的細小區別,卻可看出她們的關係與入崖時已不同了。 詹星華垂下眼瞼。 昨夜發生之事,唐清已粗略告知她。雖然知道了玉嬌不若原本想的那般無情討厭,詹星華還是沒興趣管她們那黨人的破事。愛鬧不鬧,於己何干? 五人懷著自己的思量沉默等待。良久,終於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從入口法陣外傳來。 碧和撤去法陣之力,才要叫五人出來,就因唐清與玉嬌狼狽的模樣愣住。 「你們……」碧和無奈地搖了搖頭,好氣又好笑地說:「速速回房去清洗一番吧!別被荷師姐看見了,到時又要被數落堂堂仙門弟子,弄得如市井流氓般……」 他語調溫和,唐清等人卻已想像出了凜荷寒著一張臉說這些話的模樣,紛紛一縮脖子,低調地溜回晨樓。 這場矛盾至此總算結束。 由於有唐清、玉嬌二人鬧事被罰入反思崖的先例,再加以那夜玉嬌那聲被人越傳越離奇的慘叫,接下來的日子中,這些見習弟子們總算是安分了不少。漸漸的,磨合期過去後,眾人都將精力集中到修行上,還猗天蘇門一片寧靜祥和。 而上乾坤台劃分宗屬的日子也在這安靜的時光中慢慢到來了。 將上乾坤台的那日,唐清晨鐘未響便已起來,就著房內燈光梳洗完畢,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這半年光陰,身在其中時只覺得歲月漫長,一回頭又彷彿白駒過隙。 鏡中容貌未有明顯更改,但她卻覺得自己神色間多了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 忽然有人推她一把。 「別看了,再看也不會生出朵花來。」詹星華打趣道。 「要是真的臉上生花,那才是要出事了。對吧,高靜?」唐清反擊之餘不忘拉人幫忙。 高靜捂嘴笑,擺明兩不相幫。 玉嬌跟唐清說過不喜歡高靜膽小怕事,唐清卻秉承父母「人各不同,要學會與各種性格的人相處」的教育,並不介意高靜當初沒與自己一起受罰一事。至少,她也沒害自己不是嗎? 所以半年來,三人仍是相處愉快。 詹星華作勢要掐唐清:「就會找人幫忙,一會分了宗屬,我看你還拉誰撐腰?」 一句話點破了將要分離的事實,彼此眉宇間的笑意便減了幾分。 「不知芬了宗屬後還能不能常常見面。」高靜輕輕說。 「應該可以吧,我們平日在太昊廣場上不也常看到些有宗屬的師兄師姐在修行嗎?」唐清的想法很天真。 詹星華淡淡笑了一下道:「若是要像那些師兄師姐一樣,那還不如不能常見面的好。」 「為什麼?」 「因為那些師兄師姐都是各宗的外門弟子,也就比道生和見習弟子們好些罷了。雖有宗屬,卻根本沒機會受宗主和仙長們的親身教導……總之,差內門弟子差得遠,與入室弟子更是沒得比。」詹星華怕還未上乾坤台就嚇到她們,大致說了一下後,擺擺手表示不願多談。 唐清二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外面有人敲門催促:「輔事師兄說讓大家動作快些,時辰要到了,不能反讓諸位尊長等候。」 三人就不再交談。 自半年前入門那日後,此番還是唐清首次看到數百名弟子聚在一起的場面。與半年前不同,如今這些見習弟子衣著統一,氣質也穩重了不少。眾人無聲地列好隊魚貫而行,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種靜謐莊嚴的氛圍來。 走出後山極夜範圍,穿過太昊廣場一路往上,沿途每隔一段距離就能見到兩名外門弟子手持拂塵立於寬闊長階兩側。此路終點是一座巍峨大殿,朱漆門柱,雪白牆壁,烏青瓦簷。門上懸著一塊燙金字的匾額,龍飛鳳舞地寫著「清極殿」三字。 見習弟子們在清極殿門口分男女由左右側門進入。出了輕煙繚繞的正殿,便可看到殿後那座漢白玉所建高台,高台外圈半空中浮著一大八小九個蓮花狀的浮台,台上擺放桌椅器皿,各有神色祥寧的六名弟子護持。 「此處便是乾坤台了。」引路的輔事在台前空地下駐足道:「半空九座浮台乃是掌門、四位道君與四位宗主的位置。不過這次掌門雲遊未歸,法宗宗主另有要務,均不會到場。」 已對玄天派的這九位最有權勢之人好奇許久的唐清聞言,不禁有些失望。這回不能一次看全的話,下次要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得等到何時去了。尤其掌門真君聽來就是個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 「……四位道君大人只是來觀禮,但若見到投緣者,也不乏當場收為入室弟子的可能,諸位師弟師妹們可要努力了。」 引路輔事的話拉回唐清注意。 資質天成,就算經過半年努力修煉又能改變多少?這時候叫他們努力,也不過純屬一句安慰的話罷了。 時辰已至,乾坤台地面泛起光芒,傳出齒輪轉動般的吱吱聲。而後除了正中屬於掌門的浮台沒有動靜外,其餘八座浮台都陸續有人踏開虛空現身其上。八座浮台上領頭之人老少不一,均是衣袂飄飄,一派世外高人的清雋風範。 「弟子等見過各位道君、宗主。」 見習弟子們跟著各師兄師姐沉聲喊完,道君中看來輩分較高的那位老者點了點頭道:「開始吧!」 唐清聞言,忽的緊張起來。 第20章 乾坤台上定乾坤 老者說話之時衣袖輕揮,乾坤台四周乃至整座清極殿範圍的天色立時昏暗下來,厚厚雲層翻湧不休,將天邊赤日遮住,只留乾坤台上的微芒流轉。唐清聽見詹星華滿是佩服地說了聲「厲害」。 「一揮袖便能改變天色,這樣的修為,不愧為玄天四君……只是不知是哪位道君……鬚髮皆白,這個年紀的……難道是亦宗道君?」 聽到這名字,唐清心頭狂跳。 亦宗,豈不就是半年前在禁地中遇到的那被囚女妖所罵之人?不知這位道君有沒有發現他所設障壁已被破除一事……應該是沒發覺吧?不然那洞窟中陷了諾大一個坑,只要有人看到就該明白出事了,且女妖也沒有替唐清、玉嬌保密的道理。 先是吃驚緊張,後又找了一堆理由安慰自己,唐清思緒紛亂,連同修們上乾坤台的情形都忘了觀看,還是詹星華見她神色不對輕輕推了她一把。 「在想什麼,你不先看看前頭的人怎麼做的,一會上了台小心出醜。」 「這是測靈力又不是玩雜耍,看別人怎麼做的有用麼?」唐清強詞奪理地回了句,還是暫時把半年前經歷的事先拋開,專心看乾坤台上。看著看著,發現熟悉的地方,她不禁「咦」了一聲。 「怎麼了?」看她今日自起床就有些渾渾噩噩的樣子,詹星華問道。 「這乾坤台的運轉……跟我以前見過的窺靈鏡好像!」唐清說。 雖然他們這些見習弟子立在乾坤台下,看不清台上的詳細情況,但只看有人站入乾坤台中驅動靈力引起的陣陣光暈變化,就知道與窺靈鏡極其相似……就如剛才上去的那位師兄,唐清就見到他左前方正中暈起朱紅光芒,而後往外擴散出金色光圈,又升起六道細小光柱。 而後輔事大聲宣佈:「正靈根黃階六重,主火輔金。入法宗內門!」 唐清微微搖頭:「不對,跟窺靈鏡又有些許不同……窺靈鏡沒有五行劃分。」 詹星華已聽她說了窺靈鏡是何物,此時笑道:「你所說的那個鏡子,頂多算是仿法器而已,與乾坤台這樣的法寶如何相比?兩者自然是有區別的。」 又感歎:「法宗內門弟子,很不錯了。」 「先前就聽你說什麼外門、內門、入室之內的,到底是在講什麼?」唐清終於忍不住問。 「指引你來修仙的人,卻沒有跟你說過這其中分別麼?」詹星華略微吃驚,然後解釋道:「其實也就是個師門內的等級劃分罷了。以玄天派來說,就是掌門、道君與宗主、各位仙長、執事、輔事、入室弟子、內門弟子、外門弟子、見習弟子、道生這樣的區別。其中只有內門弟子以上才有機會任輔事,受執事和仙長們指導;入室弟子以上才能任執事,受仙長指導,偶爾能獲宗主點撥;而入室弟子中的真傳弟子,則是直接由宗主或道君培養,更可謂萬中選一,前途無量。」 「也就是說,資質高低決定能跟隨的師父強弱,師父的強弱又影響自己以後修行的效率?」唐清用自己的理解簡單概括。 詹星華點頭。 她就笑問道:「星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靈根?」照詹星華平日表現,她家雖然不在五大世家之中,應該也不是尋常修道家族,總不會連子孫後代的靈根都判別不出吧? 果然詹星華答道:「來猗天蘇門之前測算,是正靈根地階五重。主木輔土偏金……這半年修行,功力該又漲了一兩重吧!」 「什麼主啊輔啊之類的……又是什麼意思?」 「靈根分五行,其中最強一種五行之力是主靈根,次之名為輔靈根,再次便是偏靈根。通常一人有三、四種靈根很正常,但若這三、四中靈根分不出強弱的話,那人的天分也就算是廢掉了。五行均衡者,被稱為『雜靈根』,多被人瞧不起,沒有奇遇的話,與沒有靈根之人相差無幾。而只有一種靈根或兩種靈根的,則多半是強者,通常為正靈根地階以上。」 唐清正被詹星華快速的灌輸灌得頭暈眼花,領隊輔事聽到她們二人交談不休,目光已掃了過來。她才一縮脖子,忽然聽到身邊見習弟子們爆出驚呼——轉向乾坤台,便被其上閃出的璀璨光華耀花了眼。 「這是……」 「好強的靈氣!」 就連一貫穩重的輔事們此時也有不少人沉不住氣地議論起來。唐清尚未跟上狀況,便聽到九座蓮台其中一座響起爽朗笑聲。 「仙靈根玄階,如此資質的弟子我已多年未見了!此子我要收為親傳弟子,你等誰也別跟我搶!」 聽聲音,說話的應是位中年道君。 其他幾座蓮台上的人見他已表態,紛紛禮讓,只有一位玩笑道:「亦魁師叔好生不講道理,難得有個奇才,您一句話就要走了。仙靈根之人可不是隨便扔塊石頭就能砸到的……我可要先說好,再有其他資質出色的,師叔您就不能再跟我們搶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之後的弟子們我一個也不要了總可以吧?綃丫頭還是這麼不肯吃虧。」亦魁道君笑說。 其他幾座蓮台也有笑聲響起,倒是讓全場緊張的氣氛為之一鬆。被亦魁道君開口要走的那名弟子,一臉喜氣洋洋地在眾多同修羨慕的目光中走下乾坤台,遠遠可見亦魁道君的蓮台上有人下來迎他。 「這才是一步登天了……」詹星華低聲說。「四位道君都是掌門的師兄弟,無一不是藏神期的高手,能得他們收為親傳弟子,修為進境定可一日千里。可惜,我是沒有那個命了,就不知小清你有沒有這運道。」 見詹星華一副指望自己的樣子,唐清不禁覺得好笑,才要說點什麼,台上喚道:「詹星華。」 被點到名的詹星華趕緊走上乾坤台,測試結果也與她之前所說相差無幾——她乃正靈根地階七重,也算不錯,只是有珠玉在前,被對比得毫不起眼,最終分入淨宗內門。詹星華之後的弟子,再無表現如之前那位師兄般突出之人,都是平穩分入各宗的內、外門,但求他日修行有得,可以升為入室弟子罷了。 唐清終於也踏上乾坤台,這才看清台上佈局。 正前方三塊巨大靈石各自雕為太極圖樣,與窺靈鏡的四圈花紋對應的則是地上四圈符文構成的可活動的巨大法陣,法陣底端便是判斷靈力幾重的十二個小靈石,劃分卻比窺靈鏡更細得多。 雖然沒把詹星華之前的話當真,但唐清站上乾坤台時還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自己周圍爆出比之前那師兄更強的光華震驚四座的情景……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 她稍稍與別人不同的地方,不過是五行屬性在火與木之間搖擺不定,最終才定為主火輔木而已。 「唐清,正靈根玄階五重,主火輔木,入御宗內門。」 主持的輔事一句話,決定了唐清今後很長時間的命運。 第21章 各有際遇暫作別 恭送幾位道君和宗主離開以後,輔事們體諒這群剛剛正式入門的弟子也需要與同伴告別,特意給他們留了一點時間。 唐清跟詹星華面對面站著,卻忽然覺得好像沒什麼話可說。 詹星華歎了口氣:「需要跟你說的話,這麼一點時間根本也說不完……只能說彼此都要努力,爭取早些得到師門認可,拿到可以自由進出各島的腰牌了。」 「嗯。星華你要多保重。」唐清點頭道。 對方聞言忍不住笑著戳了她一下說:「我保重?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你才要自己小心保重才是。好在你我都是內門弟子,肯努力修行,再加上點機緣的話,離再見之日也不遠。」 說到此處,唐清忽然發現不見高靜身影。 「她……測的結果不太好,被分到淨宗外門,大概不想在這時候與我們見面吧!」 高靜是在唐清發呆期間上的乾坤台,所以她倒是不知對方的根基不好一事。現在聽詹星華說了,除了替對方惋惜外,也打消掉去找高靜的念頭——別人正值落魄需要安靜的時候,自己有何苦去打擾?屆時高靜看到得入內門的自己與詹星華,怕是再多安慰的話也抹消不掉對方受的刺激。 此時還有一些人在引路輔事的帶領下離開清極殿。 這些人,卻是比高靜更不如,資質不足以成為玄天派正式弟子,要被送返原籍的。他們當中若有願意留下做道生者,則要另行登記。總而言之,未來是與唐清他們截然不同了。看到那隊列中也不乏一些熟面孔,即便是性格爽快的詹星華,此時也不禁有些唏噓。 唐清與她一起目送那隊被淘汰的信士走遠,忽然驚起。 「對了,李休他們!」 「要不是我們想著好歹離開前再見一面的話,說不定我跟休哥都被送到不知哪座浮島去了,你才想起我們。」後面有人不屑地說。 唐清回頭,看到李休跟李悠正朝她們走來。 李悠一臉得意,李休臉上也難得的帶著淡淡笑意,看來是都通過了。 「我分到法宗內門。」李休喜悅之餘,依舊沉穩地說:「小悠是奇宗內門,算是對叔父他們有個交代了。」 李悠繼續得意:「奇宗所制的法器、法寶在全大荒都是數一數二的,這下我的長才終於可以施展了!」 「哈,長才,別進了師門才發現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詹星華嘲笑。 這兩人,就連要分開了還不忘鬥嘴!唐清才想勸幾句,卻見碧和師兄朝自己走來。也許是終於卸下執教的職責,對方此時看來,卻比平時多了幾分灑脫的氣度。 「師妹,師尊吩咐大家早些上玄極島,你們若話別結束的話,速速回廂房拿好自己的東西跟我走吧!」 唐清分入御宗,這下倒真是碧和正正經經的師妹了。 向其他三人逐一作別,唐清不敢讓碧和跟其他同宗久候,趕緊跑回晨樓拿自己的東西。 要入御宗的弟子們在碧和的帶領下集中到晨樓花園裡,碧和從衣袖中掏出一枚玉符,輕輕拋向地面道:「展雲。」 那玉符將落地面時忽然就似化作一團淺綠霧氣一般,迅速擴散開,而後形成一團綠雲。 「各位師弟師妹,上雲。」碧和對眾人招呼道。 唐清有些忐忑地朝綠雲踏出一腳。 騰雲駕霧這樣的事,對她而言在今日之前,仍然只是神話傳說般的東西。此時忽然要親身體驗,看著那雲氣流動的綠雲,她真擔心自己才踩上去就摔下來。 想像中地出醜情景沒有發生。 綠雲踩上去軟綿綿的,還有些彈性,彷彿是棉花彈成一般。唐清原本還努力克制好奇,後來見同宗新弟子中有幾個已經在東摸摸西摸摸,碧和也沒有不快的表情後,她也悄悄揪了綠雲一把。 果然如棉花一般啊…… 唐清正覺得有趣,碧和一聲「坐穩」後,綠雲微微抖動,浮空升起,一路朝御宗所在的玄極島飄去了。 「各宗仙島都浮於半空,皆有多重法陣保護,身上無腰牌的話不可隨意進出,如果亂用法術,則會引來界陣攻擊,你們須得記住。」途中,碧和輕聲提醒眾人:「一會入了玄極島,我會直接將你們帶往配事殿,各人領了配給後,會有人引你們去住所。」 眾人點頭表示明白。 「本宗弟子無論內門外門,都會分去做一些雜役,屆時可別以為是師尊虧待你們。」碧和開玩笑地說了句,按下雲頭。 唐清等十六名新弟子在配事殿裡領了自己份額的東西。 唐清之流內門弟子可分到四套御宗弟子服,五塊下品靈玉,一百塊中品碎玉和一枚長生丹。其中靈玉和碎玉,算是師門給弟子們的零花錢。仙家所用貨幣與凡人不同,並非金銀而是帶靈氣的玉石。一塊下品靈玉值一千中品碎玉,一塊中品碎玉則值一百下品碎玉……以此類推,皆是一比一百的兌率。而外門弟子則只能分到兩塊下品靈玉和五百下品碎玉及一枚延壽丹。 長生丹服用之後,可維持現狀增壽百年;延壽丹則只能維持現狀,增壽五十年。這也是為了讓弟子們不要一味擔心壽限將至而專門給的福利,一人一生可服次數也不過三次而已。之後的壽命長短,就要看自己修為的造化了。 唐清服下丹藥,被引路道生帶去一處小院。 小院內草木成蔭,以聊勝於無的竹籬圍了,內裡隱約可見幾間木屋。道生在院外稟報道:「方師兄,新弟子已到,還請開門。」 沒人回應,院門倒是自動開啟了。 道生朝唐清一揖:「師妹請進去吧,之後所需注意的事,方師兄會向你一一說明。」說完,轉身離開。 唐清有些茫然地在門口立了一會,終於走進院子。 院中草地上躺著幾隻在太陽下愜意打滾的靈獸,正中央一張圓桌旁,則坐著個十三四歲的俊俏少年,他手中把玩著一個青玉杯子,御宗弟子穿的灰紫色外衫隨意扔在桌上,聽到唐清走進,少年向她投來友善的目光。 不是一進門就看到個想像中不苟言笑,面若寒冰的師兄,唐清鬆了口氣。但到了別人地盤上,怎麼也得先跟「地主」打聲招呼才合禮數…… 這麼一想,她於是上前笑問:「小師弟,請問方師兄現在何處?」 少年面部一陣扭曲,緩緩道:「我便是方林。」 「啊?」 「我便是你的師兄,方林!」少年忍不住拔高聲音。 由此,唐清入宗第一天,就因為一個誤會把負責管教自己的師兄得罪了。 第22章 略知規矩起疑惑 「哈哈哈,你還真是厲害,情況都沒摸清就敢張口亂叫,還好我們師兄為人和善不與你計較!」大聲笑著的男子外表約二十一、二歲,跟唐清一樣被劃在方林手下做事,名叫王易修。聽她說完與方林見面的經過後,誇張地笑得拍起桌子來,全無一點仙家弟子的感覺。 唐清雖被笑得有些臉紅,但想到方林之後拂袖而去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嘀咕:「為人和善,我怎麼看不出?」 「一個人對你好不好,可不是看他擺的臉色就能看出來的。」王易修笑夠了,忽然正色道:「方師兄不是喜歡跟人廢話的性格,也有些小脾氣,但卻不是那種會為些許小事記恨的。你之前那樣的冒犯,若遇到講究位份尊卑的師兄或師姐的話,被對方當場出手教訓也不會有人覺得不該的。」 唐清聞言一愣。 既然說到了「出手」,那這「教訓」自然就不會只是口頭教訓了。她生在二十一世紀,根本沒領略過一言不對就被人賞一頓打的情況,此時忽然聽聞,又見王易修一副此類事情理所當然的模樣,頗有些適應不了。 「不至於吧……無心犯錯就要挨打嗎,難道師門不管?」她在下面可是跟玉嬌起了衝突就被關去反思崖的。 「只要不鬧出人命,正式弟子間一些小紛爭,尤其是師兄師姐管教師弟師妹之類,派內監察隊的人是不會理會的。」王易修淡淡說。 升仙之路並非是玩笑消遣,其中的危機凶險,甚至不是那些海量的玉板能夠一一記載清楚的。玄天派作為大荒四大仙門之一,自然也不會把弟子們當溫室中的嬌花培養……若真是處處插手維護,這樣教出來的徒弟,遇到與妖魔爭鬥時怕是白白浪費資源和自身性命罷了!所以還未正式入門時還好,一旦正式入門,玄天派就會對弟子們採取相應放任的態度。 唐清一陣心驚。 自她寄住秦家以來,到入猗天蘇門修習,雖然幾經危險,卻都還算是事出有因,最後結果以她的常識也可以接受,但王易修此時跟她說的這些,真正讓她意識到了自己並不在原來的世界這一事實。 「多謝師兄提點,我以後會注意。」既然明白了厲害關係,唐清很快接受現實,把王易修的話記下。 「你非是大荒之人,一時間適應不了大家表面上模樣與實際年齡不符的情況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要快些調整過來,否則以後與人來往,也許不知不覺間就因為一點誤會結了怨,自己卻還茫然著。」王易修喝了口茶,續道:「尤其如方師兄之類看上去形如少年的人,其外表越年輕,恰恰證明了修為有成的時間越早。雖不能說是絕對,但論天資才華,外表越年輕者越厲害,這卻可以用作一個參考標準。」 唐清點頭。見她一副乖乖受教的樣子,王易修也很是欣慰:「你沒來之前,我就是這院子中排名最低的,平時都沒有個師弟師妹可以教育教育,如今你來了,倒是了卻我一樁心願。」說完,又高興地笑起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我又不是來當玩具的!唐清心中忿忿,給王易修看穿了,對方就又笑著戲弄了她幾句後才搖搖頭一副大人模樣背著手出門做自己的事去。 唐清走進屬於自己的那間房,把東西放下。 聽王易修所說,這院中除了主事的方林和他之外,還有一位修為練氣十重的師兄,只是日前被執事派下山去辦事了,暫時見不到。 提及練氣,想到自己才是五重的修為,她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不入仙門不知仙路艱難,入了玄天派明白修仙所分的練氣、築基、結丹、子虛、歸元、藏身、出塵、飛昇八個階段,自己才只是第一階段的中期後……對先前信誓旦旦說著要修道成仙返回原來世界的說法,就算沒人嘲笑,唐清也知道多不實際。 但,她也沒有因為這茫然就要放棄。 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說得直接些,在這大荒世界,不修仙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事可做。 呆呆想了一陣,唐清忽然聽到門上傳來抓撓聲。 她拉開門,就見一隻通體雪白,雙眼綠似翡翠,長得有些像貓,背上又有肉翅的小獸正趴在自己門外。小獸身後,則站著表情還是有些不虞的方林。 「你以後的職責,就是照顧這只幻貓。」見她一臉疑問,方林說道:「靈獸之流通常不食人間煙火,你照看它時需要注意的事項,桌上那塊玉板中都有記載。不要為它取名,也不要隨便讓它碰到你的血……我們御宗主要是為全派上下培養靈獸,這只幻貓雖然交由你照顧,將來卻未必會跟你定契,所以需要小心謹慎。」 「是。」看方林的樣子還有些介懷之前她那聲「小師弟」,唐清此時不敢再多問別的惹得對方更不爽。 「照看幻貓之餘,若有修行上不懂的地方,也可隨時問我。」方林走前,有些彆扭地留下一句。 唐清初初沒有反應過來,待聽懂對方話中的關照之意後,不禁笑意上臉。 她現在相信王易修所說的方林為人和善一事了。或許,對方只不過是不太會表達感情而已,卻真的不是小氣之人。 心情輕鬆些後,唐清伸手想抱起地上的幻貓,對方卻凌厲一抓抓來。 若不是她反應迅速地躲開,怕是當場就要見血破相。 沒有理會唐清驚愕的表情,幻貓傷人不成後倒也不追擊,施施然甩了甩尾巴後,緩緩走到一旁,輕輕一躍就跳到唐清床上,找了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地方躺下,蜷作一團閉起眼。 「這麼大脾氣……」幻貓不讓碰,唐清也不是自虐的人,就與它保持一段距離,拿起桌上玉板觀看。 這一看,她才知道剛才幻貓為何會忽然發脾氣。一是因為,靈獸極通人性,她把對方當做普通貓咪看待,實在是冒犯;二則是由於幻貓體質特殊,修為不及它者毫無防備碰觸的話便會被幻覺所獲,有害無益。所以它之凶狠,其實也是為唐清好。 明白緣由後,唐清輕輕走到床前。 聽聞她的動靜,幻貓微微睜開眼,唐清就直直看進對方眼中,誠懇道歉:「剛才是我冒失了,還好你及時阻止,謝謝。」 對方咪嗚了一聲,尾巴拍了拍床,顯得溫和不少。 唐清笑起來:「以後要一起度過不少歲月,我們定要好好相處。」 幻貓又咪嗚了一聲。 摸清楚不能把對方當做普通動物看待,而是要以平等態度相處後,唐清剩下時間與幻貓相處起來倒是和諧不少。等夜間幻貓離開,唐清躺在床上時,忽然就想到了這半年來被她拋在腦後的那處神秘冬天中會說話的壽老。 照玉板記載,大多數靈獸雖然智商很高、通人性,卻不能說話。而壽老卻能口吐人言……它到底又是怎樣的存在?也許自己該加倍努力練氣,等突破六重修為後,嘗試再進那洞天中,親自向壽老問個明白。 懷著這樣的念頭,感到自己的修行第一次有了個比較短期的、明確的目標,唐清心情瞬時又安定了不少。閉上雙眼片刻,便順利入了夢鄉。 第23章 浩浩玄天深難測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唐清就藉著這一時的頭腦發熱,趁熱打鐵起來。翌日早早起床,帶著靈貓在院裡散步結束後,她返回房內,盤膝便開始凝聚全身靈力隨經脈循環,慢慢衝擊各處穴位。要從根本上提升修為層級,並非一蹴而就的事,但平時多多調動自身靈力,試著操縱、控制靈力的走向,卻是一個積累的過程。 說得更簡單些,便是在打基礎。 無論是修行的哪個階段,突破瓶頸都需要「靈光一閃」這樣的機緣,在機緣到來前,就算再枯燥,也必須不斷鞏固自己現在的修行成果。 因為幻貓與唐清算是暫時的搭檔,所以唐清練功時並未迴避對方,而幻貓顯然也知道打坐運功時的修士不能打擾,故而一直都是安靜地呆在一邊假寐,無形中倒像在替唐清護持一般。 唐清雖然因為要專心練氣而雙目緊閉,卻因為靈力流轉帶動空氣中的靈氣,目不能視,觸覺反而更加敏感。 在她感到自己彷彿徘徊在一處關卡外,不得其門而入時,忽然幻貓站起來抖了抖毛。 屬於方林特有的靈力氣息從門外傳來,唐清不敢怠慢,趕緊收功開門。 「方師兄。」 「你在修煉?」方林問了句廢話後,不等唐清回答,又道:「練氣不找個靈氣充沛的地方,縮在房間裡豈不是白白浪費這震獸苑的木屬性靈源?」 「木屬性靈源?」 「你當師尊是將你們這些新弟子隨意分配嗎?這玄極島上獸苑共分乾、坤、巽、兌、艮、震、離、坎八大類,你靈根屬火,這才被分到靈氣屬木的震獸苑中來,以木養火,增進你的修為。」 聽方林如此說,唐清才知道原來昨日來此時看到的「震獸苑」中的「震」,乃是八卦中的卦象。不過五行八卦之類的東西,她頂多也就知道那麼點基礎概念而已,認真說起來,卻也是盲人摸象般罷了。 這時她忽然就想到:「這麼說來,我們這獸苑中的同修們,皆是火性靈根了?」 方林點頭:「玄極島上,大小獸苑合共五百一十二個,按八卦之分每卦六十四分苑,每個分苑最高可住五名弟子。我們這住處,便是震卦第三十一獸苑。」 唐清按著方林所說算了一下,這五百一十二個分苑就算沒有都住滿,至少也有一千五到兩千名弟子了……想到自己通過光道那天所見到的三百餘人,再對比現在算出的數字,她頭一次驚訝於玄天派的規模之大。 「一個浮空島上便有兩千餘名弟子,玄天派一共九個主島……」她忍不住低聲說出所想。 方林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麼算的?這兩千餘名弟子不過是普通的內門弟子的數量罷了,另外還有入室弟子與成內門弟子數倍的外門弟子們,每島至少也有近萬人。且並非九主島之外的浮空島上就沒有弟子……算上散修跟道生之流的話,我玄天門下約有十四、五萬人之眾。」 如果之前唐清只是驚訝的話,此時聽到方林的話,她就是震撼了。一個有十四五萬教職工和學生的學校……在她以往想像中,根本想不出來。 「散修是指?」發現又有不瞭解的新詞出現,唐清立即就問。 「指那些沒有分到合意宗屬,不想將就著過,於是就自己留在九主島之外的地方自行修煉,以期他日突破,重上乾坤台的道友們。」 那就是自讀生了。 唐清難得一臉正經地想著,方林見狀一聲嗤笑:「你平日練氣之餘最好還是練練腦子,內門弟子均可上求索閣閱讀玉板,腦袋中多裝點東西對你沒壞處,也免得我日後被人嘲笑多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師妹——你又不是體修,光力量增加有何用?」 體修……把這個詞記下來決定回頭自己查問玉板,唐清看了方林一會後,說道:「師兄,你還沒說今日找我何事。」 她這一提,方林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被這丫頭帶跑題了,剛有些笑意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我今日是要告訴你,我要離苑幾日出島做師門任務,你跟王師弟老實一些別闖禍,大約三五天我就回來了。王師弟為人雖然有些散漫,卻是非清楚,反倒是你……」 反正我就是個不穩定因素就對了!唐清一陣憋氣,但還是得乖乖回答:「我會小心不添麻煩的。」 方林就點點頭。 「其實警告你也只是順便說一下,看你這一副軟趴趴的樣子,哪裡有點火靈根的火性!」他臨行前,還是又損了唐清一次。 唐清對著那遠走的少年背影做了個鬼臉,剛好讓被靈獸遛了半天的王易修回來看到。 「師妹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王師兄你就什麼都別說了,我這剛被方師兄訓完,兩隻耳朵還在嗡嗡叫個不休呢!」跟王易修說話比較像現世時跟鄰居大哥之類說話的感覺,唐清也比較放得開,絲毫不怕對方會因為自己的態度生氣。 王易修笑著搖了搖頭,倒真的順了她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麼。 「不談長幼問題,我帶師妹你去一處靈氣充沛之地如何?看你的樣子,連如何尋寶地都還懵懂著吧?」 呃…… 再一次體會到自己在這些修行多年的人面前就跟透明的差不多,唐清稍微糾結一下後,點頭道:「那就麻煩王師兄了。」 「麻煩什麼,我那地方也是當初方師兄告知的,現在不過順水人情而已……走這邊。」 王易修在前面帶路,兩人出了震卦三十一苑,才行出一小段路,就見到三個穿著淨宗服飾的修士迎面走來。 看清三人之首腰間掛著的玉牌乃是可以自由進出各島的憑證,知道這是比自己等級高的師兄,王易修就帶著唐清讓到一旁,想讓三人先過。雙方擦身瞬間,那三人之首卻停下腳步來。 「你們是御宗弟子。」 廢話,看衣服也知道了吧?唐清對有些人喜歡講廢話的習慣很想翻白眼。 王易修卻益發恭謹地施禮回答:「我等乃是震獸苑的看苑弟子。」 「那正好,我們三人要尋幾隻合用的靈獸,二位就帶一下路好了。」領頭者輕描淡寫地說。 唐清卻見王易修微微皺了眉。 第24章 宗屬之爭露端倪 雖然唐清自己也不太舒服這淨宗師兄一副眼高於頂的態度和「我找你們帶路是看得起你們」的語氣,但也覺得沒有特別介懷的必要。因此,她不太明白為何一直表現豁達的王易修此時為何會沉下臉來。 那邊,王易修仍舊客氣地詢問對方:「恕我冒昧,幾位師兄挑選靈獸,可有獲得許可?」 「又不是要與之定契,不過借用幾日,任務完成便送還,還要什麼許可!」跟班二人中長相精瘦的那位不耐煩地皺眉道。 「御宗規矩,要用靈獸者需得執事以上尊者的允許,再到稟事處登記入冊方可。幾位師兄也不像入門尚淺的人,何必為了省事故意裝糊塗為難我等?即便是我現在給各位帶路,到了獸苑中,管事們那關也過不去啊!」王易修答得不卑不亢。 那三人互視一眼,之前說話的精瘦男弟子冷哼一聲道:「真是掃興之極!」 較矮的那人就勸道:「罷了罷了,各宗有各宗的規矩。吳師兄,我們回去向青木師兄要個許可再來吧。」倒還不算不講道理。 被稱為吳師兄的人輕輕「嗯」一聲後,目光淡淡掃向王易修。唐清只是站在王易修身邊附帶被餘光掃到,便也覺得遍體生寒。看著三個不速之客有了去意,她暗暗鬆口氣。 「……不過是一群與獸類為伍的不入流之輩。」精瘦男弟子的低語隨風傳入耳中。 唐清剛覺得一股暗火由自己心底升起,旁邊王易修已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那精瘦男弟子所說的話本就是故意要讓二人聽到,故而也是早就做好迎敵準備。聽到王易修接近的風聲,他冷笑著捏訣轉身就與地方戰成一團。王易修行動迅捷,精瘦弟子法術多變,兩人一時倒也難分軒輊。 之前開口勸解的那人卻趁王易修全神貫注與精瘦弟子較量的機會,口中唸唸有詞。 隨後數蓬火焰氣勢洶洶撞上王易修的身體,發出爆裂般的響聲。 「王師兄!」反應稍慢的唐清驚呼一聲,抽出符咒便想上前相助王易修。卻聽那領頭的吳師兄一聲輕笑,她手上符咒已被對方隔空奪過,拿在手中漫不經心把玩道:「符倒是還算不錯,可惜用的人資質太差,暴殄天物。」言罷,順勢便將那幾張符咒收入自己袖中。 再清楚不過的無力感將唐清籠罩,她沒有覺得喪氣,只是越發憤怒。 另一邊,王易修雖沒被那記暗算打趴在地,但也是落在下風險象環生,眼看兩人今日就要吃大虧,卻見一朵褐雲忽然從天而降,夾風雷之勢隔在五人中間。 唐清定睛看著這架褐雲而來的貌美女子,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王易修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對來人喚道:「陳師姐!」 對方溫和看了王易修一眼,盈盈笑道:「我離島半月回來,剛到稟事處交了任務,正想回乾獸苑休息,行至上空卻發覺有人在鬥法,所以下來看看熱鬧——不知三位淨宗同修,為何要在我御宗的地盤上鬧事?」這番話,直接就把責任全丟到三名淨宗弟子頭上,弄得他們神色又難看不少。 這陳師姐好生護短!唐清從王陳兩人互動中已明白這一身淺綠常服的女子也是御宗之人,看那三名淨宗弟子怒火在心卻不敢發作的樣子,顯然對陳師姐有所顧忌,她便知眼前危機大約是沒事了。 那吳師兄乾笑兩聲道:「陳師妹說話還是這般不留情面,你連事情經過都不問就說是我們鬧事,未免有些偏頗了吧?」 陳靈玉仍舊是笑瞇瞇地回答:「哦,好像是有些不公平,那吳大師兄可否向師妹說明一下衝突到底是怎麼生起的?」 吳明一陣語塞。 陳靈玉的做法固然是護短得厲害,他們三人卻也不是真的無辜。要把事情經過說出來,根本也佔不到理,不禁後悔自己多此一舉。 看他無話可說,陳靈玉就施了個道禮說:「既然吳師兄不說,那想來我這兩個師弟師妹就算稍有魯莽,應該也未犯大錯。三位若無事,就請回吧!還是……吳師兄你們想跟御宗獸苑的眾弟子們再切磋切磋?」 她說著說著,竟然把全獸苑的弟子都算上了。 唐清一邊佩服這師姐給人下套的本事,一邊暗笑。事已至此,便宜已經佔不到了,吳明等人也不是蠢輩,客套幾句後,沒事人一般掏出雲符離去。 陳靈玉回頭看王易修兩人,目光更多投注在唐清身上。 「這師妹似乎沒見過,是這次新進的弟子?」 「對啊,我終於也有師妹了!陳師姐,這是我師妹唐清。」唐清還沒回答,王易修已經搶道,還露出個顯得有些憨直的笑容。 唐清無奈地看向陳靈玉,兩人互視片刻,默契地笑起來。 「方林那傢伙不在島上?」陳靈玉又問。 唐清答道:「方師兄今日一早就離島做任務去了。」 「難怪。」勾唇一笑,陳靈玉道:「那小子向來護短得厲害,他要是在,吳師兄他們哪裡有機會讓你們受氣。」 被一個護短的人說護短…… 唐清咋舌,實在想像不出方林護起短來會到什麼程度。 「我要回乾獸苑休息了,你們若是有事只管去做,不必客套。如果有人再找麻煩……嗯,王師弟或許有些困難,唐師妹你就不錯。被欺負了,只管大聲喊,我們御宗弟子可不是好欺負的,非打得他們三月之內不敢再上玄極島不可。」陳靈玉說完,不等二人回答,自顧往獸苑方向走。 「這陳師姐好有趣。」唐清待對方走遠了,才輕聲說。 王易修點頭稱是,又說:「我們御宗有趣的師兄師姐還有不少,你日後慢慢會見到的。」 「對了,王師兄,你剛才可有受傷?」想到先前那聲爆裂響聲,唐清問。 王易修甩了甩胳膊搖頭:「區區幾個火彈術還奈何不了我,如果是那吳師兄出手的話,倒是危險。」他也不托大。 「看不出來王師兄居然這般耐打。」知道對方沒事,唐清復有了玩笑的心情。 「我是體修,自然皮厚耐打。師妹若是感興趣,不如跟我學一樣的?這樣我還可以指教你一二。」 「體修可穿梭各類空間麼?」 「修為高深者撕裂空間是沒問題,你為何有此一問?」 撕裂空間……自己只是想回家,可不是要給原來的世界製造麻煩。唐清聽了王易修的話,搖搖頭就將體修一途丟到一邊不予考慮。 「我還是再想想。」她答,卻不提自己為何想穿梭空間之中——入門修習這些時間,她的常識還是增長不少,知道自己這時候說什麼想要飛昇成仙自由來去三千世界的話,只不過惹人笑罷了。 看出唐清沒興趣,王易修也不勉強。原本會選擇體修一途的女子就少,他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隨口問問而已。 「說起來,淨宗的人都是……那樣嗎?」想到之前離開的那三人,唐清又問。詹星華就是分在淨宗,如果她鎮日裡相處的同宗都是吳明那樣的人,那真是不由得唐清不擔心。 王易修搖頭道:「那倒不是,各宗都有性格好的與性格壞的。淨宗、法宗之流雖然不乏傲慢之輩,卻也有值得相交的道友,不可一概而論。且我們御宗跟奇宗的主修方向原本就與大道本宗有些偏差,被人誤解也是無奈之事。」 唐清默默聽著,把有疑問的地方都記在心裡,決定明日上方林說的求索閣自己尋找答案。 第25章 仙途漫漫需求索 王易修所說的靈氣充沛之地,唐清隨他去了以後並未有特別感受。雖然發現那處樹林的靈氣密度比其他地方高許多,但待了沒多久唐清就覺得有些疲憊,至於其中原因,她自己不知道,王易修也說不清楚。 最後唐清只好認為是由於兩人雖然都是火屬性,但所修方向不同,所以適合王易修的地方並不適合自己,道謝過後就回震卦三十一苑。倒是幻貓對她身上帶來的充沛靈氣很感興趣,難得的靠近了她不少。若不是怕身上幻術影響倒唐清的話,看幻貓的架勢,很有在唐清身上蹭蹭的傾向。 一夜無話。玄極島雖然屬於猗天蘇門上空,但此地似乎已算是另外的空間,自有一番日月循環,讓習慣了猗天蘇門半黑半白天色的唐清感覺怪怪的。 想到昨夜幻貓的表現,唐清決定今日帶它到那處寶地吸取靈氣,然後自己再去求索閣。 也許是這日她出門比較早的關係,路上遇到不少御宗的同修們,又好好感受了一番御宗每個人都活力充沛的特色。然後走著走著,迎面而來的一人就叫唐清呆住了。 對方身長約兩米,膀大腰圓,御宗制式的道服穿在他身上顯得隨時都有被肌肉撐裂的可能。而最奇特的是,對方頸上居然是一個熊頭! 這種比起像人更像妖獸的存在讓唐清忍不住瞪大了眼,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連那熊頭人都發現了。 「新來的小師妹?」熊人問。 唐清勉強點了點頭。 對方哈哈笑起來,笑聲帶動周圍空氣一起振動,直傳聽者肺腑,別有一番爽快的豪氣。 「以後你還會見到不少像我的人,看久了就習慣了!」熊人說完,大踏步走遠,卻不曾為難唐清半分。 等她回神看周圍同修看自己的眼神俱是帶著寬容笑意,知道自己大約又因為無知出了醜,趕緊紅著臉示意幻貓加速。 快出獸苑總門的地方右轉往下,路過一處深不見底的圓潭後沒多遠,就是王易修常修行的地方。唐清到時,此處茂密樹林被風輕撫發出沙沙的聲音,王易修正在緩緩地練著一套拳法。發現她來了,也僅是揚揚眉便繼續練自己的。 明白修行中的人不好中斷,唐清並不覺得對方忽視自己,反而尋了塊平地坐下觀看王易修的拳法。 雖是體修,王易修應該也有他自己趁手的兵器,只是平時練習用不著罷了。 看他的拳法有自己特有的節奏又不失力度,每一拳每一掌,甚至一個轉身,都隱隱暗含蓬勃生機,徐時如風拂綠葉,急時似烈火燎原,雖然還不足以對觀者造成威壓,卻已經有了一種「氣場」的影子。 唐清看了一會,就知道這拳法並不適合自己,於是交待幻貓別亂跑後,她索性原地打坐,閉目練氣。這,也是她自入玄天以來做得最多的事情,之前還住在晨樓時因此常常被詹星華笑話她打起坐來倒是耐得住性子,該不會是借打坐小寐之類。 不過是玩笑,彼此都沒放在心上,唐清的打坐修行也照舊,久而久之,詹星華就不再說她,見她打坐時也不再打擾——每個人都有他覺得最適合自己的修行方式,唐清既然不覺得靜坐枯燥,那也許她練氣就該用這樣的方法也未可知。 唐清緊閉雙眼,盡量放鬆全身,感受周圍靈氣的波動,然後一下一下地調整自己的呼吸配合靈氣變化的動向,直到像昨日一般有些脫力的感覺將她包圍,這才中斷打坐。 「又累了?」不知何時已練完拳在她身邊護持的王易修見她睜眼,問道。 唐清點頭。 王易修笑道:「你這小師妹還真是嬌氣,才修煉小半個時辰就累了,這麼下去進步怕是會慢得宗主都想哭。」 他的話正戳中唐清心底最介意的地方,她臉色暗了暗後,復又釋然搖頭答:「若真是現在只能做到這種程度,我也只有接受事實,徐徐圖之而已,急也無用。」小時候看的揠苗助長的故事,她可還牢牢記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急進。 王易修見她神色不像作偽,歎了口氣:「師妹你性格倒是有幾分豁達。只是真要認命行事的話,我等還修什麼仙?修仙,便是與天較力,逆轉命盤。」他語氣並不重,但其中暗含的雄心,卻清楚傳達給了唐清。 唐清聽完,靜靜想了片刻,卻不說自己感想,只找到一旁攤在地上吸收此地靈氣的幻貓,將對方叫起後才說:「王師兄說得有理。不過我現在卻是要先把理論上的東西補一補了,修行之事,待我腦中有個大道的輪廓後再說吧!」 昨日已聽說過她今天要去求索閣,王易修擺了擺手就放人,然後繼續練他那套拳法。 把幻貓送回獸苑,確定苑門周圍的禁制都啟動無誤後,唐清朝著遙遙可見一角屋簷的求索閣走去。雖然隔著處處樹蔭和飄渺雲霧不能看見求索閣的全貌,但光是它這無論位於玄極島何處的人都能看見的規模,已可想像是何等氣勢。 據說這樣的求索閣,還在九主島上各有一間。其中奇宗所屬玄奇島上,還另有一座更大的書樓,名為「玉法閣」,不是唐清如今的級數能夠進入的。 由於未入築基期的弟子沒有能力御物飛行,唐清自己又沒有靈獸,所以也捨不得耗費用一張就少一張的浮空符,只能憑自己雙腳走向求索閣。等終於抵達時,耗掉了快一個半時辰。 饒是雙腳都走得有些沉重了,她還是在看到求索閣的瞬間想到了那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詩。眼前高有近百米的樓閣,飛梁畫棟,仙氣氤氳,佔地廣闊,儲存了自玄天立派以來大量記錄各種法術、知識的玉板。樓門兩側書有對聯「仙途漫漫需求索,道海無涯心為舟」。 樓前雖有不少御宗弟子來來往往,卻無一人大聲喧嘩,井然有序地出入著。 入得樓內,其中弟子有人皺眉沉思,有人面露喜色,有人苦苦翻找,也有人低聲與身旁同修交談幾句後,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 唐清初來求索閣,雖然恨不得將這閣中玉板一次讀完,卻也知道不可能——求索閣內部如塔樓般,一層一層盤旋而上,所有玉板佈滿閣內抵牆而立的書架,叫人仰頭看去都覺得目眩。最終,唐清找了一本《大荒風物誌》、一本《玄天派史》、一本《初階練氣概略》和一本《中階練氣概略》共四份玉板,而後繳納費用在管閣弟子處複製後帶回住所。 《大荒風物誌》當初秦籮家也有,但她時間倉促只看了一小部分。既然自己日後要長期在大荒活下去,那熟讀這本書就有其必要,同理,《玄天派史》亦是如此。而她明明是練氣五重還要看《初階練氣概略》,卻是知道自己基礎打得太差,現在全憑靈根自帶的靈力和自己漫無目的的打坐修煉積攢修為,進步慢得不用別人說,她自己都知道不對勁。 都說「書山有路」,但願這幾塊玉板,也能為自己開啟通向「道」的路途吧! 第26章 麻煩上門疑慮生 據《玄天派史》記載,玄天派始建於七萬五千年前,自創派者玄旒道祖羽化後,曾有過漫長的低谷期。直至現任掌門亦玄真君於兩千年前成功達到藏神後期,一腳踏入出塵境界,成為傲視大荒的三位頂尖高手之一後,玄天派才再度被世人公認為四大仙門之首,其中種種波折,不可謂不驚心動魄。然卻有不少秘史細節已隨時間推移慢慢遺失,又或者被掌權的前輩們封存,後人不能輕易知曉。 現今的玄天派,掌門之下四位道君分別名亦宗、亦華、亦元、亦魁,均是掌門的師兄弟們。亦宗道君乃前任法宗宗主,長於陣法;亦華道君曾執掌淨宗,擅長丹術卜算;亦元道君為當今大荒數一數二的劍修;亦魁道君則是體修的頂峰代表。四人各有各的本事、特色,雖然已不在明面上掌權,卻還是在背地裡默默支持著玄天派的運轉。 四位宗主中,淨宗宗主青嵐真人與法宗宗主凜明真人均是亦玄真君的嫡傳弟子,御宗宗主碧綃元君師從亦宗道君,奇宗宗主則是亦元道君門下。 唐清讀了玄天派史,這才明白宗屬之分並不是修行道路的分別。雖然大部分御宗弟子最後走的都是與靈獸並肩作戰的獸修一途,卻還是有少部分丹修、器修、劍修等。凡執事以上,每月會有一人負責為門下弟子們開大課,有興趣學習的弟子們自可到講課的前輩之處聽講,宗門並不會干涉。 「難怪方師兄跟王師兄所修的怎麼看都不是一路。」喃喃自語一句後,對自己該選擇什麼,唐清反而更加迷茫。 如果是照她在現世時玩遊戲的偏好來選擇的話,以氣御劍,以劍克敵,長袖揮灑,意氣凌霄的劍修,怎麼看怎麼帥氣瀟灑。然而這修行之路並非是在玩遊戲,一著不慎,影響的就是自己今後修為的進境。比照劍修一生養一劍,劍在人在,劍毀人亡,再不問其他這種要求絕對專注、摒棄雜念的苛刻條件,她自認從來不懂刻苦專精為何物的自己是無法走下去。 而獸修,很大程度上又非常依賴於搭檔靈獸的強弱,這樣的修行,與將自己性命交予他人之手中並無區別,唐清獨自在這異世中活著,雖然也有朋友,卻還是習慣在與人往來時替自己保留一些餘地——待人尚如此,何況靈獸?而她若不是全心信任靈獸的話,對方會願意為她捨命戰鬥嗎?又或者用武力強行收復靈獸,那樣到底是想借對方克敵呢,還是嫌自己死太慢所以專門養個敵人在身邊? 至於陣修需要術算天分,丹修、符修、器修又太仰賴外力,都不是唐清喜歡的風格。 她想得頭都大了,終於忍不住哀歎著趴在桌面上哼哼:「難道繞一大圈,最後我還是要跟著王師兄去做體修嗎……」 玉板被她無意間一碰,頁面又翻到別的地方。 唐清啞口看著玉板新呈現出的一頁,終於明白之前在獸苑內遇到的那熊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妖修。世間萬物只要有機緣長期沾染靈氣,便是一塊石頭也有可能生出自己的意志,何況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這些吸天地靈氣而生,又有心向道的妖精怪物們,在擁有相應概念又能幻化人身後,如果願意,便也可以如人一般拜入玄天派。 而這點,也正是玄天派與同類修仙門派最大的不同之一。據《大荒風物誌》記載,無論是西方的摩耶派、東方的臥龍洞府還是南方的朱離派都不承認妖修這一分支的存在,其中輕者對妖修視而不見,重者將妖修與妖獸同等捕殺,只有亦玄真君主張給妖修們一席之地。 「天生萬物,人是萬物之一,妖精怪獸亦是萬物之一,人可修道尋仙,他們如何不可……這位掌門真君的觀點倒是有趣,不是很像我以前常看到的眾生平等之類言論嗎?若有機會,真想見他一面。」唐清感慨完,既已瞭解了一些常識,她總算也沒忘掉自己此時最該做的事。 修行。在這以實力說話的大荒世界中,個人的修為境界高低能決定一切。 照《初階練氣概略》的指導,唐清努力將全身每一處的靈氣不斷聚集、壓縮到下丹田處,慢慢感受自己的靈氣由最初不規則的氣旋不斷變化、扭曲,最終旋轉慢慢減小,化作一個靈氣聚集的球體。 她輕輕舒了口氣,一瞬間感覺全身靈力充沛無比,心神格外清明,彷彿觸到了以往從未接觸過的一個境界。 又控制著靈球運轉片刻後,唐清一邊回憶玉板記載,一邊緩慢放鬆控制,讓靈氣所聚成的靈球重新旋動、舒展、擴散,直至隨全身經脈遊走,完成一個循環。 她睜開眼,仍覺得意識還停留在那隨靈力虛空平步的感覺中。 如果不是靈脈貫通後變得比以前強很多的聽力敏銳地捕捉到一些異響的話,唐清也許還會維持這半是發呆的狀況一些時間。通過剛才的控氣,她已經明白自己雖然現在還是練氣五重,但其實早具備進一步突破的能力,只需對靈力運行再多適應一些日子便能突破六重。當下也不急了,反而以與以往不同的沉穩態度,不露聲色地輕輕開啟房門,循著異響發出的地方而去。 震卦三十一苑中的靈獸已經有大半聚集在引起禁制異變的那人身邊,卻無一隻顯露出敵意,反而還有一部分發出焦急的鳴叫聲。 感受到唐清的到來,靈獸們為她讓出一條道,方便她看清了中央那壓倒好大一片靈草的花甲男子。 「這是……」對方身上穿著御宗的弟子服裝,她想接近對方該不會有太大危險。便伸出手推了推那頭髮花白老人,低聲問道:「這位師兄,你可是哪裡不舒服,需要幫助嗎?」 對方眼皮抖了幾下。 唐清看有戲,就又靠近了一些,蹲下問:「師兄,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這次她話沒說完,對方忽然暴起,一下掐住她的咽喉,滿臉猙獰之色。 窒息的感覺讓唐清說不出話來,正欲先反抗了再說,對方臉上的凶狠神色已經慢慢淡去,反而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問:「你是誰?」 「我……我是照看這三十一苑的弟子。」咳嗽幾聲才勉強把話說完整,唐清暗暗打量這說動手就動手的人,小心退開一段安全距離,並執符在手戒備。 對方察覺出她的動作,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嘴角,而後揮揮手:「我亦是這苑中弟子,不需要你幫忙,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說完,自顧踉踉蹌蹌地往木屋去了。 唐清猜測,這大約就是王易修所說的那個暫時不在的王紀師兄,與王易修是同族,論輩分,可算是他的叔叔。 王易修雖然比自己早入門幾年,卻也不過二十四歲年紀,他的叔叔……為何看上去卻如此衰老?唐清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此事或許關係王易修家內部問題或王紀難言的秘密之類,遂很快將之拋諸腦後。 第27章 尋常家族藏暗湧 第二日唐清醒來後剛出木屋,便看見王紀正在苑中用靈力助一隻白鼬運功調氣。對這個師兄,因為感覺與方林、王易修不同,似乎總存在什麼不安定的地方的緣故,唐清其實是想盡量避開對方的,此時遇上了,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打招呼。 「王師兄。」 對方淡淡看她一眼,嘿笑道:「唐師妹怎麼說至少也該在主島上修行了半年多,怎麼現在仍如凡人一般日落而息?」 唐清被問得有些發窘。 原先跟詹星華她們住一起的時候她便已經發現了,詹星華跟高靜雖然不是完全不睡,但睡眠時間很少,大部分時候她們的「休息」就是打坐調息。但自己之前生活的十八年都是規律的早睡早起,用打坐代替睡眠之類的事,她試過,卻至今沒有習慣。 同樣讓唐清不習慣的,還有道門內少見人間煙火,全派上下基本都是服用辟榖丹的這點。就算吃了辟榖丹不會餓……但天南地北各處食物所具備的風味,卻是辟榖丹遠遠比不上的。只是看大家都吃得很習慣的樣子,唐清也不好發表自己的觀點。如今上了玄極島,回想起當初住晨樓時偶爾還能吃到的糕點,只覺得是好大的奢侈了。 若問這問題的是王易修,唐清可隨便答了,也可以直接不回答,因為王易修多半只是想調侃調侃她而已。王紀卻不同,看到唐清窘態,他也不讓步,一副非等到一個答案不可的樣子。 唐清看著逼不過去,便歎息地回答:「我本來就還是個凡人。」她沒有這大荒之人們追求仙道的虔誠想法,她想的只是如何通過修仙問道找到返回原來世界的辦法而已,只要有其他途徑可以達到目的,她根本不是非要成仙不可。 王紀忽然大笑站起來:「唐師妹倒是謙虛,我可聽說你是正靈根玄階的雙系靈骨啊!凡人哪來這般資質?」 覺得這笑聲中有讓自己不舒服的東西,唐清借看幻貓的機會又悄悄跟對方拉開一段距離才回答:「靈根之類都是天生的,與我自己的努力和想法並無太大關係。」 王紀臉上笑意瞬間消失,冷冷道:「好輕鬆的話語,卻不知道這世間有多少人日夜努力,也求不來你這點『天生』。」 從昨日見面就已覺得王紀跟自己不對盤,對方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唐清原本不是多溫和綿軟的性子,就覺得既然話不投機,自己也沒必要再與對方勉強交談下去。 她微微拱手說:「王師兄說的也有理,是我說話沒考慮清楚。師妹今日還要帶幻貓出去吸食靈氣,先告辭了。」 看王紀沒有再說什麼,唐清暗鬆一口氣就帶著幻貓往外走。 「唐師妹。」 她快到門邊時才聽到王紀喚了一聲,猶豫一霎後,唐清回頭,只見王紀帶著有些古怪的笑容對自己說:「聽聞昨夜我好像對你有所冒犯,當時受創嚴重,神智有些不清,還請你原諒師兄一次。」 他這麼一說讓唐清想起自己頸上留著的那五道烏青指痕,心中不安愈盛,只倉促點頭道:「師兄既是無心,何必道歉,你沒事就好。」 有些彷彿落荒而逃地離開震卦三十一苑,唐清腳步越走越快,幻貓或許是感覺到了她心中濃重的不安,沉默地跟在後面。眼看已經到了王易修練功的地方,唐清猛地停住腳步,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恢復平常的模樣上前跟王易修打招呼。 對方的目光在她頸間掃過,臉上露出愧疚之色道:「我這叔叔下手不知輕重,讓師妹你受驚嚇了。」 「王紀師兄是受傷之後心神失控,也不能怪他,是我疏忽了才引來這傷的。」如果自己當時不要只看對方穿著御宗弟子服就放鬆戒備的話,也不至於受傷。這點,唐清很清楚,並且以後也會引以為戒。 王易修看她這樣明理更加內疚:「我昨夜回去聽到叔叔提起此事時師妹你已經休息了,今早我就去藥閣取了生肌膏來,你一會記得自己抹上。」他拿出一個青綠的玉盒,半個巴掌大小,透著清晨的陽光,顯得很是玲瓏可愛。 「這裝藥的玉盒倒是好看。」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後,唐清說。 王易修搖搖頭無奈地笑道:「這玉盒不過是保存生肌膏的藥效用的罷了,也就你們女孩子家會在乎裝藥的盒子長什麼樣。」 唐清聽他說著也不氣惱,男女各自看問題的角度本來就不同,照她這現代人的觀點來看,反正脖子上的指痕過不了幾天自己就會消掉,那藥效果如何她真是不介意。倒是這玉盒在原來的世界難得看到,此時拿在手上,只覺得喜悅一點點在心中瀰漫開來。 見唐清真心歡喜的樣子,王易修就說這玉盒其實並不是多值錢的東西,她要是喜歡,以後自己下山任務時順便在仙市的器具店裡給她帶些回來,聽得唐清連連點頭,只差沒有當場就問「師兄你什麼時候下山任務」了。 經過這一番關於玉盒的討論,兩人之前的氣氛輕鬆不少。王易修看時機差不多了,就轉而說起自己這位叔叔的事。 「紀叔是我爹最小的弟弟,當初在我們家中也算是個有天賦的,因此三十多年前就被送來玄天派修行。但雖是在當時我們家裡他是數一數二的信士,歸入玄天派中卻又不算突出了……當年一開始分宗時他就險些被分入外門,後來三十年紀叔苦修不斷卻始終升不到管事弟子的層級。再加上一次強催功法意圖築基,傷了經脈,現在修為只有練氣十重了。他自認懷才不遇又兼時運不濟,心中難免有些憤世嫉俗,偶爾也會做出些讓人無法理解的叛逆之事。」頓了頓,王易修又說:「再加上我四年前入門後剛好又分在御宗內門,與紀叔他同苑修行……」 王易修是晚輩,不能說王紀說得太過分,但他話中的意思唐清也大多領會了——一個自認天才實際卻很平庸的人,因為亂來毀了自己本就不算強的根基,再看到三十多年後自己族中的晚輩都跟自己是一樣的地位…… 想像了一下王紀的心情,唐清總算明白自己總覺得他身上有股陰鬱之氣並不是錯覺。 王紀這人太過不安定,自己日後沒事的話還是對他能避則避的好。這麼想著,唐清低頭看看腳邊的幻貓,對方彷彿知道她的心意一般,喵了一聲點點頭。 笑意就輕輕染上唐清雙眼。 她與幻貓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這短短幾日中兩者之間似乎已經開始產生了些許友情一般。若不是自己修為還不足以碰觸幻貓,她真想把對方抱在懷中蹭一蹭,以換取有人陪伴的那種安心感。 第28章 未及歡喜已逢險 因為有王易修從旁幫助的關係,之後的一周唐清與王紀皆是相安無事,除了偶爾碰到時仍然會因為對方晦澀的目光而陣陣發寒外,兩人連話都沒有說過。 這日天色不太好,隱隱有山雨將來的感覺,唐清與幻貓就沒有照常出門,而是留在房內練氣。她本來天資中上,以前只因是外來之人不瞭解修行的路子才會在練氣五重不斷徘徊,入御宗認真學過《初階練氣概略》與《中階練氣概略》後,將兩者相比較,自己融會貫通,兩日前已經隱約感覺到了練氣第六重的門檻。 「今日一鼓作氣沖一衝的話,我應該能再進一重了。」對趴在木桌上無精打采甩著尾巴的幻貓說了一下後,唐清見對方沒什麼興趣地扭開頭,不禁笑了笑,自顧閉上眼開始調息。 如最近常做的一般將全身靈力集中到下丹田內,不斷壓縮提煉,唐清腦海中緩緩勾勒出自己靈氣此時的模樣——如涓涓細流,然而流動的速度卻緩慢無比彷彿被某種無形力量壓制一般。她越是用力,那股力量的壓制就越是強橫,而在兩者相爭的間隙中,唐清就能隱約感覺到一個自己正在逐漸接近一個新的界限。 那界限彷彿一道堤岸,一旦她靈氣匯成的溪流衝破這堤岸的限制而出,飛流直下的感覺一定暢快非常! 唐清越發專注地將全副心神放在靈力的積蓄上,漸漸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連王易修在門外說話都未聽見。而王易修一看自己在門外叫了半天都無人回應,也靜心放出一絲靈氣試探唐清房內狀況,感覺到她正在沖關時刻不宜打擾,王易修只得尋來白紙寫下自己欲說之事,而後輕輕一聲「去」將紙化的白鶴送入唐清房內。 想了想自己這日出島短則兩三天,長則十日左右才能回來,王易修猶豫片刻後,在唐清房外設下一個小禁制——他是體修,陣法之類非他所長,最強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了。禁制被破的話,房內的唐清該會有所察覺,也不至於對危險全無所知。 在王易修心裡並不想承認自己這番做法是為了防備王紀。但這位叔叔這次離島回來後怪異的感覺愈盛,連他偶爾跟對方面對面都會覺得不舒服……實在不敢把小師妹的安全寄托在王紀的身上。 準備工作做完後,王易修出門就看到王紀站在苑內,一臉諷刺地看著自己。 「易修,這苑中就算你離開了也還有我在,你設那禁制不是多此一舉嗎?」 「總是有備無患。」見王紀已經知道了自己設禁制保護唐清沖關一事,王易修微微皺眉。這次的任務是執事一級的師姐直接派下的,他卻不能隨便就推掉了,如今只能祈願唐清好運而已。 思及此,王易修不再耽誤,對王紀行了晚輩裡後乾脆離開。 橫豎還有宗紀處的監察隊會來往巡視,王紀再多不對勁,也不會喪心病狂到不顧後果地對同宗動手吧! 另一方面,唐清卻不知王易修的離去和他離去前的糾結,開始嘗試衝擊那橫在自己進階之路上的堤岸。 一次、兩次、三次……每失敗一次,她都在靈力上再加重一層力,終於在使到九成靈力的時候感覺到那堤岸內部開始出現細細的裂痕。這下唐清不再保留,全力施為,靈力化作的小溪水量暴漲為洪流,一鼓作氣衝向阻攔自己的堤岸,終於撞得堤岸土崩瓦解……她的靈氣量那一瞬間似乎又漲了幾層,如暢流的瀑布一般直衝而下,出下丹田輾轉全身,將所有靈脈都擴寬了些許。 唐清咬牙體會這靈力在體內擴散直至安靜的過程直至結束,她才緩緩睜開眼,只覺得自己的視力聽力又較以前好了些。 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這功力進階的感覺,她隱約感到頸間護符傳來微振。 這是頭一次,她可以通過這護符感應到來自壽老洞天的氣息……知道機不可失,唐清毫不遲疑,立即將練氣六重的靈力集中到護符上,當靈氣積攢到一個界限後,她眼前一花,已經站在壽老洞天的洞穴中。 洞外傳來一陣水聲,壽老緩緩爬了進來。 「小丫頭,還以為你也跟那個岑什麼的一樣把我忘了,原來卻是進階太慢所以至今才有能力來此啊!」半年多不見,壽老說話仍是架子大大,毫不客氣。 唐清聞言一笑,答道:「老龜莫非是寂寞了?」 「什麼老龜!叫我前輩!」 「死在前面的那輩。」唐清笑聲嘀咕。 壽老的龜殼微微抖起來。唐清起先還以為是自己說話太過分真的把對方氣到了,正反省是不是太不知輕重的時候,卻聽壽老哈哈笑起來。 「死在前面的那輩……小丫頭還真敢說,照你這麼將,全玄天派多的是死在你前面的前輩了!唔,不過這也不算很錯,只是修仙界裡能活多久卻是修為所定,像你們的掌門,該有三千多歲了。」 這數字唐清曾經算過,此時也不驚訝。 壽老在她身邊繞了一圈,又閉上眼高深莫測地感應了一會後說:「看來小丫頭是進了御宗,身上有獸類的氣味。這是……幻貓吧?養得好的話,將來或許會變異也不一定,不過屆時就算變異也沒你的事了,就你這大半年才練到練氣六重的進步速度,嘖嘖,怕是一顆長生丹的時間用光,你也還沒碰到築基的邊啊!」 又頓了頓後,龜臉上露出幾分嚴肅問:「你身邊都有些什麼人,為何我會感覺到些許晦暗不祥的氣息?玄天弟子理應光風霽月,不該有這種陰氣才對。」 唐清聞言就想起王紀,才要對壽老說,心底忽然升起前幾次生死關頭才有的那種感覺。 「壽老,我師門中或許有變,改天再來陪你閒聊!」匆匆說完,也不等壽老反應,唐清心念一動,人又重新回到房內,正趕上王易修設下的禁制最後一層被破除的瞬間。 禁制被迫的氣流衝開房門,王紀站在門外對她輕笑道:「唐師妹,現今獸苑中只有你我二人,出來切磋一番如何?」 第29章 一念之差劫難至 「切磋……」自己這個剛突破練氣六重,連根基都還沒時間鞏固好的,跟一個修行了三十多年不止,曾經碰觸到築基邊緣的人「切磋」?這事即便是當做笑話看待也並不好笑吧!何況看王紀眼中此時毫不掩飾的惡意,他非但不是開玩笑,更有要借此從自己身上奪取什麼的架勢。 唐清面上顯得有些呆愣,心中卻很清醒。這畢竟並非她來大荒後首次面對的來自於人的惡意,是以王紀把企圖明明白白露出來,讓她知道避無可避之後,她反倒鎮定得很。 「王紀師兄,門內不是禁止私鬥嗎?」 「是禁止私鬥沒錯,所以我才說……我們是切磋。」王紀回答期間仍是帶著笑容,面部肌肉卻有些怪異的抽搐。 唐清細心觀察著對方的變化。此時此刻,她已不把王紀當同宗的師兄看待,而是憑著直覺,將對方視為生死一搏的對手。暗暗加速靈力運轉盡快鞏固六重練氣的根基,唐清一邊拖延時間地說道:「師兄想必也知道我修行不精,這切磋也是多餘,不如我直接認輸如何?」 「唐師妹你忒客氣了,才入門半年便進階一重,雖是比不上那些十五六歲就成功築基的天才,可也是個人才了,不必妄自菲薄。」王紀說著,態度益發從容地道:「師妹你可知長生丹使用的限制?」 雖不知對方為何忽然轉移話題,但只要交談繼續下去,就對自己有利。想清楚這點後,唐清順勢回答:「玄天弟子一人一生可服三次長生丹,練氣期一顆長生丹延壽百年,築基期一顆延壽兩百年,金丹期一顆延壽五百年。」這些都是她在玉板中看的,此刻就當複習所學知識了。 王紀負手皺眉道:「我是問你限制。」 「派內內門弟子分宗之際即可領取一枚初級長生丹,之後突破築基再領一枚中級長生丹,入金丹期則可領一枚高級長生丹。如果不能穩步進階,便只能聽天由命。」 聽了她的回答,王紀總算有些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那你可知道,說一人一生只能服食長生丹三枚,純屬放屁?」 他忽然爆粗,質疑的還是師門規則,唐清自然不會接話。 王紀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帶著詭異的笑在唐清門外繞圈踱起步子來,邊踱邊自語:「我這次下山,雖因任務緣故又受重傷,卻也因此知道了一種可以代替服食長生丹延年益壽的辦法,而且還能增進自身功力——師妹,你可想知道?」 話說到後面,他聲音忽然變得輕柔起來,卻反叫人聽了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唐清搖搖頭:「我已平白增加百歲壽限,何苦再急急追尋長生辦法?何況修為增進的話,壽限原本也會跟著增加不是嗎?」她沒說出口的,卻是自己本來目的就不在與天地同壽之類飄渺的事上。 王紀「嘿」了一聲道:「年輕人說起這樣的話來倒是有底氣,只是你以為練氣升築基,築基升金丹就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不過你還有些光陰可以蹉跎,我卻不同,年過半百又經脈受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次下山習得的秘法,危是危險了點,卻能助我渡過眼前難關。」他說完,猛地停下腳步,目光貪婪地鎖住唐清。 早就知道此人來意不善,又見他亂七八糟扯完什麼壽限、功力之類的事後用蛇看青蛙般的眼神盯著自己,唐清終於按捺不住,隨著弓身豎起毛髮的幻貓一聲厲叫,她已經手中暗扣的符咒扔了出去。 搶攻! 本來就處於弱勢,再以防守為主只會更加被動,不若以守代攻,出其不意! 唐清為人,一旦下了什麼決心行動起來便異常迅速。引雷符丟出的同時,她已經又拋出了一張聚風符和兩張凝水符——這招乃是詹星華所教的,風生水起,水聚雷威,環環相扣可以增加法術造成的傷害。 一時間房內風雷交加,雨落不絕,欲衝進來的王紀被雨水雷電匯成的電牆微微一擋,唐清已推開窗戶直接跳入外面的獸苑。 橫豎已經動手了,不如把陣仗做得再大些,看看能不能招來其他同宗的注意。 唐清這麼想著,落進獸苑中後卻是一愣。 震卦三十一苑還是震卦三十一苑,但苑中珍獸靈獸卻不知去了何處,顯得整個院落空空如也,且氣氛沉悶,彷彿空氣中凝了什麼沉重無比的東西,壓得人幾乎喘不過起來。 她身後,王紀已經追出,看唐清有些茫然的樣子,哈哈笑道:「唐師妹,師兄既然想跟你好好切磋切磋,怎會不做準備?你放心,這獸苑中已被我設下乾天隱蹤陣,除非有哪位高人閒著沒事用靈視之法四下查看,否則是不會發現我們的動靜的。」 他說的這什麼陣,唐清壓根就不知道,自然更談不上破陣了。明白想求助於外力已是妄想後,唐清索性開門見山問:「你到底想如何?」 許是覺得自己的佈置已經萬無一失了,王紀當真說出目的:「本來是想將你用作鼎爐助我修復傷處的,但這樣一來怕是會影響之後取出的心臟品質,所以只好作罷。」 唐清不知道「鼎爐」是指什麼,但光聽對方打算取自己的心臟,她便已經不寒而慄了。 王紀那把蒼老的聲音卻越發輕柔地說:「我在山下已做過幾次試驗,保證取心過程快速乾脆,不會讓師妹你痛苦太久的……待我服下你的心臟,你剛融進體內不久的長生丹和你全身靈力,自然就歸附於我了,屆時我衝破築基界限,自不會忘了給師妹你多燒些紙錢。」 說話間竟似已把唐清當做死人一般! 心中憤恨對方把自己視作砧上魚肉,唐清伸手欲掏符咒,王紀卻早有準備地一道火咒直衝她面門。唐清匆匆閃開已失了先機,王紀趁勝追擊,一直伏地的幻貓卻在此時飛身而起撲到王紀身上! 「幻貓!」沒想到對方會出手幫助自己,唐清稍一吃驚,很快便意識到不是廢話的時候,趕緊在符袋中翻找出幾張籐木符扔到王紀腳下。籐木符彷彿有自身靈魂般鑽入土中,很快便幻化生長出手腕粗細的褐色長籐將王紀牢牢縛住,對方也許是被幻貓的幻術所影響,竟然沒有掙扎。 看見王紀有些呆滯地讓籐蔓纏繞,唐清判斷對方暫時沒有威脅後,便開始在獸苑內四下尋找破陣的辦法。其實認真說來,將王紀殺了才是一了百了,但唐清就算心裡清楚,又哪裡下得了手?一看對方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她便只想脫身出去找宗紀監察隊的人來。 正無頭蒼蠅般在苑中四角尋找多出來的怪異東西時,唐清忽然聽到幻貓淒厲地叫了一聲。 她回頭,便看見幻貓被王紀身上冒出的黑氣震開的一幕。 王紀此時似乎仍未清醒,但他身上卻升起沼澤般咕嘟作響的濃厚黑氣,這黑氣與獸苑中的道家清氣格格不入,所到之處,靈草盡皆枯萎。王紀自身也隨著黑氣的湧出發生著異變——之前在屋內時,他只是臉上偶爾會有怪異的抽搐,現在卻是全身皮膚都開始凹凸起伏,彷彿他皮膚下面正藏著什麼東西欲破皮而出般! 唐清看著王紀那佈滿疙瘩的皮膚,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第30章 絕處逢生結靈鎖 「不中用的東西……才這麼短短的時間就按捺不住了……」王紀忽然喃喃自語,聲音雖然還是他的聲音,但語氣卻彷彿是另外一個人。 唐清警戒地又後退了幾步。 對方現在這模樣,在她的認知裡好像傳說的鬼上身之類。這個大荒世界既然有仙有妖,那有鬼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王紀桀桀地笑了兩聲,明明只是頭扭向唐清所在方向,給人的感覺卻像他正盯著唐清一般。 唐清默默忍著繼續後退的衝動,掏出僅剩的幾張符咒問:「你是誰,你不是王紀吧?」 「小丫頭直覺不錯,不過這就不關你的事了。」附身於王紀的東西答完,又是一陣怪笑道:「本來我不打算殺人的,可惜事情已經鬧到現在的局面,為了我的計劃,只好取你的心臟圓了王紀的願了。」 得知取心一事仍是王紀本來就有的念頭後,唐清對這位師兄的最後一點顧忌也沒了。 她揚手朝對方扔了一張纏火符。這張符是秦籮家的收藏中,秦籮能動用的等級最高的一張,交給唐清的時候曾經再三囑咐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唐清卻想,此時已經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機了。 纏火符急速射向王紀,唐清雙手捏起手訣,喊了一聲:「疾!」 符咒解除到王紀的瞬間,熊熊烈焰就如同一條火龍般將對方纏繞,唐清鼻間已能嗅到毛髮燒焦的臭味,但附身王紀的那東西卻從容依舊,一個揮袖就已經將她拼盡全力使出的這招徹底盪開,王紀的身體除了部分小燒傷外,根本沒有大礙。 唐清氣息已經有些不穩。 她還沒有學過系統的符咒運用之道,至今為止每次用符都是強行將自身靈力灌注到符咒中催動符咒的力量爆發,連續幾次下來,用的又都是對現階段的她而言比較高階的符咒,自然很快便後繼無力了。 幻貓的叫聲越發淒厲,前爪扣地,一弓背就借力如離弦之箭般撲到王紀頭上,利爪直襲對方雙眼。 這下附身王紀的東西終於無法繼續淡定,胡亂揮手與幻貓對抗,終於有一下切實打到幻貓柔軟的肚子上,將它凌空撥飛,重重地摔到地上。 「不過是只小畜生……」王紀口中發出的聲音越發扭曲怪異,「它」抹掉頭上被幻貓抓出的血印,一步步向幻貓走過去。「連築基期都還沒進,也沒有契者的畜生居然也敢多管閒事,我看便由你先收拾起好了。」 說完一抬腳,就要朝幻貓身上踩去。 唐清埋頭撞向王紀。 此時也顧不得什麼修道之人的風範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只要能夠打擊到敵人,哪怕是像市井流氓一般扭打也再所不惜!感覺到肩頭一陣劇痛,顧不得鮮血正從傷口中迸出,唐清使勁拽住王紀的衣衫朝幻貓說:「去找陣眼!想辦法出去求救!」 她是不懂陣法排列之類的東西,但幻貓既然是此界的靈物,這些東西應該比她有頭緒吧? 然而幻貓明明聽到了唐清的話,卻沒有動彈,而是站在原地。 唐清被王紀抓住衣領拋出去,還未落地,對方口中咒決一念,一道驚雷便準確地擊到她身上,瞬間震得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到全身上下連綿不絕的麻痛,而後不受控制地縮成一團。 幻貓看著唐清的慘狀,眼神微微閃爍。 王紀扭頭朝幻貓丟出一個火炎彈,它敏捷地閃開後,不退反進,迎著王紀的攻擊衝到唐清身邊,硬受了一招雙火連珠的攻擊,一口咬破唐清手指。 相比起唐清正遭受的雷擊之苦,幻貓的咬力只像被極細的針刺了一下般。 但她卻感到自己的靈力正從幻貓所咬的地方緩緩流出,同時有股靈力由幻貓身上傳到她體內,而後兩者之間閃出一道刺眼青光,一個唐清看不懂的符字一閃而過,她未及看清,那符字已經一分為二融進她與幻貓體內。 「太初靈鎖!」王紀低吼一聲,已經來不及打斷兩者交換靈力的動作。 幻貓喉中發出模糊的咕嚕聲,體形開始慢慢變大,毛髮的顏色也漸漸改變,唐清不知這是什麼情況,只能茫然注視。 此時此刻,她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唐姑娘,我要變化進階了,你避開點。」其聲彷彿變聲期的少年般,雖然有些古怪,卻又有讓人信服的溫柔力量。 唐清只一霎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幻貓的聲音,她深知此刻的自己只是個累贅,遂強忍著身上疼痛後退出一段距離。 幻貓的變化未定,唐清不敢打擾,而王紀似乎也有所顧忌,兩人此時倒像有默契般共守著沉默看幻貓身上的青光越來越亮,直到無限接近於白光的時候,幻貓喉中的咕嚕聲終於化為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其身軀更是變大了數倍,背上的肉翅也舒展開來化作雙翼,微微扇動便引來烈風陣陣,刮得離它有些距離的唐清都覺得皮膚彷彿要被無形風刃割裂了一般。 附身於王紀的東西顯然比唐清識貨得多,一見幻貓這副新模樣,居然瞬間就放棄了作戰,轉身欲逃。 幻貓低吼一聲,微微一動,唐清只看到一道殘影,它已經將王紀撲倒在爪下。 王紀不顧上身被利爪抓出道道血口,使勁朝幻貓拍出一道烈焰,卻被對方張口吐出的罡風捲開,連一絲火星都沒有留下。幻貓更是不留餘地,一爪揮向王紀頭部,利齒則咬上對方咽喉。 唐清不敢再看,匆匆閉緊雙眼。 一股濃郁腥臭的血腥味在獸苑中蔓延開,同時王紀生前設下的乾天隱蹤陣也像化開的水汽一般崩毀,唐清只感到充沛的靈氣又重新衝進這片區域,她平日裡經常看到的那些獸苑中的靈獸們此時發現一動,紛紛驚叫出聲。 王紀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屍身上衝出一股黑霧,直奔南方而去。 唐清還未想到阻攔辦法,就見遠處數道銀光急速逼近,其中三道追著黑霧而去,兩道則落在她面前。 卻是兩名御劍的師兄。 看到獸苑中雜亂的景象,其中一人微微皺眉,另一人則上前拉起不知不覺間放鬆後腿軟跪倒在地的唐清。 「方纔忽然感到這邊有股邪氣出現,這位師妹你還好吧?」 唐清搖搖頭。 皺眉的那人目光轉向正蹲踞一旁舔爪子清理自身的幻貓,面上閃過驚訝神色:「方師弟,你看這可是狴犴?!」 第31章 仙獸現世面宗主 兩位監察隊的師兄看了幻貓變化後的樣子一眼後,就歪到一旁低聲商量去了。唐清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也不好靠過去,只能繼續站在原地,直到幻貓主動靠近她的身邊。 「這兩位的眼光還不錯。」 之前曾在唐清腦海中響起的聲音此時再度出現,也許是局面不再那麼危險的關係,這次唐清聽得很清楚,也已經理解了這是幻貓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看那兩位師兄暫時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她壓低聲音詢問。 「剛才情勢危急,所以我就強行與你定契了,抱歉。」幻貓的聲音很禮貌,雖然仍是變聲期少年般的感覺,卻又帶著種翩翩佳公子般的風度。「你可以直接在腦海中回答我,因為太初靈鎖的關係,我聽得到。」 唐清便按捺著在腦海中與人對話的怪異感問:「太初靈鎖究竟是什麼?」這個詞之前她聽附身王紀的東西說過一次,現在幻貓又主動提起。 「這是靈契的一種,也是最高級的一種。結契雙方從靈鎖聯繫彼此的那一霎起,今後的日子都要同生共死……我自身能力不足以戰勝對方,所以只能用太初靈鎖借用你的靈力。」幻貓的聲音變得有些愧疚。 自己今後的生死都要與眼前這只靈獸綁在一起…… 唐清並沒有責備幻貓的意思,生死一瞬,如果不是對方下定決心並行動的話,那此時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或許就是她自己了。但即使如此,要說對這個靈契的存在完全不覺得彆扭,又太過虛偽。想到後來,她只好轉移注意去說其他的話題避開思考太初靈鎖今後對自己會有怎樣的影響。 「那位師兄所說的狴犴,又是什麼?」 「是我成長後的稱呼。幻貓一族只算中級靈獸,但因各自血統中含有的血脈不同的關係,成長之後的變化也各不一致。我體內有龍族血脈,所以長成狴犴。不過現在這模樣只是暫時的,因為是借你靈力強行成長的結果,大約過一段時間就要恢復原貌了吧!」說及自己的成長,幻貓語氣中還是帶著些壓抑不住的喜悅。 龍族血脈、狴犴……唐清總算知道為何會覺得這個名詞有些耳熟,原來是傳說中龍的九子之一。想到自己居然擁有了一頭有龍之血脈的靈獸,縱然幻貓沒說,唐清也知道這是多大的助力。至少現在看來,生死與共這個靈鎖的限制上,唐清拖累幻貓的幾率絕度比幻貓拖累她的幾率高得多了。 「我以後會更努力修行的。」之前的一點顧忌化為感謝和愧疚的心理,唐清輕輕對幻貓說。 對方碧藍的眼中就掠過了一絲笑意。 這時那兩位師兄似乎終於討論得出了共識,轉向唐清道:「師妹,此地發生之事,以及你與這頭狴犴的事都需要向上匯報,請你現在跟我們到宗主處走一趟吧!」 竟然要驚動宗主一級! 唐清驚訝之餘,也沒有反對的權利,只得點頭跟對方走。 御宗宗主碧綃元君,唐清分入御宗後曾經留心過與她有關的記載。作為玄天派九君之中唯一的女性,其實力自然不需多言。唐清想到分宗大典那天與亦魁道君開玩笑的女聲,心想碧綃元君該是個爽快開朗之人,也許不會太過責備自己——但方林明明叮囑過不可隨便讓幻貓接觸自己的血液、要避免無意中結契之類的話,自己卻還是違背了,這……即是不是自己採取主動,也難辭其咎吧? 一個是剛入門沒多久的新弟子,另一個則是有龍之血脈的靈獸,兩者放在一起,誰會受罰幾乎是不必考慮的事。 「有太初靈鎖在,碧綃元君就算要責罰你也不會太過,別擔心。」察覺到唐清的不安,幻貓安慰道。 唐清順勢一笑,忽然放開了,回道:「此時此刻擔心也無用了,反正做都已經做了,事情再重來一次,就算知道後果,我為了活下去也還是要跟你結太初靈鎖的。我不後悔。」說到「不後悔」的時候,她微微加重了語氣,是在說服自己,也是在表明決心。 幻貓聽著,眼神微沉,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其實就他自己來說,也不是就很高興與人結契,尤其靈契的對象還是個異界來的,對很多事情都還一知半解的新人。只是當時被捲入危機之中,血脈裡與生俱來的傲氣讓它不願意求救,這才選擇了這種極端的辦法制敵。話雖如此,他當時也是作好了自己最多能化為白虎之類高級靈獸的心理準備的,卻沒想到唐清的靈氣與自身靈氣交匯後,居然喚醒了血脈中的龍血,直接讓自己進化為狴犴。 如此以來,等修為鞏固後,他應該說已經跳出靈獸的範圍,進入仙獸的領域中了。 只是對於唐清的靈脈,幻貓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對方比他還懵懂,估計問了也沒用。反正今後兩人還要相伴很長的時間,屆時再慢慢研究吧! 各懷心思的情況下,等到監察隊的兩位停步,唐清與幻貓方才反應過來。 碧綃元君居住的宮殿氣勢恢宏中不失女子特有的溫柔風情,殿前守衛的弟子雖然不少,但臉上神色都比較輕鬆,顯然此處的主人並非嚴厲之人,唐清心裡不安又少了幾分。 領頭的師兄向站在殿門外的一位師姐稟報道:「秦師姐,我等有重要之事需宗主決斷,還請通報一聲。」 本來仙家是有傳音符之類的東西,但他們作為小輩,隨便往宗主住處丟傳音符,那就是亂了規矩了。->小說下栽+wRshU。CoM<- 那秦師姐目光冷淡地看向唐清,她卻在看到對方的容貌時一愣。 雖然與秦籮並非一模一樣,但這秦師姐與秦籮長得幾乎只要見過她們的,都能斷言兩者是姐妹!沒想到秦籮那位傳說中行事離經叛道的姐姐居然也在御宗,唐清呆住了。 見她這模樣,之前被領頭者稱作「方師弟」的人以為她是被嚇到了,笑著安慰道:「師妹且放心,今日之事一看就是邪氣搗鬼,我們帶你來也僅是需要向宗主詳細報備而已,並沒有抓你負責的意思。」言辭間暗藏了些開玩笑的意思。 覺得這方師兄較為平易近人,唐清便問對方自己一直介意的問題:「請問這位師兄,你跟方林師兄是?」 「那是我表弟,一段時間沒見過了,他的脾氣現在是否還是那麼古怪?」方師兄的話證實唐清的猜測。 她不禁笑了笑:「還是很古怪,但是個好人。」 殿宇深處忽然傳來一道溫厚女聲:「李潔、方宇,將人跟靈獸帶進來吧!」 被點名的兩個師兄都是申請一肅,恭謹行禮道:「尊宗主令。」 剛輕鬆些許的氣氛,再度緊繃起來。 第32章 虛驚一場得入室 碧綃元君本來正在指點修行中遇到瓶頸前來向她求教的碧翎,聽聞李潔、方宇二人有要事稟報,很是意外。認真說來,監察隊所屬的宗紀處並不在四宗之中,就算出了什麼難以決斷的事,通常也會直接報予宗紀處的長老。除非……是發生了與某宗密切相關,必須由該宗宗主處理的麻煩事情。 想到此處,碧綃元君很感興趣。 她猶記得,上一次御宗發生需要驚動自己的事時,是碧和那小子毀掉了即將孵化的畢方蛋,之後近十年再沒出過這樣的大事,倒讓她平素的生活變得有些無趣起來。 得到批准的李潔、方宇兩人並肩走進來,挺拔的青年身姿如同兩棵長勢正強的松柏般。兩人身後,卻跟著個行動有些遲疑的女孩以及…… 碧綃元君眼神微微一凜,心中玩笑的心思減去不少。她不動聲色坐正後問:「你們所欲稟報的,是何事?」目光卻明白地投到唐清身上。 那一瞬間,唐清覺得自己周圍空氣的密度似乎改變了般,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直到片刻後碧綃元君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那種窒息的感覺才跟著離唐清而去。 「這是靈壓。」幻貓貼近唐清身邊,在她腦海中說道。 那邊李潔則在條理清晰地向碧綃元君講述他與方宇發現震獸苑有異,趕去時未能阻止邪氣逃竄,隨後發現唐清受傷和狴犴的過程。 「這麼說來,去追邪氣的弟子還未回來?」比起唐清跟狴犴,對碧綃元君來說,顯然是那不明入侵的邪氣更加要緊——如果被人直到她管理的御宗出現邪氣,自己卻沒能阻止,甚至不知道邪氣來源,那真是大掃臉面。 方宇答道:「陳師兄他們尚未回來,不過之前曾以靈識傳來消息,已經趕上那道邪氣,估計徹底拿下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碧綃元君這才點點頭,轉而對唐清說:「你將李潔他們趕到之前的情形仔細說一遍。」 「是。」之前種種危機才過去沒多久,唐清自然是記憶深刻,於腦海中稍作整理,便詳細地說了一遍。 聽到邪氣是附在王紀身上進入御宗的時候,李潔皺眉,方宇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唐清不敢打量碧綃元君,從這兩位師兄臉上的表情又無法判斷出什麼,說完該說的之後,只得呆站原地。 「師尊,我看這也許是魔修之流搗鬼。」一直陪在旁邊,也聽到事情經過的碧翎此時忽然插話。 「又沒問你的看法,你還不如專心琢磨你那瓶頸如何渡過。」碧綃元君好氣又好笑地看對方一眼道,語氣中倒是沒有多少責怪之意。 這師兄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年輕,說不定比自己還小? 唐清心裡暗自思索,幻貓則直接光明正大抬頭看碧翎的模樣後回答她:「十六、七歲的模樣,確實比你要小上一些。我沒記錯的話,碧翎是碧綃元君目前最小的一個徒弟,排行第七。」 「宗主的徒弟才七個?」 「入室弟子的話,約三十餘人吧,但有碧綃元君的『碧』字為道號的親傳弟子,現今就七人……據說法宗的凜明真人親傳弟子更少,才不過四人。」 「看不出來幻貓你知道的還不少。」 「……畢竟我也在御宗住了多年啊!別叫我幻貓了,都不知道你在叫我這一族中的哪一個。」低啞的少年聲音輕輕抱怨。 「那你可有名字?」唐清從善如流地問。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其實想到她入獸苑時方林的話,也知道靈獸們未與人定契之前是沒有自己的名字的,因為名字也算是一種有約束力的法術。 想了想,她道:「等宗主安排了我今後的去留,我們再一起商量你的名字可好?」 「嗯。」幻貓簡短不過的嗯聲中,暗含了掩飾不住的喜悅。 唐清心裡一暖,決定自己能過了這關,一定要給對方想一個配得上他的名字。 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唐清這才發現殿內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說話了,她有些奇怪地偷眼瞄向高坐在上的碧綃元君,對方卻好似正等著她的小動作般,兩人目光碰個正著。 唐清心中頓時打起了鼓。 碧綃元君一手支頤笑道:「許久沒有人這麼大而化之地在我面前走神了,你倒是好膽色。」語調聽不出喜怒。 唐清不敢亂答話,只能埋頭作出悔過的樣子。 碧綃元君忽然輕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既然這只幻貓自己選你為主,你血中靈氣又助長了它的覺醒,今後你們便一起修行吧!」 就這麼算了? 「不過,雖然它現在的修為不足以維持目前的樣貌,但畢竟是仙獸,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踏入築基期,你也不宜繼續留在獸苑內,我會讓人另外給你安排住處。」在唐清難以置信的同時,碧綃元君繼續道:「明日你找秦蔓帶你到奉天閣登記名字,至於何時搬到新住所,可自行決定。都退下吧!」 本以為會有一場風暴,結果事情卻這麼平和地結束掉……直到走出碧綃元君的地盤,唐清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幻貓本欲跟她說點什麼,才要開口,身體卻忽然一陣抽搐。 唐清起先還以為是對方受的什麼暗傷突發了,後來見幻貓的外形由狴犴的模樣變回原來的白毛大貓,這才明白對方是臨時變化模樣的靈力用盡,所以打回原形了。說是原形,又不全然是原來的樣子,此時的幻貓雖然仍是全身雪白長毛,額頭處卻有一戳似閃電般的灰藍色毛髮,給它看似溫馴的外表增加了一絲霸氣。 此時兩者已被靈鎖聯繫起來,幻貓的法術再不會對唐清造成負面影響,便很安心地輕輕躍到她肩上。 「唐姑娘,你這次是交了好運。照碧綃元君的意思,也就是明日起你便是她的入室弟子了。」 「啊?」聽到幻貓所說,唐清一時反應不過來。 「奉天閣在九主島上各有一間,專門記錄玄天九君的入室弟子名號。估計要讓你住的新地方,也是獨戶的小院。」 聽到可能有專屬自己的一處小院,唐清便不再在意其他。 見她高興得魂不守舍的樣子,幻貓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唐清見狀,喜悅淡去幾分,以為幻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想提醒自己。 結果卻見對方糾結半天後,微微低下頭小聲問:「撇開你的這些事不談……我何時能有自己的名字?」態度就如一個對想要的寶貝患得患失的孩童一般。 唐清輕笑出聲,伸手撫了撫對方的頭頂道:「我們現在便開始商量吧!你看小白怎麼樣?」 「……」 兩者互相爭執著走遠,正在興頭上的唐清,卻沒發現送自己離開秦蔓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冷哼一聲離開的情景。 第33章 心意漸通可為友(上) 「小白」之類只是唐清開玩笑的說法,幻貓……不對,此時該稱對方「狴犴」了。狴犴畢竟是日後要與自己朝夕相處、並肩作戰的夥伴,叫那麼一個隨便的名字,別說他會不會有怨念,唐清自己喊出來也會覺得損壞形象啊!最終她盡力回憶自己那些有限的五行八卦知識後,為對方取名為「蒼巽」。 這頭狴犴是木屬性的靈獸,其主能力為風,「蒼」便是唐清印象中木的顏色,自認為聽起來該比碧、綠之類的有氣勢些。「巽」便是風,唐清覺得兩者合起來既有威勢又不會太過霸道。 「蒼巽,自由來取,為各處帶來生機的風……你覺得如何?」唐清詢問對方的意見。 狴犴溫和地點了點頭,顯然很滿意。 不過對於名字的解釋,他另有一番想法——從唐清的解釋觀其性格,溫柔樂觀有餘,卻有些果斷霸氣不足。「自由來去」嗎……這應該是唐清自己的願望吧! 兩人既已結了太初靈鎖,對唐清的來歷蒼巽也許算是大荒眾生裡最心裡有數的了。想到交換靈力時從唐清處伴隨靈力湧入自己腦海中的那些陌生而奇妙的畫面,蒼巽微微偏頭,瞇起眼想:唐清心裡對原屬世界的留戀很深,這點以後或多或少都會對她的修行進步造成阻礙。也許自己該想辦法讓她對原來的世界斷了念想,這樣對彼此都有利。 「蒼巽……」 聽到唐清有些猶豫的呼喚,知道她大概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蒼巽跳上她的膝蓋作為鼓勵。 「你我今後的命運既然已經密不可分,有些事我必須先讓你知道才行。」在回震獸苑的這一路上,唐清除了在想狴犴的名字外,也在考慮此時要說的事。最終,她還是覺醒不對蒼巽作任何隱瞞。 「何事?」 「我不一定會成仙。」 唐清第一句話就讓蒼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自己這位搭檔得道升仙的幾率有多小。茫茫大荒,修行者不計其數,然數萬年也難見一人成功飛昇。以唐清的資質在這眾生之中只不過如滄海一粟,說得直接點,她有生之年大概都無機會領悟到大道的境界,能入金丹期便算是很大成就了。 唐清並不管蒼巽作何感想,只是繼續說道:「我修行只是因為這是目前唯一能讓我找到回家之路的辦法,一旦中途發現有其他方式可以達到目的,我便會立即放棄修仙回去原來的世界。」 原來她說的「不一定」是指這個! 對唐清這樣的打算,蒼巽吃驚之餘,可以說她癡人說夢,可以理智地與她分析不管她是想飛昇還是想通過其他途徑回去,起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也可以以同伴的立場給她些鼓勵。但,最終蒼巽說出的卻是—— 「別開玩笑了!」 直接在腦海中爆開的怒吼震得唐清一愣,她茫然地看著全身毛髮都氣得倒豎起來的蒼巽發火。 「你可知道你剛才那番話何等傲慢,又是對這大荒的修行者們多大的侮辱?!這大荒之中,無論是人、妖、靈獸、邪魔……不管是正是邪,凡是踏上修行之路者,無一不是作出了相當的覺悟才開始追逐飛昇這遙不可及的目標。為了這目標,即使是在中途死於非命或魂飛魄散也不後悔!而你這個連築基期都未入的人,便把修仙當成隨口說說的兒戲一般!你以為你是誰?!」 「我沒……」唐清本想反駁對方,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若不是有太初靈鎖限制著,我真恨不得當場取你性命。」 丟下這句話,蒼巽的身影如一道閃電,眨眼跳離唐清膝頭,從窗戶飛躥出去了。 看著猶在來回晃動的窗扇,唐清猶豫片刻,卻沒有立即追出去。蒼巽剛才怒極所說的話,似乎觸到了她心底自己都沒注意的地方——傲慢嗎?她以前從未覺得自己傲慢,但回頭看看自己一路走來心中所想,豈不是真如蒼巽所說一般,把修仙當成了兒戲,就算幾經危機,也下過數次決心,但內心深處……她依然覺得,所謂仙途,不過一場空夢。而這些窮其一生追逐遙不可及幻想的修行者們,她又覺得他們……糊塗可悲。 但結果呢,她自己,其實連這些人都不如。至少對方在為自己的夢想追逐不休,她卻連自己的目的要怎麼達成都還不知道就隨便指點江山。 「難怪蒼巽要生氣。」反省自身後,唐清微微苦笑道。 這些靈獸與其說是獸,不如說是更接近人類的靈。信士、道士們修行不輟的時候,靈獸們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修為,期待有朝一日可以突破蒼天限制,像人類一樣白日飛昇。蒼巽自然也是這其中孜孜不倦力求突破自己極限的一員。所以唐清之前的話,就好像在抽對方的臉一樣。 就如同在一個為了自己最嚮往的東西拚命的人面前,用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說「你在乎的東西對我而言一錢不值」一般。換成自己,如果有人在自己面前嘲笑說「你想回家不過是癡人說夢」的話,也會生氣的吧? 這麼想著,唐清覺得她該去找蒼巽道個歉。 他是自己靈鎖連命的同伴,不是自己的下屬或奴僕,理應得到尊重。 下定決心後,唐清又花了些時間考慮該如何遣詞,這才推門而出。她本以為就算有靈鎖引導也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在諾大的獸苑中找到蒼巽的蹤跡,卻沒料到才出門就看見對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正呆呆地抬頭望月。 之前想好的說辭因為這太過突然的重遇被唐清丟到九霄雲外,她腳步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釘住了一般,居然不敢靠近蒼巽。不是怕被盛怒的對方所傷,而是怕又被它罵。 「唐清。」 蒼巽的聲音忽然在唐清腦中響起,聽上去已不若之前那般憤怒,而顯得平靜了不少。明白對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後,唐清小心翼翼走過去,在蒼巽旁邊坐下。 輕聲回答:「嗯?」 「人類的父母,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第34章 心意漸通可為友(下) 原以為對方會繼續之前爭執的話題,沒想到蒼巽卻問了一個自己完全沒有準備的問題,唐清一時不知要從何答起。 蒼巽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有些複雜地說:「跟你結另所的時候曾經見過一些奇怪的畫面,平時跟你相處時偶爾也會在你心中感到一些溫和的波動。我想那大概就是跟你家人相關的地方吧?」 唐清聽著,慢慢明白過來了。蒼巽這個問題,是在嘗試著瞭解自己啊! 「我們靈獸的父母與後代幾乎不會見面。雄獸與雌獸結合後就會離開,雌獸產下幼崽後也會離去繼續過自己的生活。終其一生,他們也許都不會再出現在子女面前。即便出現,也不會有什麼骨肉親情之類的東西。」蒼巽頓了頓,又說:「身邊的修道人也沒見過幾個眷戀家人的,即使是那些大家族看似團結友愛,其實也不過為了整個家族合起來勢力更大罷了。」 「你自出生便在獸苑中?」 「嗯,這獸苑中的靈獸,大多是由玄天派人為培育出來的。我初次睜眼看見的便是碧綃元君,之後沒在她的重綃殿住多久,靈力屬性確定後就被送到震獸苑了。」 「難怪……人類的父母,是會看護子女直至對方長大成人,仍然將對方當做孩子關懷備至的存在。雖然也有不少會拋棄或者虐待自己孩子的人,但大多數父母都把孩子看得比自己重要。尤其是母親,總擔心孩子冷不冷、餓不餓、有沒有被欺負,快不快樂等等會讓孩子忍不住覺得她管太多的瑣事。」唐清邊說,邊回憶自己與家人的生活。「有時候會嫌父親平日跟自己交流那麼少,關鍵時刻卻老擺一家之主的架子訓話;有時候也會覺得母親囉囉嗦嗦,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想法還什麼都要干涉……所以家人之間也經常吵架。」 「聽起來真麻煩。」蒼巽給出直接的聽後感。 唐清聞言一笑:「是很麻煩。我在家的是很啊,幾乎每三天左右就要跟父母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一次,每次吵完的時候都會氣得想乾脆離家出走算了。」 那你現在來了大荒不是正中下懷?蒼巽心想。 唐清伸手揉了揉他後頸的長毛道:「但是每次想離家出走的時候,過一兩個小時,就又會覺得自己過分了,該向父母道歉,讓他們別生氣。」 蒼巽甩甩頭避開她的手問:「為什麼?」 「因為我爸每次跟我吵完沒多久又會想辦法逗我笑,我媽就算跟我冷戰自己不吃飯也還會幫我把一日三餐準備好。雖然我爸那些笨拙的笑話真的一點都不好笑,雖然我媽生著悶氣我也吃不香……但除了他們,世上再也不會有人不管我是什麼樣,都在心裡覺得我最好,時時關心我的喜怒哀樂。」 「愚昧。」蒼巽忽然冷哼一聲,擺擺尾巴道:「修仙本就是為了屏棄七情六慾的影響,達到太上忘情的境界。」 「所以說,我不一定能成仙啊,沒有那個覺悟呢!」唐清笑了笑說:「蒼巽你都不懂情,還跟我說什麼太上忘情。」 一陣沉默。 以為自己一時忘形又將對方得罪了,唐清正暗自著急,卻聽蒼巽說:「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我不懂情,不該隨便與你論情。不過今日所說的這些事我還要再想想,有關我們未來相處的辦法,你也該考慮考慮。」要互托生死,彼此的觀點卻無法相融,這可不是小問題。 受對方嚴肅的態度感染,唐清也鄭重地點頭應道:「嗯,我會的。」 約定各自思考三日再商量的時候,唐清並未想到在自己看來雖然有些難卻很清楚的事對蒼巽來說卻是很大的困擾。直至三日後,她找到臥在獸苑樹蔭下的蒼巽,發現對方全身滾燙時才知道出事了。第一時間,她便抱起蒼巽想去重綃殿求救,但剛邁出門沒走多遠,就遇到終於任務歸來的方林正降下雲頭。 「這是怎麼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不可隨便碰觸幻貓嗎。嗯?怎麼這只幻貓的形態……」 「方師兄,求你幫我看看蒼巽為什麼會這樣!」唐清打斷對方的詢問。 居然連名字都取好了!方林瞪她一眼,見唐清真心擔憂的樣子,又兼這只被取名蒼巽的幻貓情況的確很不好,方林便決定暫時放她一馬。 「過後記得把前因後果給我好好說清楚,現在先抱它進去。」 明白方林這是答應了自己所請,唐清心頭一鬆,趕緊照做。 方林將自身靈氣凝成細絲狀輕輕探入蒼巽體內,檢查片刻後,他忽然笑了聲,把唐清嚇一跳。 「還未入築基期就有走火入魔的傾向了,這傢伙倒也有趣得很。只是不知何事能讓一隻靈獸想得瘋魔。」 聽方林笑時本以為問題不嚴重,此時他又說什麼走火入魔……唐清焦急問:「師兄,怎樣才能讓蒼巽好受些?」 方林看她一眼,撤回自身靈氣道:「你與它結了靈契?」 「是,我們結了太初靈鎖。」 方林微微揚眉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又面色如常地說:「既如此,你守在一旁用自身靈力溫養它即可。剩下的,就看它自己什麼時候想通了。」 聞言,唐清立即毫不猶豫地盤膝坐到床上,將蒼巽抱到懷裡,緩緩釋出自己的靈力包裹對方全身。 「對了。」方林要出門時才忽然想起般語氣輕鬆地說:「如果它在你靈力耗盡時仍然沒有想明白困惑自己的問題,那你們倆可能會一起走火入魔而死;開始交換靈力後如果一個不小心斷了靈氣循環,你們倆也會死,唐師妹你可要當心。」 分明就是故意等自己開始運功時才說的! 唐清明白自己中了方林的算計,卻不可思議的全不動怒,只是淡淡回道:「多謝方師兄指點。」 方林眼中因她的平靜閃過一絲笑意。 「這關能渡過的話,你與它的修為都會進階,也算是福禍相依吧!」說完,他隨手替唐清合上房門,又在屋外設下多重界陣為其護法。 心知蒼巽的困惑因己而起,唐清此時也不在乎方林所說的那兩種失敗的可能。一則是因為此時的蒼巽已經是她的責任;二則……有太初靈鎖相連,蒼巽若死她本來也活不成,自然更無所謂最後是哪種死法。 閉上眼,唐清進入心神空明的境界,穩穩操控自身靈氣運轉,漸漸竟連時間流逝也忘掉了。 唐清與蒼巽這一耗就是整整七天。 這七天中因為蒼巽意識不清體內靈氣亂竄的關係,唐清也是吃盡苦頭。無數次她的靈氣灌入蒼巽體內被對方當作敵人抵禦對抗,正想著收回靈氣時,蒼巽的體內又彷彿產生了一個貪婪的漩渦,將唐清的靈氣源源不絕地吸入,大有將她的魂魄也一併吸走的趨勢。好幾次緊要關頭唐清都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卻又緊咬牙關鼓勵自己只要再撐一下就好,如此反反覆覆……直至第七日凌晨時,蒼巽亂竄的靈氣開始變得平和規律起來。 熬過了? 感到自己的靈氣終於不再與蒼巽的靈氣糾纏爭鬥不休,唐清還有些懷疑這是不是下一波煎熬的前奏。這時,她忽然發現蒼巽睜開眼,一雙碧藍眸子中清楚映出自己身影。 彷彿不知這幾日的變化,蒼巽醒來第一句就是:「唐清,我想清楚了,既然現階段我們各自無法理解對方的觀點,那就暫時不理解也可以,互不干涉地過下去,總有一天慢慢會明白的吧!」 他執著專注的較真性格真讓唐清又好氣又好笑。 看蒼巽一副等自己同意的樣子,唐清卻是施施然把他放到一旁後,挪動自己僵硬的雙腿站起來,緩慢地伸了個懶腰道:「行,你說什麼都行……我現在卻是要去祭一祭五臟廟了。」這七天唐清都是靠著辟榖丹撐下來,現在實在是提到都噁心。 蒼巽這才發現自己的靈氣雖然充沛不少,身體卻有很疲憊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對唐清說道:「謝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要一起去覓食嗎?」唐清眨眨眼問。 「不,我覺得自己朦朧中好像看到了一個界限,想再試著沖一衝。」蒼巽的話語中有暗藏的躍躍欲試。 唐清想到方林所說的撐過這關修為就能進階,也不勉強對方,自顧自走了——覓食是一回事,方師兄那邊,也該去道個謝吧! 第35章 隔閡消去踏前程 方林不知何時搬了張椅子就堵在木屋門口。 唐清出來時正見他右手拿著個紫砂小茶壺,左手支頤彷彿在看什麼。她就順著方林的面向看過去—— 苑中不知用了什麼法術,竟然有些半透明的虛影在重現那日王紀與唐清一戰的情形。大約是唐清還在房中與蒼巽說話時方林就開始施法了,此時戰況已經快進般演到了快結束的部分。 方林忽然咳嗽了一聲:「你打算站在後頭看到什麼時候?」 「方師兄。」唐清趕緊補上一聲招呼,而後問:「師兄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想學?」方林轉過頭來笑了一下。 難得看到這位大脾氣的師兄心情好的樣子,唐清用力點頭。結果方林又轉過臉去,還哼了一聲才說:「你想學鏡影術還早著呢,這可是築基後期才能學的東西。」 因為修為不夠高被鄙視的這種事情近來在唐清身上發生的次數不算少,她如今也基本淡定了,被方林這麼說,連眼皮都沒抖一下。 方林那邊把全程看完以後又將影像倒回去停到唐清被「王紀」拎著衣領扔出去的地方。 「看看你這表現,讓人知道我有這麼個師妹還真是丟臉。」方林說著,彷彿真覺得慘不忍睹般捂了自己的臉說。 「……當時情況危急,形象什麼的自然就顧不上了。」唐清回頭來看自己那些難看至極的跳窗、滾地、抱腰撞頭之類的動作也覺得羞愧無比,但還是忍不住要替自己辯解幾句。 方林卻從椅子上跳下來叉腰道:「誰跟你說什麼形象了,你以為你有形象這種東西嗎?」 唐清目瞪口呆。 方林繼續數落:「既然都已經決定只要能贏什麼手段都可以使了,他伸手抓你的時候你怎麼不咬他?被拎起來的時候腳也可以踢啊,往他胯下……」顯然在這些近身纏鬥的打法上多有研究,方林說起來滔滔不絕。 而作為聽眾,唐清聽完他的高論後唯一的感想就是……這師兄真是修道人嗎? 端起茶壺灌了口茶,方林緩了緩後,神色嚴肅地說:「你別對我講的不以為然,修仙界實際的情況比你想像中要殘酷得多,至今為止你遇到的一些事跟此界中每天都在發生的其他爭鬥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孩玩意罷了。修為不足可以練,但跟人交手時顧忌太多有所保留的話,命沒了就是沒了。」 這次卻是認真的提點了,唐清安靜聽著,神色肅然。 「有時候,就算你還活著,只要沒了相應的能力,對別人來說你也跟死了差不多,不會有人將你放在眼中。此次能脫險,多虧蒼巽果斷決定跟你定契,你們運氣又好到兩者靈力相融助他進化為狴犴,否則監察隊的幾位來時就只能給你們收屍……這點,你自己心中應該也有數不是嗎?」見唐清咬唇點頭,方林頓了頓,朝她招手道:「你過來這邊,坐下。」 「誒?」 「別磨磨唧唧的,我為你這丫頭護法了七天,任務都還沒交呢!」 聽他這麼說,唐清也顧不得那些俗禮了,趕緊在門口椅子上坐下。 方林眼神一凝,身上外放的靈氣開始急速增加,卻始終不離他身側三寸的範圍,這些靈氣運轉片刻後全部匯聚於方林豎起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的指尖,發出熠熠紅光。唐清雖然不便回頭觀看,卻也能感受得到那股聚齊來的靈氣其強勁。 「好歹是我這震卦三十一苑中出去的人,實力太差我可是會被聚元潭的那群傢伙嘲笑的,此回就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伴隨方林此語,他那聚氣的兩指忽然按到唐清頭頂百匯處,經風池穴,入天突後一路往下,所經之處火系靈力源源不絕在唐清經脈中游曳開來。初時她還有些覺得難受,漸漸的全身經脈貫通後,開始感覺到火系靈力特有的溫暖感覺。而後也許是腦中,又或者是心裡,唐清彷彿聽到了一聲輕響。 練氣七層,她就這麼在方林的幫助下輕易地突破了。 唐清睜開眼時猶有些不太相信,方林看她那呆愣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一副傻樣,覺得沖關太輕鬆了?你將之前七日自己熬過的那些算上,也就不會覺得這七層修為來得容易了。」 唐清恍然大悟,原來她那七日也不光是在助蒼巽穩定氣息,自己也順便在嚴苛的條件下練了七天,到方林幫她時,她突破練氣七層其實只差臨門一腳了而已。 「這種借外力突破的辦法終究不是正途,你去了聚元潭還要自己加緊穩固才行。」為免唐清嘗過一次甜頭就以為今後沖關都能靠人相幫,方林特意又交代了一句。 「方師兄,你剛才就在說的聚元潭是?」□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 「便是入室弟子的住處,我當初也住在那邊,後來實在受不了那群瘋子這才搬出來……虛影中有秦蔓送你回來的情景,那想必師尊應該是將你劃入入室弟子了吧?這回你倒還真是我名正言順的師妹了。」方林悠然說道。 當日之事方林大半通過鏡影術、小半自己推敲,現在不用唐清說明,他也基本知道經過和結果了。 之前唐清還為將有自己的小院,可以擺脫方林這壞脾氣的師兄而欣喜……但現在經歷了這七天對方毫無怨言的護法,又得他相助過了練氣七層的關卡,再為分別高興的話,除非唐清真正沒心沒肺了。 她面上有了些猶豫,開口問道:「方師兄,我不搬過去可以嗎?」 「不搬?」方林露出些意外的表情,見唐清不是假裝不捨,他搖了搖頭道:「你留在這裡我能給你的指點也有限,畢竟我的修行方式不適合你。聚元潭那邊雖然瘋子多了些,但對你開闊眼界也有好處,你去了便知道。」 唐清還想掙扎一下:「那我等王師兄回來跟他道別後再搬行嗎?」 「等他回來你要當面跟他說他叔叔怎麼死的?」 方林一句話就堵住了唐清。 此時唐清房中有淺青色光芒閃過,方林眼含笑意道:「那隻小貓看來也過關了,你這主人修為還不如自己的靈獸,以後再懶散下去,就不光是我這三十一苑之恥,而會成整個御宗之恥了!易修那邊我會跟他說明,你這便收拾收拾帶小貓去找秦蔓吧。」 說完,方林衣袖一揮,門口的椅子自己飛回屋內落下。他順勢負手背過身去,竟不再看唐清一眼。 才真心把對方當個指導自己的師兄看待就被攆,唐清也覺得有些委屈氣悶,當真衝回房內隨便收拾收拾後叫上真正變作了狴犴的蒼巽離開。 「唐師妹。」 等她跨出獸苑大門的時候,方林的聲音忽然響起。 唐清回過頭去,正午的陽光灑在對方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上,映得他的笑容更是不見一絲陰霾的燦爛。 「此去聚元潭,要好好修行。這獸苑中反正人也不多,空個房間給你留著也無所謂。」 唐清覺得自己眼眶瞬間就濕了。 直至很久後,這日方林首次露出的直率笑容仍牢牢印在她腦海中,是難得珍貴的回憶。 卷二 師門歲月 第1章 冒闖幻夢生死陣(上) 聚元潭位於玄極島南面。 唐清找到秦蔓說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後,對方也沒有廢話,直接就給她引路。兩人經過玄極島正中青玉台的時候,唐清看到那些認認真真在切磋討論,等待大課開始的同修們,這才想起來自己原本計劃好的聽大課之事,因為種種麻煩已經又擱置了。 等重新安頓好以後,這次一定不能再忘記。 她一邊想著,一邊加快腳步追趕已經走出一段路的秦蔓。 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這飄然若仙卻也格外冷漠的背影,唐清心頭忽起一陣衝動。她便趁著這份衝動,突兀開口道:「秦師姐,你可有一位叫秦籮的妹妹?」 秦蔓的腳步一頓。 隨後,她緩緩轉過身來,彷彿此刻才真正把唐清看在眼中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對方一番。 秦蔓臉上表情依舊漠然地問:「你為何會想到問我此事?」 「我來玄天之前,秦籮曾托我這個朋友帶一件東西給她的姐姐。」終究唐清沒有提及那封信,只是拿出秦籮隨信交給她的那枚小小的玉符。 這玉符成色不佳,但看得出應是常常有人撫摸,所以顯得格外溫潤。 秦蔓的目光在玉符上淡淡掃過,有那麼一瞬間,唐清覺得對方目光中該是有幾分懷念之意的,但一眨眼,秦籮就已經轉過頭去繼續向前,邊走邊答:「雖然也姓秦,但我並無家人,你大概認錯了。」 沒料到對方居然會這麼說,唐清意外之餘不禁質疑:「可師姐你明明也叫秦蔓……」 「天底下難道就沒有同名同姓之人麼?」秦蔓冷了聲音反問道。 唐清不再說話。 她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但既然秦蔓無論如何都不承認她與秦籮是姐妹,唐清也不便繼續追問。 兩人維持著尷尬凝重的氣氛一步步走上連接玄極島和聚元潭的雲橋。 隱約可以從前方霧氣中看到些許建築物的輪廓之時,秦蔓悠悠道:「唐師妹,修仙一途,唯有自己強勁才是正理,想要依靠外力協助,便是有短暫的進境也是好處有限。」 「我不懂師姐此言何意。」 「我是不知你為何非要將我認作你那朋友的姐妹,但即便你以此為由跟我攀交情,對你以後的修行也是沒什麼用的。」秦蔓說。 一股怒火騰地在唐清心頭升起——秦蔓不肯承認她是秦家的大女兒也就算了,唐清還可對自己解釋說也許她有什麼苦衷。但自己明明沒有要借秦籮與秦蔓攀關係的意思,對方卻說得好像自己想借此巴結她撈好處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唐清幾乎就要出口反駁,可握緊的雙手間,玉符上凹凸的花紋卻忽然提醒了她要冷靜。 秦蔓與方林不同,方林雖然外表孤傲其實內心和善,而秦蔓卻是從內到外的冰冷。 如果唐清此時得罪她,本來已經打算栽些莫須有的東西到唐清頭上的秦蔓想必是不會手軟。照那日在重綃殿所見,秦蔓既然能指使其他弟子擔當護衛重綃殿的責任,她的地位怎麼說應該也是輔事以上了,其修為與此時的唐清比起來,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壓下心頭火,唐清盡量平靜地回答:「秦師姐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見她明明已經動了氣卻能很快忍下去,秦蔓眼神愈發深沉,依舊是淡淡地說:「是誤會的話最好。聚元潭到了,我不住此處,就不再陪你進去。到了聚元潭裡面,凡是沒人住的屋子你都可以自由挑揀。」 語畢,就這麼把唐清晾在原地,自己駕雲走了。 目送秦蔓的身影遠去,唐清還在發呆,卻感覺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輕輕地碰了自己一下。 她低頭,就見蒼巽的頭正靠在自己腰間。 「這個秦蔓性格有些古怪,唐姑娘你以後還是盡量少與她往來的好。」渡過一劫後,蒼巽對唐清的稱呼又恢復成之前客客氣氣的「唐姑娘」了。剛才唐清與秦蔓的對話他都聽著,雖然沒有過問,但多少也猜到其中一些門道,此時怕唐清傻傻地再去找秦蔓吃虧,不禁提醒她一下。 唐清一笑,覺得心底剩下的幾分悶氣此時也因為蒼巽的關心而消散了。 「本來我也沒打算再去找她。日後我專心在聚元潭修行的話,想跟她再遇上也難吧!」畢竟又不是沒事就跑到重綃殿那邊閒逛。 看唐清不是敷衍自己,蒼巽點點頭,與她一起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籠罩整個聚元潭的濃霧上。 「這霧氣有些古怪。」鼻頭微動,蒼巽嗅了嗅濃霧後說。 唐清學他的樣子卻聞不出什麼來,但蒼巽不管是閱歷還是修為都比她高得多,他既然說古怪,這霧氣自然就不會簡單。 「感覺得出來是什麼嗎?」既然自己不懂,唐清就虛心求教。 蒼巽搖了搖頭:「具體是怎樣的東西不清楚,不過大約跟陣法之類有關吧!聚元潭住的都是碧綃元君的入室弟子們,就算有十數個陣法保護都不奇怪……你對此怎麼打算?」總算他還想到問一下唐清的意見。 對於蒼巽的小心翼翼,唐清卻是答得輕鬆無比:「不怎麼打算,就這麼直接走進去。」 「嗯?」 「你剛才也說了,這聚元潭裡住的都是碧綃元君的入室弟子,那她總不可能設下一些害人的陣法來對付自己的徒弟吧!」唐清說完,當真毫不猶豫地一腳邁進濃霧裡——秦蔓故意把她扔在陣法外面自生自滅又如何?既來之則安之,她就不信玄天派這樣的地方,真能發生讓自己門下記了名的弟子不明不白死掉的事情。 慢了一步沒來得及阻止唐清的蒼巽眼看對方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霧海中,「嘖」了一聲之後,匆匆跟進去。 就在這濃霧深處,某間屋子的屋頂上,一個小女孩輕輕「咦」了一聲,而後趴在屋簷邊上,彎頭向簷下喊:「甄師兄、林師兄、司徒師姐……好像有新人來了呢!」 「哦?」簷下屋內有人應了一聲。 又有女子的聲音笑道:「這新人好像沒人引導啊,居然就這麼踏進這幻夢生死陣中去了。」 「難得有戲可看,我們今日的切磋就到此為止吧,一起去看看如何?」之前應聲的人提議。 另外兩人還未來得及回答,屋頂上的小女孩已經拍起手來。 「看戲看戲,這聚元潭可是好久沒有新人了,要好好歡迎一番才行!」 「你啊……」簷下的三人紛紛搖頭。 這邊的種種討論,此時已經身陷陣中的唐清,卻是完全聽不到的了。 第2章 冒闖幻夢生死陣(下) 白茫茫的雲霧彷彿沒有盡頭,之前在外面時隱約可見的屋角房簷已經全然不見蹤影,彷彿海市蜃樓一般。唐清走了半個時辰都沒走出去後,也明白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般簡單。但因為還沒遇到什麼危險,所以她並不慌張。 在她看來,除了霧大一些,看不清周圍五米範圍外的事物之外,一切都很平靜。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換得蒼巽忍都忍不住的一個白眼。 「這陣要是困上你十數日,就算什麼危險都沒有也能餓死你。」有時候蒼巽真搞不清楚唐清腦袋裡的思維是怎麼運作的。 唐清呵呵笑道:「不怕,來之前為了以防萬一,我已經盡量裝滿了辟榖丹。」說著,她拍了拍掛在腰間的儲物袋。 別看這小小的錦袋不過巴掌般大,內中空間卻有五平方米大小,如果這裡面全被唐清塞滿辟榖丹的話……那倒的確夠她吃個一兩年的,只要她自己還沒膩味死。 蒼巽已經放棄跟唐清討論常識之類的事了,他痛苦地將頭扭到一邊。 陣外四人透過與幻夢生死陣相連的巨大鏡子雖然可以看到陣中情況,卻聽不到聲音,不知道唐清在對蒼巽說什麼。此時看她信心滿滿地拍儲物袋的樣子,紛紛開始發揮想像力。 「這師妹看上去修為不高,打扮也很普通,難道卻暗藏了什麼厲害的法器?」 「不好說,不過她那頭靈獸看上去品級不低,她既然能夠駕馭這樣的靈獸,我覺得其道行不能從外表判斷。」 之前趴在屋頂上的小女孩聽著師兄師姐的討論,偏頭問:「如果她有利害的法器,為什麼不早點使出來破陣?都半個多時辰了,小艾無聊得都要睡著了。」 「這……也許是因為未逢險境,所以她才有所保留。」之前斷言唐清有法器的人猶豫道。 「那還不簡單,她要險境才出手的話,我就幫她製造個險境好了!」小艾高興地一拍手,兩手結印便催動鏡框周圍的符文。 這幻夢生死陣,入陣的人想強行突破不容易,陣外的玄天派弟子們想要操控卻只需要有一定的靈力並知道法訣即可。 隨著小艾的動作,鏡中數道虛影晃過。 能入聚元潭的人,雖不一定是碧銷元君的親傳弟子,卻必然是御宗的精英。既是精英,當然多多少少有些傲氣。此時在場四人均好奇唐清這新人的實力,所以對於小艾擅自催動陣勢變化的做法並無一人有意見——反正只是幻夢生死陣的第二重罷了,練氣十重左右的人應該都能勉強應付,不會有什麼大危險。 陣勢一變,唐清尚未察覺,蒼巽已經敏銳地作出警戒的姿態。 一道風刃自虛空中而來,蒼巽低咆一聲,利爪一揮便將那風刃撕裂,同時提醒道:「危險來了,自己小心!」 不用他說,唐清在蒼巽低咆時已經發現情況有變,急急忙忙給自己用了一張輕身符。接下來連綿不絕的風刃攻擊中,大部分風刃被蒼巽或以爪,或以長尾拍散,剩餘的小部分零散風刃也被施了輕身符的唐清敏捷地一一躲開。 「反應不錯嘛!」觀看鏡中情形的人裡有人稱讚。 小艾不滿地嘟噥:「她還不用法器……」 「再等等看吧,這第二陣都還沒到頭呢。」 彷彿為了回應外面的這句話般,陣中除了風刃,又增加了不時劈下的閃電,唐清漸漸顯得左支右絀、應對不暇。見狀,蒼巽明白不能再這麼耗下去,當機立斷道:「唐清,到我身後去!」 唐清也不問他要做什麼,立即照辦。 瑩白光芒閃過,蒼巽伸展開之前隱藏起的雙翼,翅膀一振,烈風四起。看他的用意,竟是打算以力拚力,強行吹散這困人的雲霧了。 「其貌似虎,背生雙翼,可馭風雷……這,難道是狴犴?!」 外面圍觀的四人都是御宗入室的精英弟子,關於靈獸的知識自然累積良多,此時認出蒼巽的模樣,紛紛生起羨慕、嫉妒、疑惑、憤恨的種種情緒。 「師尊都不許我挑選靈獸,為何這修為還不如我的新人卻有狴犴?不公平!」小艾年紀最小,自然也最沉不住氣,此時已經忘了最初只是想試探一下唐清實力深淺的這個目的,兩手再次結印,卻是將幻夢生死陣往後推進了兩重。 「小艾!」 幻夢生死陣從第四重開始就要築基以上修為才能應付了,此時小艾的魯莽舉動一出,來不及制止她的其他人均是臉色大變——陣法一旦啟動,憑他們在場這幾人的能力卻是無法由外部強行阻止的。 「我去找仙長或是師兄們來!」有人說著,正要跑開就被小艾抓住衣袖。 「不要去!她有那麼厲害的靈獸幫忙,肯定會沒事的!不要去啦!」 「放手,這可不是兒戲,一個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的!」 「可是——」 「你們在吵什麼?」一道溫和的男聲插入兩人的爭執。 眾人心虛地低了頭一起喚道:「碧和師兄。」 目光在四人身上來回轉了一圈,又看向鏡中景象,碧和即刻就想清楚事情經過。 「待會兒我再跟你們說。」留下這句話,碧和衣袖微振,整個人化為虛影,瞬間融入鏡面。 鏡中此時已經不是雲霧繚繞的模樣,而是光線昏暗,飛沙走石,唐清雖然避到蒼巽的羽翼下,終究還是受了不少的傷。 聽著耳邊鬼哭神嚎般的怪異聲響,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毫無規律的混亂攻擊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唐清終於有些怕了。 是怕自己要因為今天的冒失付出慘痛代價,更是怕庇護自己的蒼巽受傷。 「蒼巽,你還好嗎,實在不行……」 「伏低些!」因為尚未成年的緣故,蒼巽的體型以狴犴來說還小,沒辦法完全將唐清罩在自己的羽翼下他也甚是焦急。 前方忽然有成人手臂粗細的籐蔓伸出來,並迅速分裂為更細的分支鑽入雲底,彷彿落地了一般迅速生長,開枝散葉,在唐清與蒼巽周圍形成一個籐簍般的護罩,把一切攻擊都隔絕在外面。 碧和從護罩入口處施施然走進來。 「唐師妹,還能動否?」 忍下因站起牽動傷口生出的疼痛感覺,唐清點點頭。 「那便隨我出陣吧。」碧和輕鬆說完,法訣一施,籐簍般的護罩迅速縮攏將兩人一獸護在中間,化為一個球體迅速鑽出幻夢生死陣的限制。 雙腳重新踏上實地,唐清看著圍在鏡旁的四人。 會出現在此地的均是自己的同修,按理說就算不歡迎自己,應該也不至於好像愧疚般不敢正視自己的臉才對,除非……唐清也不是傻子,來大荒這些時間,察言觀色的本事進步不少,心下頓時也是雪亮。 「唐師妹,你先去梳洗休息吧。」碧和溫和說道。 「是。不過梳洗之前,我尚有一個問題想問。」唐清目光停留在四人中唯一一個瞪著自己的女孩身上,緩緩問:「剛才我經歷的那些,可是誰添了一把力的結果?」 她嘴上說是問問,實際神情已說明了她不但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對是誰做的已經有了猜測。 小艾狠狠哼了一聲回答:「是我做的,又如何?」 將對方的臉認真記住,唐清點點頭說:「不如何,很好。碧和師兄,我先告退了。」 此時不是直接找人算賬的好時機,唐清打定主意今日的事,來日再找機會慢慢清算。 被留在原地的幾人面面相覷,碧和將他們訓示了一番後,走之前又對小艾笑道:「小艾,你以後跟唐師妹相處可要自己當心了。」 他可是還記得唐清還是見習弟子時就被送去反思崖的豐功偉績的。 聽碧和這麼說,再想到唐清走前的眼神,小艾面上雖然仍是倔強的樣子,心裡也不禁打起鼓來。 第3章 火靈潭邊暫安居(上) 唐清從幻夢生死陣外的高台往下,看清聚元潭全貌的第一感想就是這地方很像自己原屬世界的景點九寨溝,只是更廣闊,顏色也豐富。 聚元潭的「潭」不止一個,而是成百上千、大小各異。從幻夢生死陣所在的高處往下看,大大小小色彩繽紛的水潭就像是無數寶石拼湊成的精美首飾一般,風一拂過水面,就閃動如夢般的絢麗水光。然風景雖美,下方的靈氣分佈卻是混亂複雜。 修仙界的羽士們為了便於區分,所用的法器、地勢的靈氣等等也分了等級。不過靈氣的品級不像人和靈獸的分得仔細,除去了仙、正、凡的基礎劃分,改為按五行直接劃分天、地、玄、黃四級,每級共五品。其中一品最佳,五品最劣……另外如靈藥之類,其分級也參照靈氣的品級。 蒼巽低頭看了一會道:「至少某處的靈氣是什麼屬性倒是一目瞭然。」 火屬性的水潭為紅色,木屬性綠色,水屬性藍色,金屬性黃色,土屬性褐色。至於其顏色深淺,大概代表的是靈氣的濃度——當然,靈氣濃度也不是越濃越好,至少黃級一品的靈氣再濃郁,也不可能比得上天級五品靈氣的一點點。 唐清卻沒注意下方的水潭多久,而是四下張望不休。 「你在找什麼?」看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蒼巽忍不住問。 「找下去的辦法。」這高台離地百米以上,她總不能每次都用浮空符飄下去吧?有錢也不能這麼燒,何況她還沒錢。 蒼巽輕鬆回答:「我駝你下去不就行了。」 這倒是,有會飛的靈獸就是方便啊!唐清暗自慶幸一下。 她剛爬上蒼巽的背,碧和已經訓完人趕過來,見她要走了,急急喊:「唐師妹,留步,有東西要給你。」 以兩人交情,碧和還不至於會特意給唐清這新人準備什麼禮物之類,那這東西,應該就是入室弟子份例裡該得的了。 唐清重新落地向碧和行了禮,接過對方手上的青布袋。 「裡面是記錄住在聚元潭需要學會的法訣的玉板、證明你身份的腰牌和一些常用的藥丸。藥丸之類,每月都可以憑入門弟子的腰牌在給事殿領取一定份量,你自己要記住。」碧和說完,看了唐清一會後,問道:「唐師妹,你之前說記住了小艾,可是當真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以為碧和要當老好人居中協調,唐清一笑說:「怎麼可能,不過嚇嚇她,希望她心裡有所顧忌後別再給我添亂罷了。」每日專心修行時間都不夠,她哪裡還有空閒陪一個明顯只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胡鬧? 感應到唐清的想法,蒼巽發出贊同的咕嚕聲。 碧和聞言一笑:「別她啊她的,小艾入門比你早一年,你也該稱她一聲『師姐』才對……你不打算繼續跟她計較的話自然最好。小艾是艾家第十代家主的掌上明珠,要是唐師妹你硬跟她槓上,她家中的長輩怕是也要對此『關心』一二。」 艾家?想起《大荒風物誌》中五大家族的第三家便是姓艾,唐清總算明白那個小艾囂張的底氣來自何處了。她本來想碧和是要幫小艾說話,如今看來確實在提點自己小心……唐清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時向碧和道謝。 碧和卻不是計較虛禮的人,隨意擺擺手表示不必客氣,又與唐清聊了一會,給她指出聚元潭內用作通行工具的蓮台所在後,便繼續忙自己的事去了。 唐清取出青布袋中的玉板學了召喚蓮台的法訣後,總算不必操勞蒼巽。布袋中另有增元丹和回靈丹各三十粒,避水丹、驅毒丹十粒。唐清仍舊把這些丹藥留在青布袋中,一併丟進自己的儲物袋裡。 對她這毫無章法的整理方式,蒼巽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一人一獸在唐清熟悉玉板上的法訣後,開始乘著蓮台在聚元潭裡來回尋找住處——此地建有院落的大潭約有一百餘個,而住在此間的弟子才三十多人,看上去似乎選擇面很廣,實際上照著五行屬性挑下來可選的就去掉了一半,再扣掉靈氣品質太差的和已經有人住了的,唐清可挑選的便更少了。 避開院牆上印了符文表示已經有人的院落,路過一個水屬性靈潭上空時,唐清很是心動。 「此處靈氣該有地級四品吧?」她說。 聚元潭此處最高級的靈氣到地級二品為止,這地級四品的靈潭已經是很好了。只是…… 「你一個火屬性靈根的住水系靈潭,簡直就是……反正不合適。」 蒼巽也許想說類似佔著茅坑不那啥之類的話,但最終因為天性裡的嚴謹守禮嚥了回去。 唐清也不是不明白屬性要相配的道理,只是看著那水色純淨如藍寶石般的靈潭總有些捨不得——多美的一個地方,怎麼就沒人住呢?有人住的話自己也好死心啊! 她強迫自己轉開視線,最終跟蒼巽商量後,唐清在一個火屬性地級五品靈氣的靈潭邊住下。 殷紅的潭水倒也是清澈見底,只是這容易讓人想到「血池」的景象,終究不討唐清喜歡。 「以貌取潭,膚淺。」蒼巽終於忍不住說她一句。 「別仗著自己是靈獸就亂改詞啊!」唐清抗議道。 「靈獸怎麼了,我們靈獸……」涉及整個種族的榮譽問題,就算一直努力作出沉穩樣子的蒼巽也獸血沸騰了,開始從上古時期追溯他們靈獸的歷史。 唐清無奈地捂了耳朵看天。 何澤等人來唐清的住處時看到的就是這一人一獸僵持的樣子。雖然蒼巽的聲音只有唐清聽得見,但是看他們倆的互動,旁人也不難猜出多半是靈獸在說什麼唐清不樂意聽的話……不過,定契的靈獸與羽士之間的溝通都是腦海中完成的,她捂了耳朵有用嗎?何澤疑問。 唐清看到過來的三人是之前幻夢陣外有過一面之緣的,心裡一陣疙瘩。 蒼巽也停下靈獸發展史的強制授課,回頭看向何澤等人。 「三位師兄師姐,不知有何事?」動手設計自己的固然是那個叫小艾的姑娘,但這三人明明在一旁也不插手,唐清是斷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們對自己有多少善意。 胡沁雪彷彿沒發現唐清的戒備一般微微笑道:「我們是為之前的冒失來道歉,順便跟新來的師妹你認識認識的。」 第4章 火靈潭邊暫安居(下) 說是道歉,但彼此都明白這只是客套。 唐清作為新來聚元潭,什麼情況都不瞭解的新人,師兄師姐都放低姿態了,她又怎麼好繼續擺臉色給人看?何況這三人還真不是動手的那個,只不過是旁觀而已。縱使心中仍是不舒服,唐清卻也明白需要忍耐的道理。 雙方各懷心思地分主賓找了位置坐下。 胡沁雪將自己與何澤、何豐兩兄弟介紹了一下後,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壁,笑道:「這裡的院子雖然因為建在靈潭旁少有塵埃,但擺設之類卻太過簡單了些,讓人看上去都覺得沒勁吧?」 唐清聞言回答:「反正只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唐師妹這麼說就不對了,就算只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這也是你要長期居住的住處。稍微收拾收拾,擺點自己喜歡的東西,至少看著賞心悅目啊!就連亦連仙長或碧和師兄那般修為的人,也是有自己的擺設講究的。」頓了頓,胡沁雪右手食指輕輕抵在下巴上回憶說:「亦連仙長那裡滿屋子的茶具,碧和師兄房中則掛了不少書畫卷軸……不知唐師妹喜歡什麼,不如一會先從我那邊抱個花瓶來裝飾著?」 對於對方這份熱情,唐清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沉默搖頭——胡沁雪的熱情與詹星華不同,後者讓人覺得溫暖,前者卻給人一種被逼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何豐輕聲說:「胡師姐,你說慢點,我看唐師妹都有些懵了。」 胡沁雪這才煞住話頭,責怪地瞪了掃自己面子的何豐一眼。 唐清有些感激地朝何豐點點頭。 對方微紅了臉道:「之前艾師妹胡鬧時沒有及時勸阻她,要不是碧和師兄路過,或許就要害唐師妹你受重傷了,對不住。」他言語雖然簡短,卻誠懇得不像作假,眉宇間的懊悔自責也很真實。 唐清猶在觀望,何澤已經看不下去自家兄長低頭的樣子,說道:「就算碧和師兄不在,二哥你不是也正準備去找人幫忙嗎?別太自責了。我看,唐師妹現在也沒受什麼大傷的樣子。」 一番話說得唐清默默在心裡豎中指,但也明白自己錯怪了何豐。 雖然其他兩人的道歉沒甚誠意,至少何豐卻是真心的。唐清不想這看上去比女子還柔弱的師兄為難,儘管腹誹何澤,還是配合地說:「都過去的事了,也是怨我自己學藝不精。」後一句說得有幾分真實的懊惱。 聽唐清這麼說,胡沁雪忽而眨了眨眼道:「說到修為,唐師妹你這頭狴犴好生威風,該是已入築基期了吧……不知是怎麼得來的?」她目光投向趴在裡間休息的蒼巽,滿是艷羨。 「機緣巧合而已,我與他都吃了些苦頭。」具體過程唐清不想多回憶。 何澤揚眉道:「能得此強力仙獸,再多苦吃起來也不虧了!」 唐清一笑,對此倒是不否認。 胡沁雪繼續圍繞蒼巽的來歷打聽:「如此說來,此獸並非宗主分派給師妹的了,不知你們所結的是哪種靈契?」 馭使靈契只是短期契約,期滿即解除;長伴靈契則比較麻煩,非一方身死一般無法取消。看唐清的修為不超過練氣八重的樣子,狴犴卻已是築基期……他們倆頂多也就結個長伴靈契吧! 覺得胡沁雪的目光有些晦暗,唐清心中暗暗警惕地回答:「我們結的乃是太初靈鎖。」 空氣中的緊迫感因她的回答,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何澤與胡沁雪掩都掩飾不住的失望神色。唯有何豐,仍是真心歡喜的樣子恭喜唐清能得此生死相伴的強助。 之後的交談愈發冷場。 唐清在幻夢生死陣中累了許久又受了些輕傷,此時一心只想休息無意多說話,胡沁雪與何澤是心神不寧,何豐則不擅牽動話題。最終沒過一會,大家就客客氣氣地各自散去,唐清總算能鬆口氣給自己的傷口上點藥。 把增元丹碾成粉末灑在傷口上,看傷口吸收藥力後迅速恢復,唐清這才爛泥般攤在床鋪上問:「蒼巽,你覺得胡師姐問我們結的靈契是為了什麼?」 「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把我搶走吧!」蒼巽興趣缺缺地回答:「如果你我是短期靈契那當然皆大歡喜,即使我們是長伴靈契她也可以想辦法使點手段……」但他與唐清結的偏偏是無法分割,生死皆同的太初靈鎖,胡沁雪跟何澤即使殺了唐清也達不到目的。 聽出蒼巽未竟的意思,再想到之前那凝重得讓人窒息的氣氛,唐清目光一沉,喃喃自語道:「難道這便是所謂的懷璧其罪?但,他們怎敢在師門內動手?」玄天派正式弟子要遵守的派規底限便是不得傷及同門性命啊! 「他們只要確定事情有可行性,便是耐心等一段時間的機會也無妨吧!你現在是修為還低沒什麼機會出門,等你突破練氣九重,開始做師門任務後,他們還愁沒機會下手麼?到時候殺了你再將你的魂魄打散,一切便一了百了,查無可查了。」 唐清聽得心寒,摸下床摟住蒼巽毛茸茸的頭,勉強笑道:「你知道的真多。」 感覺到唐清的不安,想想自己說得確實也有些深入了,蒼巽配合地轉移話題:「這些事是刻在我血脈中的知識。靈獸們生下來便知道修仙相關的種種知識和修仙界的情況,只是需要隨著成長慢慢理解消化而已。」 「聽起來好方便。」唐清的聲音仍是有些疲乏。 蒼巽用濕潤的鼻尖碰了碰唐清的臉,安慰道:「別擔心,就算真有人要打你我的主意,至少也要過了我這關才行。胡沁雪跟何澤不過是一個築基期一個練氣十二重而已,並非無法對付。」 暖意在唐清心裡升起,她更使勁地抱住蒼巽。 「謝謝。」 聽見這句道謝響起在自己耳畔,蒼巽有些害羞般動了動:「我也不是為你,只是因為他們把我當個可以隨便拿走的物件看待所以很不爽罷了……喂,很熱啊,快放手……」 唐清硬是又鬧了蒼巽一陣才睡著。 之後數日再沒人來打擾唐清——修仙門派大抵如此,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不遇大事的話平時都是各悟各的道,沒必要不會玩什麼串門之類的無聊事。唐清便專心鞏固自己練氣七重的修為,直到一隻紙鶴飛來,帶來外出的王易修已歸,想見她一面的消息。 第5章 相談一笑掃郁氣 王易修的身份不能進入聚元潭。以紙鶴傳音後,他便站在聚元潭外的雲橋上等。 此番外出任務,他本來覺得回來以後最壞的情況大約就是唐清吃了自家叔叔的虧,結果返回獸苑時卻從方林處得知王紀被不明邪氣操縱,與同門動手,最終死於狴犴爪下消息。 那一瞬間,王易修有些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與王紀雖是叔侄,但兩人性格著實不合。分到同一獸苑後,又因為王紀的心結,他們從未像親人一樣坐下來好好交談過,且因為王紀行事乖僻,王易修向來是寧可當做自己與他不認識……但真正聽說對方死了,他心裡又有些茫然,總覺得這消息不大真實。那個總讓自己擔心會被他連累的小叔死了?王易修不覺得輕鬆,反而覺得胸口悶得慌。 方林說這是刻在血脈中的親情,王易修卻不想要這樣的親情羈絆。 聽到他任性的話語,方林也不多說什麼,只丟給他一包東西,讓他看唐清時順便帶來。 對唐清,王易修此時的感覺也很矛盾。那個之前還讓他覺得性格有些迷糊綿軟,什麼都不太懂的師妹,怎麼一轉眼就跟仙級的靈獸結了太初靈鎖呢?她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王紀死去的? 想到此處,發現自己心中居然對唐清有些怨恨之意的時候,王易修吃驚了,他忽然打起退堂鼓。 而正在他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雲橋那端走過來一道他熟悉的瘦小身影。 也許唐清自己都沒發現,她走路總是緩緩的,步子一般不會邁大,彷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隨時提防有危險好立即應變一般。王易修看著她邁著這樣的步子,眼神暗含擔憂地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心忽然就軟了些。 唐清此時也看著這站在雲橋上的青年。 分別不過數日,王易修的模樣自然不會有什麼改變,但他那挺拔如松的站姿看在唐清眼裡,又覺得不如以前意氣風發,反倒有些疲態。是累了嗎?王師兄回來多久了,他既然知道來聚元潭找自己,那該是已經知道當日發生的事了吧?他會怎麼想…… 「王師兄。」按下心頭的種種顧慮,唐清喚了一聲。 「唐師妹。」王易修雖是笑著回應,臉上表情卻不似前些日子與唐清相處時那般開朗親切,彷彿隔了一層薄薄的紗一般。「出去做一下任務,回來就得知你搬了地方,你跑得倒是很快。」 王易修這話聽不出太多情緒,似責怪,語氣又不重。 唐清問心無愧地直視對方雙眼。 王易修歎了口氣,開門見山道:「紀叔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一直只覺得他行事越來越古怪,卻沒想到他會被邪氣附身。」 兩人見面,關於王紀的話題是怎麼也不可能避過的。王易修主動提起,唐清反而輕鬆些。 她隱隱覺得王易修的話是在為王紀開脫責任,但既然王紀都死了,她也沒必要特意反駁王易修,說那些噁心事情裡本來就含有王紀本人的意願。 於是唐清順著對方的話說:「照王紀……師兄神智還清醒時的說法,他應該是下山任務受重傷時沾染到邪氣的,想必也身不由己吧!」 這便是順勢把責任都推給那不明的邪氣了。 「是麼……」王易修緩緩舒了口氣,心裡對唐清有了些感謝。不管怎麼說,王紀對同門動手是事實,此事一出,對王家其他修仙的子弟勢必會產生影響,但唐清肯把責任都歸在邪氣上,無形中便減輕了他們的壓力。 王易修將目光投向雲橋外的遠山碧水,慢慢說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平時看他的行事做派處處不順眼,這次回來忽然得知他死了,卻又有些難過。」 「畢竟你們是血親。」唐清的說法與方林差不多。 「唐師妹,是我沒有及時發現紀叔的異常,還好你沒出事,不然……」本來王易修是想代王紀向唐清道歉的,但話說到嘴邊,想想此時再談這些也無用了,他便搖了搖頭,轉而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個雕漆的棕黃色木盒。 「這是?」唐清不解地看著那長方形的木盒,沒有接。 「這裡面是去做任務之前答應給你帶的玉盒,兩大三小的一套,另有一對玉瓶和一把玉鏟,日後你若要學習丹道之類的話用得上。」王易修打開盒蓋展示了一下後,重新合上遞給唐清說:「也算是給你的喬遷禮物了。」 沒想到對方言出必行,而且出了事都沒有改變主意。 唐清有些真心感謝地說:「多謝師兄。」 「客氣什麼。對了,方師兄也有東西要我帶給你。」王易修又從衣袖裡摸出一個紙包道:「這裡面是茶葉,方師兄叫你拿去給亦連仙長。」 這是唐清第二次聽人提到亦連仙長了。 她問:「這位仙長是什麼人,大約長什麼樣子?」 「亦連仙長曾任過御宗宗主,現在則隱居聚元潭。他在本宗的地位超然,脾氣有些古怪,據說只與碧和師兄及方師兄交好。長相嘛……亦連仙長看外表約是凡人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眉毛特別長。」 雖然王易修的描述也不甚高明,但至少知道眉毛特別長這個特徵,找起來該不難。 唐清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方師兄說他曾住在聚元潭,王師兄你又說他與亦連仙長交好,那他該是很優秀的弟子才對,為何會負責照看獸苑?我不是說看守獸苑不好……但……」 王易修看她手忙腳亂澄清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地擺擺手示意自己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以方師兄的修為只是看守震卦三十一苑的確是大材小用。只是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事,只隱約聽說過好像是因為犯了什麼錯才被罰的。」 唐清默然。照方林給她的印象,要說這人會犯錯有些不真實,但一轉念,又覺得方林似乎犯下什麼錯都很自然。 「真是難懂。」她歎了口氣。 「不懂的事就不要想了。你現在有了好的機緣,專心修行才是正經。」王易修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拍唐清的頭說:「就這樣吧,我還要準備一下好送紀叔的屍身回家安葬,先走一步。你有空的時候,記得回獸苑看看。」 「嗯。」唐清應下後,略咬唇,低低說了聲:「王師兄,對不起。」 對王紀的死唐清至今不覺得惋惜遺憾,尤其事後她查了「鼎爐」是指以女子身體為房中術採補的道具之後,更覺得對方是死有餘辜!只是,王紀跟王易修畢竟是親人,考慮王易修的心情,她還是該說聲抱歉。 「修仙之人,本就有稍稍行差踏錯便失去性命的風險,我等入門之時都已有此覺悟了,你也不必太介意。」說完,似要把鬱悶和壓力都丟開一般,王易修用力伸了個懶腰道:「等紀叔的屍身送到家,我也要回來加緊修行了——不能讓你這個做師妹的搶在我前頭築基呢!」 唐清見狀,忍不住笑了笑,只覺得王師兄本質畢竟還是如之前一般,粗枝大葉的行事風格中又暗藏讓人愉快的體貼。 兩人由最初的壓抑改為氣氛和諧地道別。 返回聚元潭的唐清,卻不知王易修下了雲橋之後,又看了一眼她離去的方向。 第6章 聚元潭內暗潮湧(上) 「因禍得福成了入室弟子嗎……為何我卻沒有這樣的機緣?」目光茫然地自問了一句,王易修用力搖搖頭,將沮喪的情緒拋開。「各人有各人的命,與其羨慕,我更該努力才對。方才對唐師妹說了那樣的大話,若是以後做不到,才真是無顏見她了!」 王易修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一人。 看清對方是向來眼高於頂的秦蔓師姐後,王易修連忙低頭道歉,秦蔓卻像根本沒注意到他一般,腳步有些飄忽地走遠了。 目睹秦蔓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雲橋彼端,王易修不禁歎氣——聚元潭裡如秦蔓這般不好相處的師兄師姐據說不少,也不知單純如唐清是否應付得過來。也許被收為入室弟子,對她而言是機緣,更是劫難? 是緣是劫唐清並不清楚,但聚元潭裡的某些人跟自己八字不合她確實很確定的了。 想她不過是離開自己的院子獨自去見了王易修一會,回來就發現自己的住處快被艾曉曉跟蒼巽給拆了—— 火靈潭邊,唐清的院落裡,蒼巽鼓動雙翼呼風喚雷,艾曉曉則不斷捏訣引來飛沙走石。就在唐清還在因為這意外的景象呆愕的時候,艾曉曉的一招疊巖術已經又砸毀了她半邊房子。 為什麼這麼大的動靜居然沒人來管管?! 唐清疑問之餘,正想靠近蒼巽,就見艾曉曉抬手一個飛巖術向自己攻來,她趕緊使出昨日剛學會的火炎術與之對抗。兩道法術激烈相碰,空中瞬間爆開一片碎石流火。 唐清小心躲避飛向自己的石渣火星,卻聽蒼巽叫道:「小心她的法器!」 一道黑光襲來,唐清借火炎術將黑光擋了一下的間隙迅速躍開,黑光打空,中招的地面瞬間有一處花草盡枯,完全失了生機。 「奪魂鈴!」蒼巽認出艾曉曉的法器,提醒唐清:「雖然這只是法寶奪魂鐘的仿品,但被其擊中的話照樣會被吸走部分壽命,你多注意些。」 混賬的世家子弟! 不用問也知道艾曉曉的法器是怎麼來的,唐清不禁在心中將一味寵慣後代的艾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艾曉曉看唐清他們一人一獸對自己法器的忌憚模樣,咯咯笑道:「狴犴,瞧你這主人多沒用,連個拿得出手的法器都沒有,修為也低,還沒什麼背景,你不如跟了我吧!保你吃用不愁。」 蒼巽喉嚨咕嚕出聲:「蠢材,把靈獸當作了寵物一樣麼,難怪沒人願意跟你定契。」 雖然他的話艾曉曉聽不懂,但是看蒼巽敵意不減的態度她也明白自己的提議被拒絕了,當場皺眉說:「真是不識抬舉,既然如此,我也不對你手下留情了!」說著,她又拿出一個青綠色的圓球。 單只她接連不斷拿出強力法器來的這份財力,已讓唐清清楚意識到同為五大家族,艾家比玉家強勢了不少。 蒼巽狠狠盯著那用途不明的青綠圓球。 「去!」艾曉曉低聲念了幾句法訣,一聲令下,圓球飛旋變大,轉眼已化作一道掛滿利刃的大網落向唐清與蒼巽。 他倆自然要躲,但那網卻彷彿長了眼睛一般,緊追不放。 蒼巽漸漸暴躁起來。 唐清也就算了,修為雖然低卻是自己選中的契者,但像艾曉曉這般修為也只在練氣九重左右的小丫頭也仗著法器之力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實在無法忍受。 「我若害你被關反思崖,你會不會怪我?」 忽然聽到蒼巽這麼問,知道他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唐清一笑:「不會,反正反思崖我也不是沒去過。」 蒼巽聞言少了顧忌,一蓄力再無保留,直接拼著輕傷的危險迎上那滿是刀刃的綠網。 追逐許久的獵物自己送上門,綠網有生命般興奮地將蒼巽裹住。他開始振翅,強勁的力道化為肉眼可見的氣勁一次次沖級綠網的束縛。 艾曉曉初時看見蒼巽被網住還很興奮,現在卻漸漸變了臉色,也開始加重施放在千刃網上的靈力。 兩者的較勁進入僵持,唐清卻也沒有傻愣愣地等著。 待艾曉曉全神貫注對抗蒼巽,已經無力分心的時候,唐清輕身咒一施,快速躍起來到浮在半空的艾曉曉身後。 她做了自己那天從幻夢生死陣出來時就想做的一件事——狠狠地踹了艾曉曉一腳。 這一腳引得艾曉曉分心,立時就在與蒼巽的較量中敗下來。 蒼巽撐破千刃網,反彈的法力逼得艾曉曉一口鮮血噴出,她不知何時拿了一柄柳葉刀在手,橫刀向自己身後劈去,唐清迅速後跳閃開。 艾曉曉眼看來不及躲開撲向自己的蒼巽,趕緊拉出貼身戴著的一個黃玉哨子就要吹響。 空中忽然伸出一隻半透明的巨手將她整個人都拿捏住,同時還有道渾厚男聲響起:「艾家的小丫頭,越鬧越不知道分寸了嗎?」 艾曉曉臉上頓時失了血色。 「仙長,我……」 「你自己閉門思過十日去吧!」空中的聲音說完,半透明的大手將艾曉曉往她住的方向一扔。 這場景忽然讓唐清想到了如來佛收拾孫悟空。 還未等她竊笑完,那渾厚聲音又說:「新來的,自己到最東邊的映月如天來見我。現在的年輕人難道都不懂得尊重長輩了嗎?」 「是,弟子遵命。」唐清趕緊低頭認錯。 她心中也隱約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擔任過御宗宗主的亦連仙長了。摸了摸儲物袋,想到方林讓自己帶給亦連仙長的茶葉……雖然對見這位前輩有些忐忑,唐清還是覺得這次會面剛好可以把受托的事解決掉也不錯。 伸手招來蓮台往東邊趕,唐清眼角餘光似乎掃到自己院外的一棵樹後似乎閃過什麼人的裙擺一角。但想想之前蒼巽跟艾曉曉打得那麼激烈,有人悄悄看熱鬧也是正常之事,便沒有放在心上。 秦蔓等唐清遠去了才從樹後走出來——她今日前來到底想做什麼,自己都不清楚。那天拒絕承認自己是秦籮的姐姐後,秦蔓只覺得胸中煩悶,遲遲無法進入築基後期的焦躁感越發強烈。雖然強行打坐參悟,腦海中卻不斷閃過秦鎮的種種片段,最終還差點走火入魔,發現如此固執下去很危險,她才暫時放棄沖關。 人間親情……想到記憶中那紮著兩條小辮成天跟在自己後面跑的妹妹的笑臉,秦蔓雙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血肉中。 幼年時快樂的種種越記憶深刻,她覺得自己的修為進境就越慢。 雖然知道這是修道路上必經的考驗,秦蔓仍恨唐清此人太早出現在自己面前,擾亂自己好不容易「忘情」的心境。 「你如果沒出現……」 喃喃說出這句話,秦蔓心頭一驚,抬起左手摀住自己的嘴,有些狼狽地匆匆駕雲離去。 第7章 聚元潭內暗潮湧(下) 不容反抗的靈壓隨著唐清那邊的爭端休止而撤去,正襟危坐的何澤與胡沁雪長舒了一口氣。 之前艾曉曉去找唐清麻煩的時候並非他們不想看熱鬧,實在是因為管理這聚元潭的亦連仙長已經以無形的靈壓警告了潭中住的弟子們不許插手,所以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留在自己的地方等風波過去。 艷羨地看了一眼映月如天的方向,胡沁雪歎道:「這麼厲害的壓制,幾乎讓人喘不過起來。看來,亦連仙長的修為又有進境了啊!以一人之力壓制整個聚元潭卻不露絲毫痕跡,他該是要跨出子虛,直入歸元期了。」 何澤聞言勉強笑了笑道:「終究還不是與宗主差了一大截。」 「說什麼呢,宗主是玄天九君之一,自然要厲害得多。但亦連仙長也不是你我能隨便評價的對象,萬一被他聽到你剛才的不敬之言,小心吃苦頭。」胡沁雪瞪了何澤一眼警告道。 何澤心中其實也知道輕重,再加上被胡沁雪警告,他也不再就此多作議論,轉而說:「最初看亦連仙長用靈壓禁止潭中其他人插手此戰,我還以為他是站在小艾那邊,有意成全她的計劃。可現在小艾受了罰,唐清反倒被仙長叫去跟前,這差異……師姐你可能猜到仙長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胡沁雪搖搖頭,謹慎回答:「橫豎不關你我之事,靜靜看著就是了。」 原本知道唐清跟蒼巽結的是太初靈鎖,自己沒有機會奪靈獸時胡沁雪就已經絕了邪念,再加上現在背景雄厚的艾曉曉也動了蒼巽的念頭,她就更不會為自己找不自在了。不過,心裡終究有些不甘願,所以她根本沒把那天打聽到的太初靈鎖一事告知小艾,由得她跟唐清斗去。 同樣不想插手這兩人爭鬥的還有一人就是何豐。 亦連仙長限制其他弟子不能參與蒼巽和艾曉曉一戰後,他就安心留在自己的住處照看種植的仙花靈草。與其他人不同,他並不覺得亦連插手唐清就要吃虧,反倒覺得也許對方是想試一試這新來的弟子為人跟資質如何。 所以得知唐清被喚去映月如天的時候,他也不驚訝。 「這聚元潭還真是每進新人都要熱鬧一段時間。」輕輕一笑自語,何豐很是期待以後聚元潭會生出怎樣的變化。 不管各方心思如何,唐清已經到了映月如天外。 與其他人住的那種尋常院落般的屋子不同,映月如天既然有自己的名字,自然就算得上是一處府邸,只是其建築風格並不奢華,反倒有種曲徑通幽的感覺。唐清看了大門上方懸掛的匾額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後,邁步進入映月如天內。 唐清等弟子的住處都是建在某處潭邊,亦連仙長的映月如天卻是整個建在靈潭之上。一進院中,曲折的迴廊如水上蜿蜒的蛟龍,迴廊無頂,以纏繞得緊密的葡萄籐蔓為蓋,串串紫水晶般的葡萄從籐蔓上垂下來,讓觀者垂涎不已。 迴廊外的靈潭中種有少見的荷花「月螢」,唐清只隱約記得這也是一種仙花,品級不低。 她正不知該如何於這府邸中找到亦連的時候,一隻銀毛的巨狼出現在她眼前,作出讓她跟上的動作。 想到亦連曾是御宗宗主,這銀狼該是他養的靈獸,唐清也不敢因為對方不是人就怠慢,趕緊施禮跟上。 「小丫頭還算有禮貌。」銀狼沖蒼巽說。 「還好沒失禮於前輩。」蒼巽也客氣地回答——管他現在進化成了什麼,論資歷他就是比銀狼差得遠,何況對方還是子虛期的大靈獸。 亦連正在一個臨水的涼台上烹茶。 唐清暗暗觀察著這腳踩木屐、寬袍大袖的前輩。對方雖然外表已入中年,卻仍是一目瞭然的美男子,而且因為歲月沉澱,更多幾分如茶悠遠的氣質。 亦連見了唐清,眉毛微揚,問的卻是與之前風波不相干的話。 「你身上揣了什麼?」 如此直接的問題,不光唐清瞪大眼,蒼巽也很意外,那頭銀狼更是痛苦地直接抬了只爪子作出掩面狀道:「丟人。」 唐清此時也顧不得為什麼銀狼這次說話自己能聽到這樣的事上了,她拿出方林讓她轉交的茶葉。 亦連喜笑顏開,高興道:「方林讓你帶的吧?他還算念舊情。」接過茶包仔細放到桌上,亦連給唐清倒了杯茶。 「謝謝前輩。」 「喝完這杯茶替我去打水。」亦連不客氣地說。 「……水?」 「我這靈潭中的水雖然不錯,卻與方林捎來的落雁茶屬性不配,你須得替我找一處金屬性的靈潭取水才行。份量嘛……」亦連左右看了一眼,指著屋簷下一個水缸道:「裝滿那個水缸也就行了。」 唐清看向那幾乎與自己一樣高的水缸,問:「前輩,請問可有時限?」 「今日內注滿,不許讓你的靈獸幫忙。」亦連說得輕鬆。 長輩叫小輩做事本就理所當然,何況對方還是掌管這聚元潭的人。唐清沒有多問,捧起茶杯細細品味一番後,就站起做事去。 「找來的水先給我看過,別自己傻乎乎的裝滿了才發現不合格。」亦連在她背後喊。 「老頭又欺負人。」銀狼鄙視自己的搭檔。 亦連小孩般偏頭撫了撫自己的長鬍鬚,笑問:「有嗎?我已經看在方林的份上,對她溫和多了,只是打打水而已。」 「存了心思卻不對人家說得仔細些,你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哎呀,雪毫你也太心軟了,就算我要指點這丫頭,也要看她資質悟性如何啊,不然將來她不成器,丟的不是我的臉嗎?」 「不懂你們人類的彎彎繞繞,你慢慢折騰吧,反正這聚元潭中沒有能管你胡鬧的人。」 銀狼雪毫甩甩尾巴,自顧找個陰涼地方睡覺。 唐清來回各處靈潭跟映月如天數次還沒找到合亦連心意的水後,也明白了對方是故意在考校自己,也許還存了些刁難一下的心思。但事是自己答應下來的,此時反悔也無用,她只能繼續來回奔波,力求早些讓亦連滿意。 如此重複良久,感覺蒼巽跟著自己跑來跑去也是白白勞累,唐清便讓對方回去休息。畢竟才經歷過一番戰鬥,蒼巽也需要恢復,唐清在做的事他又不能插手,就沒有拒絕。 當日一直忙到黃昏唐清才找到能讓亦連勉強點頭的水,到她把水缸注滿,已經月上中天了。 「效率太差。」亦連給出這樣一個評語後,叫唐清明日繼續來自己這裡做事。 唐清回自己住處時只覺得四肢灌鉛一般沉重,且每次仔細選來的潭水都怕被亦連嫌棄,精神上也很疲勞。 明日繼續?繼續就繼續吧! 雖然不明白亦連目的為何,唐清總覺得這麼一位前輩高人總不會閒著無事折磨自己,那不如就老實照做,等對方自己公佈答案。 如此,她日日替亦連尋水打水,過了約一個月的時間。從最初找個水都要半天多,到後來某處的潭水是怎樣的品質看一眼就差不多清楚,別的不說,眼力確實進步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唐清發現自己對靈氣的感應更加清晰了。 看她熟練地將打來的水倒入水缸中,亦連半垂眼瞼,似笑非笑地問:「這些日子,你心裡可有怪過我耽誤你修行?」 唐清動作一頓。 要說剛開始的時候她心裡沒有絲毫怨言,那純屬扯淡。好好的別人都在修行,自己被抓來挑水打雜,心裡能沒有點疙瘩麼?但隨著日子這麼過,慢慢發現自己在做「雜事」時修為也在穩步增進,唐清就漸漸淡定了。 「只要自己用心,做什麼都是修行。」這話大半是唐清真實的感受。 「你這話倒有幾分禪修的感覺。」亦連點評道。 禪修,就是佛家的修行者們了。這大荒似乎全民信道,唐清這還是首次知道原來佛教在大荒也不是完全絕跡。 「靈氣之類,雖然為了大家方便劃分為天地玄黃四級各五品,但有點真本事的羽士都不會隨意就按著分類採納靈氣,各自都有一番仔細計較。就如這煮茶之水一般,看似些微的差別,有時候卻會對結果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不能馬虎大意。」亦連轉著手中茶杯,徐徐說。 唐清這才確定,對方看似折騰新人的安排,確實是在教自己仔細體會各處靈氣之間細微的差異。再想到自己每日挑水,因為要聚住水中靈氣的緣故,自己也要動用靈力……由最初的精疲力竭到後來靈力運轉自如,何嘗不是日日苦練下的結果?果然是做什麼都是修行了! 「謝仙長指教。」這一聲謝,唐清說得真心誠意。 亦連撫撫長髯笑道:「本來還以為又來一個跟小艾差不多的,現在我倒是明白方林為何會關照你這師妹了。也許資質是不算突出,但勝在還是能忍肯用功的……今日不必挑水了,你且去為我辦點別的事,也算休息一下。」 「仙長請說。」 「出島去幫我買幾種茶葉,順便看看仙市上有沒有新茶具之類。」亦連扔給唐清一個錦囊,裡面裝了兩塊中品靈玉和一些中品碎玉,還有要買的茶葉名稱的單子。「還有這個通行令牌,你收好,出入清玄銅門時要用。」 唐清依言收好,胸中心跳如擂鼓一般——入門快一年,她終於可以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了。 第8章 夜明仙市逢故人 大荒的市場除了凡間的集市外,還有「常仙市」和「殊仙市」兩種。常仙市門檻很低,只要有錢,無論你是羽士、信士還是普通人,都有資格進入;殊仙市則不同,每半年只開放一次,如果不是羽士的話,再有錢也進不去。也因此,常仙市賣的東西跟殊仙市亦有不同之處。總的來說,常仙市販賣的物品其品質參差不齊,而殊仙市則至少要玄級三品以上的東西才好意思擺上檯面。 唐清此次出門,要去的便是位於猗天蘇門西南方的夜明城,那裡有個規模不小的常仙市。夜明城跟猗天蘇門之間的距離,尋常方法要走六、七日,唐清有蒼巽代步,來回只需要半天多點。儘管如此,亦連還是多給了她兩天時間,讓她可以慢慢瞭解一下外面的環境。 玄天派無論地底還是上空都有強悍法陣保護,身懷靈根者要出入必須經過清玄銅門。因為已過了收徒期,現在的清玄銅門不再是大門敞開任由出入,門內還有六名道生負責開關銅門和看守。 此時的唐清眼界已於剛入門時不同,一眼看去她便明白,下方這六名雖然只是道生,但都是練氣十一重以上的修為,比自己要強得多。只是受天生資質所限,這些人永遠無法成為羽士罷了。 蒼巽降下雲頭,唐清從它背上躍下,規規矩矩讓看門道生檢查了通行令牌。而後在六人艷羨的目光注視下,繼續趕路。 與唐清當初來猗天蘇門的路上見到的城鎮不同,夜明城裡來往的羽士和信士不少,修仙的氛圍也濃郁得多。見其他各處飛來的羽士們都在夜明城外降落,由城門不行而入,唐清也依樣效仿。 「難道是因為這裡有常仙市,所以往來的同道中人才會這麼多?」感覺這夜明城裡反而是普通人較少,唐清忍不住嘀咕。 「這只是原因之一。」蒼巽提起修仙界相關的知識還是很博學的。「最主要的是,夜明城乃是艾家本家所在,這城中很多人都是艾家子孫。」 唐清腦海中立時冒出無數張艾曉曉的臉,頓時覺得頭都疼了。 「對了,艾曉曉既然是五大世家的後人,怎的還要送到我們玄天派修行,她家不能自己教嗎?」唐清想到玉嬌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根本不會來玄天派,不禁有些奇怪艾家的做法。 蒼巽輕輕哼了聲:「艾家是後起的世家,子孫有靈根的雖多,卻還未有拔尖到能自創一套完整法術傳家的天才。」 「那他們為什麼會排五大世家之三,因為人多?」 「因為有錢。」 蒼巽直接的回答讓唐清一陣無語,但思及艾曉曉那一件法器接一件法器亮出來的囂張樣子,蒼巽的話的確很有說服力。「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之所以能流傳甚廣,自然是有些道理在的。 夜明城常仙市並不難找,城南那邊的地盤整個都屬於常仙市的範圍。除去擺放的商品多是修仙用品的話,這些店舖與唐清看的古裝片裡的店舖也沒多大不同。 有了艾曉曉和胡沁雪等人的先例,為免又惹人眼紅,蒼巽入城前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收起雙翅,看上去與普通的白虎無異。現在他跟在唐清身後,一路上雖然偶爾也有行人側目,但到底沒引起特別的關注——雖然一個練氣七重的小姑娘帶著頭白虎還是有些奇怪,但萬一是哪個世家的大小姐呢?如此一想,反而更加沒人找唐清的麻煩了。 因為已向王易修打聽過最好的茶葉店是哪家,唐清此時並不急著完成亦連交待的事,而是借這機會多走走看看,買點自己需要的東西。 畢竟是正值青春的少女,來到這沒電視沒電腦沒鴞說也沒漫畫的異界,每日修行的枯燥感覺可想而知。逛逛仙市淘點東西,也算是發洩一下壓力了。 大荒沒有超市那種明碼標價的地方,唐清不知道市面上賣的東西都什麼行情,一時也不急著買,多是裝作漫不經心地在有人買東西的店舖旁晃悠,藉機聽聽買賣雙方的討價還價。 過了一會,感覺自己大約掌握了物價之後,唐清踏進一家賣符紙的店。 「這位姑娘想買點什麼?」櫃檯後面的夥計本來正在聊天,一見有客人進來,立馬笑瞇瞇地打招呼。 「我想買些符紙。」唐清說明來意。 夥計便開始報價:「寫好的符紙視威力不同,價格由四十下品碎玉到二十中品碎玉不等;空白符紙依品質不同,價格由十下品碎玉到二十五下品碎玉一張。您要哪些符紙?」 自己用慣的引雷咒之類符咒各買了十張,再要了二十張寫好的其他符紙之後,唐清順便買了五百張十下品碎玉的和三百張二十五下品碎玉的空白符紙,準備以後自己練習畫符的時候用。 這一下子就用掉了唐清約三塊下品靈玉。 等夥計把她要的符紙都拿來後,唐清微笑說:「小哥,順便附贈我幾個符袋如何?」 靈符之類也有類似保質期的期限,用符袋裝著可以更長時間保存。 平時講價的人見得多了,要「贈品」的這夥計還真沒遇到幾個,頓時露出一臉苦相道:「姑娘,我們店裡可從來沒有買東西送東西的先例,再說一個符袋就要一百下品碎玉,您讓我們白送……」 「五十下品碎玉也只是你們的賣價吧,本錢不可能這麼貴啊……我都沒有討價還價了,送我五個符袋如何?」 「這……」 「我是才入仙門沒多久的初等弟子,財產本來就不多,買了符紙以後就沒錢買符袋了。但若沒有符袋保存,我買這麼多符紙也沒用啊。小哥,你就行行好吧!」頓了頓,唐清又說:「其實也算我給你們提個建議啊,同樣是賣符,如果你們店讓客人買到多少錢的符咒就送符袋的話,生意肯定會比其他家好些,你便當我這點子折算成碎玉好了。」 看這姑娘一副文文靜靜的模樣買東西的時候又乖巧,搞半天是把壓價留到最後來做了!夥計正想著要怎麼拒絕,店舖裡間傳來一聲輕笑。 聽出是自家掌櫃的聲音,夥計遇到救星般對裡屋躺椅上的人說:「掌櫃,您看……」 「就送她五個符袋吧!」裡間的人輕鬆道。 掌櫃都同意了,夥計執行起來就毫無心理負擔,快速把唐清買的符紙裝進符袋裡,一併遞到她面前。 「謝謝掌櫃的,祝你生意興隆。」唐清高高興興說完,乾乾脆脆走人。 看唐清一臉喜色地走出來,被她安排在外面陰影處等待的蒼巽一陣鄙視:「難怪你不讓我跟進去,原來是要裝窮砍價。」不然誰會相信一個帶著威風靈獸的羽士連五個符袋的錢都拿不出? 唐清伸出一指搖了搖,一本正經道:「我不是裝窮,我是真窮。一共就五塊下品靈玉,今日光是買符紙便用掉快三塊,我要是再不節省一點,可不就是要窮得連符袋都買不起了麼?」她在這大荒世界可沒有會給自己生活費的父母做後盾。 蒼巽扭頭懶得理她:「反正你總有自己的理由。」 唐清討好地笑著摸摸蒼巽的頭,安撫片刻後,繼續逛街看熱鬧。但因為囊中羞澀的關係,唐清除了花六十個下品碎玉買了個燈籠附帶十個替換的「燈芯玉」之外,再沒買什麼東西。正準備去找王易修推薦的那家茶葉店,她忽然發現蒼巽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蒼巽目光停留的方向是一家門口擺著好幾袋看上去像玉石又像丹藥的東西的店,此時袋子裡那些東西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店舖招牌上寫著「夜明靈獸食材」幾個字。 難道說…… 蒼巽沒等唐清多問,急急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不是要去買茶葉嗎?走吧。」 唐清卻微微一笑,走進了那家食材店。 以前她只以為靈獸們都是餐風飲露,吸食天地靈氣為生。進了這家食材店,唐清方才明白雖然靈獸只吸食天地靈氣也可存活,但未成年之前最好還是能吃些野獸內丹或者含靈氣的「軟石」之類。 難怪蒼巽剛才看著這家店的眼神那麼像自己小時候想讓父母給買小吃又不好意思說的眼神——平時給人的感覺再怎麼正經驕傲,他始終還是個成長期的狴犴啊! 忽然意識到自己至今為止都沒好好照顧蒼巽,唐清一陣臉紅,立即花了一塊下品靈玉給對方買了一堆口糧裝進儲物袋裡。 「不用那麼多……」蒼巽在她腦海中低聲說,很有點害羞的感覺。 「慢慢吃總會吃完的。」心中此時只存彌補對方的心思,唐清也不心疼自己的財產又少了很多。「都是怪我平時太粗心。」 「本來也不需要的,只是……」 唐清跟蒼巽兩個正互相尷尬著,忽然有兩個讓她熟悉的人影在街角閃過。 「是他們!」看清那兩人是誰後,唐清顧不上再跟蒼巽客氣,立即就要追上去。 「怎麼了?」不明情況,蒼巽跟在後面問。 唐清卻回過頭來趕他:「蒼巽,你先去城外找個隱蔽的地方等我,我跟蹤那兩人完了再去跟你會合!」蒼巽的模樣雖然已經有所收斂還是太扎眼,帶著他就無法跟蹤了。 本來蒼巽還有很多話要問,但唐清已經不容多說地跑遠,他愣了愣,只好按對方安排去城外等候。 這傢伙,別又惹出什麼麻煩來才好…… 蒼巽暗自替唐清擔憂。 第9章 隔牆有耳探過往 唐清看到並跟蹤的那兩人,正是當日在星河城外的山上,有意犧牲他人性命獵取血梟的胖女瘦男搭檔。本來兩者如果分開行動的話,以瘦男子的模樣是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胖女人雖然又高又肥有些搶眼,但絕對沒有他們倆走在一起招人懷疑。 這兩人,在星河城那邊「打獵」未遂,就轉移到夜明城來了? 心中疑惑著,唐清更加小心收斂氣息觀察這對搭檔又想做什麼——在她心裡,已經認定有這兩人出現的地方絕對沒好事了。而且當初在星河城發生的那場意外,到頭來究竟是前城主自作自受,還是胖女瘦男做了什麼手腳撩撥血梟也未可知。 秦中大哥……想到那一路護送自己最後卻死於非命的人,唐清更覺得不能輕易跟丟前面這兩個小人。 如果給她機會證實當日之事有這對男女一份的話……哼。 不管唐清這邊的心思如何變化,胖女瘦男卻是還未發現自己被跟蹤了,而是與這夜明城裡其他來往的羽士、信士們一樣,東看看西看看,偶爾砍砍價買點自己需要的東西。 原本認為對方出現在此地是因為此地即將生變的唐清,漸漸也沒了把握。 難道他們只是來夜明城補給的? 想到夜明城是玄天派附近最大的一個常仙市所在地,這對男女出現在此地也不是說不過去。唐清一路尾隨這兩人,對方逛店她便在店外等,對方逛街她就隔一段距離偷眼觀察。如此,不知不覺間紅日將沉。 想到蒼巽還在城外等著自己,唐清正考慮要不要放棄這無意義的跟蹤離開的時候,忽然見那叫「老關」的瘦男人朝胖女人使了個眼色。 原本已經有些疲倦的唐清瞬間又打起精神。 假裝繞到街上看一個紙糊的面具,唐清試面具的時候,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老關跟胖女人身上,看見他們也是假裝看攤位上的東西看了一會後,趁沒人發現時,忽然朝一旁的暗巷中閃去。 終於有行動了! 唐清心中既是激動又是緊張,將面具放下以後,她手中扣上幾張剛買進的靈符,靠到暗巷旁聽了聽裡面的動靜,確定四周沒人後,也迅速走進去。 這過程說起來動作雖多,但做起來不過眨眼的事,唐清入暗巷時,還能看見胖女人那渾圓的身體正拐入一個小院。 唐清犯愁了。 如果是在大街上,她還能想怎麼跟就怎麼跟,即使被老關跟胖女人發現,也可以說只是碰巧路線一致。但對方進了明顯屬於私人居住的院落中,唐清既不可能大搖大擺地跟進去,也沒把握爬上屋頂掀瓦偷聽不會被人發現——這可是人人都懂一些法術的大荒世界,想來原住民們比起武俠小說中的高手該也不遑多讓。 也不知這世界有沒有竊聽用的法器之類…… 腦海中渺無邊際地想著,唐清也沒有直接放棄,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處院落,緩緩繞院牆轉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可以讓自己有機會進去。 這一轉,她才發現老天待自己不薄,原來那對搭檔也沒有進院中的屋子,而是站在院子裡面說話。唐清悄聲繞著院牆走的時候,剛好就聽到老關的聲音,趕緊停步附耳到牆上。 兩人似在說生意的事。 只聽老關歎氣說:「唉,這次沒有什麼好貨色在手上,連見袁老闆都只能站在這院子裡等……娘的,這群勢利眼的東西!」還唾了一聲。 胖女人聲音有些沙啞磁性,語氣還帶著幾分嫵媚地說:「手頭拿不出好東西,受點冷落也認了。你在這裡嘰嘰咕咕地亂說話,小心給袁老闆聽見……他可不缺供貨的人,我們想再找個這麼大方的金主卻難了。」 老關不情願地「嗯」了一聲後,又笑道:「還是柔兒你忍得。說起來,我們能搭上袁老闆這條線,也多虧你這手使香的絕技。誒,袁老闆還有沒有跟你商量買香的事情?」 聽到胖女人居然叫「柔兒」的時候,唐清覺得胃部一陣抽搐,趕緊又將精神集中到兩者交談的內容上。 柔兒冷笑說:「他自然是不會輕易放下向我買香的主意的,但我靠這玩意吃飯,獨門絕活怎能外傳!」 「留著點籌碼也好,讓他惦記著,然後為了你這香,繼續高價買我們的東西……」 聽到老關這麼說,柔兒也低聲笑起來。 唐清從兩者對話中也只能聽出此處院落屬於一個姓袁的老闆,對方為了讓柔兒把使香的技術賣給他,所以高價從兩人手上收購貨物。至於這貨物是什麼,唐清覺得該是妖獸內丹之類的東西。 牆內兩人笑完了,繼續說話。 柔兒說:「這袁老闆,看上去修為也不是很高的樣子,鎮日裡收購這些內丹去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用……要說轉賣,我們也留心注意過了,這市面上並無我們打來的內丹流出。可若不是要轉賣的話,除了我們他還有好幾個供貨的,囤這麼多內丹難道擺好看?」 「有錢人的想法,你我又怎麼清楚,據說他還收集活的妖獸。可惜了,上次那血梟要是抓成,你我足可以休息個一兩年。」 終於聽到自己最關心的部分,唐清咬住嘴唇再次提醒自己,不管一會聽到什麼,都不能打草驚蛇。 「原本算得好好的,血梟逃跑的時間跟方向也跟我們預計的差不多,還有冤大頭自己送上門來做飼料,最後卻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玄天派那些該死的門生!都沒在他們地盤上鬧事了,他們也不嫌管得太寬!我呸,裝正人君子給誰看,這修仙界有幾個人是真正聖潔不染的?!」 「噓、噓,你之前還叫我低調,怎麼自己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了?」老關見搭檔點了爆竹一樣,趕緊安撫。 唐清暗自握緊拳頭。 事情至此,至少她已經知道當日血梟發狂的確與這兩人有關係,那他們便要為秦中和星河城裡死傷的那些人負起責任!但自己一個人或許不是他們的對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他們身上留下記號,供自己日後追蹤的…… 唐清迅速回憶著這些日子在玄天派看的那些玉板中記錄的法術,忽而靈光一閃。 現階段她能學習的法術中,確實有一種是追蹤用的,叫「千里懸絲」,可以將自己的靈氣極致壓縮後作為標記留在要追蹤的人身上,這樣未來半月內,不管對方走去哪裡都可以找到。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有要用這法術的一天,所以雖然記下了方法,卻從未練習過。但這時候也不能猶豫了,錯過這次機會,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碰到這對男女? 決心一下,唐清就在心中默默念起咒決。 城外的蒼巽因與她有靈鎖相連,此時感應到她要施法,趕緊出聲問道:「唐清,你要做什麼?這夜明城常仙市中不能擅自動用法術,否則會被艾家的巡城羽士們抓走的!」 它這提醒來得太晚,唐清已經念完了咒決,靈氣凝成的無色細絲正要穿牆而入—— 「你是何人?」 猛然聽到自己身後響起陌生男子的聲音,唐清驚慌之下衣袖一揚遮住自己的臉,丟出一張輕身符就要逃走。 院裡老關跟柔兒發現自己被人竊聽,此時也是憤恨地翻牆而出。 唐清回頭看時瞄到老關翻牆落下時衣袖沾到了自己放出的千里懸絲,當場稍稍心安,腳步卻更快了。 這時候若是被老關等人抓住,自己便是前功盡棄! 深知其中厲害,唐清暗惱那個不合時宜出現,擾亂自己計劃兼暴露自己行蹤的男子,但怕臉被人看到,她也不敢再回頭記住對方長相。 感覺身後追擊越來越近,唐清也不敢跑到大街上,一個勁地在暗巷中穿梭,還得多謝這夜明城的暗巷少有死路,且柔兒跟老關忌憚著艾家的勢力,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地使用法術壞艾家的規矩,三人一時間跑動速度倒還算勢均力敵。 輕身術畢竟與騰雲駕霧不同,只是能幫助施術者跑得快些跳得高些而已,唐清體力不濟,知道這麼下去自己遲早會被追上,一邊穩住蒼巽讓它不要強行跑到城裡來接應自己,唐清一邊逼自己趕緊想脫身的辦法。 恰此時迎面走來一個衣著華貴的青年。 唐清目光一閃,藉著剛過一處轉彎,老關二人暫時看不到自己行蹤的機會,她壯著膽子跑上前挽住那青年的手,不顧對方的詫異高聲說:「二哥!你明明答應今日回來要給我帶禮物的,禮物呢?拿不出來的話,陪我逛仙市的約定可不能再廢了,小心我告爹娘去!」 忽然冒出個便宜妹妹,年輕人顯然很意外,臉上幾分詫異幾分苦惱,看上去倒真有點被妹妹纏得頭疼般的感覺。 「你……」 華服青年剛要說話,老關與柔兒二人已經追過來,唐清心中發急,臨時演技居然超常發揮了,捂臉作出要哭的表情,數落起來:「自從嫂子進了門,二哥你就不常陪我玩了,這次難道還要食言麼?嗚嗚……既然這樣,我就識相點自己滾,免得被你趕!」 她一跺腳,就與老關兩人擦肩而過。 柔兒回頭看了一眼這與己方反方向的女孩兒,再看看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青年,真信了聽到耳中的話,一心一意跟老關繼續去找不知道躲去了哪裡的竊聽者去了。 唐清跑出一段後停下喘氣,確定再無人跟過來才稍稍放下心,同時慶幸還好自己進城之後就先去成衣店裡買了套夜明城中最常見的服裝換了原來的玄天派弟子服,否則剛才光憑服飾也要被人認出來。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反正千里懸絲已經被老關自己沾上了,也不怕失去他們的蹤跡。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後,唐清快步趕在關城門之前出城與蒼巽會合。 第10章 世事從來多曲折 站在蒼巽跟前,唐清有點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平日裡蒼巽就算脾氣不好也會盡量壓抑,稍有這麼直接地在臉上寫「我不爽」的時候——而且他這次居然沒有直接開罵,只是氣勢十足地瞪著唐清,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做錯事等著大人批評的小孩。 想著被動不如主動,唐清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太魯莽了。」 蒼巽眼裡的怒火果然小了些,念叨道:「說風就是雨,一點計劃都沒有就亂來,你的小命裡還有我一份呢!」 唐清乖乖聽訓,等蒼巽結合古往今來大荒史上眾多因為亂來而死於非命的例子訓夠了之後,她方才抬起頭說:「我懷疑那兩人與我入門前遇到的一樁怪事有關,當時我還因此失去了一個朋友。如果不查明真相,難慰他在天之靈。」 「那也不必這麼衝動。」蒼巽沒好氣地頂了一句後,緩下語氣說:「你可以叫我跟你一起,也好有個保障。」 「你這樣子太顯眼了。」唐清說完,將蒼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肯定地點點頭說:「本來你體型就不小,而且現在看來,你似乎比剛進聚元潭中時又要長大些了。」(文*冇*人-冇-書-屋-W-R-S-H-U) 蒼巽給她氣得直想翻白眼:「我本來就還在成長中。」 唐清認真想了想他說的這話代表什麼後,大驚道:「那等你長定了有多大?我們那住處……」 一起想像了一下蒼巽再繼續長大,房門都擠不進去的場景,頓時沉默。 各城有各城的規矩,夜明城雖名為「夜明」,卻是天一黑就鎖城門,嚴禁隨意出入。唐清這時候已經無法再返回城裡住宿,就跟蒼巽一起在城外草地上將就了一晚。 夜冷風寒,好在有蒼巽的毛皮墊著,唐清倒也沒覺得很難熬。 淺淺睡了一覺,翌日剛到開城門的時間唐清便蹦起來感應自己昨日設下的千里懸絲的位置——仍在夜明城內,而且似乎沒有大範圍移動的意思。 唐清看了蒼巽一眼,對方正在優雅地梳理睡亂的毛髮。 感應到唐清的目光,蒼巽嚴肅地說:「別想又把我丟下。」 「那你的模樣……」 「再去符店買幾張隱匿符吧!屆時貼一張在我身上,不出大動靜的話一般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唐清依言買了十張隱匿符,財產就只剩些上品和中品的碎玉了。 她搖著荷包歎了口氣:「除了做師門任務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賺錢的呢……」師門任務不僅可以賺靈玉,還能積攢聲望換些修煉用的好東西。但師門任務要練氣十重以上的才能領取,唐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可以自己種點靈草賣,也可以到大荒各地尋寶。」 因千里懸絲固定在一個地方沒動的緣故,唐清跟蒼巽才有聊天的閒暇。 「聚元潭那裡准許自種靈草麼?尋寶的話,又要怎麼做?」唐清求助地看著蒼巽。 「咳,回去再商量吧。」蒼巽說。他哪知道這些事的詳情啊?他也只是頭未成年的狴犴而已! 有關生計的話題就暫時放下了。 唐清給蒼巽貼上隱匿符,兩人走到老關滯留的地方後,臉色都有點發青。 老關這傢伙居然是住在花街裡面! 雖然說大清早的,正是這些在花街柳巷裡討生計的人們休息的時候,不僅不熱鬧,甚至有些冷清。但看著那些垂紗閉戶的精緻小樓,唐清還是覺得尷尬。更何況,還有那些仍在指點夥計打掃善後的老鴇們朝她投來的曖昧眼神…… 「死人了!」 一聲高分貝的女人尖叫聲響起,花街上其他人也顧不得看唐清這個一大早隻身跑來花街的姑娘想幹什麼了,紛紛擠去傳出尖叫的那棟青樓看熱鬧。 那正好也是唐清此行的目的地。 她循著人群移動的方向湊過去,聽見該青樓的老鴇揮著手帕罵晦氣的時候,仍在想時不時老關又動了什麼手腳害人性命。如此,真正看到老關的屍身被人抬出來時,唐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驚詫之餘,唐清順口問:「跟這人一起的女人呢?」 正捏著艷紅的手帕哭自己命苦的老鴇聞言就朝唐清撲了過來,被人拉住後猶自在罵:「老娘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頭一次沾染到出人命的事兒就夠倒霉了,你個狠心的小妮子還嫌看戲不夠熱鬧,想把我家的姑娘也繞進去?!哎呀我的天,這日子沒法過了……昨天看這人就一副倒霉相,要不是有袁老闆的面子,我也不會讓他住下來啊……」 老鴇越嚎越來勁,直到她身邊的人面色難看地猛拽了她的衣袖一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頓時臉色煞白。 唐清不再聽對方結結巴巴的辯解,悄聲從看熱鬧的人群中退出來。 她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昨晚叫柔兒的那胖女人並未和老關在一起,帶他來青樓的是那並未與自己謀過面的「袁老闆」,對方在這夜明城中的勢力很大。不過,老關死了,柔兒又去了哪裡,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搭檔死了,如果知道,她會做什麼? 這種種問題攪得唐清腦海中一團混亂,她渾渾噩噩地買好亦連要的茶葉,選了些便宜的仙草苗子,又買了點零碎的小玩意後,心情總算平靜下來。 既然袁老闆跟老關他們有說不明白的關係,那打探與他相關的事情就在所難免了。唐清此時心中已經有了些主意,只是實施起來還需要時間而已。好在袁老闆應該是一直住在這夜明城中的,倒也不怕日後沒地方找。 揭下蒼巽身上的隱匿符,唐清爬上對方的背,淡淡道:「我們回去吧。」 控制情緒的本事倒是確有一些進步了……蒼巽一路關注著唐清的模樣,發現對方心性確實成熟了一些後,覺得有些欣慰。 回玄極島聚元潭,入映月如天向亦連交待了此行見聞,又把茶葉及餘下的靈玉交還給亦連後,因對方不再有吩咐,唐清恢復到以前自行修煉的日子。 有關老關和柔兒,以及袁老闆一事,唐清隱瞞下來了。 亦連該是看出她有所保留的,卻也沒有問。 接下來的日子,唐清每日都把精力全部用到修行上,幾乎是不言不語的專注。從練體,到練氣,一刻不停,理論上的知識學習她也沒落下。 看到唐清這般上進,蒼巽卻反而擔心起來。雖然唐清現在的靈力日益充沛,可是漲勢太快難免根基不穩,照她這般急進,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你到底在急什麼?」逮到唐清暫作休息的空隙,蒼巽問。 「我想早點進入練氣十重的境界。」唐清答道。 練氣十重如今對她而言代表的已經不光是修為進步。從練氣十重開始,玄天弟子們就能不經輔事等同意前往猗天蘇門的諸浮空島,可以量力領取師門任務,且只需做了登記便能隨時離島外出……這些都意味著更大的自由。 唐清修仙的目的與他人不同,被師門管束著,雖然修行有明確方向,卻沒什麼時間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才需要取得練氣十重的修為,這樣才能獲得她此時最需要的,有後盾的自由。 當然,唐清也沒有忘記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這些日子的修行看起來雖然是極端,實際自己仍然把握著一個度。因此蒼巽觀察了她十多日,看她沒有要走偏的趨勢,便也不再擔憂了,轉個身自己也專心修行去——有唐清的修為在那裡限制著,蒼巽進步速度也有限,但所謂厚積薄發,他日日練著,等什麼時候唐清突破新界限,他就能順勢進階,何樂不為? 火靈潭邊這兩個潛心修行,最愛找麻煩的艾曉曉雖然已經放出來了,可她家中似乎有什麼變故,在唐清閉關期間,艾曉曉的三叔親自來玄極島將她接了回去。 一時間聚元潭內風平浪靜。 因為沒人干擾外加心無雜念的關係,唐清練氣八重和練氣九重是一口氣突破的,但到了練氣九重階段後,不用人說,唐清也知道自己現階段的體質不能支撐她繼續衝下去了。雖然心中有些遺憾,還是暫時緩下修行的速度。 看著院裡帶回來以後草草種下的那些仙草長得無精打采的樣子,唐清鬱悶一會後也看開了—— 練氣九重進練氣十重說起來只差一階,實際卻不然。練氣九重始終是在練氣中期這個階段,練氣十重卻是已經進了練氣後期的門檻,兩者不可一慨而論。到了這階段,想要急功近利地沖關是不可能的,需要有一定機緣才行……唐清決定,接下來的日子就養養花草學學煉丹,好好修身養性,順便鞏固一下被自己強硬的修行方法搞得搖搖欲墜的根基。 還有星華那邊……看著自己當日從夜明城裡帶回來的小玩意,唐清本是打算送人做禮物的,也因為一頭熱地栽進修行裡而耽誤了。 算算日子,自己從夜明城回來到突破練氣九重已經過去快三個月,唐清向亦連仙長報備行蹤,求得通行令牌後,決定前往淨宗玄淨島探望詹星華,順便也領略一下其他宗門的風采。 第11章 別後重逢闢蹊徑(上) 玄天派除了本島的清玄銅門有人看守外,浮空九主島也各有其弟子巡邏。唐清騎著蒼巽一路往玄淨島而去,剛到玄淨島上空,就遇到一隊淨宗的巡邏弟子,而且很不幸的,對方是當初到御宗討要靈獸未遂的那三人。 真是冤家路窄。 唐清跟蒼巽還記得這三人的長相,對方自然也記得唐清的相貌,只是蒼巽變化大,他們一時沒發現這是當初那只幻貓。 「喲,這不是御宗的師妹嗎,來我們淨宗有何貴幹?」當初出言挑釁王易修的那精瘦弟子,現在依然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唐清拿出亦連仙長給的令牌晃了晃答道:「得了尊長允許,特來探望舊友。」 這是玄天派的規矩,就算是同門,到不同宗屬的島上去也要有個證明。見唐清準備充分,少了個找茬的理由,精瘦男子很是怏怏。 那吳師兄卻是想舊事重演奪唐清的令牌,好在她早有準備,匆匆避過對方的手。 「師妹,你不把令牌給我驗驗,我怎麼知道你這通關資格是真是假?」搶奪不成,吳石召皮笑肉不笑地說。 其他兩人領悟了他的用意,也是一臉暗爽。 唐清也甜甜一笑:「師兄,這仙家的令牌又不同於凡間,你隔空用靈力一探就足夠了,有必要拿去手上細細把玩麼?這可不是什麼精緻玩意兒。」 「總是要小心一些,畢竟我們淨宗可是與別不同。」吳石召瞇了眼。 混蛋,又一次踩低御宗! 唐清火起,悄悄給了蒼巽一個眼神——故意刁難是吧?反正自己令牌不是假的,他們再不讓道自己就硬闖,鬧大了也不是沒理。 蒼巽瞭然地一呲牙,正準備嚇這三人一下,又有別的聲音插入。 「幾位師弟師妹,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來人穿著象徵淨宗入室弟子身份的服飾,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行為舉止頗有翩翩君子的感覺,讓人一看便覺得心情舒暢。 唐清看到吳石召臉色變了變,不甘不願地拱手道:「葉師兄,我等今日巡島剛好碰到以前去御宗時認識的師妹來訪,故而跟她敘敘舊而已。」 「哦,遠遠看來還以為你們幾個故意找小師妹麻煩,看來是我多想。」葉青聿露出歉然的表情以後又說:「不過石召你們說話行事還是該溫和些,嚇到別宗的師弟師妹,人家會以為我們淨宗都是些凶神惡煞。」 吳石召暗暗咬牙:「多謝葉師兄提醒。你是有事要辦嗎?」如果有事的話就快滾吧! 葉青聿微笑:「是有點事要辦,不過去辦之前還要稟一下師尊。這位師妹,我順便給你帶路吧!」 求之不得。 知道對方這是在為自己解圍,唐清識相地點頭跟上。路上兩人稍作交談,都是客客氣氣的。唐清覺得這位淨宗的師兄看上去溫溫和和,接觸起來卻又讓人難以親近,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神秘。不過她本來也不是花癡,沒有見到一個優秀的師兄就巴過去的習慣。 「內門弟子都住在觀霞峰,你可自去。」又飛了一段後,葉青聿給唐清指了方向。「在下還有事,在此就要分別了。」 唐清趕緊行禮道謝:「已經麻煩師兄很多,唐清在此謝過了。」 葉青聿點點頭離去,從頭至尾他沒提自己的名字,唐清也沒問,兩人多少都存有反正以後不太可能再見,沒必要再多作接觸的意思。 找詹星華不難。唐清拿出前些日子買回來的空白符紙,按照玉板所教的畫了個尋人咒之後拋出,那白色紙符便化作一隻小鳥飛在她前方帶路。各島的戒備主要是在入島之時,如今唐清已深入到島內,路上遇到的淨宗弟子們大多只是好奇地看她這外來者幾眼,倒沒有人再刁難。 她一路順利地走上觀霞峰,遠遠就看到跟一群同門一起打坐練氣的詹星華。 知道這不是貿然打擾的時候,唐清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對方修行告一段落——原來淨宗內門弟子們是統一修煉的,這做派倒是與御宗的放羊式教育截然不同。 會有這樣的差別,唐清只以為是因為兩宗宗主性格不同的緣故,卻不知道這也跟兩宗弟子修行方向的差異有關。淨宗的弟子多是氣修,對天地靈氣的掌控運用能力要求很高,必須得有前輩在一旁悉心引導方向、及時糾正錯誤;御宗的弟子則是體修、術修居多,無論淬體還是術法,主要都是靠自身鍛煉琢磨,前輩只需要偶爾提點即可,插手多了反而妨礙後輩發展。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唐清看了一會兒後見這邊授課還沒有停下的趨勢,索性席地而坐,也聽起講來。 她倒不是對氣修感興趣了,而是覺得這各路的修行方法,自己瞭解一些也不錯。 心靜下來之後,對時間的流逝感覺就不那麼明顯。把自己在玉板中學得的一些知識,與觀霞峰的這位執教仙長的言談結合起來,唐清聽著聽著,漸漸覺得神台空明,彷彿無形中看到了一個說不清的邊界一般。 正待她要再細細探究的時候,淨宗內門弟子處一陣小騷動,卻是散課了。 掐指一算才發現居然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唐清感歎時間流逝無聲的同時,急忙叫住要離開的詹星華:「星華!」 乍聽到熟悉的聲音喚自己,詹星華還以為自己是修煉太久產生輕微錯覺了,等回頭看清確實是唐清後,她臉上瞬間也染上笑意。 兩人很是興奮地靠近拉了手,詹星華上下打量一番唐清的打扮,驚訝道:「你竟然已是入室弟子了?」 玄天派用服色區分宗屬,式樣區分等級。等級越低的弟子服裝式樣越簡單,等級越高的弟子服飾越精緻。如各宗入室弟子,其服裝就是三層修腰長袖的式樣。 唐清微微面紅說:「沾了定契仙獸的光而已。」 詹星華這才把目光大大方方放到蒼巽身上——方才聽仙長授課時她就聽到身後有些微騷動,只是因為淨宗規矩大不敢隨便回頭看,現在想來,引起騷動的該就是唐清養的這頭看起來品級就不低的仙獸了。 「好運氣也算是實力。」詹星華笑著說了,拉著唐清要去找高靜。「小靜前幾天剛剛突破練氣七重,正準備參加入內門的測試,我們一起去給她打打氣。」 為了不埋沒有潛力的弟子,各宗都有類似選拔考試的制度,唐清是知道的。 不過看到高靜的時候她還是嚇了一跳——印象中那個圓臉很富態的小姑娘,現在居然瘦下去了,臉色也有些憔悴,一身衣裳有些鬆鬆垮垮的。 「都是太用功了累的,我怕她虛耗過度,你這次來得剛好,我們一起想辦法讓她稍稍分分心,別那麼緊繃。」跟高靜打招呼前,詹星華在唐清耳畔小聲說。 仍是表面粗枝大葉,實際關心人不落痕跡的性格。 唐清心頭一暖,暗暗點頭答應。 高靜看到唐清出現也很是意外,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嚇一跳吧,我今天聽仙長講完課以後就聽見有人叫自己,回頭便看到她了。」詹星華一手拉了唐清,一手拉著高靜笑道。 高靜也跟之前的詹星華一樣,把唐清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卻有些晦澀。 「這身衣裳你穿著挺合身。」她贊唐清的衣服,也沒說看到對方是歡喜還是什麼。「阿清看起來似乎進步神速,你現在修為到什麼程度了?」 被對方開口就問修為問得有些發愣,唐清還是回答:「剛剛突破練氣九重,正在慢慢鞏固根基。」 詹星華輕聲驚歎了一下。 練氣九重的人在玄天派內並不算什麼,但她跟唐清相識得早,知道對這個來自異世的姑娘來說,要靠著剛剛掌握的知識把修為從六重提升到九重絕不是動動嘴皮子這麼輕鬆的事,看向對方的眼神除了親切外更多了些欣賞。 高靜神色一黯。 想到兩人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讓高靜稍稍寬心,唐清見狀轉移話題:「前些日子替亦連仙長買東西的時候去了一趟仙市,順帶自己買了些小玩意,今天是特意來看你們順便讓你們挑點自己喜歡的去玩的。」她說著,打開儲物袋把那些各色各樣的物品倒到桌上。 這些玩意有的是信士們製作的仿法器,有些則只是純粹的工藝品,但不管哪種,都是做得精緻可愛,是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禮物一出,果然分了高靜的愁緒。唐清坐在一邊看高靜跟詹星華圍著桌子挑挑揀揀,再不時跟兩人搭搭話,氣氛漸漸沒了之前的那一點點生疏,重新變得融洽歡快起來。 等詹星華跟高靜挑完東西收好之後,唐清才順勢對詹星華說起在夜明城仙市看到老關跟柔兒一事。 當日跟血梟那一戰詹星華也還印象深刻,聞言肅然。 聽唐清說完後,詹星華問道:「這麼說,你不準備稟報師門,打算自己解決此事?」 「師門如果要知道,早就該有那天的師兄師姐報上去了……此事畢竟也關乎我的私怨,我不想多生枝節。」唐清說的也是自己多次考慮後的決定。 詹星華點點頭:「需要我幫把手的時候你便用傳音符通知我。」 「嗯……放心,我現在還不急著動手,怎麼也要取得接師門任務的資格,能夠自由出入門派之後再說。」提到這個唐清也有些發愁:「不知道我何時才能過了練氣十重的這關。」 「機緣總會來的,你靈根資質在那兒擺著。」高靜雖不知道前因後果,還是安慰道。 詹星華卻笑說:「其實你若是等不得,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你領取師門任務。」 第12章 別後重逢闢蹊徑(下) 玄天派為了弟子們的安全,單人任務的話要求修為必須練氣十重以上,但若是多人一起做任務,就可以稍稍降低標準——一支三個人的隊伍,只需要修為在練氣八重以上就可以了。這點雖然沒有在派規中明確寫出來,但是混久的都知道這默認的規則。 唐清聽完詹星華的解說,最先的感想是,星華還是這麼擅長跟人打成一片。 眼珠轉了轉,唐清一臉煩惱地歎氣說:「這辦法比讓我自己突破練氣十重還難啊,互不相識的人哪會那麼輕易跟人組隊去做任務……」暗暗看向詹星華。 這傢伙,想拉自己下水還要等自己先親口提出來! 詹星華沒好氣地戳了唐清一下,被她笑嘻嘻地避開了,便無奈地說:「既然是我給你提的辦法,我自然是要捨命相陪了……不過就算你我一起,也還差個人啊!」 高靜尷尬地笑了笑說:「可惜我的修為不足。」 「即使你修為夠了,我們也不好在內門考試要開始的這時期找你一起啊。」詹星華柔聲安慰道。 唐清也點頭:「還差的那個人,我們去秉事處領任務時再找就是了。」 高靜又是歉然了一會,唐清看自己外出時間要到了,這才打住話題跟兩人告別。 送唐清離開玄淨島時高靜才看到蒼巽。 早些時候,因為外門弟子的住處較為混亂,唐清是讓蒼巽在門外等候的。此時見唐清終於出來,等久了的蒼巽不耐煩地振了振雙翅催促她出發。 「改日我做好準備以後再給你傳音。」唐清跟詹星華約好等自己根基鞏固了就一起去領任務後,依依不捨地跟兩人告別:「有時間我會再來,或者你們也可以去玄極島找我。」 「好的,挑個好時間我也去看看御宗是什麼樣的地方。」詹星華答得爽快。 高靜一雙眼都凝在了蒼巽身上,忘了作答。 唐清看對方失魂落魄的樣子,只當她是在煩惱升入內門的試煉,搖搖頭走掉了。 詹星華就聽到高靜有些恍惚地說:「一別不過數月的時間,她竟然已經是練氣九重的入室弟子了,還有這麼強大的仙獸,真是……格外好運。」 「誰說不是呢,但阿清自己的努力應該也不少吧!」詹星華笑著應了句之後,也辭別高靜而去。 看著已沒了唐清蹤影的天際,又看了看詹星華所走的觀霞峰方向,高靜咬緊嘴唇。 …… 唐清回到聚元潭就看見自己院子裡的仙草被拔出來扔了一地,罪魁禍首卻不見蹤影。 她皺了眉。 蒼巽甩甩尾巴,好笑地說:「難道艾曉曉那傢伙已經回來了?」 唐清輕哼:「大概吧,除了她我還真想不到誰這麼無聊。」 仙草種植是很講究的,本來唐清院裡這些草苗就長得無精打采,如今再被人惡意拔出來亂扔,更是徹底失去生機了……可以預見以後的日子只要自己再種植仙草,一個不留神艾曉曉就會來破壞,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思及此,唐清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掛的護符。 「蒼巽,今日給你引薦一個『人』。」想到自己之前進入壽老洞天時蒼巽也曾在一旁,唐清索性不隱瞞對方了。 帶著蒼巽進了屋,又在室內設下簡單的預警法陣後,唐清雙手攬住蒼巽的脖子,專心回想壽老洞天的景象。 下一秒,她與蒼巽就出現在壽老洞天內。 「這是……」唐清這異界人不識貨,蒼巽卻是知道的,雖然壽老洞天的空間並非收在唐清佩戴的護符內,可也是用上了連接兩個空間的中級「納虛藏徑」法術,可以想見設置這聯繫的人,其修為至少在子虛之上! 蒼巽忍不住問:「你怎麼獲得此處的『鑰匙』的?」 「說來話長。」唐清示意以後再談後,開始四下尋找壽老。 這處空間並不算大,加之壽老喜歡棲息在溪邊,實在是再好找不過。但也許是氣唐清上次話說到一半就丟下自己離開,這麼久都不回來打聲招呼的緣故,對於唐清這次的出現,壽老毫無反應,還特意挪了個背面給她看。 唐清哭笑不得,只覺得這隻老龜還是如此幼兒心性。 她故意繞到壽老面前,對方見狀繼續轉個背對著她。唐清與壽老就互相折騰地繞圈圈,直繞得蒼巽這個看的都有些眼花以後,唐清才停步。 「唉,難得有時間來看某只烏龜,偏偏人家不待見我,那我只好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唐清歎得很大聲,顯然是故意要讓人聽到。 蒼巽目露笑意,甩甩長尾,在壽老洞天的草地上趴下休息,等著看戲。 見壽老明明好奇地動了動仍然不看自己,唐清也不理會它了,逕自取出儲物袋裡的玉鏟玉鋤,開始揮汗如雨地開墾藥田。 初時壽老聽到唐清拿東西的聲音還能淡定,再繼續聽下去聲音越來越不對,顯然是挖土聲的時候,它終於按捺不住回頭來看,一看就怒了,大聲問:「唐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麼?!」 「種靈藥仙草啊。」唐清偏頭一笑:「捨得理會我啦?」 「誰許你在我的地盤上種東西了!」壽老如果不是頂著厚重的龜殼,估計要跳腳了。 「你這裡如此荒蕪,我幫你開開荒還不好麼……靈藥長成以後分你一份如何?」唐清利誘道。 壽老氣呼呼不說話。 「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的,我自己會經常進來照料,只是借個地嘛……」唐清利誘不成,開始好言好語地撒嬌。 壽老聽到她說「會經常進來」的時候,心動了。 「你說的要常來啊,如果你食言,我就把你這些花花草草全吃光。」 聽到壽老這威脅,唐清差點就笑出聲來,趕緊忍住回答:「嗯嗯,我一定言而有信。」 「還有,來的時候還要給我帶點吃食,我在這裡困了多少年了,吸靈氣都吸厭了。」壽老跟進一步要求。 「我給你帶吃的,你也要幫我照顧靈藥。」唐清提出交換條件。 壽老瞪眼。 「沒人悉心照料的話,靈藥長成也不值錢啊,我沒有收入拿什麼給你買吃的?」唐清曉之以理。 想想她說的也有理,壽老勉強答應下來。兩人達成共識後,壽老才轉頭看蒼巽。 「這是你的仙獸?小娃娃運氣很好嘛,這麼快就混到仙獸了。我看看……嗯嗯,居然還是定了太初靈鎖?」壽老意外了。 唐清比它更意外:「你看得出來?」 「廢話,靈獸裡面我也算得上老祖宗了,對吧,小鬼?」 蒼巽聽見壽老問自己,鼻頭微微聳動了一下後,伏低身體作出尊敬的樣子。他不知道壽老是什麼來歷,但可以察覺到對方壽命和修為跟自己都不是一個檔次的。 壽老得意一笑,對唐清說:「唐丫頭,你的仙獸可比你有禮貌。」 唐清暗暗「切」了一聲,由著壽老跟蒼巽這兩個幫不上忙的傢伙去聊天,她則專心照著玉板說的方法開墾藥田,種植靈藥。 見唐清漸入無視週遭影響,專心做事的境界,壽老點了點頭。 「她比當初剛到我這裡時的樣子耐心多了。」觀察一會後,壽老說了這句,又問蒼巽:「數月前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這麼快發生改變,修為似乎也提升不少。」 因為看唐清跟壽老熟悉的樣子,蒼巽也不隱瞞,把王紀被附身、艾曉曉找茬這兩樁事都說了。壽老聽得若有所思——對艾曉曉那任性姑娘的事它沒多大興趣,倒是聽到有御宗弟子被附身時眼皮抖了抖。 「碧綃元君沒查?」 「不知道,就算查了她也不會特意告訴唐清吧。」蒼巽說。 「那也是,不過是個靠著你的威能混成入室弟子的小丫頭而已。」壽老說到此,看見唐清正要挖的一處地方,趕緊出聲:「那邊不能動,那裡是……」 一陣華光大作,蒼巽都忍不住瞇了眼。 唐清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覺得手腕處一陣劇痛,彷彿有什麼東西硬要鑽進她的骨髓中一般,痛得她蹲下身,恨不得當場剁了這只左手。 「……那裡是這地方的核心。」壽老是憑著條件反射把話說完的。 此時華光已經退去,唐清左手手腕的疼痛也漸漸消失,她趕緊低頭查看,卻見左手手腕處出現一圈像手鐲又像紋身的瑩藍色符文。 壽老已經爬到唐清身邊,看到她手腕處的符文很是驚訝:「居然認主了,連當初那個混蛋小子那樣的修為都沒能讓這地方認主,你為什麼可以做到,明明都是火屬性靈根啊……」 唐清仍是愣愣的。 她雖然不知道壽老在說什麼,但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多了一股跟壽老洞天互相呼應的充沛靈力。認主……是說這個地方認自己為主?這與自己用護符做鑰匙進入此地有什麼區別嗎? 腦海中諸多問題走馬燈一般晃著,唐清還未來得及細細詢問壽老,靈識中就傳來外界的動靜。 一道女子的聲音在呼喚:「唐清師妹在嗎?有事相商。」 第13章 一煉玉碑得洞天 唐清聽出那是秦蔓的聲音,不敢怠慢,趕緊帶著蒼巽從壽老洞天裡退了出來。秦蔓此時已經自己進了唐清的院子,之前的問話也不過是提醒唐清她來了罷了。 「秦師姐,請進。」看著秦蔓漠然的雙眼,唐清將對方讓進室內。 秦蔓手中托著一個木盤,雖然木盤上蓋了綢布,唐清還是能感應到綢布下面暗暗湧動的靈氣。 「宗主讓我給你帶練氣後期的修行法訣來,以便你突破練氣九重以後使用……現在看來,我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秦蔓臉上居然帶了點笑意。 唐清還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氣息,修為多少,讓等級比她高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接過秦蔓手中木盤,向對方道了謝,唐清將自己的一絲靈力注入木盤上盛放的玉板內。這是讓玉板認主——宗門傳下來的記錄法訣的玉板,跟誰都能在求索閣查閱的玉板不同,法訣玉板本身也算是小法器,必須認主之後才能使用,並且認主之後,被其他人拿到時就不怕師門的術法外洩。 以神識稍微探視了一番,唐清發現玉板中記載的主要是幾個練氣後期的法術,以實用為主。 「勞師姐跑這一趟。」小心將玉板收起,唐清說。 秦蔓不言不語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輕咳一聲道:「上次你說的那個玉符……雖然我並非你要找的人,但這玄極島上我來去要比你方便得多,人脈也更廣,也許可以幫你找找你要找的那個與我同名同姓之人。」 這算是什麼? 唐清一時有些弄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何在。說起來,給下面的弟子發東西這類事情也不該由秦蔓這個輔事親自來……難道是她上回冷硬地拒絕收下秦籮的玉符後後悔了,所以今日才特意來繞著彎子示好?雖然對方前後態度轉變得有些生硬,且至今也沒承認自己就是那秦鎮的秦蔓,唐清還是覺得至少會開口討要玉符,是秦蔓還記著親情的表現。 因此她沒有多想便將玉符交到秦蔓手上,說道:「既如此,就勞煩師姐了。這玉符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畢竟是朋友珍視之物,還請師姐妥善保管。」 「我知道。」秦蔓伸手接過。 兩人接觸的瞬間,唐清感到秦蔓的手似乎微微發抖。 剛將秦蔓送走,唐清立刻就感應到壽老在叫自己。自從壽老洞天認唐清為主之後,她就發現自己能從左手符文處感應到洞天內的一些細微變化,此時能聽見壽老的聲音,更是證明了她對壽老洞天的控制力在增加。 重新遁入壽老洞天與壽老研究怎麼養靈藥的唐清,並不知道一個在未來一段時間裡會給她帶來大麻煩的人到了御宗玄極島。 「靈藥仙草,也各自有自己的五行所屬,這地方現在面積雖小,但也有自己的五行規律,你這麼不管不顧地亂種一氣,即使將來撞運氣養成一部分靈藥,品質估計也會差到沒人要。」壽老趴在唐清開墾出的藥田旁教訓。 唐清低聲抗議:「我不知道,你也不早點說。」 早點說了我還怎麼折騰你出氣啊?壽老哼哼哼心中得意,臉上不露聲色轉了個方向,爬到被唐清挖出來的核心處。 「清丫頭,你過來,既然洞天自己已經認主了,我也得教教你怎麼進一步煉化。」 「一處地方也能煉化?」唐清並未關注過洞天福地之類的信息,所以全然不知。 壽老點頭道:「凡是寶地皆有其中心,如果有人的靈力足以煉化控制其中心的話,自然就可以控制整個寶地。」 「如猗天蘇門這樣的地方也可以?」 「靈力夠的話自然可以。不過即使是成功飛昇的仙人,也未必有那個能力持續輸送靈力直到煉化結束吧!」壽老淡淡說完,開始指導唐清煉化:「你的修為還不足以用靈力直接煉化核心,需要用血輔助。割破手指把血滴到核心上,等到這玉碑發光升出地面之後就可以停下了。」 唐清看著埋在土中,只露出細小一角的玉碑,忍住痛,拿出在仙市上買的短劍將自己左手食指及中指一起割破,開始往玉碑上滴血。 艷紅的血液落到玉碑的邊角上,很快就被無形的靈氣凝成血紅的珍珠一般,而後形體慢慢變淡直至被玉碑吸收,玉碑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仍是一汪碧水般的青翠。 壽老緊盯著唐清的進度,只見唐清努力了半天,玉碑卻仍然沒有饜足的跡象。 「難道是太久沒有主人,所以一下子變得貪婪起來了?」喃喃自語一下,壽老又道:「清丫頭,直接割破手腕試試,這次記得將靈力注入血液中。」 唐清瞪眼,她如果沒聽錯的話,壽老是在叫自己割腕?會流血而死吧! 「你是修仙之人,別老用凡人的標準框著自己,不過放點血而已,死不了的,回頭靈藥敷一敷,連疤都不會有,放心吧。」蒼巽在一旁安慰道。 反正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為了自己之前的血不白流,唐清一咬牙,短劍割破左手手腕,將靈力灌注在流出的血液中—— 玉碑終於開始發光。 在唐清感到自己漸漸意識不清,全身乏力的時候,只聽見壽老喊:「就是現在了,將你的靈氣纏到玉碑上,不管感應到什麼東西,只管記住要拿下此地便可!」 她正是靈力與氣血雙重流失的時期,聽到這喊話立刻是本能地執行,那些走馬燈般隨著唐清的靈氣纏上玉碑而在她腦海中演繹的情景,她全都沒有細看,只在一片光怪陸離中抓住一絲信念——今日之後,這裡就是我的地方! 這句話在唐清腦海中爆開的瞬間,洞天的地面轟然作響,那塊高約七米的玉碑破土而出。 唐清一個踉蹌後退幾步站穩,匆匆捏住手腕上的傷口,顧不得包紮,只上前查看這廢了自己好大力氣才煉成的玉碑。 上書「清河洞天」四個字。 至此,她才知道了這個自己數次進入的空間其真正的名字。但最讓唐清吃驚的是,這「清河洞天」四字並非大荒的文字,而是自己原來世界的草書!難道這處地方以前的主人跟自己一樣來自異界?那他為什麼任這清河洞天荒廢,是出了意外,還是…… 想到這清河洞天的原主棄此地而去的原因也許是他返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唐清心裡一陣激動,又繞著玉碑走了幾圈,終於在玉碑背面的右下角找到一行小字,內容為「元清真君蘇則已立」。 這一霎萬千念頭在唐清腦海中滾過,她情緒激盪之際,忽而感覺左手手腕微癢,回神低頭,卻見蒼巽正輕輕舔著自己的傷口。 「趕緊止血,別的事待會再想。」見唐清回神,蒼巽說。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傷口還在流血,趕緊從儲物袋中翻出傷藥敷上——仙家用的靈藥自有非凡之處,唐清那有些翻捲的傷口剛敷上以前王易修給的生肌膏,立刻便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消散,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收口、恢復。 眼見確實沒有留下疤痕,唐清暗自送了口氣。 畢竟她是女孩子,左手手腕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圈藍色符文就已經夠麻煩了,再多個猙獰的傷痕……她搖了搖頭。 靜下心來,唐清終於發現為什麼之前流失大量靈力的身體現在卻很快就不覺得疲乏了,原來竟是這清河洞天中的靈氣正源源不絕地以涓涓細流的形勢無聲而緩慢地湧入她體內,彌補她之前為了煉化玉碑耗空的靈力。 唐清此時的感受就像一個沙漠中跋涉良久口乾舌燥的人忽然飲到清涼的泉水一般舒暢。 心神一動,她立即席地而坐,閉上雙眼催動清河洞天的靈氣在自己體內運轉周天。 蒼巽跟壽老本來各自有話要與唐清說,此時見她似乎有頓悟的趨勢,雙雙閉口不談,只在一旁靜待唐清的變化。 同時,清河洞天內亦發生了改變。 地方還是之前那個大小,但橫貫洞天的溪流水量卻增加了不少,洞天中的花草樹木給人的感覺也更加靈動了些,彷彿在互相交談一般微微晃動著葉片。洞天中的靈氣溫養著唐清,也如細雨般滋潤洞天中的萬物,明明不是全無聲響的地方,卻讓人一陣心靜。 蒼巽原本還是站著,漸漸的受這氣氛觸動,他也盤著身子趴下,緩緩閉上眼。 這洞天中的時間,便在這祥和的氛圍中,慢慢滑過。 唐清重新睜開眼時比以往更加神采飛揚,卻又似乎多了幾分內斂的氣息。她笑著摸了摸蒼巽的頭。 那一瞬間蒼巽覺得眼前的女孩彷彿眨眼間就長大了一般,有些陌生。 但不等他作出反應,唐清高深的模樣已經轉為一聲慘叫:「啊!!!我冥想了多久?這些靈藥全毀了啊啊!!」 她煉化玉碑之前挖出來準備移栽的那些靈藥,此時因為離土太久,已經紛紛枯死了。 看著唐清欲哭無淚地碎碎念著整理枯死靈藥的樣子,蒼巽覺得自己的心重新安定下來——嗯,雖然這傢伙平時有點不著調,但是現在看來,還是寧願她繼續不著調一些,也不要忽然變成個神秘兮兮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怪人啊!蒼巽暗想。 第14章 昔日種因今日果(上) 一顆晶瑩的露珠滾著清晨淡金色的陽光從翠綠的草葉上滑落,調皮地敲在草叢中睡著的人臉上。 唐清揉揉眼睛坐起來。 拜聚元潭中各人自掃門前雪的作風所賜,她原先進清河洞天時還有些小心翼翼,後來發現根本不會有人時不時跑來自己的院子後便直接住在清河洞天中不挪窩了。 拂去衣上草屑花瓣,唐清細細查看自己栽種的靈藥長勢。 也許是因為長在這清河洞天中不受外界天氣等等複雜情況影響,兼之洞天中靈氣充沛的緣故,唐清自照著壽老的指示將各種屬性的靈藥分地而種後,就發現這些靈藥的長勢都很是喜人,同樣的生長時間,她種下的這些靈藥蘊含的藥力卻是外界同種靈藥的數倍。而按壽老所說,等唐清跟清河洞天的磨合度越來越好,能達到人的靈氣與洞天的靈氣互相滋養循環的境界後,此間的靈氣品質還會繼續提升。 「啊,不過照你的資質,最快大約也要一、兩百年吧!」壽老後來補充的這句話就把剛興奮起來的唐清打擊了。 因心裡惦記著跟詹星華的約定之故,同時也擔心事情拖久了夜長夢多,唐清照料清河洞天的同時絲毫沒有把修行落下,甚至已經開始練習秦蔓上回送來的術法玉板。以她個人的興趣,那玉板上記載的法術中她最喜歡的有三個法術——纏籐術、引火咒和隱息術。 隱息術可以用追蹤,配合隱息草事半功倍;纏籐術可以用於逃跑的時候困住對手;引火咒除了是攻擊法術外,還方便野外生存的時候用來點火什麼的。 聽了唐清選擇修行這三個法術的原因後,蒼巽足足氣得三天沒理她。 壽老一開始時還呵呵笑著評價唐清學東西講究實用性的這個特點很好。不過當唐清連續練習法術失敗引發意外把清河洞天內攪得一團糟後,它也暴跳了。 唐清只能委委屈屈回到聚元潭內再練習法術,因此也一改住在清河洞天內的習慣,只每天抽一兩個時辰進清河洞天查看靈藥和調理自身靈力。 也許是因為回到聚元潭中修煉壓力比較大的緣故,唐清對法術的控制力進步神速。 她也是要面子的,總不能讓聚元潭裡其他同門三天兩頭就聽到自己院子裡發出爆炸聲或者看到五六人合抱那麼粗的巨型籐蔓拔地而起吧! 感覺自己準備得差不多了之後,唐清便給詹星華和高靜各送去一張傳音符。 給詹星華的傳言是自己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去領取任務,至於高靜那邊則是詢問對方是否通過了轉入內門的考驗。 詹星華的回復來得快,直接約唐清今日正午到下面猗天蘇門的秉事處見。高靜的回復卻來得很晚,幾乎是唐清要出門時才回過來的,只說通過了考驗,但結果不算理想。因為覺得隨便的安慰只會更壞人心情,唐清除了回高靜一句「有需要叫我」外並沒多說什麼。 臨行前唐清遁入清河洞天內摘取了一些靈藥,並將自己用的和要拿去賣的分裝好。 見她躍躍欲試的表情,壽老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幾句:「你此番外出,最好是先抽個時間去常仙市買個手鐲什麼的把左手的符文遮住,免得引來意外危險。如無必要,也別隨便進清河洞天中來,當心被人發現。」 「被人發現會如何?」看壽老神色嚴肅,唐清也不敢怠慢地問。 「如果被人直到你的左手手腕與清河洞天相連,那圖謀這處福地的人也許會直接把你的左手剁下來做鑰匙……就如你之前用隨身護符做鑰匙一樣。」 壽老話語中暗含的血腥意味聽得唐清一個冷顫。 「我會小心謹慎。那我離開去做任務期間,洞天內的一切就拜託給壽老你了。」唐清正正經經地向壽老行了個道禮。 「去吧,願你此次出行一切順利。」想到這個給自己死寂的生活帶來熱鬧的丫頭終於要試著承擔一個修仙者該有的責任了,壽老也有些不捨。為了掩飾情緒,它裝作犯困的樣子,爬回溪澗中。 唐清翻上蒼巽的背,在對方起飛之後,她才嘻嘻笑道:「蒼巽蒼巽,我覺得你好像長了一些。」 原本蒼巽四肢著地時抬頭直到唐清胸口那麼高,如今唐清騎在他背上往下看,卻發現離地約有一個成年男子那麼高了——其實若不是她專心修行的這一個月一次都沒有爬上蒼巽的背的話,也不至於此時才發現。 蒼巽有些得意地甩頭的動作,因唐清下一句話而僵硬。 「長胖了。」唐清試著用雙手環一下蒼巽的腰後,無情地評價。 「我才不會長胖!這是標準身材!!」蒼巽低咆著,憤憤地踏雲直奔玄天本島猗天蘇門而去。 詹星華因為要帶的東西早就收拾好的緣故,還比唐清早到猗天蘇門秉事處。 蒼巽剛落下雲頭,唐清就見到詹星華正朝自己揮手。她面上帶笑地奔過去,才跑到一半,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把她攔住了。 「唐清,你個修為不到練氣十重的人怎麼也到秉事處來了?啊,難道是宗主終於看不下去你的爛資質,所以把你攆來秉事處打掃衛生?」全玄天派會這麼光明正大找唐清的茬的,也就艾曉曉了。 唐清臉色一變,卻不是因為艾曉曉的挑釁,而是因為站在艾曉曉身後笑吟吟的那個人。 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的話,這名玉樹臨風的男子分明是…… 「原來我這位『妹妹』叫唐清。總算又見面了,在下艾君風,現在奇宗煉遙真人門下修行。」那男子客客氣氣地說。 他正是當日唐清跟蹤老關暴露行跡後逃跑的路上抓來替自己掩飾的那個華服青年。 艾曉曉並不知道艾君風在說什麼,但只是艾君風稱唐清為妹妹,又對唐清和顏悅色就已經夠叫她火大了。 「二哥!你跟這種人說話,也不怕降了身份!」 唐清眉頭一跳,她還真沒想到艾君風真的是「二哥」。無意與艾家的少爺小姐糾纏,唐清含糊點頭道:「那天多謝艾……師兄相助,我朋友還在等著,先告辭了。」 艾君風從容一個邁步就擋在唐清的前進方向上。 「且留步,唐師妹可是要與朋友去接任務?」順著唐清的視線,艾君風已經看出了詹星華就是她的朋友。 「是,艾師兄有何指教?」唐清遞給詹星華一個沒事的眼神。 「今日秉事處並無什麼適合師妹你做的任務,不過我卻知道某處有特殊任務發佈,師妹或可前往一試。」 艾曉曉的親兄長會給自己提好建議?唐清表示很懷疑。 「是亦宗道君的玄蒼島發佈的任務,唐師妹只需要找周圍其他同門打聽一下便知我不是信口開河。」 「如此,多謝師兄提點,不過我還要跟朋友商量商量。」唐清謹慎回答。 「商量吧,時不候人,師妹要去的話早些決斷,畢竟日落時就截止了。」艾君風施施然說。 唐清扭頭看一眼猗天蘇門陰陽分明的奇景,緩緩問:「是哪裡的日落?」 被她的裝傻堵住,艾君風微愣之後,搖搖頭笑著拖走了自家蠢蠢欲動的小妹。 走出一段路,艾曉曉跺腳掙開艾君風的手:「二哥!」 「行了,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嗎?你想找她麻煩機會多的是,何必非要挑這麼多人看著的場合。」 「二哥你有好點子幫我出氣?」 「你想出氣需要什麼好點子,她這次如果真的去接亦宗道君發佈的任務,那苦頭就夠吃了。」 聽艾君風如此說,艾曉曉總算暫時安靜下來。不過,她也只是表面安靜,暗地裡還是決定自己也要走一趟玄蒼島看個究竟。 艾君風所說的話的確不是憑空捏造,唐清跟詹星華進了秉事處仔細挑選了半天,發現秉事處剩餘的任務的確不是她們還不能接的,就是獎勵過低根本沒有多少做的價值的。最終兩人還是無奈地把主意打到亦宗道君發佈的任務上去。 唐清心裡有些彆扭:「當初我在亦宗道君封妖的地方跟玉嬌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還不知道他知曉了沒有,此番自己送上門去……」 詹星華理解她的顧忌,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們再等一段時間後來看看?」猗天蘇門發佈的任務跟九主島的不同,都是不限宗屬的任務,所以被人領走的速度也非常快,競爭是相當激烈。 唐清心中不想再等,搖了搖頭:「還是去亦宗道君那裡看看吧,我急需借做任務的機會做點別的事。」 「那好。」詹星華本是衝動之人,當下也不多勸。 兩人稟明來意被放入玄蒼島,得知原來亦宗是要集各種閒散弟子之力搜索反思崖內逃出的女妖後,唐清呆住了。 女妖,是自己見到的那個嗎?她的逃走與自己和玉嬌的一番舉動有沒有關係? 這兩個問題纏得唐清幾乎透不過氣來。迷迷糊糊領取了任務之後,唐清甚至來不及慶幸還好亦宗道君處並不要求修為不足練氣十重的弟子必須幾人組隊,反是決定,必須要找玉嬌談一談了。 第15章 昔日種因今日果(下) 「任務?」聽了唐清的來意後,玉嬌很意外——她現在是法宗內門弟子,而且很有可能再過一些時間就能升為入室弟子,正是刻苦用功的時候。忽然聽到跟自己不對盤的傢伙來邀請自己一起做任務,要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 「當日我們在反思崖裡遇見的那個女妖逃出來了,亦宗道君剛剛發佈了把她尋回的任務。」唐清直接說關鍵。 「所以呢?」玉嬌的目光在唐清臉上走了一遭,笑道:「別跟我說你覺得是她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逃出的,所以要負起責任來,我會笑死的。」 唐清還真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微微皺眉說:「難道你覺得不該負責任?」 玉嬌抱臂點頭:「是啊。且不說你還不知道她逃脫跟你我有沒有關係,也不說洩露當初我們曾入禁地一事會惹來什麼麻煩……就算她是因為我們的闖入而逃出的,那也該怪亦宗道君的禁制下得不夠強吧!」 這彪悍的觀點把唐清跟詹星華都噎住了。 「你還真敢說……」詹星華一貫覺得自己算是不怕死的,沒想到還來了個比自己更不怕死的。 玉嬌一臉無聊地擺了擺手:「反正我是不會參與這任務的,你們愛做就去做,我正是沖關的關鍵期,沒事別來找我,有事也別來找我。」 詹星華看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很想掐她幾把出口氣,唐清反倒冷靜得多。 「既然你不去,那就算了。」唐清來法宗的路上已經想明白了,愧疚也好不安也好,這都是自己的情緒,盡到通知玉嬌的義務,對方會不會同意自己的看法都無所謂。人生在世哪能管得了那麼多事,可以做到直面己心就很不容易了。 唐清轉隊詹星華說:「我們走吧。」 「就這麼走了?」詹星華有些不甘心。 此時玉嬌忽然一揚手,唐清反應迅速地跳開,才發現那掉在自己方才站的位置的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紙包。 「反應還是那麼快啊。」玉嬌冷冷哼了一聲說:「那裡面是一些靈香的香料,你若是不會用可以問詹星華,反正她除了知道的東西多點也沒別的本事了。」 被當面說「除了知道得多沒別的本事」詹星華黑了一張臉。 唐清彎腰去拾紙包的時候,玉嬌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 「擺什麼架子啊!」詹星華憤憤地沖玉嬌的背影說了一句,很快調整心態轉而問唐清:「她都包了些什麼,給我看看。」 唐清從善如流地將紙包交出來,反正她自己除了覺得裡面包的東西有各種香味之外,旁的什麼也不懂。 詹星華把紙包打開,一小袋一小袋地輕輕聞了一遍。 「都是些上好的靈香,真難得那大小姐會這麼捨得,看來她心裡也是有些不安的吧……阿清你收好,裡面有三種靈香對付妖獸之類的尤其有效,但也有一些會引來妖獸垂涎的香料,灑出來會很麻煩。」 唐清回想起當初與血梟那一戰的情形,問:「裡面也有當初老關他們用來引誘血梟的那種香料嗎?」 詹星華查看一下後,點了點頭道:「有,沉迷香也有。說起來我們還得找個地方弄點肉之類的……或者等知道搜索的範圍以後再臨時捕獵?」 「都好。」唐清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想,玉嬌跟當初那個叫柔兒的胖女人有沒有關係。」 「制靈香算是玉家子弟的特有的本事,我也不能斷定她們有沒有關係。說起來……玉家上一代的二小姐,似乎叫玉……柔……」 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後悔讓玉嬌走得太早了。但此時她們再去找玉嬌,對方還會不會理睬她們都是個問題。 「算了,先記下來,等任務一事了了之後再說吧。」唐清覺得最近自己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 繼續衝擊練氣十重、查清河洞天裡面立碑的那個元清真君的來歷、想辦法搭上袁老闆的線、搜尋女妖……不管哪一件,都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事,她實在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再多找麻煩。 詹星華其實也不喜歡研究這些彎彎繞繞的關係網,見唐清先表示要暫時放下,她也不反對。 「雖然說亦宗道君不限制參與的人數,但為了更穩妥些,我們還是再找個幫手吧。」詹星華眨眨眼建議。 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已有計較了,唐清微微笑:「你想做什麼?」 「李悠那死小子撇開不論,都到了法宗的地盤上了,不抓休哥一起去奔波一番,豈不是對不起我們之間的交情?」詹星華奸笑。 於是最終唐清的隊伍成員,就是她與詹星華和李休三人。 對李休居然乾乾脆脆答應參與到這次行動中來,唐清是相當意外的。等她私下問了李休,才知道對方答應的原因仍舊是親情羈絆,不能明知道詹星華這個表妹要去冒險還不管。 唐清因此想到自己的那些堂哥們,眼中流露出懷念神色。 李休看了看正在跟蒼巽攀交情的詹星華,又看了看唐清後,越發沉穩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你進步很快。」 「因為我時間比你們緊呀。」唐清也笑。 「此話從何說起,服了長生丹,我們四人都有至少百年的壽限啊。」李休不解。 唐清垂頭理了理腰帶上的纓絡,語氣極盡平淡地說:「是啊,我壽限還長,怕只怕,子欲養而親不待。」她那在異界的父母親可不是什麼仙家後人,已經過了中年的他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到自己這個女兒回去? 有關唐清修仙的目的,李休是知道一二的,聞言也不說話了。 笨拙的安慰還不如不說。 這邊正有些冷場的時候,詹星華回過頭來抱怨:「阿清,你這只仙獸也太不給面子了,我好言好語跟它說這麼久的話,它連個好臉色都不給。」 「仙獸看得出臉色?」唐清一邊疑問一邊看了蒼巽一眼。好吧,對方眼神裡的確透露著「不耐煩」三個字。 詹星華朝唐清攤開手道:「給我你的儲物袋。」 「嗯?」唐清還在疑問,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把儲物袋給詹星華了。 就見對方從儲物袋中翻出裝靈獸口糧的袋子沖蒼巽搖晃,還威脅什麼「不讓我騎一下的話不給你東西吃」,唐清不禁搖頭。 李休一抬手輕鬆取走詹星華手中的袋子還給唐清。 「別鬧了,仙獸可不是你在家裡養的那些貓貓狗狗,何況這還是狴犴,尊敬一些的好。」 蒼巽聽李休這麼看得起自己,稍感得意地揚了揚頭。 詹星華見自家表哥胳膊往外彎,不太滿意地揚了揚柳眉,一跺腳朝前面跑去了。 唐清正想追過去,被蒼巽擋了一下。 她不禁疑問:「怎麼?」 「前方就要進入霧障林的範圍內了,星華是有些經驗知道怎麼認路,如何辨別什麼地方有危險的,你沒經驗最好別像她那樣橫衝直撞。」李休替蒼巽解釋。 唐清環顧一下三人現在身處的地方——此處位於猗天蘇門反思崖的下方,屬於猗天蘇門「夜半天」的範圍。本來就是長年夜色不退,更兼茂密的樹木長得盤根錯節,把月光也遮去不少。青灰色的霧氣帶著寒意將不見終點的樹林慵懶覆蓋,正稱了「霧障林」這名字。 如果說九主島的飄渺雲氣讓人如臨仙境,那霧障林的青灰霧氣便是叫人覺得彷彿到了森羅地府,此時即使忽然冒出星點鬼火唐清都不會覺得意外。 「那女妖真的會逃進霧障林中嗎?」輕輕搓了搓自己的雙臂,唐清質疑。 在她印象中,那女妖容貌艷麗無雙,穿著也是講究之至,即使是被囚困於那個山洞中也沒有失去半分優雅。這樣的一個女妖,會跑到霧障林這陰森森又遍地泥沼的地方來? 李休目光越發沉靜地回答:「應該說她除了此處沒別的地方可去。」 詹星華繞了一圈回來,及時補充道:「亦宗道君在她身上下的封咒效力應該還未完全失效,她大半妖力無法動用的話就不能直接飛離猗天蘇門的範圍,那很大可能是逃入這霧障林中等待破封的時機了……所以道君才會讓我們這些弟子來霧障林中搜尋。」 原來如此。 「其實呀,照我說這些妖類抓住了直接殺掉就是,何必費那麼大勁關起來,一個不小心逃掉一兩隻又要花好大功夫。」詹星華把玩著自己的髮絲,漫不經心地說。 「妖也是命呢。」唐清輕輕答。 詹星華聞言一笑:「阿清你心腸軟,日後別在這上頭吃虧就好。」 心軟麼?唐清並不覺得,她認為自己與詹星華的觀點不同,還是成長環境影響的緣故。 想到自己在原來的世界看的那麼多人與妖、鬼纏綿悱惻的故事,唐清問:「此界人、妖、魔三者雜居,難道就沒有通婚的?」 詹星華聞言變了臉色,拉住唐清低聲道:「這種話不要亂說,尤其你還是玄天弟子。」 第16章 密林深處危機伏 「……為何?」 詹星華看了看周圍沒其他隊伍在,這才放開唐清的手說道:「因為玄天派以前曾經出過一個跟魔族相戀的弟子,差點造成兩界大亂。此事至今仍然是修仙界很多人心中的禁忌,所以不少仙門都有不成文的規定,一旦門徒或子孫後人跟魔族相戀,便要逐出門去。」 唐清此時卻還不清楚逐出師門或者被家族除名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只是懵懂聽著。 「那對險些造成兩界大亂的人,還活著嗎?」 「那女魔應該還在魔界暗冥原那邊活著,至於玄桐真人,下落不明很多年了。」詹星華說著,語調中頗有感慨之意。 「星華你對玄桐真人……」 「我很仰慕此人。」詹星華面對唐清的疑問,答得很是爽快:「自幼就聽家中長輩時時談及亦玄真君門下的這個驚才絕艷的大弟子,不知何時起,就發現自己在腦海中勾勒出了關於此人的印象,然後再也揮之不去了。據說,當年若不是出了與女魔相戀的這意外,他很有可能接替亦玄真君,成為玄天派第二十六代掌門的。」 「原來如此。」唐清暫時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沒什麼興趣,聽完自己好奇的部分後,她便不再詢問。 當然,她沉默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霧障林裡開始出現低級妖物的蹤跡。→文·冇·人·冇·書·冇·屋← 李休將背上背的劍拿到手中,示意唐清與詹星華不要說話。在他們前方有一隻約兩米高,體形似犬卻無頭,全身青灰色顯得很臃腫的妖物正在徘徊,若不是因為它每次踏步都會引起地面的微震,唐清的眼力也許還不容易發現這幾乎與霧氣同色的妖物。 「是虛混沌。」三人不能說話,蒼巽這個仙獸卻是可以跟唐清溝通的。「只是外形像混沌的低級妖獸而已,這隻大約修為在練氣十重左右吧,你們三人聯手要對付不難。」 唐清點頭,輕輕取出符咒。 「上。」 李休毫無廢話,拔出劍一馬當先地衝向虛混沌——此種妖物目不能視,但相對於真正的混沌而言聽力甚佳,一聽見這邊的動靜,立即攻擊性極強地迎著李休撲過來。虛混沌身上一坨似腐肉又似瘴氣的東西砸向李休,被他敏捷的跳躍避過。 「拿東西遮住口鼻!」詹星華提醒唐清,同時自己已抽出一塊紗巾將口鼻摀住。 唐清取出儲物袋中用來包紮傷口的白布依樣照做。 虛混沌的攻擊打到地上,飽含惡臭的瘴氣瞬間爆開,唐清忍住噁心繞到側面,扔出四張熾火符形成一個簡單的包圍將虛混沌包在中間。一捏訣,熾火符引燃虛混沌身上的毒瘴,那無頭的身軀就劇烈扭動起來,似在發出無聲的嚎叫。 與此同時,唐清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空氣忽然清淨了一些,扭頭卻見詹星華好像在專心對抗著某種無形之力一般。 心知這也許就是氣修的招式了,唐清不再東張西望,配合李休攻擊的節奏丟符不斷吸引虛混沌的注意,讓李休有更多的機會攻擊虛混沌的弱處。如此折騰約一柱香的時間後,虛混沌身上不再有毒瘴冒出,腐肉則像某種粘稠的漿液一般蠕動不停。 李休見時機成熟了,浮上半空提醒其他兩人:「讓開些,星華注意防備毒液,唐清看時機把它的碎塊燒掉。」 不待兩人回答,唐清便看見由李休的手中劍開始,一縷光芒迅速綻開,形成數十把光劍的虛影,而後雷霆般落下,快狠準地擊在虛混沌身上,連一點恢復的機會都不留,直接將對方打得碎裂四散。 唐清朝著落地未散的虛混沌碎塊丟去引火咒,將那些碎塊燒成無數黑煙。 最終地上只剩下一塊深紫色的「核」。 詹星華取下覆面的紗巾,李休也落回地面,一劍將那塊「核」挑向唐清道:「這個你收著。」 想到這東西是從什麼地方掉出來的,唐清根本不想用手碰,直接一張儲物袋收進去了事。 「你們不要內丹?」 聽到唐清的問題,李休傲然道:「我還不必連這種雜碎的內丹都收。」 唐清氣結,詹星華則笑著按按拍她道:「休哥是看你沒有家族做後盾,讓你攢點私產呢,就別客氣了。」 直接說句好聽的會死麼? 本來想這麼說的,但回想當初來猗天蘇門的路上李休這人就沒親切過,唐清便忍下衝動,規規矩矩道了謝。 「這霧障林中類似的妖物還有很多嗎?」想到自己另外的計劃,唐清問。 「練氣八重至十二重的不少,偶爾運氣不佳還有可能遇到築基期的妖物,否則道君也不會要弟子們結伴進入了。」詹星華說。 「這般危險的地方,為何又要容忍它存在於猗天蘇門?」 「因為除之不盡啊!」詹星華好笑地指了指樹林中遠處隱約可見的其他詭異光影道:「越是低級的妖物,繁殖能力越強,一次大清掃無非換得十年左右平靜,過了十年,霧障林又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反正它們也侵入不了猗天蘇門的界陣,前輩們就索性將此地留著了,也方便我等晚輩有個歷練的地方。」 也即是說這些低級妖物對玄天派來說就跟蟑螂差不多,反正沒有到處亂跑危害有限,就懶得一一剿滅了。 之後往霧障林中深入的路上,果然大小妖物層出不窮,開始還三人齊齊動手,後來覺得有些大材小用後,就變成了李休主殺,唐清跟詹星華跟在後面撿妖物內丹的「配合」方式。詹星華甚至還有空跟唐清說說這些內丹有什麼用處——煉丹可用,喂靈獸仙獸也可以用,而邪派中也有把幾種妖獸內丹混合煉製怪物的做法。 「……曾經有個叫鯤鵬宮的門派煉製了一種名為『虛截』的怪物,本是想用來對抗魔族的,結果不知道過程中哪裡出了錯,十隻虛截發狂,險些滅了鯤鵬宮滿門。」說到此處,詹星華看唐清皺眉,不禁笑道:「其實我們玄天派的奇宗,我看也危險,那些傢伙為了製出自己構想中的東西,從來不乏鑽牛角尖的人。也許哪天一個不慎,玄天派就變成下一個鯤鵬宮了。」 「星華。」李休終於出聲干涉。 「我又沒說是李悠那小子會成為禍首,休哥你管太多啦。」 唐清聽見除了兩人交談以外的其他聲音,提醒道:「那邊是不是有人?」她手指向霧氣濃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的深處,那邊的確有零零碎碎,似數人談話的聲音傳來。 「我們又不是來找人的,是來找妖的,就算那邊有人跟我們也沒有關係。」詹星華擺擺手。 李休卻微微皺眉,作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似乎有些不對勁。」 那來自深處的聲音如風吹樹葉又如幾人低泣,時而還像有些笑聲夾雜其中,唐清聽著聽著便覺得手臂上已經冒出了雞皮疙瘩。 「過去看看,都小心些不要出聲音。」李休簡短說完,已經朝樹林深處走去。 詹星華大咧咧地跟上,唐清則綴在最後與蒼巽並行。蒼巽的鼻頭微微聳動,分辨著空氣中暗含的其他氣味。 「有很淡的血味。」仙獸也是獸,對血的味道,蒼巽太熟悉了。 前頭的李休作出蹲下的手勢,唐清與詹星華趕緊半蹲下身子緩緩向前移動,直到可以清晰聽見那道雜亂聲音的距離才停下。 如果說之前虛混沌只是讓唐清有些噁心,那眼前這隻怪物就讓她噁心之餘更是膽顫了—— 在樹林深處的一塊小小的空地上,一團漆黑如髮絲的東西正不停蠕動著,而從那團黑絲的空隙中露出的,則是幾個玄天弟子痛苦扭曲的臉或滴血的四肢,在隨著黑絲團的蠕動微微顫抖著。唐清自來到大荒世界中後並非首次看到死人,卻獨獨這次讓她感覺格外清晰。那幾個同門臉上還殘留著生命逐漸流逝的迷茫和絕望…… 李休似乎輕輕「嘖」了一聲,對其他兩人道:「撤,快。」 「不救他們?也許還有人沒死……」詹星華不忍看到同門的屍身就這麼被吞噬。 李休搖搖頭,堅定地做出「走」的手勢,竟是謹慎得話都不想多說一句的樣子。 詹星華面露痛苦地按指示緩緩後退,忽然腳下絆了一下,她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踩到了什麼,一旁的唐清卻看得清楚,猛地把詹星華拉向自己的方向。 地上驀然彈起一塊如手腕粗的土隴,泥沙四濺,土隴散出無數道銀白絲線,帶著冰冷的光芒射向四方。 李休反應迅速地出劍替唐清擋掉一片銀絲的糾纏,這才讓她順利將詹星華帶出攻擊範圍。 銀絲看似鋼線一般,被李休的劍盪開後附到週遭樹幹上又彷彿變得黏膩起來,穩穩地圈出一片空間,唐清三人正被圍在這銀絲包裹的空間中。隨後,銀絲漸漸變烏。 這景象讓唐清感覺像他們三人落入了蜘蛛網中一般。 「這下糟了……」李休沉重的一句話,更讓唐清心頭一緊。 第17章 好心未必得好報 李休為人向來穩重堅毅,能讓他直接判斷為「糟糕」的情況,唐清實在不願細想到底糟到什麼程度,只能扶著詹星華僵立原地不敢亂動。感覺到詹星華的身子一直往下滑,唐清不禁加大攙扶力道——詹星華剛才絆了那一下,左腳似乎受了傷,自己根本站不穩。 等她提起裙擺,唐清低頭看了一下,頓時抽了口冷氣。 原本只當詹星華是沒站穩崴了腳,等她的裙擺掀起來,唐清卻發現詹星華左腳腳踝處似乎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般,翻出二指寬的血紅傷口,正向外汨汨地流著血。 詹星華額頭滿是冷汗,硬咬著唇沒有發出聲音。 唐清讓詹星華在地上坐下,蹲身將生肌膏與助生水融在一起後,小心灑在詹星華的傷口上。一邊任由對方用力掐緊自己的肩頭,一邊極力忽視掉樹林中越發緊繃壓抑的氣氛專心包紮。 「是暗銀蛛妖……」如果之前詹星華還沒看出他們遇到了什麼的話,自己都受傷了,就沒可能判斷不出來了。 此物唐清只在《大荒風物誌》中隱約看到過,屬於毒性很重天生凶殘的妖獸中的一種,以人和其他妖獸為食,尤其繁殖期更喜歡活捉靈力充沛的信士之類,用毒液將之融化後餵食幼蛛。 越來越多的銀絲像觸鬚一般在唐清等人的周圍飄蕩,顯然是在尋找闖入禁地的三人。這麼下去遲早會被發現……心裡雖然清楚,唐清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眼前的危機。 蒼巽用頭碰了碰唐清的肩,他現在體型長大了些,碰對方的肩比腰輕鬆得多。 等唐清回過頭來,蒼巽道:「那個姓李的應該也看出來了啊……你們運氣不好,碰上繁殖期的暗銀蛛妖了。」 唐清咬牙,強自鎮定地說:「什麼叫『你們』,蒼巽你跟我可是一條繩上的。」 「有人在,它沒興趣先吃我。」蒼巽甩甩尾巴,似乎有些得意的樣子。 緊張的氣氛因為蒼巽這模樣反而輕鬆了些,唐清好氣又好笑地放開詹星華起身,輕聲問蒼巽:「如果你現在帶我們三人飛起的話,逃脫的可能性高嗎?」 蒼巽瞪眼反問:「我看起來像駝得動三個人的樣子嗎?」 「沒用的仙獸。」唐清嘟噥。 蒼巽朝她呲牙。 李休下定決心般看向唐清,握緊手中長劍道:「空地上那個黑絲繭裡面估計就是暗銀蛛妖的卵袋了。雖然母蛛現在還沒現身,但它感應到有人入侵後出現是遲早的事。一會我劈開蛛網吸引母蛛的注意,你帶著星華逃。」 「不行!」 「不。」 詹星華跟唐清幾乎是同時反對。 「我不會留下休哥你一個人自己逃掉,若真要犧牲一個,那還不如把我這傷兵留下,你跟阿清跑。」詹星華說。 唐清卻有不同的觀點:「我力氣小,懂的也沒有李師兄你多……你帶星華走,我來吸引母蛛注意。」 「胡鬧。」李休皺眉:「你那點三腳貓本事,留下來就是死。」 「我有蒼巽,它保護我一個還是夠的。」唐清微笑地拍了拍蒼巽,對方不甘願地草草點一下頭。 李休還在皺眉權衡,詹星華也在醞釀勸說的話。 唐清收起笑容正色道:「是三個人都活著划算,還是死一個留兩個划算,你們也有數。」 樹林中,蛛絲圍出的範圍外已經有爬行的聲音漸漸傳來。 李休微抿唇,邁步向前扶起詹星華後扔給唐清一把短劍道:「留著防身。」 「休哥!」詹星華剛要反對,已經被李休一掌擊在後頸處劈暈。李休將她背上,看了唐清一眼。 「我們在霧障林入口等你。」 明白對方未竟的話,唐清鄭重點頭。 見李休已經準備好,唐清深吸一口氣,用手中短劍猛地劈開圍住己方的蛛絲。之前隱約可聞的爬行聲頓時變得狂暴起來。 「走。」 不等唐清多催,李休已如離弦之箭背著詹星華鑽入樹林深處,靠著輕身咒的加持,幾個起落就沒了蹤影。唐清自己也沒有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死,而是挑了與李休相反的方向飛奔,邊跑邊不時用幾個引火咒燒一燒暗銀蛛妖的蜘蛛網,以免對方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開。 蒼巽為防萬一已經飛到半空中,一邊看唐清的動作一邊提醒:「小心別碰到暗銀蛛妖的黑絲繭,萬一卵袋不小心被打破了,裡面的小蜘蛛冒出來的話,這個林子裡的玄天弟子們都要遭殃。」 「我知道了。」唐清又丟了一個引火咒,回頭猛然看見一隻長著銀白色長絨毛的蜘蛛腿。「蒼巽!」 聽唐清這聲叫都要破音了,蒼巽趕緊降下來就要叼住唐清。 斜刺裡忽然飄來一個紅色的圓環打斷蒼巽的動作,隨後又一個略小些的青色圓環襲向唐清。 從唐清斬斷蛛網、李休帶詹星華離去,到唐清逃跑,被蛛妖追上同時遭遇偷襲不過是瞬息間發生的事。 趕到的暗銀蛛妖朝唐清噴出萬縷蛛絲,她靠著引火咒燒掉一部分,剩下的則用短劍斬斷。 唐清怒目瞪向樹叢後面,咬牙道:「艾、曉、曉。」 平日裡艾曉曉不時來找她一點麻煩也就算了,這都到了生死關頭,艾曉曉居然還暗下黑手! 蒼巽一下撲到唐清身上將她帶到一邊避開暗銀蛛妖的又一波攻擊,安慰道:「先別管她。」 唐清也非是不分輕重緩急,開始拿出符咒反擊暗銀蛛妖——原本她打算的是情況實在太過危險的話就帶著蒼巽躲進清河洞天裡面,結果現在知道艾曉曉就在一旁,清河洞天她是絕對不能暴露了。 只剩下戰! 這只追著唐清不放的暗銀蛛妖據蒼巽所說並非母蛛,所以功力跟唐清相差不大,只要小心避開對方噴出的蛛絲不要被黏住就還能應付。而暗地裡偷襲唐清的艾曉曉此時為了不被蛛絲裹住也不得不現身,落入跟唐清一樣進退兩難的境地。當然,她還算是比較幸運的,唐清之前的大肆破壞已經成功讓蛛妖恨上了自己,艾曉曉只要小心點閃避別被誤傷的話,蛛妖根本沒空理會她。 就在唐清以為自己也許可以解決的時候,艾曉曉一個手訣想收回她之前扔出的青紅子母環,禍事因此降臨——那青紅子母環中,青色的子環原本就是在幾乎擦到黑絲繭的時候落地,艾曉曉這一用召回手訣,子環破風而來,直接割裂了包裹保護暗銀蛛妖卵袋的黑絲繭。 被黑絲繭「消化」掉一部分軀體的那些玄天派弟子的屍體落在地上,同時落下的還有銀白色裝了至少百來只小暗銀蛛妖的卵袋。 「啊!!!!」這下縱然是囂張至極的艾曉曉也知道自己闖禍了,轉身剛想跑掉,就被黑絲繭後面的樹洞裡飛出的銀絲裹住。 這次的蛛絲並非追逐唐清的那只蛛妖所出,速度、色澤都大大不同,艾曉曉瞬間就被裹住,唐清只來得及看見似乎有一道紫光將艾曉曉圍住。 「上來,這次真的麻煩大了!」 唐清驚醒,跳上蒼巽的背飛上半空後,俯視地面,霧障林裡此時顯然亂了套。 暗銀蛛妖的幼蛛紛紛從卵袋中爬出,月光照射下到處可見拳頭大小,背上有銀紋的漆黑幼蛛四散爬動,樹林深處則衝出一個上半身是女人模樣,下半身卻是蜘蛛身體的妖怪。 唐清腦中「嗡」的一聲。 她是不瞭解妖魔,但是她知道有人型的妖怪至少也是築基期了。 艾曉曉在蛛絲裹成的「繭」裡面掙扎不休,唐清則不知為何與蒼巽一起僵在半空中無法移動。 蒼巽恨恨地說:「一不留神著了道了,這蛛妖會定身咒。」此話方落,蒼巽失去最後一絲對抗的力氣,砸到地上。 唐清從他背上摔下老遠,萬幸沒有骨折,只是全身痛得厲害。 母蛛臉上沒有瞳仁的八隻青綠色眼睛似乎看了唐清一下,但很快轉而關注地上掙扎蠕動的艾曉曉,隨後,母蛛發出暗啞的笑聲:「小蠢材身上似乎寶貝不少,居然能頂住不被我的蛛絲腐蝕。」 彷彿為了回應母蛛這句話般,蛛絲結成的繭忽然從內部裂開,艾曉曉身上披著一件殘破的紫色稠衣坐起來。 唐清閉上眼不看主要跟艾曉曉之間的較量,只專心對抗自己中的定身咒,蒼巽亦然。 打鬥的聲音在他們身邊響起,法器破風的呼嘯聲,蛛妖施展法術的唸咒聲,還有近千隻小蛛妖爬動的聲音……因為閉上眼,這些聲音顯得格外的清晰。 唐清凝注靈力梳理自己體內的脈絡,衝破定身咒設下的限制後,一躍而起,跟蒼巽一起重新浮上半空。 「靠向艾曉曉。」 看出與蛛妖的對戰中艾曉曉明顯落在下風,身上已經多處見紅,唐清終究狠不下心看對方死,因而對蒼巽說。 知道自己的搭檔心軟,蒼巽依言靠過去,唐清伸手拉住艾曉曉。 蒼巽往高飛。【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蛛妖追擊。 艾曉曉在唐清身後坐下,而後—— 她猛地一把將唐清往地上的暗銀蛛妖推去! 第18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上) 蒼巽急衝向下想接住唐清,艾曉曉卻揪住蒼巽後頸的皮毛妨礙。兩者相爭之際,唐清已砸到暗銀母蛛面前。對方看著這幕就在自己眼前上演的窩裡鬥,沙啞的笑聲響起:「人類還真是有趣,大敵當前也有空對自己人下手。可惜我還要趕著去領會我那些走散的孩兒,卻沒空陪你們玩了!」 一隻蛛腿抬起,眼看唐清就要被刺穿,她趕緊用短劍擋了一下。 青碧流光閃過劍鋒,與蛛腿相碰,發出金鐵相撞般的聲音。暗銀母蛛向後退了一點,瞇起眼道:「這把短劍倒是有些棘手……」那八隻眼睛中齊齊展露的貪婪光芒格外明顯。 蒼巽一時甩不掉艾曉曉,見唐清這邊已經危險了,立刻忽略艾曉曉直接鼓動雙翅向暗銀母蛛發出龍卷咒進行牽制。唐清趁機站起來,謹慎地與暗銀母蛛對峙。上空有艾曉曉干擾,借蒼巽之力逃走的這條路她暫時是不想了,更沒心情這個時候問艾曉曉這麼做的原因然後再與對方談人生談理想談價值觀。 「蒼巽,你別管我這便,先想辦法擺脫艾曉曉。」唐清用心音與蒼巽說話,同時將短劍橫在胸前,審視暗銀母蛛——之前追擊她的那只也許是雄蛛,此時已經不見蹤影,也許是改追李休他們去了。母蛛體型比雄蛛要大得多,唐清整個人只有對方一條腿的高度。單對單的話……這樣的體型差異,對方的行動應該比自己遲緩吧? 想到此處,唐清摒棄雜念,驀地一矮身鑽到暗銀母蛛的腹下。 察覺唐清的意圖,暗銀母蛛雖然移動不快,蛛絲卻立刻如浪潮般掃向唐清。銀色蛛絲僅是沾到便會蝕去一塊皮肉的毒性讓唐清心驚,她立即在蛛腿之間穿梭躲避。 原本還想斬斷暗銀母蛛的腿以後再作打算,現在被蛛絲逼得喘不過氣來,她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暗銀母蛛長腿一動,唐清也跟著躥得更快。看不到身下情況又打不到唐清的情況持續一段時間後終於讓暗銀母蛛不耐煩起來。 母蛛仰頭發出「嘶嘶」的聲音,並不高昂卻暗含特殊的韻律,散到樹林中的暗銀子蛛開始朝這邊彙集過來。 唐清知道自己的迂迴戰術沒用了。 心一橫,她用力斬向暗銀母蛛的一條腿。 銳響過後暗銀母蛛毫髮無傷,唐清倒被震得手麻,一隻沒跑多遠的暗銀子蛛已經趕回母蛛腹下,猛地彈起撲向唐清的臉。她心裡一陣噁心,本能地揮臂擊飛子蛛,顧不得手臂的劇痛,迅速躲到一棵樹後避過子蛛噴出的毒液。 樹幹被腐蝕出一個冒煙的窟窿。 此時唐清也能區分出暗銀蛛妖的幾種攻擊方式了。會變得灰黑的蛛絲硬度極強,毒性稍弱;純銀色的蛛絲鋒利如刀,含有劇毒;至於毒液,那跟濃硫酸差不多,她絕不想親自體驗一把那滋味。 返回的暗銀子蛛越來越多,唐清不再靠近母蛛,而是用引火咒結合離火符威懾子蛛們。 同時她發現,暗銀母蛛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甚至能聽到對方恨恨地低語:「可惡的玄天弟子……」 唐清猜測是因為散出去的暗銀子蛛被霧障林裡其他同門滅了一部分的緣故。如果自己堅持一下的話,會有同門前來援助嗎? 念頭剛剛閃過,唐清就告訴自己不要再想。 身陷危機中只有相信自己才是正經。 她只是一個人只有一雙手,返回的暗銀子蛛的數量卻已經突破三位數,已經開始不懼唐清造出的火焰不斷向她撲來,毒液更是噴射不斷。唐清短短時間內就無比狼狽,身上掛綵的地方多到她自己都數不清,這還得多虧她抽空服下驅毒丹才沒有直接中毒倒下。 用手中短劍劈開幾隻暗銀子蛛,唐清正感到越來越乏力的時候,蒼巽回來了,一口叼住她的衣領將她帶上半空。 暗銀子蛛不會飛,暗銀母蛛卻忽然開始不斷吐絲,黑色的蛛絲鋪天蓋地,很快遮掩了霧障林的風景與月光。 唐清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心頭一涼。 她知道自己大概被裹進李休稱為「黑絲繭」的東西裡面了,雖然內部還有些空間,卻與方纔的情形截然不同。 她不敢出聲,也不敢點火。 蜘蛛的視力不佳,這黑絲繭中的黑暗對她和對暗銀蛛妖而言都有影響,她不擅自行動還能多僵持些時間。 暗銀子蛛們在黑絲繭內壁上爬動的聲音如同爬在唐清身上一般,讓她渾身發毛。 對方直接靠數量地毯式搜索的話,找到她還不用一炷香的時間……必須想辦法讓場面混亂才行! 「你在這黑絲繭中看得見東西嗎?」想到旁邊還有個夜視的貓科仙獸,唐清問。 「沒問題。」蒼巽說。 「告訴我一個沒有子蛛的地方,我們分頭搗亂,破壞黑絲繭。」 「好,你左前方的方向暫時還沒圍住。」 唐清聞言立即躍向左前方,落地沒有踩到子蛛,她鬆了口氣。蒼巽那邊的搗亂已經開始了,她可以聽到蒼巽的爪子撓在黑絲繭上的聲音。 唐清也用短劍亂砍一通。 不能用法術,一用就等於告訴暗銀母蛛自己的位置——蒼巽是不會火系法術的。 不能用法術的情況下,唐清與蒼巽徒手的攻擊比不上艾曉曉那青紅子母環的威力,一時半會死不破黑絲繭的包圍。 分辨不出哪邊是唐清,哪邊是蒼巽,暗銀母蛛也繼續吐絲把地面也隔絕在外,包圍的範圍越發縮小。黑絲繭的蛛絲暗銀蛛妖踩著沒影響,蒼巽皮粗肉厚一時也不怕,唐清卻不能接觸。感覺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唐清也被激出凶性,猛地點起火符看清暗銀母蛛的位置後,不等蒼巽阻止,唐清已經直接迎向母蛛。 「小心!」蒼巽消滅暗銀子蛛的同時一回頭就見到唐清腦袋差點被暗銀母蛛的蛛腿敲碎的景象,心頭一驚。 唐清用剛身符硬碰了一下,借彈起的瞬間短劍劈入暗銀母蛛腿部的關節穩住身形,而後施放輕身咒,朝暗銀母蛛身上爬—— 她要試一試,對方那人身的部分,是否也刀槍不入!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19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下) 霧障林中的騷動自然也傳到亦宗道君耳中。 讓這些年輕弟子去霧障林裡搜尋逃走的女妖時亦宗道君已經料到會出些風波,他本意只是想讓這些沒什麼戰鬥經驗的玄天弟子練練膽量,卻沒想到居然有人大膽到把產卵期的暗銀蛛妖都給招惹了。 見亦宗道君對黑銀蛛妖大鬧霧障林的消息沒什麼反應,他的五弟子忍不住開口:「師尊,您看要不要徒兒去處理一下,這麼鬧下去,怕是還要犧牲好幾個師弟師妹。」 「你倒是有心。」亦宗道君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蘇子正低頭一揖就要趕去霧障林。 「子正,別插手。」亦宗元君叫住徒弟,淡淡說:「生死有命,他們既然招惹到了暗銀蛛妖就該自己解決,解決不掉出了什麼意外,那也是禍患自找。」 「但……」 「玄天門下諸多弟子,一旦修為夠了都免不了要出去歷練,你能每個人都救到嗎?終究還是要各人走各人的路。」 蘇子正沉默了,他無法反駁師尊的話。 「且坐下等著看最後是什麼結果。你這急性子,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點進步呢……」亦宗道君說著,看向霧障林的方向。天象顯示為大凶,但凶中又並非沒有生機。若真有弟子能闖過這關,那即便修為不提升,心性也會變得強韌不少吧! …… 唐清一手抹開遮擋視線的劉海,身上滿是髒污的痕跡——其中有她自己的血,也有暗銀母蛛的血。她幾經辛苦後已經成功爬到暗銀母蛛的背上,李休給的短劍此時正插在暗銀母蛛的肩頭替唐清穩住身子。 如她之前所料一般,暗銀母蛛人身的部分很脆弱,並不像蜘蛛的部分堅不可摧。而且暗銀子蛛們似乎對母蛛有所敬畏,並不敢隨便爬上母蛛的身體,唐清因此贏得一點喘息的機會。 蒼巽大展神威,已經清除掉黑絲繭中約三分之一的暗銀子蛛。 唐清喘息著在母蛛耳邊說:「做個交易如何?你放我們離開,我們就不再殺子蛛……你也不想辛苦生育,最後卻一隻活的後代都不剩下吧?」 「笑話,你何時聽說過妖怪會跟人做交易的。」暗銀母蛛回了這句,有蛛絲向她背後的唐清纏去。 唐清一動不動,引燃了自己布下的離火符。 辟啪燃起的火焰雖然沒有對暗銀母蛛造成很大的傷害,但唐清卻能感覺到對方心裡對火焰的恐懼。 「我這次來霧障林目標不是你,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放我走對彼此都好。」 「我倒覺得把你吃下去更好!」暗銀母蛛忽然一震身體,黑色蛛絲抽過,目標卻不是唐清。 暗銀母蛛將自己左邊整個肩部都卸掉了。 唐清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狠,瞬間失去著力點往下墜。她的下方是等待多時的子蛛群,母蛛的人身部分則縮進了蜘蛛身體內,化成了原形。 唐清落入暗銀子蛛群中,雖然蒼巽立刻用卷風替她護持,還是有不少小蜘蛛瞬間爬上唐清身體並咬住。 毒液入體,服用的驅毒丹失去效力,唐清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了。 艾曉曉此時已經不在了,是避進清河洞天還是不避?如果避進去,誰來滅暗銀蛛妖的口—— 唐清紛亂地想著這些問題時,眼前忽然幻覺般出現了一絲光。 劍光。 劍光如銀鏈,細而不斷,透著壓抑到極點的凌厲。 原以為牢不可破的黑絲繭被劈開一個裂縫,李休一躍而入,乾脆利落的劍氣掃掉唐清周圍的暗銀子蛛。 唐清立刻翻身而起,給自己餵下一顆驅毒丹。 心神稍稍清明一些後,她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你太慢,我過來看看。」 「星華……」 「有其他同門照看。」李休看一眼唐清的狼狽樣,皺眉道:「不是說引開注意就逃的嗎,你怎麼不知死活的跟暗銀蛛妖鬥上了?」 唐清沉默。 好在仍是戰鬥中,李休也沒空多於她囉嗦。兩人聯手起來,又有蒼巽的幫助,倒比之前被蛛妖擄去做子蛛食物的那幾個同門要好了許多。畢竟以前也有過半吊子的聯手經驗,又曾經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唐清跟李休的配合還算有默契。 眼看兩人清光了暗銀子蛛,就要擊倒暗銀母蛛的時候,一道寒冰般的藍光射向唐清,同時傳來的還有艾曉曉憤怒的聲音:「唐清!你竟然讓靈獸將我扔去沼澤裡!!」 暗銀蛛妖臨死前的毒霧正好噴出,唐清正在閃避,艾曉曉卻直直衝過來。 提醒對方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被唐清嚥下,艾曉曉整個被毒霧包裹住,發出淒厲的慘叫,唐清則被她含恨扔出的法器重重擊傷。 「阿清!」蒼巽迎過來接住被法器擊飛的唐清,隱約聽到對方在說話。「什麼?」 「……看看,艾曉曉死了沒……如果沒死……」就幫我解決掉她。用靈識對蒼巽說完這句話後,唐清真正暈了過去。 眼前是混沌的一片灰霧,陰冷的氣息彷彿還在霧障林中一般。 唐清覺得自己似一抹沒有肉身的幽魂在飄蕩,眼前有時會滑過一些過往的片段。原來的世界的、大荒世界的都有,快樂的、悲傷的、恐懼的……唐清茫然地看著,直到艾曉曉灰敗的臉出現在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象中。 一片朦朧的意識中,唐清好像聽見有聲音在問她為何要害死自己的同門。 她心頭一緊。 無論是沒有提醒艾曉曉避開暗銀蛛妖的垂死掙扎,還是對蒼巽下令讓它補艾曉曉最後一擊,唐清的目的是要艾曉曉死的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為什麼……原本只是個普普通通,偶爾幻想一下不尋常生活的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心狠起來?唐清茫然自問。 那詢問她的聲音越發嚴厲起來,彷彿指責一般。 又有溫和的聲音與嚴厲的聲音唱對台般,說著也許她並不是故意的,她現在心裡應該也很自責的話。 不管是溫和的語氣還是嚴厲的語氣,那聲音其實都是唐清的聲音,她心裡清楚這其實是自己對自己的質問。 聽到溫柔的聲音一遍遍為自己辯護的時候,唐清動了動嘴唇,發聲道:「我不後悔。」 此語一出口,眼前的灰蒙霧瘴彷彿被狂風吹散一般,唐清睜開眼,又被耀眼的陽光刺激得很快閉上。 「你醒了?」詹星華驚喜的聲音在唐清耳畔響起。 唐清試著緩慢地再次睜開雙眼,撐著動一下都會疼痛不堪的身體坐起來,啞聲問:「我暈了多久,星華你沒事了?」 「我那只是小傷而已。倒是你,現在覺得如何了?要不要再休息一會?」詹星華連珠炮似的問。 唐清想了想,重新躺回去說道:「總覺得沒力氣。我再睡一會,你別守著我了。」目光輕輕看向蒼巽。 「艾曉曉已經死了,你放心。」蒼巽說。 提及這件事,他就忍不住要想到唐清失去意識前說的那句話,心裡很有些彆扭。唐清平日給他的印象就是個軟軟的,受了欺負會生氣卻也不至於太激動地報復的類型,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想對自己的同門下殺手。 他的疑惑,清晰地傳達給了唐清。 唐清閉上眼裝睡,同時在心裡回答蒼巽:「事不過三……她已經算計我太多次了。」 本來如果最後關頭艾曉曉沒有再度出現的話,唐清還可以與對方勉強相處,也許日子久些就會忘掉艾曉曉把自己推向暗銀蛛妖送死一事。但艾曉曉卻偏偏每次都挑唐清最不想看到她的時候冒出來找茬,一再挑戰唐清忍耐的極限。尤其她自己衝進毒霧中以後,如果沒死,那日後唐清可以預料到艾曉曉必然會加倍地針對自己,不死不休——想到艾曉曉被毒霧瞬間腐蝕的容顏,唐清心裡發寒。 這個被寵壞的小姑娘絕不會認為毀容是自找的結果,只會將一切算到唐清頭上。 原本為了爭奪蒼巽艾曉曉已經是手段百出,再讓她真的記恨上,自己的日子會更難過。寬容?寬容不是給不知道節制的人的。自己,還要留著命回家啊…… 「蒼巽,她是被蛛妖殺死的麼?」唐清沉默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問。 「嗯,直接就被毒霧吞噬了,最後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塊。」蒼巽說。 唐清心頭微微輕鬆了一些。也許她不會對自己的決定後悔,但那不代表她弄死了一個活人一點感覺都沒。艾曉曉死於暗銀蛛妖的最後一擊,要比死於蒼巽之手讓唐清好受一些。 「李休呢?」唐清想到最後關頭與自己並肩作戰的這人。 「已經返回法宗了,詹星華還是亦連仙長同意後才能暫時留在聚元潭看顧你的。」 「那個逃走的女妖……」 「據說有高級弟子去霧障林裡整個搜索過了,她應該已經離開猗天蘇門的範圍,不知所蹤。」看唐清似乎還有繼續提問的架勢,蒼巽不耐煩地說:「你剛醒來就別問東問西了,好好養養元神。告訴你,艾曉曉的事還沒完,關於她的死因艾家吵著要說法,等你甦醒的消息傳出,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將你叫去問話,你也要有個準備才好。」 「嗯,我知道了。」想到接下來等著自己的陣仗,唐清盡力拋開雜念,速速入夢。 第20章 暗暗交鋒誰得益(上) 碧綃元君靜靜看著坐在自己下首的艾君風。 對方聽說自己妹妹死於非命跑來質問的時候,那一臉悲痛和憤怒的表情此時已經找不著絲毫痕跡。這轉著手中茶杯的青年,看上去真是鎮定得不得了,透著成竹在胸的氣勢。 一個原本就存在於碧綃元君腦中的想法,此時因艾君風的表現越發清晰起來——他自己的妹妹悄悄跟著別人跑進霧障林那樣的地方,他為什麼不知道?如果是知道的,那……將艾家這些年來傳出的一些事細細過了一遍,碧綃元君雙目微垂,也跟著淡定起來。 不就是一齣戲麼?小輩都這麼沉得住氣,自己這個前輩怎好自亂陣腳? 重綃殿內越發靜寂無聲了,直到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師尊!」碧翎聲音未落,人已經進了正殿。 「慌慌張張的別讓你師弟師妹們看了笑話。不是讓你去叫唐清來嗎,怎麼一個人就跑回來了?」昨日聽說唐清甦醒了,今日一早碧綃元君就當著艾君風的面差自己的小徒弟親自去叫唐清過來。如此慎重,也是給艾家面子。 碧翎草草站穩,頭一低,有些為難地斜眼悄悄看了一下碧綃元君的臉色,又看了一眼旁邊坐等興師問罪的艾君風。 小徒弟的這些舉動碧綃元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剛好艾君風也把視線轉過來,碧綃元君眨了眨眼,說道:「是不是唐清那邊又出了什麼問題,你當著艾二少的面說了無妨。」 「是。」得到師尊允許,碧翎直起腰,聲音清晰地說:「弟子一早過去唐師妹的住處時,她人已經不在了。據亦連仙長說是方林師兄接了個任務要一個低級弟子幫忙,他便派唐清去跟著方師兄……學點經驗。」 聽到此處,一直不動聲色的艾君風揚揚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這麼巧,難道這位方師兄不知道宗主正要找唐師妹麼?」 「此次的事本座暫時還封鎖著消息,那方林是看守獸苑的弟子,應該是不知情。」稍作解釋後,碧綃元君話鋒一轉,問道:「方林這次的任務是要去哪?」 「弟子不知,據說是個遊歷任務,所以亦連仙長才讓唐師妹跟著去長長見識——聽到弟子說宗主要找唐師妹的時候,亦連仙長相當意外,當場便派人去找方師兄,但方師兄已經帶著唐師妹離開多時了,就沒堵住。」 「哼。」碧綃元君冷冷哼了一聲道:「亦連前輩和方林不知道此事也就罷了,這唐清醒來也不知道先向本座交待一聲,真真是異世來的,一點規矩也不懂。艾二少,本座這就派人去把他們二人追回來,你且安心。」 艾君風聞言笑了笑:「怎好讓元君再費周折。唐師妹這一去是做任務,那總有任務完成回來的時候,屆時晚輩再上門求教不遲。」 「這……」 「原本也只是想問問曉曉死時的具體情形罷了,也沒旁的意思,元君不必太放在心上。」頓了頓,艾君風收起笑,淡淡道:「總是同門,就算唐師妹身上有曉曉法器留下的傷,那也不能肯定她對曉曉做了什麼。」 這話看似替唐清辯解,實則卻已經不動聲色把「殺害同門」的罪名扣到了唐清頭上。 碧綃元君臉色有些不好看,最終還是當著艾君風的面派了五個弟子出去尋找方林跟唐清,並且保證一有消息就會通知艾君風。 玄天九君之一都做到這程度了,艾君風也只能一味地客氣著,安安分分地離去。 只不過,一出猗天蘇門的範圍,艾君風就叫來了艾家的密探前去追查唐清的下落——不知情?這樣的話,他要是真信了,也不會是艾家這一輩子孫裡最有前途的那個了。 碧綃元君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白玉長塌上舒了口氣。 碧翎調皮地笑笑說:「師尊,弟子表現得如何?」 「裝得太假,艾君風估計早看穿了。」碧綃元君先是一盆冷水給對方潑下去,隨後也笑起來:「不過他就算看出來我們是對好了口徑演戲又如何?艾家這些年的確勢大,但要跑到我的地盤上質問我的徒弟……他艾君風份量還不夠!」 原本艾曉曉就不是碧綃元君自己願意收為入室弟子的,她當初是看在艾家三爺的面子上勉強答應。但艾曉曉入門後的驕橫霸道,碧綃元君何嘗不知?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次對方自己往死路上跑,不說跟唐清有沒有關係,就算有關係又如何,誰不知道修仙界的規矩就是一旦做了某個行動,那後果就要自己一力承擔?唐清對艾曉曉做了什麼尚不得而知,但唐清身上艾曉曉的法器打出來的傷卻是明明白白的。就這種情況下,艾君風還敢跑來重綃殿要說法……想到此處,碧綃元君又是一聲冷哼。 碧翎乖乖地在一旁立著,心裡卻一陣好笑。->小說下栽+wRshU。CoM<- 原本吧,艾曉曉再惹禍身後還有艾家撐著,唐清則不過是個異界來的沒有背景的女孩兒罷了,兩者相爭出了事,為了給艾家說法碧綃元君自己就要調查一下的。結果艾君風卻偏偏在碧綃元君下令之前就跑上門來質疑,這就掃了碧綃元君的面子。 所以,覺得艾君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碧綃元君就改了主意,索性給方林示意,讓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把唐清帶走。 質問?行啊,人都不在玄極島了,你就問蒼天大地去吧! 「你回頭也注意跟方林保持一下聯繫,讓他們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是,弟子明白。」 重綃殿裡這對師徒簡單交談完,相視一笑,氣氛融融。 另一邊的唐清跟在方林身後,心裡卻滿是疑問。 蒼巽告知她自己有可能要被叫到宗主面前問話時,唐清就一直忐忑地做著心理準備。沒想到終於等到有人來找自己了,卻是方林拿著亦連仙長的令牌說帶她去做任務。計劃好的應對方式都沒用了,唐清對這峰迴路轉的變化有些跟不上。 看方林沒有要主動說明的意思,覺得被師兄瞪幾眼總好過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瘋,唐清示意蒼巽停住。 第21章 暗暗交鋒誰得益(中) 「怎麼了?」發現身後之人停下了,方林回頭。 「宗主那邊……不要緊嗎?」 聞言,方林微愣,隨後大笑出聲:「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瞞著宗主串通了亦連仙長將你『偷』出來吧?」 唐清紅了臉,她當然沒這麼想,但給方林這一說,好像她自我感覺很良好一樣。 「放心,是宗主下令把你我趕出來的。雖然不懼艾家的勢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過這段時間的風頭你就能回去了。」 「哦。」知道是碧綃元君的安排,唐清也不多問了。 大荒的季節正入夏季,唐清他們出門得早,陽光還不算熾烈。她坐在蒼巽背上,看方林乘著一個大葫蘆般的法器飄著,和風陣陣,吹面不寒,卻將方林的衣袂闊袖揚起,別有一番仙風道骨的悠閒感。 此時她真正才覺得方林是一個修為比自己厲害得多的前輩修仙者,而不是個性格有些古怪的正太師兄。 「師兄。」從當初在獸苑時方林的關照,到現在對方二話不說攬下帶自己這個麻煩離開師門的擔子,唐清這聲「師兄」是叫得誠心誠意。 「嗯?」方林坐沒坐相地趴在他那隻大葫蘆上,聲音彷彿要睡著了一般。 「既是宗主讓我們離開的,那是不是其實沒有任務要做?」唐清問。 「唔,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夜明城一趟,師兄可否等我一兩天?」 「夜明城?」方林聽到這個地名,瞬間清晰了。他翻身坐起,直直看著唐清道:「你可知道夜明城是哪家的地盤?」 唐清愣住,這才想起來艾家的大本營就在夜明城。 「你跟艾曉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懶得問,不過艾曉曉是艾家三老爺的掌上明珠,向來憐惜得緊,這次她死於非命……你確定真要自己送上門去找死?」 唐清低頭認錯:「是我糊塗了。」 「要買東西的話也不是非夜明城不可。難得出來一次,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方林想錯了唐清的意圖,還難得好心地安慰她一下。 不好說自己去夜明城的目的並非購物,唐清含含糊糊地點頭。 接下來的行程上她就有些安靜,直到忽然聽見方林「嘖」了一聲。 「所以說,五大世家之類的東西最是煩人了。」方林一邊這麼說著,一邊伸出左手憑空一抓,竟被他從空氣中莫名其妙地抓出一隻麻雀大小的紙鶴來。 那紙鶴被方林擒在手中,如有生命般掙扎不休。 方林冷冷笑了一下,紙鶴被他的火咒燒燬,方林臉上也再不剩一絲悠閒的影子。將大葫蘆調轉方向靠到唐清旁邊,方林道:「要改向了,艾家的追兵估計已經在後面了。」 唐清聞言,目光一凝。 「你還未見過人煉丹煉器吧?我帶你去個地方開開眼界,順便避開艾家的尾巴。」方林說。 「師兄做主便是。」 對唐清的識相報以一笑,方林繼續飛在前頭帶路。 反正旅途漫漫無聊,唐清想了想,就跟方林閒聊道:「看不出來艾二少跟艾曉曉之間的感情這麼好……」自己都在御宗宗主大人的庇護下離開師門了,他的追兵還這麼追趕不休。 「哈,感情要真好他就不會任由艾曉曉跟著你進霧障林了。」 艾曉曉之死對外的說法是力鬥暗銀蛛妖,被蛛妖所殺。但方林不知為何,卻已經認定了唐清撇不掉關係。 「也許他是想著艾曉曉有諸多法器防身,所以沒有跟上保護。」唐清按自己的想法說。 「法器再多給個草包也是浪費,她除了靠著血緣有超過常人的出色靈根外,整個腦子都有問題。」方林說。 唐清對他最後一句話真是無比贊成。 「艾家崛起時間在五大世家中最短,所以家族裡的規矩也還沒有真正定下來。現任艾家家主膝下無兒無女,下任的繼承人估計就要在他兩個弟弟的孩子中挑出——艾君風是艾家二爺的長子,艾曉曉則是艾家三爺的ど女。以天資論,艾家子弟中目前最有希望的是艾曉曉的親大哥艾君遠……但艾君風的支持者也不少。」說到這裡,方林看唐清一臉糾結,嘲笑道:「腦子轉不過來了?」 唐清默默搖搖頭回答:「沒,我只是沒料到師兄你也挺八卦的。」 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此「八卦」並非自己修習的八卦,方林咳嗽一聲。 「我是說師兄你消息靈通!」唐清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真誠一些地瞪大眼。 「再瞪眼珠子要掉出來了。」方林白她一眼,繼續道:「總之,艾曉曉死了,艾君風絕對是心裡幸災樂禍的那個,剛才追在我們後面的,估計是艾君遠的人吧!」 「哦,那就好。」與艾君風正式互相認識的那天,此人留給唐清的印象就是表面光風霽月內心神鬼莫測,實在不想多有糾纏。 方林哼了一聲:「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才覺得好。艾君遠的生意遍佈大荒,單說眼線比艾君風多得多了。不過……」 不過什麼,方林最終沒有說,轉而跟唐清講起兩人將要去的那個地方。【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該地名「爐山」,因為地火旺盛利於煉丹煉器,所以是散修的煉器師和煉丹師聚居的地方,各仙門的人也常常去爐山購買丹藥跟法器。 「我這翠寶葫蘆也是在爐山買的。」方林拍了拍自己座下的大葫蘆。 唐清聞言,對爐山更加感興趣了。不過比起還要再飛上半天才能到達的爐山來,她還有更想問的問題:「方師兄,你應該也有靈獸吧,為何從未見過?」 御宗弟子縱使修行方向不同,築基之後宗門都會給每人配一隻靈獸,也算是身份的標誌,所以唐清對方林的靈獸好奇了許久。 而此時,如果唐清眼沒花的話,她分明看到方林臉上滑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反正我又不是獸修,靈獸之類無所謂了。」 這次唐清很確定,方林的衣襟內似乎有東西動了動。反正兩人相處的時間還長……她默默垂眼,暗自想著總會有把方林的靈獸是什麼這個秘密挖出來的一天。 …… 「大少的人失敗了?」聽到手下的匯報,艾君風哈哈一笑,下令:「他若是再派人去追,你想法子暗中給他們『指指路』。」 「是。」手下應了聲,又有些疑惑:「少爺,你不管曉小姐的……仇人嗎?」 「仇人?」艾君風把玩著一個折扇般的法器,笑道:「那可是個好人吶,我以後終於不用跟艾曉曉裝兄妹情深了……嗯,你也派人去注意一下唐清跟方林的動向吧,我要知道他們這次離開玄天派是不是真的只為了避風頭。」 他以前其實曾在別的地方聽說過一些方林的事,不會隨便就把這事簡單處理了。 第22章 暗暗交鋒誰得益(下) 不管艾家那邊是如何糾結,唐清已經跟著方林進入爐山地界。她原以為既然叫「爐山」,此地就算不是熔岩遍佈,也該景色荒涼才對,沒想到還未從天下降下,已能看見地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蔥翠的樹蔭,乃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好熱鬧。」唐清不禁出言感慨,這爐山市集上往來的人群,竟隱隱有將夜明城常仙市比下去的架勢。 方林輕車熟路地在人群中穿行。 「此處屬於無人管理的地界,不受任何家族庇護,也不受任何家族限制,自然要熱鬧得多。」方林嘴巴說著話,眼睛卻四下掃來掃去,似乎在尋找什麼。 唐清見狀自薦:「師兄你在找什麼,可需要我幫忙?」 「你看看周圍店面有沒有招牌上有狐狸臉標誌的。這混蛋碧天,隔三岔五的就換地方,也不替找他的人想想。」方林抱怨起來。 唐清默默不說話。 碧天這名字一聽就是碧綃元君的親傳弟子,她可不想拿自己試驗一下禍從口出的道理。 不管仍在碎碎念個不休的方林,唐清專心致志找所謂的狐狸標誌,最後終於在一家不起眼的法器店那隨風招展的半舊招牌一角找到了。她趕緊叫住方林,兩人一齊來到那家法器店門口。 仍是大白天,同一條街上的其他店都有掌櫃和夥計熱情招攬來去的客人,這家店倒好,店門大敞卻沒人看顧,也不怕被人偷了東西去。 方林大步跨進店裡,扯開嗓子就喊:「碧天,滾出來見客了!」 一陣冷風刮過,無人應答方林的話。 唐清盡量讓自己顯得像一個不起眼的背景擺設的時候,小店內門「吱呀」響了一聲,一隻皮毛火紅、半人大的狐狸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出來。 「大吵大嚷的做什麼,方林你這爛脾氣難道真的到死也改不了了?」狐狸甩了甩紅雲般的尾巴,慢悠悠道。 唐清低頭看蒼巽:這只跟你一樣是靈獸? 蒼巽回以白眼:不是。 那邊紅狐狸已經發現了唐清,黑溜溜的眼睛一亮,驀然跳上唐清肩頭,瞇起雙眼道:「這位小姑娘是誰,方林,別跟我說你終於想開了要找個道侶了。」 蒼巽聞言喉嚨裡發出警告的咕嚕聲,方林尚來不及說什麼,內門又是一聲響,走出來一個很容易就讓人想到青竹的年輕男子來。這下不必唐清跟方林這兩個客人說什麼,紅狐狸已經自覺地跳下來蹲踞一旁,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 青竹般的男子淡淡看了狐狸一眼道:「你是自己進屋去找衣服換個樣子再出來呢,還是我把你的狐狸毛剃光光?」 狐狸火燒屁股般跑掉了。 方林笑著跟男子打了個招呼以後才介紹道:「這是剛入門不足一年的師妹唐清,唐清,這位是我這次要帶你見的人,煉器師文修。」 唐清與對方一番客氣。 文修替兩人倒了茶,又不慌不忙地把店舖的門關上,這才問:「可是玄天御宗出了什麼事?」 「為何這麼問?」 「如果不是御宗出事,我實在很難想像你這個就算接任務也不接遠的大仙怎麼會忽然跑來爐山。」 「也許是因為我想你們二人了。」方林眨眨眼道。 唐清撇開眼不想看偉大的方師兄自毀形象,同時心裡也順著文修的話想是否這次兩人出門真有什麼隱秘的任務要做…… 在她聽方林跟文修玩文字遊戲玩得快睡著時,內室走出來一個穿著紅衣,長得……幾乎可用妖異形容的俊美男子,那微微上挑的杏眼讓唐清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方林沒好氣地一指紅衣男子對唐清說:「這只就是剛才那狐狸,妖修碧天,勉強算是你我的師兄。」 「勉強」二字讓碧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唐清聽到蒼巽低低說了句「果然」。 妖修唐清其實並非第一次見,但仍她想像力再豐富接受度再強,也無法將眼前這個俊美的師兄跟以前在獸苑遇到的那個熊頭人劃為一類。對她以貌取人的想法,蒼巽相當不屑地報以一聲冷哼。 那邊三人繞來繞去客套完,終於捨得將話題轉到正事上。 方林開門見山問:「最近爐山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你說的最近是指多長的時間內?」碧天作為一個由普通野獸進化通靈最終化為人形如仙門的妖修,對時間長短的理解跟一般人自是不同。 方林翻白眼道:「三個月內。」 唐清默想這好像是自己在獸苑遇襲至今的時間,碧天則與文修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才由文修說:「要說異常的話……三十多天前,此處有一個地爐爆了。」 「知道原因嗎?」方林追問,文修搖了搖頭。 方林歎一口氣,飲盡杯中茶道:「看來我跟唐清要在此地打擾一段時間了,不知有沒有客房?」 「自己住店去。」碧天拉下臉。 兩人目光無聲交鋒了一輪,唐清歎口氣站起來看窗外,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一個穿著桃紅衣裙的胖女人從店外路過。 唐清瞬間本能地蹲下身子躲開對方看過來的目光。 「你幹嗎?」她這奇怪舉動將店內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唐清勉強一笑:「看到個舊識,吃驚了一下。」這玉柔怎麼也來了爐山?什麼孽緣啊! 「別管你那什麼舊識了,回頭把會的法術好好重溫一遍,然後將你這身玄天弟子服換下,替換的衣服我一會幫你找。」方林道。 唐清腦海中冒出諸如「臥底」、「明察暗訪」之類的詞彙。 最終她與方林還是在文修的法器店後院住下。得知今日內不會再有人來找自己後,唐清細細聽了一會門外動靜,確定安全了,便調動神識連接清河洞天,緊接著整個人移形進入。 此處與她離開之時已經大大不同。 不知是否因為靈藥仙草都長成了的緣故,唐清這次進入清河洞天,只覺得此處看上去好像比以前似乎開闊了一些。 壽老本來在查看靈藥的長勢,見了唐清,立刻逮住她吐苦水。 唐清一心兩用地一邊聽著壽老說話,一邊暗暗數著這次已經到了爐山或者遲早會出現在爐山的勢力——目的不明的方林、神秘的文修跟碧天、詭異出現的玉柔、方林打聽的「異常」、艾家……還有也許潛藏在水面下,還不為她所知的其他一些人。 直覺告訴唐清,爐山此地,風雨將至了。 第23章 一夜既過風雲變(上) 壽老關於自己獨守清河洞天是何等孤獨寂寞的長篇大論訴苦終於說完了,唐清這才有空細細查看一下自己種下的靈藥。這一看,便看出了問題。 雖然因為去霧障林做任務又受傷昏迷的關係,唐清沒能多多學習靈藥方面的知識,可常識她還是有的。這清河洞天裡栽種的靈藥雖然都是些品級低的品種,但最短的成熟週期也要半年。可現在,她比照著靈藥圖鑒看過去,這幾片藥田中的靈藥怎麼看都是已經幾經枯榮的樣子,甚至有些已經長得跟圖鑒不太一樣了。 怎麼回事,難道是這洞天中的環境不適合靈藥生長?但之前為了霧障林一行提前摘的那些藥草分明是有藥力的啊!雖然較之成熟期的藥株藥力稍弱,卻也沒出別的什麼問題…… 唐清頂著一腦門的問號開始跟《大荒風物誌·靈藥篇》等玉板死磕。蒼巽不理會唐清的舉動,逕自飛起來繞洞天四方轉了一圈,回來以後他篤定地對仍在翻書的唐清說:「我覺得這處洞天活了。」 唐清慢慢把視線從玉板那邊轉過來,茫然地問:「你說什麼?」 「《大荒風物誌·福地篇》裡面有記載,所謂洞天福地者,下品附屬於山河湖泊中靈源充沛處,自始至終不得挪移;中品者有須彌芥子之功效,可大可小,自由來去;上品者自有日昇月落、四季更迭,猶如活物……」蒼巽搖頭晃腦地背完書,對唐清說:「我原以為你好運拿到的這塊福地是中品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如今看來,卻是上品福地。」 壽老點頭道:「小老虎反應很快,比你家這沒用的羽士強多了。」 唐清手中玉板掉到了地上,好在洞天中的土很軟,沒有摔壞。她顧不上蒼巽跟壽老聯合起來嘲笑自己一事,提出疑問:「我上次種植的靈藥並未有這樣的異變啊!」 「因為當時你剛讓清河洞天認主,自身靈氣與洞天靈氣尚未相融,所以清河洞天沒有『醒來』。現在清河洞天已經漸漸甦醒,內部環境自然就開始變化了。」 用了不短的時間消化完壽老的話,唐清又問:「那此地甦醒後,時間與外界如何換算?」既然是自有日昇月落四季更迭,那時間就不可能完全跟外界一樣了吧? 「大荒一日,洞天一月。」 慶幸著還好時差不算特別大,唐清思考片刻後說:「那我以後要盡量少來清河洞天了。」 「為什麼?」 「來的次數多了,會老得很快。」唐清一臉嚴肅地說。 聽到這樣的回答,壽老萬分同情地看了以爪掩面的蒼巽一眼,組織一下語言後才說:「有自己意識魂魄的生物體內自成小世界,只受如大荒這樣的大世界時序影響……」這是常識啊! 唐清這才放下心來,決定在清河洞天裡住一夜,好好領略一下清河洞天變化後的風貌。同時,她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得到清河洞天等於得到了多厲害的一個作弊器——危機時可以藏身保命、空閒時可以養老中藥也就算了,這裡根本是一個真正的修煉福地!唐清的壽命只受大荒影響,但修為卻可以通過在清河洞天中日日夜夜的修行累積。也即是說,同樣是外界一日的時間,她可以利用清河洞天積攢一月的修為,如此下去……也許哪天修行進度趕上方師兄也不是夢啊! 唐清的設想很美好,只是太過美好的東西注定是不切實際的。 修仙可不比種田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確,唐清在清河洞天裡可以用外界的一日累積一個月的修為,但缺少頓悟的契機,練氣九重就算累積一百年也還是練氣九重,不會忽然變成十重、十一重、十二重乃至突破築基期。這跟讀書那樣通過考試就能升級是不同的,努力到了,仍需仙緣,否則大荒這千萬年之中又怎麼會飛昇者寥寥無幾? 被蒼巽擺事實講道理地潑了盆又狠又準的冷水,唐清將心中奔騰的情緒壓了壓,規律地在清河洞天中過起修行為主,種藥為輔的生活。在清河洞天裡住了小半個月,唐清重返外界,大荒僅僅是過了一夜的時間,她卻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蒼巽,各個大千世界中的時間會不會也有差異?」聽著門外院子裡人走動的聲音,唐清抱住蒼巽的頭問。 「自然是有的。你在想的是大荒跟你原來世界的差異吧?」蒼巽點破她心中所想。 唐清一笑,幽幽歎道:「我只願大荒千年,只不過彼世一日。」 蒼巽本想說不可能,話到嘴邊轉了轉,最終還是沉默地沒有打碎唐清的美夢。 這時候方林算準了時機一般來敲門,唐清驚嚇之餘一問,才知道對方給她拿來了替換的衣服。 鵝黃色的衣服色澤柔和,淺蔥色的長裙蜿蜒如水,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明明不透,卻薄而輕,配上放在衣裙旁邊的玉環吊墜,顯得優雅又不失靈動……一看就不會是方林挑的。唐清換上新衣裙,覺得該是那個文修的眼光。 「動作快些,有事做。」方林在外面催促。 唐清草草將換下來的衣服疊好,這才發現新衣的袖口遮不住左手腕上的符文。門外方林已經有些不耐煩地走來走去,唐清聽著對方的腳步聲,情急之下,拿下一直帶在頸間的護符纏到左腕上遮住符文,這才算完事。 「師兄,我好了。」唐清對方林說。 對方點點頭,也不等她就直接往院外走。兩人經過店舖中的時候,正在看店的文修溫和地向他們笑了一下,碧天則變成紅狐的模樣蜷著身體在櫃檯上睡覺。 「這哪裡像隻狐狸,分明一頭懶狗。」方林輕聲鄙視。 這話只有唐清聽見了,所以她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彷彿尋常羽士般逛了快一個時辰的市集,方林確定無人盯梢後,對唐清說:「此地是王紀最後一次任務的地點。」 當日之事發生的時間距今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當時爐山一帶傳說,因為有散修擅自闖入妖族禁地破了封印的緣故,此地常有信士失蹤。師門得知此傳言就發佈了調查此地的任務,王紀是當時接下任務的弟子中的一個——結果這裡有什麼不對勁他沒查出來,反倒捎手信一般給師門帶回去一個魔修。」方林的語氣有些無奈。 唐清注意的,卻是他說的「魔修」二字:「當日邪氣的身份已經確定了?」她還記得所謂此事是魔修所謂,只不過碧翎的猜測而已。 方林回頭看她一眼道:「那天巡邏的人追著邪氣到達爐山附近時,雖未留住對方,卻的確從那人身上打落魔修十三宗之一的厲魂宗信物。」 「那我們此行的真正目的……」 「查清當初那些同門沒有查清的真相!」方林說得斬釘截鐵。 第24章 一夜既過風雲變(下) 在市集裡遊蕩了一天,兩人並無什麼收穫可言,但是也沒有因此沮喪。 方林是因為心性堅定,唐清則是因為收集情報的過程中看到了不少爐山特色的東西,光顧著新鮮去了,沒空沮喪。 但最讓她激動的還是回到法器店的時候正好遇到文修要開爐煉器。 「我能旁觀嗎?」 文修看著唐清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很懷疑自己說「不可以」她會不會聽,遂稍作遲疑就點頭了:「不過你要記得一會站遠點。」 「我不會偷學的。」 「我不怕你偷學,只是你的修為可能會受不了地火的威力。」 「沒關係,我是火性靈根。」唐清握拳。 文修靜靜看了她一會,轉頭問方林:「難道沒人告訴過她,自己的靈根屬性最好不要輕易讓別人知道嗎?」 「咳,她不歸我教。」方林作望天貌。 「啊,原來如此……教你的一定是個糊塗的人。」文修同情地對唐清說。 唐清低頭看地,嚴重懷疑遠在聚元潭的亦連仙長此時是否噴嚏連連。 為了不讓話題在自己的受教育問題上打轉,唐清故作好奇地四下看了一圈後問:「不是要煉器麼,為什麼看不到煉器爐?」她記得自己看過的一些玉板中還詳細地畫了幾種煉器爐的結構。 狐狸狀態的碧天抓了抓耳朵說:「這一帶的爐子跟其他地方不同,都是埋在地下的。」 「那用的時候豈不是很不方便?」唐清腦海中浮出文修揮汗如雨地把埋在地下的煉器爐挖出來,完事以後再埋回去的辛苦模樣。 文修一笑,仍是朗朗清風的感覺,卻多了一種宗師般的自信氣度。他朝圍觀的這三人一獸擺了擺手,示意對方給自己騰出位置來後,雙手催動法訣,法器店後院的地面開始微微震盪,似乎有什麼東西將破土而出。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肅穆,唐清緩緩後退幾步後,驚訝地看著這從地底浮出的三人高煉器爐。 「爐山地下有縱橫交錯的火脈,爐器埋於地下,就如水井穿透水脈一般,可以獲得源源不絕的地火支援。」文修輕輕說著,一揮袖,從虛空中拿出此次煉器的材料。 西江浮凝水、璿山萬層冰,都是唐清從玉板中得知很難取得的東西。 文修專注檢查兩件主要材料後,將之放進爐中以前問方林:「你用的武器仍與當年一樣麼?」 「嗯。」 「好,我今日便再給你做一把好槍。」文修說。 唐清原以為煉器的過程跟自己以前看電視中打鐵差不多,還擔心文修看上去斯文的樣子要如何像鐵匠們一樣露出長著雄壯肌肉的手臂捶打法器。結果事實證明她對這世界的風俗還是瞭解得太少。 文修只是將材料放入煉器爐中,隨後便在爐旁席地打坐,雙目緊閉,似進入冥想狀態一般。 「這是……」 「宗師級的煉器師只需心意一動,靈力會自動引導煉器爐運轉,造出自己理想的法器來。」碧天壓低的解說聲中透著幾分自豪。 「文修煉器算起來時間短則一兩天,長則七八日,你確定要一直旁觀?」方林斜眼看唐清。 竟然這麼費神? 唐清驚訝之餘,卻因自己都不明白的堅持點了點頭。 「我留在這裡看。」 「那你自便。」碧天說完這話,變回人形飛到屋頂上躺下,狀似悠閒的姿態,卻透著隱隱的護法之意。 唐清想了想,也背靠蒼巽席地坐下。 方林見狀,不再與他們多說,自己回房計劃拿到文修造的長槍後要如何著手調查爐山的異變去了——今日唐清修為和經驗都不足是以沒有發現,他自己卻感覺得到整個爐山範圍內的靈氣都有些壓抑,尤其爐山最關鍵之處,妖族聚集的煉峰峰頂,更是有黑霧繚繞。 這樣的情況若非厲害的魔族出現的話,便是妖族出現異動,無論哪種,都不是好消息。 最終唐清也沒有一直看文修煉器到最後。雖然因為文修和碧天就在院內的緣故,她不敢隨便進入清河洞天,但畢竟還是要陪著方林四下打探消息,實在無法一直守著煉器的過程不離開半步。 當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唐清跟方林又在爐山市集中遊走五日後,終於從一個老煉丹師處取得一些突破。 「老人家,你剛才所說是真?!」終於有些線索,方林不禁激動了些。 「啊,那人穿著玄天派的內門弟子服,形貌跟你們形容的差不多……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方法,竟能拿出只生長在煉峰內的焰鵲草讓我幫忙煉丹。我不過多問了他幾句焰鵲草的來源,那人便氣呼呼地甩袖離去了。」 「多謝告知。」向老者一揖,方林拖了唐清出去:「看來王紀當初並非什麼也沒查出,甚至他已經找到煉峰的入口,還進去摘取了焰鵲草。」 唐清一臉凝重地說:「師兄……」 「嗯?」是有什麼發現嗎? 「煉峰是什麼地方?」唐清很認真。 「……」 方林很後悔地發現,他又習慣性地忘了自己這次帶的是個半桶水的傢伙。內心撓牆片刻後,方林才說:「煉峰乃是爐山範圍內地火最旺盛的地方。傳說煉峰峰頂之火,可以煉製出地級以上的仙器。但是煉峰也是大荒少數幾個妖族聚居的地方之一,峰外有前輩高人設下的界陣,峰內則有妖族擺下的各種禁制,數千年來,雙方基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人總有貪念。」 「魔亦一樣,所以常常有人或魔妄圖闖入煉峰。就算不為煉峰的各種奇草靈藥,也為煉峰的地火之精……得地火之精,就算不在煉峰,也可以驅使煉峰峰頂的地火。」方林說完這些,有點欲言又止。 唐清瞭然地問:「那,我們接下來是要去煉峰送死嗎?」 「是『調查』,你別說得那麼不吉利。」方林嚴肅道。 「那我就姑且說是掛著『調查』之名的送死吧!」唐清輕歎。 「……」 第25章 細觀禁制尋漏洞 方林還想向唐清好好分說分說跑到妖族禁地不一定就會死,剛動嘴卻忽然神色一凜,拉了唐清一把道:「文修替我煉的長槍要出爐了!」 兩人急匆匆趕回法器店,遠遠的便看到文修的法器店上空有厚重烏雲徘徊不去。 方林面露喜色:「天雷將至,看來這次出爐的會是一個極品。」 「你自己隨後來,我先行一步!」扔下這句話,方林招出翠寶葫蘆一躍而去,連抗議的機會都不留給唐清。 無奈地看向蒼巽,用眼神訴說自己的請求後,唐清心滿意足地爬上蒼巽的背。 她乘著蒼巽趕到之際,剛好幾道天雷劈下來,雖然為碧天設出的結界所阻礙,那凌厲的聲勢仍是讓唐清很受震撼——她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地看到傳說中的天雷,真正領略到什麼是天威難測。 文修的煉器爐開始發出熒螢光芒,他隨即加倍注入自己的靈力,直震得煉器爐微微顫動。 唐清不自覺地揪緊蒼巽皮毛。 煉器爐忽的發出一聲響,爐門震開,文修提高聲音對方林說道:「接槍!」 一道銀光迅速飛向方林,他一振衣袖,右臂一揮,已經將那道銀光牢牢擒在手中,隨後他立即手持銀槍,氣勢大漲地迎向正在劈下的那道天雷,而碧天也十分配合地在此時撤去結界。 天雷劈上槍尖,方林咬破左手將一串血珠甩到銀槍上。 力與力的對抗中,銀槍槍尖光芒大盛,將天雷劈成碎光消散,天際烏雲盡褪,又是朗朗晴空。 「此槍名『碧海銀蛟』,希望你去煉峰時能幫得上忙。」文修五日不休不眠,雖面有乏色,語氣裡更多的卻是欣慰。 「多謝。」方林這話說得誠懇。 文修目光轉向唐清道:「原先不知道還會有位師妹來,所以並未準備給你的禮物。不過你身上似乎已經有不錯的法器了,可否借我一觀?或許威力能增強一二。」 「法器?」唐清微愣。「我沒有法器啊!」 文修聞言也愣了一下,喃喃道:「莫非是我感覺錯了?可你身上確實有隱約的劍氣……」 唐清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了。 李休那把短劍,還在她身上帶著,一直忘了歸還。 「劍是朋友之物,我不好亂動。」雖然很想讓文修加工一下那把短劍,但想到也許加工過的東西不合李休的意,唐清只好婉拒了文修的好意。 「這樣……」文修有些遺憾,卻也不勉強。 「不識抬舉。」碧天低聲道。 「其實就算給她法器,她現在的修為也用不好,何必浪費文修的精力。」方林說。 唐清都不知道這師兄到底是在幫自己還是損自己了。 碧天嚷著護法做了五天腰酸背痛腿抽筋,要好好休養休養,方林腳步一轉,攔在對方面前,笑出一口閃亮的白牙道:「文修都送了我碧海銀蛟,你這個同門好友不是更應該給點表示嗎?」 碧天面無表情,方林寸步不讓。 最終碧天敗下陣來,給方林一個裝了各類丹藥的儲物袋,附帶唐清也沾光拿到一個小些的藥包。 方林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 「方摳門!」碧天狠狠叫了一聲方林當初在御宗流傳甚廣的綽號,關門自閉哀悼自己的損失去了。 方林對唐清揚了揚下巴道:「蒼巽留在這裡,你跟我去煉峰。」 此話一出,唐清跟蒼巽都表現出不甘願的抵抗。 「你我二人還可以服隱息丹隱藏靈氣,它卻不能用同樣的方式藏匿行蹤,很容易就會被妖族發現的。」方林揉揉額頭解釋。 「可以用隱匿符啊!我們以前在夜明城就這麼做過,沒人發現。」唐清說。 「那玩意不過藏匿行蹤,妖族觀察周圍主要是靠感應各種氣的流動,隱匿符根本沒用。」方林狠狠駁回唐清的提議。 「算了,我留下,你有危險時就在心中喚我,我會盡快趕過去。」知道方林所言並非誇大,蒼巽蹭了蹭唐清安慰道。 唐清仍是不安。對她而言,在大荒世界最親近的友人其實唯有蒼巽一個,她與蒼巽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朝夕相處,同入同出,彷彿連體嬰。此時忽然知道要去一個未知的危險之地,還要離開蒼巽的陪伴……而且她不在的時候,萬一誰又打蒼巽的主意的話? 看出唐清的猶豫,文修也上前一步說:「你這夥伴就交給我照料吧,定不讓旁人給它受委屈。」 蒼巽爪子刨了刨地,抗議自己成了被保護的「柔弱靈獸」。 唐清見狀一笑,心裡稍稍放鬆了些。知道事已至此無法更改,她認真地看著文修說:「如此,蒼巽就拜託文師兄了。」同時交出自己的儲物袋。 「幫你照看靈獸不算什麼,給酬勞之類就見外了吧?」文修哭笑不得。 「我知道,所以這裡面裝的只是蒼巽的口糧。」唐清回答。 蒼巽丟臉地垂下頭,方林則看不下去了,顧不得男女有別,直接抓住唐清後領將她拖走。 …… 上煉峰之前,唐清已經按照方林的指示服下一顆清心丹,饒是如此,她踏上煉峰外圍土地的瞬間,心裡還是壓抑不住地湧出一絲煩躁的感覺。 方林說這是地火影響下的正常反應,唐清靈根屬火的話,影響更明顯。 再三告誡自己耐住性子,唐清感覺內心慢慢平靜下來之後,打量眼前這座被灰霧牢牢罩住的山峰。 她與方林此時所站的位置接近煉峰的半山腰,以半山腰為分界線,下半峰是仙門封鎖妖族的界陣,上半峰則是妖族防備羽士們的禁制。仙門界陣感應到方林跟唐清身上屬於玄天的浩然之氣後並未啟動,他們走得還算輕鬆,可到了妖族禁制外,難題便出來了——妖族的禁制雖然不似仙門的界陣結構嚴謹,卻處處凶險環環相扣,稍有不慎缺胳膊斷腿還是輕的。 兩人一前一後繞著半山腰走了一圈,並未發現明顯的突破口。 「難道王紀當初進去的入口已經被妖族堵住了?又或者,他的焰鵲草也是從旁人手上取得的……」方林停下腳步猜測著,拒絕承認王紀能進入的地方自己卻進不去。 唐清沒理會這正太外形的師兄裝深沉的樣子,自己朝著之前感覺不對勁的地方走去,拿出掘地三尺的精神一寸一寸檢查後,終於發現了妖族禁制的一個小小漏洞。 「方師兄!」唐清叫了聲:「我發現可以進去的地方了!」 方林聞言快步靠近,一見唐清口中所說的入口,他瞬間黑了臉。 第26章 孽緣良緣各自知(上) 「這……就是你說的入口?」方林指出去的手指有些顫抖。 唐清無辜地眨了眨眼,然後點點頭。 方林甩袖,氣哼哼地背過身去說:「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鑽這種狗洞的!」 在妖族密密麻麻的禁制中,唯有唐清發現的這個地方有一處不算高的狹窄空檔,可供一人匍匐爬進去。 聽到方林義正辭嚴的宣告,唐清淡定問:「難道方師兄打算大搖大擺用你的碧海銀蛟破開禁制,然後以一人之力大戰煉峰數千妖族,成就大荒又一則傳奇?」 「為什麼是一人之力?」你是死的嗎?方林的眼神說著。 「因為我是還沒築基的柔弱小羽士啊……」唐清笑嘻嘻地攤手。 「……」 僵持片刻,最終兩人還是服了隱息丹之後,從唐清找出的那處漏洞鑽進煉峰的上半峰。剛入上半峰的瞬間,唐清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管是此地過於濃密的妖氣,還是越加逞威的地火之力,都讓她覺得渾身難受,不禁習慣性地摸向頸間,撲空後才想起來那護身符已經被自己綁到左腕上去了。 方林拍乾淨自己身上的草屑,打量一下周圍環境後,選定一個前進方向。 「這邊。」 「是因為這邊的花草長得比較好嗎?」唐清問。 「因為這邊暫時沒妖氣。」方林咬牙低語。他忽然覺得再次跟唐清相處是個錯誤的決定,這傢伙不知道受了什麼影響,性格隱約有點變異的徵兆了。 妖族禁制內的煉峰並不像之前看到的那般雲霧繚繞。唐清跟在方林身後,只看到一片平靜祥和的景象,別說妖怪了,就連野獸都沒看見。 「別因為眼睛所見的就放鬆警惕。」想到身後跟的是只菜鳥,方林提醒。 「嗯。」事有反常便為妖,好好的一座山峰居然沒有什麼野獸出沒,怎麼看都不正常。 彷彿為了回應兩人的期待一般,方林的話剛說完沒多久,唐清感覺自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走在前方的人便不見了。 「方師兄?」小聲叫著對方的名字,唐清看著這片根本沒有藏身之地的風景,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方師兄,你去哪了……」 壓著聲音叫了一刻鐘也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唐清停下腳步。 是繼續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祈禱能跟方林撞上,還是原路返回禁制外,等方林的聯繫……兩條路擺在唐清眼前。而她正考慮原路返回的時候,回頭一看,就如恐怖片裡常見的橋段一般,她跟方林來時的那個「狗洞」已經不見了。 這是中了人家請君入甕的計嗎? 心頭一緊,這個時候唐清萬分後悔將蒼巽留在了法器店裡。她試著用心音聯繫蒼巽,卻跟叫方林一般,遲遲得不到回答。蒼巽的脾氣雖然不算很好,但唐清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從不曾不聞不問。所以現在的情況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妖族禁制把唐清跟蒼巽之間的聯繫也暫時隔斷了。 抬頭看看依然明麗耀眼的太陽,唐清緩緩閉上眼,告訴自己要冷靜——不就是回到只能依靠自己的那個時候嗎?她既然能走出玄天光道,就也能走出現在的困局。 心裡覺得眼前所見這些大概都是幻覺,唐清卻也不敢隨便亂採取行動測試這幻覺的真相在哪裡。因為看過太多小說漫畫,主角陷入困境中的時候遇到怪物,貿然出手把對方打死或打殘才發現那竟是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之類的例子,唐清心底的顧忌就多了不少。 將她與方林打散的人或者妖也許不大滿意唐清現在的表現,所以又動了什麼手腳,她回過神就發現自己被腳下瀰漫的濃霧包圍,很快就看不清自身以外的事物。很顯然,對方想讓唐清慌亂起來。 而因為看不見的對手這一舉動,反而更讓唐清確信自己此時經歷的都是幻覺,且幻覺的始作俑者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要不,一會不論青紅皂白,只要有任何生物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立刻攻擊?方師兄修為高處自己那麼多,應該不至於被自己傷到才是……唐清心中原定的謹慎計劃開始動搖。 卡嚓一聲脆響,有人踩斷了樹枝。 唐清立刻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扔了塊石頭過去試探。 很快她便聽到有人驚訝地說:「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暗器,怎麼卻是塊石頭,難道這附近蹲著的其實是山猿?」 是自己的「難兄難友」呢,還是困住自己的敵人? 唐清心裡暗暗權衡,卻聽對方繼續說:「喂~附近蹲著的,是人就說句話,是野獸就滾開,是妖的話可以直接出來動手了!」 唐清開始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彷彿在哪聽過。 將李休的短劍拿在手中,唐清咬了咬下唇,朝有人說話的方向問:「那邊的,難道是艾君風師兄?」她聽著有七八成像,只是還不能斷定。 對方稍稍沉默了一會後輕笑回答:「唐師妹?唉,這到底是良緣呢,還是孽緣呢?」 唐清乾笑道:「是巧合。」 她如此回答的時候,艾君風已經穿過濃霧,來到與她僅咫尺之隔的地方。 「閒來無事上煉峰逛逛,居然能巧遇唐師妹……正好,我們來將在玄極島未有機會說清的事好好談談吧!」艾君風一副故友閒聊的語氣,提議的事對唐清來說卻不那麼美好。 所以唐清不露聲色地說:「煉峰這裡,好像不是閒逛會逛到的地方。」 「呵呵,我不過為彼此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掩飾掩飾,唐師妹你又何必急著說穿呢?」艾君風含笑說完,又道:「轉移話題不是什麼好主意,我一直忘了告訴唐師妹你……我的脾氣,其實不太好。」 唐清開始考慮自己借濃霧的掩護逃走的可能性。 離他們二人不到兩米的地方,忽然響起孩童嬉笑的聲音,唐清與艾君風均是臉色一變。 「是羽士吧?是羽士呢,好久沒看到活的羽士了~」一個男童的聲音說。 「抓去送給峰主,他會不會表揚我們呢?」一個女童的聲音說。 「應該會吧,先抓去看看好了,峰主不喜歡,我們就吃掉。」 「嗯,抓看看,吃掉!」 兩名「孩童」就用天真無邪的聲音,決定了唐清和艾君風將要面對的局面。 第27章 孽緣良緣各自知(下) 濃霧中有兩道半人高的黑影衝出來,完全不需要交談,唐清立即選了個跟艾君風相反的方向轉身就跑,然後她跑出一段,轉眼便看見艾君風出現在自己面前——並非對方移動了,卻是自己跑回了原處。 唐清沉默站定,不再做無謂的嘗試浪費體力。 「咦,你怎麼不跑了?這樣一點都不好玩~」霧氣稍稍向周圍散去一些,唐清看到艾君風面前站著的那兩個小孩中的女娃正偏頭看自己。 兩個小孩長得白胖水嫩,如果不是一個長了三隻眼,另一個長了尖耳朵的話,堪稱金童玉女。而在唐清讀過的神話故事中,這樣的孩子出現,如果不是送福的,就是大禍臨頭了。 目光在兩個妖怪小孩跟艾君風之間徘徊片刻,唐清略作權衡後,稍稍靠近艾君風一些。 「艾師兄,你可有把握對付他們?」唐清小聲問。 「唉……若是平時的話我是不懼收拾兩個小毛孩的,問題是這煉峰上半峰全是妖族的地盤,弄死兩隻就會立即引來一群,這樣的生意太賠本啊……」艾君風假意煩惱地回答。 「設個界陣之類呢?」唐清回憶著當初王紀對付自己時設的那個乾天隱蹤陣。 艾君風悠悠一笑,甚至還掏出把折扇搖了搖才緩緩說道:「在滿山都是妖族禁制的地方設置個仙門的隱蹤陣?那還不如直接殺了面前這兩隻引來一群的好。」 這確實是自己忘了處身環境與平時不同了。 「而且……」艾君風拖長了調子,沖唐清眨了眨眼說:「你殺了我妹妹,我為何要幫你?」 「殺艾師姐的是暗銀母蛛。」唐清心裡一涼,嘴上卻絲毫不露口風。 「就算是吧!」艾君風輕易地就放棄追究了。 兩個小孩一直笑嘻嘻地聽唐清與艾君風的對話,此時聽到兩人原來有矛盾,男娃咯咯地笑起來:「姐姐,他們倆有仇呢~不如讓他們互相鬥毆好了~」 「萬一打死了一個怎麼辦?」小女孩問。 「死的我們吃,活的給峰主!」 「這樣好。」小女孩開心地拍拍手,而後蹦到唐清面前,仰起頭問她:「哎,你們都聽到了,怎麼還不動手?」 唐清手中的劍立刻向對方刺了過去。 她沒學過劍招,這一刺完全是憑直覺,只求讓對方跟自己保持距離而已,所以當然沒刺傷小女孩,但對方卻被她挑釁的行為激怒了。 「讓你們自己動手不肯聽,非要吃苦頭嗎?!」小女孩扯著自己被劃破的衣袖道。 「姐姐,我幫你教訓她!」尖耳的小男孩一捲衣袖,右手朝唐清的方向扇了一下。 凌厲的風讓唐清想起當初玉嬌的那一手,立刻駕輕就熟地躲開。同時她也發現了,這兩個小妖似乎不如之前想的那麼厲害,雖然兩隻小妖聯手,她還是能夠勉強應付,如果加上艾君風的幫助的話……唐清百忙之中抽空看了艾君風一眼,差點把自己氣吐血。 艾君風看唐清成功地拉住了兩隻小妖的仇恨,此時正氣定神閒地站在一旁看熱鬧呢! 唐清一咬牙,火符逼得尖耳男娃暫時停住之後,她豁出去地一把抓住三眼女娃的腳,猛地朝艾君風擲過去。 本來艾君風看戲看得正起勁,一看戰火忽然轉到自己眼前,本能反應就出手了—— 一陣刺眼的電光閃過,三眼女娃重重地落到地上,一動不動。 「姐姐!!!」 不等唐清驚訝艾君風出手之狠絕,隨著尖耳男娃一聲高喊,煉峰之上四面八方都傳來各種各樣古怪的叫聲,彷彿連峰頂都被震得晃了晃。 艾君風左手迅捷地穿透三眼女娃的屍體掏出內丹,右手同時擒住尖耳男娃的脖子。 「快走。」 聽到這聲提醒,唐清立刻跟上艾君風。 雖然視野裡看不到什麼變化,唐清還是能感受到煉峰各處的妖氣正快速向三眼女娃屍體的方向匯聚,如果他們此時被追上,就算想死得「好看」一點恐怕都難。 「這附近有什麼藏身之處?」艾君風問被他擒住的尖耳男娃。 對方回給他一個白眼。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對妖怪,我的耐心實在很少?」艾君風瞇眼輕聲說。 唐清看到尖耳男娃害怕地縮了縮手腳。 「我說,我說,別用雷電劈我!這邊往下方右轉,然後朝西北方向跑,有個被樹蔭遮住的山洞……」 艾君風立刻拎著尖耳男娃朝他指的方向前進。 但跑了不算短的時間,他們卻始終沒有發現男娃所說的那個山洞。艾君風冷冷看向尖耳男娃,對方抱住頭求饒:「就在這附近,你放我下來我給你找!」 「你如果跑的話……」 「不跑不跑,羽士哥哥你這麼厲害,我才不會那麼笨!」尖耳男娃拚命保證。 艾君風半信半疑地稍稍放鬆鉗制,尖耳男娃忽然轉了屁股對向艾君風跟唐清二人。一股帶著濃煙噴出,唐清轉瞬失去知覺。 …… 「唐師妹,唐師妹?唐清,醒醒,再不醒妖怪抓你做肉湯我可不管了……」 聽到耳邊有人不停叫著自己,唐清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努力睜開眼睛,就看見艾君風背著手坐在地上,正低頭看自己。 「艾師兄,你這姿勢真奇怪。」唐清快言快語。 艾君風臉色一僵,苦笑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擺這樣的姿勢。」 唐清動了動,發現自己的手被反綁在身後,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來。一回憶起那陣惡臭,她就恨不得再暈過去一回。 小心呼吸一下確定周圍沒什麼異味後,她問:「這裡是牢房?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小妖怪到底是什麼東西……」 「黃鼠狼。」艾君風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樣的低級妖怪抓住,就恨不得撓牆一百遍,因此為了壓抑內心的衝動,臉上就格外地面無表情了。 「……」對方此時的心情唐清多少可以領會,一時也想不到安慰的話。 試著運動自身靈力,卻發現靈脈彷彿被什麼東西鎖住,她掙扎了一會站起來,走到牢房的鐵欄前向外看。此處的牢房不止一間,全部都是用牢固的青石砌成,她隱約可以看到附近的幾間牢房陰影處有人影晃動,說明妖怪抓住的「食材」不少。 心底歎了口氣,唐清說:「艾師兄……我現在知道你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了。」 「嗯?」什麼問題? 「你我相遇,絕對是純屬孽緣作祟啊!」艾家的人說不定與自己八字相剋,遇到他們就從來沒好運過——唐清流著血淚想。 第28章 妖族亦有難唸經(上) 此時此刻,在唐清心裡,艾君風這似敵似友的人根本就是一個大麻煩。如果艾君風不在,她獨自關一間牢房的話,只要躲進清河洞天就可以找壽老將自己送去其他地方了,反正煉峰的妖族不知道她的身份,完全不怕事後被揭穿。可艾君風也在此處,情況就不同——唐清做不出自己逃命把艾君風仍在牢房裡等著被妖族吃掉這種事,退一萬步,就算她做得出來,萬一艾君風成功逃出呢?那以後自己跟艾家的梁子豈不是越結越大? 想到此處,她看艾君風的眼神有些複雜。 「你在想什麼?」被看的人鎮定自若坐在地上,彷彿是坐在什麼名貴傢俱上一般地揚眉問。 「……在想我師兄此時不知如何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自然是不能說的,唐清隨便找個別的話題敷衍。 唐清說的師兄是誰,艾君風自然清楚。 唐清問:「說起來,艾師兄你到底為何跑到這煉峰之上?」 艾君風答:「看風景。」 「你家妹妹死了,你還有閒心跑出來看風景?」 「正因為我心中悲痛,所以才需要寄情山水之中緩解一二啊!」 「……」對艾君風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唐清自歎弗如。 「或者如果唐師妹你能告知我,你跟方林到這煉峰之上做什麼的話,我就考慮考慮能不能給你點別的答案?」艾君風笑得一臉算計。 唐清眼也不眨地回答:「約會。」 一陣沉默。 艾君風默默抬頭看著牢房的天花板說:「我真想見見聽到你這回答,方林是什麼表情。」唐清並非大荒第一個異界人,「約會」這樣的詞,艾君風還不至於不懂其意思。 唐清想像了一下方林會有的反應,一個冷顫,轉移話題道:「艾師兄你跟方師兄很熟?」 「不熟。」 「那你對他這麼好奇……」 「就因為不熟才好奇。」見唐清不解,艾君風換了個坐姿後才悠悠地說:「畢竟他可是碧綃元君的三弟子,我好奇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唐清只覺得自己彷彿被雷劈了一下。她早就懷疑過方林的真實身份,卻沒想到對方真正的身份居然是碧綃元君的三弟子。 「怎麼,你跟他相處這麼久,居然不知情?唉……」艾君風歎氣。 雖然明知道對方這麼感慨目的是要擾亂自己的思緒,唐清的情緒還是免不了受些影響——曾經覺得方師兄還是把她當自己人看待的,現在卻從外人處得知被方林隱瞞了一些事,唐清難免覺得沮喪。 但還是忍不住替方林辯駁:「也許方師兄有難言的原因。」 「難言之隱麼……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吧!據說他曾犯過錯,所以被罰去獸苑。」艾君風一頓,笑得有些幸災樂禍:「說起來,這煉峰傳說也跟方林那次犯的錯有關,不知道他此回故地重遊,會不會思緒萬千啊!」 唐清聞言,心中咯登了一下,越發擔心下落不明的方林來。 而被她擔心著的方林,此時正在尋找記憶中煉峰萬妖宮的入口。 之前幾乎是唐清消失的瞬間,方林就已經察覺了。但儘管他第一時間放出尋蹤術,還是沒能找到唐清的蹤跡。這便說明兩人被分開,不光是中了煉峰禁制影響的緣故,冥冥中應該還有別的力量在施加影響。 煉峰方林是第二次來,於路徑之類,其實他也有不少熟悉的地方,找不到唐清,他便立刻決定直奔萬妖宮。 萬妖宮是煉峰妖族之主的住處,方林當年來時,曾與對方有些交情,甚至可以說,他算是對方的恩人。這次接下師尊之命前來爐山一帶打探情況,一方面是為師門著想,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擔心煉峰峰主出了什麼意外。 而他的擔憂,很快就在發現萬妖宮改了守備安排的時候成為現實。 以前的萬妖宮,說是峰主所住之處,其實卻沒有很嚴格的講究,平時就兩三隻小妖守在入口處擔任個傳話的職責。可這次他來,卻發現萬妖宮入口守了十個妖力十重,相當於人類練氣十二重的成年妖怪,而且以靈氣稍作感應,就能發現萬妖宮深處還有不少修為不低於妖力十重,甚至高過十重的妖怪盤踞。 潛伏在暗處觀察了一會,確定萬妖宮現在守衛森嚴後,方林打消光明正大現身求見峰主的念頭,準備悄悄潛入。 「希望當年的密道還在……」 抱著這樣的期待,方林繞道而行,轉到萬妖宮入口的背面,拂開地上的殘枝敗葉後,慶幸地看著眼前只是積了些灰塵的暗道入口。 暗道入口被一個約兩米直徑的圓形井蓋封住,井蓋上刻著妖族的密文。 方林憑著記憶將靈力灌注到相應的密文中,很快便感覺到井蓋微微一震,然後分成兩個半圓無聲地滑開,露出後面黑黝黝的洞口。 稍稍適應洞中昏暗光線後,方林輕輕一躍,跳進密道。 井蓋在他身後重新封閉起來。 …… 唐清在牢房裡來回轉著圈,一邊思考,一邊觀察牢房的牆壁有沒有什麼缺陷。艾君風原本不打算管她,但看她半天不消停,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別看了,我已經檢查過了,這牢房建得極好,連水都不漏一滴。」 唐清這才死心坐下休息。 旁邊一間牢房忽然有人「匡匡匡」地撞起鐵欄來,一邊撞一邊喊:「叛亂的雜種們,有膽把爺爺放出去好好較量一番,讓你們見識見識厲害!丟我妖族的臉!你們這些豬玀!」 對方暴露在牢房走道燭光下的臉上有老虎般的紋路。 「妖怪?」這意外發現讓唐清一愣,艾君風也迅速站起向外看。 側耳聽那虎妖鬧騰了一會後,艾君風微微皺眉道:「煉峰妖族內亂?不可能啊,煉峰峰主那般強勢,怎會給手下的妖怪們這樣的機會……」 「也許是有外力幫助?」唐清想到魔修曾在爐山活動過,兼之古往今來從不缺乏內賊聯合外患反叛的例子,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可能。 艾君風聞言露出沉思的神色。 第29章 妖族亦有難唸經(下) 「煉峰所產地火之精價值不凡,你可知道?」過了一會兒後,艾君風低聲問唐清。 「來的路上曾聽方師兄說過。」唐清答。 「雖然坐擁地火之精,但煉峰妖族大多畏火,自己無法冶煉法器,往往需要從人類羽士處購買,這也是爐山此地煉器師們生意一直很好的原因之一。」艾君風頓了頓,又道:「但煉峰峰主卻不同意以大量地火之精換取法器的提議,覺得地火之精既產於煉峰,就該歸於煉峰……不但不讓屬下大量販賣,還設下各種禁制限制人類的煉器師們進入。」 「因此引起屬下的妖怪們不滿,鬧叛變?」都說人為財死,現在看來妖也一樣。 「一般來說煉峰妖族是不敢反抗峰主的,對方修為與歸元後期的羽士無異,完全可以壓制整峰的妖怪。」 「所以這整峰不滿獨裁的妖怪們,就聯合魔修……」唐清順著艾君風的思路說。 「若是這樣,我們便慘了。」艾君風忽然一改神秘兮兮的模樣,伸了個懶腰道。 「怎麼說?」 「落在妖族手上不過是死,落在魔修手上的話,人死了,魂魄還不知會被他們捉去做什麼……聽聞魔門十三宗當中,是有一部分專門研究與魂魄有關術法的傢伙的。」艾君風說得很是認真。 唐清聞言苦笑:「你說的不會是厲魂宗吧?」 「你怎麼知道——」一看唐清煞白的臉色,艾君風不問了。 詭譎的氣氛將兩人包圍,唐清重新背靠牆壁坐下道:「果然,我還是該把蒼巽帶來的……」雖然蒼巽也只是築基期,不是歸元期高手的對手,但好歹跟他一起的話,自己膽子會比較大啊! 隔壁牢房的虎妖鬧了一會見沒人理會後,終於安靜下來。 從之前的喧鬧變成現在的相對無言,唐清跟艾君風靜坐對望,耳邊只剩下牢房外不知何處水滴落地的聲音。滴滴答答,敲得人的心也亂了起來。 艾君風忽然打了個呵欠道:「反正現在既不瞭解煉峰如今的情況,又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脫困,那就乾脆好好休息一下養精蓄銳吧!」 「這樣的環境能養精蓄銳?」唐清忍不住質疑對方的話。 艾君風用詭異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後,挺感慨地搖了搖頭說:「如果你是擔心我夜襲你的話,大可不必,你跟我喜歡的女人類型差太遠了。」 誰跟你說這個?! 唐清在心底默念無數遍不跟小人計較後,轉身背對艾君風躺下——惡劣的環境外加合不來的「同伴」,自己抽下下籤的本事仍是當世一流啊! 閉上眼裝作入睡,唐清實際上卻暗暗調動靈識試圖聯繫清河洞天。 如果說清河洞天因為靈氣與自己的靈氣交融而重獲新生的話,那現在清河洞天跟自己的聯繫就應該很緊密,就算平日也沒有斷絕才對……抱著這樣的想法,唐清原本只是想嘗試能不能用靈識與壽老對話,向對方討教一二,結果大腦卻忽然一片空白,等她回神時,只見到自己已經站在清河洞天中了。 「糟糕!我這麼跑進來萬一被艾君風發現的話……」發現自己進入清河洞天的瞬間,唐清差點自亂陣腳。好在,她很快發現自己的視角有些不對勁。 她此時,竟是飄在清河洞天半空中的。 抬起雙手仔細看了看,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透明後,唐清傻眼了。有關靈魂出竅的種種傳說,和傳說的結局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滾過。 就在唐清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境面對此時的遭遇時,壽老忽然來到她下面。 「靈識出竅?你進步還真快,我原以為起碼還要再過個三五年你才能做到這點的。」壽老慢悠悠的聲音安撫了唐清的慌亂的心。 她低頭俯視壽老,問道:「我這個樣子,是魂魄離體了嗎?」 「非也。」壽老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靈識只是你的意識而已,靈識離體,魂魄依然沉睡與軀體中……唔,旁人看了最多以為你在熟睡或者冥想吧!」 唐清鬆了口氣,剛想拍拍胸口,手卻穿胸而過,彷彿打在空氣上一般。這奇異的體驗讓她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說吧,好端端的怎麼靈識出竅了?你現在的修為,扔著身體魂魄在外面不管的話,超過一定的時間負擔會很大的。」 唐清於是將自己現在的處境盡量簡潔清晰地說了一遍。 壽老聽完以後笑出聲:「我怎麼說你好呢……我在這大荒中活了這麼久的歲月,倒霉的信士、羽士見過不知多少,但像你這般好運霉運跌宕起伏的,還真沒見過幾個。」 見唐清有些委屈無奈的樣子,壽老總算把話題導入正軌。 「其實你不必太擔心,艾家那小子照你的描述來看,應該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不定他會這麼悠閒是心中已經有了想法。再者,艾家小子靠不住,你還可以指望方林。萬一方林不能及時趕到的話,你就想辦法弄死艾君風滅口,然後躲進清河洞天吧!」壽老說。 「他又沒有得罪過我。」唐清小聲反駁——艾君風不但沒有得罪過她,甚至還幫過她的忙,而她,卻是弄死了對方的妹妹。 壽老哼笑:「這修仙界取人性命從來不需要太明確的理由,難道你還沒記下弱肉強食的道理嗎?」 「記下了,不習慣。」艾曉曉如果沒有一再相逼,唐清也不會動手。「我還是習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天真。」壽老歎氣。 「天真也好,愚蠢也罷……這是我生長的那個世界交給我的道理,我也會一直堅持這個原則走下去。」唐清說。 壽老撇了撇嘴:「如此,我會期待你以後的表現的。現在你該離開了,小心靈力耗損過度。這次的事我幫不了你,除非想借清河洞天保命,否則你就別再跑進來了,尤其別用靈識進來。」 「我知道了。」明白壽老並非推諉,唐清老實答應。 輕輕閉上眼再睜開,靈識已經回歸軀體,唐清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聲,顯然在她靈識離開期間,身體承受了不小的負擔,她甚至有種週身靈力一瞬耗盡的感覺。 嘗到這乏力的滋味後,唐清是真的記住壽老的提醒,不敢再輕易試驗靈識離體了。 第3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靜沒多久,唐清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帶的那些東西,趕緊翻身坐起檢查。 艾君風一看她急急忙忙又是拍衣袖又是摸腰帶的樣子就知道她在做什麼,有些無奈地說:「你現在才想起來要找自己的東西?不必翻了,我身上帶的寶貝都被搜光了,你的想必也不會例外。」 唐清面白如紙。 一方面是因為儲物袋被收走,就算想做各種逃脫的嘗試也沒有辦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李休給的短劍她也是放在儲物袋中,現在被妖怪奪去,她不知過後該如何向李休交代。 正焦急時,她眼神忽然一凜。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唐清問艾君風。 對方順著她的意思側耳細聽了一會兒以後搖搖頭道:「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說,只是儲物袋都被搜走了而已,你也不必緊張得都出現幻覺了吧!」 唐清沒有理會艾君風的調侃,而是站起來,繞著牢房的牆壁慢慢走,一邊走一邊曲起手指輕輕叩擊牆壁上的青磚。 石頭的悶響一聲接一聲,艾君風看了一會發現唐清暫時沒有放棄的打算後,轉過背就想睡一覺。 篤篤。 牆壁的另一邊,忽然傳來回應的響聲。 這下不光唐清瞪大眼,艾君風也來了精神,互看一眼後,兩人一起凝神看著方才發出聲響的地方。 牆壁毫無動靜,彷彿剛才那兩聲響是他們的錯覺一般。 唐清再度以指節輕輕敲了那個地方兩下。 在她快要放棄希望之際,牆壁傳來細微的震動,彷彿有人正在那一邊挖著什麼一般。看到青磚砌成的牢房牆壁開始撲簌撲簌地掉下灰土來,唐清趕緊後退幾步。 「碰」的一聲響,牆壁垮出一個洞來。 唐清顧不得洞後面傳出的咳嗽聲,急急忙忙地回頭看了一下牢門外。他們這邊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萬一驚動了守牢的妖怪……但她的擔心似乎多餘了,別說獄卒,就連附近幾間牢房對於他們這裡發出的響動都沒作出任何反應。 唐清於是將目光投向艾君風,對方正盤膝端坐著,兩手手心向上置於膝頭,手心中有隱隱電光閃爍。 她明白艾君風大約設下了什麼界陣,隔絕此間牢房的動靜。 不必擔心驚動旁人後,唐清靠近那破開的洞口,微微彎下腰。還不等她看清那邊有什麼,腰間就被撞了一下。但比起身體受到的衝擊,唐清隨即受到的心靈衝擊更是打得她頭暈眼花——一個大約六、七歲年紀,紮著兩條小辮的女童抱住她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娘」。 唐清不必回頭看,也知道艾君風八成在用惟恐天下不亂的眼神打量自己與這女童。她艱難地掙了掙,女童感覺到她的反抗,抱得更緊。 「這位……小妹妹,你先鬆開手,什麼事我們好商量。」簡單的一句話,唐清說得費力無比。 聽出聲音不對,女童抬起頭來,看清唐清的長相後,猛地推了她一把。 「你是誰?!」 還好事先已經有些預感所以做了準備,唐清只稍微踉蹌幾步就重新站穩,苦笑著攤手道:「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 女童沒有理會唐清,自己轉著頭左右看了一下,見這間牢房裡只關著艾君風與唐清兩人後,她臉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嗚嗚……你不是娘,娘去了哪裡……」女童越說越傷心,終於哇哇大哭起來。 唐清因此一陣手足無措。從以前到現在,小孩子永遠都是她最怕打交道的生物前三甲之一,此時看這陌生的女娃娃說哭就哭,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而且……也不怎麼敢安慰。 目光稍微在女童臉頰兩側的青色鱗片上停留了片刻,唐清眼神示意艾君風接棒。 對方抬頭看牢房的屋頂,彷彿那天花板上忽然生出了精妙無比的雕刻或者壁畫,需要人細細品味一般。 「獄友」是指望不上了,唐清只好硬著頭皮靠近女童一些,試探地把手放到對方纖瘦的肩頭。見女童沒有掙開,唐清這才稍微加了些力氣,盡量柔和地說:「小妹妹,你是在找你娘?能不能把前因後果說說清楚,也許我可以幫你?」 女童抬起哭紅的雙眼看了看唐清,忽然一撇嘴道:「你自己都是被關起來的,怎麼幫我?」 一個問題就問得唐清抬不起頭來。 艾君風這時才施施然地說:「你把我們倆放出去,我們不就可以幫你的忙了?」那聲音,溫柔得極端接近無恥。 唐清一邊腹誹艾君風欺騙小朋友,一邊配合地用最真誠的目光看著女童。 小孩子撅著嘴皺著眉考慮了片刻後,勉強點頭答應艾君風的交換條件:「我放你們出去,你們幫我找到我娘。」 「沒問題。」唐清一口答應下來。 「我叫張彤,你們可以叫我彤彤或者小彤。」這麼說完後,女童拿出一個小木槌般的東西,在破洞旁邊敲了幾下,破洞的洞口瞬間又擴大幾分,足夠艾君風這個男子也能輕鬆穿過。 這下不必等張彤再招呼,唐清和艾君風已經自覺地一前一後跟在她後面彎腰鑽進洞中。 越往張彤弄出的破洞深處走,光線就越暗。快要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走在中間的唐清就看見張彤的右手手腕上有圈手鐲一般的土黃色的光。 心知對方大約用了什麼法器,唐清卻沒有多問。 如此左彎右拐一陣,張彤很是熟悉地形地在某個地方停下,趴在土壁上聽了聽動靜後,右手貼上土壁,低低說了一聲:「開。」 土壁顫抖著彷彿門一般向兩旁散開,耀眼的陽光猛地灌注進來。 唐清被這強光刺得忍不住瞇起眼。 等唐清跟艾君風走出來後,張彤又將右手按在地上,說了一聲:「合。」之前散開的沙土就有生命般蠕動著恢復原樣,一點痕跡都沒落下。 「沒想到會在一個小孩子手上看到傳說中的避土環。」艾君風說。 張彤聞言戒備地將右手藏到身後。 艾君風見狀揚眉一笑:「放心吧,我沒興趣搶小孩子的東西,何況你還幫了我的忙。」看了一眼天色,他忽然挑了個方向就走。 「你要去哪裡?」唐清與張彤異口同聲地問。 「下山。」艾君風答得一派輕巧。 「你不是答應過我,我放你們出來,你們就幫我找我娘的嗎!」張彤氣紅了雙眼。 艾君風不負責任地攤手道:「我從頭到尾都沒點過頭或者說過同意,答應你的是唐師妹,你大可找她。以唐師妹樂於助人的性格,想來是不會食言的。」 這混蛋! 回想起來,發現艾君風的確從頭到尾沒有給過一個准信後,唐清知道自己已然被對方「賣掉」了。 「要滾快滾。」咬牙說完,唐清牽起張彤的手安慰道:「沒這人幫忙也好,他是個黑心商人,從來只看利益不管信義的。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像某些人那樣窩囊地夾著尾巴逃掉。」 窩囊地夾尾巴準備逃的艾君風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頭,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地離去了。 唐清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覺得不夠安全,遂拉了張彤找一處隱蔽的樹蔭蹲下後才說:「你娘是什麼人,長什麼樣子,你先告訴我,我才好幫你。」 「娘就是娘,穿一身綠裙子,很好看……不過被一些壞蛋抓了,被抓以前她叫我跑。」張彤的話說了跟沒說區別不大。 唐清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改一個思路談話:「我看小彤你對煉峰的地形似乎很熟悉的樣子,你能不能大概估算一下你娘被關在什麼地方?」張彤一看就不像人類,她娘也許是煉峰上的女妖吧…… 「我不知道,我躲在土裡面,聽到有人說地牢才跑去的……」結果沒找到娘,卻找到兩個羽士。 唐清明白了,現在自己面對的根本就是一個無從下手的麻煩局面。 早知道當時別答應得那麼痛快就好了。這樣的念頭剛剛滑過唐清心底,就被她搖頭否決掉,同時自我告誡:自己不是艾君風那種言而無信的小人,不可以做這種欺騙小孩的事,哪怕這是個妖族的小孩,且自己才吃過妖族小孩的虧不久。 「換個角度想想,你這麼小都能逃掉,也許你娘後來也逃脫了?你們平時有沒有什麼常去的地方,或者約定的地方?」想了片刻後,唐清又說:「既然不知道你娘現在在哪,那與其到處亂闖,不如找個安全的地方等一下她的消息。」 張彤安靜地想一會後,紅著眼眶點頭,同時伸手拉住唐清的裙擺,抬頭問:「姐姐,你會陪我的吧?」 從來沒有過這麼小的妹妹,被對方用這種乞求又信任的目光一看,唐清立刻敗下陣來。 「嗯,我陪你。」 張彤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之後,靠著避土環的幫助,張彤跟唐清神不知鬼不覺地再度穿土而入,來到了一條石造的走廊中,四周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前面轉過去幾個彎,就到平時娘常帶我玩耍的地方了。」張彤白嫩的手指指了一個方向。 唐清正要跟對方過去,走廊那邊忽然傳來腳步聲—— 第31章 一試身手奪主動 方林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前方漸漸出現光亮,他伏低身體,緊貼在暗道一邊,悄悄探頭看了一下外面。 這條暗道直接通往萬妖宮的後花園。 在方林的記憶中,萬妖宮後花園是一個長滿奇花異草,雖然不見天日,卻有無數晶石照明的神奇地方。他上次來訪時,煉峰峰主還曾在這花園中與他飲酒論道。但此時的萬妖宮後花園,花草被踩得稀爛,裝飾用的假山亭台之類也只剩下斷壁頹垣,地上不少地方還殘留著被火燒焦的痕跡,顯然經歷過一場大戰。 心中不祥的預感得到證實,方林擰緊眉。 這個後花園只有煉峰峰主及其親信才能進入,如果此地都遭到破壞,那峰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將唐清帶來煉峰的決定,眼前的局勢顯然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夠控制的,必須向外求援才行。 通過暗道折返萬妖宮外面,方林以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小型的傳信法陣,將自己的靈力灌注其中。 法陣旁的空氣瞬間扭曲了一下,緊接著,碧綃元君的聲音從法陣中傳出。 「事情辦得如何了?」 「師尊,煉峰形勢不容樂觀,弟子需要人手幫忙。」方林不是愛拐彎抹角的人,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碧綃元君沉默片刻後,開口問:「你要何種層級的幫手?」 「最好是親傳弟子,實在不行的話,至少也要入室弟子。」 「看來情況是真的很糟了。」碧綃元君淡淡一笑道:「我會派兩名親傳弟子和十二名入室弟子附帶三隊內門弟子過去幫忙……可夠?」 「夠了,多謝師尊。」方林恭謹道謝。 聯繫將斷之際,碧綃元君才似忽然想起來般問道:「唐清在你旁邊嗎?」 「弟子與她入了煉峰便被敵人干擾走散了。」方林據實以告。 「走散?」碧綃元君的聲音微微揚高後又恢復平靜:「不管如何,盡早找到她……為了那頭狴犴也不能讓唐清這時候出事。」 「弟子明白。」 「嗯,你素來是頭腦清醒的,去吧。」留下這句話後,碧綃元君的氣息如清晨的薄霧一般,悄無聲息地散去了。 方林用腳抹去地上法陣的痕跡,又掐指算了一下沒有算出唐清的下落後,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萬妖宮內也不平靜。 唐清與艾君風兩個大活人憑空失蹤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了。原因很簡單,艾君風在牢房中設下的那個界陣雖然可以隔絕響動不引起獄卒的注意,卻也第一時間就引起將他們囚禁在地牢中之人的注意。 聽到屬下回報牢房牆壁破了個洞,牆後的土層卻毫無異狀後,斜倚在主位上的男子冷笑了一聲,目光斜向放置在室內東南角的鐵籠道:「原來避土環是落在了那個溜走的小丫頭手上,大哥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可惜,白費力氣而已。」 鐵籠「光當」地響了一聲。 「哦,看來大哥你也知道我想做什麼,別急,我很快就會讓你如願。」說完這話,男子不再理會鐵籠中的反應,轉而對屬下吩咐道:「叫齊人手,地宮和山頭各處給我挨著搜。避土環一段時間內只能使用三次,小丫頭逃不掉。」 「是!」察覺到主人心情不好,下屬匆匆應了一聲後,低頭跑出去安排搜找張彤一事。 …… 唐清在走廊裡的腳步聲快到跟前時才從張彤處得知避土環不能無限制地使用一事。對方偷入地牢用了一次,帶她跟艾君風出去又用了一次,然後第三次也在返回地下時用掉,下次再使用必須是六個時辰以後了。 可眼前的危險已經不能等到六個時辰以後。 張彤也知道情況危急,全身發抖地緊緊抱住唐清的腿。唐清一邊輕輕拍著對方的背做安撫,一邊盡量將兩人的身影藏到燈光照不見的陰影中。 腳步聲越發靠近,唐清覺得自己的心臟已快要跳出嗓子眼。就在張彤幾乎要因為緊張哭出來的時候,那腳步聲直直地從她們藏身的這個走廊經過,到另一邊去了。 唐清有些腿軟,可是想到懷中還有一個需要自己支撐的小女孩後,她強打起精神,站直。 「小彤,你可知道這裡的妖族抓了人後,會把從對方身上搜出來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意識到此時的自己一旦遇到意外情況根本沒有反擊之力,唐清便把主意打到她跟艾君風二人被搜走的儲物袋上。 張彤仔細想了想,用力點頭道:「這邊右轉有段向下的樓梯分岔……平時大家到手的東西,一般都會先存放於下面的寶庫中。」 「帶我去,我要拿回自己的東西才能保護我們倆。」唐清說。 張彤的心思在母親叮囑的不能隨便帶人去寶庫和保護自己並救母親兩者之間徘徊猶豫片刻,咬唇說:「我帶你去。」 「好孩子。」唐清摸摸對方的頭,慶幸自己沒遇到一個認死理的小孩,不然真是煩惱沒處說去。 因有了之前的驚險體驗,這次兩人走得更加小心,終於平安熬到寶庫附近的時候,唐清感到自己的後背都快要被汗水浸濕了。同時,新的問題也擺在她面前——寶庫這種重地,自然是不會沒人把守的,她要如何搞定守在庫門旁的那兩隻妖怪? 「要不,我引開它們?」張彤人小膽大地提議。 唐清堅決地搖搖頭。 張彤這麼小,根本沒有自保能力,讓她去引開成年妖怪的注意與送死根本無異……唐清考慮了一下後,對張彤說:「我有法術可以不驚動他們潛進去,不過這法術是師門秘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你能不能轉過身去?」 她是準備借清河洞天之力了。 雖然年紀不大,張彤卻還是懂得一些修仙門派默認的規則的,此時聽唐清這麼說,她也沒有懷疑,乖乖背過身去。 「就在這裡等我回來。」 聽到唐清的聲音這麼說以後,張彤還未來得及回答,就感到對方的氣息驀然消失了。她回頭看著空曠的身後,微微張大嘴。 唐清遁入清河洞天,再在壽老的指導下找準方位成功傳入寶庫中只是轉瞬的事。 站在寶庫裡,看到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多寶架、堆了三面牆的寶箱和地上散放的金銀珠寶,唐清嚥了嚥口水。生在普通中產階級家,她從小雖然沒有缺衣少食,卻也從未穿金戴銀過,此時看到這些財寶,難免有些眼淺。 好多錢……好多錢…… 唐清只覺得自己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這三個字。 在手快要伸向一串瑪瑙珠子的時候,唐清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喃喃自語道:「不告而取謂之賊,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些東西不是我的,不能亂拿。」再三作好心理建設,唐清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尋找自己的儲物袋上。 雖然這寶庫中東西不少,但顯然還是俗物居多,唐清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自己的儲物袋,放在同一處的,還有一個華麗錦緞製成的儲物袋和一個樸實無比的儲物袋。華麗無雙的那個袋子,不用問,肯定是艾君風的,唐清拿起來完全不猶豫。 但樸實無華的這個儲物袋…… 唐清將之打開檢查了一下,發現裡面放的都是些不算太貴的羅盤、紙符之類後,略微猶豫一下便也順手接收了——不取金銀珠寶,只拿個裝符的儲物袋不算過分吧?如此安慰自己後,唐清將艾君風的儲物袋跟那個樸素的儲物袋一起裝進自己的荷包裡。 隨後,李休的那柄短劍也讓她在寶庫存放兵器的一角發現了。 重新將短劍握到手中,閉上眼感受了一下那熟悉的觸感後,唐清轉動一下手腕,睜開眼,大大咧咧地走到寶庫門邊,猛地拉開門。 「下午好。」對著兩個目瞪口呆還沒搞清楚情況的守衛笑了笑,唐清手起劍落,霎時將其中一隻斬於劍下。 另外一隻驚駭欲叫,唐清一個引火咒扔向對方大張的嘴,生生逼回對方到了嘴邊的尖叫。 隨後她動作利索地衝前,揮劍,割斷第二隻妖怪的咽喉。 張彤聽到動靜跑過來的時候,這一切便已經結束了。 「幫我把他們拖進去。」唐清沖張彤招招手,兩人一個搬頭一個搬腳,將兩隻看守妖怪的屍體弄進寶庫中後,關上庫門。 引火燒掉地上的血跡,唐清朝見了她的殺戮場面而有些畏懼的張彤伸出手。 「走吧,去找你娘。」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又成功誅殺兩隻看守妖怪後,唐清的底氣也足了不少,決定放棄之前找個地方等待張彤母親的計劃,直接帶著她四下搜索。 當然,唐清也並非莽撞行事。之前在煉峰妖族禁制外時沒用的隱息丹此時派上了用場——已在禁制中不怕因此引起妖族注意,唐清跟張彤各自服下一枚隱息丹,低級的妖怪根本無法察覺,她們行動起來就安全不少。 第32章 試入虎穴尋主謀 與張彤一起將地宮搜索了一遍,別說發現對方的母親了,就連修為稍微強一點的妖族都沒看到一個。唐清停下休息的時候仔細把自己從張彤口中瞭解的情況重新過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如果張彤的母親不是已經身亡的話,就是被關到地宮意外的地方去了。 她將自己的想法向張彤一說,對方呆滯片刻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道娘是被關在上宮裡面?」 「上宮?」 「這裡叫萬妖宮,分上宮和下宮兩處,以前我們一家人都是住在上宮的,娘說下宮只用來關壞蛋和存放東西……」張彤越說聲音越低。 唐清原本只以為張彤之母是個有些來歷的妖怪,現在看來,對方怕是背景雄厚了。 「去上宮看看。」既然還有地上部分,那也許方師兄遲早也會找過來,唐清想。 這一回,唐清二人要進入萬妖宮上宮就沒那麼容易了,快到上宮下宮接點的時候,她們還險些被發現。 唐清感覺到彷彿當初去覲見碧綃元君時所遭遇的靈壓一樣的東西,論靈氣充沛程度比碧綃元君稍遜,但氣勢卻冷冽得多。她微一側目,就看到一旁的張彤抖得篩糠一般,握在自己手中的小手也冷得如同一塊寒冰。 「怎麼了?」 「這個氣息……害爹下落不明又抓走娘的壞蛋,就在這上面!」張彤清晰地記得這彷彿要將自己靈魂也凍結的恐怖感覺,越發用力地拉住唐清的手。 安撫地摸著張彤的頭,唐清側耳細聽上面的動靜,隱約聽到不斷有人來回跑動,似乎在找什麼。 「……外面山頭找遍了,沒有看到!」 「稟報……大人,那個彤……還小……跑不遠……」 雖然聽到的聲音斷斷續續,很模糊,唐清還是抓住了重點——這些佔據上宮的傢伙們在尋找張彤!為什麼會對一個小女孩窮追不放,難道張彤身上有什麼隱秘的關鍵?想到張彤救自己時用的那個法器的威力,唐清覺得對方身上再發生什麼都不需要吃驚。 以手勢示意張彤學自己的樣子蹲低身子後,唐清在前,張彤在後,兩人緩緩靠近守在上宮往下宮必經之路上的那兩名守衛。 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接近,唐清發現自己居然冷靜得出乎意料。 也許是被危機逼出了潛力,她只覺得這個時刻自己的所有感官都比平時敏銳了數倍不止,幾乎連空氣中氣流的變化都能完整掌握。 兩名守衛都是身高兩米有餘的妖怪,唐清瞅著他們換位的瞬間,拉住張彤就地一滾就滾了過去,這時,張彤手中捏的東西忽然掉到地上,發出一聲清晰的鈴響。 不需要大腦多作分析,唐清本能地握緊短劍抬手,堪堪接住其中一個守衛妖怪亂揮的長刀。 顧不得自己手臂被震得發麻,唐清用空閒的左手猛地推了張彤一把。 「快跑,找安全地方躲起來!」 剛才的交鋒加上她此時的喊話已經充分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隱息丹的作用便因為唐清運起靈力而消退,慢慢現出她的身形來。 「不是彤小姐!」妖怪守衛看清唐清的臉後喊道。 「彤小姐一定是剛才被她叫跑的那個……」另外一個守衛如此說完,忽然拿起一個號角就吹起來。 震耳欲聾的號角聲迴盪在萬妖宮的每一個角落,唐清知道自己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 佐證便是由四面八方傳來的腳步聲。 上百妖怪堵住了唐清能逃的所有方向,將她包餃子一般牢牢圍在中間。然後就在這些妖怪們聚精會神盯著的瞬間,唐清忽然消失了一下又出現,速度之快幾乎讓妖怪們以為集體眼花了一下。 那剎那的消失,唐清自然是進入了清河洞天。不過,她的目的只是把自己的儲物袋和李休的短劍放進清河洞天,避免再度落入妖族之手罷了。 做完這個動作後,唐清就老老實實站在原地,讓擔心她再玩花樣的妖怪五花大綁,十分配合。 感受著幾乎要成為粽子的感覺,唐清微微一笑。 被抓這種事,看來也是可以一回生二回熟的啊…… 就在唐清引走大部分萬妖宮守衛們注意的同時,方林這邊也並非毫無進展。 再度扶住身邊虛弱得差點歪倒在地的女子,方林低聲囑咐:「小心些。其實,你根本不必跟我進來的,在外面等著同修們來支援就可以。」 萬飛霞微微苦笑道:「我知道自己現在跟著你進來也是累贅,但終究是放心不下……」 方林目光微沉,沒有接對方這話,轉而問道:「你究竟為何落得如此狼狽,張蛟那傢伙是怎麼照顧你的?」 看著久違的師兄一如當年般口硬心軟的模樣,萬飛霞輕輕笑了聲。 「此事並不怪夫君,我們誰也沒想到會有人敢公然挑釁煉峰的規矩。他……他受我的影響,變得心軟了。」 方林冷哼一聲。 萬飛霞乃是方林在外面留下指引後援的標記後,準備再度潛入萬妖宮時遇見的。當時她已經很虛弱,還被幾隻妖怪追趕,方林解決追擊的妖怪後就順勢與萬飛霞結伴同行。 他們二人是同期加入玄天派,又一起分進御宗的師兄妹,一直感情深厚。所以當年萬飛霞與煉峰峰主張蛟相戀時,方林也是第一個不問緣由默默支持她的人。此事後來曝光時雖然掀起軒然大波,但因為玄天派與煉峰達成利益上的協定,碧綃元君最終只是把萬飛霞逐出師門不再過問,任由她與張蛟結合。同時為了挽回面子,碧綃元君又把明裡暗裡幫助萬飛霞的方林降罪貶到獸苑。 這便是當日艾君風跟唐清提及的傳聞的真相。人與妖相戀在大荒現今的修仙界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因此三十年來也無人提起,方林更加不會拿著到處說。 「知道對煉峰動手的是哪方勢力嗎?」 「魔門十三宗之一的厲魂宗,另外還有一些一直不服夫君管束的妖族。」 聽到萬飛霞這個回答,方林完全不意外。張蛟自從與萬飛霞成親之後,待人處事上漸漸就沾染了人族的習慣,因此引起不少觀念守舊的妖族不滿,此時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想吞下煉峰這一塊,魔門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淡淡說了這句話後,方林左手結印,扔出一張紙符。 黃色的紙符輕輕飄到地面,一隻長相醜陋的薑黃色怪貓便從符紙落下的法陣中鑽出來,慢慢地伸了個懶腰。 方林隱約聽到萬飛霞似乎笑了一聲,他面不改色地對怪貓下令:「給我找找唐清在不在這萬妖宮中。」 怪貓懶洋洋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又舔了舔有些凌亂的毛髮後,這才微微伏低身子表示明白,而後一轉身消去蹤跡。 「師兄你的靈獸還是這麼有特色。」萬飛霞說。 「我又不是獸修,這只也是看在師尊的面子上勉強收下的罷了,能用就行。」方林耳根微紅,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上宮中的守備居然如此鬆懈,魔門來的人也太放心了吧?」 「我離開時並非這樣的。」萬飛霞憶起自己逃離時萬妖宮上宮每隔一段路就有三四隻妖怪來回巡邏的情景,肯定地說。 「那就是你逃離期間出了什麼事……」 這麼說著,雖然怪貓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方林卻已經有八九成的把握確定唐清此時也在萬妖宮中了。別的不說,他對自己這個新師妹惹是生非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被方林寄予厚望的唐清正被一個魁梧的魔修扛著走向上宮的正殿。 反正四肢被綁著動不了,唐清就動嘴皮子:「這位兄台,你是體修吧?叫什麼名字,哪裡來的,你要帶我去哪?」 「閉嘴!」一路上已經被唐清用同樣的問題騷擾了無數次的魔修額頭青筋隱約跳動。 「我被你們抓住了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你就讓我多說幾句話會怎樣?再說了,要人命也該讓人做個明白鬼……」 「鬼?」魔修鐵板似的臉上出現一絲茫然。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鬼是什麼。」唐清驚訝了。見對方真的不知道的樣子,她就抓住機會好心解釋起來:「鬼就是人死了以後心願未了魂魄留在人世間化成的東西啦,沒有影子,面目猙獰……」這描述自然是加入不少唐清自己的加工的。 「大荒沒有這種東西,人死魂散。」魔修說完這話,嘴巴立刻又像蚌殼一般閉緊。 之後任憑唐清怎麼努力都無法從對方口中掏出點對自己有用的信息來。在她還想再接再厲時,這個扛著她的魔修忽然停下來了。 「長老,我把可能曾與張彤接觸過的那個羽士帶來了。」 唐清聽到扛著自己的魔修小心翼翼地說完,同時大殿內傳來一道森冷的男聲:「進來。」 大殿殿門向兩邊開啟,唐清勉強抬起頭來,就看見了負手立於大殿正中央的那名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對方雙目如冰,氣勢彷如暗不透光的岩石。 第33章 猝然交鋒塵埃定(上) 無法與對方的氣勢正面抗衡,唐清僵持一會之後,最先放棄對抗移開目光。 男子哼了一聲,問道:「張彤呢?」 「不知道。」看到對方危險地瞇起眼,唐清卻是一臉坦然——她都已經讓張彤自己逃了,又如何會知曉她的下落?所以這不是說謊啊! 「本來看你年紀還小不想太為難你,但現在看來,你是非要吃點苦頭。」男子說。 「我可以問問苦頭是指什麼嗎?」 「等你嘗到了自然便知道。」男子說完,向將唐清扛來的屬下使了個眼色。 對方拎小雞一般一把抓住繩子把唐清提起來,直至兩人可以目光相對的高度。唐清嘴唇微動,剛想說點什麼,小腹就傳來一陣劇痛! 「我們先從最簡單的試起……看你的模樣也不像善於淬體的體修,皮肉之痛怕是承受不了多少吧?」男子的聲音越發輕柔。 唐清咬牙撐過腹部被重拳擊中的痛處,扯出一抹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體修,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 「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就來驗證一下我有沒有看走眼好了。」男子點了點頭。 拎起唐清的那名魔修再度開打,此次卻不是一下就停手,而是一下接一下,拳頭猶如暴雨一般打在唐清身上。 暗自照著讀過的玉板中教授的方法運用靈力稍稍保護自己的身體,唐清發現雖然此舉避免了她被打得骨頭斷掉的危險,卻無法隔絕挨打的疼痛。這招深入虎穴……真有些不值。在腦海中想著各種雜事分散注意力,唐清盡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平靜一些,以刺激對手。 男子看著唐清嘴角滲出一抹血跡卻不吭一聲的頑固樣子,終於抬起一手制止屬下繼續。 「看來你的身體有沒有體修的根基尚可不論,精神韌性卻是一流。」他一揮手,唐清便像被磁鐵吸引的鐵釘一般砸到他腳下。 男子一腳踩住唐清,低下頭問:「再給你一次機會,張彤在哪?」 「反正就在這上宮之中,你手下那麼多,何不自己找找?」唐清一邊掙動一邊回答。她其實只是表面還算冷靜,其實心底早已怒火沖天了。想她在原來的世界中時,就連親生父母也沒對自己下過重手,現如今在異界被人暴打一頓也就算了,居然還被踩在腳下——疼痛她可以忍,屈辱的感覺卻不能忍! 就在唐清要放棄自己原本的計劃時,男子忽然移開腳,袖袍一蕩,一股狠厲氣勁猛地擊向唐清身後的空地。 「喵嗷!」 隨著這聲慘叫,長相醜陋的薑黃色怪貓現出身形。 「看來潛入這萬妖宮的嘍囉不止一個……也罷,我就多留你一口氣,等你的夥伴趕來好了。」男子略作沉思便下了決定,他隨便一提,將唐清踹進一旁的鐵籠中。 不等唐清弄明白擦過自己腳下的那冰涼濕滑的東西是什麼,鐵籠已經重新上鎖。 怪貓作為方林的靈獸,與他聯繫緊密。因而這邊怪貓一出事,那邊方林就感應到了。讓行動緩慢的萬飛霞隨後趕來後,方林自己一抖碧海銀蛟就直奔怪貓出事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凡是擋路的妖怪或者魔修,修為稍弱的都被他幾下撂倒。 萬飛霞繞道自己原來的房間從暗格中取出法寶後,看到這一地橫躺的屍體或呻吟不休的敵人,目光中也生出幾抹夾雜懷念的豪氣來。 聽到方林破門而入,坐在上位的男子並未吃驚,僅是揚了揚眉。 而追在方林身後的妖怪跟魔修弟子們未得他們口中的長老同意,也只敢圍在門外堵斷方林的退路。 當萬飛霞也跟著走進大殿的時候,男子的表情終於變了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找了半天,沒想到你最終卻是自己送上門來。」 「廢話少說,張礪,我夫君呢?!」反正已經正面對上,萬飛霞也豁出去了。 「你夫君,不就在那邊嗎?」張礪隨手往關住唐清的鐵籠一指。 被他指中的唐清瞪大了眼——她自然不可能是眼前這美麗女子的丈夫,那這鐵籠中剩下的就只有……唐清目光移向正在她身邊吐著信子的巨蛇。 萬飛霞看清籠中情況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方林也擰緊了眉頭。 現場受影響最小的,也許只有不知道妖族被打回原形是多嚴重後果的唐清一人而已。 此次不必等任何開戰的信號,萬飛霞發瘋一般衝上前攻擊張礪的行為就已經宣告戰端開啟,原本圍在門外的張礪之屬下這時也是紛紛衝進大殿迎戰。方林原本闖入時看到地上掙扎著的怪貓之際便已經存了動手的心思,此時又見唐清被囚、張蛟打回原形,萬飛霞心碎欲狂……自然也是毫無保留地出招。 碧海銀蛟寒光霍霍,每次揮出都似滔天巨浪拍打暗礁一般掃平一片敵人。 張礪見屬下不敵,也不再端坐上位擺姿勢,從容站起,抽出纏在腰間的漆黑長鞭。他一振臂,長鞭就如劇毒的長蛇一般纏上方林的碧海銀蛟,同時長鞭上還冒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青綠色瘴氣。 見方林與張礪交手,萬飛霞立刻躍至他身後隔絕雜兵們的騷擾。她手中七彩的綢帶盪開,發出刺眼光芒,綢帶圈中的範圍內立刻落刃如雨,讓雜兵們狠狠品嚐了千刀萬剮的滋味。 「自己把握好尺度。」簡短提醒身上負傷的萬飛霞一聲,方林便專注於跟張礪的鬥法。 大殿中頓時銀浪席捲,黑風陣陣,還夾雜刀霜劍雨,直看得人眼花繚亂。唐清作為旁觀者,很快便看出方林不是張礪的對手。 雙方的鬥法唐清目前的眼界是看不很清楚,但方林一臉凝重,張礪卻越發從容,這兩者的對比所顯示的真相她還是明白的。 忽然,唐清感覺到手腕一痛,似乎被什麼腐蝕了一下。她回頭,看到巨蛇正低頭用牙齒磨自己身上的繩子,牙齒中的毒液侵蝕繩子的同時,難免就落到了唐清手上。 察覺唐清的目光,巨蛇停下動作抬起頭。 唐清用嘴型對對方說了句「繼續」。 等唐清帶著兩手的蝕傷掙脫束縛的時候,方林正好被張礪一鞭抽出去。這次他沒有像前幾次一樣穩住身形,而是重重地摔到地上。 「師兄!」唐清一邊使出引火咒阻了張礪一下,一邊快步跑到方林身邊。 張礪暫停動作,轉頭看了看被打開的鐵籠和地上散落的繩索。 「我可以問一下,你靈力無法外放的情況下是如何打開這玄鐵籠的嗎?」彷彿真是虛心求教一般,張礪問。 唐清向對方展示了一下被自己藏在手中的薄鐵片回答:「人族有種技術叫開鎖。」這還是她當年跟初中同桌苦練一年學來的手藝。 「哦,下次再有這種事,我會記得先把你的手折斷。」張礪說完,長鞭揮向唐清。 方林用力推了唐清一把,忍著傷勢重新投入戰局中。 明白自己冒然插手也只會大亂方林的節奏讓他敗得更快,唐清正焦急之際,「轟隆」一聲響,萬妖宮大殿的殿頂忽然塌出一個大洞,緊接著數十道身影迅速落入殿中。 玄天派的援兵到了,同來的還有艾家的人馬。 唐清看到領頭的碧和先是心頭一鬆,見到立於一名中年男子身後的艾君風又是一陣緊張。 原本該是讓唐清、方林和萬飛霞安心的局面,因艾家的加入而變得氣氛詭譎起來。 張礪趁機發出一聲呼嘯,瞬間萬妖宮大殿四角的空氣一陣扭曲,走出四名打扮跟張礪大同小異的魔修來。 混戰隨即展開。 唐清那點本領是不足以參戰的,就連負傷的萬飛霞也只是在一旁掠陣。在玄天御宗以連方林在內的四名親傳弟子為中心,十二名入室弟子為外圍列陣制住魔修們之前,這場混戰在唐清看來其過程就是表面上御宗與艾家的目標都是張礪為首的五名魔修高手,實際上卻是三方交戰中,御宗跟艾家又微妙地不時給對方下些絆子。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實在搞不明白自己的同門們跟艾家這樣互扯後腿的做法,唐清慢慢移動到萬飛霞身邊低聲問。 「此戰,關係到之後煉峰歸屬。」咬牙說完這句話,萬飛霞縱身趕到鐵籠旁,與那條巨蛇深情對視。 混戰漸漸趨於平靜。 張礪一方的魔修陣亡兩人,生擒一人,逃走一人,張礪自己則被艾家一個長輩穿胸一拳打成重傷。而御宗這邊除了方林受傷較重外,親傳弟子基本都沒事,只有三五個入室弟子需要包紮,艾家情況亦然。 唐清正要靠近方林身邊,就見張礪捂著傷口陰狠地看了自己一眼。 「壞我好事,你們終將付出代價。」趁大多數人將注意力分到這句話上之際,他垂死掙扎地將手中長鞭擲向巨蛇。 「爹爹!」不知何時混入大殿的張彤擋在巨蛇前面。 「彤兒!」萬飛霞見自己來不及阻止那鞭勢,一聲慘叫。 幾道雷擊落下,把黑色長鞭釘在地上阻卻攻勢。出手的艾君風搖了搖折扇對張彤道:「小妹妹,這次就算我還清你的相救之情了。」 第34章 猝然交鋒塵埃定(下) 隨後張礪被殺,剩餘魔修各憑本事逃離煉峰。本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卻因為煉峰峰主元神受損,一兩百年內都不可能恢復人形而蒙上陰影。 看一眼居住了近三十年的萬妖宮,又看看連人語都無法說的夫婿,最終萬飛霞決定攜夫君張蛟和女兒張彤遷居別處,以防魔門尋仇。他們一家三口下山那日,唐清得了方林同意,一起跟著走了——方林和御宗的其他人還要留下來跟艾家好好「交流」一下煉峰今後歸屬的問題。這些事唐清既不懂,也插不上嘴。 自唐清離開文修的法器店,到煉峰之上諸事塵埃落定,仔細算來不過三四天的事情,但重新站在文修的法器店門口時,唐清還是有些感慨。 尤其看到感應到自己氣息的蒼巽急急衝出來迎接的樣子,唐清越發覺得自己的心都變得柔軟了。 「你此行收穫如何,沒受傷吧?前些天怎麼會忽然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蒼巽一個接一個問題丟出來。 唐清高興得瞇起了眼,慢慢回答:「前些天被抓了,今日宗門裡來了一些師兄幫忙,煉峰上的麻煩基本已經解決。至於傷……都是些皮肉傷,不礙事。」說著,她把衣袖又努力往下扯了扯。 蒼巽將唐清的舉動都看進眼裡,才要教訓幾句,跟出來的文修開口道:「唐姑娘此去辛苦了,先進來喝杯茶好好歇口氣再說吧。」 雖然唐清看起來精神還不錯,但一身沾滿灰塵夾雜血跡的衣衫還是讓人看出激烈戰鬥的一絲痕跡。蒼巽跟唐清訂下太初靈鎖以來這已經是第三次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了,所以才沒有像文修那般關切。 在蒼巽看來,只要人還活著沒有缺手斷腿,那就可以說混得還不錯。不過,他還是給唐清讓出行走的空間。 屁股剛沾上店裡的椅子,唐清就覺得自己的骨頭快散架了,之前忘掉的種種疼痛重新冒頭,讓她煞白了一張臉。而更讓唐清莫名心慌的是,她忽然發現雖然張礪已經被方林殺死,對方封鎖她靈力的法術卻似乎依然有效,而且效果還越來越明顯——之前唐清只是無法將靈力外放,現在卻是體內運轉靈力都有些凝滯的感覺。 看出唐清臉色不對,文修皺眉問:「可是哪裡不妥?」 「阿修你那麼關心做什麼,小師妹要是出了事自有方林這個指導師兄操心。」躺櫃檯上當裝飾的碧天哼唧了一聲。 「方林此時不在,我替他照顧一下唐姑娘又怎麼了?」回了碧天一句,文修繼續看向唐清。 唐清原本想說自己沒事,胸口窒悶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一手揪住衣襟,唐清開始大口喘氣,額頭更是滑下好幾滴冷汗。 「文……師兄,不知為何,我覺得四肢百骸都很冷……」勉強擠出這句話之後,唐清全副心神都用到對抗心頭的劇痛上了。 此時原本擺著事不關己態度的碧天也看出不對勁來,匆匆跳下櫃檯變回人形。 從唐清說冷到碧天替她把脈不過瞬息間的事,碧天卻只覺得被自己握住的手腕滾燙如烙鐵一般,若不是他及時運氣自身靈氣相抗,差點就要一手甩開。 「像是中了咒術。」碧天沉吟片刻後判斷道。 蒼巽著急地抬起爪子抓了抓唐清的衣袖,卻只見對方面色如紙地閉上了眼。在場的人裡面,知道唐清在煉峰遭遇了什麼的只有她自己,碧天此時就算想要施以援手也無從下手,最終只能往唐清嘴裡塞一枚穩定靈脈的丹藥暫時控制一下她身體的異變。 碧天做這些事時,文修則到店外用傳音符給方林傳話。 等接到傳音的方林把煉峰商討的權力交託給碧和趕下山來,唐清看上去已經整個人失去意識了。對於唐清中咒術的原因,方林只能想到是自己還沒趕到萬妖宮正殿時唐清與張礪交手吃的虧——再憶起張礪臨死前說的話,這個可能性就越發高起來。 一般的咒術只要施咒之人死去就會自然化解,但若是對方施的是死咒,那死後不但不會自然消散,反而會更加難解。尤其魔門十三宗專精的都是這類為玄天派所不齒的「邪道」,方林這個並非術修的人就更是無法可想了。 方林與碧天關起門來商量了一個時辰,最終面色凝重地來到守護唐清的蒼巽面前。 「我們二人商議至今,能想出的解決辦法就是試探張礪的咒術是針對唐清哪一點,而後再決定是否能夠驅除。」 蒼巽聽到這話,眼瞳縮成一條細線,面上露出狠色。 方林此語顯然不是說他們找到了解除咒術的辦法,而是打算用比較粗暴的方式——咒術針對的如果只是唐清某個部位,暫時危及不到性命的話,那就把那個部分去掉,這才是方林二人的意思。其原理,大約就跟如果有人中了劇毒,那便將中毒的部分整個剮去。 「我知道你不贊同,但此時並無更好辦法。」方林看了床鋪上如同死人的唐清一眼後,又說:「師妹現在根本沒有意識,在場屬你與她關係最親密,所以需要你來做這個決定。」 蒼巽很想說他不同意。但理智地考慮過後,他知道唐清此時惡化的情況已經不足以支撐到方林他們帶她回師門求救。咒術已經化為肉眼可見的青藍色紋路,慢慢從唐清的身體延伸到臉和四肢,如此下去,等咒術染上唐清的魂魄就再也無解了。 最後,蒼巽沉重地點了點頭。 碧天立刻重新為唐清診脈,很快,便探出這咒術主要針對的是唐清的主靈脈,只要將主靈脈的靈氣截斷,咒術便失去憑依的對象,自然沒有效力。 話雖如此說,講出這個結論時,碧天素來豁達的臉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如果唐清只是個三流的羽士,那廢掉主靈脈保命並不是什麼可惜的事情。可是,唐清卻是年僅十九歲就到達練氣九重的人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再努力個一兩年,也許就能到練氣十二重衝擊築基期……此時將她的主靈脈截斷,今後她的修為別說取得進展,怕是還要後退到練氣六重左右。 當初王紀的修行之所以再也無法取得突破,正是走火入魔傷了主靈脈的緣故。 「誰下這個手?」碧天望向方林問道。 「我來。」方林說出對方預料中的答案。 如果不是自己輕估了盤踞煉峰的魔修實力,讓唐清跟自己走散的話,這個缺乏經驗的師妹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結果。方林嘴上不說,心裡卻是自責的,正因為自責,他更堅持要由自己下這個狠手。 碧天讓出床前的位置。 蒼巽猛地躍上床鋪,臥在唐清身邊,發出不甘的咕嚕聲,但終究沒有阻止。 方林目光如電,動作也極為迅速,從靈氣凝結為刃送入唐清體內到挑斷對方的火系靈脈只是眨眼間的事,他卻做得一手冷汗。 這個師妹……從此算是廢了。 聽到唐清的呼吸聲趨於平緩,方林歎了一口氣,跟碧天一道走出房間,輕輕地合上了門。 最初的時候,唐清的意識中斷在碧天第一次給她把脈之時。但其實她並未失去意識太久,很快就又能聽到週遭的動靜,只不過彷彿意識被無形的力量從身體中剝離了一般,她不再感覺到疼痛,卻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作出任何動作。 感覺自己如遊魂一般飄浮在某個灰色地帶,唐清無奈地聽完了方林等人商議的過程。 當聽到對方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要截斷自己的主靈脈時,唐清徹底慌了。她至今為止雖然修行不算拚命,但也稱得上刻苦,好不容易才把修為累積到練氣九重眼看就要突破練氣十重的時候,卻得知自己的靈脈將斷……這就像一個苦練了幾十年的武林高手得知自己要保命就要自散功力一般,叫她如何接受? 理智明白方林和碧天只是想讓自己活下去,感情卻讓唐清忍不住大喊著「不要」。只是她遊魂狀態下喊出聲音,根本沒人聽得見,就連蒼巽也感應不到。 最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林出手。 火系靈脈被截斷的痛苦就如同從唐清的魂魄中直接挖去一塊般,讓她恨不能直接死掉了事。在這入骨的疼痛糾纏下,唐清心頭一震,就感覺到自己重回軀體中了。 雖然意識回復清醒,唐清卻只是靜靜地維持緊閉雙眼的狀態,聽任方林與碧天歎氣離開。 其實雖然主靈脈的火系靈脈斷掉了,她作為雙系靈根擁有者,也還有輔靈脈可用。但她為輔的木系靈脈連正靈根都不算,只不過是凡靈根玄階而已。飛昇?她連繼續留在御宗聚元潭的資格都沒有了,更別提什麼飛昇! 難道自己今後的命運,便是這大荒之中,一輩子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不成? 想到飛昇後歸家的這個願望真正成了泡影,兩行淚水從唐清的眼角靜靜滑落,很快便融入枕頭中,連一旁的蒼巽都沒有察覺。 第35章 如人飲水心自知 關於唐清甦醒以後會有的反應,方林、碧天跟文修三人各自都有一些猜測,但他們誰都沒料到的是,唐清醒來後竟像沒事人一般如常與他們交談說笑,彷彿完全沒發覺自己靈力衰弱得厲害的這個事實一般。 幾番暗中打量都沒發現對方笑容中的破綻,方林終於開門見山地問唐清:「你可知自己的主靈脈被我廢掉了?」 正打量文修店中法器的唐清回頭,笑容稍斂,卻依然平靜地回答:「知道。」 「你沒有什麼要問的?」 「師兄是為我好。」唐清說了這話,又補充道:「還未向師兄道謝。」 她這明事理的模樣,讓三人準備了大半天的安慰話語都沒了用武之地,只能各自沉默。 蒼巽擔憂地蹭了蹭唐清。 「我沒事。只要命還在,什麼都有可能。」這話唐清躺在床上裝睡時無數次地用來安慰自己,說得多了,慢慢的便相信了。此時她又依樣畫葫蘆地拿來安慰擔心自己的人。 「你若能如此看開,那是最好。」文修輕輕笑了一下,從一個放各類飾品類法器的架子上拿下一串紅瑪瑙般的珠子遞給唐清道:「這是我以前閒暇時試做的護身法器,唐姑娘這次來爐山我一直都沒給過見面禮,如今就算補上了。」 那串念珠顆顆都是一樣的大小,紅艷奪目,很是漂亮,長度恰可以在唐清手腕上繞兩圈做手鏈用。 見文修送得誠心,唐清也不客氣地收下道了謝,心裡更明白對方是擔心自己以後實力下降沒有東西可防身。 「方師兄,我們何時回師門?」唐清轉而問方林。 「……就在這幾日吧,碧和他們已經與艾家談妥了,屆時決定好留守的人員就一起回師門。」 「那就好,我才離開玄極島這麼點時間,已經開始想念了。」唐清點點頭道。 方林聞言目光一黯,安慰的話脫口而出:「回去請師尊給你看看,也許有修復靈脈的辦法。」心裡卻很清楚,就算真有奇法可以修復靈脈,那代價也不是唐清這個沒有世家背景的異界人付得起的。 唐清默默點頭,忽而道:「既然快離開了,那我可要趁今天好好逛逛爐山才行,難得無事一身輕。」 「需要人作陪嗎?」文修配合著唐清的話問。 「不必了,我一個女孩子逛街,你們都是男的跟著不方便。」唐清婉拒之後,拍了拍蒼巽的脖子:「走了。」 「我難道不是男的?」蒼巽抗議。 「誰讓你是我的仙獸呢?」唐清無辜地眨眨眼道:「你不去,誰幫我扛東西。」 蒼巽聞言,悶悶地跟上。 其實羽士們都有儲物袋這方便的東西,哪裡還需要仙獸幫忙駝物品?唐清無非是心裡不安又不願意麻煩其他三人,所以才纏著蒼巽罷了……也只有對蒼巽,她所有的情緒想法都無需隱藏。 這次逛爐山市集,唐清也沒真對市集上賣的東西上心,只是借這機會出門換換情緒,順便跟蒼巽商議回師門後怎麼辦。 「玄天派這樣的大門派素來等級分明,我如今的修為,回去師門以後至少也會被調去外門吧!」唐清沮喪夠了,此時倒是能坦然談及自己未來的處境。 「你打算安安心心做個平庸的外門弟子了?」蒼巽低頭問——不知何時,它已經長得足以俯視唐清了。 「不然呢?」 「照方林所說的,找碧綃元君給想想辦法啊!」 「以什麼立場和身份?」 唐清這個問題將蒼巽問啞了。是啊,就算說都怪碧綃元君考慮不周把唐清派來爐山探查煉峰才導致悲劇發生,但碧綃元君是尊長唐清是徒弟,晚輩根本沒有責備前輩的資格;而要說碧綃元君是尊長理應多為後人費神,唐清偏偏又不是對方的嫡傳弟子…… 「再看看吧,如果最後真的無法可解,我其實有個別的打算。」唐清說,而這才是她真正想跟蒼巽商量的事情。 「你有什麼打算?」 「我主靈脈被廢一事傳入宗主的耳朵,她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愧疚憐憫吧?如果她無法幫我修復靈脈,我打算借此機會向她求個離島跟散修們一起修行的恩典。」 「跟散修?你瘋了?」蒼巽不贊同地停下腳步。 唐清瞪眼答:「我當然沒瘋,這可是我認真考慮過了的——玄天派的各項法術雖然精妙完整,但是對天資的要求也很高,我現在天資上已經不如當初了,繼續留在玄極島上除非奇跡出現,否則也不會有什麼大造化。散修們則不然,他們修行路子雜,也許真能讓我碰到什麼奇緣呢?」 其實這些都是她自己想的,心中也是沒底,但此時為了得到蒼巽的同意,唐清還是說得振振有詞。 蒼巽看她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受刺激太大腦子出問題的樣子,便順著唐清說的話認真考慮起來。 要說繼續讓唐清留在玄極島上,撇開將來前途不說,她這個因為「運氣」早早成為御宗入室弟子,又在極短時間內從雲端摔落的異界人,此番回去師門也許還要做好迎接來自各方的惡意的準備才行。 如艾曉曉那樣出生世家名門,自己天資也不差的人尚會因為嫉妒唐清有頭仙獸而屢屢算計,何況其他那些天資受限難得大道的弟子們?喜歡看天才變庸才而後幸災樂禍,是大多數人都會有的習性。 如此想來,就算為了避風頭也該讓唐清暫時離開玄極島。 「你如果是決心要體驗一下散修的生活也可以,不過離開玄極島之前,一定要請碧綃元君或者亦連仙長好好給你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留下任何魔門的印記。」蒼巽提起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唐清狀態最佳時都不是魔修的對手,現在變成三流中的三流,要是還被魔門之人當做報復對像予以追殺的話,那真是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此點確實不在唐清的考慮中,被蒼巽提醒後,她也沒有嬉鬧,而是認真地點頭記下。 畢竟是跟自己性命攸關的事呢。 「既然準備去跟散修們混在一處,那就需要多作準備了。」未來的安排商量出個大致輪廓後,唐清覺得自己又重新有了鬥志。打氣似地一拍手,她拿出自己跟艾君風兩人的儲物袋蹲到街角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清點了一下此時的財產。 發現艾君風的儲物袋中竟然有兩塊上品靈玉和三百中品靈玉的時候,唐清是真的震撼了。什麼叫有錢人,這就是有錢人啊!跟艾君風這儲物袋中的財產對比起來,唐清自己的儲物袋中上次買東西剩下的下品碎玉根本就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做富二代真幸福……」唐清感歎了一句。 「富二代?」 「唔,我們那個世界用來指這些世家子弟們。」唐清隨意地解釋了一下。 忽然發現自己有錢了以後,唐清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分配這筆意外之財了。買法器?文修已經給了赤蓮念珠了……不然買個攻擊用的法器,畢竟李休的短劍這次回去是要還給人家的。法器之外呢?符紙還剩很多,靈藥自己就可以種,術法相關的玉板的話,在這種地方想來也淘不到好的…… 唐清一會冒出一個念頭,很快又自己否決掉。如此折騰著,主靈脈被斷的傷感鬱悶倒是因之消散不少。 蒼巽聽她說了一會後,晃了晃腦袋建議道:「實在不知道買什麼的話,就多給我買點口糧算了,上次在夜明城時我就想試試那店裡賣的七彩珠是什麼味道,可惜你錢不夠……」 唐清瞪了自己這吃貨搭檔一眼,但沒有否決對方的要求。 說是這麼說,但買什麼靈獸口糧也不可能花得光兩塊上品靈玉和三百中品靈玉。所以最後除了買夠蒼巽想要的口糧之外,唐清又給自己買了一套演練陣法用的沙盤、一個方便攜帶的小型丹爐和一套用於保護自身的「通靈異罩」陣旗,就算是不通陣法的人,只要按順序插下去也能發揮效用,很適合唐清這樣的新手。再買上點布匹之類的雜貨,最後剩下一百一十塊中品靈玉的時候唐清終於收手了。 「這樣,應該不缺什麼了。」 聽到唐清這麼說的時候,蒼巽翻了個白眼——這傢伙連鍋碗瓢盆這樣的日常用品都買了,要是還缺什麼那才叫奇怪! 「民以食為天啊!」感應到蒼巽的鄙視,唐清為自己辯解。 「吃太多人間煙火,你小心體內濁氣越來越多。」蒼巽狠狠道。 「反正我飛昇的機會也沒了。」唐清淡淡說完,見蒼巽露出內疚的表情,趕緊笑了笑補充道:「我開玩笑的,不吃多,只是嘗嘗味道懷念一下往昔。」□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 「隨便你吧,自己把握個度就好。」蒼巽沒忍心訓下去。 兩天後碧和等人除了留一個嫡傳的碧淵和兩名入室、一隊內門弟子守護煉峰外,其餘人都回到爐山,稍作休整,便要返回師門了。 一照面碧和就發現了唐清的變化,但見對方神色並無特別沉鬱之處,他就只是平和地說了句:「活著就好。」 此語簡單,對遭遇劇變的唐清來說,卻比各種關懷備至的話語要適合自己的心境得多。 第36章 自擇前程別御宗 回到玄極島的那一日的場面,相較於方林偷偷摸摸帶著唐清離開時的情景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 碧綃元君得知自己的弟子們成功拿下煉峰三分之二的治理權後便安排了人專門在玄極島承雲台上迎接他們的歸來。這次算是特殊的大型師門任務,凡是參與之人過後都會按其表現積累師門的聲望,日後可以用聲望換取一些修行用的東西,就如現代購物的代幣券一般。 唐清剛從蒼巽背上下來,就聽見來迎接的外門弟子中有人用週遭人都能聽得清的聲音「低語」道:「這些厲害的師兄師姐們當中怎麼會混進一個修為看上去比我們還不如的人?而且她竟然還有那麼厲害的仙獸相伴,不是我眼花了吧?」 「嘻嘻,說不定人家是哪個世家的小姐呢?」旁人隨口附和。 方林目光淡淡往出聲之人的方向掃了一眼,四下裡立刻又安靜下來。 唐清垂下雙眼,臉上並無特別的表情。 碧和見此情景,對方林說道:「任務交接一事我來處理就好,你先帶唐師妹去見師尊吧!」方林的打算路上已經對碧和說過,他也是贊同試一試的。 「嗯。」彼此認識不是一兩天,方林也不客套,點點頭就帶著唐清往重綃殿去了。 再次面見碧綃元君,也許是想著反正自己已經這樣了的緣故,唐清完全不似第一次見面之時那樣緊張得呼吸的聲音都盡量放輕。 碧綃元君不喜歡廢話,三兩句問清楚事情經過後就將唐清喚道自己跟前仔細檢視。 看著眼前這位玄天派最尊貴的女子平靜的面容,唐清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希望——她畢竟不是什麼得道高僧,說看開就真看開了。如果能有辦法挽回自己的靈脈的話,那自然是謝天謝地的好事。 然而這好運的事情最終沒有發生,碧綃元君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續回靈脈不成問題,但畢竟已經傷了根基,接回靈脈也不可能達到以前的水平了,還不如專心修煉輔系靈脈。」 聽到碧綃元君如此說,唐清一時難掩失望地低下頭應道:「弟子明白了。」 「手給我,兩隻手。」碧綃元君忽然說。 唐清茫然攤開兩掌,碧綃元君微勾手指,擱置在一旁書案上的毛筆就沾了硃砂飛入她手中,她筆尖輕轉,在唐清兩隻手的手心裡各畫下一個符號。 「散!」低聲念完一段咒決後,碧綃元君一聲輕喝,硃砂繪成的符號發出淡淡紅光融進唐清血脈中,她的手心又恢復白淨一片。 見唐清不解,碧綃元君說道:「這是修復靈脈的符文,半月左右你斷掉的主靈脈便能重新長好……雖然靈根已經不如當初,但靈脈能恢復完整也是好的,至少以後你運用起其他系別的靈力來不至於到了火系靈脈處就凝滯不前。」 「謝宗主。」 看著唐清乖巧應答的模樣,碧綃元君沉吟片刻後,終於還是說:「你……現今已經不適合繼續居住在聚元潭中,對於將來,可有什麼打算?若是你願意,做個輕鬆位置的道生也是可以的。」 唐清心頭一震。她原以為碧綃元君只是要把自己安排去外門,沒想到對方竟然要直接將自己降為道生! 「師尊!」旁邊安靜聽著的方林覺得此舉不妥,終於忍不住出聲。 碧綃元君抬起一手示意方林閉嘴,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仍舊牢牢盯在唐清臉上。看唐清不答話,她又問:「你意下如何?」 「弟子……不想做道生,請宗主允我離開玄極島,到猗天蘇門散修們修行的地方去。」唐清按下心中升起的委屈情緒將原先的打算說了出來。 「散修?」唐清的回答明顯不在碧綃元君的預料中。 碧綃元君以為唐清對自己的安排會覺得不滿、委屈,繼而反抗或者乞求,沒想到對方卻說要去跟著散修混,這不禁讓碧綃元君有些下不來台。 「怎的想去做散修?你已經是我玄天弟子,跑去跟散修修行,豈不是在說瞧不起玄天術法?」碧綃元君聲音沉下去一些,隱隱透出了威逼之勢。 唐清堅持自己的想法:「派內術法之精妙,弟子或許窮盡一身也無法盡窺冰山之一角。但與其做個道生,卻不如做個散修。一來可以將所有精力放在修行上,二來散修雜學諸多,或許能讓弟子好運碰到什麼轉機。」 碧綃元君緩緩地瞇起了眼,看方林皺眉,她的手掌微微抬起後拍在桌案上。 「碰」的一聲嚇了唐清一跳,已經作好要吃苦頭的準備了,卻忽然聽到碧綃元君笑起來:「上次見面之時倒是沒發現你竟是性子如此倔的人……能堅持自己的想法很好,我喜歡這樣的性子。你要跟散修混一段一時間便去吧,不過你既然入了我御宗,又沒犯大錯,我現在也不會逐你出門。將來嘛……若你真的遇到什麼轉機重拾修為,我入室弟子的名單上,照舊留你一個位置!」 忽然逆轉的局面讓唐清跟方林都啞口無言。 「你自己準備好後就下去猗天蘇門吧,不必再來向我匯報了。」如此說完,碧綃元君朝唐清一揮手,一道輕柔氣勁就將她送出了重綃殿。 等在外面的蒼巽一見唐清的身影就靠過來問:「怎樣?」 「宗主同意了,還保留了我御宗弟子的身份,只是什麼位階沒有說。」唐清略去了碧綃元君曾打算讓自己去做道生一事,免得蒼巽發飆。 「這結果已算不錯了。」蒼巽表示比較滿意。點完頭卻發現唐清已經爬上自己的背,還一直催促快走。他不禁沒好氣地說:「急什麼,後面有魔修追你不成?」 「宗主沒提及你的歸屬……萬一她忽然想起來,要我把你留在重綃殿怎麼辦?」 一聽唐清這猜測,蒼巽也鎮定不了了,趕緊騰雲離開。 聚元潭中居住的那些人,唐清只選擇向亦連仙長跟碧和兩人道別,所以了結得很快。詹星華和高靜處唐清覺得現在告訴她們自己的遭遇也只是平白讓她們為自己擔心難過,便省略了告別一事。唯李休處,當面還對方的短劍,修為突降是瞞不住的。 好在李休不是多管閒事的類型,發現唐清靈氣不穩後也只是大致問了個簡略的過程,沒有多說什麼。 但提及還劍的時候,李休沉默片刻,卻對唐清說:「你留著吧。」 「但……」 「我已為劍修,一生一劍,這短劍就算還回我身邊也只是空置的命運,不如給你防身。你沒有趁手的攻擊法器吧?」李休雖是用的問句,其實對答案卻很肯定。 唐清尷尬地點了點頭。 在爐山的時候她是想過要買攻擊法器的,但卻沒有遇到那種會讓自己一看就知道非己莫屬的契合法器,所以最後秉著寧缺毋濫的想法,沒有買。李休的這把短劍唐清用了好一段時間,已經有了些感情。此時對方明說不會再收回去,唐清羞愧的同時又無法否認心底喜悅的感覺。 「既然這樣,就謝師兄的贈送了。」看著手中短劍,唐清眼中浮起淡淡幸福的笑意。 「此劍名為『臨淵』,你以後修為練回來後,可以著手將它煉化,屆時用起來會更順手。」留下這句話後,李休頭也不回地離開。 已經習慣了對方待詹星華跟李悠以外的人都有些冷冰冰的態度,唐清並不介意,規規矩矩向李休離開的方向施了一禮算是感謝。 臨淵……想著短劍的名字,唐清左手輕輕撫過臨淵的劍身,而後小心地劃破自己的手指,讓臨淵劍滴血認主。此道手續完成後,臨淵劍上原本不明顯的水之氣息就蔓延開來,揮動之際甚至可以看見劍身上濺出小小水花般的光芒。 唐清略微欣賞了一會後,把臨淵劍收進清河洞天中。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現在的她沒有保住臨淵劍的本事,為防有心人惦記,只能暫時寄放於清河洞天裡了。 「蒼巽,我們走吧。」該辦的事都辦完,最後看一眼玄極島的方向,唐清扭頭對蒼巽說。 「坐穩了。」柔聲說完,蒼巽猛地降下雲頭。 此番下去猗天蘇門因為不是要交接任務或是其他,唐清並沒有在玄天界內多逗留,直接穿越清玄銅門而出,往猗天蘇門的東部去。在玄極島過了段正常晝夜更迭的日子,再適應猗天蘇門日月各半的天色需要些時間。出於趨光避暗的本能,唐清就先選了橫晝的東部地區歷練。 玄天弟子服唐清已經脫下收好,此時她身上穿的正是之前逛市集時買的尋常衣服,因此來到猗天蘇門東部散修聚集的「晝觀滄海」處時並未引起什麼騷動。這晝觀滄海的散修們來來去去不知凡幾,多一個新人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 因為不明白散修之間有沒有什麼默認的規則,唐清初來的第一日也不敢亂動,挑了個沒人的角落用簡單術法搭起自己的木屋後便暫時安頓下來。 第37章 錢財露白惹貪心(上) 唐清記得曾從方林處聽說過,散修們並非都是資質太差無法入門的信士,其中不乏實力不錯,只是不滿意被劃入的宗屬而沒有正式入門,想經過歷練後再度挑戰乾坤台的潛力者。這些人雖然不像正式入門的玄天弟子們有師門法器可以輕鬆來去猗天蘇門,卻也不是過的茹毛飲血野人生活。 在晝觀滄海發現一個小小的常仙市時,唐清意外之餘更多的是驚喜。 晝觀滄海的常仙市乃是住在此地的散修們你來我往的交易中不知不覺形成的,規模和貨物種類跟夜明城常仙市自然不能比,但也可基本滿足散修們的日常修行需要。只是這裡的交易規則通常是以物易物,很少用到靈玉。 「是因為靈玉稀缺吧!」蒼巽跟著唐清看了一圈以後說。 散修們住的晝觀滄海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算是與世隔絕,玄天的弟子們閒著沒事不會跑來晝觀滄海晃悠,散修們也不能隨便進入玄天地界。所以靈玉這種修仙界的貨幣,對他們來說就很難弄到手。就算能弄到手,這些散修的修行暫時也還用不到靈玉中的靈氣,拿著可謂是雞肋一般使之無味棄之可惜。 在形形色色的散修地攤上,唐清偶爾還會看到一些低級的法器,其中以一個小胖墩信士的攤位最有特色。 也許是修為限制,該人做的那些東西要稱之為法器都有些勉強,但勝在創意獨特。比如有什麼幫忙控制煉丹爐爐火大小的調節器、可以自行測量法陣節點間距離的測尺……唐清越發覺得,這大荒中的器修跟自己世界的發明家們差不多是一個概念。 在胖墩攤位的一角發現一個有些像鐘的東西,唐清蹲下身去細細查看。 覺得這個攤位有趣的信士不止唐清一人,是以看到她感興趣,胖墩也只是說了句「隨便看」就轉而招呼其他客人。 那個小鍾一般的東西約有唐清手心大,色澤暗褐卻又透著絲微光,鍾頂上有三圈小齒輪不知作何用途,鐘擺則是一隻很可愛的朝天吼。就算這玩意沒什麼用,單沖這個精妙的手工唐清也喜歡上了。 「道友,這東西賣什麼價?」唐清習慣性問出口後才想起這邊以物易物的交易規則。不過……對方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吧! 「一塊中品靈玉。」胖墩剛送走一撥客人有些空下來了,聞言順口地回答。 這答案驚了唐清一下。一是沒料到對方居然接受靈玉作為交易,二是這價格實在是獅子大開口,難怪這攤位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道友不覺得這價太高了嗎?」真心喜歡這小鐘,唐清才沒有立刻放下走人。 胖墩看了看唐清不捨的表情,略微思考了一下後,蹲到她面前道:「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我本來該降點價的,但是這東西製作不易,作用又妙,絕對當得起我開的價。」 「哦?那你先說說有什麼用吧。」至於怎麼做的,唐清沒興趣,胖墩估計也不會說。 瞄一眼威風凜凜護在一旁的蒼巽,胖墩嚥了嚥口水說:「表面上看,這口小鍾只是可以判斷猗天蘇門的時間變化,不過不像猗天蘇門的大鐘只在早中晚更迭時響起,這口小鍾是一個時辰響一次。」 「唔,聽起來是有趣。實際上的用途呢?」唐清可沒有忽略對方故意說話只說了一半。 「實際上,這口小鍾還有一個用途,就是可以短暫地改變別人的時間。」 唐清聞言愣住了。 「什麼意思?」 「看到鍾頂的三個齒輪了麼?」胖墩朝唐清手中的小鍾抬了抬下巴解釋道:「外圈齒輪可以將對方時間稍稍加快一些,中圈是短暫停住對方時間,內圈則能讓對方時間倒流一點點。」 驚訝於這作用的同時,唐清又問:「改變的時間長短範圍呢?」 「只能對一個人起作用,改變的時間只有一瞬間。」看唐清露出失望的神色,胖墩擦了一把汗極力勸說:「別看只能改變一瞬間啊,有時候一瞬間就能決定很多事了!原本時間與空間就不是能輕易更改的東西,我能做出這個換時鐘已經是機緣巧合下的奇跡了,要價真的不貴!」 如果他說的作用是真的,唐清倒是同意價錢不貴。 手輕輕摸了換時鐘一下,唐清問:「我能試試你說的是真是假嗎?」 胖墩著急地搖頭喊:「不行!這東西每環齒輪只能用一次,用完三次就報廢了……」後面他越說越小聲。 唐清驀然一笑:「一環齒輪只能用一次的話,你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東西真的做成功了?」 胖墩被羞辱了一般滿臉通紅地伸手要奪回換時鐘:「既然不信就算了,何必浪費我的時間,東西還來!」 「脾氣還真大。」唐清歎了口氣,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中品靈玉遞過去道:「我姑且相信你了。」因此時手頭寬裕,她倒也不怕花一塊中品靈玉買個小玩意消遣。何況如果胖墩說的作用是真,那其實還是賺了。 瞪著唐清手上的靈玉眨了眨眼,胖墩還有些不相信自己這樁生意真的做成了。一直以來,很多人逛他的攤位都是看完他做的東西聽了說明和要價以後就百般嘲笑,從未有人真的買過什麼。而此時,眼前這個剛剛還諸多挑剔的女孩卻認真地給出了自己要的價。 酸酸澀澀的情緒在胖墩心中糾纏,他壓下哽咽的衝動,接過靈玉,低低對唐清說了聲:「謝謝……」 這聲謝,謝的不是對方的靈玉,而是對方給自己的認可。 唐清大約也明白胖墩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地收起換時鐘。 「我叫宋克,道友以後如果有什麼東西需要修理,可以來找我。」胖墩對唐清說完這話,又悄聲道:「道友小心些,在這地方,財不露白的好。」 唐清帶著頭威風仙獸已經很招眼,現在又二話不說輕輕鬆鬆拿出中品靈玉與人交易,只怕已經被有心者盯上了。 知道宋克是好心,唐清微微抿唇道:「我知道了,謝謝提醒。」 晝觀滄海的確不怎麼用靈玉交易,但那不表示晝觀滄海的信士們都不喜歡自己多點意外之財……在師門的守護下過慣了直來直往的日子,唐清驀然回神,發現自己到了晝觀滄海後,確實是太招搖了。 辭別宋克,唐清返回自己木屋的路上刻意讓蒼巽留心有沒有人跟蹤。 蒼巽搖了搖頭道:「目前沒發現。有我在一旁,對方即使有那個心思也不敢隨便動手吧,你不必太過憂慮。」 要論修為,蒼巽很有信心自己是整個晝觀滄海最強的——這些散修們如果有已經築基的,那也不至於乾坤台上分不到心儀的宗屬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唐清說。 蒼巽給了她一個白眼:「這話真不像從你口中說出來的。」 唐清微微一笑:「人都是會變的嘛,何況我現在沒有囂張的資本。」 蒼巽聞言,覺得心中一刺,於是哼哼兩聲後沒有繼續說什麼。 換時鐘剛剛鳴過丑時,守在打坐的唐清身邊的蒼巽就忽然睜開眼,警戒地站起來。 發覺夥伴的動作,唐清睜開眼問:「怎麼了?」 「外面有人。」 「你不是說沒人跟蹤的嗎?」唐清因為信任蒼巽的實力,此時還有心情取笑對方。 「這些人該是後來通過打聽消息找到你住處的吧!」蒼巽沒好氣地說。 晝觀滄海這地方除了玄天派十年一次的開光道選拔弟子的時期外,基本不會有什麼新人出現,唐清的到來雖然沒引起什麼騷動,但要打聽並不困難。 「還以為修仙界是處淨土的。」 「那是你想法太天真了。」蒼巽凝神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發現對方越發靠近木屋後,問道:「你想怎麼收拾他們,是狠狠打傷幾個立威呢,還是略施懲戒便好?」 唐清陷入沉思。 唐清的本意是要低調,但顯然無論是她到來的時機,還是她來此之後的行為都已經把她推到了晝觀滄海的散修們關注的風口浪尖。既如此…… 「狠狠教訓吧!」唐清說出蒼巽最想聽的答案。 幾乎在她作出決定的同時,一股勁力已經將木屋的門衝開,對這種奔放的明目張膽打劫行為,唐清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歎氣還是該佩服。 蒼巽低吼一聲撲住打頭衝進來的那人,而後長尾一抽,就將後面那個人抽飛了出去。 因為木屋的門被撞開,外面的耀眼陽光瞬間灌注進來,唐清這才想起晝觀滄海是在猗天蘇門的恆晝處,自己因為還在重新適應,所以木屋設了隔絕陽光的簡單陣法……難怪這些踢場子的這麼囂張,原來是不得不囂張。 在永晝的區域內,怎麼鬼祟行動也不可能不被人看到啊! 蒼巽這個築基期的仙獸對上練氣期的散修,結局根本不需猜測。看到那群人躺在地上呻吟的模樣,唐清輕輕搖了搖頭,靠過去摸了一下蒼巽算是感謝。周圍其他窺視的目光在闖入者慘敗之後就紛紛收斂了,此時外間除了蒼巽跟唐清和那五個闖入者之外,再無旁人。 把五人的臉記下,唐清微笑道:「幾位道友還不走,是等著我請你們喝茶嗎?」 五人瞬間沒影。 第38章 錢財露白惹貪心(下) 「狐假虎威。」蒼巽鄙視唐清。 「嘿嘿,那還不是你願意讓我借勢。」不甚在意地笑著把話帶過,唐清修好門扉後重回床上打坐。 蒼巽知道她在檢視自己的靈力還剩多少,故而沒有多說話,安靜地待在一邊繼續守護。 唐清內心並非如表現出來那般的輕鬆,之前好幾次運氣的時候她都發現同樣的現象——以前輕易就能被自己匯聚在丹田處的靈氣,現在卻是凝而不聚,每次眼看將要成功了,靈氣就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打散,瞬間又消散到全身各處。 這種力量使不出來的感覺一次次重複,心中累積的焦躁感幾乎要讓她急出眼淚來。只是經歷的事多了,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心情變化,所以才沒讓蒼巽看出。 自己現在的修為,估計就徘徊在練氣四重到五重之間吧?雖然看起來相當於剛入玄天派,還是見習弟子之時的修為,但實際上卻比那時候更慘,因為那時候還是正靈根…… 好不容易到練氣九重學會的引火咒,唐清現在也使不出來了,空剩下理論而已。 停下打坐,唐清望向蒼巽道:「修仙界有哪些修行是不受靈力強弱影響的?」 聽到唐清這問題就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大約真的很糟糕,蒼巽認真回憶了一下以後,說道:「陣法和體魄不受靈力強弱影響。」其他的修行方向,即便是符修、器修和丹修,也是靈力越強實力越強的。 看唐清臉上出現失落的表情,蒼巽又補充:「還有劍修。」 唐清聞言一愣:「劍修不受靈力強弱影響?」 「劍修主要是靠劍術和劍心,天分雖然也重要,但受的影響不算很大。」蒼巽血脈裡的記憶中有一些劍修的身影,一招一式執著堅定,即使不運用靈力,也有隱隱的氣勢震懾四方。「只是劍修修行起來有時候比體修更加艱難,你若是要走這條路,須得考慮清楚。」 唐清沉默了。 當初知道修行方向存在分支的時候,她對劍修一脈的看法至今未變。且劍修再強也是武力的強勁,對自己的願望來說幫助並不大。 「我先試試淬體吧。」最終,唐清如此說。 陣修方向她並沒有那個天賦,即使有心也沒用。而體修和劍修,無論她最終決定走哪個方向,淬體都是必須的,沒有強大的體魄,根本不足以應付體修跟劍修實戰中的激烈戰況。 對此蒼巽很是贊同:「你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 唐清看了蒼巽越發魁梧的身形一眼,趕緊搖頭:「你還是等我修行有些成效時再動手吧!現在跟你交手,我怕是兩三下就被你打趴下了。」 蒼巽低頭觀察一下自己銳利的爪子,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便暫時放棄了地獄式訓練唐清的打算。 還有一點他沒有告訴唐清的是……自從唐清主靈脈被斷後,蒼巽發現太初靈鎖的對他與唐清的束縛稍微鬆動了。也許,這太初靈鎖並非像傳說中那般牢不可破?當然,就算真的太初靈鎖有法可解,蒼巽也沒有要跟唐清解除契約的念頭。他只是擔心,被有心人發現了這點的話,唐清的處境會越發危險。 今日被人闖入木屋時,蒼巽在對付那些闖入者之際,曾經有一瞬間發現周圍似乎存在其他修為在築基期的靈力波動,那就說明這晝觀滄海並非如他跟唐清想的那般安全。 自己能保住自己的契約者嗎?蒼巽看著正在計劃如何淬體的唐清,心情有些凝重。 翌日,唐清正準備出門尋找適合淬體的地方時,卻來了個意外的訪客——何豐。 雖然沒有過去多少時日,但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師兄,唐清還是有些不知如何相處。要說交情,他們之間並無什麼交情,所以唐清並不知道何豐為什麼會特意跑到晝觀滄海來探望自己。 但來者是客,對方出於好意前來探望,她也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各自尋了座位坐下,何豐打量了唐清一會後,歎氣道:「師妹外表看起來倒是沒什麼變化。」 唐清修為大半被毀,不得不離開聚元潭一事,外界雖然不知,聚元潭的弟子們卻是知曉的。 聞言,唐清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說:「大概是因為我比較沒心沒肺吧。」所以遭逢變故也沒有搞得自己形容憔悴。 何豐搖頭輕笑:「看得開是好事,師妹不必這麼調侃自己。」 兩人之間稍稍冷場了一下。 見何豐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唐清只好絞盡腦汁找話題:「何澤師兄跟胡師姐還好嗎?」 「很好,還是老樣子。」簡短答完,看唐清手足無措的為難樣子,何豐也知道自己並非受歡迎的客人,頓了頓之後終於提起此行的目的:「其實,我今日來是給唐師妹你送丹藥來的。」 「誒?」 「這是我們家族中的煉丹師試制的靈丹,可以幫助修復受損的靈脈——雖然無法幫你完全恢復原來的狀態,但是也聊勝於無吧!」何豐的表情有些遺憾。 唐清看著對方放在桌面上的小小玉瓶,有些受寵若驚。 「這……我恐怕不好收下……」兩人除了唐清入聚元潭時見過面互相通報了姓名外根本沒有別的交情,她如何能收下何豐送來的這珍貴丹藥? 「唐師妹不要客氣。」何豐難得強勢地截斷唐清的話,隨後緩和氣氛地笑了笑說:「我都特意送來了,你要是拒絕,我豈不是很丟面子?這續脈丹其實也不像你所想的那麼金貴。我剛才說了,這東西其實還是試制階段,效果到底好不好仍未可知……還是,唐師妹你嫌棄這並非完美的成品,所以不願意收下?」 對方都說成這樣了,自己怎可能說是嫌棄? 唐清看著何豐暗含了些失望的雙眼,猶豫一下後,朝玉瓶伸出手道:「如此,我就謝過何師兄的關心了。」既然是試製品,那服用起來自己心裡也稍微氣壯一些。 唐清相信這丹藥雖然是試製品,何豐也不可能真拿失敗作給自己服用。 「這便對了,你雖然離開聚元潭,名字可還留在御宗,我們仍是師兄妹,原本就不需要太多客套。」何豐欣慰地說完,又問:「你的那頭狴犴呢?這晝觀滄海魚龍混雜很不安全,它怎麼不陪在你身邊?」 「蒼巽是替我尋找合適的修行之處去了。」唐清趕緊為自家仙獸辯解。 「修行之處?」 「嗯。」唐清只是點頭,並未說出自己的打算。 好在何豐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見唐清不準備細說,他也就不問了。再稍微坐一會之後,便起身告辭:「不管怎麼說,看到師妹你沒有氣餒我就放心了,好好休養,我改日時機合適的時候再來探望你。」 「好的,何師兄慢走。」唐清規規矩矩把何豐送走後,拿起裝續脈丹的玉瓶看了看,打開瓶蓋。 瓶中只裝了一枚顏色淺粉的丹藥,約有一節食指大小。打開瓶蓋的時候,唐清聞到一股似荷花般的清香,讓人精神一振。將丹藥倒出放在手上端詳,滾圓似珍珠的續脈丹色澤均勻,有淡淡的靈氣環繞,看上去確實是好東西。 唐清心中一暖。 不管怎麼說,玄天派中還是親切溫柔的同門居多。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續脈丹送入口中,荷花的清香立即在唐清口腔中化開,續脈丹的氣息轉瞬漫布唐清四肢百骸,讓她覺得之前凝滯的靈氣稍稍活泛了一點。 盤膝坐下催動剩餘的靈氣幫助丹藥藥效發揮,一刻鐘後,唐清睜開眼,被近在眼前的一雙渾圓的碧藍眸子嚇了一跳。 「蒼巽!」有些責備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唐清邊站起來理理衣衫。 「我找到合適的地方以後叫你半天都沒反應,所以就回來看看……你怎麼忽然又開始打坐了?」蒼巽疑惑地偏頭問。 唐清便將何豐給自己送來丹藥一事說了一番。 蒼巽聽完哼了一聲道:「無事獻慇勤。」 唐清雖然也覺得何豐來得奇怪,但也不想看蒼巽這麼懷疑對方,一時有些沉默。 蒼巽湊近她身邊,低下頭嗅了嗅氣味,又問:「你已經把那丹藥吃了?」 「吃了。」 「你就不怕藥有問題!」蒼巽真想一爪子拍到唐清頭上去。 「何師兄害我能得到什麼?」唐清輕聲問。 這問題蒼巽也答不上來——的確,唐清現在修為這麼低,根本沒有利用價值。又沒什麼寶貝給人圖謀,唯一稀罕的就是有自己這個仙獸。但受太初靈鎖的限制,何豐也奪不走蒼巽……最終他得出結論,對方大概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對唐清示好。 這結論讓蒼巽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吃了續脈丹之後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嗎?」終究還是不放心,蒼巽再問了一句。 唐清點頭:「沒有哪裡不對勁,感覺還挺舒服的。」 聞言,蒼巽想大概那續脈丹真是有些效果。唐清的主靈脈若真能修復一些,那也是件好事……他便不再繼續追究此事了。 「我帶你去選好的修行處。」想到自己找的那地方,蒼巽眼中閃過得意的光。 看出對方眼裡小小的算計之意,唐清微微撇了撇嘴——反正蒼巽也不可能傷害自己,那就假裝上當一次逗逗他開心又如何?這些日子他也沒少操心……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默契下,唐清被蒼巽帶到晝觀滄海的一處瀑布下面。 這處瀑布雖不算寬,水流卻很是湍急,且高度很高,唐清仰頭看著瀑布上方耀眼的銀光,只覺得這瀑布就如一柄懸在天際的軟劍一般,看似柔軟,實則鋒芒暗藏。 第39章 意外目睹利慾爭 「你先試著在這瀑布下坐兩日吧!」蒼巽側頭對唐清說道。 就這麼簡單? 看出唐清的不以為然,蒼巽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咕嚕聲,彷彿在笑一般:「你試過便知道簡不簡單。對了,你是初次嘗試淬體,我先幫你施個小風咒護住頭部吧?」 「不必。」感覺自己被對方小看了,唐清搖頭拒絕。 「那好,現在就開始吧。」蒼巽並不勉強唐清接受自己的好意,見她拒絕,立刻就走到一旁躺下。 唐清小心地試探了一下瀑布下面的水深。還好,剛剛到她的腰部,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水溫有些涼,但這大約是因為自己剛在太陽下曬了一段時間不適應的緣故,稍後應該就沒感覺了。 對環境做了一番判斷,唐清盡量放鬆身體,緩緩閉上眼。 急流拍打在她身上,有些疼痛,但並非無法忍耐。唐清心中有些茫然,初時不明白蒼巽選的這個地點對自己淬體有什麼用。漸漸的,隨著時間推移,當她發現自己不但沒有適應水溫,反而越來越冷的時候,終於明白這個瀑布自有玄妙之處。 看著唐清發白的臉色,蒼巽得意地點頭說:「天然的冰泉,正適合考驗你這個火系靈脈為主的人。」 「你費心了。」唐清誠懇地說。 蒼巽原以為唐清會嚷嚷什麼自己欺負她之類的話,此時聽到唐清認認真真的道謝,反而有些不適應。 又觀察了一會唐清的狀況後,蒼巽在一旁提點道:「別一味忍受著,要學會運用自身的靈氣與自然之力抗衡,多次嘗試後可以增加你靈氣的量。」 唐清沉默照做,水流拍打在身上的壓力就稍微減少了一些。 此時不用蒼巽提醒她也知道,接下來的修行並非只是一直運用靈氣與水流抗衡這麼簡單,靈氣的接續才是更需要考慮的問題。一旦她用靈氣架起的護罩稍有鬆動,瀑布打在長時間運行靈氣而變得虛弱的身體上就會造成更大的痛楚。 心裡隱約覺得這不像體修的修行方式,又覺得蒼巽比自己懂的多不該會搞錯……唐清猶疑著,仍是維持原狀沒有妄動。 水流的聲音依然如故,唐清卻覺得自己心神一片清明,慢慢進入一種類似物我兩忘的境界。 衣袖中的換時鐘響過寅時之際,原本已經開始掌握好運氣頻率的唐清覺得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加了。瀑布中似乎多了什麼東西,還未擊打到她的靈氣護罩上,就已經透出了鋒利的氣息。 唐清霎那心亂,兼之已經持續運用靈氣太久,搖搖欲墜的護罩就缺了一角。 銀光一閃,沒等唐清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她身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閉目養神的蒼巽此時也抖抖毛髮站起來。 唐清因手臂上的傷口分神的時候,護罩缺漏的地方越來越多,瀑布中掉下的銀光數量也越發龐大,很快,唐清身上就多了無數細小的傷口,雖然都不深,但仍是很痛。 修仙之後恢復力增強許多的身體在受到傷害後很快就自我修復,而後又是新一輪的傷…… 在不間斷的疼痛中努力凝神想再次聚氣的唐清心裡明白,這才是真的淬體開始了。 兩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唐清初時還能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但很快意識中就只剩下混沌一片。直到後來蒼巽跳入瀑布下的潭水中將她撈出來,唐清才發現自己居然失去意識了。 「要休息一下嗎?」蒼巽問。 唐清咬牙搖了搖頭。 「已經兩天半了,休息一下也無妨。」蒼巽又說。 唐清仍是搖頭,固執地回到瀑布下坐定道:「我還行,如果又不小心失去意識的話……你會把我拖回來的吧?」 蒼巽點點頭。 唐清一笑:「那就夠了,老實說,之前有幾次我明明到了極限,卻又覺得好像自己還能繼續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幻覺。」說完這話,唐清重新安靜地閉上眼。 蒼巽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沉默地守著就好。唐清方才說的那種感覺,蒼巽其實也體驗過。就在他當初剛剛完成變身,從練氣期步入築基期的沖關期,也曾試過那種明明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卻又好像還沒到極限的感覺。而當他適應那種矛盾的感覺,抓回自己的意識的時候……就成功邁入築基期了。 後來蒼巽想,那大約就是進階時會有的考驗之一。 但唐清現在修為連練氣五重都不到,是不可能體會到練氣期進築基期的感覺的啊!蒼巽對於仙道之事知道得雖然比唐清多,卻也不是全知全能,此時有了疑惑卻找不到答案,他也只能大致揣測也許是因為唐清曾經擁有比現在更高的修為,所以心志上比一般的練氣五重羽士們強些,才會提前碰觸到築基期的門檻。 不過,大概也只能碰觸到罷了,唐清現在的資質,也許永遠也無法邁過那道看似近在眼前的築基期門檻。 蒼巽不禁有些替對方惋惜,同時也難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他與唐清由太初靈鎖捆著,如果唐清永遠都是練氣期的話,他就永遠不能超越築基期…… 發現自己的心亂了,蒼巽乾脆也閉上眼,只留一絲靈識在唐清身上,關注她的變化。 久違的飢餓感覺造訪,並且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唐清睜開眼,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算不清在這冰凌瀑布之下坐了多少天,以至於連辟榖丹的功效都消耗光了。而又是什麼時候起,自己再感覺不到原先那種被水聲擾亂心情的感覺和被冰凌劃傷的痛楚的呢? 略微動了一下盤坐得僵直的雙腿,唐清緩緩按摩雙腿幫助血液循環,感官慢慢恢復時,她才感到自己凍得厲害。抬起雙手一看,十指蒼白如雪,指甲下卻是一片僵冷的紫色。 唐清衝著雙手輕輕呵了一口氣,看到趴在岸上的蒼巽耳朵動了動,她不禁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忽然,瀑布上方除了水聲似乎還多了其他聲音,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嘈雜。 唐清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才要上岸,就聽到頭頂一聲慘叫,一蓬血霧隨著飛流直下的瀑布染紅了她的視野,耳中聽到的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哼,不識抬舉,自尋死路!」瀑布上之人狠狠啐了一聲,再沒動靜。 唐清瞪眼看著飄浮在自己旁邊的那具還有餘溫的屍體。因為灰色的布袍被水泡開的關係,使得對方原本就肥胖的身材變得益發臃腫,隨著瀑布的衝擊在潭水中一下一下沉沉浮浮。 是之前賣她換時鐘的那個胖墩宋克。 交易之時對方小聲叮嚀自己注意安全的情景彷彿還是昨天,現在提點別人的人自己倒沒了性命。 唐清愣了一會後,猛然衝到宋克身邊翻找對方的衣兜。 「你這是幹嗎?」看出唐清不對勁,蒼巽猛地躍到對方身邊問。 「沒有……」唐清的翻找已經結束了,她停下動作,輕聲說:「我給他的那塊中品靈玉,沒了。」 修仙界的殘酷,不論是唐清還是蒼巽都曾聽聞,但他倆都是頭一次親眼目睹。 這與跟妖物的戰鬥不同,跟艾曉曉之流的爭鬥也不同……此次宋克之死,是最明白不過的人類貪慾之爭的結果。 赤裸得讓蒼巽這仙獸覺得噁心。 「這個,怎麼辦?」爪子小心地碰了碰宋克的屍體,蒼巽問。 「拉上岸葬了吧。」唐清說著已經動起手來。 她拉著宋克肩頭的衣服,蒼巽則用頭幫忙往岸的方向頂,很快對方的屍體就被搬到岸上,唐清挖好坑要把宋克放進去時,對方濕透的衣襟中落下兩卷布軸。唐清猶豫了一下,拾起來攤開一看,上面畫的似乎是宋克下一步計劃做的法器圖紙,雖然被水模糊了一部分墨跡,但主體仍能看清楚。 唐清於是決定將這兩個布軸留下。既然被宋克貼身攜帶,應該是他很在乎的東西,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唐清想試著照圖紙把這兩件法器製出來,也算是替宋克留下一些曾經存在於此世的痕跡。 雙手合十簡單地為對方祈禱了一下,唐清最終沒替宋克的墳塚立什麼標誌。 回木屋的時候因為這場意外,唐清多了個心眼,將蒼巽收入清河洞天中,她又換了身衣裳,垂下來的衣袖蓋住左手的瑪瑙珠串後,她看上去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低階散修,沒有什麼值得人特別留意的地方。 既然為一塊中品靈玉都能有人要宋克的命,那她這個來的第一天就被貪婪之輩盯上的人只會更危險。 第一天上門那五人或許只是試探,而之後何豐來訪,暗處之人或許不敢下手。何豐走後唐清又立刻跟蒼巽換了地方淬體,再沒露過面……無形中不知躲過了多少次危險了。 快到木屋時唐清特別留心觀察了一下,果然發現至少三撥人在留意自己的住處。 如此,自己就更不能回去了…… 想通此節,唐清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要轉身離開。 可何豐卻偏偏挑在此時再度來訪晝觀滄海。 第40章 終是難免疏漏時 「各位道友,不知你們聚集在我師妹的屋子外有何貴幹?她現在似乎不在,若你們要來切磋較量一番,在下願意代師妹招待各位。」 唐清聽見何豐如此說。 要現身,還是繼續觀望?此時的發展讓她有些猶豫。 唐清並不是一個心機重的人,但來到大荒,加入玄天派之後經歷的一些事,漸漸改變了她在原來的世界中養成的凡事往好處想的性格。思及何豐在自己靈脈受損後忽然變得頻繁的示好親近……唐清忍不住就要多想想對方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而且何豐穿著玄天入室弟子服,卻聲稱唐清是他的師妹,表面看來是維護唐清的意思,但他走之後呢?唐清要如何向晝觀滄海的散修們解釋,為什麼自己這個玄天弟子會來到這個地方? 種種顧慮讓唐清裹足不前,最終決定繼續留在暗處觀望。 且不論何豐的修為如何,晝觀滄海雖是散修聚集處,這些散修卻也沒忘記玄天派才是整個猗天蘇門的主宰,他們既然住在玄天派的地盤上,怎敢不賣玄天派的弟子幾分面子?何況,何豐還是入室弟子。 蹲守唐清住處的三撥人不甘願地暗暗撤去。 何豐清瘦的身影在唐清的木屋前靜靜站了一會,忽然轉頭看她藏身的方向。 唐清心頭一驚,何豐已經笑道:「唐師妹,麻煩已走了,你還要在那兒站多久?」 見自己確實已被對方發現了,唐清也不再躲,落落大方地走出來施了一禮道:「多謝師兄幫忙解圍。」 「客氣了,我不過多管閒事而已,相信師妹自己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 唐清淡然一笑,轉而問:「師兄如何發現我的,我還以為自己氣息藏得很好。」 「你氣息是藏得好。」何豐肯定唐清對氣息的掌握後,又說:「不過,我還有一雙眼睛,所以你躲不掉。」 唐清聞言愣住,卻聽頭頂一聲鳥鳴。 一隻毛色如夕陽的三足鳥略作滑翔後,穩穩落在何豐肩頭,尖端為金色的長長尾羽一直拖曳到地上。 知道何豐並非四眼怪物後唐清舒了口氣:「我竟忘了師兄與我一樣都是御宗弟子,自是有自己的靈獸。」 何豐笑而不語。 目光與對方對上的瞬間,唐清忽而覺得心頭有些異樣,她正微微握緊手,就聽到何豐說:「提起靈獸,你那頭威風的仙獸今日怎麼不見蹤影?」 「蒼巽太扎眼,我暫時將它留在別處了。」唐清答。 「這樣……」何豐理解地點了點頭。 心中異樣的悸動越發強烈,唐清別開頭不敢再看何豐的臉,低聲道:「何師兄,我此番只是回來拿點東西,還有些事待辦,暫時無法好好招待你,還請見諒。」 似乎沒發覺唐清的異常,何豐仍是善解人意的模樣點頭說:「沒關係,師妹你自便即可。說來,也是每次跑來都不先打個招呼的我不好。」 唐清沒有接話,因為她覺得何豐此番話有些不對勁,彷彿是什麼癢癢的東西在自己心頭拂過一般。 發現自己不知為何竟然想與何豐再多說些話,唐清用力一掐手心。 「這樣吧,我四天後的午時再來,希望屆時師妹能空些時間與我好好敘敘舊。」何豐柔聲說完,見唐清僵硬地點了點頭後才滿意地笑著離開。 何豐一走,唐清立刻避開旁人注意閃入一塊礁石後面,遁入清河洞天。 「蒼巽!」 聽到唐清難得慌亂的呼喚,本來在向壽老請教的蒼巽立刻從洞府中跑出來問:「怎麼了?咦,唐清,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在冰凌瀑布下待太久所以生病了麼?」 唐清用力搖頭,一把攬住蒼巽的脖子靠過去後,慢慢緩下自己的呼吸說:「我覺得自己的心不太對勁。」 看她搖頭否認身體不適,蒼巽本來是鬆了口氣,忽然又聽唐清說心不對勁,馬上緊張起來。 「按理說這種程度的淬體不會影響心脈啊……」難道是因為唐清主靈脈斷掉之後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的關係? 蒼巽心裡瞬間閃過諸多想法。 「我剛才又見到何豐師兄了。」 聽到何豐的名字,蒼巽有些不以為然。他不喜歡何澤跟胡沁雪,連帶覺得會跟何澤胡沁雪走在一起的何豐人品也不怎麼樣。得知何豐再次找上唐清,蒼巽很不舒服。 「不知何故,今日與何豐師兄四目相對時,忽然覺得心亂了。」 蒼巽明白唐清想表達的意思後,當場傻眼。 唐清看著蒼巽跟悄悄摸過來偷聽的壽老目瞪口呆的模樣,洩氣地坐倒在地。她知道自己忽然對何豐這個人冒出來的感情不太正常——他們一無過命交情,二無日常往來,三則……何豐也不是那種丰神俊朗會讓人一見鍾情的類型。 唐清想不出自己忽然對何豐心動的理由。 壽老從這意外的消息中回過神以後,語氣嚴肅地說道:「你將跟這個人的過往詳詳細細告訴我一遍。」 何豐跟唐清的過往交情少得幾乎不需要多少時間就能輕易說完。 壽老聽完後,抬頭看著唐清道:「如此看來,是你前幾日服下的丹藥有問題。」 蒼巽發出恨恨的聲音。他就覺得何豐無事獻慇勤有古怪,唐清卻不防備,現今證明了自己的觀點正確,蒼巽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唐清沉默片刻問:「壽老,依你看,那丹藥究竟是什麼。」 「接續靈脈的效果確實有,但是也許還添加了其他東西。」壽老頓了頓說:「也許,他在丹藥中添加了什麼可以控制人心志的東西。」 這答案,唐清自己心裡其實也已經想到了。她同時想到的還有以前詹星華當作故事說給自己聽的一些傳說——什麼操縱別人身體的符咒、能吸取別人靈力為自己所用的法器,還有控制人心的藥物等等。 那時候聽得津津有味的唐清,何嘗料到自己會有親身體驗其中一種遭遇的機會? 「壽老,有辦法解除藥效嗎?」唐清苦澀地問。 壽老搖了搖頭:「我又不是羽士,更非丹修,實在無法可解,唯一能想到的對應辦法,就是你以後盡量避免與之見面……照今日情形來看,你只要不與何豐見面,就不會受他影響。」 唐清聞言更加不安。避而不見看似好辦法,但真的有用嗎?何豐今日離開之前,可是信心十足地說四日後會再來看自己的。他會那麼具體的說出「四日」,是因為四日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心中的猜測一種更比一種糟,唐清坐立難安,最終暫停淬體一事,全身心投入到查閱玉板中去。 而蒼巽看著唐清不安地翻找清河洞天中存放的玉板的模樣,也是心煩不已。 「乾脆我去把何豐幹掉算了。」蒼巽說。 「不妥,你與他皆是築基期,他經驗卻勝過你,怕是討不到好。」壽老分析道。 蒼巽焦慮地刨了刨地。 「說起來,那人為何要對唐清下手,她擁有清河洞天一事對方應該不知道吧?那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圖謀的東西,你這頭仙獸是奪不走的啊……」 壽老這個疑問,在四日之後,何豐再訪唐清時得到了解答。 四日期限唐清也有向蒼巽坦白,而在唐清、蒼巽和壽老都不懂丹術的情況下,最終他們想到的只有讓唐清藏身清河洞天裡,先避過這一回的見面再說。 沒想到四日之期一到,本來還好好呆在清河洞天裡尋找破解辦法的唐清忽然就站起身。 「師兄來了,我要去見他。」 看到唐清雙目茫然地這麼說著並迅速離開清河洞天,蒼巽只能壓抑著怒火跟擔憂跟上。 站在一塊礁石上邊觀賞滄浪拍岸碎沫飛揚的景象邊等待唐清到來的何豐身上仍是那身樣式規矩的御宗入室弟子服,只是將外袍脫下了,裡面雪白的長衣隨海風翻飛,給他一貫有些軟弱的形象增添了些許昂揚的氣勢。 看著唐清有些呆滯地緩步走向自己,何豐微微笑開:「師妹,這幾日過得如何?」 唐清只覺得自己腦海中有兩個念頭在不斷拉鋸,一個念頭讓她想不顧一切地配合何豐的任何要求,另一個念頭則要她守住本心不要屈服於丹藥的效力。 【文、】由唐清的沉默中看出她內心的掙扎,何豐慢慢斂起笑容。 【人、】「看來師妹你的意志比我想像中要強一些。」何豐此語,落實了壽老的猜測。 【書、】「為……何……?」唐清拚命擠出兩個字。 【屋、】一旁跟來的蒼巽此時按捺不住地撲上前就要狠狠撕碎何豐,唐清發現自己居然滿心緊張地撲到何豐面前替他受難。 饒是蒼巽反應迅速及時收爪,仍是給唐清肩頭留下一道幾可見骨的傷口。 「吼!!」顧慮著再出手唐清也許還會不自覺地攔阻,不想再給她增加傷口,蒼巽不甘心地仰頭咆哮,卻沒有再作攻擊。 何豐見狀居然少見地笑出聲來:「看來我所料不錯,師妹你跟這頭狴犴,感情確實好得非同一般。」 第41章 此心自有小算計 「若非你與這狴犴感情深厚,我也不會有今日的作為。」何豐看著唐清愈發渙散的雙眼,很是得意。「阿澤跟沁雪都太單純,一聽你與這狴犴結下了太初靈鎖便放棄了。殊不知……無法奪得靈獸,卻可以控制那約束了靈獸的人,一如此刻的你我。」 有把握唐清的心神已經完全被自己控制住,何豐對自己的計劃再無掩飾。 「從當初得知你與狴犴結下太初靈鎖時我就在想要如何不露痕跡地使唐師妹你乖乖聽我的話了。雖然借由長時間的相處慢慢增進信任也不是不可以,但畢竟太費時間,而且人心易變,不夠穩固。所以前段時間我一直在潛心鑽研丹術,終於做出那枚囚神丸。」何豐談及此處臉色驀然一變,狠狠道:「誰知我的丹藥煉成了,你卻折騰得自己主靈脈廢掉,白白拖累了這狴犴日後的修為!」 唐清聽了真相,又被何豐如此責備,按她以往的脾氣早該奮起反擊,此時卻像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一般乖巧安靜地佇立不動,蒼巽看得越發著急,在心裡喚起對方的名字來:「唐清,唐清,你醒醒,被這麼個瘋子控制住你甘心嗎?!喂!你別連累我被他使喚啊!」 唐清沒有任何回應,只緩緩地轉頭看了蒼巽一眼,那眼神分明沒有任何焦點。 何豐由唐清的動作看出蒼巽似乎在說什麼,目光也凝在蒼巽身上,輕輕說:「你想喚回她的心神?沒用的,只要我在她眼前,她眼中就不會有其他東西。」 你才是東西! 蒼巽在心裡憤憤反駁,狂暴之下剛想發狠咬唐清一口,空氣中立時出現一陣電光把他擊倒在地。 這便是太初靈鎖在發揮作用了。 平心而論,太初靈鎖對靈獸一方是比較不公平的。此靈鎖不但讓羽士跟靈獸的生死皆同,更是限制靈獸對定契的羽士發起攻擊——蒼巽之前傷到唐清實屬攻擊何豐造成的誤傷,因而太初靈鎖的制約並未發作,但此時他是真心想要攻擊唐清,所以立時便被制約所傷。 何豐冷哼一聲:「你還是省點力氣吧。雖然只是個將永遠停駐在築基期的傢伙,畢竟算是仙獸,日後對我還有些用處,何必弄傷自己?」 蒼巽發出極力壓抑怒火的嗚聲。 何豐忽然抬手摸了摸唐清的臉道:「其實唐師妹長得還不錯,將來若真的修為毫無進境……嗯,不若我下次給你帶些調和靈氣的丹藥來如何?派不上別的用處,總還能做個適格的鼎爐。」 似乎是被「鼎爐」兩字觸動了回憶,唐清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何豐一時警惕,剛要再驗證一下唐清被控制到了何種程度,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對方的名字。對同門下手之類的事在修仙界雖然並不少見,但畢竟不是能擺到檯面上來的,何豐當下不敢再逗留以免引人注意。 「別對任何人提起我。」留下這個命令,何豐肩頭的三足鳥體型突地變大,他躍至三足鳥背上,乘風而去。 無形中幫了唐清一次的人是詹星華與高靜二人。 儘管唐清來晝觀滄海前沒有向她們提起過自己的任何打算,但以李休與詹星華的交情,也不可能明明瞭解一些情況卻不告訴詹星華。因此,從李休處得知唐清出事的詹星華便趕來晝觀滄海了。 兩人跑到唐清身邊,看她有些呆愣地望著海面,詹星華立即伸手推了她一把。 「發什麼呆呢?!瞞著我們一個人跑來這亂七八糟的地方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不理會我們?」詹星華沒好氣地說。 高靜趕緊制止對方更暴力的行為低聲勸道:「阿清現在的心情大約也不好,你就別上來便數落她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是自找的!就算是遵師命不得不去煉峰那地方,好歹自己小心些,練氣十重的修為都沒也敢一個人亂闖,這不是找死嗎……」聲音一低,看到唐清表情木然似乎真是心傷得狠了的模樣,詹星華眼中有水光閃過,雙手按住唐清肩頭道:「還好沒有把命也丟掉……這是什麼!」 一碰之下,她才發現之前因唐清的服色而被忽略掉的那肩頭傷口。 雖然因為近日唐清在練淬體的關係,身體恢復力更強了,但是這傷口太深,此時仍是微微向外滲著血。詹星華查看完唐清的傷口,又看了看蒼巽還帶些血絲的爪子,眉毛一豎就要說話—— 唐清忽然伸手按住詹星華道:「不關蒼巽的事,只是意外而已。」 蒼巽驚訝地發現唐清居然似乎恢復正常了。 「什麼意外能讓定契的靈獸攻擊自己的契主……」詹星華還想細問,唐清卻擺明不合作地搖了搖頭。 「星華的肩膀好痛,你幫我包紮一下好嗎?」唐清摸了摸蒼巽,又轉移話題地拖住詹星華。 高靜也幫忙勸說,兩人總算把詹星華穩住,拖回唐清的住處。 詹星華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和火氣替唐清治傷,又藉著批這住處簡陋等等稍微發洩了一些情緒,才歎著氣坐下。 「去煉峰受傷一事已經過了我也不說什麼了,但你這麼固執地離開御宗是為了什麼?你現在變得這般弱,更是需要靠師門力量庇護的時候啊!」 唐清笑吟吟看好友為自己擔憂的樣子,輕聲答:「因為宗主對我說,可以給我安排個輕鬆的道生差事做。」 詹星華跟高靜聞言俱是訝然。 雖然說仙門中人想來感情淡泊,但唐清出事好歹是因為碧綃元君交派的任務,現在事情了結了,碧綃元君竟然要一腳把她踢去做道生,如此寡情竟不怕座下弟子們心寒? 高靜捧著茶杯輕歎:「原來平日裡聽說的傳聞竟是真的。」 「什麼傳聞?」唐清與詹星華異口同聲追問。 「我還是外門弟子的時候,曾聽人說過有關於現任玄天九君們的一些事……其中關於碧綃元君,曾有人說她素來心狠果決,所以才能成為玄天九君中唯一的女性羽士……可我覺得那日乾坤台見到的碧綃元君,分明是個爽朗可親的前輩,所以並不相信。」 詹星華沉默地看了看唐清。 唐清彷彿未察般說:「也或許是一些男羽士不喜歡碧綃元君以女人的身份佔去玄天九君一個位置,所以出言抹黑呢?」所謂心狠果決,若無詳細例證的話,怎能知道誰是誰非? 詹星華這個護短的見唐清受了委屈還為碧綃元君說好話,當場一聲冷哼。 高靜有些為難地笑笑說:「也許吧。阿清你心性真好,凡事都能往好處看。」 唐清搖頭道:「凡事往好處看,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少受一點罪罷了。」 「怎麼說?」詹星華揚眉問。 唐清呵呵笑:「就是其他地方已經蒙受了大損失,所以不想心裡也不舒服啊……勸自己看開些,才不會輕易就絕望嘛。」 「一通歪理。」戳了唐清的額頭一下,詹星華轉而道:「你執意要留在晝觀滄海等待過龍門的話,我也不強迫你離開,只是若有人找你麻煩,記得用傳音符通知我。」 「過龍門?」唐清目露疑問。 「……」高靜與詹星華一見她這樣子,就雙雙生出了想歎氣的感覺。 詹星華無力地拍了拍唐清的肩道:「你該不會連『過龍門』都不知道就跑來晝觀滄海了吧?」 唐清點頭。 高靜咳嗽兩聲解釋道:「所謂過龍門,就是我派專門為這些散修準備的一項考驗……凡是自認為實力足以通過龍門的人均可以前往嘗試,一旦通過了,最差也會是內門弟子。故而取鯉魚躍龍門之意,那關卡入口處的門樓就名叫『龍魚門』。」 「你不甘做御宗道生,我還以為你是打算過龍魚門另投宗屬。」詹星華補充說。 唐清無奈地笑道:「我根本沒想得那麼遠,只是覺得散修們修行方式與玄天派不同,也許能給我些啟發罷了。」 她這在其他二人看來都過於隨便的理由,實在使人不好評價。 頭疼地揉了揉額頭,詹星華看著離開淨宗的時間已有些長了,率先起身道:「改日我們再來探望你。」 唐清聞言渾身一震,臉色頓時有些發白。 「怎麼了?」發現她的異常,詹星華立刻問。 唐清搖搖頭:「沒什麼,不小心扯到傷口,有些痛。」 「你自己多小心一些……別看這裡的散修一個個都是規矩模樣,實際上暗潮洶湧著,你千萬別隨意相信誰的示好。」詹星華細細叮囑,唐清則一味點頭。 好容易將二人送走了,唐清對上蒼巽寫滿疑問的雙眼,又是一陣語塞。 「你沒受何豐的丹藥影響?」 「受了,但影響沒有他料想的那麼嚴重。」唐清見蒼巽不信,又說:「我被他召喚之前,給自己服用了一些清河洞天中的明心草。」那是一種不算難得的黃級二品靈藥,唐清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吃了一些,沒想到真能有些效用。 「那你還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任他亂來!」蒼巽不禁指責,隱約還有些替當時擔心唐清的自己覺得委屈。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留後手,而且現在又無真的破解之法,與其硬碰硬,不如先讓他相信我真的被控制住了再圖謀他法來得穩妥啊……」唐清解釋道。 蒼巽聞言認真的看了唐清幾眼後,點頭感歎道:「沒想到你也變得狡猾了。不過,這樣的你我還比較看得上眼。」 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唐清只想笑。 其實為了不讓蒼巽多擔心,她還是瞞下了一點事沒說——雖然心神中還剩一絲清明,但她的行動卻全然不受自己主宰。所謂的將計就計,不過是安慰蒼巽的話罷了。 第42章 真心總被無情負 高靜與詹星華分開以後,看著觀霞峰起伏不定的雲海,想起之前那位找上自己的御宗師姐說的話——碧綃元君欲將唐清放去做道生,是想借此轉移掉那些暗中不滿唐清「好運」之人的怨氣,而後等時日稍久,唐清的身影在眾人印象中淡去時,再將她接回聚元潭。 「畢竟有那頭威風的仙獸在呢,宗主怎可能真的捨她於不顧?靈脈受損雖是難以修復了些,但以玄天御宗宗主的背景,也不會真的束手無策……」 那人的話語如魔咒般在高靜耳邊響個不停,煽動著她本就未曾平靜過的心。 「唉,其實也不怪其他同修們嫉妒,唐師妹確實也是太過好運了些,居然還沒到練氣後期就有了個築基期的仙獸,怎能不讓人眼紅?說起來,我御宗命令禁止弟子擅自與靈獸定契的,她卻偏偏壞了這規矩……說是當時情況危急不得已而為之,但陣法之內發生的事,誰知道真相呢?當初那傳說中的魔修,又至今都沒找到……」 是啊,對質的對象不在,那不是唐清想說什麼都可以麼?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構造了一個魔修入侵的假象,藉以與有潛力的靈獸定契?不知不覺間,高靜的思路已經隨著那人挑撥的話語走了。 「……對了,你跟唐師妹是同期入門的吧?聽說感情挺好的樣子,不過原本兩人修為相近,她卻曾藉著仙獸之勢甩了你一大截早早成為入室弟子。現在雖是去了晝觀滄海,但大約有了仙獸相助,遲早會有通過龍魚門重回高位的一天吧……如果你有這機緣……」 是啊,如果自己也有那麼厲害的仙獸相助,就不必做這末位的淨宗內門弟子,日日擔心一著不慎被趕回外門了。 「其實我查了御宗的禁術,太初靈鎖也並非絕對不可動搖。唐師妹此時實力衰弱太多,根本配不上狴犴,只要有人敢冒險一試禁術,就能將太初靈鎖的靈契轉移到自己身上……高師妹,你可有興趣?」 聽到那人如此問的時候,高靜雖然不相信一個陌生人會毫無理由地幫助自己,卻還是不能否認,那瞬間,她心動了。如果能奪走蒼巽,相信會讓很多原本瞧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以後再不必做任何人都能隨意差遣的卑微羽士。但,唐清與自己並無冤仇,又是朋友,在她落難的時候雪上加霜…… 高靜用力搖了搖頭,似要拋開腦海中那一絲邪念般。 正在她內心掙扎之際,一陣嬉笑聲傳來:「那個高靜,聽說今日被星華領著去了一趟晝觀滄海呢,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為自己將來被攆出門做準備,想先看看晝觀滄海風水好不好?」 「哈哈,有可能。話說她光是看外貌都與我們淨宗不搭襯啊,也不知是如何混進來的……莫不是測算靈根的時候,乾坤台壞掉了?」 「有可能,被她那體重壓壞的吧!」 說到此處,那幾人大聲笑起來,卻沒注意到蹲在樹後發呆的高靜將這些話語都聽完了。 幾點殷紅的血液滴落地面,高靜才發現自己默默忍耐之時不小心咬破了嘴唇。看著自己流下的血液,高靜呆立片刻後,眼中出現了詭異的凶光。 「我就知道你遲早還是會來找我的。」秦蔓收到高靜的傳音符後,很快便來到淨宗觀霞峰下。 「請師姐教我如何奪取靈契!」彷彿怕自己後悔般,高靜大聲道。 秦蔓微微皺眉:「小聲些,你是怕別人不知道你算計同門兼好友的仙獸嗎?」 高靜聞言一陣面紅耳赤,心中已經生出的妄念卻更加深刻了幾分。 看出高靜內心對力量的渴望,秦蔓面帶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道:「附耳過來。」 …… 唐清收到來自高靜的傳音符時很是意外。見面剛過去一日對方就再度邀約,難道是有什麼要緊急事?想到這種可能,她立即便回復高靜,將對方約到冰凌瀑布下見面。 正當唐清在冰凌瀑布處等待多時不見高靜蹤影,想起內門弟子不能隨意進出宗門的規矩時,高靜微胖的身影卻真的出現了。看到唐清還沒離開,她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抬手抹了抹汗說:「累你久等,我要溜出來有些困難……」 「是什麼事這麼急著見面?」看到素來膽小謹慎的高靜這副模樣,唐清擔心起來。 高靜搖頭笑道:「其實並非多急的事,只不過我回去以後才發現原先為你做的護符忘了給你,所以才又將你約出來一次——此地是你修行的地方?靈氣看上去倒是很充沛,只比宗門內的差些。」 唐清掏出手絹替高靜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點了點頭:「一個護符你何必冒那麼大的險,好不容易才升入內門,要是私自外出被發現了受責罰怎麼辦。」 高靜的神色就有些慌張,趕緊拽了拽唐清的衣袖說:「我當時也沒多想,只念著要早些把東西給你……怎麼辦?會不會我現在已經被發現了……」 「別慌,東西給我,你快些趕回去就是。」唐清柔聲安慰道。 高靜手有些發抖地在儲物袋中翻找著,最終拿出一個淺粉色的符袋來。 「就是這個,我幫你戴上。」她說著,要將符袋往唐清頸項上套。 唐清好笑地閃了閃,抬手擋了擋說:「別,我很久都不往脖子上戴東西了,不習慣……」 唐清手碰觸到那符袋的瞬間蒼巽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氣息,匆忙阻止道:「別碰那個!」 他說慢了一步,唐清與高靜推拒的過程中,兩人的手同時拿住了符袋的兩端。 那瞬間唐清全身彷彿被電流刷過,讓她動彈不得,蒼巽身上也被忽然冒出的雷電之網縛住。 「你……」唐清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做朋友的人,竟也挑這個時候來落井下石。 計劃成功,高靜本該欣喜萬分的,但她卻還未來得及高興就發現情況與秦蔓所說的有些不同,她與唐清各自握住換契符的一端時,本應是屬於唐清的靈力傳入她體內,將靈契一併帶過來的,可是真正做了,高靜卻發現是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被抽出。 「怎麼會,怎麼會!!」乏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高靜急切地想甩掉手上的符袋,那符袋卻生出暗紅的光絲,將她與唐清的手牢牢纏住。 「這是什麼?!」唐清這邊的情況其實也與高靜相差不遠,只是她對詭異之事經驗較為豐富,一發現符袋在抽取自己的靈力,立即便停止了自身靈氣的運轉,所以尚有餘力。 高靜語帶哭腔地喊起來:「秦師姐,秦師姐,為什麼這符的效果與你所說全然不同?你在的吧?你出來呀!」 唐清心裡咯登了一下。提到「秦師姐」,她能想起的只有那個對自己的態度忽冷忽熱的秦蔓…… 緊接著,用隱息術藏起自己身影的秦蔓果然現身了。 看了一眼唐清和高靜的處境,秦蔓滿意地點了點頭才說:「本來想死到臨頭之前讓你稍稍做個美夢的,現在看來,廢物始終是廢物,唐師妹就算是斷了主靈脈,資質也還是比你強呀……」在場只有三人,她所說的「你」是誰,不言而喻。 高靜聞言霎那間變得面白如紙,大受打擊地質問:「你騙我?!」 「我沒騙你,唐清與狴犴的靈契此時的確是可以『偷』走的,只不過『偷』之前,要先送上一條人命作為代價罷了。」秦蔓說著,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笑:「高師妹,你活得既然那麼自卑痛苦,為何不早早死掉算了呢?這麼掙扎求存卻做不出點成績來,我看著都替你難過。所以想到換靈契的時候,一聽說有你這麼個人,我便立刻決定讓你的小命變得有些價值了。」 高靜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嘶吼聲,然而任她如何劇烈地掙扎,卻是分毫都掙不脫符袋的咒力束縛。 漸漸的,高靜掙扎的力度變小,雙眼也開始渙散,彷彿生命已經開始從她身上抽離。 秦蔓有些感興趣地望向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的唐清說:「沒想到你比我設想的要冷靜得多……被好友背叛,我本來以為你會悲痛憤怒的。」如果唐清心神動搖,她要奪取靈契就會來得容易許多。 唐清冷冷一笑:「若是你像我這般短短時間經歷幾番算計,你也會冷靜無比。」她現下只覺得自己已經要忘了憤怒到底是什麼滋味了。 秦蔓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厲光。 對視的兩人似乎都忘了已經癱軟在地的高靜的存在,她自己不禁掙扎著想扯住唐清的裙擺。 發聲這簡單的一件事對高靜來說已經很困難,僅能從她的口形看出在說「救我」。 唐清略微閉眼,驀然爆出一絲靈力與符袋的牽引抗衡,奪得瞬息空隙後退一步,避開了高靜的手。 對方目光黯淡下去,魂魄即將離體。 秦蔓抓住這個機會一個閃身,手訣一動碎開符袋,然後伸手抓住符袋中散發淡淡紅光的換靈符。 「星移斗轉,乾坤易主!」 隨著秦蔓這一聲喝,唐清立刻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再不受控制,猛地向秦蔓衝了過去! 第43章 逢難仍有轉機存 聽到秦蔓所誦的口訣之後蒼巽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奈何在此事上,他根本無法阻止。 當初與唐清結太初靈鎖時是蒼巽主動,因而按這大荒世界無形中存在的法則,唐清便也有一次公平的選擇機會——蒼巽並未向唐清說過,由於唐清並未正式與他交換靈契的關係,所以只要她想,就可以在任何時候解除太初靈鎖的聯繫。 那時蒼巽沒有向唐清說明,是因為覺得人素來貪心,大多是有便宜可佔絕不會放過的習性,而他卻是想日後與唐清處不來便尋機解除靈鎖的……所以為防唐清真的將自己牢牢控制住才隱瞞了真相。 但這些時間相處下來,他早就沒了要誤導唐清解除靈契的心思,只是覺得沒必要才沒特別提起當初自己的想法。當然,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由於他怕唐清得知自己隱瞞情況後惱了自己,強要解除靈契。 患得患失的結果,就是現在秦蔓要奪靈契了,蒼巽卻不能反抗。 而一旦秦蔓奪契成功,就以為著太初靈鎖真正完全連接了人與靈獸雙方,蒼巽日後便必須對秦蔓俯首了! 想到這樣的未來,蒼巽也是拚命反抗身上的雷電之網。 秦蔓騰出一手輕揮,數道寒光懸到蒼巽頭頂。她冷冷道:「看你就快是我的仙獸了才特意警告你一次,莫要再掙扎,如果你太不識抬舉,別怪我讓你受點皮肉之痛!」 蒼巽是木系靈獸,雷電本是他的能力,所以之前並未受大傷。然而金克木,如果秦蔓招出的那萬仞陣真的打到他身上,必然會重傷。 本來一臉懊惱的唐清忽然笑了一下。 秦蔓見狀呆愣了瞬間。 唐清卻悠悠道:「秦師姐若真想要我這身靈力,只管拿去便是。不過,你別後悔。」這話剛說完,她就像怕秦蔓反悔一般,竟然自己主動將全身靈力逼向秦蔓的方向。 唐清這樣的舉動讓秦蔓心驚,不知她葫蘆裡到底裝了什麼藥。但……也許唐清是故弄玄虛嚇唬自己呢?眼看著要到手的利益是那麼明顯,秦蔓雖然心裡存疑,卻沒有甩開唐清,反而更加快抽取對方靈力的速度。 蒼巽著急得在腦海中一遍遍呼喚唐清,對方卻沒給他任何回應,就彷彿被何豐控制住的那時候一般。 也許是靈契快要轉移結束的緣故,唐清與秦蔓的全身都被籠罩進一層耀眼光華中,即便是在晝觀滄海這恆晝之地,那光華仍是有些刺目。 唐清因全身靈脈中的靈力都將被抽乾的緣故,驀然一口鮮血噴出。 同時她左手手腕上傳來一聲玉器破裂的聲響。 一團火焰從唐清左手手腕處燃起,在她跟秦蔓都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便重新消失,彷彿那火焰只是兩人共同的幻覺一般。 唐清感到原本劇痛陣陣的體內似乎有清泉流過。 不及細想這變化出現的原因,她在察覺到靈氣開始流回自己體內,且自己可以挪動,不再受換靈符限制之時,當機立斷地截斷靈氣與秦蔓之間的聯繫,猛地後退數步。 幾個金色的符字從秦蔓體內溢出,與空中分成兩行,一行飛躥入唐清額頭,一行則印進蒼巽腦中。 蒼巽知道這才是太初靈鎖的真正形貌。 儘管不知道原因為何,但秦蔓奪取靈契一事似乎失敗了,那被真正激醒的太初靈鎖此時已經牢牢鎖住了唐清與蒼巽的魂魄,即使再有人拿著換靈符跑來,也無法故技重施。 秦蔓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煞是「好看」。 正當她猶豫著要放棄離開,還是再試一次之際,唐清原本表情靈動的臉上忽然失去所有情緒,彷彿千年古井或是萬年寒潭一般波瀾不興。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唐清身邊鼓動,那愈發強烈如漲潮般的氣勢竟然秦蔓心生膽怯! 而本已進入半死狀態的高靜,察覺到異變後也拚命挪了挪身子想離唐清遠些。 猗天蘇門一角,忽然有水藍色光暈升起,如海水倒灌般直衝天際。秦蔓認出那是乾坤台的方向後,再看看這一瞬間突然靈氣充盈,與乾坤台遙遙呼應的唐清,臉色大變。 揮手招出五彩雲,秦蔓剛欲逃走,空中從不同方向傳來了數道沉鬱的靈壓,逼得她摔下雲頭。 而那些靈壓彷彿沒察覺秦蔓般,直接向失去意識的唐清試探過去。 「仙靈根地階,水屬。」空中傳來一人聲音,並不高,卻直震聽者心靈深處。 隱隱知道對方說的是誰,蒼巽瞪大眼看著全身泛起淺藍微光的唐清。 「這小貓好生糊塗,明明跟人定了靈契,卻似連跟自己結了靈鎖之人真正的能力也不清楚啊!」空中另有他人聲音笑道。 「要怪得怪這小姑娘隱藏太深。」 「咦,那碎在地上的玉符氣息……似乎是凜明的手筆吶!」 「是麼?難怪這丫頭原先的靈根一直搖擺不定,最後才勉強停在火位上,原來竟是真正的靈根被凜明這傢伙的玉符封住了。」 「呵呵呵,那她豈不是因禍得福?先說好,這唐清還算是我御宗的弟子,諸位別打她主意啊……」碧綃元君的聲音也想起來。 唐清雙眼慢慢恢復神采,聽到碧綃元君此語,她衝口說道:「唐清既然已經離開了玄天,再回去,也要通過龍魚門回去!」 四週一靜。 稍後,那來自各方的數道靈壓除了屬於碧綃元君的之外,俱是帶笑般的微微震動。 有人毫不掩飾興趣地對碧綃元君道:「看來你這無情的宗主是被嫌棄了,既然小丫頭這麼有志氣,我等就等她通過龍魚門重返玄天好了,屆時她要選誰的門下,任何人都不得異議。」 碧綃元君冷冷哼了一聲。 那數道靈壓如來時一般突兀消散,唐清想要找人問問題,卻發現已經尋不到這些前輩們了。 蒼巽這才靠近唐清身邊嗅了嗅說:「水之氣,原來阿清你本是水系靈脈。」如此以來,她被廢的火系靈脈便顯得無足輕重了! 唐清聽了這話卻是毫無反應。她表面上雖然是波瀾不驚,實則心中早就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混合在一起,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自己之前還是個「主靈脈」被廢,前途渺茫的倒霉人士啊,這一轉眼,竟然又成了潛力股?且乾坤台這檢驗過了無數玄天弟子的法寶,怎會到了自己處便不靈光了? 如此想著,她的目光便落在裂成幾片後落在地上的玉符上。 方才唐清雖然有些閃神,卻還是有將幾位前輩的話語聽進耳中的。→文·冇·人·冇·書·冇·屋← 這玉製護符曾護著她免於再度被妖獸盯上,也曾多次就她脫離困境,因此唐清一貫是珍而重之地佩戴著。卻沒料到,這護符竟然還有封印自己主靈脈的能力!她心裡先是一陣不解,但很快便想通了——大荒中有能力將異界人代入大荒的妖獸,多半都具備自己辨別世人靈根天賦的能力,當初把護符交給唐清的凜明真人,也許就是為了避免她的潛力一再招來妖獸覬覦,這才用離火護符封印了她的水系靈脈吧! 而除了化險為夷的好運讓唐清欣喜外,更讓她覺得驚訝的是自己水系靈脈中靈力的充沛程度。 按理說被凜明真人的離火護符封鎖這麼久,唐清的水系靈力應該會比較衰弱才對,但她此時自己感受了一下,體內靈力竟是掙脫了桎梏的猛獸般,生機勃勃。 「水者,看似軟弱無定形,實則韌性非常,遇強越強。你的靈力大概是長久壓抑著卻不曾斷絕,所以反而更添綿延威勢吧!」 唐清忽然聽到了來自清河洞天中的壽老的聲音。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了聲:「壽老?為何……我竟能聽到你說話了?」 「因為你真正的潛力爆發的關係,清河洞天已然醒了大半,所以與你的羈絆便也更加緊密了。等你下次進來看到內中景象,定會嚇一跳。」壽老賣關子道。 唐清立時就想進入清河洞天中,只是被蒼巽制止了。 「旁邊還有人呢。」蒼巽提醒。 唐清這才發現雖然秦蔓已經悄然逃走了,高靜卻仍在地上橫著,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還有壓抑不住的恐懼。 兩人此時的實力已經不再是伯仲之間,而是相差甚遠了。 唐清在水系靈脈衝破封印的時候便發覺,自己的修為已經隨著靈力重新灌注進經脈中,輕易地突破練氣十一重的禁制了,此時的她要對付險險達到練氣八重又損耗過多真元的高靜,實在是輕而易舉。 高靜微胖的身子彷彿置身冰窟般顫抖起來,唐清看著對方這卑微的模樣,原本心裡還剩下的一些郁氣也慢慢放下了。 「你走吧,今後別再讓我看到。」 終究曾把對方當成朋友,且高靜也是被秦蔓煽動,唐清縱然惱恨對方設計自己,卻也做不出殺人洩憤這樣的事來。何況,沒有高靜中秦蔓的計採取行動的話,唐清手上的離火護符想來也不會這麼早就耗盡靈力裂開,解除對她力量的約束。 深知如此的寬待換到別人手上根本不可能發生,高靜輕聲泣了幾聲,踉蹌離開。 唐清扭頭看了一眼玄極島的方向,她知道,既然碧綃元君沒有放話要如何收拾秦蔓,那對方就仍會跟以往一樣留在玄極島上,做她那頗具地位的輔事。 唐清緩緩握緊雙手。 卷三 頂峰之爭 第1章 路遇奇人(上) 清澈的露珠輕輕滾落粉紅色的花瓣,本來只有鳥鳴溪流聲的山谷中響起青草被人踩過的沙沙聲。 唐清撥開擋住自己視線的樹枝,看向前方。 這條幾乎被雜草完全覆蓋的曲折小路,據說就是通往龍魚門的道路,然而她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卻仍然看不到龍魚門的蹤影,不禁有些懷疑那指路的散修是不是耍著自己玩。 俯身嗅了一會的蒼巽卻點頭說:「應該沒錯,前方有斷斷續續的上品靈氣傳來。」 唐清只得歎了口氣繼續走,她甚至覺得該不會這曲折小路已經算是龍魚門的試煉之一了吧?考驗到此的散修們的心志堅定與否。 正腹誹著,走了近一個時辰的唐清終於在這條路上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活人。 前方一道白髮及腰,穿著深藍色布袍的人影正扛著根魚竿手提魚簍悠閒地走著,從對方在這清晨濕潤的雜草中穿行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也沒有打濕衣擺的步子中,唐清猜測此人必然也是一位羽士。 只是看對方白髮如雪,身姿卻很是挺拔,實在無從判斷其年紀。 「這位……前輩,請留步。」 聽到唐清的聲音,那人回過頭來,卻是有一副三十歲出頭的俊逸相貌,只是沉靜雙眼透著讓人不敢冒犯的端肅氣息。 唐清被對方氣場所震懾,規規矩矩地行了個道禮後說:「晚輩正在尋找龍魚門,前輩可知從此處往前,還需要走多久?」 對方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慢慢染上一絲笑意道:「你要挑戰龍魚門?」 唐清點點頭。 白髮羽士輕輕搖了搖頭就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邊走邊說:「你此時心態、修為都不適宜入龍魚門,還是回去多練一段時間再說吧!」 唐清聞言駐足。倒不是她真那麼容易被人說服,而是這白髮羽士的氣度讓她覺得對方的判斷可以信賴。對方既然說她現在不適合過龍魚門,那應該就是不適合——沒有原因的,唐清就是信了此人的話。 看白髮羽士將要走遠,唐清心念一轉,默默地跟上去。 發現她的小動作,白髮羽士腳步微頓,又若無其事地按著自己的步調走了。 蒼巽抬爪踩住唐清裙擺問:「你想幹什麼?」既然不去龍魚門了,那就該找個地方好好修煉啊,依他看來,清河洞天就挺好。 唐清微微一笑道:「不想幹什麼,只是想跟過去看看。」 她這理由直接讓蒼巽無語。 跟白髮羽士一前一後地又走了一會,地勢漸矮,沿著長了青苔顯得有些濕滑的台階往下,兩人一獸來到一處荒廢的平台旁。白髮羽士放下手中魚簍,隨性坐在一塊石頭上,輕輕地拋竿。 魚鉤一聲輕響鑽入水中。 唐清想靠過去一些看看,才往前兩步,卻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走,都一直離白髮羽士有一段距離。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不知不覺踏入別人布的陣裡面了。 看著白髮羽士無動於衷的側臉,唐清停下繞圈圈的動作,安撫一下蒼巽後,原地打坐。 時間無聲地在山谷中滑過,唐清最初是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到後來卻變成了不知不覺間真的全神貫注到練氣上。蒼巽本來想要提醒對方這種不明不暗的局面並不適宜放鬆,但感覺到唐清身上新添的水系靈氣慢慢跟自己的木屬性靈氣交融之後,他略微掙扎了一下,終於舒服地閉上眼。 原本靜坐垂釣的白髮羽士此時才以眼角餘光淡淡地掃了唐清一眼,而後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唐清肉身打坐的同時,精神其實也沒閒著。 與上次誤打誤撞靈識離體進入清河洞天的情況不同,這一回是她有把握自己應該有能力較長時間地維持神識離體後才作出的舉動,意圖就是在將來的修行之路上,為自己增加多一張底牌。 壽老再度看到唐清的靈識出現在清河洞天中並未十分驚訝,反倒是對對方的靈根和靈脈變化表示了好奇。 在大荒世界,靈根靈脈跟唐清所處世界的指紋聲紋差不多,人人不同,而且從出生便已定性,唐清的卻能發生變化——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並非完全沒發生過,但多半是還未成長穩定的信士才會如此,像唐清這般的,壽老只能解釋為給她護符之人實力高出她太多,以至於對方關注靈氣的護符居然能掩蓋掉唐清本來的氣息,甚至封鎖她的主靈脈。 如果唐清沒有走上修仙之路的話,那人留下的護符,當是能護著她如普通大荒之人一般平平安安地生存及死亡。但當唐清走上修仙之路後,隨著她自己的靈力一天天變強,脫離原主、力量漸漸衰退的護符自然就克制不住她的力量了。 秦蔓跟高靜搞出的那亂子,也不過是在原本已經很脆弱的封印上又推了一把而已。 這推測與唐清自己所想相同,她沒什麼障礙地就接受了壽老的說法。 「難怪你能讓清河洞天這個水屬性的福地認主,原來是因為你自己本來就是水系靈根。」壽老有些感慨,復又得意地說:「如此看來,我居住的清河洞天可比你們玄天派的那什麼乾坤台厲害多了。」 唐清對它王婆賣瓜的說法撇了撇嘴。 壽老問:「那現在你打算做什麼?上次我已經跟你說過不要隨便嘗試靈識離體……雖然你現在比當時承受能力高了很多,但也不能不防外界有人傷及你的軀體啊!」 「外面有蒼巽看著呢。」唐清放心地說。 不理會壽老跟在後面喋喋不休地念叨,唐清檢視了一下藥田,又嘗試碰觸成熟的靈藥未果後,這才在清河洞天內的溪流旁坐下。上次她靈識離體又返回外界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雖然這樣做對身體負擔很大,但無形中也是一種鍛煉——自己似乎越是被逼到極致,功力進步得就越快,彷彿身體中有一處取之不絕的水源一般,每每在靈力將要衰竭之時,又重新送來生機。 壽老見自己的話被對方無視了,哼哼幾聲終於不再囉嗦。 看著唐清剛剛坐下就漸漸進入忘我的境界,壽老沉思很久後,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也許假以時日,你真能讓整個清河洞天活過來也不一定……」才說完,又覺得自己太高看唐清了,於是它甩甩頭,爬回溪流裡,任憑溪旁的唐清沉浸在自己內心的世界中。 外界守著唐清軀體的蒼巽無聊地甩了甩尾巴趕走落在他尾尖上休息的一雙蝴蝶,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 自從唐清的封印解除,兩者真正被太初靈鎖牽引後,彼此間的感應就比以前更加鮮明得多。是以他當然知道,唐清的靈識已經進入清河洞天歷練去了。 對唐清這當著陌生人的面又被陣法所困還靈識離體修煉的冒險做法,蒼巽其實還是贊同的。 他認為這樣的做法適合磨練唐清的心性,讓她的承受力更加堅韌。 而在唐清靈識離體期間,蒼巽所需要做的,就只是看護好對方的軀體,別讓不遠處垂釣的那白髮羽士做出什麼危及唐清的事就行了。 最初的幾個時辰,蒼巽是全神貫注地留意白髮羽士的一舉一動,但發現對方真的只是在專注釣魚,彷彿設個陣法只是為了阻隔唐清的騷擾以後,慢慢的,蒼巽的警惕性就有些下降了。 而正在他打呵欠的這一瞬間,白髮羽士忽然動了動。 一道金光從對方衣袖中飛出,不等蒼巽反應,就將他牢牢捆住。蒼巽才嘗試掙扎,那金色的繩索就捆得越發緊了。 縛靈索! 意識陷入混沌之際,蒼巽已經明白自己著了什麼道,可惜卻是悔之不及了。 白髮羽士放下釣竿,緩步走到唐清打坐的軀體旁邊,神色莫測地看著她的臉。 唐清待在清河洞天中的靈識原本一片空明如靜寂無波的潭水,但忽然,她感覺到有什麼在干擾自己的靈氣運轉,彷彿石子投入潭水引起陣陣漣漪一般。並不激烈,卻讓人無法忽視。 這種時候立即放棄冥想返回軀體才是最穩妥的應對措施。 但唐清皺了皺眉,卻固執地沒有挪動。 修行最先修心。吃了這麼多次虧以後,她認真反省過,已然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之一就是沉不住氣。不管是好運之時,還是倒霉之時,她都太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或者外界因素影響,導致每次做事都不盡完美,現在,該是改一改的時候了。 干擾的漣漪一波接一波在她心中擴散開,她則依舊閉著雙眼,一遍遍與之對抗,試圖用更強的力量將這漣漪壓制到深處,重還心湖平靜。 在這無聲的對抗中,忽然一瞬間,唐清覺得自己耳畔響起了魚兒離水那瞬間身上水珠落入溪流砸出的清脆聲響。 心中似乎有一扇門緩緩開啟。 唐清睜開眼,一朝頓悟,竟是直接達到練氣十二重境界,距離築基只差臨門一腳。那彷彿一直坐在原處未曾動過的白髮羽士背影依舊端肅而又透著悠然,唐清站起來走向對方,這次卻沒再被任何力量阻止。 斂起臉上驚訝、喜悅的情緒,唐清輕聲道:「多謝前輩相助。」 「唔。」白髮羽士淡淡地應了一聲。 第2章 路遇奇人(下) 蒼巽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的縛靈索已經不在,又看到唐清沒什麼大礙的樣子,鬆了口氣。但目光轉到白髮羽士身上時,難免有些炸毛。察覺蒼巽的情緒不好,唐清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地。 一人一獸默不吭聲地蹲在白髮羽士旁邊,一起盯著他垂入水下的釣鉤。 僵持一段時間後,白髮羽士耐不住問道:「修為精進了,還不離開?」旁邊蹲著個活人還沒什麼,但蒼巽這頭屬於「戰獸」一類的仙獸,其與生俱來的威勢卻讓魚群們不敢靠近,白髮羽士釣了半天沒收穫,連帶的不待見唐清來。 聽到這問題,唐清笑吟吟搖頭:「不走。」 「為何?」 「因為前輩還未替我開啟龍魚門啊!」唐清一派輕鬆地說。 蒼巽驚訝地瞪大眼。【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白髮羽士面無表情地與唐清對視,唐清雖然是鎮定自信的模樣,實則藏在衣袖中的雙手早已緊張得握起了拳。她對自己所說的事並無任何把握,只是看這白髮羽士一身的氣度出現在傳說中龍魚門所在之地……明明性格感覺很嚴肅,卻僅是閒閒垂釣不修行,實在有些矛盾,所以才出言試探。 但此時被對方感受到來自白髮羽士的壓力,唐清已經有些後悔了——晝觀滄海不比玄極島,此處是不會有人因為她曾是御宗弟子而溫和以待的…… 唐清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有些發麻的時候,白髮羽士忽而眉頭一舒,「呵」地笑了聲。 「膽色還不錯。」淡淡給出這個評論,白髮羽士手中釣竿漸漸發出碧玉般的光芒,沿魚線直灌入釣台水下。那根銀色魚線彷彿定海神針一般,把原本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的水面凝得如同冰鏡一般。 白髮羽士執釣竿的右手揚起,釣鉤脫水而出,原本聚在釣竿上的綠光浸入水面,引起水下不知何處的光芒呼應。 雖還聽不到任何聲響,但唐清隱約明白,這水面之下已經在發生變化了。 「既然你自信滿滿急著送死,我便破例給你開一次門。」白髮羽士看著有些無措的唐清說。 按下心中忐忑的感覺,唐清緩緩站起問:「這個時候求前輩給些指點的話,前輩願意麼?」 「你這小姑娘……臉皮倒是比我想像的厚得多。」白髮羽士無奈地搖了搖頭,倒也沒真的拒絕其請求,而是說:「入了龍魚門,一切遭遇都亦幻亦真,全憑己心而已,我指點你也沒用。」 「那我可否問一下,沒有通過龍魚門會有什麼結果?」 「輕則重傷被傳出,重則……喪命其中吧!」白髮羽士輕描淡寫地回答。其實他話中不乏有些誇大的地方,純粹為了看唐清這個死纏爛打的晚輩變變臉色而已。但說完之後側頭一看唐清,卻是全無害怕的意思。 白髮羽士不禁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 之前唐清中了他的陣法還敢在陣中神識離體便已經顯出對方不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碌碌無為之輩。但若是存了死志,進去龍魚門也不見得能討到好處,反是她現在這緊張不失謹慎,堅定又未放棄希望的心態最為適合進入其中。 讓此人進入龍魚門會有什麼後果……白髮羽士暗暗期待起來。 此時水下的變化終於浮出水面——直徑越有兩米的漩渦在不算寬闊的河流上旋出一條綠光瑩瑩的通道,通道往下,可以直接看見兩根十多米高的青石柱子,左邊那根雕刻著飛龍騰雲圖案,右邊那根則刻著魚躍浪中的景象。兩根石柱中央有藍紫色光芒形成的漩渦,正逆時針緩緩轉動著。 「那便是龍魚門。」白髮羽士一抬手,直指兩根石柱中間的光之漩渦。 唐清心底竟被對方這一指勾出了不少躍躍欲試的情緒。默默告誡自己要穩住陣腳後,唐清向白髮羽士一拱手,眼神掃向蒼巽,對方配合地往通道內衝去,唐清則一個輕身咒便落到蒼巽背上。 一道無形的氣牆驟然擋了蒼巽一下,他背上馱著的唐清卻是順利地摔到了氣牆的另一邊。 「魚躍龍門自然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外力是不能相幫的。」白髮羽士施施然地說。 唐清看了不放心的蒼巽一眼,輕笑道:「放心,我去去就回,不會把你的命玩掉的。」而後扭頭走向龍魚門的光漩內,腳步並無停頓。 蒼巽直至唐清粉藕色的背影消失在光漩中,仍是不願上岸。 白髮羽士見狀左袖輕揮,通道與龍魚門消失,被其靈氣隔開的水流轉瞬恢復原狀,水花拍得蒼巽一身濕。 憤憤地抖著毛跳上岸,蒼巽瞪了白髮羽士幾眼後,一扭身找了個陽光燦爛的平整出躺下。 龍魚門內,唐清雙腳剛剛落地就被眼前景色震撼了。 與她之前想像的一片漆黑或者水光閃動不同,此時展現在她眼前的,竟是一處城鎮的模樣。城中居民往來如織,彷彿正準備什麼慶典一般,熱鬧非常,又讓唐清覺得熟悉無比。 這分明是當日她與秦籮逛燈集時的景象! 看著眼前熟悉的秦鎮風光,唐清正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做何事時,身後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不必回頭,光撲鼻的酒臭味她就已經知道自己遇見了誰。 步履不穩,面露潮紅的邋遢道人目光混沌地看了唐清一眼,忽然精光一閃,擒住她的手腕道:「小姑娘,你果然還是踏上修道一途了啊!」 唐清呆住。 本來她已經認定眼前所見皆是過去幻影,但此時醉道人所說的話卻與當初截然不同,瞬時便讓她有些動搖。 冥冥中有聲音傳來:「第一問,你為何入道?」 「為名利,為長生,為救人,還是為了一手掌握一切?」醉道人的聲音也隨著冥空中的聲音一同響起。 唐清搖頭答:「為自己。」 眼前景像一晃,風景轉化為星河城外的深山中,唐清發現自己身上衣服又變得如當日一般半濕半干,裙擺處滿是泥濘。她前方是矮矮的樹叢,血梟正要取那男信士的性命,而唐清自然也是如當日一般衝出相助。 這次沒有血梟的叫聲響起,驚險的景像已經消散,唐清微微睜眼偷瞄,發現四周陷入黑暗中。 「既是為己,又因何插手他人之事?」冥空中的聲音問。 「路見不平,理應相助。」唐清坦然回答。 「雜念太多。」冥空中的聲音輕輕點評一句,唐清腳下碎開,她往下掉落途中看到了玄極島獸苑中王紀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惡意、霧障林裡艾曉曉害人不成自己死於非命的景象、還有萬妖宮中群力鬥法…… 「你道心不堅。」冥空中的聲音說:「凡事插手,卻一無所成。」 唐清沉默不語,因為對方所說雖然戳得她心中難受,卻都是事實。 「如此心態,難以飛昇。」 聽到對方這麼說,唐清抬起頭道:「我原也不打算飛昇求道。」 聲音問:「不飛昇,入仙門為何?」 唐清答:「為尋自己回家的辦法。」 聲音嗤笑:「這便是你所追求的『道』?」 唐清微愣,而後回答:「是,若說一定要有『道』,那這便是我的『道』。」 聲音忽然就帶上了慍怒的情緒:「大言不慚,你根本連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也搞不清楚,若讓你入我玄天,真乃白費資源!」 這次不等唐清再回應,已經有巨大的牽扯力量把她帶向另外的地方。 新的考驗之地,一邊是大荒風光,另一邊卻是唐清原本的世界。她愕然看著眼前變化,幾乎沒有猶豫的就衝向原來世界的方向。 在唐清將要踏過地界時,地面一陣震動,近十隻瘋蟾驀然冒出,阻隔在她與原本的世界之間。 「勝,來去自便。敗,性命難留。」冥空中的聲音說完,徹底沉默。 唐清隨即陷入苦戰中。 以她剛上練氣十二重的修為,對付一隻瘋蟾還可行,十隻同時出現,便連逃命的空間都彷彿變小了不少。但在不斷的閃避中,唐清漸漸發現只要自己遠離大荒與原來世界的交匯處,瘋蟾們就會慢慢停下攻擊返回原位置,不再追趕。 把握到這規律之後,唐清停下動作,心中生起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築基之後再來挑戰…… 她心念方動,身後屬於大荒世界的部分忽然開始崩毀,地面龜裂,熔岩漫出。 看到滾燙的岩漿如浪潮般覆蓋住身後大荒的土地,唐清沒有膽大到去試探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只能咬牙衝向前方的十隻瘋蟾。 能不能衝破瘋蟾構成的防線她不知道,但後退必死無疑這一點,已經由岩漿的騰騰熱氣告知她了。 見唐清再度不知死活地衝過來,瘋蟾們這次更加狂暴地迎上。 雙方交鋒,唐清身上頓時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傷口,而不能退的念頭卻逼著她只能在忍著傷痛的同時盡量有效地攻擊。 此戰,需一方倒下才算結束。 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局面中,唐清心裡卻彷彿領悟了什麼,讓她的雙眼漸漸煥發出逼人光芒。 第3章 覺悟 唐清褪下左腕上的赤蓮念珠拋向半空,石榴子般的念珠長度驟然增加,形成直徑兩米左右的圓環浮在空中罩住她全身,火焰似輕紗垂簾般隨風而卷,看著輕柔實則霸氣十足,兩隻瘋蟾襲向唐清的長舌當即被火焰燒焦,發出幾乎將人熏暈的惡臭。 唐清沒有再看身后土地崩毀的景象,抽出臨淵劍。 她的水系靈力與水屬性的臨淵劍一接觸,立時使得短劍威力倍增,整個劍身都變得通透如冰柱般,向外散發凜凜寒氣。 揮劍斬傷一隻瘋蟾的前腿,唐清低頭躲開左右兩邊同時襲來的攻擊後驀然躍起,那毒液射空的瘋蟾尚來不及閉上嘴,已經被唐清毫不猶豫地扔進一張引火咒。不理會對方發出的慘叫,唐清將臨淵劍擲出,直直貫穿右前方一隻瘋蟾的左眼。 此時躍起的勁力已消,雙腳重新落地的瞬間唐清收起赤蓮念珠,同時運起隱息術,暫時避開瘋蟾的搜索。 急速跑到臨淵劍旁邊將其重新拾起後,唐清橫劍後擋,削斷瞎眼瘋蟾的兩條前腿。 腥臭血液噴薄而出,唐清不退反進,藉著濺在身上的瘋蟾之血掩蓋自己的氣息,一邊衡量自己剩餘的靈力,一邊穿梭於瘋蟾之間,抓住一切機會進攻再進攻。 不去考慮能不能勝的問題,此時的唐清,是她自來到大荒後精神最集中的狀態。 因為場面已經不容得她再東想西想。 終於,在唐清感覺手臂快要抬不起來之時,最後一隻瘋蟾也重重倒地化為沒有生命力的肉塊。輕抖劍鋒甩落劍身沾染的污血,唐清略一停頓,立即跨過分界處走入原來的世界。 懷著平靜的心情看原來世界的景像在自己眼前扭曲消失,唐清並未動彈,只因這樣的發展早已在她預料之中。 冥空中的聲音問:「明知是假,為何還要拚命?」 「因為不拼會死。」唐清很實際地回答。 「仙道一途即是如此,不豁出性命一搏,便會直接丟掉性命。你的『道』,太軟弱了。」 唐清聞言一笑。 她之前戰鬥中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以前的缺陷究竟在何處——並非是經驗匱乏或修為不足,而是事事都想給自己留退路。結果正是這力求穩妥的做法限制了潛力發揮,搞得一個不高不低難以進退的局面。 「還有什麼考驗,直接來吧!」看開以後,心中驟然升起幾分豪氣,唐清揚聲道。 「口氣不小,但願你真能挺到最後。」冥空中的聲音低低一笑。 唐清腦中忽然一陣劇痛,她抱頭瞬間只覺得自己靈魂與軀體被撕扯開了一般,活剮般的痛楚之後就是被火焚燒般的熾熱。 心中一再對自己重複這一切都是幻覺,唐清奮力運起水系靈力與烈火焚身的痛楚相抗。 與此同時,外面原本已恢復平靜的河流突起波瀾,蒼巽匆忙站起,只見河流中浮出一個巨大的水泡,唐清的身體正在其中。 蒼巽見狀衝前接過唐清身體扛回岸上,只見對方雙目將閉未閉,毫無神采,氣息更是要斷絕了一般。 情急之下蒼巽不禁用鼻頭觸了觸對方的臉,卻感到燙人的熱度。 他憤而扭頭沖白髮羽士發出低沉的咆哮聲。 看到唐清這副模樣出現,白髮羽士也有些意外,卻並不如蒼巽著急,反而氣定神閒地說:「看來她已過了第一關啊,也許最後真能通過龍魚門也不一定,你這狴犴不必急,她不是還未斷氣麼?」 蒼巽前爪重重落向白髮羽士站立之處,塵土飛揚,地上頓時出現斧劈般的五道溝壑。 白髮羽士已毫髮無傷地轉移到岸旁柳樹的樹枝上,單膝盤坐,淺淺一笑:「我哄你這仙獸自己又沒好處,再說你與她魂魄相牽,略作感應也該知道我所言不假吧!」 蒼巽沒好氣地哼了聲。 他當然知道唐清目前還算狀態不錯,只是不爽白髮羽士彷彿一切皆在他掌握中般的態度而已。 「看你這般關切,我好心點照顧一下後輩,讓你一觀龍魚門內此時景象好了。」白髮羽士說完,摘下一枚柳葉輕輕一拋,柳葉悠悠落下,於半空中開出一條裂縫,縫隙逐漸擴大,蒼巽跟白髮羽士眼前就出現個半人大小的淺碧色鏡面,鏡中正是唐清激戰的情景。 自從與唐清定契以來,蒼巽不止一次看到對方全身染血的樣子,但沒有一次像此時這般,唐清全身都煥發著勃勃的生氣,明明是在搏命,卻沒有任何絕望的感覺。 對方此時的對手已經不是妖獸,而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環環相扣的陣法形成的自然之力。 蒼巽看著唐清從屢屢受傷到熟練躲閃,漸漸覺得這景像自己似乎也曾經歷過……他瞪大眼。此時唐清的遭遇,竟與他當初築基之時夢中所見的差不多,難道唐清在龍魚門中的經歷竟然促使其頓悟,開始衝擊築基?!那就難怪龍魚門會獨獨將唐清身體送出了…… 不提蒼巽這邊的猜度,陣法中的唐清漸漸領悟了自己靈力的運用,借住清河洞天中的靈氣,她從左手符文處開始運起靈氣,一寸一寸檢視全身靈脈穴位,冰涼沁骨的感覺隨著靈氣蔓延開。藉著自身靈氣暫時與火陣之火平衡之際,唐清閃身將火焰引入金陣,逆行五行陣,開始破陣。 隨著她身形越來越快,其全身都散發出淺藍色如霧般的靈氣,當這靈氣的形貌如同藍色火焰竄起時,五行之陣被破! 唐清發現自己立足在一處堪堪能容一人站立的險峰上,腳下是萬丈深淵。而在她對面不知多遠的地方,則可看到一個拳頭大小的光源。 「那便是龍魚門出口,你若有辦法走過去,即可入我玄天派。」冥空中的聲音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說:「你要如何從這險峰行至彼方呢?」 唐清靜靜凝視那出口片刻,忽而釋然一笑:「我既要逆天而行,那它不給生路,我當然是自己走出一條生路來。」 說完,毫不猶豫地舉步踏入看似毫無依憑的虛空中。 如有無形小路連通險峰與出口處一般,唐清一步一步前進,不疾不徐,卻穩健無比。漸漸的,她每落下一步,就有瞬間可看到她腳下散開水色蓮花般的含蓄光芒。 外面旁觀的白髮羽士「呵」地笑了聲。 「此女悟性不錯,雖然還有需要改變的地方,但也不失璞玉一塊……我開始期待她重返玄天派的時候了。」 唐清並未對這人說過自己曾經的經歷,怎麼他卻知曉唐清曾是玄天弟子——蒼巽剛想到此處,他眼前柳葉形成的鏡面已經消失,同時不見蹤影的還有原本坐在柳樹上的白髮羽士。 無法再看到唐清的境況,蒼巽只能臥到對方仍是滾燙如火爐的身體旁邊,低頭輕輕與對方額頭相抵。當初他築基最艱難之時,是唐清用自己的靈力引路,此時換了唐清歷劫,蒼巽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唐清在虛空中走得並不如她面上表情那樣輕鬆。當感覺自己已經走了許久,那小小的出口仍是遙不可及時,好幾次她都幾乎生出了放棄後退的念頭,只是憑著意志力一次次挺過來而已。 就在她又一次挨過放棄的想法,腳下開始微微不穩之際,一絲熟悉的靈氣忽然出現在她身邊。 彷彿細嫩卻柔韌的新生籐蔓一般的靈氣繞著唐清轉了一圈,形成一根發著綠色微光的細絲,直直穿透她前方的漆黑世界,連接出口之外的某處。 唐清有些黯淡的雙眼重新燃起鬥志。 「蒼巽……」低低叫出自己這生死搭檔的名字,唐清的步伐再度恢復輕快。 外界的蒼巽雙耳微微抖了抖,睜開眼睛避到一旁。唐清身體的胸口上方出現一個小小的氣旋,在蒼巽後退的瞬間,氣旋中洶湧水汽化為瑩藍水龍的形狀盤旋而出,龍形中唐清的魂魄若隱若現,最終維持雙目微閉的半透明狀態融入軀體中。 在唐清雙眼睜開的霎那,水龍低嘯一聲消失於空中,這山谷裡不大的範圍內隨即降下一場細密的小雨。 唐清拂開被雨水沾濕的額發,對蒼巽說道:「我回來了。」 蒼巽亦是眼中一片柔和地問:「這次龍魚門裡走一遭,感想如何?」 「風景還是外面好,不過順勢築基,也算意外收穫了吧!」唐清談及此處,終於忍不住抱著蒼巽的頸項開懷地笑出聲來。 之後,唐清腳下出現傳送的陣法,她與蒼巽看著本在眼前的山谷風光化為玄天派的乾坤台,意外地發現自己心中竟無任何激動的感覺。 這原以為要花上幾十數百年才有可能重新來到的地方…… 目光一一掃過乾坤台四周的九座空蕩浮台,唐清帶著蒼巽在守衛乾坤台的玄天弟子們驚訝的注視下緩緩走下來。 乾坤台下等待的碧和衝她笑了笑說:「師尊讓我來問問,師妹可要返回御宗?」 唐清亦是一笑反問:「師兄覺得呢?」 碧和感慨地搖了搖頭,不等他再說,空中有一唐清算是熟悉的聲音響起:「唐清,仙靈根地階,築基初期,劃入亦玄真君門下,速來燭明島見我。」 第4章 拜師 唐清見身邊的碧和神色有些複雜,略一思索也知道了對方為何會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 當初乾坤台上那名天賦異稟的見習弟子才是被亦魁道君收為徒弟就已經震驚四座,如今唐清歷劫歸來卻直接是被掌門亦玄真君召見,怎能不叫他人心中生出種種想法? 思及此,唐清沉默地向碧和作揖道別。 彷彿怕她找不到路一般,聲音傳來的方向,空中還可看到一點金色光亮,連猗天蘇門極晝之處也無法掩去其光芒。唐清坐在蒼巽背上一路朝光亮之處去,不一會便到達目的地,蒼巽驀地停下飛行。 「有壁障。」蒼巽說。 唐清伸手輕觸阻礙蒼巽繼續向前的無形氣牆,眼前一陣扭曲,她與蒼巽立時便通過壁障被傳入燭明島內部。 此乃一個如其名字一般的神秘空間。 唐清放眼望去,島內光線昏暗,作為照明的有飛躥的燈龍和自然發光的晶石,獨獨沒有其他洞天都該有的日月星辰。她腳下是一條發著微薄紫光的晶石鋪成的道路,一直通往前方水晶宮般發著幽藍光芒的宮殿內部。紫晶道路兩旁生長著各類會自己發光的瓊花仙草,其中最特殊的一種,是唐清曾在《大荒風物誌》中看過的焰色金菊,其花蕊金黃抽絲,花瓣則血水晶一般。唐清沿著道路一路向前,只覺得道旁的這些彼岸花一樣的焰色金菊和前方那幽藍宮殿結合起來,自己彷彿正前往閻羅所在的森羅殿般。 搖頭拋開這荒唐念頭,不知不覺中唐清已經走到紫晶道路的盡頭,雙腳踏上幽藍宮殿的台階。這處殿所名為「霧燭殿」,三個字像幽冥鬼火所繪一般,在漆黑匾額上跳動著紫藍色焰光。 「好好的修仙者住處弄得鬼氣森森……」 唐清聽到蒼巽不屑的感想,不禁露出笑容。 此時有人從霧燭殿深處緩緩走出來,紫袍闊袖的裝束典雅莊重,一頭白髮隨風輕舞,滿是仙風道骨的氣度。 唐清向白髮羽士施禮,心中已經明白對方身份。 「我乃亦玄真君。」對方道破唐清所猜,隨後又輕描淡寫地說:「這燭明島已經許多年沒有我以外的人進出,你若選好要住的地方,還需自己打掃。」 「弟子明白。」 聽見唐清的自稱,亦玄真君目中含笑道:「劃入我的門下,不等於我的徒弟,這點你該也清楚吧?若是按原本的輩分,你本該是我的徒孫。」 唐清坦然直視對方雙眸回答:「弟子知道掌門將我收入門下不等於要收我為徒,但弟子更知道……若是不為收徒,掌門更加沒必要讓人進入燭明島。」 「嘴巴還是這麼能說。」亦玄真君不置可否,只自顧轉身離開。 唐清猶豫著是否要跟上時,對方留下話來—— 「這幾日你就先自己到處逛逛,熟悉熟悉燭明島吧!其他事宜,留待日後再說。」 從亦玄真君的態度中看出對方似乎對收自己做徒弟還有些顧慮,唐清雖有疑惑,卻也只能照亦玄真君的安排行事。 打掃衛生? 看一眼光可鑒人的地面,唐清撇撇嘴,她實在看不出這霧燭殿裡有什麼地方是需要打掃的。結果等她走到側殿的廂房部分,推開門差點兜頭撞上一張蛛網時,這才發現霧燭殿光鮮亮麗的只是外觀,內部亦玄真君自己用不到的地方,還真是灰塵遍佈,雜物亂堆,初步估計越有數十年沒人動過了的樣子。 琢磨著亦玄真君的真正想法此時尚無從得知,在暫時沒事做的情況下,唐清乾脆對霧燭殿展開了大掃除。發現她的打算後,亦玄真君更是大方地開放了包括存放寶物的庫房在內所有場所供其自由來去,更是讓唐清拿不準他的態度究竟代表著什麼。 沒逃掉被唐清抓來幫忙打掃的蒼巽對堂堂仙獸狴犴淪為灑掃道生很是牴觸,唐清安撫對方費了不小的力氣,最後更是以給蒼巽講自己那世界的神話傳說做交換,才讓他心甘情願動起來。 而在自己房中靜坐的亦玄真君,每日聽著外間一人一獸來回走動的聲音和打掃弄出的各類聲響,默而不語。 在唐清來到霧燭殿之前,這裡原本不是如此幽暗的地方…… 想到自己所收的那幾個徒弟,亦玄真君微微皺眉,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唐清,你過來。」 聽見召喚,正跟蒼巽研究庫房中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陶壺到底有何用途的唐清趕緊將之放下,來到亦玄真君面前。 「當日在龍魚門中你曾說修仙是為了自己,那你為了自己,可會不惜一切,即使傷害他人也不在乎?」亦玄真君面上一派嚴肅。 唐清見狀也端正態度,認真地搖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並非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他人的……自私小人。」 亦玄真君沉默地用審視的目光看了她片刻,微微點頭道:「但願你日後面臨選擇時,還能記得此時所說。」 「掌門……」 「還叫什麼掌門?隨我去奉往殿拜師。」說罷,亦玄真君一轉身走在前面帶路。 唐清跟蒼巽互看一眼,難掩激動地跟上。 亦玄真君一路走著,想到的卻是龍魚門外遇到唐清、龍魚門裡對她各種試探,以及將她叫來燭明島後,這些日子來觀察的結果——唐清雖然大部分時候性格有些得過且過,該狠心的時候卻也可以對自己都狠;天賦靈根資質優異姑且不論,她看上去也是喜愛財寶之人,但面對毫無防備的霧燭殿庫房卻能僅是欣賞羨慕不起貪念,也算是難得。有凡人私慾卻懂得克制的性格,做自己門下也算勉強合格了。 推開奉往殿的門,亦玄真君一直殿內正中香案上的三件法器道:「那便是你行拜師禮的對象。」 唐清聞言呆愣。 她雖然覺得自己真被掌門亦玄真君收作弟子未免好運得有些誇張,但是也絕沒想到最後亦玄真君自己不收徒弟也就算了,還讓她拜三件法寶,這…… 看出唐清疑惑,亦玄真君解釋道:「我已近六百年沒有再收徒弟,玄天因此也已形成穩定的輩分等級,此次我若破格收你為徒,難免多方尷尬。這三件法寶,分別屬於我的三名弟子,你可自選其中之一為師——至於指點教導之類的事,拜師之後由我負責。」 那我等於是掛在掌門某個弟子的名下,實際卻由掌門親自教導? 唐清對剛理解到的這個意思有些無法接受,再看亦玄真君已經一臉期待地等在香案旁,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後,她認了。 目光由亦玄真君的臉移到三件法寶上,唐清很想問法寶既然在此,法寶的主人為何不在?但想到亦玄真君不說必有緣由之後,她還是沉默了,只告訴自己要認真感應法寶上殘留的靈氣,好好為自己挑選一個「師父」。 由於還是對劍最為熟悉,最終唐清向著三件法寶中排最右邊的那柄色澤漆黑的斷劍跪下。 亦玄真君目光微閃,手指雖是動了動,卻最終沒有干涉唐清的決定。 「此物屬於我之三弟子蘇沐風。」 對這斷劍之主是誰唐清並不感興趣,但聽到對方的姓氏之時,她臉色微微起了變化,好在此時正行拜師禮,沒有抬頭,亦玄真君也沒有發覺。 「我……可否問我這師父現在何處?」唐清最終沒憋住好奇心。 亦玄真君目光停駐在斷劍之上良久才低聲說:「他因與我觀點不合,於三百年前離派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自己居然選中了一個性格叛逆的做師父!唐清還沒驚訝完,亦玄真君隨後的話語更是讓她無言問蒼天。 「至於其他兩名法寶之主,也是一死一失蹤,斷沒可能親自指點於你。」亦玄真君說。 唐清總算是明白為何自己劃在亦玄真君門下,卻能享有他親自指導的殊榮了,原來根本是因為他自己的徒弟們都不在了!掌門師祖……該不會命中注定克徒弟吧? 見唐清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懷疑表情,亦玄真君咳嗽了一聲說:「休要亂想,你尚有一個四師叔煉遙真人掌管著奇宗的。」 唐清聞言,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傻到接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之類。 也許是不欲讓唐清在自己這裡供著的三件法寶的主人身上多費心神,亦玄真君交給她一隻白玉瓶子道:「你剛剛築基沒多久,還需繼續調理穩固,這瓶中丹藥可以幫助你的功力鞏固。」 唐清看了看手中玉瓶,笑道:「多謝掌門師祖。」卻沒有當場服下的意思。 通過龍魚門中的測試已讀取了唐清過往遭遇,亦玄真君也知道她現在變得對別人給的東西格外戒備的性格,因而也不勉強。 看著唐清在記錄嫡傳弟子名號的玉冊滴血留下印記後,亦玄真君背過身朝對方揮揮手。 「等你根基鞏固後我便教你如何煉出自己專用的法器,下去吧。」 給對方攆走的唐清,順手關上奉往殿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仍在其中的亦玄真君的背影,只覺得那挺拔如故的身形中透出來些許疲憊和滄桑。 第5章 洞天之變 唐清這麼個才活十九年的年輕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那已不知幾千歲的亦玄真君自然就有更多的故事了。自從龍魚門的試煉之後,唐清對他人之事的看法也改變不少——自己的事尚且忙不過來,又何苦再對別人的事頻頻插手?這麼一想,無論是亦玄真君跟他的幾名弟子之間有過什麼,或者之前曾讓唐清上心追尋的玉柔及袁老闆……都不重要了。 專心修行,同時收集所有關於穿越異界的情報,這便是唐清重新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亦玄真君給的丹藥唐清倒是不懷疑,只不過想到既然是出自掌門之手的東西,必然不是凡物,僅僅用來鞏固根基有些可惜了,還不如留著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想到儲備日後使用的東西,唐清便憶起了清河洞天。在她的腦海中,依稀記得壽老曾經說過,如果自己築基成功定要再去找它……唐清當即返回自己選好的房間內,輕輕關上門,未設任何防範措施就直接進入清河洞天。 「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蒼巽如是評價。 「以師祖的修為,就連當初我靈識離體他都能察覺,再在他的地盤上設點陣法什麼的豈不是班門弄斧自找沒趣?還不如坦坦蕩蕩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唐清說。 事實上,恰是她這種坦然讓亦玄真君完全沒關注她在做什麼——霧燭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唐清跟蒼巽一人一獸在其中亂躥的話一時半會失了蹤跡實在再正常不過。兼之沒有其他人會出入此地剛好碰到唐清憑空失蹤的場面,所以根本不會驚動亦玄真君;反之,若是她再來一次靈識離體,靈氣波動就會傳到亦玄真君處,屆時對方自然要關心一下這徒孫三天兩頭靈識離體做什麼,那清河洞天的秘密便藏不住了。 不提唐清這歪打正著的好運,進入清河洞天的她與蒼巽,已被眼前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 之前壽老也曾提過,清河洞天因唐清靈力增強的關係已經醒了大半,再進入定會讓她吃驚,但唐清卻只當是壽老這個清河洞天原住民在誇大其詞,並未十分放在心上。可這時候看著已經不再像一個山谷,而是真真正正一個小世界的清河洞天,唐清方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太過小看此處了。 此時的清河洞天,放眼望去已經看不到其邊界在哪,唐清開闢的那幾塊藥田在清河洞天廣袤的土地上顯得無比渺小,而原本那個放置著玉板跟一些生活用具的山洞此時也現出原貌——不過一個清河洞天裡小山丘的山洞而已,那山丘跟此時清河洞天的面積比起來,也顯得嬌小玲瓏起來。 唐清頭頂是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較遠處藍色逐漸加深,直至顏色黑沉下來為止。極遠處的天際似有雨雲匯聚,唐清隱約還能看到天空中閃過電光。 原本貫穿清河洞天的那條溪流,現在成了一個「中」字型的湖泊,中間寬,兩頭窄。 唐清正觀察這湖泊時,壽老從中游出來說:「這湖是因為你靈力還不夠,日後隨你修為增加,兩端會繼續向外蔓延,最好的狀態便是形成一條貫穿整個清河洞天的長河。」它語氣中有不易察覺的懷念之意和難掩的惆悵。 將壽老古怪的態度暗暗記下,唐清目光在波光瀲灩的湖面上停駐片刻,終於忍不住誘惑在湖邊坐下,脫了鞋襪將雙腳浸入水中,愜意地舒了口氣。蒼巽更是已經伴著濺起老高的水花跳入湖中,玩起水來。 清河洞天這時的景色是有些荒涼的。雖然原本仍是個「山谷」時的那些綠意還在,但比起擴大了數十倍不止的空間,這點綠意連點綴都算不上。唐清放眼望去,觸目之處皆是黃沙飛揚的沙漠或者僅有枯草的平原,山峰不少,但均是怪石嶙峋,難見草木。兼之這洞天中沒有飛禽走獸,荒涼的景象就增添了不少肅殺的感覺。 也虧得頭頂不是烏雲密佈,這才減輕唐清心中的壓抑感。 「綠化環境任重道遠啊……」看著那無邊的荒漠,唐清不自覺地感歎一句。 「啊?」 「嗯?」 其他兩隻在場的生物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紛紛發出疑問的聲音。 唐清踢了兩下水花後解釋道:「我只是在想要把這洞天都種上草木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蒼巽與壽老聞言面面相覷一眼後,壽老在蒼巽扭頭表示不屑說明的情況下,只得歎著氣開口:「這地方靠你自己的力氣花上百年也改變不了多少。羽士們築基期之後可學的術法中有一招名為『符靈』,你可學會以後再招符靈入清河洞天植樹耕田。」 唐清聽完尷尬地笑了笑,她是真不知道築基期後自己能學什麼,亦玄真君也還沒有提起這方面的知識。 「沒事多看看洞中玉板,你再這麼下去我帶你出去都覺得丟臉啊。」蒼巽鬱悶地說。 「是我帶你出去才對。」不甘地反駁一句後,唐清也不浪費時間,立刻站起來赤腳就跑進山洞裡鑽研理論知識去了。 羽士們築基之後可以學習的法術跟練氣期可以說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其威力更強,種類更繁,而且越加要求施法者自身的控制力。 唐清只是看了幾塊玉板,就已經明白以自己現在的精神力,還不足以施放符靈。 想著過後定要向師祖請教有什麼辦法可以鍛煉控制力之後,唐清的思緒轉到洞中這些玉板上。此地藏書量自然是不能跟玄天派的求索閣相比,但從練氣期到結丹期的修煉法術,此地的玉板都有不少記載,顯然曾住在這裡的人至少也是金丹期的羽士。 同時,這些玉板中記載的除了法術、陣法、煉器等等修煉相關的知識外,甚至還有不少的數量記載著類似於「大荒遊記」一般的內容。但其中所載一些風貌,在熟讀過《大荒風物誌》的唐清看來,至少也是千年之前才有的東西……那也就是說,這裡原本的主人是至少一千年前的「古人」?那這主人肯定就不是壽老以前讓自己幫忙找的那個羽士了,因為按壽老的話推測,那羽士即便還在世,也頂多接近五百歲壽元而已。 想到壽老對自己尚有隱瞞,這原本看來安全無比的清河洞天,此時在唐清心中已不是那麼寶貝了。 也許自己該瞞著壽老好好調查一下這清河洞天,或者……出言試探壽老一下? 這念頭剛剛閃過便被唐清拋開。 截止此時,壽老也教了她不少有用的知識,如果只是因為對方有所隱瞞就把它當做敵人般防備試探,未免有失道義。而且也許壽老也是心有顧慮呢?畢竟,自己也不過是個意外闖入清河洞天,又巧合地讓清河洞天認了主的人罷了。 如此反覆思索良久,唐清放下手中玉板,決定暫時不深究方才想到的這些問題。 洞中玉板上記載的遊記裡,她目前還未發現任何有關穿越界與界之間的記載。但是要說連接兩個世界的關鍵點或者「裂縫」的話……卻是有一處她清楚知道,也算是熟悉的地方。 秦鎮。 那是唐清大荒的起點,也是她曾想了數次一定要尋機會回去的地方。築基之後的玄天弟子進出師門不需要再向任何人請示,只需在秉事處記錄一下即可。也許,該是自己回到起點探尋一番的時候了? 懷揣這樣的打算,心知隨時進出不受限制,亦玄真君也不可能剛收自己入門下便放養,唐清拋開心中雜念,認真地按著玉板所教知識運轉靈氣,開始鞏固起自己的根基來。 雖然沒有服用亦玄真君所給的丹藥,但有清河洞天與大荒的「時差」在,唐清修為進境於亦玄真君看來也算是快速,因而當確認唐清的修為達到了自己的要求後,亦玄真君自然認為這是靈丹輔佐的結果。 滿意的目光看了唐清一眼後,亦玄真君說道:「隨我來。你即便是要出島,也得先把法器好好煉一煉。有出色的法器傍身,行事之時會便利很多。」 唐清點頭稱是。 霧燭殿的煉器所距離上次唐清拜師的地方不遠,看著那厚重銅門隨著亦玄真君解開重重陣法緩慢開啟,唐清感到收在儲物袋中的臨淵劍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 煉器所的地板是一整塊的上青石,此物有隔絕靈氣外洩的功用。四周空曠,唯正中央一個七八米高的灰紫色煉爐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置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靈獸的爐口,各自發著代表自身屬性的幽光。 雖然此時爐火未燃,唐清卻已從這煉爐透出的沉靜端寧氣息上看出對方的價值。 這定是一個法寶,絕非凡品。 亦玄真君走到煉爐旁,抬手彷彿問候一般摸了摸爐身後,轉頭問唐清:「你現在都有些什麼法器?」 唐清想了想,將赤蓮念珠跟臨淵劍拿出來。換時鐘雖然也算是個小法器,但估計也入不了亦玄真君的眼,就不必放出來給自己找罵了。 將兩物拿起檢視一番後,亦玄真君微微點頭,把赤蓮念珠遞回給唐清,而後說道:「文修煉製的法器不需再增強,我便教你重新煉製這把劍吧!」 第6章 煉器 所謂法器、法寶等物不比靈丹妙藥,於所有者的功力精進並無直接幫助。但羽士們為了得到自己需要的各類修仙資源,一件乃至幾件犀利的法器卻是不可或缺的。也因此,在修仙界中,不少一流的煉器師地位超脫,備受重視。 以玄天派而言,大部分煉器的責任都由奇宗負責,但這也不等於其他宗屬的弟子就不必學習煉器。別的不說,自己最重要的法器,於修仙界中只要有能力者都不會交給別人煉製,以防對方在其中動什麼手腳。即便是從煉器師處高價購得的法器,時候其主人也必然要自己重新煉化一番——即便如此,不時還是會有某某羽士中了別人算計的例子產生,可謂防不勝防。 唐清自是明白法器強弱與自己的關係,聽到亦玄真君要親自指導,立時肅立以待。 只見亦玄真君右手食指中指相並輕輕拂過臨淵劍劍身,一股靈動之氣立時從臨淵劍中傳出,連劍刃鋒芒似乎都銳利了幾分。 「好劍,難得你一個剛築基的弟子能有這樣的東西。」先是讚了一下臨淵劍,不等唐清接話,亦玄真君又道:「可惜此劍似乎只是對劍中的子劍,雖是不錯的法器,卻不能做真正主攻的武器。」 這點,唐清在過往的戰鬥中偶爾也有感覺。 輕叩劍身聽了聽臨淵劍的劍吟後,亦玄真君看向唐清問:「此物你是打算今後都做主攻法器,還是只打算煉製為輔助用的飛劍?」 「這……」略微猶豫後,唐清老實說:「弟子於煉器一途上並無瞭解,不知其中差異。」 「飛劍靈動易控,煉製起來也較為省事,只是如此一來你就需要再尋一個趁手武器,且此飛劍與可以御劍飛行的法器不同,只能繞在劍主身邊做攻防一體的武器用;而作為主攻法器煉製的話,此劍長度不足,重新煉製勢必要耗費不少時間精力,材料如何取得也是個問題。」亦玄真君較為簡練地說了一番。 唐清認真思索,從師祖的話分析來,不管她是選擇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可以輕鬆完成的辦法,既然如此…… 「弟子希望將臨淵劍煉為主攻法器。」畢竟用了很久,感情深厚。 而讓唐清作出這決定的原因另有一層,便是把臨淵劍煉為飛劍的話,自己又要去何處再尋一把厲害的武器? 彷彿已料到唐清會有這般答覆,亦玄真君點點頭,把臨淵劍拋給唐清後,轉向一旁的小庫房中翻找起來。 「師祖您這是……?」唐清跟在後面,隱約猜到對方要做什麼,又覺得不太敢相信。 「你身後並無家族勢力扶持,有些東西就算我讓你去找你也沒有門路,而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一直等你條件齊備。既入我門下,此回煉器的材料,便算是我送你的入門禮物好了。」亦玄真君淡然說著,從一個長條狀的盒子中拿出兩塊巴掌大的奇石。 那兩塊奇石一塊色澤暗藍,一塊色澤赤紅,如果有識貨之人在場,立刻就能認出這是不少羽士求而不得的「陰陽雙玉」,它不但可以增加法器煉製成功的幾率,還有可能另外生出附加的屬性來,是不少煉器師的至愛之物。 「你那短劍因是子劍的緣故,天生有些虧缺,是以須得用陰陽雙玉輔佐,重新平衡其中乾坤。」亦玄真君向唐清講解著自己總結歸納的煉器知識。 唐清一一點頭聽了,又不懂之處立刻詢問,兩人不斷交流,氣氛甚是融洽。 此時聽到亦玄真君提及劍中乾坤,唐清不禁疑問:「師祖這麼說來,彷彿這劍也有生命一般。」 「萬物皆有靈,法器自然也有器魂在。上好的法器,還會有器靈,雖然器靈永遠不可能成仙成魔,卻輕易便長生不死,也算是天地之間特立獨行的一類。」看唐清還有些懷疑,亦玄真君補充道:「你可知我玄天派的奉天劍樓?」 「聽聞乃是法宗弟子鎮守之地。」唐清想起入門之初聽到的玄天派常識。 「奉天劍樓分陰陽雙樓,陽樓存放可供後輩弟子們使用的劍器,陰樓則供奉死去弟子們遺留的劍器……其中便有不少劍靈。」 「如此說來,我們玄天派有不少劍修?」不然怎會還有專門供奉劍器的地方? 亦玄真君點頭關上眼前的箱子,轉回煉器所。 「玄天法宗一脈,俱是劍修,無一例外。」 聽到這看似輕描淡寫,又彷彿重有千鈞的話,唐清默然,被自己腦海中想到的一宗上下齊齊舞劍的場景所震撼。 揮手將陰陽雙玉放到一旁桌案上,亦玄真君朝唐清招手道:「過來,我教你開啟煉爐。」 唐清難掩緊張地靠近那灰紫色的煉爐旁邊。 「此爐名為『四象紫雲爐』,煉器者依自身法器所需,從四個爐口之一注入靈力催動爐火升起,再等時機成熟之際加入材料。你所需要記住的,便是不能只向單一爐口注入靈力,需知四象輪迴相輔相成,五行之屬可分強弱卻不能缺其一,否則煉製的法器便會留下致命缺憾,一旦對陣中途被敵方發現,輕易可毀。」頓了頓,亦玄真君交給唐清一塊玉板道:「煉器途中不宜分心,我此時將所需注意的地方向你說清楚後便要離開,之後結果如何,全憑你自身造化。」 唐清接過玉板一番瀏覽,又由亦玄真君指點一二後,將對方送出門去,她轉頭看向靜靜等待著的四象紫雲爐。 門外的亦玄真君其實也未走遠,待唐清合上門後,他便已折返門口。 方纔的教授中,亦玄真君實際有所保留,只看唐清自己能否領悟。比如他說了四個爐口對應四象金木水火,卻未說明五行之土要從何得來。另有靈力接續之類的知識,也未曾明確提醒。仙道之路上,資質只是起點,悟性更為重要,亦玄真君並不想收一個空有資質卻無領悟力的徒孫,因而對唐清的接連試探,難免就嚴苛了些。 而唐清雖然不知亦玄真君這複雜心思,卻也沒天真以為此間的煉器與自己當初在原來世界裡玩的網游一樣,找個煉爐,裝備丟進去,然後按照比例加材料接著拼人品等結果就好了——別的不說,凡是需要使用者靈力為能量的東西,自從來大荒之後她遇上了就沒有一次輕鬆解決過。 把亦玄真君留下的玉板認真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確定自己把內容點滴不漏的都記下後,唐清握了握拳,以玄武爐口為起始,試探性地開始注入自身靈力開啟煉爐。(文*冇*人-冇-書-屋-W-R-S-H-U) 強化法器之煉製方法與製造法器時並不相同,法器並非一開始就放入爐中,而是要等到爐火調節完備之後,才可將法器送入,火候把握十分重要,煉製途中靈力更不能有霎那斷絕。 唐清在啟動煉爐的同時,已經將亦玄真君日前所給的丹藥拿在手中,只待自身靈力不濟之時便服下強行支撐。 由於唐清自身乃是水系主靈脈的緣故,靈力從玄武爐口注入之時十分順利,她眼看著黑色火焰在爐口深處燃起後,便將自身靈力凝結為絲緩緩纏上黑色火焰,將之引導往一旁的青龍爐口。如此一環口一環,接連點燃四個爐口之後,顏色各異的四團火焰便集中向煉爐中央,然而碰撞多時,卻始終沒有凝為一簇。 如此局面,自是不能將臨淵劍放入爐中的。唐清急得一頭大汗,又在腦中將亦玄真君所說的話回顧了一遍。 四象輪迴相輔相成,五行之屬不能缺一……不能缺一……是了!現在五行之中她只集中了金木水火四種爐焰,卻沒有土!但是土之焰要如何才能取得…… 中央的四團火焰屢屢不能融合後,已漸漸呈現出衰弱的跡象,唐清看在眼裡,越發焦急。 玄武黑焰屬北,青龍綠焰屬東,白虎金焰屬西,朱雀紅焰屬南,東西南北都有了,剩下的便是「中」。 唐清目光驟然投向四象紫雲爐頂部的那處鏤空。 她原本以為這只是煉爐的裝飾部分,但如若不是裝飾,而是必要部件的話……一咬牙,唐清再催靈力,把爐中飄蕩不定的四團火焰齊齊逼向爐頂。 剛剛把想法付諸實行,唐清便已經感覺到強大的阻力傳來。但此時有阻礙恰恰證明她的思路是正確的,唐清心中一喜,反倒不絕疲憊地強行與阻力對抗。 終於,四團火焰衝開無形阻隔,四象紫雲爐爐頂的鏤空處突地冒出了一團土黃色的火焰。 五行齊備。 土黃火焰與之前的四團火焰合為一體,爐中焰光立刻化為耀眼白色,唐清見時機成熟,立即打開爐門將臨淵劍送入。 之後的過程便要簡單許多,只需注意靈力接續不讓五行火焰中的任何一團熄滅即可。 暗暗關注煉器所內變化的亦玄真君看到唐清眼中生起喜悅執著的情緒之時,含笑撤回了靈識的窺探。 「孺子可教啊……」雙手負到身後,亦玄真君看著燭明島近千年沒有改變過的漆黑天幕,微微感歎道。 第7章 回秦鎮 唐清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中找到規律以後,慢慢地,她注視著臨淵劍劍刃上跳動的火光,心中竟生出一種平靜的感覺。這種感覺並非是風平浪靜的靜,而是一種蓄勢待發的靜,彷彿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只待那白駒過隙的瞬間。 五色火光一道道撫過臨淵劍的劍身,在某一剎,唐靜精神一振,將陰陽雙玉拋入爐中。 關爐門,服丹藥,再催靈力。 一連串動作唐清做得順暢無比,如同已經經歷千百次一般。 看不到四象紫雲爐中具體的情況,她卻漸漸能感覺到爐中有氣流與自身靈氣相互呼應。那氣流靜似深淵潭水,動如蛟龍翻騰……這便是臨淵劍的氣息! 唐清不禁閉上眼,細細感受此時奇妙的感覺。 雖然尚未看到重新煉製後的臨淵劍的模樣,唐清已經預感到自己一定會第一眼就喜歡上。因為對方給她的感覺與蒼巽不同,是更加清晰的,與自己彷如一體的感覺。 就在唐清神遊物外之際,亦玄真君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全神貫注,入血,專心於腦海中為其塑型!」 唐清被這聲音影響得一陣氣血翻湧,如同心湖被狂風捲起,攪得天翻地覆。她於這驟然混亂的變化中抓住一絲清明,眼前赫然閃過一物的模樣。 該物兩指寬,輕薄敏捷,色澤冰藍中有一線墨黑。 心念一動,唐清咬破舌尖,打開爐門向爐中噴出一口鮮血。 本該四散落下的血珠連成一串鑽入應是臨淵劍位置的火光中,霎那間,火光盡消,淬火重鑄的臨淵劍呈現在唐清眼前,正是之前短暫的幻覺中她所見到的模樣。 唐清僅是心動了一下,臨淵劍便有所感應地飛到她身前,她抬手輕輕碰了碰劍身。 雖是剛剛出爐,卻冰冷如故。 這便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法器……唐清心中莫名湧起一陣感動。但不等她繼續流連,亦玄真君已推門進來催促道:「法器既已練成,就不要繼續在此浪費時間了,我還有其他東西要教你。」 聽到此話,唐清強打精神站穩因為耗力過度而有些虛浮的腳步。 隨後的日子裡,亦玄真君教了唐清符術與一套劍術。在他看來,唐清心思雖純卻不夠專一,不適宜走劍修之路,不如學得雜些,幾樣技藝互相彌補,總能少吃點虧去。而唐清直到自己的劍術練得像模像樣以後,才知道亦玄真君這麼緊逼盯人地教她諸多知識,皆因一個名為「問鼎論道」的盛會即將開始的緣故。 所謂「問鼎論道」,顧名思義,自然是大荒各仙門的羽士們聚集在一起較量,只不過「論道」不是用嘴皮子,而是用真本事。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三百年一次的盛會,也有一層目的就是借此決出最強仙門,均衡各方勢力範圍的變化。 唐清聽完亦玄真君的解說,並無多大興趣,甚至當場就問:「弟子可否不參加?」 便是一向穩重端方的亦玄真君,此時也忍不住給她頭上來了一下敲打道:「我乃玄天派掌門,你是直接掛在我名下的弟子,如此盛會避不參加,豈不是存心害我名聲受損?!」 唐清聞言苦了一張臉,在她看來,這問鼎論道大會對自己來說除了浪費修行的時間以外根本毫無益處。 看出她心中不情願,亦玄真君決定拋出點甜頭誘惑:「論道會中各組勝出的羽士,可以進入長思幻境歷練,若得奇遇,修為可突飛猛進。」 這便是參加問鼎論道大會的羽士們心中的另一個目的了。 唐清聽到這個獎勵後,果然有些心動。 「離論道會開始還有半年多時間,你可以仔細考慮考慮。」亦玄真君說。 「考慮過後,就可以拒絕嗎?」唐清問。 「可以考慮,不容拒絕。」亦玄真君說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你還是多花精力考慮怎麼取勝的好。築基組的名額有二十四個,若你無法成為二十四人之一……如此庸才,留在派內也是丟我的臉,屆時我會幫你解脫。」 唐清無奈地離開。 「哈哈哈,真是可憐的後輩,竟然被您如此威脅恐嚇。」霧燭殿的一角忽然傳出個爽朗的笑聲。 亦玄真君冷哼一聲:「此時不先把她威懾住,將來翅膀硬了豈不是會變得跟某人一樣目無尊長?」 站在角落裡的人苦笑著走出來乖乖向亦玄真君一禮道:「徒弟這不是怕師尊在燭明島上寂寞了,特意前來探視嗎,怎能說我目無尊長,真是好生冤枉。」 「進入長輩居所不事先通報,還默不吭聲站在一旁看熱鬧難道是禮貌?煉遙,我越來越擔心奇宗會被你帶成什麼樣子了。」亦玄真君淡淡地說。 煉遙真人嘿嘿笑道:「擔心的話,師尊您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必了,反正這次論道大會一開始便能見真章。」 聽到亦玄真君這麼說,煉遙真人目光一亮:「師尊您這麼說來……這次論道會確定由玄天派做東了?」 「嗯,奇宗屆時責任重大,你多費點心思。」亦玄真君之前雲遊,正是為了確定這論道會的場所。 煉遙真人收了不正經的笑容,態度端正地說道:「師尊放心,定叫其他仙門之人啞口無言。」 得了這消息,他也無心思多逗留,立時便告辭回奇宗準備去了。 …… 「問鼎論道?」 因著唐清被亦玄真君嚴厲訓練的緣故,蒼巽與她是聚少離多,難得她終於被准了幾天假,立刻就給蒼巽帶來了這大消息。 眨眼默算了一下,蒼巽點頭道:「上次論道會的時候我已出世,確實有所聽聞……亦玄真君讓你參加是好事啊,別一副倒霉相!」 唐清撫臉歎息:「就知道你有了熱鬧看就不管我死活。」 「話不能這麼說,你辛苦修行難道就不想找人印證一下自己進步了多少嗎?論道會可是個好機會,屆時四大四仙門五大世家的人都會齊聚一堂,還有其他一些中小門派及散修們也會參與,能從中學到不少玄天派所欠缺的東西。」蒼巽一本正經地教育道:「而且長思幻境也不是尋常地方,此地據說乃是近三千年前的一次仙魔大戰的遺跡,由四仙門的掌門們聯手封印,非論道會不得開啟,其中奧妙無數,是眾多羽士們都嚮往的寶地。」 唐清聽完打趣道:「別的羽士如何我不知道,眼前倒是有頭仙獸已經按捺不住了。」 蒼巽恨恨地輕撞了她一下以示抗議。 唐清在草坪上滾了滾,歎氣道:「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對論道會一點好奇都沒,只是要準備論道會的話,掌門師祖大概就不會允許我離島了……」想到自己原本的計劃,她忍不住鬱悶。 「你又要離島做什麼?」唐清的計劃尚未對蒼巽說過,故而他此刻是聽得一頭霧水。 唐清微微一笑:「我想回原來收留我的人家看看。」 蒼巽聽了,點點頭道:「知恩圖報是好事,你若坦白告訴亦玄真君,我想他應該不會反對才是,反正離論道會也還有半年嘛。」 見自己的意思被誤解了,唐清也不多解釋,倒是蒼巽的話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反正擇日不如撞日,唐清立刻就跑去找亦玄真君說明情況。 「論道會於來年三月十八開始,你提前一個月回來。」如蒼巽所料,亦玄真君確實沒有反對唐清回秦鎮的請求,只是給她劃了個時限。 如此結果已經比想像中好得多,唐清道謝過後,翌日早早地便離開了燭明島。 時近秋末,唐清趴在蒼巽背上小寐的時候,迷迷糊糊地想起來,自己十九歲的生日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多時了,都沒有為自己稍稍慶祝一下,頓時不禁有些惆悵。但想到很快便能再見當初對自己關懷備至的秦籮,她又有了精神。 此番回去秦鎮當然不能空手,唐清臨行前已經跑到夜明城的仙市上買了不少東西——因秦籮沒有修仙天賦的緣故,唐清準備送給她的東西皆是些只要有些許靈力就能使用的小玩意。這些東西數量雖多,卻因對羽士們而言用處不大的關係,價錢並不貴,唐清完全負擔得起。後來又想到秦籮的弟弟秦籐將來也許也會入仙門修行,唐清又多買了一套給未成年的信士們用的小法器作為禮物。 凡人要趕一個多月的路程,唐清有蒼巽這厲害仙獸,只花了兩天便已足夠。蒼巽甚至搖頭晃腦地說,這還是因為他尚在成長期的緣故,等將來修為更加增進後,如此距離半日可達。 看到那住了大半年的熟悉小鎮出現在眼前,笑容毫不掩飾地便爬上唐清的臉。 隨著蒼巽降下雲頭落在秦鎮街上,唐清這麼年輕的羽士,又帶著頭一看便非尋常的仙獸,立時就成為秦鎮居民們目光的焦點。 頂著種種或好奇、或敬仰的目光,唐清跑到秦家門口,卻見秦府的僕人們正進出忙碌著張燈結綵,似有什麼喜事一般。 第8章 親事難成 不過相隔一年而已,秦府的下人們自然還記得唐清的模樣。只是他們尚未來得及跟唐清打招呼,正門裡走出來的秦籐已經先開口了。 「啊~這是誰呀?你是專門跑回來給我姐姐送嫁呢,還是沒入得了仙門,被迫灰溜溜地……」秦籐話未說完,目光落到唐清身邊的蒼巽身上,立刻張大嘴失了聲音,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和羨慕的情緒。 對這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說話方式已經養成無視習慣的唐清,自行抓住關鍵之處問:「秦籮要成親了?」當初離開時還一點徵兆都沒,怎麼不過一年的時間就…… 秦籐回神,得意地笑道:「對啊,姐夫可是鄰鎮出名的信士,他們倆成親,將來或許可以生出幾個有靈根的孩子也不一定。」 如果說其他世界婚嫁看重雙方財富地位的話,在大荒世界中,看重的自然是雙方血統中的靈脈資質。 「那婚禮是哪天?」唐清問。 「後天酉時。」說完,秦籐又不甘願地補充道:「姐姐現在在她房裡清點要帶去夫家的東西……你若有意,可以去探望一下。」 唐清聞言笑著拍了拍秦籐的頭,畢竟過了一年時光,這小子總算也懂事些了。 忽略掉被拋在身後的秦籐抗議的聲音,唐清熟門熟路地轉往秦籮所住的院落,路上遇到的秦家下人們認出她以後均是含笑招呼,一如當初唐清還住在這裡的時候一般,讓她心中覺得格外熨帖。 到了秦籮住的院落,老遠唐清已經聽到對方熟悉的聲音在指揮下人們收拾東西,不禁笑著打趣道:「哎呀呀,都是要嫁人的新娘子了,怎麼還一點都不溫柔?」 秦籮聞聲動作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來,定定看著這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朋友。 「唐清!」確信並非自己幻覺後,秦籮快步走過來,抬手就拍了唐清一下。「混賬,原來你平安無事?怎麼也不讓人送封信來……可知當初我們看到秦中的棺木被人送回時何等擔心……」 責備的話變成了哽咽,秦籮毫不摻假的關心讓已經甚少落淚的唐清也禁不住紅了眼。 星河城內獨自一人彷徨無助的日子其實過去才沒多久,回想起來卻似已經隔世一般。不欲讓待嫁的秦籮落淚,唐清深吸了口氣笑道:「雖然之後是遇到不少事兒,不過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麼?對了,這是我的仙獸,名叫蒼巽。蒼巽,這位是我跟你提過的剛到大荒之時收留我的秦籮。」 蒼巽甩了甩尾巴道:「早就知道了。」 秦籮情緒稍穩後也是立刻便注意到了唐清身邊的大塊頭,此時聽聞是唐清的仙獸,她欣慰一笑說:「看來你是得入仙門了,難怪看起來與當初很是不同。」 見秦籮似乎還有話要說,怕她問起秦蔓下落,唐清趕緊轉移話題問道:「要說變化大,你變化比我大得多吧?新郎是怎樣的人,你們怎麼認識的,快跟我好好說說!」說著,扯住秦籮衣袖晃了晃。 這類似撒嬌的小動作讓把唐清當妹妹看待的秦籮笑得更加溫柔,兩人於是攜手走進裡屋。 看著秦籮雖然仍舊爽朗的動作中不經意帶上的成熟女人的婉轉風情,唐清確信對方對這樁婚事是滿意的,這才放下對自己認知裡古人結婚大多是包辦婚姻的擔心,認真聽秦籮說起兩人分別後的種種事情來。 「那人姓趙,名祝言,我與他……」秦籮細細聊起與新郎相識的過往。 這一聊,便從下午時分聊到夜深人靜,唐清想到婚禮上的繁瑣程序很耗體力,這才主動告辭。 當晚,她歇在自己原來住的房間,一夜好眠。 之後的一日唐清幫著秦籮清點物品,過得忙碌又平靜,到了迎親當天,一大早唐清便被外面人們來往說話的聲音吵醒,趕去秦籮的房間看她梳妝打扮。 對於唐清這次及時的歸來,秦家上下都甚是歡迎。 別的不說,有一位築基了的羽士帶著仙獸送嫁,這是大大長了秦家的臉面,秦鎮長直接笑瞇了眼。 唐清看著一身新娘子大紅色衣裙的秦籮在婢女的幫助下梳妝,一點點褪去屬於少女的青澀變得艷麗無雙,忍不住在一旁說些玩笑話,逗得秦籮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漸漸便到了將近吉時的時刻。 秦籮有些緊張地頂上蓋頭,唐清笑看對方絞緊了手帕的雙手,盤算著難得看到一次傳統的婚禮,定要好好觀摩。 卻只見時間一刻刻過去,到了酉時,卻仍是不見新郎家迎娶的隊伍到來。 秦府中人們也從最初的高高興興變得沉默而擔憂。 「這是怎麼回事,新郎家難道要悔婚?」蒼巽眨了眨眼問。 「別胡說,不吉利!」唐清給對方頭上來了一下。 酉時將過,秦鎮長終於坐不住命人前往鄰鎮探查情況後,急得在秦籮房裡來回踱步,看著一身嫁衣的女兒,忍不住歎了口氣。 秦籮輕輕扯下自己頭上的蓋頭,木然道:「他若不來便算了,爹爹你也不必歎息。」 「胡說什麼,許是有事耽擱了也不一定,你放心,爹一定替你出頭……」秦鎮長正要再安慰,唐清猛地站起來。 現在的唐清比之秦府這些凡人來說各方面的感應能力都強了許多,遙遙的已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隨風傳來的還有掩不住的血腥味。 「小心些!」出聲提醒秦府眾人,唐清也暗暗握住臨淵劍的劍柄。 一會兒後,秦府派出查看情況的下人跌跌撞撞高喊著「不好了」一路闖進門來,剛入秦籮的小院就跌倒在地。 「老爺!姑爺他們迎娶的隊伍半路上出了事,好像……好像是被妖物襲擊了!」 「什麼?!」聽到這意外消息,屋中眾人均忍不住大呼出聲。 眼看在場只有自己還算鎮靜,唐清上前幾步拉起那下人,靄聲問道:「說清楚些,出事的地方是哪裡,新郎官怎麼樣了?」 「地方?」下人有些愣住,很快回神道:「地點、地點就在離本鎮不遠的山路上,我們趕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地屍體,那、那絕對不是人力所為!」 秦籮眼前一黑,腳步晃了晃跌坐回椅中。 下人一個大喘氣,又道:「不過那些屍體裡沒有像姑爺的人……我們去的四個人留下三個在那附近尋找,我先回來稟報……」 這下不等秦籮說什麼,唐清已經輕輕一按對方肩頭道:「我去幫忙。」 「我也去!」秦籐站出來喊道。 「小屁孩,留在家裡陪你姐姐吧。」點了一下對方的額頭,唐清將幾張施過法的傳音符塞進秦籮手中說:「若是有什麼消息,就用傳音符通知我。」 「你多加小心。」知道自己能力不濟跟去也是多餘,秦籮只是皺眉叮囑。 「放心,既然沒見屍身應該就還活著,我定帶回你的如意郎君就是。」輕輕一笑,唐清叫上蒼巽便趕出門去。 「你不是說以後再也不管閒事了嗎?」騰雲途中,蒼巽哼哼道。 「秦籮的事不是閒事,她於我有恩。」唐清淡然回答。 儘管沒有人前頭帶路,唐清騎在蒼巽背上,還是靠著那下人一路跑來留下的血腥味找到了出事之處。 該地雖然快到秦鎮,卻是正處在一個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荒涼山頭,地勢有些陡峭,兩旁都是密林,恰恰適合偷襲。除了一地屍體之外,還有一些法術施放的痕跡,想來那個信士出身的趙祝言該是做了些反抗,只是看起來沒有什麼效果。 找到在密林裡亂竄的秦家下人,唐清擔心這三名凡人繼續留下不但找不到趙祝言還會把他們自己的性命賠上,便問清趙祝言的模樣後給他們一人一張護身的符咒,將人趕回秦鎮,只留自己與蒼巽繼續尋找。 天色漸漸濃黑如墨,唐清點了一張燭光符。 昏黃的光線在空中起伏飄蕩,剛可照亮唐清週遭三米左右的範圍。 蒼巽抬起頭嗅了嗅風中的氣息,虎臉上滿是凝重。 「如何,可有發現?」儘管知道對方若有發現肯定會第一時間對自己說,唐清卻還是忍不住出生催促。 蒼巽回了她一個白眼:「這妖怪行跡隱藏得太好,我現在除了林外那些屍體的血腥味,其他什麼都聞不到,包括那新郎官的氣息也一樣。」 「那趙祝言果然是被擄走了?」唐清說出自己的猜測。 蒼巽點點頭。 「林外那些人雖然死了,屍體卻無殘缺,可見妖物目的並非獵食。但是獨獨擄走趙祝言又是為何……」如果趙祝言是個女的,唐清還能套一下神怪故事中美女被妖怪擄走做壓寨夫人的情節。 「也說不定那妖怪就是恰好看上趙祝言的血肉,擄走養起來做儲備糧呢?他可是信士,血脈裡好歹有些靈力。」蒼巽的看法現實得多。 唐清聞言歎了口氣。 就在此時,毫無預兆地,她驀然覺得附近有股似曾相識的氣息。 「這是……」不及思考這氣息代表著什麼,唐清腳下已經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第9章 靈穴引來黃粱夢 不甚清晰的靈氣緩緩從唐清前進的方向溢出,她一邊走著,一邊回憶究竟於何處感受過這靈氣。為何這靈氣給自己的感覺,既懷念,又恐懼……遠遠地看到前方密林中朦朧紅光之時,唐清停下腳步,不再靠近,轉而掏出兩張符紙拋過去。 輕飄飄的符紙有生命般目的明確地飛向紅光處,尚未碰觸到紅光的最外圍已經驟然起火變為灰燼。 「那妖怪在這裡面。」唐清拋出的符紙上畫的符咒乃是亦玄真君親自傳授,專門用作探查妖物用。 蒼巽摩拳擦掌準備衝上前,唐清卻在它頭上按了一下止住其勢頭。 「你幹嗎?」 「我想起來這個地方為什麼讓我覺得熟悉又有些害怕了。」唐清極力平穩地說道:「這是當初瘋蟾藉以把我抓來大荒的靈穴所在地。」 當時場面太混亂,自己又在生死關頭,所以並沒有清楚看全周圍環境,但此時靜下心來一感應,唐清便認出了此處靈穴的氣息。 「看來這妖怪是有備而來。」原本想秦鎮這邊自上次瘋蟾大鬧之後就很是平靜,這次的意外該是過路妖怪順手犯下的,但此時一看對方都挑靈穴建好巢穴了,顯然一開始目的就明確的直指趙祝言。 沒興趣站在原地瞎猜,蒼巽問:「上,還是不上?你乾脆點。」 「上。」都到這一步了,怎麼可能再後退? 那紅光泛出的靈穴看上去像是一個小小的水潭,讓唐清一眼便想起玄天派聚元潭內的景色。發現四周沒有埋伏之後,唐清繞著小水潭走了一圈設下剛學會不久的禁錮陣法,便要潛入潭中尋找妖怪的巢穴。 蒼巽看著那只比自己的頭大些的小潭,很是鬱悶地刨了刨地面。 「太窄了,我進不去。」如果自己已經是金丹期的話就可以隨心所欲控制大小,會比現在有用得多。 唐清安撫性地笑了笑道:「你在外面替我護法吧!」 話雖這麼說著,要進靈穴之前,唐清還是用一根施過法咒的金線將自己的左手與蒼巽的一隻前爪聯繫起來。 「若是發現情況不對,你就借此把我拖出來。」唐清說。 「放心,再拉十個你對我來說都與沒份量差不多。」蒼巽保證道。 兩手捏訣在自己身周聚氣一層薄薄的氣罩,唐清維持著平穩的心態躍入靈穴的小潭中——進了幾乎只容一人進入大小的潭口後,下面的空間比唐清所想的要寬敞不少,至少她手腳可以盡情舒展開來。 連著吃了不少次水下戰鬥的虧,唐清這次算是準備充分。有氣罩在身邊隔出一個小小的無水空間,呼吸無礙,她看清水下紅光的方向後,如平地散步一般輕鬆靠過去。 距離近到一定限度後,唐清尚未來得及看清楚紅光來源是什麼,就已經感覺到一股強勁吸力。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到在原來世界看的那個每次都借水穿越兩個世界的魔王的故事,真心覺得要是能這麼回到本來的世界也是不錯的事。 可惜現實總是不如想像來得美好。 看著眼前盛放著灼灼桃花的桃樹林,連空氣都彷彿被花瓣染成粉色一般的夢幻景象讓唐清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以確定並非生在夢中。雖然不覺得妖怪住的地方就該陰暗潮濕遍地屍骸,但眼前這太過平和的景象還是讓唐清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古怪的靈穴拋錯了地方。 「師妹,你讓我好找啊!」 在唐清茫然四顧的時候,這忽然響起的聲音雖然陌生,還是讓她精神一振。 原本還想著莫非自己是遇上了玄天派四處雲遊除妖的弟子之一的唐清在看清楚來人打扮後不禁有些失落。 如果只是沒穿玄天弟子服也就罷了,反正外出任務時大家通常會換上普通衣服,但眼前此人穿的卻很明顯也是某派弟子專屬的服裝,只不過唐清認不出而已。 淺褐色的單薄道袍被來人穿出了溫暖如春日陽光的感覺,對方臉上的笑容也是叫人一見便生好感。 唐清盤算著自己該回對方一句「你認錯了」之時,來人已經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 這神來一筆的發展叫唐清立時僵住。 來人卻全然不覺地維持著笑容道:「雖說此地風景不錯,但近來大荒各地都有些不太平,還是小心為妙。剛才回頭竟不見你的身影,嚇得我夠嗆……要是出門一趟把你搞丟了,回去我卻是要如何向師父他們交代?」 「這位道友,你……」唐清想說「認錯人了」,話到嘴邊卻她卻感覺到自己臉上似乎也掛上笑容,輕輕回答對方一句:「我這不是沒事嗎,趙師兄你真是瞎操心。」 出口的聲音竟與她自己的聲音截然不同。 這詭異的發展中,唐清似乎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屬於她自己的心理智又莫名地看著眼前一切,另一部分則是似乎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般,說著她完全不想說的話語做著她絕對沒想做的動作。 看到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來人的手腕,再聽那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聲音沖對方撒著嬌,唐清一陣惡寒卻無法阻止,更甚者彷彿靈魂出竅般,一瞬間靈識竟然就自動脫離了她的軀體。 最終她只能將這異常的變化歸結於靈穴中那道紅光的影響。 自己這是被幻象所迷惑了呢,還是在重複著某段某個人曾經有過的經歷?察覺無力擺脫眼前的發展後,唐清索性就做起了遊魂一般的絕對旁觀者,看某種不知名的力量佔據自己的身體,與那「趙師兄」互動。 等等,「趙」這姓氏……細細打量眼前男子的眉眼,對方的相貌與秦府下人描述的趙祝言並不相同,難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這意味著什麼? 有東西可想時間就過得快,唐清再回神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跟著那趙師兄走了一段。 到達一棵參天古樹前,那人從懷中拿出一面花紋古樸的小圓鏡,衝著樹上的一處烙紋晃了晃。樹幹前的空氣彷彿水中漣漪般起了波折,唐清與那人眼前的景象頓時開闊,變成一處雲海圍繞的竹製建築。 唐清聽到「自己」說:「這次外出不小心竟把兩儀鏡弄丟了,還好師兄你想到來接我,否則我便到了家門也無法進入啊!」 「呵呵,你這迷糊性子老是不改,難怪師父總不放心你出門歷練,這要被哪個妖怪騙去了可得了?」那趙師兄平和地笑了笑,又說:「師妹你自去梳洗休息,師父那裡我替你稟報就是。」 「這……」唐清看到「自己」略略猶豫了片刻便高興地點點頭道:「也好,我才不要停爹爹教訓呢,那師兄,改天我再去找你玩!」 「行。」趙師兄寵溺地應了一聲,朝著某個方向去了。 唐清這才發現留在原地的「自己」,其實長相不知何時已經改變了,完全不是自己的模樣,而成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這女子比先前高了小半個頭,身材玲瓏有致,雖是少女模樣,卻又透著些成熟媚態,讓她看著看著,又覺得似曾相識。 女子忽然笑了聲,狡黠雙眼靈動地眨了眨道:「來此多時都沒能入來一探,沒料到今日竟遇到個呆子自願帶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嗯……這呆子日後或許還有用,定要先將他的心牢牢抓住。」 言辭完全不見之前天真嬌慣的形貌,雖然調皮感覺仍存,卻多了不少算計。 這情景,難道自己眼前正生生上演一出「引狼入室」的戲碼?這女子既然能幻化模樣,那就應該是妖物了……唐清不禁替眼前這一看便該是某處仙門的地方擔心起來。 之後的日子,她便日日看那疑似妖物的女子一邊在這不知名的仙門中四下搜尋,另一邊又不斷逗弄那趙師兄,過得無比逍遙。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數次。 期間唐清試過數次想脫離眼前這詭異的情景卻未曾成功過,在她快要放棄掙扎,等著看眼前這出落花有意流水亦非無情的戲碼什麼時候才能演完時,變數就真的產生了。 仍是與之前的時日相差無幾的平凡日子,最大的差異就是那趙師兄與那冒充他師妹的神秘女子已經是兩情相悅,快要談婚論嫁。唐清百般無聊地看那兩人在其師門的某處小花園內執手訴衷情,破壞氣氛的人就出現了。 「大師兄!師父讓你速速去他那邊,有要事相商!」一個同樣穿著褐色道袍的陌生面孔在花園入口處喊。 唐清注意到對方看向女子的目光有一絲掩藏不住的戒備。 難道說這女子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但之前不是連那不知流落何地的小師妹的親爹,這仙門的掌門都已經把神秘女子當成親生女兒全無疑心了嗎,這破綻又是怎麼露出來的?唐清看著趙師兄與其師弟離去的方向想著。 反正被困在此處,唐清已經隱約猜到這只是幻境,倒也不如最初那般急著脫離去找趙祝言了。自己看似在這不知名之地耽擱了不短的時光,實際上這一切也許不過是霎那之事罷了。 預感到將自己困住的關鍵即將浮出水面,唐清一反之前隨遇而安的態度,小心提防起來。 第10章 混亂前塵 留在原地的女子似乎還未發現危機將之,獨自在花園裡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堪堪綻放的花瓣,臉上滿是甜蜜的笑。 「成親啊……凡人的婚禮似乎很有趣呢,沒想到自己也有親身體會的一天,呵呵。」低低自語著,女子挑著自己喜歡的花摘下插入花瓶中,緩緩在石凳上坐下。她要找的東西已經到手了,早該離去的,可是跟趙師兄日日相處下來,竟然真的動了要與對方結為夫妻的念頭。不過,雖說仙門中人壽命不短,畢竟還是與妖族有差別……自己,要不要把趙師兄拐走呢? 正當唐清疑惑自己為何會知道女子的想法時,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女子已經消失了,捧著花瓶心中竊喜的人變成了她自己。 不等她為這轉變驚訝,小花園外忽然傳來陣陣凌亂的奔跑聲。 唐清回神便發現自己被十六名褐色道袍的羽士團團圍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疑惑問:「各位師兄弟這是要幹嗎,跟我開玩笑嗎?」 沒人回答,周圍空氣緊繃,瀰漫著不加掩飾的敵意。 唐清戒備地退了幾步。此時圍住她的人讓開一個缺口,趙師兄跟在掌門身後走進包圍中。 那曾經用慈愛無比的目光看著「她」的掌門此時目光如刀,語氣冰冷地問:「你、是、誰?」 「我……」唐清本想說出自己的名字,腦海中卻一陣恍惚,漸漸的,她覺得自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唐清,還是那名妖族女子。 「我女兒的屍骸已被人送回門派,你又是何人?!」掌門雷霆般的聲音夾帶靈壓在唐清頭頂炸開。 她被這強勢的靈壓所壓制,不自覺腳下一軟。 謊言被揭穿得如此簡單又殘酷。 唐清想解釋掌門之女的死亡與自己無關,對方卻沒有給她機會,十六人結成的陣牢牢堵住她的退路,掌門親自出手擒拿,找找狠厲。 往日相處有多溫情,此時交手就有多冷酷。 呵……誰讓自己只是個盜用了別人身份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報應吧? 心底泛起一聲無奈的笑,唐清已經不再去分辨這是屬於誰的心情。 最終她因實力不濟被掌門打成重傷,揣在懷中的鎮門之寶落出的瞬間,唐清絕望地閉上眼——這東西掉出來的時機太合適,她百口莫辯。 而一直旁觀的趙師兄,看到鎮門之寶落出的瞬間,也終於變了臉色。 眼前一暗,唐清朦朧間聽見幾道聲音在討論將她送往何處。有說乾脆直接滅殺的,有說禁錮起來慢慢煉化的,總之沒有任何提議是出於善意。 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留戀與人的情感,目的達成還滯留仙門導致前功盡棄命在旦夕,她動了動被法器鎖住的手腳,苦苦思考該如何脫身。 外面交談的人聲遠去了,唐清頹喪地躺下。 她所在的房間房門忽然發出細微聲響,趙師兄走了進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那雙眼中有憤怒、有悲傷、有疑問……有愛也有恨。 唐清顧不得細究對方的心情,只急切道:「你師妹不是我殺的!我只是借了她的相貌而已!」 趙師兄的手微微握拳又鬆開,聲音壓抑地問:「你接近我,就是為了讓我帶你回門派,然後奪走鎮派的守意珠?」 「我……」唐清略一咬牙,回答道:「我將歷天劫,需要守意珠的法力相助。」 「哈,真是坦白。」趙師兄的笑聲難掩蒼涼。 唐清只覺得自己的視線忍不住停在對方身上,看他難受,自己心中亦是一陣抽痛。而後她聽見自己突兀地說:「你知道真相,還娶我嗎?」 趙師兄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娶你?」 「你說過要與我成親的不是嗎?是對我說的,不是對你師妹說的!」她語氣到後面驀然激烈強勢起來。 趙師兄疲憊地後退幾步靠到牆上道:「現今的局面,我已不可能娶你。」 房中一陣死寂。 趙師兄沉默片刻後,忽然一掃頹喪的表情,走近唐清解除禁錮她的法器。 被對方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唐清剛想詢問,對方卻摀住她的嘴,低下頭與她對視一會兒後,柔聲道:「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什麼,我放你走。」 「……」她眼中染上化不開的疑問。 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趙師兄低聲笑了一下道:「也許就如你說的,我是向你求的親。所以,我不能看你死。」不管你是不是殺害師妹的仇人。 唐清只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兩人攜手走出門來,唐清才發現其實她以為走遠了的守衛只是被趙師兄打暈了。對方在她手中塞了一物後,又往她背上催促地推了一下說:「走吧,越快越遠越好。」 塞進她手中的,正是她之前好不容易到手,又在打鬥中被掌門奪回的守意珠。 一滴透明的液體隨著她垂頭的動作落到守意珠上,唐清匆匆回頭,只看到趙師兄背過身去。 「等我渡完劫就將東西還回,到時候……到時候,你要遵守約定娶我!聽到沒有?!」她聽見自己激動地喊道。 趙師兄無聲地點點頭答:「好,我等你。」 唐清於是一抹淚水逃離了這個仙門,回到她熟悉的深山中苦修,為隨後的渡劫作準備。只要成功渡過天劫,自己就能與掌門對抗,到時候他若是再反對自己和趙師兄的婚事,自己就直接把趙師兄劫走! 許是心意堅定的緣故,天劫到來之時,唐清手持守意珠,腳踏七星步,從容將一道道天雷接下。 待身上泛出渡劫成功修為精進後的微弱靈光,她顧不得檢視自己的進步,急急地便朝著仙門的方向趕去。 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空中忽然落下一個法寶將她牢牢罩住。 「雲遊路過竟然也能讓我逮到這麼個厲害的女妖,道友,貴派看來確實是不大太平。」一道威嚴的聲音說著。 「此妖一年多以前就曾入我仙門搗亂,還傷我女兒性命……如今落在道君你手上,我雖不好厚著臉皮請你將她交由我處置,但是被她奪去的守意珠,還望道君能夠幫忙取回。」這是掌門的聲音。 唐清聞言一陣慌亂,然而不管她如何喊叫拍打,這囚困自己的法寶就是紋絲不動。 為求逃出生天,她開始凝聚妖力試圖強行突圍之際,法寶忽然開了一個縫——而後她帶在身上的守意珠就從縫隙中飛了出去。 法寶重新合攏,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唐清就被這轟鳴聲震得失去意識。 等到她重新醒轉,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潮濕的山洞中,眼前是貼滿符咒的牢房鐵欄,身上的力量一絲也發揮不出。 那將她擒來此地的羽士面色冷峻地站在牢門外說著:「……傷人性命,奪人寶物,你這妖女雖然殺孽尚不至死,卻也不能繼續留在外面遊蕩。好好於反思崖中悔悟吧!」 反思崖?! 這熟悉的名字喚回唐清恍惚了很久的神智,她低頭一看自己身上與自身風格完全不符,卻又莫名眼熟的暴露裝扮,驀然明白了自己是在經歷誰的過往—— 自我的意識方才甦醒,眼前畫面就凝固了一般,唐清的靈識立刻與那神秘女子的軀體分離開來。 唐清搖晃幾步站穩,就聽到女子慵懶性感的聲音說道:「哎呀……這莫非便是緣分?沒想到當初無意間替我解開禁制的人是你,現在追到我的地盤上找麻煩的還是你……難怪我的幻術沒能徹底把你的心神控制住,原來竟是舊識。」 女子烏髮斜綰,膚色白皙,幽綠的鳳目微挑,皓腕上翡翠鐲子碰撞出清脆聲響。 正是當初唐清與玉嬌二人在反思崖內遇到,後來逃出玄天派地界的女妖。 「你啊……該不會是特意從猗天蘇門那鬼地方追來這裡抓我的吧?」女妖問。 唐清聞言搖頭:「我還沒那麼多事,這次前來……打擾,只是為了向你要個人罷了。」 聽到「要人」二字,女妖臉色微變,冷笑道:「我這裡只有妖,沒有人。」 唐清以沉默表達自己的質疑。 女妖卻轉移話題地問她:「你可知道,我在猗天蘇門的反思崖內關了多少年?」 「不知。」 「三百七十二年。」女妖輕聲說出答案,笑道:「這三百多年間,我日日醒著也在想趙宇桓,睡著也在想趙宇桓……只盼著有朝一日機緣到了,能夠脫出囹圄跟他再續前緣。」 「這與我要找的人無關,我找的是趙祝言。」唐清說。 「趙祝言?」女妖聞言一愣道:「誰是趙祝言?」 「你擄走之人。」 「不可能!我明明是感覺到趙宇桓的氣息——」聲音忽止,女妖一揮手,雙目緊閉的趙祝言憑空出現,她靠近幾步蹲下身細細看了對方面貌,發出一聲尖叫:「他不是趙宇桓,他是誰?難怪我覺得師兄的修為莫名低了許多……」 在女妖自亂陣腳來回踱步之時,趙祝言也甦醒過來。 靜靜聽完女妖的話,趙祝言平靜地說:「趙宇桓是在下的祖父,前輩您與他是舊識嗎?」 女妖如遭雷擊一般停下腳步。 「……祖父?你是他的孫子?」 趙祝言點點頭。 唐清便見女妖臉上露出似哭又似笑的古怪表情,喃喃道:「我被囚三百七十二年不曾後悔亦不曾變心,他卻已經兒孫滿堂……」 覺得對方也許受的刺激太大,已經有些錯亂,唐清無聲地靠近趙祝言,打算情況不對就立刻出手,先把對方拉離女妖的身邊再說。 第11章 無聲之戰 「趙宇桓現在何處?」本來神色恍惚的女妖忽然目光凌厲地看向趙祝言。 唐清急忙停下動作。 趙祝言客客氣氣地回答道:「祖父已經仙去了。」 「不可能!他三百多年前就已經是金丹期的羽士,怎麼會死?!」女妖情緒激動起來,連雙目顏色開始由青轉為赤紅,臉孔也越發不像人類的輪廓。 趙祝言卻仍是客客氣氣地回答說:「祖父年輕時曾犯下錯事被師門責罰損了修為,後又前往玄天派挑戰亦宗道君門下,敗戰重傷而歸。與祖母結為夫妻後,家父出生沒多久祖父便去世了。」 女妖呆愣在原地,她與通過幻覺看過她回憶的唐清,自然知道趙宇桓損了修為是為誰,闖上玄天又是為誰。 唐清聽到此處心中微微歎氣,也鬆了口氣。 與女妖糾葛深厚的趙宇桓既然已死,這陳年舊事應該也可放下了吧?她想。 誰知女妖回神之後,卻忽然一把擒住趙祝言嬌笑道:「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負我欠我,你既是他的孫子,便替他還這筆債吧!」 「這……不知前輩要我如何還?」 「娶我。」女妖紅唇輕啟,淡淡吐出兩個字。 場面一時凝固。唐清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搞不懂這女妖大腦中的各種念頭究竟是怎麼轉動的,竟然能忽然跳躍出這樣的要求來。 那邊趙祝言已經滿面赤紅地搖頭道:「使不得,我已有婚約,這……」 「要我替你把新娘子除掉麼?」女妖一派輕鬆地說:「她死,你們的婚約就不存在了,屆時你自然可以娶我。」 「這太荒唐了!前輩何必開我這樣的玩笑?誤會已然解清,前輩還是送我回去地上吧。」趙祝言正色道。 女妖咯咯笑起來:「瞧你這緊張模樣,我又不會把你如何,我只是……想做趙家婦而已,你與趙宇桓很像。」不是長相,而是內在的氣質很像。 趙祝言默然不語,唐清則暗暗將雙手背到身後結印。 彷彿不欲與這兩個小輩多談,女妖一把挽了趙祝言說:「本想現在就去幫你把新娘子解決掉的,但是難得你一身喜服,我們還是先拜了洞房吧!」 說著就要把被她術法定住的趙祝言往幻陣深處拖。 唐清見狀,一閃身擋在女妖前面。 見她明知道前因後果還要攔自己的道,女妖眉頭一挑,地下忽然鑽出數根碗口粗的籐蔓將唐清纏住。 「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你雖不識相,我也不取你性命,一會兒給我們做個證婚人吧!」 唐清聞言一笑:「你當我還是當初那個自己踩到陷阱摔得七葷八素的見習弟子麼?」她此話方出,蠕動的籐蔓忽然僵直住動作,唐清一揮劍就將其斬斷,輕鬆跳出束縛。 「哦……倒是長進了的樣子。」女妖眼一瞇,用巧勁將趙祝言扔到一旁地上,顯出要認真交手的樣子來。 其實對於之前脫出籐蔓纏繞的那法術,唐清心中很是不滿意。 她因為水系靈根徹底覺醒的緣故,這些日子以來修行法術也盡量以水系的為主。剛才她本是想將那籐蔓凍住的,結果卻因為法術用得還不夠熟練,僅能勉強讓籐蔓的動作變得僵硬而已。 這失誤,自然瞞不過經驗豐富的女妖。 對方手指微動,瞬間褪去人類的模樣,現出原形——淺紫色的皮膚和翠綠的雙眼,手腳皆是樹木的模樣,延伸出的籐蔓上還開著一串串的紫色小花。 這是一個紫籐花妖。 唐清算是明白對方為何會選擇這水系靈穴做為自己的落腳之地了,水生木,對助長花妖的法力有益。雖然唐清作為水系靈根的羽士在這水系靈穴中也有地利之便,但她的攻擊打到花妖身上威力卻是大打折扣。 幾番交手下來,花妖臉上已經露出勝利的笑容。 「何苦呢,你奈何不了我,我解決起你來也麻煩,乖乖在一旁看我跟這趙家後人拜堂不好麼?」 「人妖疏途,當初你跟趙宇桓一番折騰難道還沒吃到教訓嗎?我是為你好。」唐清答。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反對人與妖相戀,自己世界裡那部講白蛇與許仙的電視劇還是百看不厭的經典呢……但,趙祝言不是趙宇桓,她答應了秦籮要把人帶回去,就不得不與這花妖對上了。 見自己的提議再度被拒絕,對方的話又直戳自己心頭的痛處,女妖臉色一變。 唐清看見女妖身後粗大的花籐蠢蠢欲動,已經做好迎戰準備,那幾根花籐上卻忽然冒起火星來。 「啊!!!」女妖一邊尖叫,一邊將不知何時拿了幾張火符在手中的趙祝言勒住脖子吊了起來。「不識好歹的臭小子,真以為你是趙宇桓的後人我就不忍心要你的命嗎?」她問得咬牙切齒。 唐清手持臨淵劍斬向纏住趙祝言的花籐,她面前卻忽然出現一道樹牆將她與趙祝言隔開。 透過樹牆的縫隙,可以看到花籐上正分出細小的根須,似要探入趙祝言腦中。 妖族有不少能夠控制人意識的特殊手段,眼前這顯然就是一種。要是花妖將趙祝言變成一個不會思考的廢人…… 根須前端已經碰到趙祝言的額頭。 唐清試過用火攻和揮斬對付眼前的樹牆,但是都成效甚微,因為花妖可以立即吸取靈穴中的靈氣恢復傷口。 樹牆後傳來花妖的輕笑聲:「別急,等我將他的腦子改一改便繼續招待你。」 樹牆又增加了一面,將唐清退路也堵死。 見此情形,唐清忽而收起武器,盤膝坐下,開始汲取靈穴中的水系靈氣。她這邊的動作花妖自然也是發現了,但並不放在心上——之前兩者戰鬥中唐清也是跟花妖一樣在不斷吸取靈穴中的靈氣,但是卻因為根基不如花妖,即使借了靈氣也還是落在下風,根本造不成大威脅。 是以花妖任由唐清在樹牆中掙扎,自己則專心透過傳入趙祝言腦中的根須窺探對方的思緒。 也虧得她這般漠視,唐清的計劃才得以順利執行。 面上不經意地露出一抹笑,唐清手中法訣再變,卻是悄悄將這處靈穴與清河洞天連接了起來。 那邊,花妖對趙祝言的窺探已經到了尾聲,就在她打算對對方的腦子動手腳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乏力。這是本不該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驚覺身體的異常必然與不斷吸取靈氣的唐清有關,花妖撤開樹牆,只見唐清雙目緊閉,眉心一點藍光忽隱忽現,竟顯出幾分莊嚴神聖的感覺來。 如果她沒看走眼,唐清的修為頂多是築基中期,而她吸取的靈氣早該超過了她可以容納的量,然而她卻沒有爆體而亡,甚至沒有露出一絲難受的表情。 顧不得想唐清這反常的表現出於什麼原因,花妖只知道再任唐清這般吸取靈氣的話,自己很快便會衰弱下來——她上次逃出猗天蘇門還是付出了不小代價的,受損的根基此時也沒有完全修復,否則她之前也不會對唐清這個築基期的羽士顧忌得用上了幻覺。 暫停對趙祝言的改造,花妖也是閉上雙眼開始將靈穴中的水系靈氣引導入自身體內。 但是這一次,她借用靈氣的過程卻是那麼不順利,不但沒有引入多少靈氣,甚至隱隱又自身靈氣反被吸出的感覺。 花妖震驚地睜開眼撲向唐清道:「你做了什麼手腳!為何……」 「為何你會無法吸取此地的靈氣,是嗎?」唐清睜眼微笑道:「答案很簡單啊,因為此地靈氣供我吸收都不夠,自然更顧不上你了。」 雖然木系的花妖也容易借到水系靈氣,但畢竟不如本就是水系靈根的唐清跟水系靈氣的相性好。原本唐清是因為修為較低能承受的靈氣量有限才落於下風,但是她此番打通了靈穴與清河洞天的連接,由靈穴中所吸收的靈氣自然就一滴不漏地轉入了清河洞天中。 變化後的清河洞天究竟有多大?這個問題連唐清這個主人都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想至少接納兩三個這種小規模靈穴的靈氣是全然不成問題的。 唯一遺憾的是……此舉必然破壞這處靈穴本來的格局,自己調查穿越異界辦法的這個目的不得不放棄了。 花妖已經乏力地跪倒在地。 她剛才太過掉以輕心,沒做任何防範就直接把自己的根系跟靈穴的源頭連接起來,現在靈穴中靈氣被唐清吸乾,該靈穴就為了自救便轉而抽取花妖身上的靈氣,如此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花妖離身體較遠部分的籐蔓已經慢慢枯萎。 沒想到自己修煉了那麼多年,最後的死因竟然是靈氣被一個築基期羽士吸乾,她不禁嘲諷地笑起來,甚至放棄了掙扎——技不如人,有什麼好掙扎的呢?反正最想見的那個人已經見不到了,就算堅持著胡鬧下去,逼著那人的孫子娶了自己,又能填滿心中空虛的部分嗎? 一滴青綠色的液體滑落花妖眼角。 唐清察覺到該到要收手的時候了,微微一動撤掉手訣,截斷了清河洞天與外界的聯繫。 花妖已經無法維持形態,分支一再枯萎,最終成為一株剛剛半人高的紫籐樹。 第12章 傷逝 在花妖打回原形之前,趙祝言身上的枯籐就已經斷開了。然而他此時靜默地橫躺在地上,卻是沒有任何動作,唐清只能從他身體輕微的起伏中知道此人還活著。 難道是腦子被花妖破壞了? 唐清想到這裡心中一急,放下已經不具威脅的花妖不管,來到趙祝言身邊。 「還好麼?」見對方雙眼睜著,唐清問道。 趙祝言艱難地搖了搖頭,咳嗽了兩聲後才說:「腦子裡很亂,好些不屬於自己的回憶在翻騰……」 唐清想到自己剛入靈穴時遭遇的幻境。也許此次是顧慮到唐清就在一旁,變數太大,所以花妖採用了直接將回憶灌注到趙祝言腦中的方式。而且因為趙祝言不似唐清看到某個關鍵點就能將自己的意識喚醒從幻境中超脫出來,所以他幾乎是通過這種粗暴的記憶灌注看完了花妖至今的一生。 對方最初的灑脫開朗,之後的懵懂情動,真相揭開後的悲傷不安,被囚時的恐懼憤怒……還有終於逃出後卻得知情郎已經另娶他人的絕望怨恨,一一在趙祝言的腦海中不斷湧出,彷彿正置身風暴中的海面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趙宇桓曾是羽士,傳承他血脈的子孫們自然天生就該靈力不凡,但趙祝言卻是到了二十好幾仍只是個信士……這樣的變化,是因為血脈中的靈力在傳承時慢慢變淡了呢,還是趙祝言心性不夠強,所以負擔不起更多的靈力湧出? 唐清心中猜度著,看趙祝言還一副沉浸於不屬於自己的回憶中茫茫然的樣子,歎了口氣。 「你能動之時再叫我。」丟下這句話,唐清轉而對著那棵紫籐樹思考要怎麼處置對方。 妖族修煉比起人族艱難得多,這花妖能有接近金丹期的修為殊為不易,此時被自己打回原形,要再把一身法力找回來估計又得花上百年,唐清實在下不了手把對方斬草除根——原本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是麼? 然而就在她為難之際,忽然聽到有人大笑道:「哈哈哈,師兄,我就說這邊異象突現想必有好處可沾,果然沒錯吧!竟有一株能夠吸進這個靈穴靈氣的妖樹在此,只是不知為何打回原形……」 從花妖放出幻境困鎖唐清之時開始,她們之間的戰鬥雖然沒有造成大聲響,卻是不斷攪動了靈穴內的靈氣變化。這樣的局面普通人察覺不到,附近若有實力不錯的羽士的話卻是可以感應得一清二楚。 想通此節,再看冒然闖進來的兩名羽士,唐清心中生起戒備。 幾番經歷下,她已經不會再隨便信任這大荒中的修仙者們了。只是不知原本應該守在上面的蒼巽跟這兩名羽士是否有碰到,如果碰到,他為何不與自己聯繫,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被自己的推測嚇到,唐清的面色越發凝重。 後進來的羽士看到唐清臉上的表情,淺淺一笑道:「小姑娘被我們嚇到了,師弟你嗓門小些。」 「哦,原來還有人。」前頭進來的那羽士假惺惺地裝出意外的模樣。 此二人修為比自己高了至少一階,身上的氣息又與玄天派弟子們道門正統的氣息截然不同,發現這點的唐清徹底失了與對方交談的意思,只等看他們要做什麼。 答案來得很快。 那前頭的羽士僅是隨便看了唐清一眼後就當她不存在一般,揮袖襲向花妖原形。 此時靈氣虛弱無比的花妖如何能對抗至少是金丹期的羽士的攻擊?樹幹頓時裂作兩半,露出裡面的內丹來。 那內丹雖然光華不盛,卻還是有隱隱的光暈,顯然只待一九雷劫之後便可真正成型。 動手的羽士「嘖」了一聲:「原來還未真正結丹,算了,既然是吸進這靈穴靈氣的妖樹所出,想來用處該是不比金丹期的差。」語畢一伸手便破開花妖內丹上的防護氣罩,準確地將其內丹取出。 半枯的紫籐樹一陣劇烈顫抖,彷彿一個人類在發出無聲卻慘烈的吶喊。 唐清不忍地別開眼。 此時局面不明,自己實力又不如後來的兩個羽士,她實在無法草率出手相助,只能是盡量護住還有些晃神的趙祝言。 那羽士取了紫籐花妖的內丹,貪婪雙眼轉向唐清,略作打量後,他失望地撇了撇嘴道:「還未結丹……」 唐清聞言,幾乎是身體本能反應,立即將臨淵劍握在手中。 後頭的羽士看了唐清與她身後的趙祝言一眼,淡漠地拍了拍自己師弟的肩說:「既是沒有結丹,就不必在此浪費時間了,我們走。」 「師兄,你這是憐香惜玉?」那人發出幾聲怪笑。 「論道會前夕,不得多惹是非,你忘了師尊的命令?」後頭的羽士臉色依舊平靜,他的師弟卻是緊張地縮了縮脖子。 「好吧好吧,這也算是機緣。」 隨著這聲不甘願的話語,那兩人終於離去。唐清轉身扶起趙祝言,兩人路過紫籐樹旁時,趙祝言驀然停下腳步。 那斷口中浮出花妖半透明的身子,嘴唇正微微動著。 燒……了……我…… 唐清廢了番力氣才看出花妖在說什麼,於是點點頭,就要使用引火咒,趙祝言忽然抬手阻攔道:「與前輩分別前,祝言有一事要說——祖父生前曾經對我們趙家的子孫說過,若將來有機會見到一位名為『紫苑』的前輩,替他帶一句話。」 紫……苑?->小說下栽+wRshU。CoM<- 花妖殘存的意識艱難地回想著。 是了,這是自己被他放走之時向他說起的名字……他說過,定不會忘…… 不知道花妖的心中變化,趙祝言穩穩地說:「祖父說,此生負此一人,故而壽數未盡便早早衰亡,想來是上天的報應。然他作為趙家人,必須為家族繁衍負起責任,只望若有來生,可以做個雲遊散人,再與那人相遇。」 他話音一落,唐清便已發動引火咒。熊熊烈焰中,花妖的虛影似哭似笑,最終歸於平靜。 一陣微風拂過,彷彿誰人的歎息。 花妖的身影越發稀薄,終於消散。 來世?失了內丹失了性命的妖族,從來也沒有來世,只因他們不似人族,有七魄三魂。 唐清只覺得心裡壓抑得難受,看塵埃落定,便要離開。然而花樹燒盡的黑灰中,此時卻冒出一點綠芽。 這…… 看著那細嫩柔弱又生機勃勃的綠色,唐清釋然一笑,避開趙祝言的視線,悄悄將那劫後餘生的細枝截出,放入清河洞天。 「我們走吧,秦籮還等著你去拜堂呢。」拉了還在惆悵的趙祝言一把,唐清說。 外面等候的蒼巽果然是被後來的兩名羽士動了手腳,只是對方看出這是有上古靈契約束的仙獸,所以才放棄了邪念,只是將他禁錮著。唐清二人回到地面上時,禁咒解除了剛恢復行動力的蒼巽正憤怒地刨著地。 安撫地摸了摸對方的頭,唐清示意趙祝言也爬上蒼巽的背。 剛剛飛上半空,底下靈穴的位置就傳出一陣巨響,而後由內而外,徹底崩潰。塵土飛揚間,唐清恍惚看到一點晶亮向自己飛來,她抬手一擋,那物事就順勢由她的手心融入。 唐清心頭一驚,細細感應也找不到那亮光鑽入了自己身體的哪處,只能暫時將此事放下。 此時坐在她身後的趙祝言忽然說:「我將來有了孩子,若是不讓其走上修仙之路的話……是否不太好?」顯然是今日之遭遇在他心中留下的影響。 唐清略微想了想後回答:「我無法給你確定的答案,不過在我看來,千年萬年寂寞如斯的神仙,也不見得比過著和樂安寧生活的凡人好。」 趙祝言聞言失笑:「你自己便是追尋仙道的羽士,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 「我有自己的原因。」唐清不欲多說,轉而道:「其實幸與不幸跟是什麼身份無關,看的全是自己的心而已。」 趙祝言沉默。 唐清輕輕一笑,又道:「不論如何,我的『老家』有句話,叫『只羨鴛鴦不羨仙』,想來也可供你參詳一下。你與秦籮將成夫妻,還望你好好待她。」 趙祝言將唐清說的那話細細琢磨了一下,有些釋然地點頭笑道:「我會。」 之後秦家上下為唐清二人平安歸來歡喜流淚,又匆匆把這誤了時辰的婚禮辦了之事按下不提。唐清回到客房後,雖然全身疲憊不堪,卻因心中尚有記掛之事,沒有即刻休息,而是進了清河洞天。 被她移入清河洞天的那根細枝,經過清河洞天與大荒截然不同的時序洗禮後,已然重新扎根土中,緩慢成長起來。 唐清見狀欣慰一笑,還未去找壽老,對方已經主動爬過來詢問:「你這傢伙又在外面搞了什麼?先前又是大量靈氣湧入,又是帶著妖氣的樹枝扔進來……喂,清河洞天可不是你放破爛的地方!」 「她是花妖的殘枝,不是破爛。」唐清糾正道。 「誰管她實際是什麼,我要說的是——」 壽老的話沒說完,之間唐清右手手心一亮,之前靈穴崩毀時鑽入她體內的那點亮光竟然自己出來了。 第13章 一念 此回那亮點沒有立即消失,唐清總算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粒指甲蓋大小,彷彿水色珍珠的東西。 壽老見狀驚呼:「靈種!你……你竟然是毀了一個靈穴嗎?!」 雖然不知「靈種」為何,但聽到壽老指責,唐清羞愧地低下頭解釋:「情勢所逼,注入清河洞天的靈氣也是為了與敵人對抗才不得已為之。」 「敵人?」 唐清將與紫苑一戰的過程向壽老說明了一番,對方目光怪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剛剛扎根清河洞天的紫籐樹苗,茫然道:「你跟她作戰將她打敗,又看著她被人奪走內丹後,現在卻把她的殘枝移入清河洞天種植?」 「此一時彼一時。」對紫苑,唐清還是同情居多。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壽老憤憤說了一句,又看了看還浮在半空中的水色靈種,氣悶地鑽回湖中去了。 對壽老的反應,唐清並不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壽老這個不知道已經活了多少年的老龜,脾氣變化莫測是相當正常的事。於是也不去勸解,轉而將注意力放到清河洞天的變化上。不知是否受外界灌入的靈氣影響,清河洞天此時的水系靈氣充裕到了頂點,甚至讓唐清有種此地的水系靈氣將要形成霧狀的感覺。 心念一動,她原地坐下,閉上雙眼,開始盡情地吸納清河洞天中的靈氣,彷彿她也是一株剛剛扎根這片天地的植物一般。 全神修煉的過程中,不知是唐清自己的靈識離體,還是清河洞天靈氣帶給她的映射,她似乎看到了這洞天之中每一處的細微變化。日月更迭,四季輪替,萬物枯榮……像寂靜的默片,一幀幀閃過她眼前,唐清心中似有所悟。 感覺到自己的修煉暫時也到了一個瓶頸後,唐清停止打坐,走到山洞中翻閱玉板,查詢所謂「靈種」究竟是什麼。 玉板中對靈種之記載很詳細,但是這詳細的內容在唐清看來卻是神話一般。 據洞中玉板記載,大荒成型之前,原是某位神祇栽種出來的果實,一日果實成熟裂開,始成大荒的天地,而果實的果核在果實裂開之際受其龐大靈氣影響,也碎裂為大小各異的碎片飄落大荒各處。落於空中的碎片周圍形成雲雨雷電風,落於地面的靈種則滋生出花草樹木與飛禽走獸……其中有未與大荒萬物融為一體者,便形成一個個靈穴,是以這部分成為靈穴核心的碎片,就被稱為靈種。 靈種落而靈穴成,靈穴毀則靈種會另選他處安生。 唐清看到此處,想的卻是靈種另擇他處安置的話,是否經過歲月變遷,又會形成新的靈穴,若是如此……目光投向水色珍珠,她想自己也許可以期待清河洞天中養出一個能讓自己回到原本世界的靈穴。 壽老不知何時已經氣完了爬到洞口,看唐清面露神往,曾聽其說過其修仙目的的壽老立即便猜到了唐清在想什麼,不禁翻了個白眼。 「你所想的也並非全錯,但是一個靈穴的力量絕對不足以支撐你回去。」壽老說。 唐清聞言轉臉給它一個疑問的眼神。 壽老解釋道:「各個世界皆有其法則的這點你知道吧?按照大荒的法則,便是大荒妖獸可以借靈穴將異界人擒來作為食物,但卻沒有被引來的異界人可以通過靈穴返回原界的說法。若是能夠這樣穿梭自如,大荒早就混亂不堪了。你所選的,是一條絕對的逆天之路,甚至需要挑戰整個大荒的法則,比尋常修仙路更為艱巨。」 唐清早就從自己認識的這些人口中不斷聽過自己選擇的路是如何艱難和癡心妄想了,此時完全沒被壽老打擊,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壽老之前說的話上。 「你剛才說一個靈穴的力量不夠我回去,那是不是數個靈穴的力量合一就能助我回歸?」 壽老對唐清說出這話時已經預料她遲早會發現自己話中的漏洞,卻沒想到她的反應來得如此快速,甚至不受自己後來長篇大論的影響。 略作思索後,壽老點頭道:「如果你能夠借助九九八十一個靈穴的靈氣的話,是有這種可能。但天下靈穴分佈複雜,且兩個靈穴之間往往相距千萬里,你要如何同時借用八十一個靈穴的靈氣?」最終也還是僅止於構想罷了。 唐清卻目光鎮定平靜地說:「我有清河洞天。」 壽老心中一震。 唐清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用取得秦鎮靈穴中靈種的方式,再找八十個靈穴取其靈種,而後統一放置於清河洞天中,待靈穴重新生成,就可以借助八十一個靈穴的靈氣回歸原界——如此想法,已經不是大膽可以形容,甚至可說狂妄了。 且不論八十個靈穴尋找起來的難度,若她真的借清河洞天將八十個靈穴摧毀取出靈種,那大荒各地必然會被攪得天翻地覆。 這異界丫頭的性子…… 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唐清這人的壽老沉默了。 唐清卻忽然一笑道:「只是順著你的問題想到的答案而已,我並未有實施的打算。光是動了一個靈穴就已經影響了秦鎮的風水,我要是再動八十個靈穴的話,怕是會給大荒帶來大麻煩吧!」她腦子倒是很清醒。 壽老看著眼前這年輕人坦然的目光,不知道對方之前的話是否真的只是隨口說說。 不過,就算唐清不是隨便說說,而是真的想要那麼做,又如何呢?自己不過是個看守清河洞天的老龜,這些羽士們要做什麼,自己都無力也無需阻止,還不如淡然看戲。反正就算唐清真做了,要發愁也有四大仙門五大世家的領頭人在那裡頂著。 這麼一想,壽老又恢復了它平時懶散悠閒的模樣。 唐清心中其實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在聽到壽老問「你要如何同時借用八十一個靈穴的靈氣」之時,她想到的那個辦法的瞬間便是一陣狂跳。對她而言,這個辦法雖然算不上簡單,但是顯然成功把握比修仙要大得多,有清河洞天相助,她所需要的只是找出剩餘所需的八十個靈穴而已。這樣巨大的誘惑擺在唐清面前,以至於她說出「我有清河洞天」這六個字時,是真的動了念。 只是這念頭轉瞬間便被她拋開了而已。 唐清還清晰記得秦鎮靈穴崩毀的情形……當時若不是位處無人深山之中的話,靈穴崩毀必然會給週遭造成更大的災難。她可不會天真到覺得剩餘八十個靈穴中就沒一個會處在鬧市之中。屆時自己若是取了靈種,那……也許就等於是在鬧市中掀起劇烈的地震,大荒之人們何辜? 便是因為這樣的顧忌,讓唐清立刻便放棄了在清河洞天中安置八十一個靈穴的想法。反正雖然仙路飄渺,但至少腳下還有路不是麼?且走且看,也許哪天,又會有新的辦法出現在自己眼前也不一定。 這麼安慰著自己,唐清將玉板放下,離開清河洞天。 外界仍是深夜,秦府眾人這一天經歷了太多,都是疲憊不堪地休息去了,此時外間一片寂靜,僅能偶爾聽到一些小蟲子的鳴叫聲。唐清聽著聽著,放棄奪靈種計劃的遺憾漸漸的便淡去了,她安心地沉入夢鄉中。 但就在唐清睡著的這段時間裡,大荒各處卻並不是都平靜如常的。 四仙門的其他三家,天機城城主正慎重選拔論道會的隨行弟子,靜意寺的寺主則默默觀察著天象變化。而魔門十三宗卻是最熱鬧的——十三宗並無一個統一的領袖,是以每逢論道會開始前夕,魔門中人總是要先都上一回,決定誰有資格代表十三宗全體赴會。 五大世家裡,艾家多方聯繫八面玲瓏,玉家可有可無愁雲慘淡,即墨家無聲蟄伏暗潮洶湧,方家躊躇滿志氣勢昂揚,而蘇家……一名青年看著猗天蘇門的方向,輕輕一笑。 「又到問鼎之時了啊……」他低聲說著,聽不出那短短語句中包含的究竟是期待,還是不安。 …… 秦籮新婚,唐清不便長時間打擾,又住了幾日便告辭離開。臨行錢她將自己逛晝觀滄海市集時看著順眼買下的一枚平安玉扣加持了護身咒法後送給秦籮,開玩笑說那算是送給將來的「侄兒」的禮物,惹得秦籮羞紅了臉一陣捶打,倒是沖淡了些離愁別緒。 秦籐這些日子與蒼巽混得熟悉了,到分別之時不捨得眼眶都紅起來,哽著聲對唐清說:「你等著,我遲早有一天也會入玄天派的,到時候……要讓蒼巽親自帶我遊歷玄天啊!」 唐清含笑點頭。 了卻心中牽掛,唐清與蒼巽回程的路上越發悠閒,時不時就降下雲頭逛逛沿路的其他城鎮,如此玩玩走走,再回到玄天派時也是半個月過去了。 猗天蘇門的氣氛與唐清離開時已截然不同。 亦玄真君將問鼎論道會將在猗天蘇門的消息公佈後,凡是有志一展身手的玄天弟子,紛紛都投入了緊張的備戰中,連太昊廣場上曬太陽的人都比以往少了一半有餘。 第14章 玄天奇宗 唐清心裡記掛著那兩個於靈穴中忽然冒出來的陌生羽士的來歷,回燭明島見亦玄真君時便提了起來。以那兩人的態度,她實在懷疑對方是魔修,然而亦玄真君卻是搖頭道:「魔修現在沒空出來遊歷,以往每一屆論道會,他們總是最後到的。」 亦玄真君說這話時,眼中甚至有些笑意,唐清於是不再多問。 她不語,亦玄真君卻是另有事情交待:「你回來得正好,替我送件東西去奇宗,他們搭論道台用得上。」 唐清接過亦玄真君手上那塊黑沉沉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石頭,本以為會很沉,接過托在手上卻似托了一朵雲彩般,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亦玄真君兩指併攏在唐清眉心一點,一絲靈氣便罩住她全身,取代通行令牌。 「去吧。」 「是。」點頭應下,唐清卻忽然想到了宋克的遺物和正在奇宗修行的某人。也許……可以將宋克的遺物交付給他? 因為心中有了這念頭,往奇宗御奇島去的路上,唐清未作耽擱。 本以為雖有亦玄真君靈氣護持,進御奇島還是免不了要遇到一番麻煩,誰料唐清來到御奇島,一路上卻根本沒人理會她。倒是眼前御宗的景象,讓唐清大開眼界。 玄天派各宗駐地皆有其特色,如御宗的靈獸遍地,淨宗的清新自然和法宗的莊嚴穩重。而奇宗,唐清卻還是初次來到,放眼望去,只見滿島地上跑著空中飛著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感覺有點像……嗯,她在原來的世界看的科幻小說中的景象,只不過奇宗這些古怪東西的造型大多是古典優雅,所以削弱了那份違和感。 僅是從空中俯瞰一番便已覺得自己大概要迷路,唐清也不猶豫,直接掏出傳音符寫上李悠的名字。 一會兒之後,一臉不甘願的李悠搭著一隻蝙蝠造型的木製法器飛來迎接。 「你沒事來奇宗做什麼?」見面第一句話,他就說得相當不客氣。 「我自然是有事才來奇宗的。」這傢伙性格還是這麼不討喜,衷心希望他在奇宗被前輩們好好修理過了——唐清陰暗了一下後,拿出亦玄真君讓她帶來的東西晃了晃道:「掌門師祖讓我把這個帶來,我該交給誰?」 看到唐清手上的東西,李悠也顧不得追問她為何會稱掌門為師祖了,當場便臉色大變地慘叫了一聲。 這叫聲不光嚇了唐清一跳,更是引來了附近本在討論法器製作的其他奇宗弟子。 方纔還一派安詳景象的御奇島承仙台上立時變得氣氛險惡起來。 玄天派的門徒們無論什麼宗屬,都有一個統一的特色,那就是同宗之人關起門來怎麼鬥都無所謂,卻絕對不能讓外宗之人欺了去。此時聽到李悠叫得那麼慘,站得離他最近的唐清又顯然不是奇宗弟子……被一群人用防備的眼神狠狠盯著,唐清壓力很大。 其中倒是也有理智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悠,見他沒有缺胳膊少腿,神志也不像被控制了,不禁有些奇怪地問:「這位師弟,你看起來一切安好,怎麼會忽然大喊大叫的,白白讓大家擔心了。」 聽說李悠沒事,圍過來的奇宗弟子們臉色稍微緩了緩。 李悠卻伸出手顫巍巍地指住唐清道:「她……她……」 難道其實還是發生了什麼,只是我們沒發現?奇宗弟子們神色復又嚴肅起來,那冷凝的氣氛都快趕上法宗了。 李悠及時把話說完:「她的手上!」 在場的人紛紛將目光由唐清的臉轉到她的手上,這一下,驚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如有不明狀況之人路過御奇島,大約會以為此地發生了滅宗慘案。 唐清頭疼地想摀住耳朵,結果她拿著黑石的手剛動了一下,那些古怪的奇宗弟子叫得更響了。 「沉雲石!!你竟然把沉雲石這麼隨隨便便的拿著,要是損壞了怎麼辦?!」 約有五十人的大和音,驚得唐清後退了幾步。看看奇宗弟子們緊張的神色,她也受其影響,小心翼翼地把黑石收起來。等她放好黑石,在場之人均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大荒奇寶中排行第七的沉雲石,你居然就這麼漫不經心地處置,真是……」李悠一時找不到詞形容唐清。 旁邊有人接話:「牛嚼牡丹!」 亦有人搖頭感歎:「不識貨最可怕啊……」 唐清被說得紅了臉——亦玄真君將這名為「沉雲石」的黑石交給自己時也是一副隨性的模樣啊,她如何知道這東西幾近無價?看圍觀之人還有繼續譴責的架勢,唐清急急招來在不遠處搖頭晃腦看戲的蒼巽,抓住李悠衣領,就這麼把對方拖走了。 路上李悠對蒼巽上下其手了一番後,才靜下來向唐清解釋沉雲石究竟是什麼東西:「《大荒風物誌·珍奇篇》之中有載:『所謂沉雲石者,千年積雲沉澱而成也,其色偏暗,以純黑者為貴。』其中指節大小的暗灰沉雲石,煉化後便可托起一個凡人居住的大宅院,你手上這塊幾乎有拳頭大,又是最珍貴的純黑色,可想而知其價值。」 「哦。」聽完李悠的話,唐清卻是平靜依舊。 李悠不滿道:「你不能表現得惶恐震驚些嗎?」 唐清笑答:「一來我不煉器,二來這東西也不是我的,我又何必激動?」 如果說以前的唐清處事態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大咧咧惹人心煩的話,現在的她看起來便是截然不同的看開一切的從容,雖然尚有些生澀的地方,但已經漸漸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氣質。這點日日相處的蒼巽也許不易察覺到,但自分了宗屬後就未曾與唐清見過面的李悠卻能感應得很清楚。 這定睛一看之下,他又是一驚:「你築基了?!」剛見面時他已覺得唐清有哪裡跟以往不太一樣,但當時注意力很快便被沉雲石吸引,現在才發現這跟以往不一樣的地方,並非只是二人近一年不見的關係。 「嗯。」唐清淡淡點頭。 從練氣到築基,她中途經歷的事太多了。不過一年的時間,卻像已經過了一世一般,早沒之前的期待築基的興奮。 又發現唐清服裝不再是御宗弟子服,李悠面露好奇。怕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唐清趕緊轉移話題道:「其實今天來,除了替掌門送東西以外,我也有一物要給你。」 「你會送我禮物?」李悠抬頭看看天道:「沒有要下紅雨的徵兆啊!」 忍住把對方從蒼巽背上踹下去的衝動,想著好歹話題是轉移了,唐清拿出被她收在儲物袋裡好一段時間了的兩卷布軸說:「這些圖是一位名為宋克的師兄留下的,我看不懂。你既然熱衷於煉器,或許對你會有所幫助。」 「宋克?聽都沒聽說過的人,能弄出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李悠的嘀咕在打開布軸的瞬間便消散了。 見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布軸中繪製的草圖,唐清配合地保持沉默。 片刻後,李悠再掩不住臉上的驚訝神色,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這上面記載的東西……雖然還有些地方需要完善,但是想法很是獨特啊!只要我找幾名師兄一起琢磨琢磨,或許真能製出來!你說此人叫宋克?這位宋師兄現在在哪,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草圖交給你這個對煉器知之甚少的傢伙的?啊啊,我要找他請教……」 看宋克的設計竟然能讓一向眼高於頂的李悠連聲感歎,唐清替宋克感到欣慰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心酸。 「他已死了。」 唐清的話如同在李悠頭上潑了盆冷水,讓他瞬間安靜下來。 李悠只是脾氣驕傲了些,卻不傻,看出唐清眼中流過的遺憾和難過,他想這其中必然又是一個過程比較波折,結局又很不好的故事,是以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咳嗽兩聲,李悠擺出一副得意的模樣說:「好在你雖然不通煉器,至少還有選人的眼光。放心吧!這兩卷布軸到了我手上,日後一定會變為實物震驚大荒的!」 唐清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禁笑起來。 「謝謝。」 安慰人的意圖被看穿,李悠一陣臉紅,卻不知唐清這道謝中,更多是為了他願意將宋克的理想傳承下去。 說話間不覺已到了奇宗打造論道台的對方,李悠一抬手給唐清指出了奇宗宗主煉遙真人所在後,趁著宗主跟師兄們都沒看到自己,揣著兩卷布軸就開溜了。 唐清無奈搖頭,正想著自己該怎麼開口與煉遙真人打招呼時,正與真人說話的一人轉過臉來。 卻是唐清的熟面孔,李休。 上次見到對方時,正是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對方既沒有表露同情,也沒有落井下石,反而給了自己臨淵劍。且臨別前李休那句「你以後修為練回來後,可以著手將它煉化」的話,無形中對唐清亦是一種鼓勵,對此她一直默默感謝。 當時還以為此生也許不會再見到這個寡言冷淡的師兄,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與李休重逢了。 唐清迎上李休詫異的目光,不禁露出笑容。 第15章 備戰 李休忽然的停頓,與他交談的煉遙真人自然發覺了。閉上嘴,煉遙真人一回頭,就看到唐清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前輩。」 唐清剛開口,煉遙真人就忽然一聲咳嗽,震得她有些茫然。 「叫師叔,前輩太老了。」煉遙真人說。 師叔難道就不算是前輩嗎?無語地看著煉遙真人一臉的嚴肅,唐清順從地改口道:「師叔,師祖讓我給你送沉雲石來。」說著,唐清汲取教訓,將那塊漆黑的沉雲石慎重地雙手捧著交給煉遙真人。 「哈哈,有此物的話,再過十天論道台便能建成了!你回去告訴師尊,讓他放心。」 「是。」唐清應著,目光又滑過一旁的李休。 方才便已經注意到這兩個晚輩互動的煉遙真人,此時有了自己的事做,也無意在一旁聽他們要說什麼了,擺擺手告訴李休回頭再談後,他自己揣著沉雲石到一旁與奇宗的仙長們討論去了。 「李師兄。」唐清這才與李休打招呼。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李休平淡地說著,眼中卻還是有些喜悅。「聽方纔你與煉遙前輩的話,莫非現在不在御宗了?」 「是的,我現在屬於燭明島門下。」看了看周圍來往忙碌的奇宗弟子們,覺得自己二人站在這裡有些妨礙別人做事,唐清提議換個地方再談。 李休聽了側頭想想後說:「今日前輩大概沒空再理會我,我這就要返回法宗,你要做的事若是已經做完了的話,一同回去的路上邊走邊談如何?」 這提議甚合唐清的心思,兩人省略了與李悠等人告別,直接離開御奇島。 路上唐清把自己到晝觀滄海後發生的事揀要緊的部分說了一下,又再次向李休道謝。聽她說及拜在亦玄真君失蹤的弟子名下一事時,李休雖有意外卻不是很感興趣。待到聽到唐清重煉了臨淵劍,李休眼中又現出波動。 「可否讓我一觀?」 劍本來就是李休的東西,就算他要回去,唐清也不會說個「不」字,何況他只是要看看?唐清當即便把劍卸下來遞給李休。 對方修長手指穩穩地撫過臨淵劍重煉後散發著暗紫光芒的劍身,輕輕讚道:「好劍,看來你煉化之時,心中對它很是珍視。」 隨手舞了幾個劍花,李休忽然調轉劍鋒對著唐清說道:「我若就此捅你一劍,然後收回臨淵劍的話,你當如何?」 「劍是你的,你要拿走自然可以,但受的傷我總會讓你還回來。」唐清正色說完,又笑道:「可惜師兄你不是會出爾反爾的人。」 李休裝出來的狠厲神色也隨之緩和,他點頭道:「我是不會拿,但你若每次有人要看就毫無戒備地交給對方,遲早會吃虧。」 「也不是什麼人來要,我都會把臨淵劍展示出來的。」唐清說著,接過李悠遞回的劍。 「我此次來御奇島,其實是奉了宗主之命。」李休忽然說起了自己的事。「此回論道我將會參與,師尊讓我請煉遙前輩幫忙,強化一下武器。」 「哦……」唐清想起當初霧障林裡李休那使人驚艷的劍法。 今日一見,她已發現李休的修為同樣入了築基期,以他的性格才智,參加問鼎論道的話,有很大可能為玄天派在築基組的爭鬥中奪得榮譽,也難怪法宗的凜明真人會對他青眼相加。思及此,唐清才發現自己還未曾好好見過李休的佩劍。 「師兄,剛才讓你看了臨淵劍,你是否該……禮尚往來一下?」唐清眨眼道。 李休僅是一愣,便招出了自己的佩劍。 那把劍比唐清重新煉化後的臨淵劍要長兩寸左右,但如寒冰凝成的冰藍色劍身卻比唐清的臨淵劍要更薄更細,看上去鋒利無比,陽光照射下,仍然透出隱隱寒氣。 「此劍名『極淵』。」李休介紹說:「乃是東海玄冰打造。」 「很美。」唐清直觀地說出自己的第一反應,引得李休無奈搖頭。 「看你的樣子該是也要參加論道會的,還剩下一點時間,抓緊練習吧!如果需要人相陪拆招,可到御法島尋我。」眨眼已到法宗地界,李休臨別前說。 唐清只是道謝,卻沒有麻煩對方的打算。 拆招……既然自己不打算做劍修,那便不必專注與劍法較量,尋常拆招,與蒼巽練習就足夠了,唐清想。 誰料剛返回燭明島,蒼巽卻宣佈他要閉關。 「之前在靈穴崩毀之時就隱約有了一些念頭,我現在想專心領悟一下,也許修為可以更上一層。」蒼巽說。 「你是指……結丹?」 蒼巽鄭重地點點頭道:「現下雖然還不知道論道會能不能讓靈獸參戰,但有些準備總是好的,我不想屆時拖你後腿。」 一番話說得唐清很是慚愧。若說拖後腿,她拖蒼巽後腿的時候要多得多了。 慚愧完,唐清問起正事:「你準備在何處閉關?」有必要的話,自己那套陣旗也可以貢獻出來。 蒼巽得意道:「我已經想好了,就在清河洞天內閉關,不怕外界打擾。」 唐清有些猶豫:「清河洞天裡現在的靈氣太雜,怕是對你沒有多大幫助。」 「日前壽老曾與我說過,清河洞天裡的靈藥變異,已化為各種植株向清河洞天的各處蔓延……如此一來,木系靈氣想必也是相當充沛了,我覺得可以一試。」清河洞天與唐清幾成一體,蒼巽跟唐清又是緊密相連,是以壽老也可以直接找上蒼巽。 看他一切都已經盤算好,唐清沒什麼可補充的地方,只得點頭叮囑:「你多加小心,若是不順利也不要勉強。」 自從上回在龍魚門裡險些吃了大虧以後,唐清就對升仙各階段的考驗仔細瞭解了一番。築基期渡劫比較簡單,但從金丹期開始,就邁上了截然不同的一道坎。如果說築基時需要渡的各種各樣的劫只是小打小鬧的熱身的話,金丹期渡劫便是動真格的困難艱險。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從金丹期開始,羽士們每上一階便要歷一次雷劫。 劫雷兇猛,傳說連甲殼最堅硬的靈獸都要畏之三分,實在不容小覷。 相對於唐清的緊張,蒼巽卻是從容的很地說:「我只是試試,並不是真的要渡劫了,你大可不必這麼擔心。若是屆時覺得自己的修為不足以對抗劫雷,我是不會隨便應劫的。」 唐清這才稍感放心。 連仙獸都這般刻苦,唐清又如何能繼續得過且過?當下她立即找到亦玄真君將自己修煉的難度又提高兩層。見徒孫上進,亦玄真君很是欣慰,也沒有多問,只是傾囊相授。 如此內外因共同作用下,唐清進步很快,可以使用的法術也從原先的七種增加到了十六種。雖然並非十六種法術都適合應用於實戰,但好歹是實力進步的顯著證明。 這種亦玄真君專心教授,唐清認真學習的好日子,截止在某日亦玄真君聽說唐清修仙的真正目的時。 當時亦玄真君當場便發了好大一通火,斥責唐清小覷了天道,不知自己斤兩。 唐清從未見過亦玄真君拋開前輩高人的氣度像一個普通人一般憤怒責罵的模樣,震驚之餘對對方的指責都是沉默以對。 「你這樣不純的心思,教你也是白教,退下吧。」罵完後,亦玄真君有些意興闌珊地說。 唐清不敢反駁,乖乖離開,卻不知道亦玄真君後來發出的不安的歎息。 「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一事誘惑力就這麼大嗎……揮手招出當日自己旁觀唐清闖龍魚門時看到的異界景象的幻影,亦玄真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三千多年前那場震動大荒的驚世一戰。 在那一次道魔大戰中,玄天派的前任掌門與天機城前代城主隕落,靜意寺則更加慘烈,不但寺主身亡,寺中佛修更是死傷大半,至今沒有恢復元氣。 而那一戰的起因,只是一個異界人。 一個想要回去其原屬世界的異界人。 唐清這丫頭……不能再讓她自由發展下去!不能讓她成為第二個禁忌人物! 想到三千年前那哀鴻遍野的戰場,亦玄真君的目光中透出堅決——如有必要,或者可以直接在修行道路上給唐清指些歪路?但此女天資不錯,若是自己故意誤導害她與仙路的緣分斷絕,未免又於心不忍…… 這一夜,亦玄真君心緒百般糾結。 不知自己的話掀開了亦玄真君心裡塵封的記憶,修為日漸精進的唐清卻是做了一個怪夢。 夢中,她見到了一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 雖是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卻能感覺到對方在朝自己微笑。那笑給她的感覺,既是親切,又是危險。是以唐清不敢隨便靠近對方身邊,只一味地防備著。 對方似乎看出唐清的不安,也不靠近,只嘴唇微動,彷彿在說著什麼,但隔在兩人中間的霧氣卻是連聲音也隔絕了一般,讓唐清完全聽不到對方究竟在對自己說什麼。 最終發現自己在做無用功的男子似乎搖了搖頭,伸出手給唐清指了一處地方。 她極力睜大眼想看清對方所指何處時,卻是忽然醒來了。 第16章 蒼巽渡劫 被怪夢所擾,唐清醒來以後愣了片刻,最終轉入清河洞天查看蒼巽的現狀。 此時清河洞天中已經長出了一片較為廣闊的綠色,更有零星花草向遠處的荒漠安靜蔓延,蒼巽便在綠意的正中央吸納清河洞天內的水系及木系靈氣助自身淬煉體內靈力。 因為已經言明要閉關,所以蒼巽似乎已封閉了自己的五感,既是唐清走到他身邊,他也未有反應。 唐清便立在蒼巽面前打量對方。 平時日日相處著,不光是蒼巽難以發現唐清的變化,唐清也幾乎沒有仔細地看過他。此時觀去,一身雪白夾黑紋皮毛的蒼巽閉著雙眼的樣子,除了威風凜凜外,更有幾分真正屬於仙獸的莊嚴感覺。淺藍色的水系靈氣與淺碧色的木系靈氣糾纏著在他身邊縈繞,然後又無聲融入他的靈脈之中催生其靈力,生生不息。 看到這樣專心致志的蒼巽,唐清心中因怪夢而起的波瀾便又回歸平靜了。 左右無事,她索性在蒼巽面前坐下,一起調理起體內靈氣來。這一次的隨性而為,很快就給唐清帶來驚喜——不知是否太初靈鎖影響的緣故,蒼巽與唐清同時修行時,兩者的靈力竟然互相牽引,互為增益。 察覺到這變化,唐清驚訝之餘並未停止運功,而是同時開動大腦。隨後她便想起了當初蒼巽築基之時,自己以自身靈氣助他一臂之力的往事。 此回蒼巽閉關結丹,是否可以像當初一樣相助於他呢? 心念一動,原本還有些顧忌的唐清慢慢放鬆了對自身靈氣的約束,任由蒼巽吸取,而她也倣傚蒼巽靈氣運行的方式,由蒼巽身上吸納靈氣作為補充。 如此一來,蒼巽、唐清彼此之間形成一個小循環,各自又與清河洞天外界的靈氣結成一個大循環,大小循環各自運作,互無干擾卻又隱約連為一體。在適應了這種奇妙的感覺後,唐清由最初有意識地運作靈氣,轉為放空心神順其自然,漸漸進入忘我境界。 水中壽老感覺到岸上靈氣湧動,浮出水面看了一眼兩者修煉的情形後,沒停多久又安靜地沉下去。 清河洞天中時序無聲變化,慢慢的,唐清已不知道自己在這洞天內已過了幾個寒暑,只是有一日她仍是安靜修煉時,忽然感覺到自身靈氣與蒼巽的靈氣連接處有些異常,彷彿被什麼力量強行截斷了一般。 這一發現讓唐清猛然回神,來不及細看風貌又變了不少的清河洞天,她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在清河洞天上空匯聚的黑雲。 「這是——」 不等唐清驚訝完,原本入定了許久的蒼巽也在此時睜開眼,對她喝道:「你快出去!」 網狀電光伴隨著悶雷聲響在黑雲中忽隱忽現,蘊含著尚不明顯卻頗具威懾力的強大力量。 壽老的叫聲響起:「啊啊啊!這小子要渡劫了!唐清,你快點離開,我也要躲深一些才行了……可惜這剛長出的花草樹木……」 聲音漸小,顯然壽老已潛入了湖中最深處。 見狀,唐清還有什麼猶豫也得放下,最後看了蒼巽一眼,她一言不發遁出清河洞天。 離開時,唐清依稀看見蒼巽身邊有一道閃電落下。 …… 原以為離開了清河洞天,蒼巽渡劫對自己就沒有影響。結果剛剛踏上實地,唐清就覺得心口與左腕符紋處都是一陣劇痛,那疼痛來得如此突然,讓她瞬間跪倒在地,體內靈氣也是一陣亂竄。 想到這也許是因為清河洞天跟蒼巽都與自己關係密切,所以蒼巽在其中渡劫,自己才會受到影響。唐清本想靈識離體入內探視一番,卻因顧忌亦玄真君而作罷。認真算來,她此次進入清河洞天的時日不短,就算洞天內的時間與大荒有差異,算起來唐清也是消失了一月有餘。 也虧得仙門中人向來隨意,築基期之後的羽士們離開師門數月乃至一年半載不回來都是很正常的事,唐清這「失蹤」才沒有驚動他人。亦玄真君也只道唐清是被自己訓斥了之後閉門反思,是以未作探問。 細細感應了一下週遭都與自己進清河洞天時沒有太大分別後,唐清轉而凝神與劇痛相抗衡。 在她心中,莫名覺得這次的意外發展會帶給自己的不光是痛楚,也許……還有機遇! 就在唐清對抗調整體內亂竄的靈氣之時,某處深沉的黑暗中,也有一道人影微微動了動,彷彿在舒展僵硬的身體一般。 蒼巽在清河洞天中渡劫的凶險唐清未能親眼一觀,但從她自己曾一度被虛空中現出的雷電劈得焦黑的左腕上,卻能窺知一二。 此時的清河洞天內,想必是劫雷陣陣,天昏地暗吧! 看著手腕被外漏的劫雷劈焦的部分死肉脫落,迅速長回原樣,唐清苦中作樂地想,這算不算是自己淬體有成的證明? 剛笑完,她忽而想到蒼巽渡劫成功的話,向人解釋自己住處毫無動靜的情況下便出了頭金丹期仙獸亦是個難題,唐清一個激靈,強忍疼痛掏出一枚騰雲符。 此符招出的雲彩就如當初碧和帶新弟子們上玄極島時所用的一般,但不過是外觀相似,碧和所用綠雲大約為法器所化,只要法器不毀,便能一再使用;而唐清用騰雲符招出的符雲,卻是一次性的。 當初在爐山購入騰雲符時唐清想的便是可以應付不時之需,這次便是機會了。 爬上符雲,唐清也顧不得選擇方向,一心只想著符雲消失之前飛離玄天地界越遠越好,待到她回神時,便發現自己置身一處陌生深山中,已不知離猗天蘇門多遠了。 身體因蒼巽與劫雷相抗而產生的疼痛於無形中減弱了許多,唐清由此推測蒼巽那邊應該已經進展到尾聲了,遂安下心來。 不久之後,一聲來自清河洞天的巨響在唐清腦海深處爆開,她渾身一震,將通靈異罩陣旗放出後,進入清河洞天。 呈現在唐清眼前的是一派遭暴風雨蹂躪後的淒涼景象。樹摧花殘,一片狼藉。 天空中的黑雲緩緩散去,璀璨陽光撥開雲霧照到渡劫成功的蒼巽身上。對方的外表並無明顯的變化,只是莫名讓人覺得越發穩重……彷彿,那會暴跳會一本正經對唐清說教的狴犴終於成年了一般。 待到唐清走近,才發現蒼巽並非全無變化,他背上的羽翼或許是在對抗劫雷的過程中被擊傷,現時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且原本的附在翅膀上的羽毛也隨之褪得乾乾淨淨,露出下方強化之後彷彿金屬一般的純白色雙翅,彷彿一動便可輕易切割任何物體一般。 「很威風。」迎上蒼巽湛藍依舊的雙眸,唐清笑道。 渡劫成功的蒼巽喉嚨裡發出得意的咕嚕聲。 「不過毀了這個地方,你得幫我恢復才行。」 聽到唐清追加的這句話,蒼巽瞬間很想垂下頭裝死,奈何最後還是敗在唐清「我無言地瞪著你」這招之下。 而帶著蒼巽重建清河洞天的過程中,唐清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也許該備一件飛行用的法器了,否則論道之時若是不能帶靈獸出戰,她要如何與對手較量? 原本提到法器的話,唐清是可以去找文修幫忙的。 但是一來找上文修對方也許會不收錢讓自己白佔便宜,這樣太不好意思;二來只是要個代步的飛行法器,唐清又不追求極品,實在沒必要勞師動眾。 得知她的打算後,蒼巽道:「何不問問亦玄真君的意見?我記得玄天派是有只讓門徒進入的法器閣的……對了,是叫『玉法閣』,就在御奇島上!」 有了明確的方向,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許多。 唐清返回燭明島找到亦玄真君說出自己的打算後,對方很乾脆的便給了她一枚玉符,用以兌換飛行法器。 因這玉符是從掌門處取得,唐清到玉法閣的時候,受閣師兄對她很是客氣,築基期可用的飛行法器更是任由挑選。 而讓那位師兄大感意外的是,唐清既沒有選飛劍,也沒有選女弟子們常常比較喜歡的飄帶紗菱之類的法器,反而選了一個葫蘆。雖然那葫蘆也是不錯的飛行法器,但是由女羽士用起來,總是讓人感覺不那麼和諧。 因此對方忍不住問:「師妹可否告知你選擇這玉淨葫蘆的原因?」 收了法器正要離開的唐清聞言回頭,笑彎了一雙眼道:「因為方便啊,可以坐可以躺,還能載點別的東西。」 這隨意過頭的回答,讓對方啞口無言。 而唐清此刻腦海中想起的,卻是當初與方林結伴同行時,對方靠在他的翠寶葫蘆上懶洋洋又愜意的神態。也就是那時候起,唐清便決定了自己將來若要弄飛行法器,定要弄一個類似的。 拉回唐清思緒的是旁邊其他出入玉法閣的弟子們的驚呼聲。 她朝著人群指的方向一看,只見黑壓壓的雲層聚到御奇島某處,夾雜狂風呼嘯,威勢逼人。 唐清剛懷疑是否有人渡劫時,卻見那處地面七彩霞光亮起,彷彿暗夜曇花一般亭亭綻放。 有奇宗弟子興奮喊起來:「是論道台!論道台煉成了!」 第17章 貴客紛至 論道台煉成,對玄天派尤其是對玄天奇宗的人來說是件大事,唐清自是也想去開開眼界的。無奈奇宗諸位仙長、執事們早就跟著煉遙真人把論道台附近封鎖起來,連輔事一級的弟子都不能隨意靠近。 人頭湧動處,依稀還能聽見煉遙真人的聲音在喊:「急什麼,急什麼!等問鼎論道開始的時候不就可以看了?!」 也有膽肥的奇宗弟子回答:「早看也是看,晚看也是看,宗主您又何必執著於這一小會兒的分別呢?讓我們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不成不成,你小子還對我說教起來了?去去去,沒事幹的都自己找玉板琢磨去。」煉遙真人趕蒼蠅一般擺著手。 「玉板看太多也不如實例嘛……宗主……求你了……」 一部分人繼續央求著,另有一些奇宗弟子則想趁著煉遙真人不注意偷溜進去,被仙長、執事們一個個揪住以後仍不死心地朝論道台的方向伸出手扭動掙扎,口中唸咒般喊著「難得的觀摩機會」之類的話,場面一時間熱鬧不已,看得唐清直想笑。 這奇宗上下的相處模式,倒是比玄天派的其他宗屬要融洽得多。如果換成是法宗的話…… 彷彿回應唐清的想法一般,千萬道璀璨劍光氣勢恢宏地從天而降,向論道台週遭的人群發起突襲。 原本圍著煉遙真人的奇宗弟子們驚叫著閃開,煉遙真人自己也是有些狼狽地擋掉部分劍氣後指天大罵:「凜明你這混蛋!劍往哪兒斬呢?!」 半空中率一眾法宗劍修御劍而來的凜明真人面無表情道:「奉掌門之命看守論道台,其餘閒雜人等速速離開。」 這是唐清首次正面看到這位傳說中向來不苟言笑的法宗宗主,卻莫名有些熟悉感。與好脾氣的煉遙真人截然不同,凜明真人的威勢顯然要讓人顧忌得多,有他坐鎮,場面頓時一肅,不甘願的奇宗弟子們也只能小聲嘀咕著散開。 見狀,唐清暫且撇下心中異樣的熟悉感,識相離去。 剛入手的玉淨葫蘆必須要煉化後方能操縱自如,她其實也很忙。 待法宗劍修們規矩地散開守衛,四周真正安靜下來,煉遙真人吁出一口長氣,駕著雲彩飄到凜明真人旁邊抱怨道:「也不早點來,我都快被那些傢伙七嘴八舌地煩死了!」 凜明真人斜眼看了他一下,冷哼道:「御下不嚴,自討苦吃。」 煉遙真人被說得苦了一張臉:「這不是機會難得,看他們那麼熱心上進的模樣我也開心嗎……」論道台這種大型法寶可不是隨時想做就能做的,多少煉器師窮其一生也見不到一件,更遑論親手摸一摸?所以煉遙真人倒是很能理解弟子們的激動。 這回凜明真人連冷哼都欠奉了。 兩人僵持片刻,煉遙真人有些虛軟地坐倒在雲上時,聽到身邊之人說:「法寶已成,你還撐著給誰看?滾去休息吧!」 他於是呵呵一笑,從儲物袋裡掏出兩個酒罈道:「不急一時,難得你踏足御奇島,怎麼說也要醉上一場才行。」 「誰先倒還不一定。」凜明真人瞇了瞇眼,伸手接過。 …… 另一邊,唐清原以為自己與蒼巽一起在清河洞天中修行了許久從而步入築基中期的修為要煉化玉淨葫蘆應該不難,誰知她辛苦了五日,也只將葫蘆煉化了兩成,實在有些挫敗。 蒼巽小心地伸出爪子撥得玉淨葫蘆在院中滾了滾,有些感興趣地說:「這玩意大約有玄級一品,很不錯了。」 築基期羽士們所用的法器大多是玄級三品一下,唐清聞言,總算又燃起幾分鬥志。 只是今日力竭,不宜再勉強。唐清有些無奈地將玉淨葫蘆縮為巴掌大小收好,而後靈光一閃,轉頭問蒼巽道:「聽說靈獸、仙獸們金丹期以後可以化形,蒼巽你能不能變個人形給我看看?」 「人形?」蒼巽一愣,繼而翻白眼道:「你沒仔細看《風物誌·異獸篇》嗎?靈獸與仙獸至少也要子虛期之後才能化人,我現在也就能變化一下大小而已。」 「但是妖獸明明能很早就變為人形。」唐清想起那只暗銀母蛛,不禁疑問。 「所以它們才那麼弱。」蒼巽嗤之以鼻道:「越早化為人形的傢伙實力就越弱,妖獸、靈獸、仙獸皆是一樣。」 「為何?」 「不知道,反正我體內流動的血是這麼告訴我的。」蒼巽說。 聽完蒼巽的話,唐清正神遊天外若有所思,蒼巽忽然化形,身姿輕盈地落到她洗頭。感覺到膝上一沉,唐清低頭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又穿越了——蒼巽竟然變成了當初幻貓時期的模樣。 看唐清面露驚訝,蒼巽舔了舔爪子說:「這模樣雖然不夠威武,但收斂起氣息卻能麻痺敵人,倒也不錯。」 唐清聞言取笑:「變陰險了。」 蒼巽縮起尖銳的指甲,用肉爪子拍了拍她的臉以示抗議。 時間就這麼平靜地過著,唐清一邊練功一邊繼續煉化玉淨葫蘆,間或進清河洞天中打理一下花草藥田,過得很是充實。那株扎根清河洞天的紫籐樹苗並未毀於上次的雷劫中,反而長得越發精神,讓唐清很是意外。 離論道會還有九天的時候,唐清終於完成了玉淨葫蘆的煉化,鬆了口氣。 詹星華心有靈犀般送來一紙傳音:「明日殊仙市將在猗天蘇門北邊海面上開市,有沒有興趣一起去遊玩一番?」她尚未築基,自然與這次的論道會無緣,反而一派輕鬆。 看來是從李休師兄那裡得知自己回歸一事了……感歎以詹星華的急性子能夠等到現在才找上門來實屬不易,又想著兩人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很有些話要說,唐清爽快應下。 翌日一早,唐清乘著玉淨葫蘆,帶著幻貓形態的蒼巽去玄淨島接詹星華,路上遇到不少面露期待的同門們,顯然也是要趕去殊仙市湊熱鬧的。這邊正熱鬧著,猗天蘇門南邊的天空中卻起了一陣騷動。 平日裡安靜地環繞猗天蘇門飛翔的五彩鳥群被驚得四散逃開,一隊約有兩三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騎著雲馬停在猗天蘇門的防禦障壁外。 唐清原本並未發現這發生在相反方向的異變,但很快一道洪亮的聲音便引起了所有玄天門人的注意。 「天機城洛端率座下弟子前來拜會,還請亦玄真君收起障壁!」 此人話音未落,唐清再熟悉不過的亦玄真君的聲音也隨之響起:「遠道而來,辛苦了,賢侄入內說話吧!」 南方天際一道霞光閃過,下一瞬,霞光帶著天機城之人一齊落到猗天蘇門的太昊廣場上。 洛端的臉色變了變。 看不到太昊廣場上的情形,唐清只想著此事反正與自己無關,稍作留意後便繼續飛往玄淨島。 伏在她腳邊的蒼巽卻搖頭感歎:「這些人啊……」 唐清聞聲,自是知道蒼巽在感歎什麼——那位洛城主毫無徵兆地突然來臨,又傳聲直呼玄天掌門之名,立威之意昭然若揭。而亦玄真君一句「賢侄」卻硬生生劃清兩人輩分,又將天機城眾人強行傳入太昊廣場,從身份上和實力上都讓洛城主吃了個悶虧……看來四仙門之間的關係並不如《大荒風物誌》所說的團結啊!還未開始問鼎論道便已暗潮洶湧,待到論道之時,不知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抱著旁觀者的心態分析著的唐清,卻忘了自己也是要參與論道會的,屆時若爭鬥激烈,她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詹星華與唐清重逢,看她一切都好,便剩下一切詢問,只顧拉她散心。 看出詹星華是擔心自己起起落落的心態還未緩過來,唐清覺得好笑的同時也是感謝對方的體貼。 殊仙市唐清曾經聽說過,但第一次殊仙市開啟時她資格不夠,第二次開啟之時又出了意外,兩次都沒能成行。這次她與詹星華結伴進入,單從往來人員的無意間流露的靈氣中就體會到了這半年一次的殊仙市與常仙市的不同。 不光只是規模的差異而已,殊仙市本身具備的氣勢,就不是常仙市能夠比擬的。 在入口處花二十下品碎玉買了塊引路玉牌,因殊仙市中物品至少都是玄級三品的好東西,唐清與詹星華這兩個平凡羽士卻是少有買得起的貨物,大多是看看就罷。 想到早晨曾看過的熱鬧,唐清正在向詹星華請教有關四仙門五世家的詳情,卻被對方用力拽到路邊。 「怎麼了?」唐清摸不著頭腦地問。 「魔修。」詹星華答得言簡意賅。 殊仙市的街道上,正迎面走來的五個羽士,怎麼看也不是正派人士的打扮瞬間就將他們魔修的身份出賣了。雖然說魔門十三宗也算是四大仙門之一,但因沾了個「魔」字,行事又較為詭異,難免被其他門派之人忌憚,尋常情況大家都不願與之扯上關係。 「四仙門的其他三派已經到了兩派……那也許五大世家也已經來了好幾家了吧!」詹星華低聲說。 眾所期待的問鼎論道,這才真正開始進入狀態。 第18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魔修之名唐清聽說已久,這卻是第一次在和平相處的情況下正面觀察對方。 其實與其他仙門之人比起來似乎相差也不是很大啊…… 正在唐清這麼想的時候,五名魔修與她和詹星華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也不知該贊對方坦蕩還是該說對方囂張,那交談聲音唐清甚至不需留神就能聽清——雖然她聽清以後更希望自己從來都沒聽過。 原以為五名一臉熱切討論著什麼的魔修在說的話題與修行有關,沒料到對方卻是在說……猗天蘇門這邊漂亮的女羽士真多。 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唐清對此除了意外還沒什麼大反應,詹星華卻是唾道:「真是下流。」 「呃,還好吧,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雖然仙門中人是否適合談情尚是值得爭議的問題,唐清想。 詹星華未及與她分辯,那魔修中卻有一人笑嘻嘻恬著臉過來了。 「這兩位師妹看打扮是玄天弟子,那應該對附近環境很是熟悉了,我等初來乍到找不著路,可否請你們指點一二?」對方客客氣氣地問。 詹星華毫不領情地回以一瞪道:「不是同門隨便叫什麼師妹?認不得路的話趕緊回去囚幽山算了!」 搭訕之人的同門們在他身後發出起哄的噓聲。 「二師兄,看來你的魅力到了猗天蘇門就行不通了啊!」 「就是就是,瞧這師妹防你跟防什麼似的。」 「唉……早知道二師兄這般不濟,還不如我上算了,連問個路都問不好……」 唐清拽住想罵人的詹星華拖走。這些傢伙擺明了是在撩撥,跟他們計較才真是沒完沒了。反正只是動嘴程度的「調戲」而已,實在不必大動干戈。 她二人要走,那五名魔修卻不想就這麼分別。 被稱為「二師兄」之人追上前幾步,被唐清抱在懷裡的蒼巽猛地落地恢復原形,張嘴露出寒光凜凜的森白獸牙,警告意味十足。這五人也是築基上下的修為,顯然不想跟蒼巽這頭一看就不好惹的仙獸直接衝突,那名跑來搭訕的人於是停下腳步,卻不死心地雙手籠在嘴邊朝詹星華喊:「兩位不近人情的師妹,在下乃是魔門歲枯宗的胡佑璧,下次再見時千萬莫要裝作不認識啊!」 當真是厚臉皮得不行。 本來此事到此,唐清跟詹星華無視對方直接走掉就算了結了,偏偏忽然冒出了路見不平的正義之士。 「人家小姑娘都不願意理會你了還在那邊嚷嚷什麼!丟男人的臉!」 這平地一聲吼顯然是針對胡佑璧來的,他回頭看了看那出聲的大漢,呵呵一笑道:「我還道是誰,原來是方家的人……你們家的不是只有體型看著像男人嗎?」 這一開口就把別人全家概括進去的說法當場刺激得方姓大漢一甩手就要衝過來開打,卻被同行之人拉住了。 「方兄,有力氣留著論道會上用吧,何必受人挑撥。」拉住大漢的人一派輕鬆地勸說。 方姓大漢聞言愣了愣總算稍稍冷靜下來,而胡佑璧竟然也沒有繼續出言諷刺,一雙眼只是鎖在開口勸解的男子身上。 唐清聽到胡佑璧的同門們在低聲說:「是蘇家的蘇袖雲。」 現場出現了詭異的安靜,彷彿「蘇」這個姓氏是什麼不能提及的詛咒一般,連詹星華都毫不掩飾地僵住了身子。 一場本該爆發的激戰消弭於無形,殊仙市這個角落的人們都沉默地看著蘇袖雲與方刑走遠。 看詹星華面色不佳,唐清提議找一個安靜地方歇歇腳的同時以神識與蒼巽溝通。 「這蘇家在五大世家中很了不起嗎?怎麼我看周圍的人對蘇袖雲的態度都很謹慎?」 「唔……他們家曾經是五大世家只手,要說厲害確實也很厲害了。不過大家顧忌蘇家似乎是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生得晚,並不十分清楚。」 「這樣啊……」 唐清正苦無打聽之處時,詹星華坐了一會兒緩過神後,卻主動提起了她好奇之事的詳情:「阿清你不是大荒之人所以大概不知道,以後遇到蘇家人,最好都離得遠些,他們家……血脈裡就流著瘋子的血,是大荒禁忌。」 「為什麼?」有發問的機會,唐清自然不會錯過。 「據說三千多年前差點毀掉大荒的一名羽士便是蘇家的先祖。本來只是一個人造孽的話,不會累及子孫,但是蘇家那之後如被詛咒一般,每隔個四五百年就要出一名離經叛道的天才,每每攪得大荒不得安寧。及至三百年前,掌門的三弟子私下離派不知所蹤後,修仙界的其他勢力,再不願輕易與蘇家扯上關係。這次方家的二爺會跟蘇袖雲一起行動,倒是叫人意外。」 唐清這才確定原來亦玄真君的三弟子蘇沐風真的就是這個蘇家出來的人。那照詹星華的說法,這離派而去的蘇沐風,莫不是在哪個旮旯裡琢磨著給大荒全體人添堵的計劃? 「原來這修仙界的關係複雜也不亞於凡人。」搖頭感歎了一句,唐清輕輕抿了口茶,真心享受麻煩的論道會開始前這珍貴的寧靜。 然而老天似乎偏要與唐清作對一般,她才清靜不到半個時辰,茶樓樓下就有她很熟悉的聲音傳來。 「這殊仙市一開就要開兩個月的時間,要逛也不急於一時,歇歇腳吧,我是累了。」 來人說話的同時似乎也在往這二樓上走,唐清端起茶杯猛地縮到角落的陰影中去,惹得詹星華一臉疑問。 「噓!」豎起一指示意對方先別問,唐清努力想讓自己更不起眼些。 結果艾君風的目光實在毒辣,唐清都已經極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了,他還是剛上二樓就把對方認了出來。 「唐師妹,許久不見,看你一切安好,我真是感到欣慰啊!」艾君風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唐清他們這桌。 「艾師兄……看你活蹦亂跳的模樣,我也是……喜悅非常……」勉強擠出一句話應付對方,下一瞬,唐清憑著多次死鬥訓練出來的直覺猛地翻身從茶樓的窗戶翻了出去。 一道刀光夾帶強勢的靈氣劈開了唐清方才坐的椅子,順帶將茶樓的牆壁也劈出一條裂縫。 「這位客人!」茶樓小二剛要勸阻,與艾君風同來之人已經扔出一塊中品靈玉堵了他的嘴。 不等周圍其他客人和詹星華反應過來,出手突襲唐清之人已經輕輕一躍跟著從窗戶追了出去,蒼巽見狀亦是不落人後地跟上。兩人一仙獸的身影在殊仙市的街道中幾個起落之後,漸漸看不到了。 「啊啊……看到唐師妹之後我太過高興,竟然忘了大哥就在一旁,這下麻煩了。」艾君風倚在窗口看著那兩人一逃一追跑得沒影之後,這才意猶未盡地縮回頭假惺惺感慨。 與追殺唐清大半是做戲給人看的艾君風不同,艾家大少爺艾君遠與當初死在唐清手上的艾曉曉系同母所生,兄妹之間的感情自是深厚非常。當日上玄天派要說法時艾君遠本想親自去,結果卻被一樁要緊生意拖住了不得不把機會讓給艾君風,結果呢?對方卻根本沒認真對待此事! 對此艾君遠早就心存不滿,今日與唐清偶遇,艾君風叫出唐清姓氏的瞬間,艾君遠就再也忍不住了。唐清雖不知道艾君遠的身份,但看他跟艾君風一起出現又對自己暴起攻擊,顯然不是可以坐下好好談的對象,因此一路奔逃中連頭都沒有回一次,毫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眼看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的速度遠差於自己的期待,艾君遠眉頭一皺,就要動用法術。 常仙市中尚且不允許羽士們用法術私鬥,何況殊仙市?一旦動手,後患無窮。但為了替死去的妹妹報仇,艾君遠是打定主意要擔這個後果了。 唐清雖然暫時遵守著殊仙市禁止擅自使用法術的規矩,但是卻沒天真到以為後面追趕不休的那人也有這般的自制力。 是以察覺從身後傳來一股兇猛氣勁之時,唐清立即毫不猶豫地招出玉淨葫蘆飄上半空避過。 如此一來,她與艾君風都是破了殊仙市的禁忌。 「哼,鼠輩果然擅於逃竄。」艾君風使出雷擊術的同時也並非站在原地不動,唐清剛飄上半空,他也已經乘著飛行法器堵在了對方的退路上。 兩人一路追逃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此時又看他們公然跑到半空中鬥起來,那些好奇心重的羽士們立時也是跑到附近圍觀。 心知眼前這人的修為遠高於之前的那五名魔修,更是遠高於自己,唐清不願再被動挨打,等蒼巽趕上來以後,她便與對方配合主動出擊,一左一右地衝向艾君遠。 對方朝著唐清的玄冰咒舉起一手,那玄冰之力立即就被他手上一隻奇怪的扳指吸收。而後艾君風單刀一擋阻住蒼巽的攻勢後,仗著護身法衣的保護,無視蒼巽後來的追擊,凜凜刀風捲著熊熊烈焰就照唐清面門砍去。 儘管唐清已經立即喚出水壁對抗烈焰,奈何功力有差,對方的攻擊還是突破了她的防護。 右手按住纏在左腕上的赤蓮念珠,不等唐清孤注一擲,一串圓潤的金光忽然將她圍在中間,輕描淡寫地化解了艾君風氣勢洶洶的攻勢。 第19章 初見佛修 對戰中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圓潤金光飛出的方向,只見擁擠的圍觀人群中空出了一個缺口,一位身披潔白袈裟,白髮及腰的少女模樣的人正一臉平靜地站在那缺口處看著他們。 唐清尚不知對方是誰,艾君遠卻已經皺著眉頭收手,落到白髮少女的旁邊。 「慧休前輩。」 前一秒還在追著自己一副不死不休架勢的男子,下一秒就化身恭謹禮貌的翩翩公子,這短暫時間內的迅速變化讓唐清都有點適應不良。不過對方暫時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唐清也稍稍放鬆警惕落地。 那串圍著唐清旋轉不休的金光這才撤走,飛回慧休手上,原來卻是一串金色的佛珠。 佛修。 早就聽說過佛修這個分支,也知道四大仙門中的靜意寺全是佛修,卻沒想到問鼎論道還沒開始就與對方打了照面。回想今日遭遇了魔修、方家、蘇家、佛修……參加問鼎論道的大勢力中,唐清一日之內竟然已經見到了一半。 不知道唐清與艾君遠心中紛亂的思緒,慧休一臉平靜地說:「殊仙市裡禁武,你們二人不會不知吧?」 「知道。」艾君遠說。 「情非得已。」唐清動手的理由顯然要站得住腳多了。 聽到她的回答,艾君遠陰鷙的目光又往唐清身上掃了一下。只這一眼,唐清便知道對方不會放棄對自己的追殺,只是此時顧忌慧休,所以暫時裝作老實而已。 「阿清!」蒼巽降下雲頭的同時變回幻貓模樣蜷進唐清懷裡,嗅了嗅對方身上並無血腥味,稍感放心。 那邊艾君遠已經在對慧休說起唐清與他的恩怨由來,唐清也是此時才知道原來這名男子竟是艾曉曉的親哥哥,於是對與對方解開誤會和解之類的事,她是完全不想了。 聽到艾君遠指責唐清是何等惡毒的時候,唐清一臉面無表情,慧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下,卻沒有表態,等艾君遠講完了,慧休方才輕聲回答:「無論如何,殊仙市裡不能動武,我今日既然見到了,便不能不阻止你們。」顯然沒有讓艾君遠當場手刃仇人的意思。 修仙界中為了各種理由鬥得你死我活的情況並不少見,佛修們雖然比較溫柔寬容,卻不是涉世未深的天真。對於羽士之間的殘酷鬥爭,慧休活了那麼多年,早就見過無數樁實例,故而也不想評價艾君遠與唐清之間的仇怨。且看唐清聽艾君遠提起往事時雙眼清澈並無愧疚的模樣,想來她下狠手也是有其原因所在的,那這就更是一筆爛帳了。 慧休如此不識相地偏袒唐清,艾君遠一陣氣悶,卻也不敢直接與這據說參加過三千年前仙魔大戰的前輩起衝突。 三人正僵持著時,圍觀人群外幾聲不太整齊的呼喊打破局面。 「在這裡!」 「寺主!」 來人有兩撥,一撥是殊仙市巡邏的護市羽士,另一撥顯然是慧休門下之人。唐清與艾君遠折騰出來的大熱鬧等於是在打護市羽士們的臉,此時對方殺氣騰騰衝過來,當然不會是為了客客氣氣請他二人喝茶。 不想被捉住,唐清轉向慧休匆匆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相助,今日不便多談,請容我先行告辭。」語畢,她一縮頭鑽進人群中,仗著身材嬌小,幾下就不見蹤影。 艾君遠步子微動,卻見慧休正偏頭看自己,他於是不動聲色地站定,暗地裡背在身後的雙手卻在打著手勢,混跡人群中的艾家屬下見了,悄無聲息地朝唐清離開的方向追去。這番小動作也是落在慧休眼中,但她今日阻止艾君遠報仇已經算是偏幫,實不宜再加阻攔,索性睜隻眼閉只眼。 幾個光頭和尚擠進人群圍在慧休身邊,來抓犯禁之人的護市羽士們看到艾君遠後卻愣住了。 誰不知道這是艾家未來的當家人?誰想在這個時候得罪他啊…… 護市羽士們面面相覷,當著眾目睽睽卻也不好直接放掉艾君遠,最終也只能客客氣氣地請他跟著走一遭說明說明情況。 另一邊,為免使用玉淨葫蘆目標太大而改為步行離開的唐清卻不怕艾君遠向護市羽士們說出自己的名字——只要不被當場擒住,便是沒有真憑實據,屆時護市羽士們也不能把她怎樣,好歹也是東道主玄天派的弟子。 「阿清,後面有人跟著。」蒼巽的鼻子不是蓋的,跟蹤者根本瞞不住它。 「嗯,艾家的人吧。」唐清盤算著剛惹出了騷動,艾家的人肯定不便再次在殊仙市的地界內動手,只能是跟到她離開仙市後才會有動作。 「不收拾他們?」這提議並非蒼巽托大,後面跟著的幾名艾家人實力都是築基上下,他並非不能對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發現前方有一處小巷,唐清加快腳步拐進小巷中,一見四下無人,立即遁入清河洞天。 艾家人看到唐清轉入小巷已經知道自己行跡敗露,急急追過去,又哪裡還能找到她的蹤影? 「大少,我們跟丟了。」幾人中領頭者硬著頭皮傳音給艾君遠。 仍被殊仙市的護市羽士們客客氣氣纏著的艾君遠聞言皺眉——六個人跟蹤都還把人跟丟了,難道那女人用了隱息咒之類的東西?但他派去跟蹤的六人修為雖然只跟唐清在伯仲之間,於破除隱身類的法術卻是很擅長的,不該看不破…… 不知被自己甩掉的六人乃是反隱蹤法術的高手,唐清這次的舉動顯然冒失了。 但即使她早就知道六人擅長破解隱蹤類法術,避入清河洞天此舉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被那六人追上不足畏懼,值得戒備的,是他們所代表的艾家的勢力。 想到等風頭過去還要想辦法聯繫被自己丟下的詹星華,唐清歎了口氣,悵然地看著清河洞天內的景色發呆。 沒想到一次狠心惹來的卻是無窮後患,唐清回憶著當初對付艾曉曉的細節……修仙界的情況瞬息萬變,她既然不敢保證日後不會有再對任何人下殺手的時候,那便只能提醒自己,下回下手一定要更加乾淨利落不留痕跡了。 目光掃過重建的藥田中長出的靈花仙草,唐清想起自己此次來殊仙市的另一個目的。 她原是要來殊仙市賣掉自己積攢下來的靈藥的,結果因為沒借口跟詹星華暫時分開,所以一直未能實行。雖然當初唐清與玉嬌遇險時被吸入清河洞天一事詹星華也知道,但她卻不知道唐清後來成了清河洞天的主人……倒不是唐清信不過這個朋友,只是即便是好友,彼此間也總是會有所保留的。 眼下正是去賣掉靈藥的好機會,靜心感應了一下清河洞天外並無異常後,唐清仍是謹慎地另選了一個地方現身。 之前的騷動已經平復下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羽士沒人注意到忽然多出來一名女子。 唐清讓蒼巽確認過周圍無人盯梢後,轉入一旁的丹藥店中。 「歡迎,姑娘可是來買丹藥的?」櫃檯後面的夥計沖唐清笑道。 搖了搖頭,唐清答:「我是來賣藥的。」 這種事在丹藥店並不少見,夥計也是從容,問道:「不知姑娘賣的是成丹,還是原料?如果是原料的話,是大量、少量,還是單株?」其實看唐清的模樣,精明的夥計已經大概猜出了對方會賣的是那種。 果然唐清回答:「我賣原料。」 她身上沒有丹修們特有的氣息,修為看來也只是築基期,顯然不可能賣成丹或者珍稀的單株仙草。但隨後唐清補充的一句,卻讓夥計有些傻眼。 唐清說:「我賣原料,大量。」 照夥計的想法,唐清應該是賣少量尋常靈藥才對,結果她卻說賣大量,那…… 夥計露出得體的歉然表情道:「姑娘,恕我直言,本店收購的靈藥至少需是黃級二品以上。」這還是因為唐清賣的是原料才降低的水準,否則殊仙市買賣的東西起碼也是玄級三品。 唐清點頭表示明白,也不想多費唇舌,從儲物袋中直接取出靈藥。 隱息草,黃級二品;榮枯籐,黃級一品;歲暮花,玄級五品;化元草,玄級五品……夥計一樣樣清點過去,漸漸難掩驚訝之色。 這些靈藥有的是唐清當初手頭緊時買的低級藥種種出來的,有的則是她上次揀了艾君風的儲物袋後購買的好藥種種出來的,難得的是清河洞天的環境在蒼巽渡劫之前都很是穩定且靈氣充足,所以棵棵靈藥幾乎都是一般大小。 夥計請唐清稍等,轉到掌櫃耳邊嘀咕了一陣。 最終這樁生意是掌櫃親自與唐清達成的,價格與來之前唐清估計的差不多,顯然沒有坑她的意思。 但當掌櫃提及讓唐清以後長期供貨時,她有些猶豫。 「姑娘不必擔心咱們的店難找。」以為唐清是猶豫殊仙市半年才開一次的慣例買賣不便,掌櫃笑呵呵道:「我們的本店在夜明城,你但凡有了新貨,賣給那邊也是同樣價錢。」 夜明城,艾家的地盤! 聽到此話,唐清立刻果斷地搖頭拒絕了對方。 「其實這次出手的靈藥都是我以前積累的,後來搬了地方,已經不方便再種了。」也不管掌櫃相信與否,唐清隨便編了個理由。 走出店門,看清招牌下面刻著的那個「艾」字後,唐清默默抹了一把冷汗。 第20章 論道初賽(上) 修仙界的人隨性慣了,問鼎論道大會到了開始的日子就直接開始,根本沒在場面上搞點壯觀的開幕式之類,甚至沒有前輩跑出來說幾句讓大家光明正大競爭的話,顯然也是知道事急從權,說了也沒用。 因為參加論道會的羽士們很多,自然不是人人都有那機緣上論道台,所以一開始論道會便設下初賽與複賽兩個階段。用意也很明顯,就是淘汰大量的人,去粗取精。 唐清把築基組初賽的幾個試煉處輪流看了一遍。 初賽不限參加人數,只區分築基組與金丹組,每組又各自按五行分有五種試煉方法。只要沒有正式報名參賽,試煉處的外圍是任人來去,奈何唐清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蒼巽,你說我選哪處好?」唐清小聲詢問蒼巽的意見。 對方也跟著她看了一個來回,同樣什麼都沒看出來,最後只得說:「反正別選土。」 內中有怎樣的關卡尚不得而知,但唐清屬水,一般來說自然是要迴避能克她的「土」,而照著這思路,選能生水的「金」或許可行。 簡單商議了一下,反正也沒別的辦法,唐清走向西邊的試煉處。 看著旁邊也在各自選擇方向的其他羽士們,唐清感歎道:「這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跟我想法一樣的,若是有記性好的人此時跑來統計一下,倒是能知道不少人的五行所屬。」 「你想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還不如多花點精力想想怎麼應付試煉。」蒼巽以頭輕輕撞了一下唐清。 「試煉之事有什麼可想,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說完這話,唐清已來到報名的地方。 也許真如她所說的,抱著五行生剋的思想選試煉處的人不少,才站到等著報名的隊伍裡,唐清便已感受到一種難言的親切感自隊伍的四方而來,顯然西邊試煉處這裡聚集的,大半與她靈根所屬同系。對此有感應的自然不止唐清一人,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以後,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初賽規定只要能通過試煉的便能進複賽,所以彼此此刻競爭還不算激烈,氣氛仍然融洽。 輪到唐清時,她剛上前一步,報名處的輔事已經一眼掃過被她抱在懷裡的蒼巽道:「靈獸不得入內。」 「為什麼?!」 唐清尚未有反應,後面排著的人裡面卻有兩三個發出了質疑聲,顯然都是有靈獸的人。 那輔事看也未看後面一眼,淡然說道:「修仙修己,你們既然要參加論道會,那從初賽開始,生死成敗便只能靠自己的本事。現在就算能借靈獸通關,難道將來也能借靈獸之力渡劫不成?」 問得質疑之人面紅耳赤。 唐清對這番話卻沒有多大感想——不能借助外力?法器、丹藥、靈符……這些難道就不算外力麼?在她看來定規則之人的標準甚是奇怪,這輔事師兄與其解釋這一長句,還不如直接說「規則如此,不服滾蛋」。 她剛這麼想,東邊木之試煉地那裡就真的爆出一聲巨響,眾人扭頭一看,只見一名羽士被劍光擊得飛出人群,摔在地上半天沒動彈。 出手的法宗劍修收劍回鞘,嚴肅如故地說:「不服規定就立即離開。」 這出手的速度和毫不留情的乾脆,倒是讓想渾水摸魚的人訕訕地看了看報名處周圍站姿如松的玄天派戍衛弟子們後,絕了聯合起來「理論理論」的心思。 小小騷動對報名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唐清將蒼巽留下後,交了規定的五個下品靈玉便進入試煉處。 而在她離開以後,不死心仗著自己靈獸體型小,想藏在衣袖裡帶進去的一名散修在通過試煉處時被試煉處入口懸著的法器「窺機鏡」識破,當場就被取消資格。 每個試煉處由外面看來,只是一道孤零零的門。但人邁入門中後,便會發現門後並非與之前一樣的風景,而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唐清看著眼前的迷宮,心知這試煉門上大約是加持了貫通兩個空間的法術。 迷宮入口有九處,唐清一時不知這九個入口有沒有什麼區別,因而暫時沒有動作。和她一樣有些猶豫的羽士約有四五百人,俱是站在迷宮外面面相覷。 「娘的!這麼你看我我看你,要搞到什麼時候去?你們不進的話,把路讓開來,我進!」有人喊道。 人群立即裂開一個縫讓喊話的人走出來。 那名身材魁梧的羽士也真沒有客氣,直接大踏步走進第二個入口裡面。 眾人側耳聽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動靜,臉上都有些失望。有了先例,緊接著就陸續有其他羽士也放棄磨嘰直接挑了一個入口就進去,唐清亦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迷宮內部的光線比外面昏暗得多,也許是長久沒人進出的緣故,四處都透著一股死氣,陰風陣陣。 唐清以前幾次冒失都沒嘗到好果子,這次也謹慎起來,連燭光符也沒用。 她這個決定之正確,很快便得到證明——迷宮內部似乎沒有再設其他傳送的法術,唐清前方原本是走著一名天機城的羽士的,對方沒用燭光符,但是直接弄了條小型的燈龍照明,結果走著走著,忽然就被一旁陰影中躥出來的妖獸咬掉了頭部! 整個過程迅速、無聲,如果不是唐清本能地被燈龍發出的光芒吸引了注意的話,也許都不會發現是什麼襲擊了那名羽士。 原本跟著該羽士移動的燈龍失了指引,在原地不斷盤旋,襲擊人的「影鬼」則在吃盡那羽士的內臟後又原地觀察了一會兒才不甘願地遁回陰影中潛伏。 唐清心中冒出一絲寒氣。 此時迷宮裡各處陸續有驚呼聲和慘叫聲傳出,想來都是遭到了妖獸的襲擊,就不知他們當中,最後有幾人能僥倖活下來。 這初賽,自己還是想得太輕鬆了。 審視了一下自己,唐清招出臨淵劍握在手中。 迷宮外燈火通明,迷宮內光線昏暗,有些地方甚至不見亮光,受這內外光線對比的影響,剛進迷宮的羽士們心中忐忑,自然會覺得有點照明跟著自己會比較踏實,殊不知這點亮光,便讓他們成了第一批遇襲的目標。 影鬼這種妖獸,顧名思義,生於陰影中,喜食人腦和人的內臟,本性凶殘,行動迅捷。 唐清這是頭一回看到實物。而且她完全可以想像,連影鬼都有了,這迷宮內的妖獸絕不會只此一種。 只是她在玄天派也待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卻沒有聽說過哪裡有這樣一處迷宮…… 凝神戒備下,唐清連腳步聲都放輕了不少。 此時此刻,處身這凶險暗伏的迷宮中,唐清只敢走通道的正中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荒風物誌》裡面就有不少妖獸是有能力藏在牆中的,只待人不小心靠近的時候直接將人拉進牆內吞食。 前方出現些許火光。 疑惑著還有誰這麼大膽,在其他羽士都發現不對熄了照明的時候如此坦然故我,唐清本想直接上前打聲招呼,臨近時卻多了個心眼,找了一處死角藏身才向火光處看。 也是她運氣不佳,原本她藏身的地方,那只發出火光的炎妖是不會發現的,怎知道這迷宮內部彎來繞去,竟有人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唐清身後,且來人不知道怎麼想的,看到唐清縮在牆角還大聲問:「這位道友,你這是在幹嗎?」 見唐清聞聲回頭,來人迅速閃到一邊,滿臉警惕。 只一眼,唐清就明白了對方為何會大聲詢問自己——雖然說初賽時羽士之間沒有直接利益衝突,按理不會有人下黑手,但這也只是按理說而已。世間總是有那麼些人,不管何時,不論何地,都想著如何多清除掉一些競爭對手,而不是相安無事。 這名與唐清說話的羽士,想必也是看到了前方的火光想打聲招呼,結果卻見唐清鬼鬼祟祟藏在牆角……於是以為她是要暗算點燃火光之人,這才大聲說話點出暗處有人的這件事吧? 如此看來這人倒是心地善良,只可惜善良得不是時候。 唐清從來人出現到想清對方心中的打算,只不過一瞬時間。顧不得多說什麼,她自己迅速後退的同時也對那名莽撞的羽士喊:「趴下!」 一團灼人的烈焰猛然在那羽士之前所站的地方爆開,對方還懷疑著唐清,根本沒照她說的話做。直到被火舌捲上衣袖,這才臉色煞白地知道自己遇見了什麼——也虧得唐清回頭時他怕她動手閃開了幾步,否則這團火焰直接就能把他吞了。 沒有理會跌坐在地的這人,唐清見行蹤已經暴露,也不慌亂逃跑,反而手持臨淵劍迎著炎妖衝了過去。 虧得她水系靈根天生對著炎妖就有優勢,對方的攻擊對她造不成很重的傷害。 幾番周旋後,給唐清逮到一個好機會,臨淵劍刺入炎妖體內,她事先附在劍上的寒冰訣瞬間發動,炎妖通身赤紅的光芒便從內部黯淡下來,終於化成一堆灰黑色的殘骸。 第21章 論道初賽(中) 這段路的光線重新昏暗下來,四週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那名冒失羽士驚魂未定的喘息聲。 唐清略作停頓,終究覺得沒什麼話要與此人說。 「且慢!」察覺到唐清要離開,那名羽士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灰一邊靠近唐清。 「還有何事?」他靠近,唐清便後退,保持一段便於反擊的距離。 那人卻沒有作出什麼攻擊動作的意思,反而不太好意思地抬起手摸了摸頭道:「方纔多謝道友相助了,我之前還當你是……呃,請見諒。」 唐清無聲地笑了笑。 雖然這人怎麼想對她而言並無太大影響,但是能夠解開誤會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何況這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雖然冒失衝動了些,但不用費心猜他在算計什麼也不錯。 「都過去了,再說我出手只是怕冒然逃跑引到更多妖獸而已。」說完,唐清拿出一枚玉符拋了一下,背面,右邊。 按著玉符丟出來的結果,唐清轉向右邊的岔路——將自己的未來寄托於簡單的占卜似乎有些草率,但仙道一途,又何時缺少過萬事俱備只欠運氣的人?運氣,有時候也比實力來得重要。 才走出一段路,聽到身後坦蕩蕩跟著的腳步聲,唐清忍不住回頭歎氣。 「這位,你跟著我做什麼?」 聽到唐清的問題,那名羽士表現得比她還無奈地反問:「難得遇到其他人,難道不該結伴同行,互相幫助嗎?」 這是哪家教出來的活寶!唐清目瞪口呆。 來到大荒以後經歷的事已經快讓唐清忘了原來學習的「團結合作,互助互利」之類的理念,沒想到此時她卻從一個大荒之人的口中重新聽到,一時間不禁有些感慨,也就沒有拒絕對方同行的提議。 那名羽士看唐清沒有反駁自己的意思,放心下來以後,上前一步道:「貧僧名叫覺悔,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一絲微光透過迷宮牆壁的裂縫照到對方明晃晃的光頭上,唐清眨了眨眼。 「我姓唐,單名清。」想著這些日子自己真是跟佛修有緣的同時,唐清又奇怪於對方對自己的稱呼——難道不該稱為「佛友」或者「施主」的嗎? 不過好好的一個靜意寺都被整個劃分為「仙門」了,這點稱呼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一路無言。 兩人同行後,該遇到的妖獸仍是絡繹不絕,但唐清很快就發現覺悔其實實力不差,一根禪杖舞起來後罡氣不絕,級別低一些的妖邪根本不敢靠近。想來初見時他那般狼狽樣子,主要還是因為沒有防備倉促遇敵的緣故吧! 腳下踩到半截斷裂的法器,眼前實在太暗,唐清做好準備後點亮燭光符,只看到前方一片激戰過的痕跡,還橫陳著幾具羽士的屍體。 「阿彌陀佛,冤孽啊。」一見眼前景象,覺悔就一臉憐憫地喊起了佛號。 唐清提防的影鬼沒有出現,想來也許是被陣亡的這隊羽士清光了。她於是稍稍放鬆,走到覺悔旁邊看對方唸經超度死者。 唸經時的覺悔看上去有種整個人都渡了層淡淡佛光的感覺。 有些小妖被唐清二人發出的聲音吸引,來到附近聽到覺悔唸經後,紛紛扭頭竄回黑暗的角落。也有極少數小妖露出茫然的表情,靜靜呆在一旁聆聽。 「也許日後此處會出一兩隻被你感化皈依佛門的妖怪呢。」等覺悔超度完,唐清開玩笑道。 「若真能如此,那也算一樁善事。」覺悔答得一本正經。 迷宮地板牆壁都是堅固的石頭砌成,實在沒有可以挖坑掩埋屍體的地方,覺悔也不是死腦筋,超度完畢立刻提出繼續向前走。 「此處有血跡向遠方蔓延,也許還有人沒死,走得快些的話大概能幫上一幫。」覺悔說。 「你們佛修果然是心地慈善。」唐清歎道。 「道修與魔修也各有其優點。」覺悔平靜回答,倒不像是客氣。 機會難得,唐清就順勢提出關於佛修一脈為何會劃為仙門的原因。 這個原因對佛修們來說顯然沒什麼好回憶,覺悔神色黯了黯道:「其實三千多年前,大荒佛門還是獨立的一支,只是經過上次道魔大戰後,據說為了封印一名魔頭,佛門中人死傷慘重,其後一直勢弱,便歸於仙門中了。此事參與當時大戰的寺主知道得最為詳細,只是我等也不便詢問於她。」 「說到貴寺的寺主……難道佛門沒有分和尚廟與尼姑庵嗎?」 「你所說的是什麼?佛門即是佛門,哪裡還需要再分類?」覺悔比唐清還要驚訝地說。 「呃……不是說男女有別嗎?」 「既入空門,一切皆空,色相紅塵都若無物,哪裡還有男女的分別。」覺悔嚴肅道。 這大荒佛門倒是比自己那世界的還要豁達了。 唐清一笑,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這時迷宮似乎到了盡頭,兩人聽到前方傳來的水滴聲,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 此路的盡頭處是一處黑漆漆的深潭。 潮氣夾雜腥氣撲面而來,那潭水中彷彿潛伏著什麼可怕的妖獸一般,越是安靜,越叫人心神不寧。水面並不寬,但對岸一眼望去便是死路,顯然兩人此時要麼只能回頭,要麼就得下水。 唐清剛提出先下水看看的意見就感到一旁的覺悔微微退了一步,一路鎮定的神態難得多了絲初見時的慌亂。 「貧僧不會水。」見唐清看向自己,覺悔面泛微紅道。 「避水術也不會?」唐清驚訝問。 「靜意寺門下幾乎無人修習這類法術。」 這就是修行方向不同導致的結果嗎……一邊疑惑難道靜意寺的佛修們整天就學唸經?唐清一邊給覺悔施了個避水術,然後也給自己施加一個。 看到淡淡的水膜在自己身邊撐出一方小小的天地,覺悔露出新奇的表情。 「要下水了,你殿後吧!」水膜只是能供人在水下呼吸而已,並無防護作用,唐清只好硬著頭皮自己打頭陣,免得覺悔下去剛遇上戰鬥場面就被戳破避水術搞得手忙腳亂。 好在覺悔沒有什麼要面子的壞毛病,聽唐清這麼說,他便老實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潛入水中,燭光符在水下不能使用,唐清只能努力睜大自己的雙眼分辨眼前的景物。幸虧築基之後夜視能力也比以前強了少許,還不至於變成睜眼瞎子。 潭內仍是一片死寂。 按理說這初賽的迷宮中處處都有妖獸出沒,這潭水中也不會例外,但唐清二人已經下水快半個時辰了卻什麼都沒碰到……當然,也沒看到出口。 要不要這時候就轉回上面去? 始終覺得心中不太安定,唐清正考慮著,就見覺悔在水膜中動了動,似乎伸出手指向水下一處。 唐清順勢望去,果然在自己忽略的角落看到一點亮光。 出口?看上去又不像。 兩人保持著一前一後的姿勢來到亮光旁邊,卻發現那好像只是一面鏡子的碎片。唐清伸手要拿起細看,覺悔猛地推了她一把。 一道巨大的黑影閃過剛才碎片所在的位置,長尾拍得四周的水流一陣震盪。 水蛟?! 第一時間想到最有可能的妖獸,唐清臉色一變。 水蛟掛了個「蛟」字,其實力自然非尋常妖獸可比。在築基期羽士們初賽的地方放入這種東西,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雖然不滿於賽場的佈置,但此時更要緊的是先保住自己。 唐清沒有再想下去,已經靈活移動起來,尋找可攻可守的角落。覺悔看出她的意圖,亦是有些笨拙地閃避著水蛟扭動的身軀,往與唐清相反的方向搜尋可以借力的地方。 兩人各據一處,水蛟似乎一時也決定不了要先攻擊誰,場面一時陷入僵持。 「轟隆」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響傳來,替水蛟解決了該先收拾誰的問題。 只見此蛟發著綠光的雙眼瞄向潭頂巨響傳來的方向,很快一個穿得亮閃閃的人就出現在唐清與覺悔眼前。 一見來人全身法器幾乎武裝到牙齒的暴發戶造型,唐清與覺悔都有些抽搐。 對方沒發覺他們,倒是朝著水蛟大喊:「哇!竟然連這種大角色都有,玄天派這次設的關卡還真是不一般!爺喜歡!」 看來是用了避水的法器,居然還能發出聲音。 唐清暗暗判斷著。 水蛟長尾抽向這全身發亮如同燈柱一般的羽士,對方則毫不畏懼的挺槍迎上,一人一妖轉瞬鬥成一團,覺悔趁此機會溜到唐清旁邊。 這突然跑出來的「燈柱」羽士實力不俗,單挑水蛟竟然還能不落下風。 唐清原本想要施以援手的,見狀索性收起武器在一旁看戲。 「燈柱」羽士長槍每次揮舞都帶出一道火光,漸漸的,竟在不得地利的情況下將水蛟壓制了。眼看此戰勝負已無懸念之際,水蛟忽然身軀微擺轉了個方向,頭部朝向「燈柱」羽士,驀然張開嘴。 夾帶凜冽寒氣的藍光猛地襲向「燈柱」羽士,對方之前還虎虎生威的槍尖烈焰立時便被藍光壓制! 第22章 論道初賽(下) 這一擊顯然出乎「燈柱」羽士的意料之外,對方連貫的攻擊動作一時停頓,露出了明顯的破綻。 唐清見狀也不再旁觀了,臨淵劍劍氣一聚,她藉著臨淵劍與水蛟屬性相近的特性,生生將那一擊帶得歪了個方向。 潭下被這威猛的一擊震得混沌一片。 無數泥沙被激流捲起,唐清三人視野裡只有一片看不清是何物的浮塵,水蛟也借此機會潛伏起來準備下一次的攻擊。 「燈柱」羽士胡亂地舞起長槍護住身側,攪得水更渾了。 唐清見這麼發展下去對己方不利,拽了覺悔就開始往上游——他們下來後耽擱的時間遠超她的預料之外,避水術快要失效了。 「燈柱」羽士雖然看不到水蛟的動向,要發覺出手相助的唐清卻不難。見她撤離,那人也「嘖」了一聲跟著往上浮。 「嘩啦」三聲水響,唐清、覺悔和「燈柱」前前後後探出頭來。 那「燈柱」居然還指著唐清二人抗議道:「你們也太不厚道了,竟然一句話不說丟下我就跑!」 覺悔這人實在,剛被指責便紅了臉要道歉。 唐清翻了個白眼回答:「這位道友,你我素不相識,之前水下我助你一次已算厚道了,你現在來指責我們,是不是有點以怨報德?」 「反正你們中途棄戰離開就是不對。」此人完全不講道理。 懶得與對方浪費唇舌,唐清直接對覺悔說:「看來水下這條路不好走,我們還是換個方向另尋出路吧!」 本來就怕水的覺悔自然是連連點頭,兩人就真的上岸調轉方向出發。 「喂!話還沒說清楚啊,你們要去哪?!喂!」那人在後面跳腳引不起注意,聲音越來越大地喊:「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天機城洛雅元君的七弟子洛威!喂!聽我說啊!」 他不提天機城還好,一提唐清就想到天機城城主對玄天派的示威行為,更加沒好感了。 也許連伏在暗地裡的妖獸們都受不了洛威這種旁若無人的囂張態度,本來已經沒有什麼妖獸的潭水周圍忽然聚起不少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有一定數量的妖獸正在集結。洛威再狂妄也不敢托大,一見此情形立刻閉嘴,長槍揮開打頭陣攻過來的幾隻小妖獸後,匡當匡當地邁著步子追趕唐清和覺悔去了。 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個覺悔在,唐清真想躲進清河洞天中避開這人。 無奈地忍受身後的噪音,很快三人來到之前覺悔與唐清相遇的地方。右邊既然已經走過了,這次唐清也不必再丟一次玉符,直接衝著左邊的路口衝進去。 將攔路的妖獸都視作洛威,唐清這回當真是招招狠厲,惹得覺悔不斷「作孽作孽」的念。 「閉嘴。」扭頭瞪了這囉嗦和尚一眼,唐清此時殺氣很重。 覺悔趕緊沉默。 洛威見兩人出現矛盾,趕緊見縫插針地挑撥道:「道友,你看這女人的囂張勁,何必勉強跟她同行受氣,不如我們倆另外挑條路走,讓她自身自滅算了!」 「呃……不好,不好。」覺悔趕緊搖頭拒絕。 洛威皺了皺眉——其實他很想自己一個人行動,但這迷宮之中局勢太亂,還是身邊有點人一起比較安全。若不是看上靜意寺的佛修特有的佛法的話…… 「不識抬舉。」恨恨地唾了一聲,洛威正準備跟這兩個不賣自己面子的傢伙分道揚鑣,腳下忽然一空。 三人猛地掉了下去。 不給三人喘息的機會,掉落過程中四周牆壁不斷有法術交替射出,三人此時誰也顧不上誰了,只能各憑本事護住自己。 好不容易終於落地,唐清還未站穩就覺得腳下不對,頓時順勢一滾。 她原本立足的地方冒出四五根手臂粗的金屬尖刺。 覺悔雙手一開,撐開一個他展臂寬的氣罩懸停在半空。而穿著笨重的洛威就沒那麼好運了,倒地瞬間就發出一聲悶哼,隨後感到自己腰間濕漉漉的液體蔓延開來。 血腥味永遠是刺激妖獸的好東西。 不消片刻,唐清就發現他們三人被密密麻麻的妖獸包圍住了,此情此景,縱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她還是禁不住懷疑這初賽的門是把自己等人待到了妖族的地界,否則如何解釋這滅之不盡的諸多妖獸來歷? 奇怪的是,妖獸們雖然聚集起來了,卻沒有立即朝三人發起攻勢的打算,而是躁動不安地彷彿在等待什麼。 它們等待的東西很快出現在唐清三人面前。 陷阱裡昏黃的燈火被突起的陰風吹得一陣搖晃,不等唐清看清楚,一頭越有六米高的獅身怪物就一步步向他們靠過來,那怪物獅頭的額頭上嵌著一張人臉,正面無表情地與三人對視。 「聯手!必須聯手!」洛威喊了起來。 對此唐清並無異議,她再煩洛威,好歹對方是個人類,總比這龐大的妖獸安全些。 覺悔輕輕落地,禪杖朝洛威一指,碧綠光芒過處,洛威的傷口立即復原。這療傷法術正是靜意寺的絕學之一,全大荒僅玄天派的淨宗能與之一較高下。 有洛威這個皮粗肉厚的打前戰,又有覺悔這個擅於治癒法術的和尚做後援,唐清頓時覺得信心倍增。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把文修給的赤蓮念珠也用上了。 火紅的念珠四散開來在唐清身周不斷打轉,替她隔絕各個角落可能出現的攻擊。趁著洛威大喝一聲衝上前吸引注妖獸注意的機會,唐清仗著伸手敏捷,不斷地從旁出手,專挑妖獸的關節與眼睛之類容易造成傷害的地方攻擊。 但戰鬥過程中,唐清也慢慢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陷阱內,原本有這麼寬闊嗎?為何與這妖獸不斷糾纏廝鬥了這麼久,也沒有碰到邊…… 她這邊念頭剛動,原本就被戰鬥形成的勁風刮得東倒西歪的燈火忽地滅了。 習慣了依賴光照的雙眼一時間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三人顯然都是有一定戰鬥經驗的,此時紛紛屏息聽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那頭巨大的妖獸和包圍他們等待分一杯羹的小妖獸們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竟然再無任何動靜。 良久,覺悔微微鬆了口氣,正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唐清突地橫劍指向暗處一角。 縱使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感覺到唐清的動作,其他兩人也瞬間重新警戒起來。 氣流的動向有些不對……有東西靠近了! 數道寒光破空而來,洛威與唐清各挑一個方向迎上去,兩人與還看不清楚面目的第三者在黑暗中迅速交鋒。法器的光華在黑暗中不斷閃現,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有那麼一瞬間,唐清的臨淵劍似乎與對方正面接觸了,她明顯地感覺到臨淵劍振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劍吟。 難道—— 不及多想,唐清迅速撤劍後翻,同時喊了一聲:「李師兄!」 對手的攻擊一頓,之前不知何時將這附近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霧隨著唐清那一聲喊無聲無息地散開,顯出與他們三人戰鬥了半天的那道身影來。 不是李休又是誰?他手上的極淵劍此時也和臨淵劍一般微微震動著,顯然雙劍先於其主看破了雙方的身份。 「唐清,你怎麼會……」李休一愣。 他之前遇到一頭兇猛妖獸,一路追蹤對方而來,意欲誅殺取丹。本來很確信路上並未跟丟,結果現在卻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唐清和兩名不認識的羽士,如何能不意外? 顯然這迷宮古怪的地方遠超他們所想,四個人都被耍了一把。 「沒想到李師兄也選了西門進入。」唐清歎道。 「金者,兵也,戰鬥對我來說算是最簡單的途徑。」李休淡淡地說完,向旁邊摸不清狀況的二人施了一禮道:「在下玄天法宗弟子,李休。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天機城洛威。」 「靜意寺,覺悔。」 儘管不明白交戰的對手什麼時候被掉包了,看唐清的態度又聽李休自報山門,其他兩人也知道危機暫時解除。 扭頭一看四周不著邊際的荒原,四人都有些茫然,不知到底置身何地。 外間監察門內試煉的執事「咦」了一聲,轉而對旁邊閉目假寐的亦福仙長說道:「師尊,竟然已經有人破解西門的第一重迷陣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哦?」亦福仙長聞聲坐起,目光在唐清與李休的佩劍上來回數次後,已經看出癥結所在,笑道:「原來是佔了法器的益頭,運氣倒是不錯。」 不管怎麼說,看到佔優的是自己門派的弟子,亦福仙長自是高興的。 「就不知道接下來的第二重陣,他們要怎麼脫身了。」一掃之前兩眼迷茫的懶散模樣,亦福仙長目光炯炯地說道。 陣中四人原地站了半晌,周圍除了不斷有冷風刮過外,卻無任何變化。 李休冷靜道:「看來此處雖是與戰有關,卻不僅僅是戰鬥那麼簡單。」 「我們現在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四處走走尋找出路?」洛威問。 「走?需要嗎?」唐清看著這有棵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平坦廣袤的空間,覺得洛威的提議實在是無聊至極。 第23章 探本之術 荒原上的冷風照舊刮著,隨著時間推移,被困的四人心理素質的差異就慢慢展露出來了。 洛威一看就是衝動的類型,所以自然也是第一個被這種空曠感逼得抓狂的,站起來喊了一聲「媽的!反正留在這裡也沒事幹還不如到處試試」後就衝了出去,頭也不回地狂奔在曠野上。 洛威之後,有些失控的則是覺悔,雖然他表現出來的動靜沒有洛威那麼大,但是就憑他已經開始打坐唸經就能看出其心已亂。 至於李休,表情仍是淡漠的,唐清看不出對方情緒是否有變化。 覺得自己的心緒也有些紛亂,唐清席地而坐,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在清河洞天內放置的一塊玉板中曾經看過一種法術,叫「探本」,講的是如何將自己分離的神識融入到週遭環境中掌握環境的細微變化的辦法。唐清為了冷靜而在腦海中思索自己所學的東西時想起來這個法術,覺得恰恰適合眼前這種情況。 雙目半垂,神識離體這種事唐清已做過太多次,此時再做來實在是輕鬆得很,只是一霎,她的靈識便已經獨立出來,俯視自己安靜坐著沒有動彈的身軀。 似乎察覺到唐清的變化,李休稍稍向她身邊靠近了一些。 覺得將身軀交給李休看護應該不會出問題,唐清開始琢磨起如何讓靈識融入眼前這處處透著古怪的荒原中。 這陣雖然是亦福仙長與其他幾名仙長設下的,卻也並非能完全把握其中的一切變化。 一如此刻,唐清靈識離體,亦福仙長透過法器「夢見鏡」卻是看不出來的,只當這丫頭跟靜意寺的小和尚一樣在修煉心經使自身冷靜下來了。 唐清瞧著眼前的土地有些犯愁。 她靈識離體一事做起來雖然是熟練無比,但卻不代表她的靈體很強大。事實上,因為唐清每次靈識離體都只是鑽入清河洞天中的緣故,直至此時,她的靈體仍然是稀薄如清晨將盡時的霧氣一般,只有個淡淡的輪廓。 按理說這樣的靈體要融入環境中該更容易才對,但任憑她對眼前這片荒原如何試探,對方就是連一絲縫隙也不露。 時間漸長,想到自己靈識離體的時限,唐清焦躁起來。 要如何才能讓我融入這片土地中…… 這個思考了無數次的問題再度滑過腦海,此時卻終於劃出了一絲靈光——為什麼要想著讓「我」融入這土地中呢?「探本」這法術玉板裡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無我無形,從心所欲,天地自由……那是不是只要想像自己就是這片荒原,是這荒原的每一粒土、每一根草、每一陣風……就可以真正融入其中? 不得不說,唐清的悟性和行動力還是很不錯的。 心念剛動,她已經很快地把構想付諸實踐。剛開始的時候要放棄「我」的觀念還有些困難,但等到唐清一點一點摸索出門路來以後,終於有一瞬間,她忘了身周的一切,再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經與這荒原合為一體了一般,她能夠清晰地看到這荒原上每一處景色,也能清晰聽到荒原上的每一絲在細微不過的聲響……甚至能看到那徒勞地奔跑在荒原上把自己折騰得疲憊不看的洛威。 唐清輕輕地笑出來,然後很快發現,這次的「笑」並不是自己的情緒。 是這片荒原在笑。 壓下心中異樣的感覺,不讓荒原發現自己已經混入其中。唐清讓自己的神識不斷擴張開去,細細地搜索了一遍荒原上方,沒有任何感應。 癥結不在地面上,那…… 收回放出的神識凝為細絲般的一線,唐清向荒原內部漆黑一片的空間鑽了過去。 向裡,向裡,再向裡。 感覺到自己已經進入到一個就算暴露身份也不會被趕出荒原內部的深度,唐清一邊繼續由著神識往下沉,一邊詢問這片荒原:你是誰? 告訴我,你是什麼樣的存在。 唐清的神識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要求,即使沒有回應也沒有放棄。 而後她終於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這片荒原,只不過是一個幻陣而已,她、李休、覺悔和洛威其實還在原來的迷宮中原地打轉。而被困各種幻境中的人,還不止他們四個,粗略統計了一下大約有七、八百人左右的數字。 知道是幻陣,只需要找到陣眼將其破壞便行了,而做到這點對神識已經與荒原合在一起的唐清來說一點都不難。 可是尋找陣眼之時,她卻多想了一個問題——這麼多幻陣,支撐其運行的肯定不會是一個兩個羽士的靈力,而需要一個更持久強大的靈源,那靈源在哪?它所生成的,是否僅限於這個荒原和跟荒原類似的那些小幻境?如果它的能力不止如此,那是否自己在踏入試煉的西門的時候,就已經踏入了一個幻境中…… 一些之前沒留心或想不通的零碎細節,在思維發散開的此時開始一點點聯繫起來。 唐清覺得心中一片清明,她已經將自進入試煉地以來所遇到的一切連成了一根清晰不過的線,剩下的便是證明其正確性。 不顧靈識離體的時限已到,唐清已忘了其他一切,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找出支撐這一切運轉的靈源。 為了多一些撐下去的力量,她的靈體開始汲取清河洞天中的靈氣作為支撐。 原本淡如薄霧般的靈體在有了後援以後顏色變得濃了一些,所過之處均留下星星點點的微芒。唐清迅速地穿過荒原幻陣的範圍,向更遠處追尋。 然後她發現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某個角落有一顆金色的「珍珠」在旋轉著,不斷向外釋放著靈氣。 唐清再清楚不過這顆「珍珠」是什麼。 只要破壞它外圍的靈氣罩,就可以解除眼前的困境,還可以順便將這靈種收入自己囊中……不難,只需要稍微拚一拚而已…… 一股難言的衝動從唐清心中生起,她不自覺地向那顆金色的靈種伸出手。 發現外敵入侵,靈種周圍保護自身的靈氣罩強烈地抗拒著唐清的手探入,雙方僵持,唐清雖落下風,卻也沒有敗。 這番對抗自然不會對外界沒有任何影響。 李休察覺到立足的地方微微地震動,他一邊穩住下盤,一邊細細關注身遭的變化。然後他發現了荒原的範圍似乎開始縮小了,甚至周圍的風景都在發生輕微的扭曲。當景色扭曲到某個程度,現出一點點迷宮的模樣時……李休毫不猶豫地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射出劍氣! 荒原的景象受到李休的劍氣襲擊,很快被劍網撕裂,現出了迷宮的原貌。 一把扶住似乎還沒有回神的唐清,李休有些意外地發現這陣異變不僅僅發生在困住他們四人的幻境中,甚至連試煉地的迷宮也受了影響。 低頭看著被自己扶住的人半垂雙眼神遊物外的平靜臉龐,李休心中升起一個問題—— 唐清,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說之前陷入幻境中被困的羽士們藉著這陣異變找到破綻紛紛脫身是喜多於驚的話,那外面監察試煉地變化的亦福仙長等人就是絕對的震驚了。 「這狀況……師尊,難道試煉地要毀了?!」一名執事喊出在場之人共同的想法:「不可能啊!這些人都只是築基期的修為,誰會有那個能力搗毀如此規模的靈穴強奪靈種?!」 「別慌!」一聲喝鎮住場面,亦福仙長也是滿臉凝重地吩咐道:「把戍衛隊的人叫來,如果今日西門靈穴真的被毀的話……絕不能讓罪魁禍首逃掉!」言下之意,對靈穴的存續已經不報太大希望了。 察覺到亦福仙長話中透出的這層意思,其他人都是臉色蒼白。 玄天派作為大荒最大的仙門之一,立派多年,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自然也不少。而如問鼎論道這樣的盛會,固然不少年輕後輩是為了一試身手出人頭地,可是也絕不缺少想渾水摸魚探查玄天派秘密的心懷不軌之輩。為了防備這一類人,玄天派設置的試煉地自然以不動用自己師門內實際存在的地方為根本思想。 因此,才會由掌門亦玄真君和其他各位道君一起選出了猗天蘇門上的九處靈穴,借其充沛靈氣以虛轉乾坤之法構建了築基期的五個試煉地和金丹期的四個試煉地。 原想此舉可以順利解決場地問題又不會暴露玄天派各地的實況,實為兩全其美的辦法……沒想到,現在不知是誰看穿了靈穴設陣的真相,竟然想要將西門靈穴連根拔起!而且對方還只是個築基期的羽士! 難道是窺機鏡出了什麼問題,不小心漏掉了某個高手? 這念頭剛在亦福仙長腦海中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 可如果不是窺機鏡出了毛病,那眼前的局面…… 眼看著西門靈穴將毀,亦福仙長終於再也站不住,一個轉身就疾風般朝著西門試煉地的方向衝去了。 第24章 禍端 此時外界的動盪已經完全干擾不了唐清,她眼中只剩下那粒滾著金色靈氣的靈種。 幾番試著尋找靈氣罩的破綻以便自己的靈氣侵入未遂後,唐清放棄了硬抗,轉而開始蠶食鯨吞地吸納起靈氣來。 這處構成龐大迷宮的靈穴作為玄天派外圍護陣靈穴之一,其規模自然不是秦鎮的那個小小靈穴所能相提並論的。唐清不敢托大,心知單憑自己一個築基期羽士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接納全部的靈氣,所以在開始吸納靈氣的一瞬間她已將自己的靈識抽回。 神識剛剛回體,唐清顧不上觀察周圍狀況,立即便將自己帶出來的幾縷陌生靈氣連到左腕清河洞天的符文上。 這一下就彷彿打開了清河洞天與此處靈穴的連接,當日秦鎮外的情景立時重演。 支撐迷宮的靈氣如千江入海一般氣勢洶洶地灌入清河洞天,迷宮的牆壁、地面……每一個角落都開始出現裂痕,隨著裂紋不斷擴大拉長,還在迷宮中的羽士們也不敢再耽擱,統統將試煉拋之腦後,各展神通逃出生天。 已近結束之時,唐清不敢有一絲托大,全副心神都放在感應靈氣變化上。她這副模樣,如果李休還看不出與迷宮崩毀有關的話,也白費了他的天分。微微一個換位將覺悔疑惑的目光擋在身後,李休一邊繼續扶著唐清,一邊說道:「看此時景象試煉之地將毀,卻不見洛威的蹤影,別是一個人陷在了哪處麻煩的地方,道友你可否去找他一下?畢竟相識一場……」 「哎?」覺悔注意力幾乎都在震動不絕的迷宮上,聽到李休的話,一愣之後立即領悟,趕忙點頭道:「說得是,我這就去尋他,那唐清……」 「她是我同門,我自會照顧。」 聽到李休這麼說,覺悔再無疑問,隨便找了個方向就喊著洛威的名字跑出去。 尚欠一點點,等這絲靈氣也被吸盡…… 時機到來的瞬間唐清雙眼一亮,左手一揮掙開李休的攙扶後退幾步,金光嵌入她手腕中,轉瞬便沒了蹤影。 「……李師兄。」看清還未收回手的人和周圍的景象,唐清訝然。 「出去再說。」沒有多問什麼,李休見唐清自己可以站穩,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目光一凝,雪光般的劍氣已四散開來。 …… 看著迷宮坍塌,參與西門試煉的羽士們一個個脫身出來,亦福仙長皺著眉頭微微示意,隨他而來的玄天派戍衛隊之人立即有條不紊地把每一個從西門試煉地逃出的羽士攔下,客客氣氣地將對方請到旁邊坐下休息。 說是壓驚,其實卻是不動聲色地將這些羽士都控制住。 亦福仙長的目光從這些羽士的臉上一個一個看過去,大部分人都是驚惶疑惑的樣子,少部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卻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可疑之處。 若不是亦福仙長確定迷宮界陣設置絕不會出問題的話,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意外了。 「還有幾人未撤出?」因迷宮中所遇一切皆是借靈穴之力所成的幻覺,所以實際上本該沒有人員傷亡,最多不過是被淘汰者陷入昏迷之中等待戍衛隊將其帶出……但此時發生這樣的意外事故,亦福仙長也不敢篤定了。 旁邊一名執事回稟道:「原本留在陣中尚未被淘汰的有五百一十四人,現在逃出四百八十三人,還余三十一人。」 「唔……」這剩餘三十一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亦福仙長剛這麼想的時候,只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一道金光閃閃的身影猛地掀開迷宮坍塌後的碎磚站起來,手上還拖著個光頭佛修。隨後,又是猛烈的劍氣從殘垣斷壁中刺出,李休與唐清二人也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看到外面這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唐清已知不妙,但此時想要不動聲色地離開又談何容易,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罷了。 在他們之後又先後有七名羽士狼狽不堪地爬出迷宮廢墟,這便是倖存的全部了。 其餘未能走出迷宮廢墟的二十人,全數死亡。 唐清不自覺地按住左腕仍是灼痛不堪的符文處,心跳如擂鼓。眼前這淒慘景象皆因她而起,但卻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在看到靈種的那一瞬間自己會動了心,甚至不顧後果地強行搶奪,這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啊! 而此時擺在她眼前的,卻是比起懷疑自己為何會作出不符本心的事更嚴重的問題——整個靈穴被毀,亦福仙長既然將所有人留下,那必然就要追查到底,若查到自己,該如何說? 相對於唐清的不安,李休卻沒事人般一臉淡定地拂去身上沾到的灰塵,鎮定地與洛威、覺悔二人點頭示意後才對唐清說:「此事後續看來一時半會不能結束,我們也去那邊歇一歇吧。」他手指的,正是戍衛隊安排西門試煉地脫出的羽士們休息的地方。 與其繼續立在廢墟上惹人注目,混到人群裡是不錯的選擇,唐清點頭接受李休提議的同時,又不禁要想事發時李休理自己這麼近,他可有察覺到什麼?如果察覺到了異常,為何他卻一句不問,是性格使然嗎? 一處試煉地被毀不是小事,很快亦玄真君與其他仙門掌門、世家代表也紛紛來到此處詢問。 亦福仙長見到亦玄真君,立刻湊到對方耳邊低聲將自己所見如實告知。 亦玄真君略作沉吟後,揚聲對周圍議論紛紛的眾人說道:「今日我玄天派做東組織此回盛會實為幸事,然而卻出了這等意外,老道在此向諸位道歉了!不過,此事來得蹊蹺,疑為有人故意破壞靈穴所致……雖然明白諸位既然參加此回論道,定是胸懷坦蕩,但小人難防,為查明真相,接下來有些為難問題需要詢問參與西門試煉的各位,還望稍作配合,老道在此謝過!」 一番軟硬兼施的話既給足了各方勢力的面子,也闡明了玄天派絕不會敷衍了事的決心,在場諸人此時不論出於什麼心思也不好明著反對亦玄真君的意思,紛紛出言表示願意配合詢問。 這關唐清早知避不過,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她面上的神色終於恢復平靜。 船到橋頭自然直,咬定自己也是受害者,什麼也不知道好了。 唐清身上發生的異變自己都說不清楚,就更不敢輕易露出蛛絲馬跡讓玄天派的前輩們把自己仔仔細細研究一番了。 盤問四百九十四人並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在沒問到唐清以前,她一直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但當有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時,唐清又覺得這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快得她都來不及多作一些準備。 見上前的是自己門派的弟子,又是之前曾得自己關注之人,亦福仙長面色稍稍緩和。 「只是些簡單問題,你如實告知即可,不必擔心。」草草安慰了一下唐清,亦福仙長問道:「之前你在陣中之時,除了幻境可有察覺到別的什麼異常的地方?」 唐清不知己方四人有段時間的舉動一直被亦福仙長看在眼中,此時聽他詢問,只是搖頭。 這反應也沒什麼,大部分逃出迷宮的羽士都是跟唐清一樣的茫然。 亦福仙長有些失望,又問:「與你一起的那名劍修弟子呢,他也沒有發現什麼?」 沒料到話題會拐到李休身上,唐清微愣,又是搖頭,小心翼翼答道:「弟子在陣中之時苦無辦法,一心只想著等時間久了看看幻陣會不會有變化,所以只顧自己打坐冥想,並不知師兄發現了什麼……不過若是師兄真的有所發現,以他之性格早就帶著我們破陣而出了,想來不會拖到異變突起迷宮崩毀才出來。」 「你二人很熟悉?」 「不算熟悉,但我們是一起入門的,彼此也有一定瞭解。」 「嗯……」將唐清所說與自己通過夢見鏡看到的景象聯繫起來兩相比較,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疑心的地方,本來就覺得搗亂的行為不會出自玄天弟子之手的亦福仙長點點頭後便示意唐清可以離開。 唐清之後便是李休。 因為有戍衛隊之人盯著,唐清不便留下旁聽李休與亦福仙長的對話,腳步微頓後,她一咬牙,匆匆離去。 李休有沒有發現什麼,他會不會把自己的異常說出來…… 無數念頭在唐清腦海中翻騰,她忽然覺得喉頭一甜,居然吐出一口血來。 「阿清!你受傷了?!」已經久候多時的蒼巽落在唐清肩頭問道。 「沒事……」搖搖頭擦去血跡,又輕輕摸了摸蒼巽的頭後,唐清壓低聲音道:「大約是靈穴被毀時靈氣相撞,一時適應不了所以才會咯血,稍後就好了。」 說完,找出一粒歸元丹服下。 西門試煉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趕來的所有人裡面除了唐清,蒼巽就是第二接近真相的。此時見唐清的樣子不似勉強,顧忌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外人,他於是也不再問,沉默地趴在唐清肩上,靜靜地蹭了蹭對方。 第25章 各有所思 西門試煉地的騷動終於慢慢平息襲來,最終亦福仙長也未能找出奪走靈種之人,心情極為惡劣,整張臉都是黑的,嚇得收拾善後的道生們大氣也不敢出。 正氣氛沉重時,一陣茶香隨風來到亦福仙長身邊,卻是難得出門的亦連仙長到了。 「師弟,掌門師兄讓大家集中議事。」眼前慘況似乎沒有對亦連仙長造成任何影響,他悠然依舊地拍了拍亦福仙長的肩道。 議事…… 想到西門試煉中斷引起的後續麻煩,亦福仙長已經不止臉黑了,額角更有青筋直跳。半晌,他重重歎了口氣後轉身道:「走吧,這邊一時半會看來是不會有什麼線索了,對方該是有備而來。」 「未必。」亦連仙長隨之移動腳步,一邊說:「若是有備而來,本不該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何況目的是靈種的話,天下靈穴何其多,我想不出會有什麼人故意跑來猗天蘇門挑釁,職位了一顆靈種。」 而且還只是外圍法陣的靈種。 亦福仙長畢竟沒有氣糊塗,此時與亦連仙長一番討論後,心中漸漸也有了想法,眉頭微展後,轉瞬又皺得更緊。 「臨時起意奪靈種,又有能力隱藏得不讓我們和窺機鏡察覺到一絲異常氣息,這人修為該強到什麼程度了?強成這樣的人,又為何能參與到築基組的初賽中不露絲毫痕跡?」 這些問題亦連仙長自然也想過,卻是同樣不得其解,只能搖搖頭。 亦福仙長又歎了口氣道:「我還是派點人手去盯著魔門那些人吧!」左思右想,也只有魔門之人會閒著無事就給他人找不痛快了。 亦連仙長在這點上並不認同對方看法,但想著有點事給亦福仙長做,讓他發洩發洩情緒也好,最後就什麼也沒說。 兩人來到猗天蘇門太昊殿的時候,玄天派仙長以上諸人皆已到齊。 亦玄真君目光掃過眾人的臉,緩緩開口道:「今日之事如何善後,你們心中可有打算?」 竟是沒有追查罪魁禍首的意思! 在場之人聽出亦玄真君話中之意,俱是驚訝不已。但畢竟最差也是子虛期的高手了,一個個面上倒是都不露分毫。 有人確認地問道:「掌門之意,是西門試煉地的這些羽士如何處理?」 亦玄真君點了點頭。 「既然罪魁沒能查出來,他們這些人便都有嫌疑,索性全數淘汰如何?」亦華道君微笑道。 如此狠辣的決定卻如此輕鬆說出口,其餘人等都忍不住搖頭感歎。 這樣的提議自然是不會通過的,亦華道君說完自己的想法,倒也不介意其他人是否認同,自顧飲茶閒坐去了。 亦宗道君肅然道:「我覺得應該讓他們重賽一局,以示公平。」 「重賽?今日西門眾人經歷之事嚴格說來遠比其他幾處試煉地的人多,就我看來,大半不僅受了傷,精神上遭的罪也不少,再讓他們重賽一局,太嚴苛了吧?」這辦法本算穩妥,卻被最愛與亦宗道君唱反調的亦魁道君反對。 對亦魁道君的橫加干涉,亦宗道君也不意外,冷冷問:「那依師兄之見,卻要如何處理才好?」 「要依我看,便該全算通過!」亦魁道君也不謙讓,大手一揮爽快道。 一片嘩然,亦宗道君甚至冷笑了一下以示不屑。 碧綃元君微微擰眉道:「原本幾位師叔師伯說話,碧綃這個做晚輩的不該插嘴,但亦魁師叔所說的全算通過,實在不妥——此番論道,其他試煉地之人都是本本分分比試,也規規矩矩接受比試的結果。總不能因為西門眾人比較倒霉,就讓他們佔個便宜全數通過吧?如此做法,難以服眾。」 「他們也沒佔多少便宜啊,這不是一口氣死了二十個麼,其他哪個場地能與這邊相提並論?」亦魁道君打了個呵欠說。 「簡直是無理取鬧!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己門下的人大多選擇了西門,這才提出這種荒謬的辦法吧?!」亦宗道君終於聽不下去拍桌道。 眼看這還沒商量出個好的處理辦法就要先內訌了,煉遙真人趕緊出來勸解:「亦宗師叔,亦魁師叔也只是提個意見而已,這不是還沒定嗎?且聽聽其他人有無別的想法如何?」說著,暗暗給凜明真人遞了個眼神。 對此次的意外,凜明真人心中自然也有一番計較。此時收到煉遙真人的眼神,感歎交友不慎的同時,不得不開口道:「不如這樣如何?幻陣崩毀前已被淘汰之人便是淘汰了,幻陣崩毀之後還剩下的人就算通過。」 一陣沉默,眾人臉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幻陣崩毀時情況很是複雜,能抓住機會脫身而出確實也需要幾分本事,算他們通過到也不是很過分……」青嵐真人不偏不倚地分析著,明裡暗裡也算是幫腔凜明真人與煉遙真人了。 見下一輩的弟子們團結一致,亦玄真君心中很是欣慰,又看其他人沒有什麼意見後,點頭道:「既如此,明日我問問其他三位掌門的意思,若他們也同意,此事便這麼定下來了。」 「如此甚好。」眾人見有了個結果,都不欲多談,紛紛贊成。 待大部分參與議事之人都散去以後,亦玄真君留下亦元道君與亦宗道君二人。 有些疲憊地靠向椅中,亦玄真君歎了口氣道:「今日之事,如煉遙之類晚輩,或是亦福之類入門較晚的師弟,大約都會以為是哪方高人隱藏實力混跡在人群中搗亂吧!但我卻不作此想法。一來現在的大荒不可能存在這種程度修為還不為我們所知的高手,二來……你二人也是跟我一樣經歷過三千年前那場劇變的,想來對類似今日的事件,心中該還有印象才是。」 被留下的兩人互視一眼,都是沉默點頭。 亦宗道君說:「正因為想到了當年那樁先例,我方才才會提議讓西門眾人再賽一次,借此可以試探一下他們。可惜卻被亦魁那傢伙攪黃了!」 「他啊……」對於亦魁道君這個粗枝大葉的師弟,亦玄真君也是頗為無奈。 「現在既然已經成了這局面,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這次的意外跟三千年前那事並無關聯,否則此次論道會怕是要出大變故。」亦元道君揉了揉額角道。 「嗯,暫時也沒別的辦法,你們倆帶著手下的人都多留心一些吧!」亦玄真君無奈道。 …… 對西門試煉地崩毀的處理結果一出來,頓時在築基期羽士中引起了一番爭議——其中大部分人,包括參與西門試煉的那些羽士們自己都是以為還要再賽一局的,卻未想到玄天派竟然這麼乾脆,只要當時仍滯留幻陣內,事後又沒死之人,全數晉級。 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經歷該劫難還活蹦亂跳得以晉級的人自然是歡喜不已,其他幾處試煉地被淘汰之人卻是大呼時運不佳。至於西門未能堅持到幻陣崩毀就出局的那部分人,更是鬱悶到吐血。 但無論對這處理結果滿意與否,既然此處理辦法已經得到四仙門的掌門們一致通過,五大世家也未有異議,最終有意見之人也只好默默將意見眼瞎。 得知晉級,唐清心中並無多少喜悅的感覺。 本來她對獎勵就沒有什麼所圖,此時更是大半心神記掛在自己為何會突然執意要奪取靈種的這個問題上,對晉級與否,就更是不關心了。 看到唐清悶悶不樂,本來在替她高興可以省事一點晉級的蒼巽也安靜下來。 「我說,你別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行嗎?不就是又毀了一個靈穴,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不一樣,上次秦鎮靈穴被毀,沒人因此喪命。」唐清說。 這一次迷宮坍塌造成二十名羽士隕落一事唐清已經知曉了,別人只道這二十人運氣不好,她卻是深知若非因為自己,這些人並不會死,這要她如何不介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聽到唐清喃喃自語,蒼巽不耐煩地抬起爪子撥了撥耳朵道:「你在那邊神經兮兮地嘀咕什麼呢,這二十人絕不可能全是因為迷宮坍塌來不及逃走死掉的,他們中必然有一部分人是死於內耗。」 「內耗?」唐清瞪眼。 「你總不會以為所有參加初賽的羽士都是乖寶寶,讓遵守規則挑戰自己,就真的一心只想如何讓自己通過試煉,而不對他人使絆子吧?」蒼巽嘿笑道:「初賽看來似乎你們所有人彼此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但是誰不知道通過初賽者,複賽中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對手?既然早晚都要對上,那借迷宮這裡的地利,提前解決幾個又有何不可?」 唐清聽完,露出淡淡的笑容摸了摸蒼巽的頭道:「那照你這麼說,我便是想提前解決對手的人裡面幹得最出色的了。」 「喂……」擔心唐清又要鑽牛角尖,蒼巽甩開她的手,才要說點什麼,又被唐清制止住。 「隨口說說而已,你放心,即使背負了這樣的血債,我也不會就此止步不前的。」唐清說給蒼巽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我還有我不能放下的事吶……」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26章 約見 小小的傳音符帶著冰藍色的光芒飄到唐清眼前,打斷了她與蒼巽的交談。 「是李師兄。」唐清從傳音符上感應到了這幾天很熟悉的靈氣,有些忐忑地接過。 她又想起了那日從試煉地的迷宮廢墟裡走出來時李休欲言又止的眼神,那表示他應該已經察覺了什麼。雖然這些天沒有長輩來找唐清詢問任何事情,表示李休並未透露任何發生在幻陣裡的事,但唐清也不敢就此放鬆。 尤其是得知李休傳音的目的是約自己見一面的時候。 蒼巽用爪子牢牢按住唐清衣擺說:「不要去,就回復他說掌門這邊有事要你做,不方便見面好了。」 「掌門能有什麼重要事差遣我這個才築基的弟子做的?」唐清好笑地看著蒼巽緊張的模樣問。 這問題顯然難住了蒼巽。 是啊,亦玄真君堂堂的玄天派掌門,如果有要緊事淪落到要交給唐清這樣的菜鳥來做,那玄天派離滅門也不遠了。 「但是……你不是害怕與他會面嗎?」蒼巽指出唐清心裡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唐清一時無言,頓了一會後才說:「就算怕,這一面還是要見的。」別的不提,她還沒為李休幻陣裡的相護道謝呢。 所以儘管心裡還有其他事壓著,唐清還是答應了李休見面的邀約。 燭明島與玄天四宗的浮空島不同,尋常時候外面的弟子是不能隨便進入的。而法宗的御法島戒備森嚴,唐清也不想去哪邊招惹注意,於是最終兩人見面的地點定在晝觀滄海一個唐清很熟悉的地方——冰凌瀑布。 故地重遊,唐清心中難免有幾分感慨。 當初就是在此地,以為自己前途盡毀的唐清開始重拾靈力;亦是在此地,她與高靜、秦蔓的一番較量讓她真正的主靈根覺醒。而現在,她也許又要在這個地方……跟李休攤牌。 「我跟此地還真是有緣。」看著瀑布的水花一如以往每一日般飛流直下,在水面、山崖上濺出破碎的波光,唐清對蒼巽笑道。 對方看了她一眼,淡淡說:「別緊張,好歹我在呢,他若也是心懷不軌的人,我就替你解決他!」 一番話說得自信又篤定。 唐清本想取笑一下,卻又被蒼巽全然維護的態度所觸動,打趣的話在嘴邊轉了幾圈,就消散在有些微寒的風中了。 大約是對此地比較陌生的緣故,李休到得比較遲,看到唐清已經候著,他臉上露出歉意。 「師尊有事詢問,耽擱了一下。」李休道。 他入門一年多便已成功築基且迅速達到築基中期的修為,在法宗眾優秀弟子中亦是十分突出,凜明真人關心一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唐清點頭表示理解。 兩人相識雖早,卻很少有這樣單獨相對的時候,簡單交談一下,便是無話可說的尷尬沉默。 唐清看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遂主動開口道:「前些天的事,多謝師兄相護。」她此話乃是一語雙關,既是謝李休幻陣中的相護,又是謝他之後幫忙隱瞞。 唐清知道,李休應該聽得懂,如果他真的發現了異常的話。 對唐清這爽快坦然的態度,李休心中有幾分欣賞,但面上仍舊平淡地說:「你都叫我師兄了。」護你,豈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從李休的回答中試探不出他發現了多少,唐清有些失望之餘,又有些放心。 至少,李休沒有表現出要讓自己為難的意思。 「當日局面混亂,你的身體無恙否?」這一次,李休主動問道。 「若是問外傷的話……我沒有受傷。」唐清說。 此時李休眼神有了些許猶豫,而後在唐清信任的注視下,他終於下定決心說道:「當日在幻陣崩毀之前,我曾看到一物躥入你手中。」 終於還是來了! 聽到李休提起此事,唐清驟然覺得鬆了口氣。 「那東西,便是這幾日亦福仙長一直在追查的靈種吧?」開了個頭以後,李休接下來追問的話語就順暢了許多。 唐清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 而李休看著沉默的對方,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與清河洞天有關的一切說起來實在太過複雜,唐清並不覺得以她與李休的關係,可以觸及這個秘密,所以她沉默。 見唐清不想說,李休輕聲道:「初賽開始以前,星華曾再三叮囑我,如果與你遇上的話,一定要幫你。」 唐清心中微暖。 「所以,我不問你為什麼。」李休說著,目光灼灼地看著唐清道:「我只要你告訴我,此舉是否你有意為之,會不會危害到整個玄天派。」 「……我是無意的。」唐清低下頭,嘴唇動了動,終於擠出兩句話:「我,不知道會不會危害到整個玄天派。」 真的,不知道。 瀑布連綿不絕的水聲中,李休似乎微微歎了口氣。 「你若是遇到了自己都不清楚,也解決不了的難題,也許可以告訴我們,幾個人一起思考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若不是親耳聽到,唐清都不相信這帶著幾分柔和意味的話竟是出自李休之口。 驚訝地抬頭看了看對方認真的樣子,唐清忽然笑了,搖搖頭道:「謝謝,不過此事你與星華大概幫不了我,所以你們還是不知道為好。」 不知道,就不會被連累。 唐清已經開始懷疑,清河洞天這個地方對自己來說,也許並不是一個全然安全的福地。 「總之,我已對所有人說了,當日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李休以這樣的話作為這日見面的終結。「你自己多加小心。」 「既無異常,我是要小心什麼呢?」唐清反問。 李休唇角微揚道:「小心前路坎坷,複賽可不像初賽這麼簡單了。」 「師兄也是一樣。」 「我本就是為了飛昇而來……絕不會敗。」李休淡淡的語氣中,不經意地就透出了一股飛揚的自信。 唐清看著雙目放光的對方,眼中閃過幾絲羨慕。 能像李休這樣單純地追求著一個目標,不需要考慮多餘的雜事,也是一種幸福吧! 當日的會面結束後,唐清猶豫再三,最終放棄了直接找壽老詢問的想法,即使聽到洞天中壽老傳音欲與自己一見,唐清也忽略掉了。 她已決定,在搞清楚當日自己的異常是否是受清河洞天影響之前,絕不輕易進入其中。 於是一轉眼半月過去,到了問鼎論道複賽的時候。 複賽與初賽的不同,唐清親眼目睹後便已認識得清清楚楚——相對於人聲鼎沸的初賽,複賽參與之人要少了許多,但這些經過淘汰留下來的人顯然都不簡單,只是態度上就比初賽的大部分人要從容許多。 唐清粗略估算了一下,進入複賽的築基期羽士大約有兩千五百人左右。 而從今日起,他們就能見識被煉遙真人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論道台的廬山真面目了。 混跡在人群中仰頭等待著論道台現世的唐清,受周圍氣氛影響,不知不覺心情也激動起來。 眼看時限將至,論道台沒有顯露絲毫,卻來了二十名玄天執事。 「論道台已佈置完畢,請諸位隨我等前往。」一名執事作為代表揚聲宣佈。 人群中騷動的聲音這才又壓下去。 唐清原以為論道台是設在御奇島上,但顯然煉遙真人沒有讓自己的領地遭罪的意思。這兩千多人隨著二十名執事乘雲飛行了半個時辰方才遠遠地看見了一團巨大的雲彩。 雲層上,隱約可見各個仙門與世家的旗幟在飄揚,這回竟是有各派領頭人親自坐鎮觀看了,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這便是……論道台?」伏在唐清懷裡的蒼巽不太確定地問。 唐清愣愣地搖了搖頭,她原本也以為論道台會是跟沉雲石一般黑壓壓的,卻未想到竟是這般五彩祥雲的模樣。 眾人所乘的雲朵在論道台邊緣停下來。 唐清剛要漫不經心地踏上論道台,卻聽見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驚呼出聲。 只見那些排在前面踏上論道台的羽士中有一部分人竟是像踏空了一般,直接穿透了論道台的雲霧墜入下方海中,濺起好高的水花。 「這是……」 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動作稍慢仍滯留雲朵上的其他人都慌亂起來。 引路的執事們這才解釋道:「此乃複賽第一關,凡是無法踏足論道台者,均為淘汰,還請自覺離開。」 「什麼?!」聽到此語,稍沉不住氣的人已經驚叫出聲。 原以為上了論道台以後才要聽到複賽的安排,卻沒想到試煉第一關這麼早就已經到來了。 留在雲朵上的眾人看著論道台四周翻湧的雲氣,彷彿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陸續後退了幾步。 也有人想要討巧,乘著飛行法器就往論道台上衝去。 結果卻像受了什麼詭異的力量吸引一般,該墜入海中的,仍是下餃子般紛紛墜落。 「論道台自有其靈性判斷何人有足夠實力踏足其上,還請大家不要想著矇混過關。」聽到執事們這麼說,雲朵上正準備各展身手的眾人臉色又白了一些。 第27章 登台 對於論道台這種自己判斷踏上論道台的羽士是否夠資格的特性,外來的羽士們都是惴惴不安,相比之下,玄天派弟子們就要淡定得多了。 唐清聽執事們解說的時候,想到的是當初將自己從望海鎮引到猗天蘇門的那條光道。 眼前這論道台的特性,與那光道何其相似? 所以她根本一點驚惶都沒有,心平氣和地隨著其他同門們陸陸續續踏上論道台。 玄天弟子,無一人在這關被淘汰。 如此局面對比外來羽士們的狼狽,自然難免有人要提出疑問。天機城城主洛端便是以第一個發難的。 「煉遙道友,你們奇宗所做的這論道台,在我看來怎麼好像有那麼點不對勁?」亦玄真君並未降臨論道台,洛端就把矛頭指向了煉製論道台的煉遙真人。 被暗示在論道台上動了手腳方便自家人的煉遙真人哈哈一笑,毫無愧疚的樣子。 「三百年一度的盛會,我豈會做那種不解風情傷晚輩們心的事?洛城主若是覺得這論道台有什麼不妥,大可親自檢查一番。」玄天弟子們占的也不過是個心理上的優勢罷了,煉遙真人這話說得可是理直氣壯至極。 洛端疑惑地看了看對方一臉無謂的模樣,也笑道:「就怕我檢查的力道把握不好,將你費盡心血的這論道台給毀了。」 「若是毀了,便要怪師尊給我的沉雲石質量不佳,我是不怕的。」煉遙真人一派輕鬆地說。 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其他門派的代表們也聽在耳中。 此時看洛端真要跳到論道台上「檢查」一番,終於有人不耐煩了,出聲道:「磨磨唧唧真是浪費時間,懷疑論道台被人動了手腳的就帶著自己的人走掉好了,何必在這裡給別人找不痛快!自己門下自己學藝不精還怪別人玩手段,洛城主,你們天機城的做法還真是每次都讓人大開眼界啊!」 洛端聞言眉頭一跳,朝說話的人看去。 魔門之人所在的浮台上,一名容貌冷艷的青衣女子真滿眼嘲諷地看著他。 「原來是吉宗主,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嘴上不饒人啊!不過我看剛才掉下去的人裡面,好像也不缺你魔門的人嘛……」洛端冷笑道。 「連論道台都踩不上來的廢物,你覺得魔門會在乎其死活?」吉怡元君慢慢打了個呵欠道:「你我也別在這裡兜圈子了,到底要參加還是要棄權,乾脆一點,別妨礙晚輩們一較高下。」 洛端不理會吉怡元君的話,詢問的目光在其他人的臉上轉了一圈,卻失望地發現好像對論道台的這關試煉有意見的似乎真的只有自己,便連跟天機城關係最密切的方家家主方離塵也在暗暗搖頭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哼!」洛端終於不再說話,甩袖坐回原來的位置。 讓門下弟子統統棄權離開以示抗議?他瘋了才會做這種白白便宜其他勢力的蠢事。這問鼎論道大會,你道真的只是為了讓後生晚輩們切磋較量,順便劃分各方勢力範圍嗎?其實最關鍵的,還是在最大限度地把自己門下之人送入長思幻境中啊! 作為三千年前仙魔大戰的遺址,長思幻境中內藏玄機無數,便是他們這群掌門中活得最久的亦玄真君怕是也知之不多。奈何長思幻境內部空間太過不穩定,無法容納金丹期以上的羽士進入其中,因此才以問鼎論道的方式選拔各派金丹期及築基期的優秀弟子……入內替師門收集長思幻境中的情報。 這點,卻是參與論道的那些年輕羽士們所不知道的。 沒人再反對,那登台一事自然就繼續進行下去。經過最初的驚惶意外及後來的氣憤疑惑之後,此時參加複賽的羽士們已經鎮定了許多,一個個安靜地登上論道台,掉下雲端的人數也減少不少。 最終成功登台者共有金丹期一百一十三人,築基期一千零七十五人。 執事們此時每人身邊都放了一個盛滿清水的白玉盆,成功登上論道台的羽士們按照順序一個個排隊前往白玉盆旁邊,等待玉盆中的聲音宣佈分組。 「是法器『問水鏡』,玄天派果然不愧最強仙門之稱,這麼貴重的東西居然一下子就能端出來二十多個……」 唐清隱約聽到幾名散修在議論,語氣中不乏欣羨的意味。 聽著前面一個個人的分組,唐清越來越迷茫,不禁與蒼巽低語道:「怎麼此回的分組,竟然聽不出什麼明顯區別的?」只不過是簡單分為甲乙丙丁戊五組罷了。 蒼巽搖了搖頭,這些羽士們搞的東西,它這仙獸如何知曉? 唐清前面一人回頭道:「這位道友,看你還是玄天弟子,怎麼連複賽比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 「呃……」 唐清還未想到要如何解釋,對方已經自顧說道:「這複賽全是武鬥,哪裡還需要再作什麼區別?」 「全是武鬥?」唐清有些驚訝。 誤會了她驚訝的原因,那人目露同情道:「難道你並不善於戰鬥?若是如此,怕是要吃虧了。」 修真界的武力劃分,一直一來公認最強的是劍修與體修,其次為術修、獸修、符修……器修與丹修是公認最弱的兩類,因為他們擅長的是創造東西,而不是毀滅東西。 唐清聽出此人意思,想到對方也是善意,遂僅是尷尬一笑。 不善於戰鬥?她自從來了這大荒,身邊的風波何時少過?要說唐清不善於戰鬥,還不如問她除了戰鬥還會什麼。 轉眼輪到唐清。 玉盆中的清水微微晃了一下,一個有些飄渺的聲音從水中傳出道:「丙組一百二十三號。」隨即一枚小小的玉牌從盆中飛出,落到唐清手上。 玉牌正面是花紋一般的「丙」字,背面則刻著「一百二十三」五字。 「明日辰時,領到玉牌者到各自演武區外等候。此番複賽不設任何限制,無論丹藥、符菉、法器、靈獸,均可自由帶入其中。」 聽到這規則的時候,唐清心頭微鬆,沖蒼巽笑了笑。 接著又聽見:「築基組複賽每區二百一十五人,進入演武區後自行作戰,汰弱留強剩餘十八人時試煉結束。」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與初賽時不同,這複賽顯然是要讓羽士們互相爭鬥了! 「敢問前輩,淘汰之標準是什麼?」有人高聲道。 「自行棄權、傷重難以繼續,或者……死。」 最後那個輕輕的「死」字,如千鈞重量一般壓在了眾人心頭。但即使如此,也沒有當場就說自己要棄權的人。 再怎麼說,能夠領到複賽玉牌的這些人都是各自師門選出來的優秀弟子,自是對自己有信心的,絕無未戰而逃的道理。 唐清這才算是明白為何說複賽只有「戰」了。 同時她又忍不住疑惑,按理說修道之路上,修為的判斷並不是只有武力一途,問鼎論道這樣明顯的偏重武力的比試方法,是否有些太不合理了?難道這規則後面,又隱藏了什麼不為外人道的秘密嗎? 見她越想越糾結,蒼巽忍不住抬爪子在唐清頭上拍了一下。 「就算這後面藏有什麼秘密又如何?你都走到這一步了,再疑神疑鬼有什麼用?與其在這裡沒緣由地懷疑問鼎論道的目的,還不如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呢……我看這複賽,十天半月怕是決不出勝負來的。」 唐清心中也是認同蒼巽的判斷,見周圍其他人都散去了,她也趕緊回去燭明島收拾行囊。 之前因為對清河洞天太過放心的緣故,唐清重要的物品幾乎都是存放於清河洞天中,此番必然得進去一趟了。 她盯著自己手上符文,心中著實不太情願。 「你啊……」蒼巽連說話都帶上了歎息的意思。「為什麼你這傢伙每次都喜歡在事情連一點蛛絲馬跡都還沒有的時候就自尋煩惱呢?清河洞天有問題也好,沒問題也罷,你現在可是滴血將它認下的主人,你怕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唐清猶豫道。 「好了好了,趕緊進去,法器收一收,玉板收一收,靈藥什麼的收一收……再怎麼說,我陪著你呢!」 這麼猶豫下去確實也不能解決什麼。 唐清一咬牙,轉瞬之間自己與蒼巽就傳入了清河洞天。 受西門試煉地那顆金系靈種影響,清河洞天的天空中出現了水藍色與淡金色交織的靈氣,整個世界變得更加靈動。 壽老還在介懷唐清之前不理會自己呼喚的事,悶在水中沒有與她碰面。 唐清也沒有主動找過去的意思,直接走進山洞裡收拾自己需要的東西——主要目標就是山洞中存放的那些玉板。 這些玉板中記載了不少唐清現階段還無法從玄天派學到的法術,她認為對自己幫助很大。 比如在初賽時所用的那個探本之術,便是來自清河洞天的玉板。 整頓完畢,唐清想了想,還是到湖邊向壽老道別。 對方沒露面,只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去吧去吧,輸了就別回來了,丟人。」 第28章 沉雲之界 與蒼巽推測商量著演武區內可能遇到的狀況與解決的辦法,一夜過去得很快。 翌日唐清準時抵達論道台的時候,只見到其他人基本都到齊了。因為大家都有儲物袋的緣故,倒是看不出誰準備了什麼。當然眾人之中也有精神不振看起來有些沮喪的人,但畢竟是少數,唐清不確定這少數人會不會在演武開始以前就棄權。 找到引路執事,唐清開門見山地說:「師兄,我想請問一下,若是要棄權的話該怎麼做?」 對方一瞬驚訝後,眼中染上了些許輕視之色道:「你要棄權?」未戰而逃,還是與自己同門的人,這名執事心中不快再正常不過。 旁邊有人輕笑道:「昱泉休惱,先聽聽唐師妹要說什麼。」 唐清認出出聲打岔之人是曾在玄淨島有過一面之緣的葉聿青。多日不見,對方仍是一派光風霽月的形象,讓人見之即生好感。 「葉師兄。」唐清主動打了聲招呼後轉向名為昱泉的執事道:「師兄,我僅是想問問入了演武區後如要棄權該怎麼做……實力不濟的話,與其白白送死,不如保住性命以期將來,不是麼?」 昱泉臉色稍緩,又看了看周圍裝作若無其事,其實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的羽士們,提高音量說道:「你們所領玉牌都有一次放出求救靈光的功用,入了演武區若遇到生命垂危的局面想要放棄,只需以自身靈力注入玉牌中即可,屆時巡視的戍衛隊會將你們救出。」 「哦哦……」人群中有人發出放心了的歎息。 唐清謝過昱泉,再回頭一看,葉聿青此人已經不見蹤影了,她不禁歎氣道:「兩次見面便欠人家兩次人情,這還真是……」 「他自己要湊熱鬧,你何必放在心上。」蒼巽不以為然。 此時主持事務的亦福仙長乘著一把蒲扇貌的法器飛到眾參賽羽士的頭頂,宣佈複賽即將開始的消息。 「對了,玉牌如果遺失或被奪,也算淘汰,爾等自己留心。」 在眾人將進入演武區的時候,亦福仙長才忽然想起一般補充道。 一聽說玉牌不只是進入複賽的標誌,更關係著自己的晉級與保命,眾人紛紛小心地把玉牌往各種隱秘的角落裡面塞,就怕讓旁人看到了心生歹意。 唐清與蒼巽目光一對,她輕笑道:「才把那裡面搬空,這就又要扔東西進去了。」 「有什麼辦法,清河洞天畢竟比其他地方都安全。」蒼巽也很是無奈。 唐清微微搖了搖頭,做出把玉牌放入衣袖的動作,其實卻是趁著衣袖遮掩,直接將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擲入了清河洞天中。 這下子,絕無遺失或被他人奪去的可能了。 唐清正得意,耳邊忽然響起亦玄真君的傳音:「若有機會,盡量壓制其他門派之人晉級。至於其中緣故,待你順利歸來之時我再做解釋。」 倉惶四顧,發現周圍之人都沒有發覺這邊的異常後,心知亦玄真君該是用了什麼秘術,唐清略作停頓後,低聲道:「我知道了。」 「嗯。」亦玄真君顯然不欲多談,得到唐清肯定的答覆後就沒了聲息。 「我就說這問鼎論道沒表面上看來簡單……」唐清又等了一會確定亦玄真君已不再注意自己後,輕聲對蒼巽嘀咕道。 「未必,再怎麼說人總是希望自己人佔優勢的嘛。」蒼巽還是不太相信唐清關於問鼎論道也許另有隱情的猜測。 唐清不甘願地哼了一聲道:「走著瞧就是。」 對於亦玄真君的吩咐,唐清當時答應下來並不存陽奉陰違的心思在裡面,只是也不打算主動出擊——反正都說了是羽士之間的競爭,那只要她在演武區內活動,自然遲早會有對手找上門來,屆時化被動為主動,打敗對方奪取玉牌就行了。 蒼巽本來在念叨唐清這想法太天真,結果對方一句「有你在難道我會輸」的問題就把他給堵住了。 關於演武區,唐清本以為也是跟初賽一般,論道台只是個傳送的入口,演武區在別的地方……結果又引來蒼巽的一通鄙視。 「你最好不要太小看這論道台上的演武區,一會我們要進入的可是沉雲石的內部。」 「怎麼進?」唐清驚訝道。 沉雲石可是通過她的手交到煉遙真人手上的,她再清楚不過那塊沉雲石的大小,如何能容納這千餘人? 「你這傢伙真是不學無術!」蒼巽忍無可忍地再鄙視了一下後才說:「那次奇宗回來後,我曾翻閱玉板,沉雲石沉積千年,內中也是記載了那千年以來的世間變化,其內部就根據這千年來沉積的變化自成一個世界……換句話說,就跟你的清河洞天一般,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 唐清聞言瞪大眼,她這個時候才真正知道,為什麼沉雲石會那麼寶貴。 「煉製沉雲石,一旦心神不定就會被捲入其中難以脫身……煉遙真人,當真厲害,絕不像表面看來那般玩世不恭。」蒼巽感歎道。 而唐清,只是沉默地抱著對方,一腳踏入演武區中。 對這種瞬間天旋地轉的感覺再熟悉不過的唐清,踏足丙字演武區的時候就確定了蒼巽所言不假。 呈現在她眼前的景色雖然與清河洞天不同,但卻有著類似的性質。 這的確是另一個真實存在的空間。 「你說,長思幻境是否也是與此相似的地方?」唐清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人以後,問蒼巽。 「誰知道呢……就算是,長思幻境跟清河洞天和這演武區也是絕對不同的。我曾聽靈獸前輩們說過,那個地方,凶險無比。」蒼巽戒備的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後稍稍放鬆了一點。 唐清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個猜測,不禁說:「既是凶險無比的地方,各派掌門和世家當家們,又怎麼捨得讓門下有前途的弟子們進入其中?」 蒼巽一笑:「這麼,你們人類不是常說『從來富貴險中求』嗎?對羽士們而言,長思幻境這個仙魔大戰的遺跡,若能親眼觀之,也許可以頓悟什麼大道之理也不一定。至少以前進入過長思幻境又成功出來的人,確實都有實力的飛躍。」 「比如說?」 「比如說,那個你欠了他兩次人情的葉聿青,據說就是三百年前從長思幻境中出來的人,如今修為已入子虛期了,而三百年前,他也不過是跟你一樣的築基期羽士而已。」蒼巽說完,見唐清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還以為對方被自己這番話煽動出了鬥志,不禁面露得色。 結果唐清卻說了句讓他想吐血的話。 唐清說:「蒼巽,看不出來你八卦起來也挺厲害的。」對蒼巽這些莫名其妙的消息來源,唐清是真佩服。 蒼巽咳嗽了一聲道:「我們靈獸之間,自有交流的渠道。」 「唔。」對此,唐清並沒有深究的意思,敷衍地應了一聲便算完了。 丙字演武區內彷彿一幅山明水秀的畫卷,草木成蔭,蜂飛蝶舞,祥和的氣氛讓人整顆心都沉靜下來。 蒼巽看著這茂密的森林卻很是煩惱。 「這樣的地形,要防備暗算的同時找出對手,難度很大啊!」他說。 「沒關係,大家的條件都一樣。」唐清很樂觀。 「那可未必,你怎麼知道別人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器之類……」 兩人正半開玩笑地爭執著,樹林一端忽然傳出一聲短促的聲響。 唐清立即反應迅速地藏到身邊一棵大樹上,把自己的氣息完全融入這片樹林裡隱藏起來。 別的法術暫且不論,要說對隱息術的運用,唐清在築基組裡面絕對是頂尖的人物。 樹林裡一片安靜,只有些許蟲鳴,彷彿之前那聲短促聲響只不過是唐清的幻覺。但她知道自己絕對沒聽錯,最明顯的證據就是,蒼巽也已經小心翼翼地潛伏在了她對面那棵樹上,與她盯著同樣的方向。 少頃,曾傳來聲響的那處樹叢終於又晃動了一下,一名相貌平凡無奇的羽士站立起來。 「奇怪……難道是我聽錯,這地方真的沒人?」此人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語道。 唐清跟蒼巽沒有動,想看看這人究竟想幹什麼。 沒料到這人停了一會後,忽然掏出一個哨子吹響。 很快,又有兩名羽士來到此處,當先一人一邊靠過來一邊性急地問:「怎樣,有沒有找到人?」 吹哨子之人無奈攤手道:「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嘖,看來這地方比想像中還要大。」後來之人中另一個說。 三人看上去有些失望有些懊惱,卻沒有什麼殺氣,顯然最初接近這邊的目的並非是較量之類。 唐清暗暗以心聲與蒼巽溝通道:「你看他們這是想做什麼?」 「找人合作?」蒼巽也不太確定。 下面三人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吹哨之人說:「算了,看來之前確實是聽錯,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有沒有人願意聯手的。」 此語印證了唐清與蒼巽的猜測。 有那麼一瞬間唐清心動了一下,想要出聲與這三人交談,但她很快克制了這種衝動,最終還是一動不動地藏身樹上,直到確定三人走遠。 第29章 誰為黃雀 模糊的腳步聲終於完全聽不見了,唐清與蒼巽從樹上滑下來,又湊到一起。 「你剛才怎麼不叫住他們?」蒼巽問。 「叫住他們做什麼?」唐清也問。 「難道你沒聽到他們說嗎,這是在找人合作呢,可以省下你不少功夫啊!」蒼巽一本正經地說著。 唐清這次卻沒有答話,只含笑看著他。 過了一陣子,知道自己騙不過唐清去,蒼巽終於有些不爽地晃了晃腦袋道:「看來以前挨的教訓沒白費,你現在倒是學得聰明些了。」 「吃一塹長一智嘛……」唐清淡淡應著。 如果是以前的她的話,剛才聽到那些人在樹下說要找人聯手一起度過此關,肯定已經興沖沖地與對方打招呼表示自己有意參與了。但現在,唐清卻已經不會再那麼衝動地做事。畢竟熟悉的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這種為了利益臨時結成的隊伍又有哪裡值得信賴?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沉雲之界裡。 「不過,接下來麻煩了啊!」唐清看著那三人離開的方向感歎。 蒼巽自是知道她所指的麻煩是什麼——既然這裡有三個人動了聯手的心思,那麼在他們看不到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會有冒出相同念頭的人。這就意味著接下來的試煉中,唐清也許會很難遇到落單的對手,而以一敵多……蒼巽看了看唐清纖瘦的身影,不抱太大信心地搖了搖頭。 看來還是得自己保護她才行了。 不知道蒼巽這邊熊熊燃起的責任感,唐清自己沉思了一會後,偏頭說:「蒼巽,你說我如果不管師祖吩咐下來的『任務』,找個地方……比如跑去清河洞天裡面躲到沉雲之界裡的戰鬥告一段落再出來的話,會如何?」 「不如何,我會瞧不起你而已。」蒼巽肯定地回答。 唐清聞言苦笑了一下,其實她真覺得自己想的這辦法不錯,既不用勉強自己去跟人爭搶,也不怕遭人暗算……但是身為戰鬥系仙獸的蒼巽會看不過眼也是很明顯的,這是作弊。 唐清有時候覺得自己這搭檔態度端正得讓人頭疼,卻又高興蒼巽的性格如此正直。 關於複賽到底怎麼辦的討論暫時放下,唐清跟蒼巽隨意挑了個方向繼續閒逛著。走沒多遠就聽到一陣騷動,她想要避開時已經來不及了。 一名穿著淺紫色衣裙的女羽士從空中摔下來,腰間綻出的鮮血在湛藍的天空中畫出了一根紅色的線。 對方正落在唐清腳邊,她實在無法當做沒看見。 還未來得及靠近查看那名女羽士的情況,空中忽然有無數飛箭射了下來,多虧蒼巽反應迅速地恢復戰鬥形態展開雙翅把唐清二人罩住才沒有受傷。 「哦?居然有幫手了。」 唐清聽到頭頂有人說著,她想應該是與地上這名女子交手的人追來了。 那女子顯然也聽到了敵人的聲音,一陣掙扎勉力坐起來,伸手按住腰間被箭射穿的傷口。唐清猶豫了一下,掏出一枚歸元丹遞給對方。 女子盯著唐清那只拿著歸元丹的手愣了愣,搖頭道:「我自己有帶藥。」說著從衣襟中取出一個玉瓶,將瓶中的歸元丹碾碎後灑在腰間的傷口上,而後撕下裙擺包住傷口。 空中追擊之人此時降下來一些高度,只是手中的弓箭仍未收起。 蒼巽見狀暫且收起雙翅,立到唐清身旁。 飄在半空中的人朝唐清笑了笑,神態甚至有些天真地問:「你們認識?」 唐清把不准這人的意圖,只搖頭作為回答。 來人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道:「不認識最好……既然不認識的話,能請你讓開一下嗎?我跟她之間有問題要解決。」 讓開? 依著這人之前凌厲的攻勢,唐清實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彬彬有禮地請自己讓開,這樣的客氣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為好了,她本來已經作好因為自己多管閒事招來一場惡戰的心理準備的。 見唐清有些猶豫,受傷的女子微微喘了口氣站起來。 「他說得對,姑娘你跟我素昧平生,沒必要捲進我們的紛爭中來。」女子先是對唐清這麼說了,又轉向半空中那人道:「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怎麼解決衝我來好了,不必把不相關的人捲進來。」 蒼巽聞言心中暗自冷哼。 此女的做法根本就是在以退為進,一雙眼中的精光蓋都蓋不住,說是自己解決,卻還站在唐清身邊不動,分明希望唐清插手其中……如果這傻丫頭真的上當,那自己就跟她絕交! 不知蒼巽這邊的心理活動,唐清聽了女子的話雖是有所觸動,但看了看仍舊耐心地笑著的那名追擊者,唐清略一沉吟,後退了幾步。 「你們請便。」 女子臉色瞬間煞白,她實在沒想到唐清居然真的會袖手旁觀。 而唐清所想的卻是複賽的規則引出怎樣複雜的局面都不值得驚訝,此時她確實是看到這女子落難,但焉知先生事的是哪一邊?還不如先觀察一下。 看到女子隨著自己的動作變了臉色,唐清自然也知道了之前對方那番話根本在算計自己,於是不多的愧疚感也消散了。 這兩人的互動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追擊者,他只是含笑稱讚道:「真是明理的決定。」 眼看著這煞星施施然地朝著自己重新拉開了弓弦,受傷的女子一咬牙,心知此關自己是躲不過了,突地從腰帶中拿出一物舉高。 「且慢動手!我自己看走眼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我認了,玉牌你拿去,放過我吧!」 倒是個識時務的。 見女子主動認輸,那人有些失望地把長弓背到身後,輕盈地落到地面就要接過對方的玉牌。 變故陡生! 不知潛伏在哪處的人發動了法器,唐清只聽到「呼呼」的聲音擦過自己耳畔直衝向正要交接玉牌的那兩人。背弓之人反應迅速後退一步讓開了攻擊,認輸的女子一隻手卻被齊齊削斷。 唐清將赤蓮念珠撒開護住自身,只見一抹迅速的黑影掠過奪走了那只斷手握著的玉牌,同時掠去的還有認輸女子的性命。 不過一瞬,那僅是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就瞪大了眼丟了性命,汨汨鮮血從她脖子上的傷口中流出,無聲地浸濕了土地。 「嘻嘻~又一個,真是輕鬆之至~」 聽不出是男是女的古怪聲音漸漸遠去,背弓之人雙眼微瞇,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已經飛速追了過去。唐清也是一咬牙跳上玉淨葫蘆。 「追!」 聽到唐清這麼說的時候,蒼巽一點也不意外地跟上。 唐清這傢伙也許有不少的毛病,但她的諸多毛病中卻有一樣蒼巽喜歡的——她永遠不會因為別人與自己不相干,就對對方的死無動於衷。 察覺到唐清以不輸給自己的速度追在後面,背弓男子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那人搶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我追過去也就罷了,你追來做什麼?」 「撿便宜。」唐清輕描淡寫地回答。 聞言,男子不禁失笑地搖了搖頭道:「這麼明白地說出來,不怕我先把你當便宜給撿了?」 唐清望向對方回以一笑:「你可以試試。」蒼巽配合地呲牙。 男子那話原本就是玩笑意味居多,卻沒有真正動手的意思。唐清也知道對方身上並無針對自己的殺氣,所以完全沒有防備。 「打個商量如何?」一邊盯緊前方逃竄的那道黑影,男子一邊說:「如果一會我先追上了,那人身上的玉牌就都歸我。」 「那我先追上呢?」 「各憑本事。」 「真是不公平。」唐清不太較真地說了一聲,座下玉淨葫蘆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其實此時從頭到尾都與她無關,此時她也根本不必追過來。但唐清心中卻因那女子意外死亡的場面而堵了一口悶氣,非得把下手偷襲之人處理掉這口氣才算消停。 持續追了一段時間,追與逃的三人之間修為差異慢慢就體現了出來。 唐清跟身旁男子已經漸漸接近了那個偷襲的黑影,對方顯然也發現了這點,腳步終於透出了幾分慌亂的意思。 終於,背弓的男子抓住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動作迅捷如電地放出一箭。 青光閃過,黑影一個踉蹌摔入前方樹叢中。 「好箭法。」唐清低低讚了一句——想必之前這人也是憑著這犀利的箭法把那名已經死去的女子逼得主動認輸的吧! 黑影雖然落地,唐清二人卻顧忌著對方之前用過一次的那法器,在離對方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 那看上去像個侏儒的黑影正抱著右腿在地上掙扎著,看來一時不會有什麼危險。 「搶我的東西……」背弓男子冷笑了一聲,腳步瀟灑地向那侏儒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還對唐清說著:「我先射中了獵物,按照之前的約定,玉牌就是我的了。」 唐清剛要回答,四周忽然襲來跟方才取走那名女子性命的法器完全相同的攻擊。 有些狼狽地一一打落或者避開後,唐清稍稍靠近背弓男子幾步,環視周圍冒出來的五六名蒙面之人,苦笑道:「如果獵物太多的話,要怎麼分?」 第30章 意外 「唔……」與唐清背對背環視周圍的男子應了一聲,唐清以為對方是有什麼想法的時候,卻聽到他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現在是適合互通姓名的時候嗎?」唐清有些無語。 男子卻低笑道:「至少一會你如果死了的話,我過後好心給你立碑也得知道死的是誰啊!」 「那還真是承你吉言……」腳下一個換位讓開蒙面人扔出的暗器,唐清回道:「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要知道凡事難免都會有意外吶!」 「意外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對方剛剛說完,唐清就感覺到他的右手似乎聚起一股強勁的靈氣,耳邊只聞弓弦之聲,男子已經一箭射向他前方的那三名蒙面人。但這箭的準頭……饒是唐清這樣的外行,也可以看出根本不會射中任何人。 蒙面人們眼光自然也不差,見那箭氣勢凌厲地射過來,竟無一人挪動腳步。 顯然都是看出這箭已然射偏了。 男子見狀卻是勾唇一笑,彷彿成竹在胸。 攜風雷之勢而出的飛箭轉眼已經射到蒙面人們眼前,卻在空中忽然一箭裂為七段,分落七處,沾地瞬間便發出強光鑽入土中,隨後幾道光線從地底穿出縱橫的紋路,把那三名蒙面人包裹在其中。 之前被射穿一腿,暫時還無法移動的侏儒驚叫出聲:「七星索命箭陣!」 「還算識貨。」男子稱讚道,下一句更是讓聽者吐血:「死在這箭陣裡面,你們走這一遭也值得了。」 言下之意,已不把那三人當做活人。 唐清被這人不明原因的強大自信搞得有些呆滯,對方卻悠哉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問:「你這邊很閒?」 唐清目光轉向跟她一樣有些愣住的另外三人。 男子抬手拍了拍唐清的肩膀道:「一人三個,很公平,誰那邊先搞完,這小矮子就歸誰處理。」語落,猛地推了唐清一把。 在對方的手按住自己肩頭時就已經戒備在心的唐清,此時被推出去反而不覺得意外。 倒是另外一邊的這三個蒙面人見唐清用這種出人意表的方式衝向己方,迎戰得都有些慌亂。 唐清迎著三人的攻擊走了幾圈就已經察覺到對方的配合上有明顯的問題。 本來看這些人用著一樣的法器,她還以為對方全是某個仙門的弟子,結伴在沉雲之界裡「狩獵」的,但現在稍作試探後就發現,這三人用的法術和戰鬥的習慣全然不同,根本找不到一絲默契。 難道說這些人也只是臨時合作的?那他們為何會有同樣的法器?若是有人提供的,那人還真是大方慷慨得很…… 腦海中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唐清手上動作卻沒有停。 兼之有蒼巽的協助,一人一獸解決這三個人倒也不難,只是因為唐清堅持不輕易殺人,所以才多費了點時間。 正要回頭看男子那邊的戰況如何,唐清便聽到一聲慘叫。 她猛地回頭,只見看到局勢不利己方便想偷偷潛逃的侏儒已經被男子一箭穿胸釘到了一旁的樹上。這一箭彷彿會吸食人的性命一般,轉眼就讓那侏儒的屍體變得乾癟隨後化作飛灰。而在侏儒化為飛灰的瞬間,兩塊玉牌齊齊落到樹旁草坪上。 男子從容優雅地走過去,拾起兩枚玉牌,又看看唐清這邊的情況。 發現那三人沒死的時候,男子眼神沉了沉,似笑非笑地說:「心慈手軟大多數時候不是件好事。」 唐清回以沉默。 看男子乾脆利落收拾掉侏儒的手段,唐清總算明白為何自己完全沒有聞到來自他那邊的血腥味——此人的所用的弓箭,與其說是法器,不如說更像是魔器了。 不介意唐清的沉默,男子掂了掂此戰收穫的五塊玉牌,忽然盯住唐清道:「只要我再稍微費點勁的話,今天似乎可以收穫更多的樣子。」 唐清只覺得寒毛一豎,臨淵劍立即緊握於手。 眼前之人正邪難辨,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初次見面便是對方在追殺人場面……唐清自然不會傻到以為兩人聯手對付了一次不算危機的危機後便可以成為朋友。 正是劍拔弩張的時候,男子週身的氣氛卻忽然又是一變。 不再詭譎難測,而是讓人見之便覺得心頭一鬆。 「看在你沒主動招惹過我的份上,還是算了。」男子輕聲說道。 唐清仔細盯住對方的雙眼,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之後,也很乾脆地收起臨淵劍,轉身背對男子搜起地上三人的玉牌來。 她這副毫不防備的模樣,倒叫男子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 把三人玉牌拿到手中,唐清並無猶豫地直接將之銷毀,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做法到讓男子無法繼續沉默旁觀了,忍不住說:「你倒是果斷,我都不知道該說你自信還是狂妄了。」 「我既不是自信,也不是狂妄。」唐清冷靜地回答:「只是不想惹禍上身,平白讓人惦記而已。」 話語中大有懷疑男子現在雖然不與自己動手,以後卻也不會安分的意思。 男子聞言放聲笑了出來,半晌才停下笑聲,一本正經地說:「你對我的性格倒是猜中了幾分。只是現在多餘的玉牌雖然沒了,你卻也真的讓我惦記上了。」 那「惦記」二字,怎麼聽怎麼不懷好意。 唐清微微皺眉,對方卻忽然招出一艘小型雲舟跳了上去,臨行前留下話:「我是蘇捷飛,希望日後太虛幻境中還能再見。」語畢,瀟瀟灑灑地走了。 唐清等蘇捷飛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發現自己手心中握了一把冷汗。 蒼巽蹭了蹭唐清的臉,說道:「這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彷彿……不止是築基期羽士一般。」 這點唐清亦有同感,但卻無法解釋蘇捷飛如果不是築基期的話,當初是如何騙過窺機鏡的。不過不管怎麼說,總算不用再與此人面對面還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唐清振作精神,沒有理會地上躺著呻吟的那三人,帶著蒼巽隨便挑了一個方向就要離開,腳下卻忽然踩到一物。 唐清低頭將那東西拾起,才發現大概是蘇捷飛不小心遺下的一個錦袋。 這錦袋並非多稀罕的東西,甚至不具備儲物空間的功能,但卻讓唐清瞪大了雙眼。 因為這錦袋之上,赫然繡著一個「蘇」字——不是大荒文字,而是唐清那個世界的文字。 第31章 落難(上) 沉雲之界裡仍是危機四伏。 外界雖然看不到此間的動靜,但在場凡是稍有份量的,都不是首次參與問鼎論道了,甚至其中一些人還曾經親身體驗過,對內中戰況的激烈程度自是心裡有數。因此,在外等待結果的眾人都比較安靜,唯有洛端洛大城主臉上一直帶著有些得意的笑容不時與人說說笑笑,引得魔門的吉怡元君頻頻皺眉,顯然看不慣他這副姿態。 論戰力,天機城的弟子們倒的確是數一數二的。這點,由陸陸續續棄權退出的羽士們身上也看得出個大概來。 天機城的人目前還一個都沒有。 棄權的人中,以散修居多,其次便是各世家實力參差不齊的子弟們。而被淘汰者較少的則有玄天派、靜意寺與玉家。不過前者是實力,後兩者則是因為根本沒幾個人參與複賽,自然能淘汰的就更少了。 實際上,棄權人數多寡也不能完全說明沉雲之界裡現在哪方佔優——畢竟還有來不及棄權便已死亡的無法統計。 正當洛端清清喉嚨又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又是一道代表棄權的光芒閃過,一會兒後,一名天機城弟子被戍衛隊的人扶了出來,全身血污,狼狽至極。 洛端的臉色瞬間便沉了下去。 當著其他人的面也不好發作,洛端壓著火氣,等那名弟子跌跌撞撞來到身邊後才低聲問:「怎麼回事?」天機城這次進入複賽的弟子不少,而洛端事先也吩咐了他們入沉雲之界後盡可能地一起行動減少損失,按理不會落得這樣淒慘才對。 那名弟子振作精神答道:「遇到一個狠角色,師兄師弟們折了五個,弟子實在鬥不過,所以……」逃了。 洛端一個耳光將此人打翻在地,狠狠道:「廢物。」 打不過就跑,他尚且可以理解,但對方逃跑以後不思再度反擊,而是棄權退出,簡直是不能容忍! 那名弟子瑟縮在地不敢再說話。 過了一會,洛端情緒稍穩後又問:「那人是哪一方的?」 弟子囁喏了半天,才聲如蚊吶地回答:「是……玄天劍修。」 洛端眼中霎時閃過寒光。 …… 李休收回極淵劍,閃著冰藍光華的劍身滴血未沾,仍是美麗非常。 他目光淡淡地清點了一下地上的屍體——少一具,也許是趁亂逃了。對此李休並不意外,也不介意。 搜出六具屍體上的玉牌,李休想,傳說中擅於聯手出擊的天機城弟子們也不過如此。雖然自己也受了傷,但是比起這些人直接丟了命,仍是划算。玉牌共有十枚,顯然在遇上他之前,這些人已殺了五名羽士,李休能感覺到那多出來的五枚玉牌上淡淡的怨氣。 李休微微抿唇,欲將手中玉牌全數毀掉。 「啊!」 一聲清脆的叫聲打斷了李休的動作,他循聲看去,只見一名穿著玄天派弟子服的女孩正倉促地摀住自己的嘴。對方的衣服有些破爛,還沾了血,顯然也是經歷幾次惡戰了。 見李休望過來,女孩臉色有些發白,但眼中又燃著幾分希望。 顯然是看到李休與自己一樣是玄天弟子,所以暫且安了心,並不急著逃走。 「師、師兄。」女孩抖著聲音打了聲招呼。 是淨宗弟子…… 認出對方服色,李休放鬆警戒,「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那女孩見他神色雖有些冷淡,卻並無殺氣,更加放心地靠了過來。 「這位師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啊?」淨宗的女孩問著,不等李休回答,她又急忙解釋道:「我剛才被人奪了玉牌,現在想棄權也不行了……你讓我跟著吧!如果你要棄權的話,順便帶我出去……」說到後面,也許是想到李休剛才利落的身手,女孩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終於聽不見。 之後她果然聽到李休說:「我不會棄權。」 女孩沮喪地垂下頭,似在自責自己連句話都說不好。此時忽然有一物落到她腳邊,她順勢一看,卻是一枚李休方才奪得的玉牌。 見女孩茫然地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自己,目光慢慢染上難以置信,李休有些歎息似地說:「繼續還是離開,自己決定。」對方那知道自己犯了錯而怕挨罵的心虛表情與李休記憶中詹星華小時候很像,兼之也是淨宗弟子,李休不自覺的邊有幾分把她當妹妹看待的意思。 平白得了好處,女孩先是興奮一笑,又紅了臉小聲道謝。 而無意多說的李休調轉方向就要離開。 「師兄你真是好人!」女孩清脆的聲音說完這句話,又詭異地沉下去幾分,笑著重複道:「真是……好好騙的人……」 李休未及轉身,背上已是一陣劇痛。 太大意了! …… 「饒命!我認輸了,認輸了!」 唐清迅速地摀住耳朵,還是沒能完全隔絕掉這一聲嚎叫造成的魔音穿耳效果。無比麻利地跪倒在地的胖子抖著手遞給唐清一枚玉牌,臉上浮起討好的笑容。 「這位厲害師姐,玉牌給你了,我可以走了吧?」胖子問。 唐清從容回以一笑,臨淵劍卻在對方邁步要走時準確地插入離對方的腳只有毫釐之差的土中,嚇得胖子肥肉一抖。 「你編號多少?」唐清問。 胖子一愣,雙眼賊溜溜地轉著,稍後才結結巴巴地回答:「一、一百七十五!」 唐清轉過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面清楚刻著「二百零二」幾個字。 見沒忽悠過去,胖子垂頭喪氣地坐下。 「請你當著我的面棄權吧!」唐清乾脆地說。 胖子見她一臉認真,絕無討價還價的餘地,放棄地歎了口氣,又從鞋底摸出一枚玉牌注入靈氣,代表棄權的光芒瞬間閃過。唐清看著對方做完這些,滿意地點點頭離開。 她也是毀了之前那三人的玉牌後才忽然想起,對方要退出試煉的話必須有玉牌,否則只能繼續滯留在沉雲之界中直到複賽結束。而且沒盯著那三人棄權,也許他們不死心又會去奪其他人的玉牌繼續比賽…… 「煩吶,不知道這裡面還剩多少人。」唐清一直緊繃神經防備偷襲,實在有些累了。 抱怨完一看蒼巽,對方正左右張望,鼻翼還不住地動著。 唐清不禁好奇地問:「你在幹嗎?」 「聞到一股有點熟悉的血腥味……」蒼巽說著,突地縮小身形鑽進樹叢中,唐清見狀也只得跟上。 隨後眼前所見,讓唐清萬分慶幸自己跟來了——李休意識不清地倒在一片血泊中,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氣。 蒼巽不受影響地拷過去查看了一下,然後肯定地說:「還活著。」 唐清回神,趕緊上前將李休扶起。手剛一接觸對方的背部就被鮮血染得殷紅,唐清皺眉,掏出幾顆歸元丹碾碎灑在李休的傷口上,總算先止住血。 而後才輕輕搖晃對方,喚道:「李師兄,李師兄……」 李休的嘴唇和手指分別動了動,眼睛卻沒睜開。 唐清求助地看向蒼巽,對方歎了口氣,抖抖毛,瞬間體型變大,讓唐清得以將李休扶到他背上。 天邊火燒一般的紅霞正慢慢褪去艷麗的顏色。 「找個地方避一避先。」唐清提議。 第32章 落難(下) 有蒼巽在,要找一處有水源的隱蔽之地並不困難。唐清讓李休在一棵樹下趴著,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扒對方衣服——她對大荒的習俗並不瞭解,雖然這裡好像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但也只是「好像」而已,具體有沒有,實在無法確定。 唐清可不想治好李休的傷以後,這冷面師兄卻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他願意負起責任之類。 聽了唐清的猶豫,蒼巽一個勁地翻白眼:「治傷而已,傷口附近的衣服撕開些不就行了!你用得著把人剝光嗎?!」→文·冇·人·冇·書·冇·屋← 「呃……」唐清無言以對,她是真沒轉過彎。 蒼巽又出主意:「其實你可以用清河洞天裡的水兌了歸元丹再給他敷上,效果肯定更好。」 「清河洞天裡的水還能療傷?」唐清將信將疑。 「反正比旁邊這小河溝的水好多了,我試過。」蒼巽信心十足。 想到蒼巽上次渡劫渡得一身傷,但沒多久就好了的情況,唐清不再遲疑,交待蒼巽幫忙看顧李休及留心周圍情況後,她便進入清河洞天裡取水。 被水面傳來的波動驚醒,壽老浮上水面靠近唐清。 它本想指責對方又是好一段時間沒出現,卻因感應到唐清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靈氣而閉嘴——這股不屬於唐清的靈氣,讓壽老覺得既是陌生,又有些熟悉。 「你身上帶了什麼?」 聽到壽老的詢問,唐清有些茫然。 壽老於是又補充道:「有股跟你自己的靈氣完全不同的氣息纏在你身上。」 這下,唐清想起了那個讓自己五味雜陳的錦袋,便掏出來遞給壽老道:「你說的是這個吧?今天剛撿到的。」 「撿到的?」壽老銜住那錦袋仔細感應了一番,難掩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是他……雖然很像……」 「他?」 聽到唐清的疑問,壽老立即閉上嘴。 唐清見狀,不滿地敲了敲對方的龜殼說:「你是烏龜,別學蚌殼。」 壽老憤怒地扭頭欲咬唐清兩口,被她靈活避開。一人一龜你來我往你過了一會兒招,壽老始終拿唐清沒辦法,最後氣喘吁吁地放棄與她計較。經這一鬧,自上次清河洞天擅自吸收靈種之後唐清與壽老之間僵持的氣氛終於有所緩和,兩者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最初見面那時唐清爬到壽老背上胡鬧的那一幕。 壽老神色緩了緩,對唐清說:「我的意思是,這東西的原主不是元清真君蘇則已。」 唐清聞言挑了挑眉道:「本來也不可能是蘇則已。不過,有沒有可能是蘇則已的子孫?」她似漫不經心般提起自己撿到這錦袋後閃過腦海中的推測。 「子孫?」壽老呆了呆,而後肯定地說道:「不可能,真君一直是獨來獨往,哪裡會有什麼子孫。」 這下唐清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稍感安寧,還是覺得失望了。 她原本想著,如果蘇捷飛是蘇則已的後人的話,也許自己可以從對方處打聽到一些蘇則已的消息——她想知道這人是否成功飛昇,有沒有返回原來的世界。 但這可能性此時已被壽老否定了。 伸手拿回錦袋,唐清有些喪氣地坐在湖邊發呆。壽老見她不說話了,也不欲在水面上多待,很快又沉回湖中。 清河洞天內此時正值冬季,唐清發呆的期間,鵝毛般的雪花片片飄落,很快就給湖周圍都蓋上一層白色。覺得身上發冷,唐清這才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呆坐太久了。 好在清河洞天的時間與外面不同,她就算再待久一點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畢竟不放心外面的蒼巽與李休,唐清回神以後沒有再耽擱,立即返回外界。 剛著地便聽到蒼巽抱怨:「去這麼久,你難道還在裡面修煉了一段時間不成?」 「久?」唐清不太理解蒼巽這話的意思——清河洞天一月才相當於大荒中的一日,她這進去頂多在裡面待了半天時間,外面應該不過過了一刻鐘都不到才對,怎麼蒼巽就覺得久了? 想到這裡,唐清半開玩笑地問:「你是太想我了還是怎樣,才這麼一會兒就覺得久。」 「才一會?!你都進去一個多時辰了!」蒼巽沒好氣地回答。 唐清聞言臉色一變,蒼巽這下也看出對方不是在耍賴,而是真覺得進去沒多長的時間。 面面相覷一會,唐清有些遲疑地說:「洞天裡的時間跟大荒時間的差異,好像漸漸變小了?」 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蒼巽很沉默。 這不自然的安靜便一直持續到李休那邊發出了一聲呻吟。 「李師兄?」唐清試探地叫了一聲。 李休的動作頓了頓,就在唐清以為剛才那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之時,李休問了句:「……這是哪?」卻是真的清醒過來了。 唐清放心地笑了笑,才要答對方的話,一道圓形的光圈將兩人及蒼巽罩在其中。 「喲,這次遇上的居然還是一對兒~」從容降下雲頭之人油腔滑調地說著。彷彿回應他一般,樹下的一塊陰影忽然動了動,而後直豎起來,形成一個人形。 「早點解決,別廢話了。」那陰影化成的人說道。 「真是性急。」使用古怪光圈把唐清他們困住的羽士撇了撇嘴,神情中立即多了幾分認真,然而卻不靠近唐清二人,只是繞著光圈外圍走了一轉後,彷彿找準了什麼方位一般盤膝坐下,閉上了眼。 此人口中開始低低地念誦著一些古怪的音節,唐清在試著破除光圈所以沒有注意,李休卻皺起眉。 「這人是陣修。」 聽到李休低聲說的這句話,唐清頓覺頭疼無比。 她雖然從未與陣修交過手,但是卻已經吃過好幾次法陣的虧,此時有個暫時失去戰鬥力的李休在一旁拖著,這一戰顯然只會更艱難。 似乎知道唐清心中沒底,李休又小聲說道:「一會照我說的方位走,我交你破此陣……不過要小心別被他們看出來。」 唐清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而後朝蒼巽使了個眼色。 比起唐清跟李休這介於熟人與友人之間的關係,她跟蒼巽的默契就要強得多了。一收到唐清的眼神,蒼巽立時便知道她想要做什麼,於是馬上裝出暴躁的姿態,兇猛地在光圈圈住的範圍中左衝右突。 「呵,困獸之鬥。」那陣修低笑了一聲,根本沒把蒼巽的掙扎放在心上。 這光圈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構成,無論蒼巽朝哪兒撞,總會被突然出現的光壁阻擋,它屢試屢敗,索性吼了起來。而唐清就隱藏在蒼巽狂暴衝撞的身影後面,悄悄按著李休的指點踩起方位來。 此事說起來輕鬆,但真正做起來的時候卻困難得多。 別的不說,這陣法畢竟不是擺好看的,即使李休不說,唐清也漸漸察覺得到對方這陣法在漸漸吸走自己體內的靈氣。想來這便是這兩人一出手沒有直接攻擊唐清他們的原因——唐清看到那陰影中冒出來的人拿出了一個小香爐一般的東西放在外面,而她、李休、蒼巽的靈氣正被陣法導入那小香爐中。 這兩人……想用我們的靈氣煉製什麼東西? 唐清心中剛起疑惑,便聽到李休咳嗽了兩聲。 這在敵人看來,是李休傷重咳血,但唐清卻知道這是李休在提醒自己不要分心。她收斂心神,按著李休的指示踏下最後一步的同時,那陣修也抬起右手做了個收攏五指的動作。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陣修作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光圈就該往中間縮緊,讓這二人一獸粉身碎骨。 然而這陣修與他的同伴期待的景象並未出現。 他收攏那五指,倒像是給唐清的一個訊號般,隨著她踏下最後一步,那光圈也無聲地碎開了。 那陣修臉色一變,卻也沒有慌亂,見自己陣法被破立刻毫不猶豫地飛身後退。 唐清的引雷咒自然就擊空了。 沒時間遺憾這落空的一擊,唐清正要追擊那陣修時,她這一方李休這個明顯的「弱點」也被那陰影中的人牢牢盯住。 唐清見那人攻向李休,不得不回身相護,幾番交手下來完全佔不到上風。 當唐清又一次勉強擋下砸向李休的法術時,忽然聽到他說:「別管我了,你走吧。」 這話李休說得異常的清晰,敵方二人也聽得清清楚楚。那陣修又猥瑣地笑了起來,說道:「這位道友倒是有情有義,不過我想女道友應該捨不得真的扔下你吧?」 唐清接下來的行動卻讓此人目瞪口呆了。 李休讓她走,唐清便真的略一停頓以後,連句廢話都沒就扔下李休乘著蒼巽鑽入樹林中,動作快得兩名敵人根本來不及阻攔。 「可惡!!」到嘴的鴨子飛了一隻,陰影中站著的那人憤憤地罵了聲。 那陣修的臉色也不好看,連著兩次被唐清用實際行動打了臉,他的臉色陰得可以,恨恨的目光鎖定在李休身上,他冷笑道:「還以為今日要看一出同命鴛鴦的好戲,沒想到最後玩的卻是勞燕分飛……你要怨便怨你那自私聽話的好師妹吧!」 這次他也無心多於李休說什麼,直接就聚起一團烈焰擲向動彈不得的李休,彷彿要直接將李休一把火焚為灰燼! 第33章 問詢 這陣修並不擅長法術,但他很自信自己這一擊絕不會落空。看著烈焰將李休包住,他甚至還有閒暇與同伴說笑。 「不知道玄天派的這玉牌材質如何,可別跟人一起燒化了。」雖然就算燒化了,他也不在乎。 站在陰影中的人正要回答,驀然臉色一變:「快躲開!」 他的提醒已經來得遲了,陣修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股寒氣已經將他的胸口穿透。 折返回來偷襲的唐清從容地收回手,發覺陰影中之人要逃,唐清朝空中擲出赤蓮念珠,火紅的光芒綻開,瞬間將周圍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那人無法遁入陰影中,急出一身汗。而最讓他絕望的是,原以為會被同伴放出的火焰燒成灰燼的李休還好端端地坐著,最後一絲火苗正無力地從他身上退開。 「怎麼……可能……」他明明親眼看到李休被火舌捲住的! 李休沒有回答此人,而是揚眉對唐清說:「你的水系法術很熟練了。」一道冰壁術將李休護得好好的,他連那火焰的溫度都沒感受到。 蒼巽沒理會這兩人的廢話,一爪子輕輕鬆鬆將對手解決。 唐清駕輕就熟地翻出這兩名偷襲者的玉牌毀掉。 「得換地方了,師兄能走動了麼?」赤蓮念珠放完光芒以後落回唐清手上,她想到剛才那道光必然會引來旁人注意,於是問道。 李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草屑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迅速無比的恢復力讓唐清咋舌——她上次練習淬體之後自認身體的恢復能力已經比以前強了許多,而李休卻比她更強,只能證明對方平日修行也比她刻苦得多。 李休此時一雙眼卻是陰沉得很,雖然他並未做出什麼過激的行動,唐清還是能感到他身上暴漲的殺氣。 「剛才多謝相助,我現在要去找個人,唐清你自己找個地方藏身吧。」李休說。 唐清聞言,略略偏頭笑了笑:「把我這個只有些三腳貓本事的傢伙隨便丟在這密林中,李師兄好狠的心,還說謝謝我相助呢!」 聽到她把當初自己在霧障林中評價她的話翻出來,李休有些尷尬。 但仍是堅持地說:「你沒必要捲進來。」 ~文`唐清也是寸步不讓地回答:「遇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捲進來了,而且我對能傷你那麼重的人長什麼樣子也挺好奇的。」 ~人`知道說服不了唐清,李休冷冷一笑道:「不過是個小人而已。」 ~書`看到是同門就放鬆警惕,導致自己被偷襲差點喪命一事對李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回憶,所以他也沒有對唐清細說,只提醒對方接下來即使遇到同門之人也不要隨便就相信了,以免吃苦頭。 ~屋`兩人將要離開,李休忽然腳下一頓,說:「已經有人來了。」 唐清立即進入戰鬥準備,但隨後出現在眼前的人,卻讓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對方看到唐清顯然也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後才說:「什麼啊,是你呀……」 李休見這兩人的臉色,知道他們認識便不再說話。 「他是蘇家的人,叫蘇捷飛。」唐清小聲對李休說道。 蘇捷飛耳尖聽到了,抗議地哼了一聲道:「跟別人介紹我以前,你是不是該先向我介紹介紹你自己?」 「唐清。」 回答簡短得蘇捷飛忽然有了種抽人的衝動。 唐清不理會這邊的感覺,扭頭對李休說:「師兄,你先走一步,我跟這人有點事要處理。」 李休目光掃過蘇捷飛,問道:「不需要幫忙?」 「嗯,只是幾個問題要問他而已。」 知道不需要動武,李休也不磨嘰,轉身就走出一段距離,剛好到聽不見唐清二人對話,出事時卻又能立即援助的地方停下。 「你要問我什麼?」蘇捷飛主動開口。 「這是你掉的吧?」唐清拿出那個繡著「蘇」字的錦袋晃了晃,蘇捷飛對此的反應只是眨了眨眼,並無什麼情緒波動。 「還以為丟掉了,原來在你手上。」漫不經心地說著,蘇捷飛伸出手勾了勾。 唐清卻將錦袋握緊,問道:「蘇則已是你什麼人?」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蘇捷飛身上忽然爆出一股凌厲的殺氣,凶狠到遠處的李休幾乎是立刻便戒備地望了過來。被李休的目光一激,意識到自己差點失控後,蘇捷飛深深吸了幾口氣,笑道:「大荒之中難得會有人當面問我家的人這樣的問題,你究竟是不知者無畏呢,還是嫌活太久?」 言下之意,便是蘇則已的確與他們家有關! 剛才被蘇捷飛的殺氣引出的恐懼感瞬間被燃起的希望壓下去,唐清迫切地追問:「他還活著嗎?!」 這急切的態度倒讓蘇捷飛搞不清楚她的目的了。 「你跟元清真君認識?」 聽到蘇捷飛這麼問,唐清一愣,搖了搖頭。 「那他是死是活就跟你沒關係了。」蘇捷飛狡猾地笑了一下,活動活動雙臂後說:「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獵物』,沒想到趕來卻看到個呆頭呆腦的丫頭,我還真是倒霉……就此別過吧,你也不必送了。」 看這人什麼都沒回答就要離開,唐清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對方的衣袖。 蘇捷飛腳下一滯,無奈地回過頭來,見唐清抿緊嘴唇倔強地看著自己,他想了想,說道:「元清真君蘇則已,三千多年前與妖魔勾結,險些毀掉半個大荒……最終在四仙門聯手對抗之下戰敗,下落不明,應該是死在哪裡了吧!」 這意外的答案讓唐清瞪大了眼。 蘇捷飛倒是不介意地笑了一下後,忽然伸手彈了唐清的額頭一下:「他是我家老祖宗的救命恩人和結拜兄長。所以縱使全大荒都恥於與蘇則已扯上關係,我們蘇家仍是會跟他用同樣的姓氏,蘇家供奉的牌位裡,也永遠不會少了這麼個人。」 語畢,不等唐清再問,蘇捷飛已抽回衣袖施施然地走掉了。 「少主,你剛才是不是說得多了點……」 蘇捷飛走出老遠後,一隻毛色雪白的大鷹忽然落到他肩頭,抖了抖翅膀說。 「說得多……這些事難道不是在大荒隨便找個像樣點的羽士打聽就能打聽到的嗎?只不過她想在玄天派打聽到,實在有點難就是了。」想到玄天派跟蘇家之間的尷尬關係,蘇捷飛呵呵地笑起來。 大鷹啄了他的髮帶一下:「前面的話確實是隨便打聽就知道,但後面蘇家的態度那些事,你沒必要說出來的啊!」 「唔,順口而已。」蘇捷飛敷衍地說。 「順口……少主,我們這次來參加問鼎論道可不是來玩的,你……」 蘇捷飛一抬手扔了塊吃食進大鷹的嘴,趁對方被嗆到說不出話來的機會,他慢悠悠地說道:「行了,來幹什麼我心裡清楚的,你別跟個老媽子一樣成天喋喋不休,吵死人了。」 大鷹抗議地在蘇捷飛肩頭蹦了幾下。 「有空在這兒跟我鬧騰,你不如去幫我盯著那唐清。」蘇捷飛說。 大鷹聞言偏頭問:「是她發現了什麼嗎?」 蘇捷飛搖搖頭:「不,那丫頭明顯什麼都沒發現,但是我對她打聽元清真君的理由很好奇。」 「哦,那我去看著她,反正這沉雲之界的試煉對你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鷹答道。 蘇捷飛剛要點頭,忽然「啊」了一聲。 大鷹緊張得脖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了,一邊警惕地盯著周圍不放過一絲動靜,一邊低聲詢問:「怎麼了?」 「我的錦袋,忘記拿回來了。」蘇捷飛很是惋惜地說。 那一瞬間,大鷹覺得自己真是跟錯了主人。 在蘇捷飛與大鷹討論著唐清這人的時候,李休與唐清、蒼巽也在懷疑著蘇捷飛這人的身份——之前唐清已經聽蒼巽說過感覺蘇捷飛的修為不止築基的程度,而後李休也表達了跟蒼巽類似的觀點。 「雖然他靈氣的波動確實是築基期羽士的,但通身的氣度卻遠遠不止。」李休說。 「氣度……也能做判斷實力的標準?」唐清對此不太相信。 李休卻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道:「若是凡人,氣度這飄邈的東西的確不能判斷什麼,但若是羽士……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看到的景色都與他人截然不同,其心性氣度,自然也會隨之改變。」 唐清若有所思地將這番話記下。 李休忽然停下腳步。 被對方的動作勾起注意,唐清聽到風中有人說話的聲音,似是一群人在說笑,聲音聽起來都很愉快的感覺,其中有一名女子的聲音特別清晰。 「……你在這邊等。」李休說道。 不等唐清詢問,他已經離弦之箭一般循聲衝去,唐清怎可能真的原地等待?自然是緊跟過去。 林中一片空地上,五名穿著玄天派弟子服的羽士正一派悠閒地說著話,氣氛融洽得好像此時不是在進行你死我活的複賽,而是在師門裡討論術法心得一般——三名男弟子眾星捧月似的圍著一個容貌嬌俏可愛的女孩,而另一名女弟子則冷了張臉獨自坐在一邊。 唐清與李休的闖入讓這群人的交談聲為之一停,但看清兩人是同門後,那群人臉上又掛起笑容。 一個御宗的男弟子朝唐清他們隨意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一起坐下。 唐清則一眼認出了那冷著一張臉獨自坐在一旁的人是久違了的玉家大小姐,玉嬌。 第34章 按兵不動 玉嬌見到唐清也是一愣。 玉嬌對唐清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兩人都是見習弟子時惹禍了一起被丟去反思崖的時候,卻沒想到會在問鼎論道的複賽中遇到對方。她一直覺得以唐清那不知死活的性格,也許不到築基就已經消亡了,但現在唐清好端端地出現在她面前,眉宇間還多了幾分以前不曾有過的內斂的沉穩。 也許這傢伙後來也經歷了很多事…… 玉嬌這麼想著,看唐清的目光就柔和了一些,不再狠狠糾結在過去的恩怨上。 李休與其他人應對著,唐清則跟他說了幾句就直直走到玉嬌旁邊坐下問道:「你怎麼還是這麼不合群,一個人坐這麼遠幹什麼呢?」 唐清沒開口前玉嬌以為她的脾氣變了不少,但她一開口,玉嬌就發現這傢伙還是那麼欠抽。 於是沒好氣地回答:「不幹什麼,看有些人不順眼而已。」 唐清順著她目光看去,玉嬌話中所指的果然是那個被眾人圍在中間噓寒問暖的女孩子。 眉頭一挑,唐清問道:「她是誰?」 「據說叫殷沫兒。」 「據說?」 「我又不是淨宗弟子,哪會認識她?當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反正那群豬也不會多想想!」玉嬌咬牙切齒。 顯然在唐清他們來到之前,玉嬌與殷沫兒之間已經發生了點不愉快。 唐清笑著在玉嬌旁邊坐下,隔斷她看向殷沫兒的視線。 「複賽到現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淘汰了,我一個人走得提心吊膽的,你們這邊倒好,聚了這麼一群人好悠閒。」 雖然知道唐清的目的在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玉嬌還是撇了撇嘴道:「一個人,跟你一起來的那個人難道是鬼?」 「那是後來才碰到的,李休師兄。」唐清順便給二人介紹了一下。 「他看上去倒是不像其他三隻豬那麼傻,不過怎麼看他對殷沫兒的態度也不太對。」玉嬌一雙眼睛看事情也是極準的。 唐清眨了眨眼,沒接話。 從直覺來說,唐清覺得殷沫兒就是李休說的那個暗算於他的人,但現在當著這麼些同門的面不好動手,李休都沒說什麼,唐清也不便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給玉嬌聽。 玉嬌見了唐清的反應,知道她是有事瞞著不肯說,心中雖有不快,卻也沒有追問。 那邊三名男弟子中,之前招手的那個人正在說明他們聚在此地的過程:「飛錐在空中看東西比我們清楚得多,所以我就讓它找找同門們的位置,然後再把大家聚在一起……一定要淘汰的話,先聯手淘汰掉其他門派的才對嘛!」 蹲在他膝蓋上的朱紅色小鳥贊同地點了點頭。 又有人補充道:「可惜不少同門都沒等到我們會合就被清出去了,現在剩下的玄天弟子好像就只有我們這幾個。」語氣中有些喪氣。 唐清聞言安慰道:「也未必,你們之前不是沒找到我跟李師兄麼?」 「那倒也是。」御宗的那名師兄點了點頭,又行了個道禮說:「對了,我叫何宇,從左邊起是奇宗的張德師兄和法宗的劉一恆師弟以及淨宗的殷沫兒師妹……那邊坐的是奇宗的玉嬌師妹。」其實看唐清一來就跟玉嬌湊到一起,何宇覺得自己這介紹是多餘的。 唐清二人跟其他人一一打過招呼。 何宇又道:「照之前飛錐在空中巡視的情況看,現在沉雲之界丙區內剩餘的羽士應該不足五十人了,相信很快就到最後決勝的時候。所以,我的提議是大家不要再分開走,就這麼聚著,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一起勝出。」 他這提議很合理。 複賽每區晉陞的名額有十八個,在場的玄天弟子們才七名,就算全部勝出也還剩十一個多餘的名額,彼此之間並無直接衝突,還不如合作得到的好處多。 張德、劉一恆和殷沫兒等人顯然是贊同何宇的觀點的。 讓唐清意外的仍然是玉嬌——以這大小姐的脾氣,一個隊伍裡面有她看不順眼的存在的話,她絕對該是寧願自己單干也不願意委曲求全地跟對方湊合的,但這次她那麼討厭殷沫兒,卻沒有直接甩手走人,實在不像玉嬌的性格。 這麼一想唐清不禁留心觀察了一下,很快便被她看出端倪來。 玉嬌,對何宇有意呢…… 數著玉嬌每隔一會就要偷偷看向何宇的次數,唐清覺得一陣好笑,實在沒想到要強的玉嬌也有因為喜歡一個人而為其忍耐的時候。 但正因為發現了這點,唐清覺得她與李休對付殷沫兒一事必須更加謹慎。 藉著討論劍法的借口把李休拉到一邊,唐清小聲詢問:「師兄,殷沫兒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李休沉默地點頭。 殷沫兒的長相很搶眼,再加上李休過目不忘的本事和之前二人的恩怨,想要忘記對方都難。 「此事麻煩。」不等唐清說,李休已經先提到了。 殷沫兒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玄天派弟子還未可知,以玄天派素來一致對外的作風,現在在場之人除了玉嬌也還有三人站在殷沫兒那邊。李休口說無憑不可能直接指認殷沫兒曾經偷襲暗算自己,更不方便二話不說就動手先把殷沫兒殺掉,只能先與這些人一起行動,走一步算一步。 「你能認出她,她肯定也認出了你,會不會狗急跳牆做出些壞事來?」唐清不怕自己跟李休上當,但是卻擔心其他幾名同門白白吃虧。 「她知道我絕無可能放過她,所以現在還要靠著其他人保護,應該不會太快有所行動。」李休道。 唐清聞言略感放心。 發現那幾人好奇心重的已經在偷偷張望自己跟李休怎麼半天沒動手,唐清無奈地看向李休道:「看來戲得做足。」 李休的神色也是有些無奈,兩人為免其他人起疑,認真地過起招來。 如李休所料那般,殷沫兒發現李休沒死還好端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心中很是慌亂,但她很快便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絕對不能逃,不但不能逃,還要跟其他這幾名玄天弟子更親近一些,靠著他們的庇護讓李休不敢動手。 至於接下來被李休盯住,計劃中陰人的招數暫時不能用……這樣的悶虧,也只能先吃著了。 殷沫兒親眼見過李休的厲害,她知道單打獨鬥自己絕非李休的對手。 何況這次李休還有同伴。 偷眼看了看正與李休拆招的唐清,殷沫兒暗暗咬唇——如果當時不是一瞬間因為李休坦然地給了自己一塊玉牌的這行動心軟了一下,沒有留下看他斷氣的話……本不會有現在這許多麻煩的!殷沫兒扼腕不已。 不知道這其中的暗湧,何宇等人還好心情地邊看唐清跟李休的拆招邊在旁邊點評。 能進入問鼎論道複賽的羽士,就算修行方向有所偏差,眼界卻都是不差的,很快便看得出唐清和李休修為都不差,且這兩人舉手投足間自然無比的感覺,顯然是對戰鬥一事已經非常熟悉,所以不管對手出什麼招式都不會輕易慌張,自亂陣腳。 原本何宇等人還想再看久一點的,結果被他再次派出去查看沉雲之界內的情況的飛錐卻帶來了新消息。 離他們休息之處不遠的地方,有三名魔修在活動。 「過去解決掉?」外表看來比較冷靜,實際上卻很容易燃起鬥志的劉一恆一邊說,一邊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都遇到了,當然不好繞開。」張德也表態。 何宇於是連連點頭道:「走著!」 築基後的羽士們伴隨修為增長的幅度,五感也會比以往厲害不少,被人盯上的話,很少有人會半天都沒發覺的,何況是在常年內鬥的魔門十三宗裡面成長起來的人。 幾乎在玄天派這組人靠近的瞬間,三名魔修就已經迅速進入了備戰狀態。 眼見三名魔修中的一人迎面擲來一塊類似黑布的東西,李休不敢大意,直接一劍刺過去,想將那「黑布」挑開。 沒想到他的劍尚未接觸到「黑布」,那塊「黑布」已經迅速地擴展開來,一股暗色煙霧將玄天一行人全數捲入其中。 被煙霧纏住的瞬間,唐清只覺得雙眼一陣劇痛。 隨後是頭部、心臟乃至全身上下都很痛,疼痛之餘,還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伴隨死亡氣息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她想一定是魔門的這三人用了什麼古怪的法器。 這法器似乎天生就是一堆不好的東西聚集而成,人剛與那黑霧接觸,便覺得心中愉悅的情緒一點點被剝離掉,剩下的只有空虛、恐懼、憤怒等等負面情緒在擴散。 唐清趕緊屏住呼吸。 蒼巽則已經反應迅速地在震動雙翅施放風咒,試圖吹散這古怪的黑霧。 成效不佳。 而唐清大著膽子伸手攪動了一下黑霧後,心中卻冒出來一個猜測——也許,圍住他們的並不是霧,而是她曾經與之交手過的某物。 當初霧障林中,那會放出瘴氣,吐絲如霧的妖獸……暗銀妖蛛。 第35章 心魔可破 似乎察覺到唐清心中所想,這一片混沌的黑霧裡緩緩出現了無數細密的銀絲,銀絲似在編織這什麼圖案一般劃過黑霧,然後又迅速被黑霧的顏色同化。 唐清四下張望,向來與她焦不離孟的蒼巽此時卻沒有了蹤影。 不對……不止蒼巽,其他人也不見了。 唐清驟然發覺自己忽然成了孤身一人。無論是驕傲的玉嬌還是沉默的李休,或者是那群有些聒噪的同門,都不見了。這難道也是魔修的法術造成的?想到此,唐清立刻收斂心神。要說別的她也許不太擅長,但是對付幻覺之類的,唐清卻也算得上經驗豐富了。 然而,縱使她發覺不對以後立刻就開始控制自己的神識,眼前的黑霧還是又出現了變化。 黑霧彼端,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唐清走來。 一開始唐清以為那是哪個同門受傷了,又想到李休所說的殷沫兒暗算他的手段,唐清一邊提高警惕,一邊緩緩靠過去。 黑霧中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她眼前,卻是個曾經讓她無比頭疼的人。 艾曉曉。 這個莫名針對唐清,搞到自己命都丟了還給唐清留下無盡麻煩的人,此時居然陰魂不散地又出現了。曾經嬌柔苗條的身形依舊,但那張如春花般嬌俏的臉龐卻是被什麼液體腐蝕過一般,帶著不明液體的爛肉一點一點往下掉。 唐清不禁後退了一步。 大荒中是否有鬼?她不知道。 無論眼前的艾曉曉是幻覺還是真的鬼魂跑出來索命,對唐清來說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在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環境中遇到一個跟自己最不對盤的對象,而且形象還是如此滲人,縱使是承受能力已經強了許多的唐清,還是有些消受不起。 艾曉曉動了動僵硬的下巴,似乎要說什麼話。 唐清暗自握拳,發誓如果對方開口說出「還我命來」這類的話,就立刻毫不猶豫地揍下去。 結果也許是喉嚨也被腐蝕了的關係,艾曉曉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說出什麼完整的句子來。 於是她發出含混的嘶聲,忽地撲向唐清。 對付這樣的攻擊已經很有心得,唐清幾乎沒有多想,憑著本能就已經輕鬆躲開了艾曉曉的攻擊。同時藉著這一閃,唐清初見艾曉曉出現時有些紛亂的情緒也迅速穩定下來。她已經想起了,此時自己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眼前這形象可怖的艾曉曉,而是隱藏在黑霧之外,將自己困住的魔修。 如此,唐清乾脆不再留意艾曉曉的動靜,轉而分出大半的心神探索這看似無邊的黑霧其界限所在。 察覺到自己被無視了,艾曉曉雙手一動,環狀的法器猛地擲向唐清。 「這是——」沒想到這幻覺居然還能把法器都複製出來,唐清也不敢迎接,迅速拿下赤蓮念珠將自己全身罩住。 法器擊打在赤蓮念珠的護壁上,擦出劇烈的火花。 這法器是真的! 確定這點後,唐清不敢再托大,重新將注意力放到艾曉曉身上來——會不會,這不知是幻覺還是鬼魂的艾曉曉,就是陣眼一類的存在呢? 念頭剛動,唐清就主動向艾曉曉發起了攻擊。而對方的動作一反之前跌跌撞撞的模樣,敏捷無比。 一邊與唐清過招,艾曉曉忽然就開口問:「唐清,你不覺得有愧於我嗎?」 這話說得清晰無比,就像艾曉曉本人在唐清耳邊詢問一般。 皺眉拋開心中不適的感覺,唐清回以冷笑道:「我虧欠了你什麼?」當初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找我的麻煩,我何曾愧對於你?! 唐清的攻勢越發凌厲,艾曉曉漸漸已有招架不住的趨勢。 而她嘴上卻沒停地繼續說道:「如果你心中無愧,為何你會看到我呢?」 這問題也是唐清心中在看到艾曉曉的瞬間猛然爆出的疑問,此時兩相呼應,唐清如遭雷擊一般突地停下了所有動作呆立原地。 若不是心中有愧,為什麼會看到艾曉曉…… 這句話在唐清腦海中不斷回放,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泥沼中一般,無法移動分毫。低頭一看,卻是那毀了容貌的艾曉曉正裂著嘴朝自己笑。很快,艾曉曉又分成了許多個,一齊將唐清牢牢纏住,似要就此把她拖入阿鼻地獄一般。 這是我的心魔嗎?唐清看著那纏繞重重怨氣的艾曉曉,無聲自問。 艾曉曉的確是幾次三番糾纏不休,還要害自己死於非命以便奪走蒼巽,但畢竟她沒得逞,而自己卻真的讓蒼巽取了她的性命……唐清心底質疑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也被那眾多的艾曉曉的怨靈拖得大半個身體都沉入了泥沼中。 但就在此時,唐清心中卻閃過一絲靈光,讓她猛地回神。 「不對。」唐清喃喃說出這兩個字後,語氣越發堅定地看著艾曉曉那兩眼的空洞說:「我不曾殺你。」 艾曉曉臉上的笑容僵住。 唐清卻更是篤定地說:「你是自己撞上暗銀母蛛的毒液死掉的,乃是自食惡果,你憑什麼來向我討債?」 她這番話如同某種強勁的咒語一般,纏著她的艾曉曉忽然就慘叫著灰飛煙滅。 唐清用了一個輕身符從泥沼中脫身,臨淵劍在手,她冷靜四顧,問那藏在黑霧之中的敵人:「你是艾曉曉的什麼人?」 沒有回答。黑霧包圍的範圍內死寂依舊。 但唐清已經很確定,這個困住自己,想讓艾曉曉變成自己心魔的人,一定與艾家有關——艾家既然能送一個艾曉曉到玄天派修行,自然也能有子弟入魔門十三宗。 只可惜此人甚是沉得住氣,被唐清破了迷局點出身份,仍是波瀾不驚。 無法借細微的變化察覺對手所在,唐清只得用最老套的辦法來逼迫敵人現身。 她雙目微閉,不再看眼前景象,將全身的靈氣都匯聚到臨淵劍上。劍鋒所指,殺氣夾帶靈氣劃出一道又一道光華,直有就此將黑霧形成的「網」撕破的意思。 這套罡風劍法屬於玄天劍修必修的基礎劍法,其特點便是銳不可當,霸氣十足。 唐清當初在霧障林中曾看李休用過一次,而今日這相似無比的環境中卻由她自己親手使出來,不得不說也是一種緣分。 都是築基期羽士,那躲藏著的魔修自然也不會比唐清強出太多。 被這不留餘地的罡風劍法一逼,很快就露出了馬腳。 唐清雖是逼著雙眼,精神卻無比的集中,剛察覺到周圍一直毫無破綻的黑霧露出了一個缺口,她立刻便毫不猶豫地迎了過去。 靈氣以臨淵劍為媒介刺向那處缺漏,唐清恍惚間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而後她眼前豁然開朗。 藍天綠地,清風陣陣,唐清又回到了沉雲之界中。 但是呈現在唐清眼前的局面卻絕對不容樂觀——張德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週身都纏繞著一股死氣。何宇一手按著肩頭傷口站得搖搖欲墜,劉一恆也是唇角帶血跌坐在地,顯然都吃了大虧。 而玉嬌正與殷沫兒鬥得難分難解。 不必與玉嬌面對面,唐清已經可以想像對方殺紅了眼。 以七對三,就算何宇他們這幾個人再怎麼不濟,也不該在唐清被困的這短短的時間內就慘敗,眼前的局面,自然只有出了內鬼才會出現。而殷沫兒這個已有前科的人,她要是不抓住這機會做點什麼才叫不正常。 唐清看玉嬌的戰局自己插不了手也就不再多問,轉頭找起本該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那道威武身影。 「蒼巽!」 聽到唐清的叫聲,正在空中與一隻雙頭鳥爭鬥的蒼巽立刻飛下來,而那雙頭鳥也是毫不讓步地緊緊追逼。 唐清見狀,口中念著引雷咒的法訣,手指指向雙頭鳥。 雷電劈下的瞬間,雙頭鳥矯健地避開,卻沒躲過蒼巽默契十足的長尾一掃。 地面因雙頭鳥砸落而震了幾震,就在此時,帶傷的李休也已經把自己的對手解決掉,優勢終於又回到玄天弟子們的手中。 見魔修已經死了兩人,剩下一個也被唐清剛才突破黑霧的劍氣所傷,殷沫兒眼珠一轉。 「嘿嘿,不陪你們玩了,我們大家還是長思幻境裡再見吧!」說著就要逃走。 「哪裡跑!」玉嬌跟她鬥了大半天,怎會在此時給她機會溜走?當下立刻追上去。 卻沒料到殷沫兒這一逃竟然也是做戲,玉嬌急切追上的瞬間,胸前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空門給對方,殷沫兒回頭一看,眼中寒光閃過,一抬手就朝玉嬌扔出一道血紅的法術。 這逃與追之間的局面逆轉來得太快,唐清等人甚至來不及攔阻。 血紅光芒將玉嬌的胸口整個穿透,她立刻便失了魂魄般摔倒在地。 「玉師妹!」何宇大叫一聲上前扶住玉嬌,其他人正欲追趕趁機撤離的殷沫兒之際,空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複賽丙區,剩餘羽士十八人,試煉結束。」 眼前景色一變,唐清等人便被傳出了沉雲之界,重新出現在論道台上。 第36章 柳露盤 方才經歷的一切彷如一夢,若不是面白如紙的玉嬌還被何宇摟在懷裡的話,唐清幾乎要懷疑沉雲之界中的戰鬥都是幻覺,只是考驗羽士們心神的幻術而已。 他們丙區的十八人剛出現,旁觀席上玉家的那片區域就起了一陣騷動。 而後一名穿著米黃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大步朝著唐清等人所在的方位走了過來,邊走口中還邊喊著:「阿嬌!」 知道這是玉家的長輩,劉一恆立刻把位置讓出來。 中年男子從何宇懷中將毫無生氣的玉嬌接過,面色沉重無比,但是卻不見絕望,只是隱含怒氣地問:「是誰傷了阿嬌?」 唐清指向正挑眉站在一旁的殷沫兒。 「玉凱將你記下了!」中年男子恨恨地對殷沫兒說了這句話之後,扭頭喊道:「阿澤,快來幫阿嬌看看。」 響應他的話,玉家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卻是個長相斯文的年輕公子。 快步來到玉嬌身邊,替她把了把脈以後,玉澤輕聲安慰道:「大伯,你別擔心,還有救,先把妹妹抱過去再說吧。」 聲音不高不低,卻有奇妙的安撫效果。 玉凱情緒稍定,看了何宇等人一眼,略微猶豫後,說道:「你們這幾個是阿嬌的同伴吧?一起過來好了,我看你們身上的傷也要處理一下。」 「呃,前輩,我們自己吃藥也可以……」劉一恆剛說了一句話就被玉凱狠狠瞪了一眼。 他趕緊閉嘴。 一行人默默跟在玉凱和玉澤的身後走進玉家的席位中,玉凱將玉嬌輕輕放到一張躺椅上,朝玉澤點了點頭。 玉澤左手五指微動,空氣中一陣扭曲之後,一個瑩碧如水的玉盤出現在玉澤手中。 唐清聽到劉一恆驚訝地抽了口氣。 「玉少,你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柳露盤?」劉一恆小心翼翼地問道。 玉澤笑了笑,沒有否認。 看了劉一恆一眼,玉凱奇道:「你這小子,難道是器修?我還以為玄天法宗全是劍修呢!」 劉一恆含羞地撓了撓頭答:「我不太會用劍,丟了宗主的臉了。」 「人各有長,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玉凱安慰地拍了劉一恆一把,讚道:「你能一眼認出柳露盤來,已經是不簡單的本事了。」 說得劉一恆臉越發紅了。 沒有在意這邊的對話,玉澤招出柳露盤之後,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溫和著,眼神卻透出了他的認真。 他左手輕揮,柳露盤便緩緩地落到玉嬌胸前的傷口上。 彷彿枯樹發芽,又似荷花綻放一般,那原本造型樸實無華的柳露盤落到玉嬌胸前之後,盤面上的色彩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流動起來,一圈圈地向外泛出碧綠的柔光,就像千瓣蓮花徐徐舒展開一般。 唐清能夠感受到,柳露盤周圍匯聚的源源不絕的靈動氣息。 所謂生機勃勃,正是如此的感覺。 綠色柔光逐漸向外擴散,不光玉嬌的臉色由灰白重新變得紅潤,站在外圍的劉一恆、何宇跟李休的傷口也很快便被治癒了。而沒有什麼外傷的唐清,則是覺得心中一陣舒暢,彷彿溫暖的清風拂過,吹走了一切郁氣。 蒼巽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玉家這個氣修的本事不俗嘛,想不到他們家竟然還是藏有人才的。」臥在地上細細感受柳露盤的撫慰,蒼巽懶洋洋地說。 「這是氣修的法術?」唐清總算找到了能問的對象。 「嗯,只有氣修能夠如此調動調和天地之間的生氣,使之為自己所用。」蒼巽想想,又補道:「所以很多氣修都擅長治癒的法術。不過玉家這小子格外厲害,有柳露盤這種法寶相助,其功力要遠強於其他氣修。」 而且玉澤這人的價值也遠高於其他普通的氣修們。 在這生死無常的修真界中,能打的羽士不難找,但擁有無限接近於「起死回生」能力的羽士,卻是屈指可數。 玉澤毫無疑問是其中之一,雖然戰鬥力不強,卻比大多數羽士都來得更重要。(文*冇*人-冇-書-屋-W-R-S-H-U) 唐清看著玉澤緩緩地收回靈氣,心中有些神往——這種救人的能力讓她欣羨不已,卻也明白,要把自己選擇的路走下去的話,戰力絕對比治癒力更重要,所以最終也只能是羨慕而已。 失了玉澤的靈力作為支撐,柳露盤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下去,且也許是因為剛剛使用了一次的緣故,玉盤上的色彩已不如剛拿出來時鮮艷。蒼巽對唐清解釋說這是柳露盤進入了「修養期」,需要緩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原本的法力。 玉嬌沒有睜開眼,但氣色已經與常人無異,也能看到胸口隨著呼吸自然地起伏。 「她沒事了嗎?」唐清輕聲問。 玉凱看唐清有些彆扭卻也真摯的關心眼神,一直皺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一些,點頭道:「沒事了,只要再休息休息即可。」 「那就好……」唐清說著,又有些替玉嬌可惜——她那瀕臨死亡的傷逝顯然被沉雲之界判為出局,並沒取得晉級的資格,此次的論道會,玉嬌只能止步於此了。 玉凱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但神色中卻是安心多過於遺憾。 抹了一把臉振作精神,玉凱對唐清等人說道:「阿嬌一時半會醒不來,你們也別陪著她在這裡耗時間了,做自己的事去吧!長思幻境……那地方比沉雲之界更加凶險,你們要多加小心。」真正一副長輩關心晚輩的模樣。 唐清心中微暖,對比起內部勾心鬥角的艾家來,玉家雖然勢弱,但家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是真的融洽,叫人好生羨慕。 玉澤運功完畢以後好像有些疲憊,正盤坐調息。 唐清見狀,覺得不宜過去打擾,遂與李休等人向玉凱道別後就離開。 亦玄真君也將時間估算得很準地開始請各賽區晉級的年輕羽士們集中起來,以宣佈有關進入長思幻境的安排。 其實幾次三番吃苦頭之後,唐清現在聽到「幻境」兩個字頭皮都是發麻的。 但她目睹了那麼多人拼得頭破血流也未能取得入幻境的資格後,已經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棄權了。 初賽與複賽中途曾留給眾人一些時間調整狀態,所以進長思幻境之前,照例也給眾羽士留下了幾天的時間。一方面是讓他們做進幻境所需的準備,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能有時間向親友們道別。 畢竟長思幻境不是普通的地方,那裡面機遇與危險並存,誰也不知道自己進去以後是否能平安回來。 此回就連李休都說要回家一趟。 唐清與李休分別後,一人穿梭在熱熱鬧鬧的人群中,忽然間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週遭的人來來去去,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標與牽掛,唯有她,在這大荒中如無根浮萍一般,獨自追尋著不知能否到達的終點。 蒼巽輕輕舔了舔唐清的手心道:「我在呢,你一張苦瓜臉擺給誰看?」 唐清聞言,驀地笑了。 「蒼巽啊,我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去哪裡了。」摸了摸對方的頭,她說。 「哦,去哪?」蒼巽配合地問。 「去玄極島……看看方師兄。」唐清說。 這次她參加問鼎論道卻沒有看到方林的身影,從另一方面也說明,也許方林的修為也許真的在金丹之上,所以已經不必再參加問鼎論道了。 「也不知師兄知不知道長思幻境內的事,我們去找他打聽一下吧!」唐清自言自語道。 「唔,既然要去玄極島的話,去之前能不能先去一趟夜明城?買點靈獸口糧什麼的……」蒼巽提議。 唐清好奇又好笑地瞪對方一眼道:「你這個吃貨!」 蒼巽抗議地甩了甩尾巴反駁:「我這次又不是自己要吃,你當只有你們人族需要聯絡感情啊?我們靈獸之間偶爾也需要互相帶點小禮物的好不好!」 唐清聽得啞口無言。 正要離開,有人輕輕一個跨步擋在她面前。 唐清抬頭,只看到一雙燦爛笑眼,卻是沉雲之界中有過短暫合作的蘇捷飛。 「蘇師兄,有什麼事嗎?」略退幾步與對方拉開距離,唐清淡淡地問。 蘇捷飛笑道:「找了你好半天了,還好最後還是遇到……唐清,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唐清被對方問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人鬧的又是哪一出。 蘇捷飛攤開手勾了勾手指道:「我的錦袋,你還未還我啊!」 明明是你自己忘記拿走! 唐清被對方略帶指責意味的話弄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嚥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只得暗暗翻了個白眼,沒事人一般重新將蘇捷飛掉落的錦袋拿了出來,遞給對方。 「煩請蘇師兄這次綁緊一些,別再掉了。」省得給別人添麻煩。 「從你手上拿回來的東西,我自然會多加珍視了,不必擔心。」蘇捷飛已有所指地說著,語氣甚至有些許曖昧。 唐清皺了皺眉。 不等她回答,蘇捷飛話鋒一轉,問道:「這幾天的空閒時間,不知道你可有打算要去哪裡?」 不知對方這麼問目的是什麼,唐清想了想回答:「不打算去哪,到玄極島轉一圈就回燭明島的住處。」不提要到夜明城一事。 「不出猗天蘇門?你就……沒有一兩個要道別的人?」蘇捷飛問。 「我掛念的人都在玄天派。」唐清說完,暗暗向秦籮說了聲抱歉——蘇捷飛意圖不明,她實在不想將跟自己有關係的人都暴露在對方面前。 「這樣啊……」眨了眨眼,蘇捷飛有些遺憾地說:「我不便在玄天派裡面來往,看來只能是長思幻境內再見了。」 語畢,隨意地擺了擺手便轉身離開,從頭到尾唐清都不知道他這次特意跑來跟自己接觸的目的是什麼。 但,絕不是拿回錦袋順便開幾個不痛不癢的玩笑那麼簡單。 長思幻境嗎?看來未來又要起波瀾了…… 卷四 長思幻境 第1章 歸來 唐清許久沒來夜明城,此地的熱鬧繁華卻沒有因為問鼎論道會和殊仙市的影響而減少分毫。此次與上回來的時候截然不同,她腰包鼓了不少,逛起來更有底氣一些。 雖然夜明城是艾家的地盤,但因為艾家大少艾君遠和二少艾君風都去了猗天蘇門的緣故,此處留下的艾家人大多是資質不怎樣的信士,並不知道唐清的身份,即使知道,也沒有能力對她造成什麼威脅。 但是玄天派的弟子服仍然是招眼的東西,所以唐清來夜明城之前就換下了。 蒼巽也變成幻貓的樣子,努力低調。 兩人去的食材商店還是上次那家,蒼巽讓唐清把自己試過的幾種口糧都買了一些,又挑外觀看起來就很可口的種類挑了四種才算結束。 出來的時候天色還早,唐清便想給自己也買些東西。 才出店門,卻看見一對母子被人從一個小院中推出來。 「我們家的子孫就算不能成為羽士,也都是資質不錯的信士,你們母子連靈根都沒,怎麼也好意思自稱是我陳家的血脈?還是哪來的滾回哪去吧!就你們這樣兒,送給人做仙奴人家都會嫌棄!」一個長相還算敦厚的男人尖酸刻薄地指著那對母子說。 女人攬住自己的孩子,嚶嚶哭道:「妾身並無他意,只是想讓孩子的父親與他見一面而已,好歹……好歹他也該給自己的骨肉取一個名字啊!」 男人不耐煩地揮手道:「怎麼我的話你沒聽懂嗎?你的這個孩子毫無靈根,根本連是不是陳家的血脈都不知道,老爺怎麼可能見你?早點走吧,去去去。」說完回身就要關門。 女人哭著撲上去將院門抵住,高聲罵道:「陳乾貴!你這個畜生,當初花言巧語騙我的時候怎麼就不嫌棄我是個身無靈根的凡人了?現在居然連見我一面的膽量都沒有嗎?!你出來啊,出來跟我把話說清楚!我倒要讓這來來往往的人給評評理……」 聽到這裡,蒼巽趕緊撓了唐清一爪說:「走啦,你還一直看什麼看,別說你要打抱不平啊!」 「打抱不平?為誰?」唐清配合地轉身離開,一邊詢問。 蒼巽呆了呆,他本以為按唐清的性子,會覺得這對母子可憐,然後譴責一下那負心漢的,結果對方反應竟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她當初既然願意沒有名分地跟人在一起,現在又是哭來給誰看?」唐清冷靜地說。 蒼巽偏了偏頭,略作思索後說:「也未必是沒有所圖就在一起。這大荒之中凡事以羽士為尊,並不缺乏沒有靈根之人為了出人頭地甘心與羽士們糾纏在一起,妄圖生下個有資質的孩子翻身的人。」 「天不作美,另闢蹊徑也未嘗不可。」唐清聽著那漸漸被拋在身後的哭鬧聲,歎道:「只是有時候賭輸了的話,代價自己未必付得起而已……外力終究靠不住啊!」 「雖說靠不住,外力卻也是不可缺少。」 「蒼巽,你到底想說什麼?」唐清好笑地看著明明變了一副可愛外形,態度卻很是深沉的蒼巽。 被戳穿意有所指,蒼巽撥了撥耳朵,說道:「你不覺得自己配備太差了些嗎?赤蓮念珠雖然是好東西,但也算不得頂尖的護身法器,我覺得你還是該再搞一套法衣什麼的比較好。」而且也比一直穿玄天弟子服好看些。 唐清苦了一張臉說:「你當我不知道法衣的好處嗎?問題是我可沒那麼多靈玉可以用來購買法衣啊……總不能厚著臉皮跑去爐山求文修免費給我做一套吧?」 蒼巽沉默了,沒錢,這對唐清來說真是個永恆的困難。雖然她現在的家底買點普通的修真用品很足夠,但是買法衣的話……連上品法衣的一隻衣袖都買不起。而如果只是尋常品質的法衣,那防禦效果還不如赤蓮念珠,更沒必要浪費靈玉。 「等晚些時候見到方師兄再問問他有沒有別的辦法吧!」最後唐清反倒安慰起蒼巽來了,弄得他一陣鬱悶。 於是蒼巽把怨氣轉移到亦玄真君頭上道:「好歹也是玄天派的掌門,亦玄真君也太摳門了,都不給你這徒孫發點零花!」 「嗯嗯,我也覺得。」唐清漫不經心地回答著,研究起眼前攤位上的兩根珠串那根和赤蓮念珠的顏色比較搭。 這一心二用的態度把蒼巽氣得鬍鬚都豎起來了。 正要跟唐清好好理論一番,幾個人急匆匆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其中一人還撞了唐清一下。 也就是這一撞的瞬間,蒼巽聽到其中一人說:「柳露盤竟然現身猗天蘇門了,聽說是在玉家一個少爺的手上,袁老闆放了話,只要有人能搞到東西,價錢隨便開。」 「隨便開?都多久沒聽袁老闆給出這樣的條件了,難道他家中有人出了事?」 「嘿嘿,這可就不是我們能猜測的了,還是抓緊通知自己能聯絡到的羽士們想法子奪盤才是正經……」 幾人走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蒼巽聽不清其說話的距離外。 不過就擦身瞬間聽到的話也足夠蒼巽跟唐清開玩笑了:「唉,才說窮得沒辦法,這機會就送上門來了,要不,你去試試搶一下柳露盤?以你跟玉嬌的關係,要接近玉澤可比其他人輕鬆多了……哎喲!你居然揍我!」 「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該揍麼?」唐清是完全不後悔自己所為。 「開玩笑而已,你什麼時候變得連玩笑都聽不懂了?」一點都不好玩! 「玉嬌還躺著呢,我不想拿她家的事開玩笑。」唐清有些嚴肅地說。 「唔,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跑去提醒玉澤小心?」蒼巽翻白眼問。 唐清輕輕一笑道:「必須的。別的不說,只要能讓那袁老闆不愉快的事,我都樂意去做一做。」不再糾結於過去的事不等於完全放開,既然老天要讓她跟袁老闆再有一次交集,那唐清自是不會放棄。 因此,這次夜明城之行草草的結束了。 唐青一路趕回猗天蘇門,到了銅門處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玉家的駐地在哪,只得把探望方林一事提前。 才到御宗,種種熟悉的環境便讓蒼巽整個興奮不已,迫不及待地跳下唐清的懷抱。 搖頭感歎對方難得一見的孩子氣,唐清也不叫,任蒼巽撒開腿奔跑,自己則直接去了震獸苑。 還未踏足曾經居住的小院範圍,唐清就聽到一陣悠悠琴聲。【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方林居然很好心情的在撫琴,唐清這才相信以前聽王易修說的方林會彈琴一事是真的。 「咳,師兄。」唐清原本打算安靜站在一邊等方林彈完再說的,結果人剛到門邊,方林已經停下動作回過頭來,她只好乾笑著打了聲招呼。 方林仍是一副傲然的模樣,看到唐清畏畏縮縮站在門口的樣子,哼了一聲。 「還知道回來看看,勉強算你還有良心。」 聽這句話,顯然對方是知道自己參加了問鼎論道,而且已經獲知結果了。唐清沒被方林不屑的表情傷到,深知這才是對方的性格,反而放鬆不少,笑嘻嘻地進了門。 「原來師兄有關心我的比賽啊……王師兄呢?」她之前已經偷偷瞄了一下,卻沒看到王易修的身影。 「出島歷練去了。」方林沒有否認自己關心唐清戰績的事。 王易修一貫就是信奉勤能補拙這道理的人,唐清聽到這答案也不意外。見方林不攔,她自己在獸苑中轉了一圈跟新老靈獸們打打招呼,又轉到自己原來住的房間裡看了一下——正如方林當初承諾的一樣,這房間還維持著唐清離開時的樣子,而且應是常有人幫忙打掃,不見一點灰塵。 剎那間唐清竟有了一種到家了的感覺,鼻頭微酸,心中又很高興。 方林食指扣了扣石桌喚回唐清的注意,揚眉道:「別在那邊轉來轉去的了,過來跟我說上次分開之後你遇到的事,尤其是怎麼又忽然又有了靈脈,而且還轉了屬性的。」 這原本也是唐清想找人談談的話題,只是跟亦玄真君這師祖之間總覺得隔著一層薄冰不太親近,也不便詢問。現在方林主動提起,唐清自然是滿心歡喜地應著聲跑到他旁邊坐下,開始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起自己到晝觀滄海以後遇到的事。 聽到秦蔓暗算唐清的時候,方林皺了皺眉說:「難怪許久不見她的人,還以為她是忽然頓悟了什麼閉關去了,原來卻是趁亂逃走……」 「秦蔓沒回御宗?」唐清有些意外。 方林點點頭:「那日你的靈氣引動乾坤台,驚動了諸位道君之後,秦蔓就再沒出現過。不過並未聽師尊說起秦蔓的事,她必然沒被懲罰,只是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確定秦蔓的行蹤,終究是個隱患,你自己要當心些。」 「嗯。」唐清一一應了,又想了想後,還是開門見山地問:「師兄可知道有什麼途徑可以不必消耗靈玉,也能取得法衣的?」 「有啊。」方林答得一派輕鬆,甚至還奇怪地看了唐清一眼反問:「你不會不知道吧?」 回答他的,是唐清一雙寫滿了茫然的眼睛。 第2章 師門貢獻 方林看到唐清那眼神就想直接朝對方的頭敲下去。還以為這傢伙長進了,結果內在的本質仍是個半懂不懂的笨蛋。 忍了忍沒忍住,方林抽了唐清一下才說:「以前我不是就跟你說過嗎?玄天弟子們平日裡做師門任務會積累貢獻,而積攢的貢獻則可以用來換取東西。」 「說過?」唐清覺得自己沒什麼印象了。 「……沒說過?」方林自己其實也不太確定,看唐清懷疑地盯著自己,他假咳了一聲道:「就算沒說過也當說過了。你可以到配事殿查詢自己積攢了多少貢獻,問鼎論道中的表現我記得也算在師門貢獻中的,也許你的貢獻已經夠了,那就可以直接換一件法衣。」 「哦。」唐清聞言心中稍定。 方林又提醒道:「所有配事殿的貢獻記錄都是一樣的,你若是要換法衣、法器的話,最好去御奇島的配事殿。」 其中原因,他不說唐清也知道。 御奇島畢竟是玄天器修們的大本營,御奇島配事殿的法衣、法器也許不是全玄天派最好的,但絕對是相同品質下最便宜的。 兩人又坐了一會,忽然獸苑籬笆外的樹叢一陣亂響,蒼巽蹦了出來,直接跳上唐清膝頭。 方林目光與蒼巽對上,淡淡笑了笑,彈了蒼巽的鼻子一下道:「這傢伙倒是夠意思,一直都陪著你。有它在,長思幻境中你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蒼巽呲牙咬向方林的手指,被對方靈活躲過。 唐清順勢打聽起長思幻境的事:「師兄,我只知道長思幻境是仙魔大戰的遺跡,卻不知道那其中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可以給點提示嗎?」 「我進去長思幻境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說給你聽用處也不大。」方林隨口答了後,又補充道:「反正你要記住,長思幻境裡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是假的。」他的話自相矛盾,唐清一下也聽不懂。 既然一時搞不懂,唐清索性放下,轉而問:「師兄,一直聽說仙魔大戰,我卻不知道這其中說的『魔』是什麼,若是說魔修的話,他們不是還好端端的跟我們一起參加問鼎論道嗎?」 方林愣住,半晌搖頭感歎:「又忘了你不是大荒之人……其實三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戰,魔只有一個人而已。」 「元清真君蘇則已?」這是唐清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與玄天派之人說起這個名字。 方林微皺眉道:「你從哪裡得知的這個名字?」 唐清擁有清河洞天一事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告訴任何人,此時方林問到,她便回答:「在沉雲之界裡曾經遇到一個蘇家的人,從他口中得知的。」 「蘇家的人……」方林沉吟了一下。 唐清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此時提起這事是否合適,只是問題壓在心中太久,她實在需要一個答案,或者一條能夠碰觸到答案的線索。 「你以後別跟蘇家的人接觸太多,他們參加論道會肯定有別的目的,你當心把自己陷阱去。」方林提醒道。 這點唐清也發現了,點頭答應會小心注意。 「那,蘇則已究竟是為什麼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只聽說他差點毀掉半個大荒,卻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沒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方林有些生硬地打斷唐清的話,勸道:「你也少花點心思在蘇則已的事上,尤其別在掌門面前提到蘇則已。」 「為什麼?」唐清問。 方林沒有回答。 然而唐清心中想起亦玄真君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已經知曉了大致的答案。 她於是輕聲說:「是因為我跟他都是『想回去』的異界人對嗎?蘇則已他……」 方林豎起一指示意唐清不要再說下去。 「有些事,自己心裡曉得個大概就可以了。」方林這話算是變相承認了唐清的猜測,同時他又警告道:「你為什麼踏上修仙之路我不會管,但是你決不能做出跟蘇則已一樣的事來,否則師門下令肅清的時候,我也不會對你客氣。」 語氣凜然,全無玩笑之意。 唐清被方林的殺氣壓制了一下,覺得背脊發涼的同時,又忍不住笑道:「師兄,你把答案洩露給我了。」有關蘇則已為何差點毀掉大荒的答案。 方林聞言翻了個白眼道:「我什麼也沒說,全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 唐清想蘇則已如果是跟自己一樣想返回原來的世界的人,那他也許是發現了什麼辦法,在嘗試的過程中卻動搖了大荒的根基。而那差點毀掉大荒的「辦法」,唐清也可以隱約猜到——定是跟壽老所說的八十一個靈種有關。 清河洞天原本是屬於蘇則已的洞天,壽老生在這洞天之中,它所知道的一切,該都是從蘇則已處得知的。 覺得一直一來困擾自己的問題終於有了個解釋,雖然這解釋中還有些未竟的地方,唐清已經覺得比較滿足了。 方林在唐清開始發呆時就已經把她丟下,自己又重新彈起琴來。 悠遠的琴音飄蕩在震獸苑中,一下一下,撥動著唐清的情緒,又給她以安撫。 當日唐清留在玄極島震獸苑裡好好地休息了一晚,醒來也不急著離開,就繼續留在獸苑中幫方林照料靈獸,順便詢問他一些術法上的問題。 那冷冰冰的燭明島,如果可以的話,唐清是真不想回去了。 以傳音符確定玉嬌醒來了之後,唐清讓她轉告玉澤小心一些,便帶著蒼巽飛往御奇島的配事殿。 說起來這配事殿雖然在玄天派的每一座浮空島上都有,唐清與之接觸得卻不多,印象中依稀只有剛剛分派宗屬的時候,她曾去配事殿領取過新弟子的配給,那之後便再未踏足過。 御奇島的配事殿就在玉法閣旁邊不遠處,找起來倒是輕鬆之至。 唐清一入配事殿的門,就看到一塊巨大的照壁豎在進門處。照壁上是一幅猗天蘇門全景圖,圖中雲霧還會不時流動,如有生命一般。 「門派貢獻五千六百七十點,燭明島弟子唐清,你來此何事?」 就在唐清駐足於照壁之前觀察畫面變化時,照壁卻發出了舒緩的女人聲音詢問。 一聽唐清的貢獻,配事殿裡來往的弟子都忍不住看了這邊一眼。 玄天弟子們平素積攢師門貢獻都是靠接任務後的完成度換取,築基期的弟子們普遍分數都在兩千上下浮動,唐清忽然冒出來,卻有接近六千點的貢獻,也難怪他人側目。 有關注了問鼎論道結果的,聽到唐清的名字以後便釋然了。 玄天派此回問鼎論道複賽過後取得資格進長思幻境的弟子共有三十一位,唐清作為其中之一,貢獻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頂著眾人的圍觀,唐清對照壁客客氣氣地說:「請問,若要換取法衣,該去哪裡?」 御奇島的配事殿內部也分有具體的區域,遠比外面看到的廣闊,沒有指引的話實在難以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照壁中的一個黑點越變越大,最終化為一隻飛鳥衝出照壁,圍著唐清轉了一圈。 這樣新鮮的引路方式讓唐清眼前一亮,便跟著飛鳥在配事殿中穿梭。 嫩黃色的飛鳥最終落在一名正在整理箱籠的女子肩頭,彷彿跟她說話一般,偏著頭用在對方耳邊叫了兩聲。 女子回過頭來朝唐清一笑:「師妹想看看法衣?」 唐清點頭,目光已不自覺地被這片區域懸掛和疊放的各式各樣服裝所吸引。 「不知師妹你想換各種品質的法衣?」一看唐清的形貌便知道她大約是初次來此,女子柔柔地笑著,親切詢問。 唐清收回視線道:「呃……我只有五千多貢獻,不知能換哪種品質的法衣?」她實在不懂行。 女子聽到唐清的貢獻值之時只是略略眨了眨眼,倒比剛才那些圍觀的人鎮定得多。 「你是打算五千多貢獻全用掉?」女子確認地詢問。 唐清點頭。 她此行的目的就只是為自己弄一套好些的法衣,自然是不會吝惜貢獻。 「稍等。」女子目光一一看過自己身邊這些衣櫥箱籠,片刻後點了點頭道:「師妹你若是真捨得貢獻的話,此處擺放的地級四品以下法衣都可以換取。」 對一個築基期的羽士來說,地級的東西都是難以獲取的存在,唐清乍聽到自己可以換地級四品的東西,心中都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女子又問:「你想要偏重攻擊的呢,還是偏重防禦的?或者自帶特殊法術的法衣也不錯……」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套又一套精美的法衣擺到唐清面前方便她仔細比較。 唐清會想到要法衣都是因為蒼巽的提醒,其中具體的分類她又怎麼知道? 但聽女子耐心地一一解說過後,唐清沒什麼猶豫地決定要收一套自帶特殊法術的法衣。 「請問師姐,有沒有什麼法衣,帶有可以治癒傷口的法術的?」唐清把女子攤在自己面前的法衣都看了一遍以後,輕聲問。 「治癒法術?」女子呆了呆,有些遺憾地笑道:「確實是有一套法衣帶著你要的這種法術,但是那套法衣屬於地級二品,師妹你的貢獻不夠換的。」 話雖如此,她還是給唐清指了指那套疊放在後方木架上的淺紫色法衣。 藍紫色的靈氣如檀香的煙霧一般輕輕繞著那套法衣旋轉,一看便不是凡品。 第3章 師兄的用處 唐清第一眼看到那套法衣就移不開視線了。 並非因為那套法衣顯露出的強大與美麗,而是一種緣分到了一般的感覺,覺得這是最適合自己的法衣,再沒有其他。 女子見唐清的表情變化,顯然是真心想要,便又多說了幾句:「或者,師妹你可以接些任務攢一點貢獻再來換?」 「這套法衣需要多少貢獻?」唐清回神詢問。 「八千點。」女子說。 有人在一旁抽了口涼氣,插嘴道:「八千點?怎麼會這麼貴的啊!八千點都能換幾套地級法器了……這位師姐,你還是不要衝動。」後面那話卻是對唐清說的。 其實對貢獻要得是多還是少,唐清心中並無一個準確的衡量。 她的師門貢獻並不是像其他人那樣一點一點地做著小任務攢起來的,而是經歷幾次生死之戰後不知不覺間累積的。如果唐清一開始就知道做什麼事能攢多少師門貢獻,那她此時也許會心疼猶豫,但她是做完了才知道自己居然還賺了師門貢獻這種東西,滿心都是飛來橫財的感覺,聽到一套法衣要八千點,心裡想的卻是…… 「只要八千點,不算太貴啊。」唐清對那插話的女羽士說道。 對方整個傻住了,都不知道唐清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直到聽見唐清向看管法衣的女子詢問御奇島的秉事殿在哪裡時,才確信唐清是真的要換那套法衣。 「瘋了,真是瘋了。」那人撫額感歎了一句,看到還蹲在一旁的蒼巽,無奈道:「你也不勸勸你那主人?」 蒼巽回對方一個白眼。 跟靈獸講人的價值觀,這才叫真瘋了,錢賺來就是要花的嘛,師門貢獻不也是一樣?什麼能貴得過自己的命去! 為了方便弟子們量力而為,玄天派所有秉事殿發佈的任務都是按難度從高到低排列的。不過,對於「難度」的認定,卻是各宗都有不同,真正符合一般標準的,大約只有猗天蘇門的秉事殿發佈的任務,而四宗放出的任務,則根據他們的偏向,判斷難度的標準也不一樣。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難度高的任務,必然風險性也高。 至於任務的內容,如果是法宗,那必然是誅殺或者擒拿某地作亂的妖靈,在奇宗這邊,卻基本是尋找製作法器需要的材料。 這些任務有以奇宗名義發佈的,也有以私人名義發佈的。 奇宗名義發佈的任務對可以領取的弟子修為等級作了嚴格限制,如唐清這個築基期羽士,無論如何也不能領取金丹期的任務;而私人名義發佈的就不同了,只要敢接,什麼人都可以嘗試,只是嘗試的結果不一定那麼美好而已。 如果考慮安全因素的話,唐清本來該領取奇宗發佈的任務的。 但是她對比了一下佈告欄上自己可領取的奇宗任務和私人任務的獎勵,最終還是選擇了風險比較大的私人任務,畢竟她沒幾天就要進長思幻境了,自然是獎勵貢獻越高的任務越好。 唐清所領的這任務是個叫秦鵬的人發佈的,內容是收集一百根五彩鳥的尾羽,完成後獎勵三百點師門貢獻或者十五塊下品靈玉。 這也是私人發佈的任務與宗屬任務不同的地方。以一宗的名義發佈的任務,獎勵只有師門貢獻,而私人發佈的,卻有貢獻、靈玉甚至其他東西作為選擇。 五彩鳥是猗天蘇門特有的靈獸,其尾羽可以用來做法器或者法衣的材料。要獲得難度不大,就是比較麻煩。玄天派不允許弟子們傷及五彩鳥的性命,唐清想要拔尾羽,就只能夠活捉,而且得是盡量不傷到五彩鳥的情況下活捉,否則不等她任務完成,戍衛隊的就要先把她給抓去了。 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儲物袋裡還剩有一些前天在夜明城買的靈獸口糧,唐清叫上蒼巽,決定到猗天蘇門外山去試一試。 雖然五彩鳥平日不停地繞著猗天蘇門盤旋飛行,它們也還是有要停下休息覓食的時候。 這種靈獸喜光,休息也只會在恆晝的這邊休息。 唐清在一眼山泉旁邊找到了幾個五彩鳥的足印後,決定就先從這邊下手。 把靈獸口糧倒出些許撒在山泉旁邊,唐清以法訣在半空中懸了一張無形的氣網,只要五彩鳥啄食,她就將它們一網打盡慢慢拔毛。 而她做這些的時候,蒼巽不時在一旁跳來跳去,卻沒有提什麼意見。 唐清到樹後藏身,暗暗期待著五彩鳥快點來飲水然後中自己的陷阱。老天也不辜負她的期待,沒過多久就有三隻五彩鳥翩翩飛來,唐清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對方的影子投在草地上的形狀。 結果那三隻五彩鳥卻是在空中盤旋了一下,連落腳都沒有落下來,直接又轉身飛走了。 「可惜!」唐清懊惱地輕輕捶了一下樹。 蒼巽卻忽然大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蠢死了!你以為你要抓的是凡間那些傻鳥啊,只要見到吃食就不管不顧地撲上去?五彩鳥可是靈獸!這平時沒人來的外山裡面忽然出現靈獸的口糧,還剛好就落在它們飲水的山泉旁邊,豬都知道有陷阱了。」 他這笑聲中氣十足,顯然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 唐清一臉慚愧,她的確是忘了靈獸跟普通的飛禽走獸並不相同。 仰頭看著那些仍在湛藍天空裡自由揮動翅膀的五彩鳥,唐清滿心的鬱悶——這樣的任務只給三百點貢獻,私人發佈的任務果然是靠不住啊! 既然五彩鳥通靈,唐清後來索性就對對方採取了對付人類的辦法。 下藥。 跑去淨宗找詹星華要了些無色無味,可以使靈獸昏昏欲睡的靈藥,唐清沒有回答對方的疑問,匆匆地又溜了,氣得詹星華直跳腳。 而唐清去尋藥期間,蒼巽則在外山上尋找各處有五彩鳥活動痕跡的水源。 等唐清回來,一人一獸偷偷摸摸地在每一處水源中都添上點詹星華配的靈藥,接下來就是靜待收穫成果的時機。 猗天蘇門極晝之地的陽光從金黃色變為橘黃色,意味著黃昏已至。雖然這橘黃色的陽光不會黯淡下去,只會慢慢地恢復為金黃,但是卻也準確地向棲身猗天蘇門的生靈們提示一天休息的時間到了。 五彩鳥群緩緩朝著山泉處飛來。 這一次,唐清小心地消去了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跡,又用隱息術把自己跟蒼巽藏了起來,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出現出師未捷這樣的事了。 領頭的五彩鳥落在山泉旁的樹枝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仰頭朝同伴們叫了幾聲。 緊接著約有二十隻左右的五彩鳥就紛紛降落,覆蓋著絢麗羽毛的翅膀交錯揮舞,彷彿一團彩雲從天而降一般。看著這些五彩鳥毫無防備飲下加了靈藥的泉水,雖然知道不會對它們造成傷害,唐清還是愧疚了一下,順便再在心中將發佈這任務的秦鵬抽打了一通。 半個時辰後,唐清覺得自己的腳都有些發麻了時,那些五彩鳥終於一隻接一隻地垂下頭,陷入夢鄉。 行動! 掏出準備好的剪刀,唐清緩緩摸過去,結果剛碰到第一隻五彩鳥的尾羽,對方就警覺地醒過來,雖然不能飛,卻是振翅掙扎著拍了唐清個灰頭土臉,為她這注定倒霉到家的夜晚拉開了帷幕。 翌日唐清好不容易完成任務回到震獸苑時,一身狼狽的樣子引得一路上遇到的御宗羽士們都頻頻回頭。 方林更是毫不客氣地問:「你這是練習土遁術失敗了?」 唐清只好乾笑著避開回答。 原本唐清還想看看發佈這變態任務卻只給三百點貢獻的秦鵬究竟是什麼模樣,結果對方卻是把任務的交接全權委託給了秉事殿輪值的人,從頭到尾都沒露過面,害唐清想記下他的相貌日後蓋個麻袋揍一頓都不行。 「他該不會是想到領了這任務的人會有這種反應,所以才故意不出現的吧?」唐清懷疑道。 蒼巽不屑地回答:「你想太多了,像你這種任務難度都判斷不準確的菜鳥還是很少的。」 簡直就是給唐清已經所剩不多的自信心又捅了一刀。 自己親身體驗了一番做任務的苦後,唐清再不敢隨便碰佈告欄上私人委託的任務,只得規規矩矩地把奇宗發佈的宗屬任務做了一些,於是直到入長思幻境的前一天,她也沒攢夠換那套紫綬法衣的貢獻。 看唐清一臉的遺憾,看管法衣的女子也替她可惜。但是貢獻不夠就是不夠,她也沒辦法開後門。 正當女子要勸唐清改換比紫綬法衣稍差的另外一套法衣時,方林走過來了。 「這就是你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歸奮鬥的目標?」一眼看到擺在唐清面前的那套紫綬法衣,方林伸手碰了一下便點頭道:「這是煉遙師叔親手制的,確實當得起高價。你貢獻夠了沒?」 唐清搖頭。 「差的部分,從我的貢獻裡面扣吧。」方林這話是對那名女子說的。回頭見唐清還一副茫然的表情,方林笑道:「傻了?讓你自己努力一下只不過想讓你知道貢獻得來不易而已……師兄師姐是拿來做什麼的?就是缺東西的時候可以讓你敲詐的。」 唐清聞言忍不住也笑出來:「這話可是方師兄你自己說的,日後被我賴了可別怪我。」 方林揮了揮手一副不介意被人宰的樣子,施施然的又走了。 第4章 坦誠相待 方林的好意唐清記下了,也沒矯情地再客氣什麼——要說比起這套法衣,當初唐清要被碧綃元君派去當灑掃道生時,方林的維護更讓她感動。作為一個獨生女,唐清一直想要一個兄長,而這在原來的世界無法達成的遺憾,來到大荒以後卻由方林填補了。 儘管這師兄的性格離唐清理想中溫柔的兄長差了太多,但至少可靠。 晚點的時候唐清本要回震獸苑,卻被方林拒絕了。 面對唐清疑問的眼神,方林只說:「你還是該往燭明島走一遭,掌門或許會有些話要交待予你。」 「哦……」唐清想到那靜謐得冷清的燭明島和亦玄真君孤獨的背影,終究沒有說自己不想回去。 就當孝敬老人家吧,雖然掌門師祖的臉還年輕,但畢竟也是活了三千多年的老人了。 唐清無意間想起曾聽詹星華說過的亦玄真君的年紀,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也許亦玄真君曾參加了當年的仙魔之戰。 「遲鈍。」蒼巽習慣性地鄙視了唐清一下,在她肩頭點評道:「目前四大仙門之中,玄天派的亦玄真君、亦華道君、亦宗道君,魔門的門主安長殷、吉怡元君,靜意寺寺主慧休、首座慧悟……都是參加過當年仙魔之戰的人。」 「天機城沒參加?」唐清發現四仙門少了一家。 蒼巽點頭道:「當初仙魔大戰時,天機城的前任城主沖關失敗隕落了,天機城正是群龍無首的時候,所以並未參與。也因為這樣,他們才得以保存實力,現在已可與玄天派抗衡。」 唐清聞言又問:「那魔門呢?我剛才聽你說魔門門主……之前不是說魔門沒有一個統一首領,十三宗各自為政嗎?」 「魔門門主當年的仙魔之戰結束後就閉關去了,一閉三千年不出現,大家都猜測他也許早就死在魔門禁地中,但是又沒人敢前往證實。所以魔門沒有新門主,十三宗才會各行其事爭鬥不休,現在總體實力還不如天機城。」蒼巽對這些人折騰自己的本事實在是無法理解。 唐清打趣道:「聽起來蒼巽你似乎很看不起天機城的樣子。」 蒼巽毫不掩飾的就承認了:「大敵當前,只不過死了個城主就亂成一團避而不出的窩囊廢門派,虧他們那之後還有臉參加問鼎論道大會!」 對此唐清不表示任何意見。一來她與天機城之人不熟,二來跟她有過接觸的天機城弟子也沒給她留下什麼好印象。 這時蒼巽卻忽然有些猶豫地說:「不過……」 「不過什麼?」難得看到這快言快語的夥伴猶豫的時候,唐清很是意外。 「天機城現任的那位城主,看上去衝動得很,有時候卻又會給我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不過反正論道結束他們就會離開,到時候洛端要在天機城內怎麼生事都與我們無關了。」說著說著,蒼巽又自己把問題拋開了。 唐清心中卻無法像他這樣輕輕鬆鬆地將不對勁的地方忽略。 從得知玄天派要舉行問鼎論道時開始,她心中就總有個角落不斷發出警告的聲音,雖然她盡量讓自己不去介意,這聲音卻從未消失過。她之前會想要迴避問鼎論道,心中的警覺正是最主要的原因。 看唐清因為自己的話變得緊張起來,蒼巽不好意思地安撫道:「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放在心上啊。天機城就算想搞鬼,也無非是初賽、複賽時使點手段讓自己門下的弟子們可以多有幾個進長思幻境。但這時候長思幻境的進入名額都確定下來了,洛端再想做什麼,也是無用。」 「但願如此。」燭明島已在眼前,唐清不再多說這個話題。 燭明島內驟然變暗的光線讓眼中還殘留著外間極晝光芒的唐清一陣眼花,這才想起自複賽之後自己就再也沒來過此地了。 開滿焰色金菊的道路依舊,道路的盡頭卻站著一個唐清沒有想到的人。 亦玄真君。 對於這位師祖,唐清的感覺很複雜——當初在晝觀滄海尋找龍魚門時與對方接觸,她只當這是位脾氣比較古怪不愛理人的隱居前輩;後來得知對方是掌門亦玄真君,自己被他認作徒孫之後,又得他指導學會了煉化臨淵劍,本來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結果在她無意間透露自己修仙的目的時,就被亦玄真君疏遠了。 儘管亦玄真君從來都是冷冷淡淡的態度,唐清還是感覺得到,對方自那一天起便將自己牢牢排據在他的心門外,不會再親近了。 但此時那已經說過不想再指導唐清的亦玄真君卻站在霧燭殿門口等候著…… 這燭明島素來沒有什麼訪客,因此唐清很確定,亦玄真君該是感應到了自己進入燭明島地界,所以才在這裡等著的。 無論心中如何波瀾起伏,唐清還是規規矩矩收了玉淨葫蘆,走到亦玄真君面前行禮。 「師祖,唐清回來了。」 「嗯。」點頭受了唐清的禮,亦玄真君轉身往殿內走去,這舉動無疑證明了他確實是在等唐清。 見亦玄真君因為自己沒跟過去而停住,唐清趕緊跟上。 卻不知掌門師祖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 發現這次走的路並非通往自己之前常常來往的那些地方,唐清心中正疑惑時,亦玄真君已開口了。 「你明日就要進長思幻境,有些話,我覺得此時對你說清楚比較好。」 聽到亦玄真君這麼說,唐清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亦玄真君道:「關於長思幻境此地,想來你該是也聽說過了,乃是三千多年前仙魔之戰的遺址。當年諸多修為不凡的羽士在那一戰中隕落,而他們大戰時所用的法術、界陣、法器……卻還在長思幻境中留有痕跡,為防長思幻境殘留的混亂靈氣對大荒造成影響,我與其他幾位掌門才會決定將此地封禁,只在論道之時開啟,讓你們這些築基期與金丹期的後輩進入。」 看唐清聽得仔細,亦玄真君暗自點頭,又說:「你們入長思幻境以後,若遇到什麼機緣,自己又能及時頓悟的話,旁觀過去殘留的痕跡,修為或可突飛猛進。不過,讓你等進入長思幻境,目的卻並非只有助你們提升修為這一樁。」 此點,唐清自己也猜過,她卻沒想到亦玄真君會這樣開門見山地告知自己。 在她愕然之際,亦玄真君已經毫不停頓地說:「你等入長思幻境後,要盡可能將其中有用的東西帶出。」 這「有用」二字可涵蓋的範圍太廣,唐清忍不住問:「請問師祖,你所指的是哪些東西?」 「記載法術的玉板、前人留下的法器……或是任何能看出當年仙魔之戰經過的東西,你自行判斷。」亦玄真君給的答案仍是有些模糊,但他卻不欲在這事上多說的樣子,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唐清很快就看到一棟被諸多法陣包圍住的小樓。 「此地是我閉關之處。」亦玄真君介紹完,又說:「內中無論說什麼,外界都無法通過任何手段偷聽……你隨我進去。」 唐清這才知道,剛才所說的一切,都還不是今日亦玄真君等待自己的目的。 小樓內有上下兩層,樓中擺設與當初唐清看到的求索閣差不多,只是沒有劃分區域。亦玄真君自己坐下後,又示意唐清也找個位置坐下。 「當日你說到自己修仙的目的時,我曾將你訓斥了一通,想來你心裡或許有些不服吧?」 聞言,唐清本想搖頭說自己沒有在意,可看到亦玄真君平靜中透著包容的雙眼,這違心之言她便說不出口了,反而有些壓抑不住心裡委屈地點了點頭。 亦玄真君歎了口氣。 唐清這毫無算計的坦率回答讓他放心的同時,又讓他覺得有些愧疚。 兩人無聲靜坐了一會,亦玄真君才又說:「其實無論目的為何,修真之人只要心志堅定無愧於己,旁人也不能說什麼。我會斥責你,卻是遷怒居多。」 唐清看向面露懷念之色的亦玄真君。 對方緩緩道:「三千多年前,也曾有一位來自異界之人加入我玄天派。他天資不俗,人也是聰慧無比,雖然飛昇的目的是想回去他原來所處世界的這點讓人有些遺憾,但畢竟是值得尊重仰望之人……直到他有一天忽然突發奇想,要奪取大荒八十一個靈穴的靈種用以穿越界與界之間的分隔為止。」 唐清聽到「八十一個靈穴」這裡時,心中一顫。她以為亦玄真君發現了什麼,但提醒吊膽地看過去,亦玄真君卻還是一副沉湎於回憶中的樣子,並無異色。 唐清於是重新收斂心神傾聽。 「天地萬物,其形成都有自然的道理,我等羽士修仙雖是逆天而行,卻也得依循無形中的天地法則。他為一己之私四處謀取靈種,害得大荒各處生靈塗炭,也驚動了四仙門五世家的人。此人被玄天派逐出師門後,與大荒一些心術不正的羽士聯合,想要再起波瀾,因而最終被四仙門的諸多羽士聯手誅殺,他手下那些入魔羽士也無一倖免。」亦玄真君說到此處,神色凜然道:「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蘇則已。」 這句短短的話,千鈞重一般砸在唐清的心上。 她想到當初跟壽老提及借靈穴之力將自己送回原來世界的時候,壽老質疑她無法同時借用八十一個靈穴的靈氣,她卻從容回答自己有清河洞天的那句話。 自己心中也藏著一個自私的鬼。 如果不是今日聽亦玄真君開誠佈公地說出他心中顧忌的話,唐清或許也不會發覺這點,而這發現,讓她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清河洞天是蘇則已的東西,當年的蘇則已,是否就曾用清河洞天儲存他奪取的那些靈種?因此上次清河洞天才會忽然自動吸收了西方試煉地的靈種……唐清一點點推測著,越想越是心驚。 原來這「洞天福地」,卻不是自己的「福地」…… 唐清心中的紛亂體現在臉上,亦玄真君看了,只當她是忽然聽到了這些內幕一時反應不過來,心中一軟,安慰道:「也許是我反應太過,你現在跟他的修為可差了十萬八千里,也不會他那些古怪的術法。」 然而唐清聽了,臉色更白。 她也許修為的確跟蘇則已相差甚遠,但她卻有蘇則已留下的可以奪取靈種的清河洞天,而清河洞天中,更留下了記錄蘇則已自創的那些法術的玉板!如果亦玄真君不說的話,自己是不是就會毫無所覺地利用清河洞天把大荒毀掉? 唐清腦海中此時一陣混亂,可以跟她商量的蒼巽卻被留在了小樓外。 看到唐清神色中竟有一點走火入魔的傾向,亦玄真君迅速走到她身旁,以自身靈氣牽引唐清,使她體內的靈氣重歸正途。 腦海中紛擾的聲音漸漸消失。 唐清抬起頭看向亦玄真君,這從來沒什麼表情的師祖,此時仍是平靜地說:「你剛才思慮太過,險些走火入魔。」 「謝謝師祖相救。」唐清低聲道。 「人救不如自救,你畢竟不是蘇則已,不要因為我的話,反而鑽了牛角尖。」亦玄真君開始有些後悔此時跟唐清說這些。 但對方明日就要進入長思幻境,這時不將心結解開,到時候進入幻境裡太過凶險。 畢竟不是蘇則已…… 唐清聽到這話,自己在心中暗暗重複了幾遍後,眼神恢復了清明。 是的,她不是蘇則已,也絕對不能成為蘇則已那樣的人! 在心裡將這話大聲說出來後,唐清站起來對亦玄真君一揖道:「今日多謝師祖坦誠相告,唐清心中疑惑得解,以後一定會多加注意。我,不會做第二個蘇則已。」 她的聲音並不高,語調也不重,但亦玄真君看著眼前這個挺直了脊背向自己承諾的女孩,卻相信對方是真的不會違背誓言。 於是亦玄真君點了點頭道:「我信你。此去長思幻境,定要平安歸來。」 唐清認認真真地回答了一聲:「是。」 第5章 啟程 轉眼便到了要進長思幻境的日子。 之前提醒玉嬌當心有人想奪她兄長的柳露盤時沒有收到對方的答覆,唐清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道義上的責任,就沒再記掛此事。結果眾人聚集到論道台等待亦玄真君引路進入長思幻境時,玉嬌與玉澤卻親自找到了唐清。 「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覺得既然要道謝,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傷勢痊癒的玉嬌臉色還有些差,但精神已經恢復了。 唐清看到玉嬌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欣慰。 兩人雖然曾有過互看不順眼的時候,卻終究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隨後各自修行,再多的矛盾也慢慢被時間消磨了。唐清有時候甚至還挺欣賞玉嬌的,對方這種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是「我說了算」的乾脆自信,她是絕不會有的了。 「我只是剛好聽到,所以順便告知你而已,犯不著這麼認真啊。」唐清笑道:「你這麼慎重地來道謝,我會覺得你是認為我回不來了,所以才突然變得客氣起來。」 「廢話!你當長思幻境是跟反思崖一樣的地方麼?」習慣性地嗆了對方一句,玉嬌才說道:「柳露盤是我玉家的傳家寶,我們家再沒落也總有保住它的辦法,你不必擔心。」 你家我寶貝我擔什麼心? 唐清心裡想著,又覺得自己還是該再說一句:「寶貝是死的,人比較重要。」 那些目的是奪取柳露盤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如果是為了保護一件法器而犧牲無數人命的話,以唐清自己的觀點看來,實在太不划算。所以才會暗示玉嬌,如果情況嚴重,不如讓出柳露盤。 玉嬌卻笑道:「寶貝固然是死的,但凝聚在寶貝身上的心血榮譽卻是活人積攢起來的……若是連祖宗們留下的東西都拱手讓出,那即便保住性命活在世上,又有什麼臉面抬起頭做人?」 圍繞柳露盤處理方式的兩種觀點,也是唐清與玉嬌永遠不可調和的價值差異。 唐清一心想要回去原本的世界,對她來說,保全性命比什麼都重要;而生長在大荒的玉嬌,卻是覺得守不住家族榮譽,一切都是空談。 知道誰也無法勸服誰,唐清也不再提這事。 看看亦玄真君所乘的祥雲離論道台越來越近,唐清順勢就要告辭離去。 「唐清。」玉嬌叫住唐清,猶豫了一下後說:「這次的論道會不正常,你進了長思幻境以後,最好誰也別相信,以免被暗算。」 「為什麼這麼說?」 「我在沉雲之界裡面的時候,就覺得這次論道會有一股摸不出其目的的勢力混進來了……我沒辦法說得更準確,但是只要一想到這股潛伏的勢力,就會覺得全身發涼。」玉嬌難得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同時斷言:「這股勢力的目的絕不只是問鼎論道中拔得頭籌這樣簡單,他們另有更大的目標。」 自參加問鼎論道以來,玉嬌還是唐清認識的人中第一個如此清晰地對她說出感想的人。 相信對方的直覺不會錯,唐清點頭道:「我記下了,會注意的。如果你的直覺準確,那也許那股勢力的目標不止長思幻境,你們在外面……也要小心。」 「嗯。」 這下再無話題可說,唐清與玉嬌沉默對視了一會,都有些尷尬。 玉澤這才笑著說道:「既然關鍵的都說完了,我們就別在這裡耽誤唐師妹的時間了吧?還有什麼要閒聊的,待她回來以後再說不遲。」 「我跟她才沒什麼要聊的,又不是朋友。」玉嬌哼道。 唐清聞言輕笑:「我還以為你特意跑來跟我說這麼多,是終於打算跟我做個朋友了呢。難道是我誤會了?」 一句話問得玉嬌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好。最後一跺腳,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唐清因為又多了一個朋友,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跟晉級的一百多名羽士集合的時候。相對於剛開始複賽時人頭攢動的景象,這次晉級的一百多人站在論道台上,顯得這論道台空曠無比。 一身劍意的李休站在人群裡,唐清幾乎沒費什麼力就看到了對方。 而李休也在同時轉過頭,目光跟唐清對上,他淡淡地點頭算是招呼,嘴型動了動,是在說「一起行動」。 唐清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雖然玉嬌特別提醒進了長思幻境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唐清卻不會將李休也劃入「不可信任」的範圍內。相識至今,她得李休直接間接的幫助不少,對方若要害她,根本不必特意跑去長思幻境內再害。 這次還沒成行,就已經從各方面聽說了長思幻境的凶險,有個熟悉的人相伴,心中底氣也多些。 唐清沒想到的是,提出一起行動的居然還有一個人,卻是那個有些神秘的蘇捷飛。 仗著自家的大鷹高空視物的優勢,蘇捷飛找到唐清也是容易得很,見面後更是乾脆的一句話:「進長思幻境以後一起走。」 這位卻是唐清不歡迎的隊友了。 與對方拉開距離,唐清客氣道:「蘇師兄還是跟家族裡的人一起行動方便些,我也習慣了跟同門們一起。」 站在蘇捷飛肩頭的大鷹贊同地叫了一聲。 「家族裡的人之前朝夕相對早看膩了,這次就分開透透氣吧!」蘇捷飛輕描淡寫地駁回了唐清的建議。 唐清聞言苦笑:「這又不是去踏青。」你的態度會不會太輕鬆了點。□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net□ 彷彿沒聽出唐清的意思一般,蘇捷飛目光一轉,卻忽然將目光落在唐清的左腕上。 「不錯的護身念珠。」 在發現蘇捷飛的目光落到自己左腕上時唐清就已經緊張起來,聽到對方只是稱讚赤蓮念珠,她鬆了口氣:「謝謝。」 「是爐山的文修做的吧?」蘇捷飛隨口問了句以後,忽然笑道:「可惜做得太精緻了,真正用起來還不如加了法咒的一般護腕。」 「蘇師兄說笑了,一般的護腕怎麼能跟這赤蓮念珠比。」唐清微微皺眉。 「至少一般的護腕遮掩一些東西的效果比這念珠好得多。」蘇捷飛語氣仍是一派輕鬆地說。 唐清的臉色冷了下來。 唐清左腕上連接清河洞天的符文,自從壽老提示過之後,她一直小心掩飾。赤蓮念珠的確不注意遮擋住全部的符文,但唐清已經在左腕上施了障眼法,赤蓮念珠不過是掩蓋法術的痕跡而已……即使這樣,還是被蘇捷飛發現了。 雖然他也許並不知道這些符文代表著什麼,又或者他只是發現了唐清對自己的左腕施了障眼法,所以出言試探…… 種種可能性被唐清在極短的時間內過了幾遍,最終她決定裝作沒聽懂。 「如果蘇師兄是看重的遮掩的用途的話,這念珠的確比不上護腕,是我誤會了。」 聽到唐清事不關己的回答,蘇捷飛也沒有繼續刺探。逼得太急把人逼跑了的話,長思幻境裡要找起來就太費事了。 唐清的猜測中有一點倒是沒錯,蘇捷飛只是發現了她左腕有施法的痕跡,想試試她在隱瞞什麼而已。 亦玄真君落到眾人面前,目光一一看過這些後輩們的臉後,沒有多說什麼地轉向煉遙真人道:「出發吧。」 煉遙真人點點頭,眾人立刻發現這偌大的論道台開始移動。 最終速度甚至不亞於風火輪一類的飛行法器。 人群中傳出討論的聲音,大家一時間倒是把長思幻境的種種先放下了。 吉怡元君旁觀氣氛變化,也不得不服氣地說:「玄天派只憑奇宗一脈,也足以立足大荒。」言語中有些羨慕之意。 洛端聞言笑道:「玄天派作為大荒第一仙門,實力自然毋庸置疑。倒是吉怡元君你,真能替代魔門門主開啟封印嗎?」 「哈。」吉怡元君冷笑道:「洛城主你是晚輩,我就特別跟你說明說明好了——當年封印長思幻境之時,魔門在場之人如今存活者唯門主與我二人而已。若是我都無法開啟封印,那往屆論道會時代替門主前來的那些宗主們,就更不可能做到了。還是你比較健忘,忘了這三千年來門主雖然不在,我魔門上下卻從未延誤過長思幻境的開啟?」 「哦,我倒是真忘了你是前輩……畢竟這三千多年來,你的修為好像也沒有什麼增進……」洛端又被提醒了一次輩分,應答起來便失了風度。 慧休終於聽不下去地調停道:「二位想要敘舊,我們這些老人另尋時間未嘗不可,何必這時候爭執不休影響後輩們心情呢?」 那兩人才意識到還有一百多名後輩羽士正在身後看著自己,於是面色一僵,齊齊閉嘴。 「這兩人……」此次隨行的亦華道君聽到旁邊的鬥嘴終於結束,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們這種性格衝動的倒也還好。」亦玄真君淡淡說了一句。 心知師兄所煩的是這回來了論道會之後一直低調沉默,安分過頭了的幾個世家,亦華道君沉默了一會,終究沒找出勸慰對方寬心的話。 修真本來是要求得自在,為何他們這些人卻是活得再久,都還是避不過利益爭鬥呢…… 亦華道君看著前方茫茫的雲海,又一次想起這困惑了自己許久的問題。 第6章 幻境之內 將到長思幻境所在地的時候,不需要任何人再說明,唐清已知道終點就在前方。 與之前一路上風和日麗的景象不同,在距離論道台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地方,天空像被某種力量強行分割了一般,毫無過渡地從白雲飄渺直接轉為烏雲密佈,夾雜著黃沙的龍捲風在那片烏雲下呼嘯不休,隱約還能看到天空中雷電的閃光。 大自然的力量在此刻顯露出凶暴的一面,在場眾年輕羽士中,金丹期以上的尚可泰然自若,而沒經歷過一九雷劫的築基期羽士們臉色都有些僵硬了。 「當年不知是誰說這異象經年累月總會消失的,現在看來,就算再過三千年,這片烏雷之地也不會好轉啊!」吉怡元君瞇眼看著前方,有些感慨地說。 「天地萬物自有其循環的道理,此地既然不見恢復,想來是有尚不能恢復的原因。」亦玄真君緩緩道。 聽到他這話,在場的前輩級人物臉色都有些奇怪。 將入長思幻境的羽士們此時不敢隨便插嘴,場面一時有些沉悶。 「哈哈,來都來到這裡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趕緊開了封印把小崽子們送進去,我們也好回去休息啊!」這次隨行護法的亦魁道君大聲道。 他這一笑雖然有些誇張,總還是扭轉了論道台上的氣氛。 亦玄真君看向其他幾名高手,問:「各位可準備好了?」 「自然!」洛端第一個高聲回答。 吉怡元君與慧休也從容地點了點頭。 「好!今日便再開長思幻境,讓我大荒的年輕一輩優秀羽士們進入歷練!」亦玄真君此話說完,右手聚起燦爛光華,明亮卻不至於刺眼的水藍色光芒中,一把長劍靜靜懸立。 洛端、吉怡元君、慧休三人手中也各自持了一件法器。 洛端所用乃是一柄散發出赤黑煙霧的長刀「龍焰」,吉怡元君手持魔門門主安長殷留下的「萬象森羅珠」,慧休所用的則是唐清曾見過的「六道佛珠」。四名高手的靈氣與其超強法器相互呼應,靈氣匯聚處,藍、紅、綠、金四種顏色的靈光纏作一團,最終形成足以對抗前方詭譎天象的一股氣勁。 唐清旁觀這景象,竟覺得有些腿軟。看向周圍其他人,大多也都露出敬畏的神色。 這是絕對而直接的力量展示,他們這些築基期羽士與這四名藏神期高手之間的差距,實在太遠了。 如果這股氣勁打到自己身上,那自己瞬間就會化為飛灰吧…… 唐清這麼想著的時候,亦玄真君的「沖虛劍」劍鋒微動,指向了前方的異象,其餘三人配合動作,那股四色氣勁瞬間朝著沖虛劍所指的方向衝了出去。 光芒撞破龍捲風形成的障壁,直接在那黑沉天際開出了一個碩大的口子。 從那圓形缺口中看進去,可以見到一部分漂浮於虛空中的山林湖泊,斷壁殘垣。 那便是三千多年前仙魔大戰留下的東西——長思幻境。 看到那虛空中的景象之時,唐清聽到自己的心臟擂鼓一般地跳動著,有股按捺不住的莫名激動似要噴薄而出。 「前路難測,你等若有相熟的朋友,可一起行動。」亦玄真君平靜無波的話語將唐清心中突來的激動壓了下去。 她回頭尋找,李休已在向這邊走來。 同時向這邊走來的還有蘇捷飛。 有那麼一瞬間,唐清覺得亦玄真君似乎看了這邊一眼,但她不確定對方看的是自己,還是自己旁邊這個蘇家人,最終只得當作沒發現。 察覺蘇捷飛的意思是要與自己和唐清同行,李休只是微微揚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唐清鬆了口氣,她可不想眾目睽睽之下,將入長思幻境之時再跟李休解釋為什麼蘇捷飛會一起,又或者跟蘇捷飛解釋為什麼自己不願意與他同行。 「入口可以開啟的時間不長,你們速速進入吧。」慧休提醒道。 一聽此語,在場眾人都是迅速動起來,有熟人的找熟人,沒熟人的則直接就自己駕著飛行法器往長思幻境裡衝過去了。 見狀,唐清邁步道:「我們也走吧。」 「等等。」蘇捷飛抬手將她攔住,態度難得端正地說:「也不知道這裡進入以後會不會像沉雲之界那樣一人被隨便丟到一個地方,你們倆一人拿一個『青蚨果』,到時候萬一分散了,我們也好找到對方。」 青蚨果之名取自青蚨傳說中母子相連,互相吸引追尋的特性,只要仍在一個世界中,持有同一株青蚨樹所結的同一批果實之人,互相之間就能通過青蚨果有所反應,的確是尋人的好工具。 唐清看著蘇捷飛手中兩枚發著幽綠光芒,約有雞蛋大小的橢圓形果實,卻沒有接過。 「這樣的果實,你有幾個,又分了多少人?」 聽到唐清這問題,蘇捷飛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以後就露出有些傲慢的笑容道:「要對付你們,我還用得著找幫手嗎?這果子可不是那種爛大街的玄黃級靈藥,我手上有的也只夠我們用而已——畢竟還得是同一批結的果才有作用。」 他這話倒也不是作偽,青蚨樹一百年結一次果,一株青蚨樹一次所結的果實不超過十個,最終成熟的則更少,所以青蚨果在靈藥之中是排名地級一品的珍品,價值不菲。 唐清聽了故作苦惱地歎道:「你我三人各拿一枚的話,我家的蒼巽怎麼辦?」 結了太初靈鎖的羽士與靈獸之間本就有感應,她這話卻是堂而皇之的敲竹槓了。 蘇捷飛聞言,傲慢的笑瞬間垮下來,從衣袖中又再掏出了一枚果實道:「若是你這頭狴犴也要,我還是能再拿出一枚來的,多的可真沒有了。」 唐清這才滿意接過。 看論道台上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三個終於也不再耽擱,各自駕馭法器飛入長思幻境中。 半個時辰不到,那被亦玄真君四人撐開的入口,彷彿不曾存在過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這一次,又有多少人能夠平安歸來呢……」 聽到慧休這句悵然的話,吉怡元君回顧變得更加空曠冷清的論道台,覺得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傷感來。 進入長思幻境的時候,唐清並未有當初沉雲之界裡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彷彿只是穿越了薄薄的一層水膜,還未來得及細細感受那種沁涼的感覺,就已經置身在浩瀚的虛空中。 因入幻境時唐清將縮小的蒼巽牢牢抱在懷裡的緣故,他們並未分開。 而李休跟蘇捷飛,卻像驗證了蘇捷飛之前的烏鴉嘴一樣,蹤影全無。 四下並無唐清想像中的陰森可怖,只是靜。漫無邊際的靜,就像眼前看不到邊際的黑夜一般,並不危險,卻平靜得讓人心慌。 唐清所站之地似乎是某塊建築的廢墟,坍塌了一半的殿宇還能隱約看出昔日宏偉的輪廓。雜草從殿門前的石板縫裡鑽出,迎著幾不可查的微風輕輕搖曳。草叢中還能看見稀稀拉拉的螢火蟲發著微弱的光芒,飛飛停停。 沒有其他的人在。 只是一眼,唐清就已經看出這片廢墟中僅自己一人,她不禁收緊了手臂。 蒼巽開始掙扎呼喊:「放鬆點,我快被你憋死了!」 這才想起自己懷裡還抱著個毛團,唐清不好意思地將蒼巽放下,看著對方不滿地哼哼著梳理毛髮的模樣,覺得心中空落的感覺又慢慢被填滿了。 唐清他們置身的這片廢墟周圍還有其他的板塊在漂浮,有些是一篇長滿枯籐老樹的荒涼樹林,有些是尚有飛禽出沒的秀麗山光,還有些則是與此處一樣殘留著破爛建築的廢墟……但不管是哪一種板塊,與唐清跟蒼巽腳下的這塊都沒有任何關聯。 這樣的情況……就算拿著青蚨果又有什麼用?唐清已經試過了,在長思幻境裡,她的玉淨葫蘆竟然是不能飛的。 手握青蚨果感知李休與蘇捷飛各自所處的大致方向,也不過是讓心中稍微有點安慰罷了。 看著姿態優雅地舔著毛的蒼巽,唐清問道:「蒼巽,你現在能飛嗎?」 聽到唐清的問題,蒼巽先是露出一副「那還用說」的不屑模樣,隨後立即抖抖身子,變回戰鬥狀態的模樣。比他的身軀還大一圈的兩雙翅膀伸展開來,呼啦啦地揮動了一會兒,卻不見身體浮起分毫。 蒼巽那張獸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對於這樣的狀況,發問的唐清卻不覺得意外。長思幻境中的法則不可能只針對羽士們,靈獸仙獸既然也是修真者,當然就在限制之列。 「走一步算一步吧!」已經習慣了對意外事件隨遇而安,唐清說完這話,便轉身向身後的殿宇廢墟走去。 蒼巽追在她身後問:「你打算做什麼?那裡面難道還能藏著通道不成。」 「既然暫時沒法與李休他們會合,那就先辦師祖交待下來的收集情報一事好了。」唐清答著話,腳步不停,穩穩地踏上廢殿的台階。 第7章 尋找出路 廢殿中並無唐清想像裡的蛛網和灰塵,只是靜,跟外面一樣的死寂。 這份死寂是再華美的裝飾也無法改變的,其存在就驗證著長思幻境是一個已經「死去」的空間。唐清被廢殿中自己腳步聲的回音弄得有些心慌,腳步慢慢就緩了下來。 她總覺得這個空間中有什麼不對,但是一時間卻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讓自己覺得彆扭。 回頭看蒼巽,對方也是莫名煩躁地晃著腦袋。 廢殿裡,破爛的桌椅翻了一地,還有不少瓷器的碎片,唐清用臨淵劍一一撥開那些廢品,試圖從地板上找出些許此地發生過的事情的痕跡,但是一無所獲。 對唐清來說,比較新鮮的發現大約就是,三千多年前大荒也曾使用過筆墨紙硯之類的書寫工具了。 第一次看到地上摔成兩半的一方硯台時,唐清還以為是自己眼花。 蒼巽並沒有跟唐清貼身行動,而是自顧在廢殿的各處嗅著,不時還用爪子拍一拍看上去結實無比的石牆,想看看上面是否有什麼機關暗道的開關,結果當然也是失望。 轉了一圈重新在大殿正中會合,唐清仰頭看著大殿中供奉的那尊斷頭神像,驀然反應過來—— 「蒼巽,怎麼大荒中也有信奉的天神嗎?」唐清之前從未聽人說過啊! 「唔……好像是有過吧?但是已經很久沒人供奉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不是也看過嗎,玄天派的大殿中也是沒有供奉任何神的。」蒼巽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 唐清回憶了一下,的確玄天派的所有正殿中都只供奉著一個玄之又玄的「道」字。 「你也不必想太多了,都是一群妄圖逆天的修真者,你要他們相信有神的話,誰還敢成天追尋大道飛昇?」見唐清還不能釋懷的樣子,蒼巽安慰道。 於是唐清又發現了大荒與自己的世界不同的一個地方。 這裡的人沒有高高在上信仰,他們只相信自然和自己的力量。 於大殿裡沒有找到離開這片廢墟的線索,唐清正欲離開,空中忽然有閃爍的金光靠近,她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張傳音符。 李休的聲音從傳音符上傳出,簡單說明了他那邊孤身一人落在一片廢墟中的情況,並詢問唐清的遭遇是否也一樣。 聽完傳音,唐清有些呆呆的,蒼巽忍不住拍她一把:「想什麼呢,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我傻了,我真傻了,不能飛不表示其他法術不能使用啊,我居然連試都沒試就在這邊傻轉……」唐清說著,很想一頭撞牆。 蒼巽見狀咬住她的裙擺道:「想開點,李休那小子不也一樣嗎?都想到用傳音符聯絡你了,居然也被困在原地。」 聞言,唐清一想,確實如此。 精明的李休也有想不開的時候啊……心中有些想笑,唐清趕緊正色,掏出一枚傳音符回復李休,順便提醒對方自己的發現。 不等李休的傳音再次來到,唐清已經衝到廢墟邊緣,四下看了看周圍的其他板塊跟自己之間的距離,然後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法術能夠支撐的時間後,她從儲物袋中倒出一粒種子來。蒼巽側頭看了一眼那枚種子就知道唐清想做什麼,它於是也跟著打量了一下周圍其他的板塊,然後對唐清說:「一會你騎在我背上的話可以跑得快點,從這邊過去那片森林的廢墟應該可以。」 唐清點點頭,豎起兩指一邊念著法訣一邊朝種子上點了一下,然後將那粒施了法的種子輕輕放到地上。 原本只有黃豆大小的種子落地後迅速地生根發芽。 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拔高,長出數根碗口粗的籐蔓。粗籐不斷纏繞,接著向虛空中延伸。唐清不敢大意地集中精神以自身靈氣引導籐蔓的前進方向,一直向著遠處那片蔥鬱的板塊接近。 蒼巽這時候幫不上忙,只能在一邊看著乾著急,好幾次唐清的法術險些斷開的時候,蒼巽表現得甚至比她本人還緊張,看得唐清哭笑不得。 終於,在經歷了最後一番掙扎後,那籐蔓形成的「橋」將兩片廢墟連接了起來。 「走!」蒼巽早就作好準備,見籐橋已經搭穩,立即叫唐清爬上自己的背。 以唐清的修為,支撐這座籐橋頂多只能撐個一刻鐘不到的時間,實在大意不得。 跑向另一片板塊的過程比唐清想像中要來得順利得多,至少無盡的黑暗中並未冒出什麼突然襲擊。 當她踏上那片被茂密的森林覆蓋的廢墟時,李休的第二封傳音也到了。 唐清說的辦法李休其實並不是沒有想到,但是他是劍修,並未修習其他派別的法術,所以即使想到了辦法也沒辦法用。唐清聽完傳音,沒有猶豫的便讓李休原地等著,自己過去與他會合。 細心觀察的話,長思幻境中其他地方也不時出現一些法術的波動,顯然進入此間的羽士們還有不少的一部分人也想到了跟唐清一樣的法子,正各展神通地改變困境。 唐清略作休息之後,抓緊時間地站起來重新施法。 不去考慮前路多遠,不去考慮自己到底能不能順利找到李休,也不去考慮這長思幻境究竟有沒有離開的法子,唐清告訴自己,只要不斷向前就可以了。 也許花了兩三天的時間,循著青蚨果的指引前進的唐清,終於看到了前方的板塊上出現一道眼熟的身影。然而靠近了一看,卻讓她很是失望——人確實是認識的人,只可惜不是李休,而是蘇捷飛。她都已經忘了,這人也拿著青蚨果了。 見到唐清,蘇捷飛初時有些意外,很快又鎮定如常地笑問:「這難道是老天注定?我正想著你們的時候你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想我們有沒有死嗎?」唐清已經學會了正確解讀蘇捷飛語言的辦法。 對方被戳穿也沒有什麼不自在,反而說:「看來猜測不准嘛,你這不是還好好的活著?」 「讓你失望真是抱歉啊!」唐清沒好氣地答了一句以後,之前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就放鬆了一瞬間的後遺症立刻體現出來——她靈力透支得厲害,已經站都站不穩了。看了蘇捷飛一臉等好戲的表情,唐清一瞪眼,索性在難看地摔倒之前,自己先靠著蒼巽的肚子坐到地上。 「唐師妹真是不拘小節。」蘇捷飛淡淡地刺了唐清一句後,又悠閒地左右張望起來。 唐清看著對方這事不關己般的樣子,忍不住問:「蘇師兄才是,這麼多天一個人待在這廢墟之中,可有什麼發現沒有?」 「唔,想發現的都沒發現,發現的都是我不感興趣的。」蘇捷飛答。 「例如?」 「例如穿梭這些廢墟之間的辦法。」蘇捷飛不似開玩笑地說。 唐清本來已經作好再被對方耍一次的準備,沒想到蘇捷飛這次卻是正經無比地說起他的發現來——人不能直接從廢墟上飛起的話,那讓廢墟自己動起來不就行了? 這發現有些異想天開,唐清才想說,就見蘇捷飛從容地朝她搖了搖手指,那欠抽的模樣讓唐清只想把對方晃來晃去的手指給剁下來。 「你別不相信,難道你沒聽說過,只是歸元期的高手交鋒也足以改變一定範圍的物候地貌嗎?」 這次蘇捷飛的話,唐清無法反駁,因為她確實聽說過。 無言片刻後,唐清想到了蘇捷飛這個辦法的問題所在:「我們之中並無歸元期的高手。」語畢,卻見蘇捷飛一臉神秘地笑。 停在蘇捷飛肩頭的大鷹一見他這表情,立即炸毛地在他肩頭撲騰起來。 「你這小子,不會是想解除偽裝吧?!喂,不許!你忘了來此之前家主的吩咐了嗎?!」大鷹激烈地撲得蘇捷飛頭髮都有些散開了。 不動聲色地一把按住大鷹的頸項,蘇捷飛輕聲道:「我當然記得,不過不太樂意聽罷了。」 不等大鷹反應,蘇捷飛手心一點光芒閃過,大鷹的身子就慢慢地軟倒,雙眼也緊緊地閉上了。而做出這行動的蘇捷飛,仍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容。 唐清雖然聽不到大鷹的聲音,但是看蘇捷飛前後的舉動也猜得出兩者之間發生了爭執,最後蘇捷飛強硬地讓大鷹進入沉眠,顯然是交涉失敗了,並須立刻決出主從。 看蘇捷飛一臉與剛才的強勢截然不同的溫柔表情將睡著的大鷹抱在懷中,唐清忍不住問:「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飛錐他不太想離開這個地方所以抗議罷了。」蘇捷飛睜眼說瞎話。見唐清不信,蘇捷飛也不多解釋,直接把大鷹扔向唐清道:「幫我抱著它,一會我要施術,不方便照看這傢伙。」 唐清沒有問蘇捷飛要施什麼術法,因為她已經有所預感了。 蘇捷飛緩緩閉上眼,週身的靈氣開始逐漸外放,化成肉眼都可看見的縷縷白霧,而後又飄散在長思幻境的微風中。 下一瞬,唐清就發現對方週身的靈力猛地飆升,顯然已經遠遠地拋開自己和所有築基期的羽士們了! 第8章 蘇捷飛的實力 感覺到蘇捷飛異變的靈力,唐清本能退開一段距離,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對方的舉動。蘇捷飛卻沒有睜眼,只是將外溢的靈氣重新聚攏,然後慢慢壓往腳下,注入他們所站的這片廢墟中。 沒多久,唐清清楚地感覺到這塊廢墟動了一下。 此時蘇捷飛忽然說話了:「你在這裡,那另外一邊的就是李休,找起來倒是省事,還好沒離多遠。」 唐清沒有答話。 蘇捷飛笑道:「嚇到了?唉,好心讓你分享一下我的秘密,怎麼也不知道高興高興呢?哪怕是裝也好啊~」 在他說話期間,這片廢墟已經靜靜地移動起來,朝著西北方向而去。 唐清回答:「這時候問你問題害你分心的話,這廢墟會怎樣?」 「反正不會落下去就是了。」說完這話,蘇捷飛睜開眼,仍是神氣十足的樣子。 蒼巽伏地露出了戒備的姿勢對唐清說:「這傢伙修為還在我之上!他之前到底怎麼隱藏實力騙過窺機鏡的!」 彷彿知道蒼巽在說什麼一般,蘇捷飛看了他一下道:「家族機密,我不便透露呢。」 唐清想到對方之前說過的話,驚訝地問道:「你的修為難道已經到歸元期了?!」歸元期之後的羽士都可稱為高手了,有這種實力的蘇捷飛為何要隱瞞實力混進長思幻境中來?思及此,唐清又想到了亦玄真君解釋的長思幻境只能容納金丹期以下羽士進入一事。 蘇捷飛不知對方心中波瀾,只揚眉回答:「那倒不至於,我要是修為已入歸元期的話,當家的再大方也不會捨得把我送進來這鬼地方……不過子虛中期而已。但是,要推動一塊廢墟,也足夠了。」 唐清沒有被對方輕鬆的態度感染,只皺眉說:「難道這次一進長思幻境就被分散四處,也是因為你這個超出規定級別的子虛期羽士進入,所以發生了異變……」 蘇捷飛聞言一愣,繼而苦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已經無法再相信這人的任何一句話,唐清別開臉,迫切希望能夠快點遇到李休。她這個願望很快就得到實現。蘇捷飛此人雖然有些性格莫測,但至今為止總體還算是說話算話的人,講了帶唐清找李休,就真的是找李休。 比起唐清這個什麼都學了一點卻什麼都不算精通的半吊子,李休作為一流的劍修,對對手實力的判斷已經精準無比。但他看到暴露實力後的蘇捷飛,卻沒有作出任何防備的舉動,而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小說下栽+wRshU。CoM<- 「李師兄,蘇捷飛這人……」三人會合之後,蘇捷飛說累了要休息就接過唐清懷中的飛錐閃到一旁的斷牆後沒了聲息,唐清借此機會,詢問了李休的意見。 對方淡定無比地說:「至少現階段看來他與我們還是一邊的,多個子虛期的高手不是很好?」 唐清實在佩服了李休的平靜。但靜下心一想,李休說的何嘗不對?有個子虛期高手相伴,這長思幻境中無論發生什麼事,總要有底氣一些。 她低頭看板塊開始移動後就很安靜的蒼巽,懷疑道:「你該不會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才不出聲吧?」 蒼巽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唐清想,對方大概是再笑。 「混蛋,看我緊張很有趣嗎……」正想跟蒼巽「聯絡」一下感情,唐清忽然就聽到蘇捷飛在叫自己,聲音還有些慌張。 「唐清!你過來看看飛錐是怎麼回事?我只是讓它睡著而已,為什麼呼吸卻越來越弱了?!」蘇捷飛高聲道。 雖然與蘇捷飛不對盤,唐清卻很喜歡他那只靈獸飛錐,聽到對方可能出事了,想到之前一直是自己抱著飛錐的,唐清也是一慌,沒有多想的就跑向蘇捷飛所在的斷牆後。 那個一直自信到了傲慢程度的男子正低垂著頭輕輕撫摸著懷中似已奄奄一息的飛錐。 唐清看到對方這形貌,最後一點遲疑也消失了,她蹲到蘇捷飛身邊,將手伸向對方抱著的飛錐道:「你別急,讓我看看……」 蘇捷飛在唐清最無防備的時候,忽然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擒住了她的左手,並且無視赤蓮念珠的護罩,直接將之扔到地上。 瞇眼看著唐清左腕上清晰的藍色符文,蘇捷飛輕輕一笑:「果然是清河洞天,我們家老妖怪留下的東西,被你接手了啊?」 語落,不需唐清掙扎,他已經突兀地又鬆開了手,還撿起地上的赤蓮念珠重新給唐清戴上。 「我們家還有不少人在找這玩意,你藏著點,否則幾條命都不夠死。」蘇捷飛說。 對方這目的不明的舉動徹底讓唐清糊塗了,不知道蘇捷飛這人到底算是敵人還是友,究竟想做什麼。對此人的疑惑,甚至蓋過了唐清剛聽說蘇家在找持有清河洞天之人的這件事引起的恐懼感。 「別一臉懷疑啊,我只是厭倦了被家族責任束縛,想過點自己的日子罷了,跟你之前真沒有什麼衝突的……跟你也是。」 聽到蘇捷飛這話,唐清回頭,只見李休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斷牆後。 「我只是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李休面無表情地說著完全沒人信的話。 唐清看了看李休,又看看蘇捷飛一臉被噎住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忽然笑了起來。 「喂,這傢伙怎麼了,不會是驚嚇過度瘋了吧?」蘇捷飛看唐清似乎很開懷的樣子,難得有些不安地詢問一旁的李休。 對方沉默地皺眉看著唐清。 緩下笑聲,唐清仰頭看了看仍是不見星月的長思幻境上空,柔聲道:「沒什麼,只是看著你們兩個,忽然就覺得有什麼問題出現,應該也能解決的樣子。」她沒有說謊,的確是如此突然又毫無理由地相信著。 蒼巽用頭撞了撞唐清問:「我呢,我呢?」 「你當然是最可靠的。」唐清安撫地摸了摸對方,然後沒有看蘇捷飛地說:「我不問你蘇家究竟想做什麼,不過,我希望真被蘇家的人發現了的話,你替我告訴他們,我不想也不會乖乖受死。」 「我才懶得說。」蘇捷飛冷笑了一下,說道:「而且我剛才把負責監視我的飛錐弄暈了,其他人應該已經發現了吧?我啊,已經成蘇家的『叛徒』了。」 「知曉這點,你為什麼還要如此做呢?捷飛。」 一道女聲忽然插入三人之間,唐清回頭,只見一塊浮空的廢墟正向他們所處的地方飄過來。而站在廢墟最前端的紅衣女子才輕輕向前邁了一步,她腳下就迅速漫起一陣冰霧,隨後一架冰橋連上了兩片廢墟,女子蓮步輕移,徐徐跨過橋,朝蘇捷飛走來。 「桃姐,你耳朵還是這麼尖。」蘇捷飛冷淡地回應了一句。 「是你說話聲音太大,做事的動靜也太大了,捷飛。」蘇捷桃伸出一手挑起蘇捷飛的下巴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任性到把飛錐弄暈?它可是很喜歡你的,你這麼傷它的心可不好。」 蘇捷飛無聲地甩開對方的手,笑道:「我做事向來沒有章法,你是知道的。」 唐清跟李休直接被這兩姐弟忽略掉了。但就目前看來,蘇捷桃應該是沒有聽到唐清前面說的話——蘇家能讓一個蘇捷飛隱藏實力進來,自然就能再讓一個蘇捷桃進來,對於眼前出現的第二名子虛期高手,唐清已經淡定了。 就在唐清努力裝作自己只是面牆壁的時候,蘇捷桃忽然扭頭看了過來。 「……不但弄暈飛錐,還在外人面前顯露了實力,你是覺得家主真的很寵你,所以可以肆無忌憚了嗎?」 面對蘇捷桃的質問,蘇捷飛撇了撇嘴:「我只是覺得為一個早已作古多年的死人出動我們家這麼多人手實在很無聊而已。」 「無聊不無聊那不是你說了算的!而且,元清真君也未必死了。」 蘇捷飛聞言冷笑:「得了吧,你難道要學曾祖母一樣日日夜夜思念一個不知道究竟還存在與否的異界人嗎?」 蘇捷桃臉色一變,揮袖就是一道紅蓮咒向唐清跟李休丟去。 聽到蘇家人在找下落不明的元清真君時,唐清就知道蘇捷桃這是不打算留活口了,所以讓「死人」聽了什麼去都不要緊。李休自然也明白,所以兩人都是凝神防備蘇捷桃忽然動手,在對方如他倆所料一般發起攻擊後,唐清與李休都是反應迅速地閃開去。 紅蓮咒落地,蓮花綻放般的火焰霸道地將廢墟都燃去了一片地,該被攻擊到的兩人卻毫髮無傷。 「呵呵,看來桃姐你的法術準頭還得再練。」蘇捷飛大膽地落井下石。 蘇捷桃咬牙撒出一把烏紫色粉末,蘇捷飛衣袖一揮將那些粉末盡數捲走,沒有漏下絲毫。而後看著蘇捷桃越發難看的臉色,他慢慢說道:「為了元清真君,我們家已賠上連四叔在內的很多人了,還不夠嗎?」 「他肯定還活著。」蘇捷桃固執地說。 似是感歎自己這位堂姐被洗腦得太厲害,蘇捷飛遺憾地搖了搖頭,兩姐弟立即激烈地動起手來。 當他們纏鬥著跳到冰橋的另一端時,蘇捷飛往身後擲出一枚金印,冰橋應聲而斷,金印卻直直嵌入唐清腳下,將她立足的這片廢墟往反方向推去。 「你們先走,我解決完家裡的問題就來。」蘇捷飛頭也不回,卻語氣輕鬆地說。 第9章 「豐都」 蘇捷飛家裡的問題要怎麼解決,看他跟蘇捷桃之間的險惡氣氛也能猜到一二。 蘇家兩姐弟所在的地方漸漸已經看不到,唐清歎了口氣:「大荒的世家難道內部都是這樣勾心鬥角嗎?」她想到艾家的艾君遠與艾君風,也是面和心離。 李休也看著同樣的方向,聽到唐清的疑問,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家的狀況,沉默點頭。 雖然比起五大世家來,李家只是中上流的修真世家,但是李休的父親跟大伯三叔之間也是各種明爭暗鬥,好在李休跟李悠二人感情好,所以其父與李悠的父親、李休的四叔關係還算不錯。 「上品的修真資源有限,縱然是一個家族的人也無法平分,為了多佔到點好處,自然就有爭鬥。」沉默一會後,李休說道。 唐清聽完感慨:「豪門的內部關係果然是複雜得很。其實若是修真都不能得自在的話,那得了長生不老又有什麼用?多給自己添點鬱悶的時間嗎……」 李休聞言,竟是很淺地笑了一下,卻沒有答話。 唐清還在不時張望蘇捷飛所在的方向時,卻見李休已經安靜地盤膝打坐,開始淬煉自己體內的真氣,他那柄冰藍色的極淵劍則浮在他身側護法。 還真是不放過絲毫時間…… 佩服李休的鎮定和勤奮的同時,唐清卻不知道李休現下心中其實並不平靜。 從外表來看,那蘇捷飛進入子虛期之時與李休年歲相當,而李休現在卻是連金丹都沒有結成。作為向來悶不吭聲卻自尊心極高的人,李休心中不甘可想而知。但因唐清就在一旁,李休也不便做點破壞發洩一下心裡的郁氣,只得用打坐冥想掩飾自己的動搖。 正當他慶幸唐清雖然好奇心重了些,卻從來都很識相,不會來打擾自己的時候,卻聽見唐清喚自己。 「李師兄,李師兄請回神。」 李休無奈地睜開眼睛,只見唐清正抬手指著一個方向。 「怎麼了?」 「那邊有塊很大的廢墟。」唐清自認練得最好的就是觀察週遭環境的本事,此時她很確定,自己看到的那片廢墟並不是幻覺。 李休發問的同時也看到了唐清所說的那篇廢墟,其面積粗粗看來約有他們所處的這塊十倍以上大小。甚至可以說,那就是一片完整的陸地。以兩人身處的這塊廢墟移動的速度和方向來看,大約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會與那片「陸地」碰上。 因為速度緩慢的關係,唐清二人倒是不擔心兩個板塊相碰會造成什麼悲劇,反而有些期待這片與眾不同的「陸地」上會有怎樣的風貌。 「一會也許要開戰,最好先做準備。」李休道。 自他們進入長思幻境以來,一切都平靜得詭異,此時終於出現與其他板塊不同的地方,搞不好整個長思幻境中的危機都潛藏在該處也不一定。 唐清嚴肅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武器握在手中。 兩片板塊終於相撞,腳下踉蹌了一下,唐清站穩之後,雙眼跟一雙赤紅的滾圓眼睛對上了。 「這是什麼?!」蒼巽的聲音在唐清腦海中炸開。 那長著碩大赤紅眼睛的東西有著半透明的身軀,看上去像人又似犬,卻不同於《大荒風物誌·妖邪》中的任何記載。 蒼巽疑問的同時,已經朝著那怪物發出三道風旋咒,結果法術穿體而過,那怪物卻好無所覺,還緩緩向唐清他們飄了過來。 唐清看向地面,這怪物並無影子。 於是她低聲道:「這個,難道是鬼?」 「鬼?」李休跟蒼巽異口同聲地發出了疑問。蒼巽還追問道:「鬼是什麼?」 「呃……人死後遺願未了,就會化成鬼啊……」唐清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比較準確。 說話間,那赤眼鬼已經飄到他們面前,爪子一樣的手輕輕一揮,唐清跟李休身上立時掛綵,他們甚至沒有看到任何法術波動,身上就多出幾道帶著屍毒的傷口。 李休神色肅然。 不管唐清所說的人死化鬼這話在他看來多麼荒謬,眼前有件事是明擺著的——這赤眼怪物與他以往遇到、聽說的妖怪都不一樣,他的攻擊無法危及對方,對方的招式卻可以輕鬆打中他。如此一來,誰佔上風,一看便知。 更糟糕的是,那赤眼鬼攻擊的同時口中還發出了怪異的叫聲。 片刻後,唐清發現,他們被一群大約二十幾隻赤眼鬼團團圍住了。 「師兄,逃嗎?」 「往哪逃?」 李休一個問題就將唐清問住了。他們二人都不具備操縱板塊移動的實力,此時如果要逃的話,只有…… 「向前吧!」唐清咬牙道。 後退無路,那自然只能硬頂著赤眼鬼們的攻擊向前衝,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話音未落,那二十幾隻赤眼鬼已經齊齊發起攻擊,頓時唐清只覺得身邊陰風陣陣,還有看不見的細絲從自己脖子邊擦過,她的頸項立即劃出一道血痕,跟之前手腳的傷口一樣,染上了屍毒。 唐清覺得眼睛有些發花。 李休忽然從儲物袋中拿出一件全白的衣衫,拉住唐清把兩人一起罩住,而後埋頭前衝。 也不知他這件衣衫是什麼材料所製,那些赤眼鬼的攻擊竟然被擋住了! 踏上那片寬闊的陸地,腳下踩著的泥土有股腥臭的味道,而且綿軟的感覺也讓唐清心中一陣噁心。 斜前方有道淡薄的影子閃過。 唐清覺得那身影莫名有些熟悉,不等李休攔阻,立即追了過去。 那影子移動得很慢,唐清跑了沒一會就追上了,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手卻從對方半透明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唐清驚訝瞪眼,影子卻回過頭來。 是唐清未曾見過的臉,也許之前的熟悉,只是她一瞬間的幻覺。 影子嘴唇動了動,問道:「你是誰,有什麼事?」聲音跟那半透明的身體一樣,有些空曠飄渺。 又是一個鬼! 唐清心頭一涼,又安慰自己,好歹這只看上去不是惡靈。 因對方似乎可以溝通的樣子,唐清問道:「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跟我不太一樣。」這縷孤魂偏頭想了想,仍是回答唐清道:「此地乃是遊魂豐都。」 唐清聞言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豐都,鬼城。這跟明明前一秒還活得好好的,後一秒卻聽到人說「你已經死了」有什麼區別? 孤魂又看向唐清身後追來的李休,輕聲道:「咦,你們都不是豐都的鬼……剛來此地的話,有沒有到陰民殿上名冊?不去把名字加上的話,鬼差回來抓哦……」 「敢問你所說的陰民殿在哪?」李休問。 孤魂笑道:「陰民殿當然在豐都城裡啊……喏,那邊不就是嗎?」 隨著孤魂遙遙一指,之前彷彿空無一物的紫色濃霧中緩緩顯出一座城池的輪廓,唐清與李休相視一眼,禮貌地向孤魂道謝:「多謝指路,我們這就過去。」 「嗯……去吧,陰鬼不登記可不行……」孤魂有些恍惚地答完,慢慢地飄走了。 蒼巽站到唐清前面道:「我打頭陣。」 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修為較高,走在前面相對安全,唐清安安分分地接受了安排。 李休見蒼巽走在前面,也自覺地放慢腳步。 在紫色的霧氣中行走一個多時辰後,那給人的感覺時近時遠的城池終於顯露出全貌。城牆是黑色磚石所砌,表面看來一切正常,城內進出的卻都是些孤魂野鬼。 不等兩人想好就這麼靠過去會不會暴露身份,守城門的鬼差已經不耐煩地衝他們喊:「那邊那兩人一獸,你們到底要不要進城的?如果要進就速速過來交清路費!」 反正也沒別處可去,唐清與李休沒有遲疑,立即走了過去。 將到鬼差面前時,唐清猛地拽住李休道:「此地使用的錢幣,跟大荒一樣嗎?」 李休被問得腳步一頓,帶著些許茫然地搖了搖頭答:「我也不清楚。」 懷著隨時可能暴露身份的心虛,唐清掏出一枚下品碎玉遞給鬼差說:「大哥,這樣可夠?」 鬼差驀地瞪大眼看著那塊下品靈玉,又驚訝地看了看唐清,一臉驚疑不定地點頭答:「夠了,夠了,小的有眼無珠,二位千萬別放在心上,快請入城,快請入城!」 前倨後恭的態度讓唐清跟李休都傻了眼。 但兩人都知道此時不是表現驚訝的時候,紛紛不動聲色地受了鬼差的恭維,徐徐走近懸著「豐都」牌匾的城門內。 「大哥,兩個新鬼而已,你對他們那麼客氣做什麼?」另一名守城門的鬼差見唐清他們走遠了,小聲問道。 「你懂個屁!他們可是能用靈玉的貴人,得罪不得的!眼睛給我放亮點,下次看到這樣的新鬼,趕緊讓路,不然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第一個鬼差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問話的鬼差趕緊唯唯諾諾地低下頭。 而他們之間的這段對話,則被悄悄施了順風術的李休和唐清二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第10章 端倪微露 「這地方有修真者在。」離開了城門之後,李休低聲對唐清道。 「嗯。」靈玉這種東西,只對修真者有用,唐清疑問道:「只是不知對方是哪裡來的修真者,是人,還是鬼。」 「是人是鬼不重要,只希望不要有利益衝突。」李休顯然對此不是很好奇。 談話間兩人已來到豐都的街道上,城門正對的照例是城中主道,唐清剛踏上這青石板鋪成的平整道路就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升起,直直鑽入自己的心中,引起一個激靈。光線昏暗、瀰漫著霧氣的豐都街道上,無聲地來去著一些沒有影子的「人」。他們面容灰敗,雙眼毫無精神,彷彿長著血肉的傀儡一般。 這本是進入豐都之前唐清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會看到的景象,但真正看到時,她還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那些緩慢行進在豐都街道上的鬼當中,唐清竟看到有些穿著玄天派弟子服的人! 雖然說那些鬼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破舊,式樣與唐清二人所穿的也不全然相同,還是能辨認得出那是玄天派弟子的服裝。 李休自是也發現了這點,一向謹慎的他立刻停下腳步。 「難道說,這些人是……」唐清想到一種可能性,卻不願意相信。 李休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或許,這些人都是三千多年前仙魔大戰中陣亡的前輩們。」 長思幻境一直被四大仙門所封印,其他人根本不能隨便進出,而以往進入這長思幻境中的羽士們,隕落的人數加起來也絕對不夠這豐都街道上來往的人數。發現這點後,兩人站在這豐都的街道上,都有些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做什麼。 蒼巽猛地打了兩個噴嚏,破壞了驟然沉重的氣氛。 「我說你們倆,要發呆也好,要想辦法也好,能先找個舒服點的地方嗎?這裡靈氣稀薄也就算了,還有腐屍的氣味,我實在受不了了。」 聽到蒼巽的話,唐清兩人才意識到一直飄蕩在空氣中的淡淡臭味,一陣噁心。 放眼望去,主道盡頭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即使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也可看到那半隱在霧氣中的樓台,唐清想,若豐都有「官衙」一類的東西,那處宅院顯然就是了。與李休對視一眼,對方點了點頭。 「過去看看吧。」李休道。 兩人一獸終於繼續向前走。 走近那些來往的鬼身邊時,唐清還曾擔心對方像之前剛到這處板塊上時遇到的那種鬼怪一樣二話不說撲上來攻擊,但對方卻只是用沒有焦距的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就又移開視線,慢慢地走著自己的路。 如果不是安靜過火的話,這豐都街道上的鬼們看起來就跟凡間的人一樣,在逛著市集買東西一般。 唐清越靠近那處大宅,就越發現這豐都中的建築都比較完整,不像其他板塊上只有斷壁頹垣。尤其是最大的這座宅院,更是完好得如同新建一般,敞著朱紅的大門,任由這些孤魂野鬼進出。 大宅門口並無守衛,但進了宅院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這處宅院的東南角一處偏院裡,唐清看到有不少孤魂野鬼正排著隊,而在隊伍的盡頭,是一張材質極好的雕花木桌,桌案後面站著三名鬼差。左邊的鬼差正指揮這群孤魂野鬼排隊,中間的鬼差則在一隻隻鬼挨著詢問什麼,而右邊的鬼差運筆如飛地記載著。 若是旁邊再出現個煮湯的老婆婆和一座名為「奈何」的橋的話,唐清真要以為這裡是真正的地府,而這些鬼在排隊等投胎了。 宅院其他方向並無什麼動靜,唐清與李休略一合計,就站到了孤魂野鬼的隊伍中。 隊伍緩慢地前進著,終於,唐清排到了可以聽見鬼差說話的距離。 左邊的鬼差還在嚷嚷著:「不要擠來擠去的!告訴你們,資質不好插隊也沒用!誰要是搗亂,直接丟到采煉場去,聽到沒有?!」 中間的鬼差讓來到他面前的鬼將手按到一個銅製圓盤上,圓盤鏤空雕花,嵌有色彩各異的靈玉,顯然是跟窺靈鏡、乾坤台相似的法器。 「鬼魂難道也分等級?」唐清小聲問李休。 對方回給她一個「我怎麼知道」的眼神。 又過了一會兒,唐清已經站到了桌案前。她抱緊變成幻貓模樣的蒼巽,不敢再跟李休交談。排在唐清前面的那隻鬼將右手放到了圓盤上,圓盤「嘎吱嘎吱」的響了幾聲,停住不動了。 那隻鬼立即慘叫起來:「不對!不對!肯定是哪裡出錯了,我怎麼可能是鬼塵!差爺,差爺求求你再讓我測一次吧,再讓我測一次……」 他伸出手拽住中間鬼差的衣袖哀求著。 那鬼差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偏了偏頭,不知之前隱藏在何處的另幾名鬼差就大步上前,鐵鏈鎖住這隻鬼,直接拖走。 負責測試的鬼差一拂衣袖,不屑道:「只不過是能做爐渣的東西,居然也敢胡鬧,真是不知死活。」 場面一時有些安靜得過分。 此鬼差看了唐清一眼,道:「下一個快點上來,別浪費爺的時間!」 唐清有些後悔湊過來一探究竟了,他們之前根本沒料到這邊會有測算靈力的東西——這活人的靈力波動跟死人的靈力波動有沒有差別?如果被發現不是鬼魂的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排隊的鬼魂們跟三個鬼差的視線都集中到唐清身上。 明白此時已經不能退了,唐清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就要伸出手…… 一人搶在她前面將手按上了那個圓盤。 「李師兄!」唐清失聲叫道。 而比她聲音更大的,是三名鬼差的咆哮:「混蛋!!已經說過無數次不能插隊的!」 唐清倉促四顧,猛地撞翻了桌案,那銅盤還未能測算出李休的靈力就掉到地上。本來已經憤怒非常的三名鬼差此時更是氣得臉都綠了,紛紛衝上前就要將唐清跟李休二人拿住,蒼巽見狀也不再安靜待著,一口咬上離自己最近的左邊那名鬼差。 對方的手剛被蒼巽咬住立刻就像被什麼力量霧化了一般消失,他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有貓!!!」 沒想到這豐都之中的鬼差竟然會怕貓,唐清看那其他兩名鬼差恐懼地扶著負傷的同伴後退幾步,一手撈住蒼巽,對方趴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些鬼差是半實體。」 東南院落的騷動很快傳到宅邸的其他地方,唐清跟李休被團團圍住,之前排隊等待測試的孤魂野鬼們有的抱頭顫抖,有的則依舊麻木不仁地晃著。 「請鬼師大人們出來,快!快!!」宅邸各處發出人不人、鬼不鬼的喊聲。 很快,唐清二人就看到四名穿著赤紅衣袍的「人」趕了過來。對方的打扮跟鬼差不太一樣,更詭異的是,這四個「人」有影子,這還是唐清入豐都以後看到的第一批有影子的「人」。 這就是他們喊的鬼師? 不等唐清多想,那四人看到被包圍住的唐清跟李休之後,其中一人當場冷笑道:「我道怎麼會有鬼民養貓,原來竟是活人混了進來……難道外界又過去三百年了?」 由此語,唐清與李休二人立刻明白了此地也並非完全隔絕於世的地方,更是肯定了此處有修真者的推測。 甚至……眼前這四人,或許就是修真者! 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後悔冒然進入這處宅邸,唐清與李休互視一眼,正要各選一個方向突圍,卻被四名鬼師看穿,其中一人突地朝他們扔出兩個指節大小的飾品,唐清想要躲開,那玩意兒卻是如影隨形,最終猛地貼到她的額頭上。 「啊!!」 雙手本能地摀住額頭,唐清被劇烈的疼痛弄得叫出了聲,另一邊李休也沒好到哪裡去,那古怪的飾物貼上了他的脖子,痛得他瞬間以撿撐地才沒有跪倒。 「哼,兩隻小蟲子也敢來豐都搗亂……也好,我們還缺些人手,回頭乖乖讓鬼差們給你們測算測算靈力然後分派工作。對了,可別動反抗或逃走的念頭,只要你們身上的『鎖魂帖』還在,胡來的話就只是讓自己多吃點苦頭而已。」一名戴著面具的鬼師說道。 唐清二人此時根本沒空聽此人在說什麼,全被那跗骨的疼痛鎮住了。 待疼痛褪去的時候,唐清雙目恢復清明,這才他們二人已經不再置身那處朱門宅邸中,而是被扔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山洞,蒼巽卻是沒了蹤影,想來是趁亂的時候躲起來了,這發現讓唐清稍稍安心。 沒有被一網打盡,就表示有希望。 李休一言不發地靠坐在牆角,顯然比唐清更早恢復,此時正在運氣調整,而一個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年正湊在李休身邊,好奇地看著他的舉動。 那少年雙目靈動,帶著些不解世事的單純,出現在這昏暗的山洞中,顯得有些詭異。 唐清不禁出聲問:「你是誰?」 少年聞聲轉過頭來看了看唐清,驀地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好久沒有夥伴來啦!我叫豐七十七,你們叫什麼呀?」 第11章 采煉場苦力 「唐清。」 「李休。」 二人分別說了自己的名字,惹得豐七十七一臉茫然,喃喃地說:「你們的名字跟我不太一樣啊……難道是外面進來的?」 「外面?」唐清疑問。 「對呀,聽八奶奶說,豐都之外有時候會進來一些怪人。」說著,豐七十七面露恐懼地後退了幾步,不再圍著李休轉。「你們、你們不會是想來毀掉豐都的吧?聽說外面的怪人都很壞!」 唐清很有種翻白眼的衝動。 她跟李休只是進豐都看一看就被抓來了,還不知道要被怎麼處理,要說壞人,怎麼看也該是豐都這邊吧?想到這裡,唐清遲疑地抬起手摸了摸額頭,發現那所謂的「鎖魂帖」還緊緊貼在自己的額頭正中,她真擔心這玩意會在腦中生根。 也許此時沒有感覺到唐清有反抗的意思,鎖魂帖並未作出任何反應。 李休難得溫和地對豐七十七道:「我們是今天才知道有豐都這個地方的,又怎麼可能對這裡不利?這其中大概是有什麼誤會了。」不過這誤會大約只存在於豐七十七與他們之間,那幾名鬼師的出手絕不是什麼誤會。 感覺豐七十七似乎有些單純過頭,唐清二人也不想多談被抓一事,而是旁敲側擊地問起此時身在何處來。 豐七十七一開始不願意回答唐清他們的問話,後來默默相對了一會後,發覺這兩個外人似乎真的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豐七十七這才緩緩在地上坐下說:「這裡是采煉場啦!」 采煉場…… 這個地名唐清之前在那處宅邸中就曾聽到過幾次,顯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否則鬼差也不會用來威脅那些孤魂野鬼遵守秩序。想到此,唐清忽然伸出手碰了碰豐七十七,嚇得對方彈起來後退了好幾步。 「你幹什麼?!」豐七十七帶著哭腔喊。 「碰得到……」唐清驚訝地回頭看向李休,對方也露出意外的神情。 豐七十七見唐清不再靠近,憤憤地說:「當然碰得到了!我又不是那些鬼塵!」 「鬼塵是指什麼?」唐清憶起之前被鬼差們拖走的那隻鬼魂,追問道。 「外人就是麻煩,什麼都不懂……」嘟噥了幾句,豐七十七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清二人,蹲下撿了幾個大小不同的石頭在地上邊排邊解釋:「在我們豐都,根據力量強弱,劃分有鬼主、鬼將、鬼師、鬼兵、鬼奴等五個等級,五級之中,鬼主最高,但除了鬼將級的大人以外,幾乎沒人見過他的樣子……鬼主之下有十二鬼將,鬼將之下則有三十六名鬼師,四百四十鬼兵。至於鬼奴,更是數不勝數。」 李休聽著,神色漸漸凝重。 他根本沒想到這豐都中竟然有這麼多鬼,如果這些鬼都是敵人的話…… 正煩惱著,卻聽那邊唐清不受影響地問豐七十七道:「那你呢,你是哪個等級的?」 「鬼兵……」豐七十七有些不甘心地說完,又補充道:「不過我可是排名第七十七位的!而且掌管這裡的八奶奶可是有接近鬼師的實力!」 「哦。」見從豐七十七身上問不出更多,唐清應了一聲之後就靠著牆壁閉上眼。 蒼巽的氣息感應起來還很正常,想來是成功脫困了。有太初靈鎖在,唐清不擔心對方找不到自己。而既然醒來以後沒有缺胳膊少腿的,至少表示這些鬼民暫時還沒有要自己跟李休性命的意思——也許是覺得難得的苦力,不充分利用對不起自己? 總之既然性命無虞,唐清就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必慌張。 再偷眼瞄了一下另一邊坐著的李休,對方也是淡定無比地繼續打坐,唐清甚至能感覺到李休身周循環不絕的靈氣。有這樣一個鎮定的同伴在,唐清心中更有底氣,慢慢進入到了忘我的入定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豐七十七正看著這兩名怪人打坐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幹什麼的時候,洞口處傳來了一陣鐵鏈拖動的聲響。 豐七十七渾身一顫,悄聲後退了幾步。 他猶豫著要不要叫醒這兩個似乎在睡覺的怪人時,卻見那兩人早已睜開雙眼,目光炯炯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名身高近兩米的鬼差走進山洞,目光掃過豐七十七,在唐清與李休之間來回。 「新來的,出來幹活了!」鬼差大聲說著,將兩副腳鐐分別丟到唐清跟李休的面前道:「自己戴上,免得吃苦頭。」 唐清見到那副腳鐐心頭一火。 她自來到大荒之後,危險是遇到不少,但何曾受過這種屈辱?被人當做奴隸看待……還未發作,卻聽悉悉索索一陣響,李休竟然已經沉默地將腳鐐戴上,朝唐清點了點頭,而後目光在她額頭處停頓了一下。 唐清想起之前那彷彿有東西在自己的腦中粗暴翻攪的痛楚,咬了咬牙,勉強將腳鐐戴上。 魁梧鬼差這時才靠近二人,仔細檢查了一下他們沒有在腳鐐上動手腳以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回身用力推了豐七十七一把,吼道:「還愣著做什麼?這兩人就歸你負責了,還不快點帶他們去做事!」 豐七十七敢怒不敢言,扭頭對唐清二人說:「跟我來。」 走出山洞,外面如唐清他們預料的一般,早已是跟豐都截然不同的景象。這處名為采煉場的地方,四周都被光禿禿沒有樹木的黑色山峰包圍住,在山與山環抱的正中央,則有一條寬闊的黑河在緩緩流淌。 唐清覺得這景色有些莫名的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黑河旁邊,不少鬼民正拖著各式工具不斷挖掘著地面,似在尋找什麼。 豐七十七將唐清二人帶到一塊沒有鬼民的土地上站定,自己拿起一柄鋤頭道:「我做給你們看一下,仔細學著,要是今天採不到既定的量,就會被鬼師們從你們身上搾取靈氣補足缺額……那滋味,可不好受。」 唐清兩人從豐七十七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股掩藏不住的恐懼,知道對方並非嚇唬自己,遂認真地看著他的動作。 少年用力揮起鋤頭,鋤頭落地的瞬間,唐清看到鋤身上有靈氣一閃。而後鋤頭砸到地面,濺起細小的火花,地面露出一個拇指寬的缺口。這看似柔軟的黑土地居然會堅固如斯,唐清一臉意外,蹲身摸了摸地面。 手指輕易就陷入土中,唐清茫然抬頭看豐七十七。 少年得意地笑了笑道:「呵呵,不知道了吧?用手抓起來的軟土是沒用的,要用靈氣將軟土變得堅硬起來,然後從中採出的石精才有用。你們自己試試吧!」說著,將鋤頭丟給唐清二人。 唐清接住鋤頭研究了一下,她對法器之類的東西並不瞭解,但手上這鋤頭顯然是特製的法器,以靈氣探入其中,可以感覺到這鋤頭裡藏著詭異的波動。她輕輕以鋤頭敲擊地面,方才用手碰時還柔軟無比的土地發出一聲脆響,連個痕跡都沒留下。唐清想,這鋤頭狀的法器中該是施加了什麼法術,以至於碰到地面的瞬間就將地面的性質改變了。 李休跟著試了兩下,臉上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雖然被送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做苦力讓人很不愉快,但是這奇妙的經歷卻稍稍緩解了兩人心中的怨氣,很快就照著豐七十七的示範做起來。 看這兩名外人如此配合,豐七十七悄悄鬆了口氣。 八奶奶告訴過他,這兩個被送進來的外人實力遠在一般的鬼民之上,所以才被鬼師用鎖魂帖控制住,萬一對方真要暴起反擊的話,就算最後這兩人不會有好果子吃,豐七十七卻是死定了。 死是什麼呢?豐七十七聽說,外人死了還有魂魄殘留,而鬼民死後什麼都不會留下,只會化作虛無……好可怕。 咬了咬唇,豐七十七強迫自己把不安丟開,盯緊唐清二人的動作。 唐清和李休的修為在豐七十七之上,挖掘起來速度也比他快得多,但即使是如此,挖到第一塊石精還是廢了不短的時間。那名為石精的東西乃是菱形,兩個指節大小,顏色深黑中透著點紫光,有著與唐清手中鋤頭相似的力量波動。她想,也許這就是鋤頭可以讓地面「凝」住的原因。 豐七十七早在兩人中間放了一個玉桶用於存放採出的石精。 聽到連續的兩聲「叮」響,豐七十七回頭看了看玉桶道:「離今天的份還差二十八顆。」 唐清這才真正覺得這的確是份體力活。 而在他們身旁,那條長長的黑河旁邊,又有另外的一些鬼民正不斷把其他人採集來的石精裝在簍子裡浸入河水中,淘沙一般輕輕晃動著。 唐清手上不停,雙眼卻不住地大量著週遭環境。 不時有巡視的鬼差經過,有的修為大概只比豐七十七高些,有的則應該比唐清要強點。 開採這些石精肯定是更高層的人在積蓄石精中的詭異力量試圖做點什麼,唐清不知道此地是否有休息的時間,那樣她可以跟李休交換一下彼此的想法…… 第12章 夢魘再臨 採到第三十二顆石精的時候,唐清看到一名穿著與其他鬼差都不同的人從天而降,宣佈今日的開採到此為止。 唐清認出此人應該是一名鬼師,卻不知對方是否是擒住自己的那四人之一。 豐七十七看到超額完成了兩顆,很是高興。 隨後就有沒有完成任務的鬼奴被鬼差們從隊伍中拖到那鬼師面前,鬼師手中捧著一個香爐模樣的法器。被拖出來的鬼奴剛到那香爐前,爐中就飄出縷縷青煙將其包裹住,緊接著那群鬼奴就發出淒厲的叫聲。 唐清一邊忍耐著這叫聲激起的心中寒意,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鬼奴們自己的靈氣被香爐的煙捲入其中,而後化為一粒粒裹著煙氣的細小圓珠從香爐中落出,掉進等在下方的玉盤裡。 被過度抽取了靈氣的鬼奴們全身都呈現出將死的灰白色,鬼師一揚手,他們就被鬼差們默默地拖走了。 在場剩下的鬼奴無一人敢吭聲,紛紛跪倒在地低下頭。 唐清見狀,也蹲下身子。 那名鬼師又在場中巡視了一番才宣佈解散。豐七十七立即帶著唐清跟李休返回之前那個山洞,顯然這就是他們以後的住處了。 有些話當著豐七十七的面顯然是不能說的,唐清有些焦躁。 這時山洞外卻來了一個老婆婆,豐七十七一見她就喊著「八奶奶」衝了出去,兩人交談著漸行漸遠。唐清鬆了口氣,轉頭看向李休。 「你怎麼想?」接觸到唐清的視線,李休問。 「有人在此地彙集力量想做點什麼。」唐清說出自己之前的猜測,又道:「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之前幾屆進來的人為什麼沒有發現這樣的地方。」 「也許不是沒有發現,只是發現的人沒能逃出去。」李休說著,自嘲地動了動叫上的鐐銬道:「一如你我此刻。」 唐清默然。 稍作沉默後,唐清又說:「話是這麼講,可我剛才在采煉場裡面已經特別注意過了,周圍並無如我們一樣的羽士在。總不可能這三百年的時間裡,上一批進入豐都的羽士沒能離開的都死掉了吧?」 對於她這疑問,李休也認同。 每一屆進入長思幻境歷練的羽士其構成都很複雜,就算其中一個仙門的人抵死不從犧牲了,也不可能每個仙門的人都那麼有氣節。那這些沒有離開長思幻境,又不在采煉場的羽士們卻是去了哪裡?以能進入長思幻境的修為來說,是絕無可能被認定為鬼塵這種只能用來祭爐的等級的…… 「豐七十七說,鬼師有三十六名鬼師,四百四十鬼兵。」唐清忽然道。 「以三千年前仙魔大戰的激烈程度來說,不可能剩下這麼多人。」李休目光一凜,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那些被擒的羽士中有一部分也許跟豐都這些人同流合污了。」 唐清苦笑:「畢竟求生是人的本能,不是嗎?為此作出什麼都不奇怪。」 李休眼中卻泛起淡淡笑意道:「你也是為了求生什麼都能做嗎?」 唐清原本想說自己可以,但是靜心想了想後,她搖了頭。即使是為了生存,有些事情卻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做的——比如對不知什麼來歷的那些所謂鬼師們搖尾乞憐。 「我也一樣。」李休說完這話,一時不再言語。 唐清又伸手碰了碰額頭的鎖魂帖。 「別亂動,小心這玩意忽然發作。」李休提醒到。 「我只是想知道,強行取下會有什麼後果。」唐清想著,忽然說:「問豐七十七的話,他是不會回答的吧?」 「那是自然,再怎麼說,他也是豐都這邊的人。」李休不知道唐清怎麼會冒出這與其說是天真,不如說是呆傻的念頭。 唐清卻不介意對方古怪的目光,欣然道:「既然他不說,那就只能演一場戲了。」 …… 豐七十七跟八奶奶匯報了今日采煉場裡唐清二人的表現,對方緩慢地點了點頭道:「若是他們安分的話那是最好……豐都鬼民自你之後已很少再有新的人口增加,若是這些外人肯好好做事,大伙也輕鬆些。」 「奶奶。」豐七十七猶豫了一會後,終於說:「一直讓我們做事,說是為了豐都好,可是我們做的這些事到底有什麼意義?今天豐一八二和豐三三六他們都因為沒做好事被鬼師懲罰了,看上去好可憐……」 八奶奶以跟年邁身姿不同的迅猛動作摀住了豐七十七的嘴,壓低聲音道:「噓,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嗎?只要埋頭做事,不要想,更不能問出口,會招來禍端的。」 豐七十七眼中露出慌張和不贊同。 八奶奶見了,更是心焦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鬼師雖然說這些事都是為了豐都好在做,可是為豐都好不等於為我們好,他們也是為鬼主辦事……我等在鬼主庇佑下活於這混亂的空間裡面,能保住一口氣就不錯了,多的什麼都不要問,不要說,不要管,記住了嗎?!」 豐七十七見八奶奶蒼白了臉瞪大眼睛的樣子如同被什麼附身了一般,嚇得連連點頭。 摀住他嘴巴的手這才撤開。 被豐七十七忽然冒出的逾矩問題驚嚇到,八奶奶也無心再跟他說什麼了,立即吩咐道:「你還是趕緊回去看著那兩個外人,雖說有鎖魂帖控制著,但他們這樣的人最是難以馴服,以前多少被擒的外人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拼了一死,這兩人也難保不會如此。」 「嗯,我會盯著他們。」豐七十七乖巧應了,一路跑回山洞。 八奶奶看著這孩子跑遠,眉宇間全是愁緒。也許她不該讓豐七十七去看管那兩個外人,這才一天的時間,豐七十七就受影響了……但是看管這些實力強勁的外人卻可以減少豐七十七受罰的機會,讓他過得好些…… 「唉,一切都是命啊!」歎著氣,八奶奶其實有時也會想,若是自己在當初那場大戰中死了的話,現在會不會更輕鬆些? 但這一切也只是想想罷了,事實上,她仍要拖著這老邁的身軀,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豐七十七順著熟悉的道路在亂石中穿梭,很快就跑到居住的山洞口。 而後他便聽到山洞中唐清正痛苦地哀叫著。 心下一驚,豐七十七急急忙忙衝進去,就看到唐清抱著頭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除了不斷呻吟外,連呼吸都弱下去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豐七十七焦急地看向顯然也是束手無策的李休。 李休深吸了口氣道:「師妹她,剛才坐著坐著忽然說要把頭上的鎖魂帖撕下來,我來不及阻止,就變成現在的局面了。」 豐七十七聞言跺腳轉起圈圈來,邊來回走動邊要哭了似的說:「鎖魂帖一旦貼上就不能取下的,如果強行要取得話,帖子立即就會在你腦中生根抽取你全身的靈力,到死方休,根本無法可解!她、她是活不成了……我該怎麼向鬼師交代?嗚嗚……」 原本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唐清忽然停止動作。 豐七十七還以為她已經斷氣了,卻見她好端端沒事人一般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咦?」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豐七十七隻發出了一個音。 「居然是這麼陰毒的東西,那幾名鬼師……我記下了。」唐清咬牙說完,拍了拍豐七十七的肩道:「跟你開玩笑逗你玩呢,我沒事。」 少年「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面對這被自己嚇了一跳又忽然安心,一時間緩不過情緒來哭得大聲無比的豐七十七,唐清也跟著手足無措起來,而一旁李休早將頭扭開,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唐清沒哄過人,最終只得默默地走到角落裡坐下,等豐七十七自己哭完。 也幸虧這采煉場也許施了什麼法術,鬼師們自信內中的鬼奴逃不掉,所以晚上都沒人巡視,不然豐七十七鬧出的這動靜就該給唐清他們招來大麻煩了。 不過……此時真的是晚上了嗎? 這長思幻境裡就如猗天蘇門的極夜之地一般,永遠都是黑漆漆的天空,根本難分日夜。 唐清在腦海中將早些時候在外面時看到的景象過了一遍,一無所獲。蒼巽能找到辦法進入這鐵桶般的采煉場嗎?感覺到這夥伴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唐清既是期待,又是擔憂。 在兩種情緒交雜的情況下,她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 這一次,唐清做了一個夢,夢裡再度出現她讓清河洞天認主時曾於她夢中現身的那名面目不清的男子,而對方這次卻是站在采煉場裡,也沒有看唐清,只是沉默地看著采煉場中流淌的那條長河。 唐清看到他手指微動,似乎在掐算著什麼。 鬼使神差地,在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唐清卻忽然覺得她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然後她有些茫然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蘇則已……」 男子回過頭來,唐清第一次看清了對方的長相,疏朗清俊的容貌,眉宇間有一絲隱藏得很好的狂妄。 他朝唐清揚眉一笑,唐清驀然驚醒。 第13章 暫時脫困 「怎麼了?」感覺到唐清的氣息非常不穩定,李休不禁問道。 唐清沉默地搖了搖頭。 經過剛才那一夢,她已經想起來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采煉場眼熟了——那四周環山內裡空曠,唯有一條大河貫穿其中的格局,不正是跟清河洞天一模一樣嗎?而跟當初剛接管清河洞天時一樣,夢到蘇則已……是否表示,長思幻境裡面的這些古怪之處也是他的傑作?但是照亦玄真君的說法,當初長思幻境被封印的時候蘇則已就已經下落不明瞭啊!甚至,連跟他關係密切的蘇家都不知道他這些年來是死是活…… 唐清全神貫注地想把自己至今為止知道的所有線索串成一條線,結果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 正當她苦惱萬分時,卻聽聞外面采煉場裡突起騷動。 本來在睡覺的豐七十七聽見騷動聲時立刻就彈起來衝向外面,唐清兩人見狀,也隨即跟上。 站在洞口的豐七十七一臉慘白地看著下方的慘狀。 守衛采煉場的鬼差們正在三名鬼師的率領下與一名闖入者斗作一團,那名闖入者身似流雲一般飄渺而難於捕捉,但下手又似雷霆一般迅速且毫不留情。很快在場中的鬼差們就折了四、五個,唐清跟李休卻認出了那名闖入者。 「蘇捷飛!」 本以為對方跟他堂姐蘇捷桃的戰鬥沒這麼快了結,沒想到他卻這麼快就趕過來了……而且他又是怎麼知道唐清二人在采煉場的? 唐清與李休心中對這個問題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這問題的答案很快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正與三名鬼師周旋的蘇捷飛忽然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從儲物袋裡掏出當初唐清見過的那把長弓,三箭連珠一般向空中射去。下一瞬,空中也降下一陣火雨作為回應。 蘇捷桃的身影出現在上空灰濛濛的雲層中。 唐清恍然大悟。 原來蘇捷飛來到采煉場並非為了尋找他們,卻是因為跟蘇捷桃且戰且走碰巧路過此地。 這蘇家姐弟倆動起手來都是毫不顧忌週遭情形,也不怕誤傷的主,儘管有不少鬼奴和鬼差們在采煉場中埋頭亂衝,他們該用的法術也是毫不吝惜。最後采煉場中就形成了鬼師、蘇捷飛和蘇捷桃三方亂鬥的局面。 「糟了!八奶奶!」豐七十七驚呼一聲,顧不上唐清二人,急沖沖就朝八奶奶住的地方跑去。 唐清見狀,立即跟上。還順手拽了李休一下說:「師兄,我們也走!」 眼下蘇家姐弟倆無意間營造出的這混亂局面正適合唐清他們脫身,但是要脫身也不是隨便找個方向就能跑掉的,最低限度,他們也得知道這采煉場的出口在哪裡才行。 要知道這個答案的話,去問豐七十七口中的八奶奶,顯然是不錯的選擇。 腳上的鐐銬有些礙事,李休右手輕微一動,極淵劍已經握在手中,他毫不猶豫地一劍斬向唐清腳下。「噹啷」一聲,鐐銬應聲而斷。李休依樣畫葫蘆地朝自己腳下揮劍,也是立即就脫離了桎梏。 對於羽士們來說,這鐐銬根本不算什麼,唯一值得顧忌的不過是身上被貼的鎖魂帖而已。 但在被貼上的人沒有強行撕下鎖魂帖的情況下,這玩意要發揮作用似乎必須得有鬼師操縱才行。不過那些鬼師們……李休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劃過諷意——這些鬼師們此時此刻,怕是根本沒空注意少了兩個苦力吧? 豐七十七雖然熟悉地形,但此時心中慌張,跑得跌跌撞撞,唐清他們跟蹤起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很快,豐七十七跑到一個明顯跟其他山洞有些不同的洞口,朝裡面高聲喊:「八奶奶,八奶奶你沒事吧?忽然來了兩個入侵者,鬼師他們都在跟對方較量,你要不要找個地方避一避?!」 「吵什麼。」豐八斥了一聲,拄著枴杖穩穩地走出來,看了一眼跟在豐七十七身後的唐清跟李休道:「瞧瞧你都把什麼人引來這裡了!」 豐七十七這時才發現自己身後還跟了兩條尾巴,一時囁囁喏喏不知說什麼好。 「老人家,這裡不太好玩,我們想離開了,你能不能給我們指條路?」唐清微笑問。 豐八給她一個嘲諷的眼神道:「你我立場不同,你覺得我會給你們指路嗎?」 「你給我們指路的話,我們就立即離開此地;你若是不願意幫我們一點忙,那我們就只好去跟那兩名闖入者聯手殺出去了……說起來,我跟他們原本也是認得的。」 「認得的,那你還想丟下他們跑掉?」豐八問。 「對啊,這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嗎~」唐清說著,目光卻謹慎無比地與豐八對視。 不過眨眼空隙,豐八手中那看上去尋常不過的枴杖就朝唐清揮來,她縱身後退兩步,臨淵劍在手,擋了一下。 「李師兄,你先看著。」 李休腳步剛動了一下,就聽到唐清對自己說。他想了想,配合地站定。 「七七,你也待在一邊別過來!」豐八朝焦急得想要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豐七十七吩咐道。 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鬥在一起,唐清的招式都以防守為主,一時間似乎反倒被豐八這老太太給壓制住了一般。然而李休全神貫注一看,卻覺得唐清似乎在踩著一股奇怪的步法,一點點地將豐八引入自己的節奏中。 當主動權漸漸轉移到唐清手中時,她忽然停下腳步,揮劍卸掉豐八枴杖上的靈氣後,空閒的一手猛地抓住對方的枴杖道:「前輩,您在這不知生死的空間裡面待得還不膩嗎?」 豐八聞言渾身一震,口硬道:「你在胡說什麼,誰是你前輩?!」 「我剛才所踏步法乃是亦玄真君所傳,你能一步不漏地跟上,顯然是玄天派之人。」唐清一語點破。 沒料到自己竟然中了這後輩的套,豐八迅速冷靜下來,也不再否認。 「是玄天弟子又如何,我早已被師門捨棄了。」 聽到豐八這麼說,唐清與李休頓時默然。當初四仙門聯手封印長思幻境的時候,顯然並未確認內中是否還有生存者,而像豐八這樣的人,自然也不止一個兩個。 「掌門師祖他們也是有苦衷。」照唐清所知,當初封印時顯然是如果不當機立斷,長思幻境這片區域就會帶著大荒其他部分一起崩潰。所以亦玄真君他們,才會選擇以最小的犧牲保住大荒整體不毀吧! 「是或不是,也不重要了。」豐八冷冷一笑,收回枴杖後,乾脆道:「既然你能認出我的身份,我也不好不賣你這晚輩一個人情——出口就在西北方向,你們從這邊過去的話,勢必要經過闖入者與鬼師們的戰場的。」 聞言,唐清笑道:「正是求之不得。」 「你果然沒打算丟下他人獨活。」豐八說。 「前輩你不也是一樣?這豐七十七,是哪位前輩的後代吧?」唐清回道。 豐八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當年長思幻境被封,他們這些困在其中的人有些發狂而死,也有更多人選擇了依附於那來歷不明的鬼主,改換身份活下去。羽士們自己知道自己的壽限,明白無法取得更進一步修為之時,漸漸就有男女羽士互相結合,留下傳承自己血脈的後人。 豐八雖然沒有那麼做,但她仍是將連豐七十七在內的這些同修們留下的後人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為了看顧他們,拖著一口氣活到如今。 「也許真的是活得太久了,所以連變化到來也沒發現……」豐八看著唐清他們的背影低聲說了一句,見豐七十七露出不解的神色,她笑了笑,恢復沉默。 此時采煉場中的亂鬥也漸漸顯露出了結果。 那三名常年生存在長思幻境中,無法攝入天地精元輔助修行的鬼師哪裡是蘇家姐弟的對手?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相繼敗下陣來,而蘇家姐弟之間的較量,又是蘇捷桃明顯佔了上風。 「蘇捷飛!」唐清跳入場中,以赤蓮念珠替對方擋了一下。 「誒,怎麼這次不叫師兄了?」那負了傷的人竟然還有閒情開玩笑。 蘇捷桃沒有把闖入戰局的唐清放在眼中,手一揚,一道厲風刮過,伴隨唐清多時的赤蓮念珠應聲而斷。 唐清見狀,顧不得心疼,拉住蘇捷飛就要往西北方向跑,對方卻掙開她的手,回身又射了蘇捷桃幾箭作為牽制。 「走啊,發什麼愣。」蘇捷飛撞了唐清一下道。 隨後而來的李休看了看蘇家姐弟留下的爭鬥痕跡,神色有些古怪。蘇捷飛跟唐清退出去好遠了,看到他沒動,叫了兩聲他才做出反應。 唐清奔跑中低聲問蘇捷飛:「若我能阻你堂姐一瞬的話,你能不能帶著我跟李師兄甩掉對方?」 「你說的一瞬是怎樣的一瞬?」蘇捷飛謹慎問。 「就是讓她完全感覺不到我們的一瞬間。」唐清道。 「若你能做到,那我自然可以帶著你們甩開這凶女人。」蘇捷飛自信滿滿地回應。 得他承諾,唐清從儲物袋中取出買回來之後從未使用過的換時鐘,朝著蘇捷桃的方向輕輕晃了晃。那一霎那間,一陣鐘聲似響在耳畔,又似直接響在腦中,讓唐清都差點恍惚。 而蘇捷飛卻是神志堅定地抓住這次機會,一手拉住唐清一手拽住李休,流光一般躥出采煉場西北方的出口。 第14章 金丹羽士 蘇捷飛說自己能帶著唐清他們甩掉蘇捷桃,這自信自然不是吹牛吹出來的。唐清被對方拉著,只聽聞耳邊風聲不絕,連眼睛都睜不開。這是與她的玉淨葫蘆截然不同的速度,顯然當初在沉雲之界中時,兩人競速的那次,蘇捷飛為隱藏實力大大地放了水。 唐清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身後有動靜,本以為脫了圍,於是感覺到蘇捷飛速度換下來後就睜開眼睛,卻見天際雷雲滾滾,電光在雲層中閃爍著朝三人所在之處來了。 「這是你堂姐,還是豐都的追兵?」 聽到唐清的問題,蘇捷飛面色凝重地答了句「都不是」以後,又沒好氣地看向自己另一手拽著的李休道:「是他。」 「李師兄?!」唐清愕然,無法理解這個答案是怎麼冒出來的。 之前離開時雖然已覺得力虛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卻沒想到他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出問題。細觀李休恍然置身事外的神色,唐清又抬頭看了看天際的雷雲,忽然明白了蘇捷飛的意思,也隱約知道了那些雷雲是怎麼來的。 果然,蘇捷飛笑著接道:「古往今來,敢在烏雷之地的長思幻境內渡劫的,這小子該是頭一人吧!真不知道該說他莽撞,還是佩服他的膽量心性。」 說其莽撞,自然是因為李休在逃命途中還不顧場合地引來劫雲渡劫;但同理,在這般惡劣危險的環境下,心有所悟便坦然應劫的李休,何嘗不是膽大之人?其道心之堅,可見一斑。 此時唐清兩人就在一旁議論,李休卻全然不覺般雙目半閉,形同木石般不語不動。見狀,唐清焦急地問蘇捷飛:「現在怎麼辦?」劫雷將至,她與蘇捷飛自是不便再留在李休身邊,但李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蘇捷桃與風度鬼師們又不是眼瞎耳聾,怎麼可能毫無所覺?想必一會便會追來。 蘇捷飛仍是沒有任何緊張感地從容回答:「很簡單啊,把他扔下去,我們繼續逃。反正劫雷一劈下來,也沒人敢動他分毫,安全無虞。」 這樣的辦法也只有蘇捷飛說得出來,唐清是做不到的。 見唐清搖頭,蘇捷飛歎氣道:「何必意氣用事呢,除非我那好姐姐也打算在這長思幻境裡面渡一回劫,否則將要渡劫的李休是她最不可能傷的對象了。」 天劫這種東西,無論是人、是妖、還是魔,都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對抗,其他人冒然插入其中,就會被劫雲一視同仁地當作渡劫之人對待。而李休本來只是渡築基進金丹的一九雷劫,若是蘇捷桃混進來,迎接她的劫雷就沒那麼簡單了,會變成子虛進歸元的三九雷劫,她是不敢下這麼大的賭注,就為對付一個沒有直接衝突的陌生羽士的。 聽了蘇捷飛的分析,唐清目光一轉道:「既然如此,那不是有更好的辦法?蘇師兄你乾脆把我也扔下算了。」 「不成不成,你是被我們家盯上了的目標,和李休的情況不一樣。」蘇捷飛這話倒不是嚇唬唐清。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唐清還未想到新的解決方案,就見遠處有團紅雲正急速飄來。 「嘖,追得真快!」蘇捷飛的話已然證明了來者的身份。 此時情況已經刻不容緩。唐清聽了蘇捷飛的話以後的確相信李休渡劫期間內蘇捷桃不會對他做什麼,但是他渡劫完了之後呢?羽士們渡劫的情況唐清從未親眼見過,但是從各種記載中也能明白那定是凶險非常,她實在做不到把李休一人留下。 那便只好…… 看了看身邊雖然從來讓人琢磨不透,但是卻沒有真正害過自己的蘇捷飛,唐清同時拉住他與李休的手,就發動了左腕上的符文。 藍光一閃,三人蹤影全無。 此時最鬱悶的人當屬蘇捷桃了。 她之前被唐清那古怪的法器阻了一霎,回神已經失了蘇捷飛的下落。自己這堂弟的本事,蘇捷桃也是知道的,本以為又要再花一番功夫才能從這長思幻境裡把蘇捷飛等人挖出來,沒想到天邊卻忽然有劫雲湧動。而那劫雲所在的方向,蘇捷桃細心感應後,捕捉到一絲蘇捷飛的靈氣一閃而過。 蘇捷桃當機立斷地追了過去。 結果她已經盡最大的力了,追到一半的時候,蘇捷飛的氣息卻突兀地消失掉——不是用了什麼法術或者靈丹的那種隱匿,而像是對方跟自己根本不在一個空間了一般。 蘇捷桃趕到之前蘇捷飛氣息消失的地方,四下尋覓一番無所獲以後,若有所思地在豐都之人也到來前,悄然離去。 清河洞天內,唐清帶著李休、蘇捷飛二人進入,還未來得及喘口氣或者說明點什麼,就聽見壽老一聲大叫:「唐清你這混蛋!又把要渡劫的傢伙帶進來了!」 劫雷這種東西,似乎並不會被不同空間的規則限制,上次蒼巽應劫,劫雷在清河洞天裡如期而至,這次李休渡劫,劫雲亦是毫不放水地追來了。壽老的真身唐清雖然尚不得而知,但它對修真界的感知能力確實很強的,此時看唐清帶來的還是個要渡劫的羽士,壽老被氣得幾乎暈過去。 人與靈獸固然都有類似劫難,但因為靈獸比人更親近自然的緣故,劫雷相對而言要溫和一些,人次之,妖渡劫時劫雷威力是最兇猛的。 唐清被壽老罵得滿頭包,摀住耳朵轉移其注意力地喊道:「你知道危險還不趕緊躲起來,時間可沒多少了!」 她這話不假,此時李休頭頂的劫雲已經聚攏得差不多了,甚至已經有比較細的電光開始落向地面。 壽老見狀不妙,頭跟四肢一齊縮緊龜殼裡,猛地滾下大湖中。 「我們也趕緊避開的好。」蘇捷飛難得沒有問什麼,直接拉了唐清避遠。 半空中隆隆雷聲越來越響,彷彿知道浩劫將至,清河洞天中的草木被風刮得不斷發出哀戚的「沙沙」聲。唐清對此亦是無能為力,她選了幫李休,自然便顧不得清河洞天內會遭遇的損失了。 李休似乎並未察覺周圍環境的變化,只在雙腳踏地之後,開始走起玄天劍修們獨有的七星步,他是有意識引來的劫雷,當然不會什麼準備都不做就冒然送死。 在李休七星步踏到一半的時候,第一道劫雷閃著白光,猛地劈將下來。 李休步伐不停,喚出極淵劍在手,劍舉過頭,劫雷「啪」地劈在極淵劍的劍身上,極淵劍「嗡」的一聲清嘯,似在歡迎這劫雷的到來一般,爆發出勃勃的戰意。 ·文}唐清眼也不眨地看著眼前景象,蘇捷飛這個已渡過一九、二九雷劫的人亦是同樣。 ·人}因為人不同,應劫時的情況也不同,所以每一次有機會看別人渡劫,都可以助自己得到新的感悟,實在不容錯過。 ·書}第一道劫雷與極淵劍的對抗還在繼續,白光貫穿極淵劍冰藍色的劍身,光芒刺得唐清瞇了眼。李休籠罩在雷電中,步伐略有凝滯的感覺,唐清也可看到,對方護身的罡氣已經快要被劫雷撕開。 ·屋}這時李休劍鋒一轉,極淵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指向地面,劫雷受其牽引,轟然落地。 清河洞天這附近的土地都為之一震,李休身周,草木盡摧,瞬間之餘焦黑。然他腳下七星步踏過的地方,卻還維持著綠草依依的景象,頗有些詭異。 「好功底。」蘇捷飛低聲讚了一句。 他這內行人看的門道,唐清目前的眼界還看不出來,但是她通過李休周圍與李休腳下環境的對比,也可以看出這差異顯然是李休通過七星步築起的護罩起了作用。 「光是看我與桃姐戰鬥的痕跡就能頓悟買過築基到金丹的界線,此時應劫又能冷靜自若地把護身罡氣控制在最小最有效的範圍內保證更長時間的消耗……悟性、膽識、頭腦,該有的他都有了,要是他姓蘇,我家那群老頭老太定會高興得要死。」蘇捷飛又說。 「有你這樣優秀的子孫,他們還會為李師兄驚艷?」見李休擋下第一道劫雷是毫無疑問了,唐清稍鬆一口氣,接話道。 蘇捷飛輕輕一笑:「人才是永遠不嫌多的,再說我當初進金丹期的時候與李休的年歲也沒差多少。」 當初…… 唐清默默擦了滴汗以後問:「敢問你現在高齡幾何?」 「你可以自己猜一猜。」蘇捷飛隨意答了,又不說話了,專心去看李休應劫。 唐清其實也並非如表面這般輕鬆放心,與蘇捷飛說話,不過是想分散點注意力,此時對方沉默,她無法避免地再次將視線集中到李休身上。他們二人所站的地方離李休的距離,剛好屬於看不清對方面目,卻能看清動作的範圍,也虧得唐清對打理清河洞天興趣不大,這洞天之中除了那株紫籐樹以外基本沒有什麼特別高大的樹木,更沒有樹林,視野很好。 第一道劫雷已過,空中劫雲形狀變了變,顯然是在醞釀第二次的攻擊。 李休此時也停下腳步,稍事休息。 正如蘇捷飛分析的那樣,李休是那種做事之前與做事的時候都很冷靜,只會在動手瞬間有剎那衝動的類型。他一時衝動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地應劫,對於該怎麼應對劫雷卻是胸有溝壑,絕不是想著要碰運氣。 一九雷劫,劫雷九道,什麼時候劈下來,一次劈幾道,全看老天的心情,從無人可以斷言。 李休自知要堅持到最後有些勉強,是以拚命抓住每一個機會休息、積蓄力量。 渡劫便是與天爭,爭誰更能忍,誰更強。 劫雲似乎知道這次遇到的對手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被自己劈得灰飛煙滅的小嘍囉,第二道劫雷間隔了一些時間,還未落下,彷彿在找李休的破綻一般。 唐清屏息看著眼前景象。 這是她以前從未想像過,也從未有機會親眼觀看的,人以一己之力與強橫無比的自然之力對抗的景象。如果她要在這修真之路上走下去,總有一天她也要迎來這渡劫的時刻,屆時今日看到的一切細節,都有發揮作用的可能。 這時就算蘇捷飛再與唐清說話,她估計也不會注意到了,她全副心思都放在觀察李休渡劫的每一個細節上。 不知是否錯覺,唐清耳邊彷彿響起了劍鳴的聲音,那聲音像是極淵劍發出,又有些不一樣。 第二道劫雷終於要落下。 李休精神一振,極淵劍舞出一道劍網,逆向應著劫雷而去。第二道劫雷如張牙舞爪的猛獸,當先的雷光化作利爪,毫不避諱地扯住李休的劍網,誓要與他拚個強弱。李休的劍網卻不止一道,而是連綿不絕,雷擊不斷,劍鋒不停。 第二道劫雷眼看就要被化解的時候,又是一陣轟鳴,第三道劫雷竟然緊接著落下來,與第二道劫雷連成一氣,攻了李休個措手不及! 劍網被扯碎,極淵劍發出不甘的鳴動。 李休腳下迅速移位,雷光細密地劈在他踏出的七星陣上,持續了約有半個時辰之久。好幾次雷光都要劈到李休了,又被他冷靜靈活地避開。 這或靜或動,或爭或讓,變化不休的對抗,讓唐清看得目不暇給,心底深處,甚至為之悄悄地湧起了一股熱血。 在沒看到李休渡劫之前,唐清對一九雷劫的感覺只有畏懼、擔憂,但是親眼看到李休應劫之後…… 唐清真的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有了一種挑戰的衝動! 但是,衝動畢竟是衝動,唐清很清楚自己與李休的差距在何處,那不僅僅是見識的差距,更是實力和決心的差距。她此時要是也冒然引來劫雲的話,結局大約離不了一個「死」字。 蘇捷飛在唐清心頭一動的霎那似乎就察覺了她的情緒激盪。 一個淡然的眼神向唐清飄去,蘇捷飛提點道:「不要衝動,心中覺悟了的話,何時要引來劫雲渡劫都可以,別趕這一會,屆時你倆的劫雷相連,代價不是你付得起的。」 這番話如同在唐清已經漸漸冷卻的心湖中投入一枚定海神針,她瞬間就收斂了心神。 自己想死可以,但拖累李休的話,就太說不過去了。 一連三道劫雷都沒有奈何得了李休,只是將他衣角髮絲劈焦了一些,空中劫雲如凶獸翻騰不休,彷彿發怒一般。 李休這時候奇異地笑了一下。 他這人性格向來有些悶,少有笑如清風般的時候,這一笑讓他整個人像掙脫了一點束縛,週身都透出一層朦朧的光來。 空中劫雲受這一笑挑釁,第四道天雷已經迫不及待地把黑雲推開—— 李休長劍當空,縱身而起。 這一次的劫雷不像之前三道那麼粗壯又聲勢浩大,第四道劫雷甚至看上去都不像一道完整的劫雷,但是旁觀的兩人卻從李休劍鋒與劫雷交錯的情形看出了這道劫雷的難纏。第四道劫雷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攻擊著李休全身的要害部位,他不斷抵擋,劫雷就不斷變招,很快,一直順利渡劫到現在的李休身上終於掛綵。 雷光劃過他肩頭,留下一陣青煙。 李休聞到了自己的皮肉被劫雷烤焦的氣味,卻是神色不動,仍然冷靜謹慎地以劍抵擋著指向最要害部位的雷擊。 護身罡氣已破。 七星陣也是搖搖欲墜。 感覺到主人的危機,極淵劍劍鳴不止,劍光大盛。唐清腦海中亦是一陣劍鳴,她忽然了悟,自己方才聽到的似極淵劍又非極淵劍的劍鳴聲,乃是來自本來與極淵劍是對劍的臨淵劍。 此時極淵劍被李休握在手中迎接天雷的考驗,臨淵劍竟是也受了影響。 而這影響又進一步擴大到唐清身上。 她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 不等唐清對這不祥的感覺做進一步的分析,李休那邊第五道劫雷就如之前的第三道劫雷接續第二道劫雷一般,連著第四道劫雷降下,雷光青白,照得地面都變了顏色。 李休手中極淵劍驀地通體透亮,唐清收在儲物袋中的臨淵劍此時也呼應一般,自行衝出。 「糟!」 蘇捷飛抬頭就看到李休劫雲的另一邊,新的一團劫雲正迅速飄過來。 一人不會同時應兩次天劫,這第二團劫雲的目標,顯然只有唐清了! 「你知道要如何應對天劫嗎?」看著唐清煞白的臉,蘇捷飛語氣沉重地問。 回答他的是唐清茫然的搖頭。 「……既然不知,那一會就全交給自己的心念做決定好了。」對於唐清,蘇捷飛能點撥的也只有這些。 劫雲一至,接或不接就不由羽士們自己決定了。 唐清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入不得不立即應劫的境地,一咬牙,招出玉淨葫蘆就要飛離蘇捷飛身邊。 她本意是想趕到遠離李休的地方去,避免蘇捷飛所說的兩人劫雲相連的情況。 但不等唐清真正拉開距離,應屬於她的那團劫雲在飄過李休上方的時候,已經不由人選擇地與李休的劫雲連在了一起。 而且第一道劫雷更是等都不等地就轟下來。 李休這時應付自己的第四第五道劫雷已經有些勉強,又怎麼能讓他再硬接這道劫雷?!唐清不及多想,已經飛身衝了過去。 雷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唐清身上。 她這次應劫純屬極淵劍與臨淵劍共鳴引起的異象,事先毫無準備,這一下劫雷是挨得結結實實,要不是唐清曾經受蒼巽相助淬體,這一下雷擊已經足以讓她失去意識。 李休顯然也沒想到唐清會被捲進自己的一九雷劫中來倉促應劫。 但是現在兩人遇到的情況,李休是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知道能不能相助於唐清。 何況他此時也是自身難保。 唐清卻已經挺過了最難熬的那一刻暈眩,明白再無退路後,她反而爆發出堅定的勇氣來,斷然對李休道:「師兄,我們各渡各的劫,看今日……誰能先上一層!」 李休聞言片刻啞然,隨即一劍劈開閃到自己眼前的雷光,爽快應道:「好!」 兩人齊齊落地,各自邁著各自的步伐應著各自的天劫,看似互不干擾,卻又彷彿太極的陰陽雙魚一般暗暗呼應。極淵劍的冰藍光芒與臨淵劍的水藍光輝此起彼伏,兩人頭頂劫雲也是互相牽引,狠狠地連擊不斷。 唐清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奇異的境界。 她渾身上下都被劫雷劈得生疼,在挺過第四道劫雷時幾乎已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但身體越痛,她的頭腦卻越發的清醒,彷彿神識與身體分開了一般,一方在苦海中掙扎,一方卻在高高的天穹上俯瞰。 也許這便是神仙俯視凡人世界的感覺?你的痛苦沉浮,你的百般掙扎,都與其無關。 唐清同時經歷著凡人的苦於仙人的超脫,目光有些迷離之際,忽然聽得耳邊李休一聲低喝:「集中精神,將你全身靈氣引入丹田之中!」 唐清驟然回神,顧不得為自己剛才瞬間的混亂捏冷汗,意識已本能地隨著李休的提點而動。 引導自己全身靈氣匯聚往一個特定的方向,這樣的事唐清並不陌生。 但這時因為她本來在應付雷劫的緣故,身上的靈氣正是不斷變化的時期,竟有些難於控制,唐清好幾次將要將靈氣擰作一股的時候,因劫雷落下,那匯聚了的靈氣又本能地分散開與劫雷對抗,讓她前功盡廢。 唐清不知這是否是因為自己靈氣不夠充沛的緣故。 此時擺在她面前的選擇是,在凝氣成股的瞬間,摒棄保護自己的本能硬挨一記天雷,賭能否將靈氣化為金液逼入丹田;還是因為猶豫不決,讓結丹的風險越積越高。 兩者相較,賭,似乎已是不得不做的決定。 於是在第五道雷劫降下時,唐清沒有理會本能發出的警告,硬是聚攏要散向四肢百骸的靈氣,強行將之壓入丹田中。 比之前強悍多倍的雷擊刻不容緩地把唐清整個籠罩,從蘇捷飛的角度看,她就彷彿要直接被劈成飛灰消散了一般。 但唐清卻並未因為這一擊化作塵埃。 雷擊擊上天靈的瞬間,唐清匯聚起來的靈氣也突破了丹田中那層無形的阻隔,原本輕薄的靈氣瞬間改變了其性質,化作金色的漿液一般,灌入唐清因應劫而變得枯竭的丹田中,一點點流淌,彌補她三魂七魄被天雷劈出的裂痕。 是以唐清外表雖然淒慘不已,內在卻是生機沛然。 而就在她全神貫注感應自身靈源變化的時候,李休的第九道,也是最後一道劫雷落下了。 這第九道劫雷看似殘酷無情,實際卻已經是老天對於接過之前八道劫雷,成功將靈氣化作金液潤澤丹田的李休的饋贈。 劫雷灌體,李休頸間那道鎖魂帖被生生震開,他丹田中的金液一陣沸騰,融合劫雷中帶來的天地至純靈氣,幾番周旋後……終成金丹。 渡劫成功的李休微一喘氣,立即撤身遠離唐清,空中他那片殘留的劫雲隨之移動,與唐清的劫雲分開,總算是緩解了一點唐清的負擔。 隨後,李休頭頂劫雲散去。 唐清這時的情況本應好轉,但是她的臉色卻忽然變得灰敗起來,彷彿支撐她對抗天劫的體內金液出了什麼問題一般,她整個人的生命之火都變得搖搖欲墜。 李休發現這異變,腳下微動,又克制地站住。 他此時靠過去並幫不了唐清什麼,說不定還會導致唐清頭上剛正常一些的劫雲再次異變。 而唐清體內的情況,這時候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原本她靈氣凝結變化比李休還要早些,再加上李休這時已經渡劫完畢,唐清負擔減輕,本該是順利完成金液成丹的過程,然後等待天雷洗禮脫胎換骨才對,可是她凝成的金液卻像被人一點點盜走一般,不但不見豐沛,反而越見減少。 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唐清咬牙承受著仍然沒有斷絕的劫雷,拖著一口時斷時續的生氣,難得沒有慌亂地細細思索在何處體驗過這種無法控制自身的境況。 李休退至蘇捷飛身邊,兩相對望,眼神都寫著凝重。 「唐清的情況不對,好像有什麼外因在干擾。」李休這個剛剛渡完劫的人,對此感受很是清楚。 蘇捷飛皺眉苦笑:「也許是因為這清河洞天的緣故。」 「清河洞天?」李休這時才發覺自己並不是在豐都,也不是在長思幻境的任何一處。 「清河洞天……我們蘇家一直在找的,蘇則已留下的寶貝。」蘇捷飛淡淡道:「唐清之前為護你毫無後患地渡劫,不顧保密,把我們二人都帶入了這裡面。」 照蘇捷飛這旁觀者看來,李休光是在清河洞天中渡劫,就已經對唐清這個清河洞天的主人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何況他的佩劍與唐清又是一對,這影響就越發放大了——他是不知道蒼巽也曾在清河洞天中渡劫,那次若不是蒼巽讓唐清避出去的話,也許今日景象早已上演,而唐清也早就被劫雷化為魂魄不存的塵埃。 印證蘇捷飛的猜測一般,因為唐清受難,意識漸漸模糊的關係,認主之後與她息息相關的清河洞天終於也開始發生變化。 大湖水位下降,四處徒弟龜裂,蘊含地火的山峰還開始了震動,岩漿噴薄欲出。 「呵呵,今日唐清要是過不了這關,你我二人也許都要陪葬在此了。」洞天主人死去,他們這兩個外人自然逃不掉,蘇捷飛想到這樣的後果竟然還笑得出來,也是心理素質過硬得很。 李休淡淡道:「我信她能成功渡劫。」 「我也信。」蘇捷飛說完,一甩衣袖就席地坐下,還招呼李休道:「既然都相信她能過關,那何不坐下慢慢看?」 李休沉默片刻,真的安靜地跟著蘇捷飛坐下。 兩人無言地等著唐清最後的結局。 唐清已經想起了這種力量不由自己控制的情況何時體驗過——論道初試之時,清河洞天無視自己的意志,強行奪走試煉地的靈種時便是如此!蘇則已……難道這人留下的東西還要繼續對自己造成影響嗎? 唐清心中憤然質問,突地生出一股決絕的意志。 全然忘掉自己還在渡劫中,唐清全副心神用在搜索自己體內究竟何處留給清河洞天可趁之機上。這份執念勝過了任何念頭,讓唐清精神變得分外凜冽,如開鋒利劍一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終於,在她不斷的尋覓下,看到了體內一根肉眼察覺不了的細線,將她與清河洞天緊密相接,而清河洞天就是通過這根細線汲取著唐清渡劫時本應屬於她的靈氣充實自身。 唐清心頭一怒。 靈識在那瞬間似乎跳出了體外,進入一個全是空白的空間內,在此空間中,唐清看到自己眼前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拄著壽星杖,慈眉善目中又透著幾分狡黠。 她發現她不需要問就知道這是誰。 「壽老,原來你就是這清河洞天的看護人。」唐清緩緩道。 「嘿嘿……老了,要幫真君積蓄靈力也不頂用了……」老者沒有否認,甚至有些得意地說:「還好有你接管了此處,否則清河洞天在我手上就快要枯竭而死了,連我自己腦子都越來越不管事……」 所以才會等到唐清渡劫,它才醒轉過來,記起自己的身份,記起自己的使命。 唐清冷靜聽著,突然問道:「壽老,你真的知道『接管』是什麼意思嗎?」 「嗯?」 「所謂『接管』,是指你和清河洞天,完完全全地……服從於我!」 唐清話音未落,壽老忽然發現自己被水色的囚籠困住,籠底在它無法掙脫之時化為無敵深流,將它整個捲入其中,壓制,吞噬。 在壽老化影徹底消失的瞬間,唐清意識重回體內。 她睜開雙眼,那雙仍殘存著些許殺氣的眼睛與她被劫雷劈得殘破不堪的軀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昭示著唐清還未走到盡頭。 李休在唐清睜眼的瞬間猛地站起。 雖然他看不到唐清此時的神色,但他知道,唐清這次一定可以渡過天劫了! 一層瀲灩水光將唐清整個包覆住,沁涼的水流循環往復,唐清身上的傷口快速地恢復著,在她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挺過了八道天雷,只餘最後一道。而這最後一道劫雷,也很有耐心地在雲上盤旋著,等到唐清作好迎接的準備。 唐清丹田內的金液再度泛出祥瑞的光芒,金光中又夾雜了一絲水氣。 她緩緩站起,握緊了臨淵劍。 第九道劫雷感知到唐清的決心,似巨龍盤旋而下,雷光直入唐清眉心,鎖魂帖,碎! 入體雷光一路貫穿唐清週身各處穴位,最終與丹田內金液相接,雷光、水氣、金液三者匯成一個螺旋,螺旋翻騰不斷,越轉越小,終於聚成一粒散發藍光的金丹。 同時,唐清左腕的清河符文忽然飄起,變寬,擴散,而後化為淡藍色輕紗飄帶一般的虛影,繞上唐清雙臂。 這下就連蘇捷飛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唐清此時的模樣,顯然是在渡劫途中了悟神通了! 雷光慢慢變弱,消失無形,清河洞天的天空恢復晴朗的湛藍顏色。 彷彿慶祝主人成功渡劫一般,洞天內的土地煥發出勃勃生機,之前的龜裂迅速地修復,焦黑的枯木上又發新芽,如絲細雨落下,安靜地撫慰這個挨過了劫難的空間。 在水位恢復的大湖邊,壽老死去留下的空殼如磐石般沉默。 唐清仰起頭感受了一下雨絲落在臉上的涼意,還有些沒有回過神的感覺——她竟然在倉促應劫的情況下,還成功渡過天劫了! 此事過程回想起來,唐清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而意識到方才數個時辰內經歷的一切並非夢境,自己是真的成為金丹期修士以後,唐清原以為自己會一陣狂喜的,可是心中卻是意外的平靜。 就如浩瀚的海洋,已經不會因為幾道溪流的匯入就發生變化一般。 「唐師妹啊,你還要在那邊發多久的呆?」蘇捷飛一如往常的說話語氣,奇異地讓唐清恢復過來。 她回頭看向不知何時走近自己的李休與蘇捷飛,笑道:「難道不是該我問你們,準備在一旁看多久嗎?」 這次渡劫成功後,唐清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開闊了許多。 李休目睹對方的變化,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 三人正相視而笑,感受這片刻寧靜的時候,忽然眼前氣流一陣扭曲,戰鬥狀態的蒼巽朝著唐清撲來,邊撲邊高喊著:「阿清你這混蛋,居然在我不在的時候渡劫,我還以為要見不到你了!!」 他與唐清有太初靈鎖相連,就算不在身邊,也能掌握到對方的細微變化。 像唐清渡劫這樣的大事,蒼巽找到采煉場的時候就感應到了,可是那時清河洞天環境劇變,憶起自己身份的壽老又橫加阻攔,所以蒼巽這時候才終於趕到。 猝不及防地被蒼巽撲倒在地,唐清坐在雨後泥濘不堪的地上,呆了呆之後,忽然覺得這一刻自己才真實地感覺到還活著。 不禁伸手狠狠抱住蒼巽,開懷笑起來。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15章 尋路 稍緩情緒,唐清認真聽蒼巽說起外界的情況來。 自進長思幻境之後,不知是因為這個空間極不穩定的關係,還是受了豐都采煉場的影響,清河洞天無法像以往一樣響應唐清的需要,把出口任意開到別的什麼地方。唐清已經試過了,如果他們三人一獸要從清河洞天出去,那就只能是回到之前消失的那個地方。 但照蒼巽所說,該處在他趕過來時已經被蘇捷桃帶了一群蘇家人包圍住了,要不是豐都鬼民們剛好也過來爭奪控制權的話,蒼巽能否進入清河洞天都是個問題。 瞭解清楚情況,唐清轉告給其他兩人知道後,習慣性地問蘇捷飛:「怎麼辦?」 三人同行之時,鬼主意最多的永遠都是蘇捷飛,而行動力最強的則是李休,唐清不過是個中庸派,什麼都能來點,但是都不突出。 蘇捷飛聽說蘇捷桃帶人把出口圍了並不意外。 唐清身上有古怪,這是蘇家上下早就知道了的,之前她又在蘇捷桃面前直接帶著兩個大活人消失,如果蘇捷桃想不到對方身上有什麼空間法寶的話,那被蘇捷桃逼得逃跑的蘇捷飛未免也太沒面子了。 不過對於這種被「包圍」的情況,蘇捷飛卻也不急,聽到唐清詢問,他輕鬆笑道:「這還不簡單,她要守著就讓她守唄,反正這清河洞天也不是不能住人,就看誰耗得起了。」 這辦法很無恥,但無疑是最有效的。 都是不食煙火的修真者,完全沒有補給不足這樣的憂慮。就算有,這清河洞天根本就是個完整的小世界,想種什麼什麼不可以? 唐清聽了又看看李休,對方沉默地朝她一點頭道:「在這裡面修行也是同樣。」 進入金丹期之後,所感知到的一切都與築基期時截然不同,李休此時正急於瞭解自己進步了多少,只要能有個讓他安心修煉的地方,他根本不在乎是在清河洞天內,還是在長思幻境中。 既然這兩人都達成一致了,唐清還有什麼好說的? 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劫雷劈了多次,髒破不堪的衣服,她歎息道:「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各自休息吧,這地方我從未好好規劃過,你們看中哪塊,直接住上去就是。」 「嗯。」李休倒也不客氣。 蘇捷飛卻是手指存放玉板的那個洞穴問唐清:「選那裡面也沒問題?」 唐清順其所指看去,知道他也許是想在那成堆的玉板中找些什麼東西,爽快地回答:「隨便。」 蘇捷飛於是心滿意足地鑽進山洞去了。 李休則表示幫唐清整理好周圍這因天劫毀得差不多的土地後再去尋覓自己的安身之地。三人心裡都知道,只要他們在這裡面耗上個三五個月,外面蘇捷桃肯定等不了。 唐清本想任由清河洞天自己恢復的,結果李休這客人都如此主動,她這主人也不好偷懶。 索性抓了蒼巽一起打掃善後。 在天雷肆虐後的殘渣裡翻找著幸運活下來的仙草靈藥,蒼巽趴在唐清背上嘀咕:「我不在你身邊還敢把這兩個人帶進來,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就不怕他們下手剁了你?」 唐清乾笑:「我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嗎?當時情況沒別的好辦法了。」 「幸虧這蘇捷飛算是蘇家的怪胎。」蒼巽哼了一聲,對唐清提起自己在外面聽說的事:「照蘇家那些人的說法,蘇則已此人似乎沒有死,而是被封印在大荒的某處……據說拿到你手上的清河洞天,就能將他放出。」 唐清這下才明白為什麼蘇捷桃甘願在外面守著也不放過自己等人。 但她也有疑問:「蘇家人為什麼這麼迫切地想找到蘇則已,只是為了報恩?」 蒼巽搖搖頭:「這我不是很清楚,但絕不是報恩那麼簡單……對了,以前曾有傳聞說,蘇則已當年帶頭作亂的時候,似乎已經發覺了一點飛昇的線索。也許蘇家人找他,更重要地目的是從他口中探知飛昇的辦法?」 大荒中羽士無數,不管是因為什麼踏上修真之路的,他們的終極目標都是同一個——飛昇。 如此一來,傳聞中知道飛昇辦法的蘇則已,其價值就不言而喻了。 唐清想著,愁道:「若真是如此,恐怕就算他們這次等不到我們出去不得不離開,下回也會布好局再來找我麻煩。」 「那是肯定的。」蒼巽對此斷言。 兩相沉默著,那邊的李休忽然回頭問:「唐清,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持有一個空間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把這空間之事告訴掌門,或者,直接將這個空間交給掌門?」李休這樣的問題,若是問別人,人家肯定當他又瘋又傻——一個有自己循環規律的完整的洞天福地,哪個羽士會蠢到拿在自己手上了還拱手讓給他人? 但唐清卻不是大荒尋常的羽士,對於此時已經變成了燙手山芋的清河洞天,唐清還真是沒什麼留戀。聽李休一提議,她立刻就心動了。 不過…… 「已經認主的洞天還能轉讓他人嗎?」唐清問。 「應該可以吧,不過我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東西,也許還是謹慎些多觀察觀察再說的好。」李休提議的時候已經作好了迎接唐清各種可能出現的反應的準備,結果看到唐清似乎毫不介意,也不懷疑自己這提議別有居心的樣子,暗自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唐清決定得太快了,反過來勸唐清再多考慮一下。 畢竟李休比唐清更明白,如果她找自己的提議做,那要放棄的是多大的一個利益。 「沒什麼好考慮的,只要有穩妥的辦法可以把清河洞天轉給他人,我是無所謂這些的。」唐清豪邁表示。 關於清河洞天,有些情況李休與蘇捷飛還不清楚,唐清自己卻是明白得很——這洞天福地,她當初接管的時候就是意外,後來願意留下來自己用,也只是考慮到這是一個保命的好地方。但是在發現清河洞天也許會違逆自己的意志,偏向蘇則已的命令,且蘇則已此人還活著的時候……這個地方隊唐清來說,就已經不再是絕對安全的所在了。更因為已經被蘇捷桃知道自己持有清河洞天的緣故,蘇家整個都將與她對上……她可不會做那種自己以一當千的誇張幻想。 但,唐清也不會冒失地脫離了長思幻境就大大咧咧跑去對亦玄真君說「師祖啊,我撿了一個洞天不想要,聽說好像是釋放蘇則已的關鍵,送給你好不好」這樣沒大腦的話。什麼時候給、用什麼辦法給、說些什麼話,這都是需要仔細斟酌一番的事。 還未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呢,那邊在山洞裡東翻西找了一會的蘇捷飛拿著塊玉板快步走了出來。 「有辦法可以提前離開這裡了。」 聽到蘇捷飛這麼說,唐清與李休都是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湊過去。 蘇捷飛指著玉板中的一處道:「如果是以前唐清還是築基期羽士的話,這個辦法或許行不通,但是現在你已經是金丹羽士,有我跟李休還有你這頭仙獸從旁幫助,只要能把『覆轉乾坤』這個陣法啟動了,就能通過這陣法直接傳往長思幻境之外……即使不能直接回到猗天蘇門,到烏雷之地也是沒問題的。」 唐清聞言精神一振,李休也是露出了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前者是高興於可以不用與蘇捷桃死耗,後者則是對陣法本身感興趣。 三人一獸也不浪費時間,當即便研究起這陣法來。蘇捷飛的見識比唐李二人要高些,不時點撥他們兩下,二人熟悉起覆轉乾坤這個陣法來都是很快,反而是蒼巽,無法完全用人類羽士的理論交給他,須得他自己想法子融會貫通,所以多費了些時間。 隨後一個月的時間裡,置身清河洞天中的三人一獸並不關注外面蘇捷桃等人撤走了沒有,一心一意用在學習排列玉板所載的覆轉乾坤這個陣法上。 至於說來長思幻境中歷練一事……唐清與李休均已順利渡過天劫結成金丹,歷練目標算是提前完成了,並無必要繼續在長思幻境中浪費光陰。 何況還是在他們已經發覺長思幻境內的靈氣在上次論道會與這次論道會相隔的三百年間,已經被豐都鬼民開採得差不多的情況下。 對羽士們來說,可以斷水斷糧,卻絕不能斷靈氣,否則就跟無根的植物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終於,一個半月之後,蒼巽也可以完整運用覆轉乾坤陣法了。 唐清他們也無意再挑什麼黃道吉日,直接就在蒼巽點頭以後,排起陣來。 一切順利。 拜一個半月來天天一起練習、討論,互相切磋的緣故,三人一獸之間的默契度已經相當高,對這覆轉乾坤陣法更是閉著眼睛都能分毫不差地列出的程度。看著陣法的符文發出瑩瑩光芒,目的即將達成的期待和興奮在他們心底瀰漫開。 第16章 驚變 因為問鼎論道中脫穎而出的羽士們進入長思幻境歷練後,多久能出來並沒有個准,所以亦玄真君等人自然是不會一直等在外面的。但是按照慣例,總會有一部分高手被留在烏雷之地接應,以防有成功脫出長思幻境卻體力不濟的羽士們意外折損。 但此時唐清等人出了長思幻境,卻沒有在烏雷之地發現論道台的蹤影。 「怎麼回事?」 三人本來計劃的是離開長思幻境以後就立即投奔玄天派留守烏雷之地的人,以免被蘇家攻擊。蘇捷飛之前還很有把握地說,只要覆轉乾坤陣成功,他們出了長思幻境就是安全的。結果…… 面對其他二人的詢問,蘇捷飛也有些訕訕然。 「不該這樣啊,玄天派一向注重規矩,留下來的人不可能偷懶地悄悄把論道台移走了吧……」蘇捷飛一邊說,一邊猶不死心地打量周圍,彷彿他忽然生出了火眼金睛,可以看穿隱身了的論道台一般。 唐清見狀歎了口氣,既然找不到留守的人,那她也此時也只能有一個建議了:「我們直接回猗天蘇門吧!」 在烏雷之地逗留時間越長,變數就越多。長思幻境中好歹蘇家進去的人不算很多,但回到大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萬一玄天派沒留人,蘇家卻留了人在烏雷之地的話,他們三人繼續這麼懸在空中發呆,豈不是嫌自己活太長? 李休與蘇捷飛也沒什麼更好的想法,三人立即各憑本事往猗天蘇門的方向去。 因為唐清進入了金丹期的緣故,玉淨葫蘆現在飛行起來速度也有了個質的飛躍,儘管要跟論道台那種級別的法寶比還有不小差距,但總算從烏雷之地飛回猗天蘇門卻沒花多少時間。只不過……還未正式進入猗天蘇門地界,三人遠遠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猗天蘇門的方向,放眼望去竟似有不少雷光火光在閃動,彷彿有什麼人在戰鬥一般。 這種情況別說唐清沒見過,就連生在大荒長在大荒的李休與蘇捷飛也不曾見過,在他們記憶中,猗天蘇門這片玄天派所佔的區域發生戰爭,那就只有三千多年前蘇則已的那一次了。除了那次以外,大荒中根本沒有膽敢跑到玄天派地盤上挑釁其權威的勢力,即便是魔門也不會如此托大。 情況不明,蘇捷飛有些頭疼地說:「看來接下去前路不會太順利,我們得做點偽裝才好靠近。」 「你打算怎麼偽裝?」一般蘇捷飛有什麼提議的時候,通常是他心中已經有些打算的時候,摸清他脾氣的兩人都直接跳過了廢話階段。 「也不知道這是哪家跟玄天派打起來了……」蘇捷飛低語兩句後,下決定道:「至少你們倆先把玄天弟子服換下,這麼穿著招搖過去,目標太大。」 唐清卻忽然有不同想法:「其實也不必那麼麻煩,直接利用清河洞天進入猗天蘇門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對清河洞天這東西,李休他們著實不瞭解。 唐清卻因為以前有過用清河洞天逃脫追殺的經歷,所以在這方面擅長得很。左手符文微閃,三人眼前一花,已經又回到才離開沒多久的清河洞天中。 李休這實幹派有些感慨:「早知道有這個辦法,我們出來的時候何必還自己趕路,直接再進清河洞天,然後直接跳入猗天蘇門就好了。」 「那不成,在烏雷之地那邊有禁制。」唐清說著,已經閉上雙眼開始用靈識感應外界情況。 知道她在探路,李休與蘇捷飛都安靜下來。 因有清河洞天做媒介的緣故,唐清此時查探外界情況,有些像開了天眼一般,猗天蘇門方圓數百里內的情況她都能挨個看過去。這一看之下,是哪方勢力對玄天派發起攻擊,倒是一目瞭然了——蘇捷飛之前分析沒有哪個仙門敢獨自向玄天派宣戰並沒有錯,此時在唐清看來,圍攻猗天蘇門的羽士們可以直接判斷其身份的就有魔門和天機城兩家,其他沒有明顯服色特點的,也許是五大世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散修們。 不明白這幾方勢力怎麼忽然像搶什麼珍寶一樣進犯玄天派,唐清靈力有限,主要還得用於傳送,因此也不敢消耗太多於窺探一事上。 「要出去了。」提醒同伴們一句後,唐清選中了猗天蘇門一處無人的角落作為傳出點。 蒼巽出去以後看了看四周,問:「怎麼不直接進青玄銅門裡面算了?」 唐清無奈道:「那邊的禁制還在啊……我本想傳到青玄銅門前面的,但是那邊現在也淪為戰場了。」清河洞天的存在暫時還不便為外人所知,所以她只能挑這麼個荒涼地界。 「自己過去吧,反正這邊也不遠了。」李休一眼就能看到青玄銅門上終年旋轉不休的太極光球。 屬於玄天派的唐清跟李休一起趕往救援師門,蘇捷飛的腳步卻沒有跟上。 見兩人回頭看自己,蘇捷飛笑道:「我現在跟你們進去怕是有點尷尬,圍攻玄天派,我們家是不會錯過的。」 這倒是唐清他們已經忘了的問題。 在長思幻境中與蘇捷飛一起經歷了幾樁事以後,他們已經忘了蘇捷飛其實跟自己立場有些不同這個事實,自動就把他劃入了己方。好在蘇捷飛素來清醒,沒跟唐清李休一樣搞不清楚狀況。 「那你現在要回蘇家?」唐清問。 「倦鳥歸巢,我是該回去看看。」蘇捷飛答道。 「但是你之前明明已經違背命令了……」唐清想到自己以前看的那些武俠小說中叛徒的下場,不禁有些擔心蘇捷飛。 被擔心的人卻是哈哈一笑道:「那也得桃姐出了長思幻境跟家主他們報告才行,她現在,估計還在長思幻境裡等著我們現身吧!」 這倒是,蘇捷桃可不知道三人已經從長思幻境出來了。 「總之,就是這樣了,我回自己家那邊看一眼。你們則回你們的玄天派……下次見到,是敵人還是朋友我也說不定,現在就先好心提醒你們小心我一點吧!」蘇捷飛輕鬆說完,擺了擺手便縱身離去,那背影當真是瀟灑不已。 「這人……」唐清有些無語。 李休也是搖頭苦笑。 蒼巽也不等兩人再感慨,爪子不斷刨地道:「別耽擱了,趕緊回玄天派吧!」 「嗯。」收拾好被蘇捷飛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動擾亂的思緒,唐清二人嚴肅了一下態度,齊齊朝青玄銅門飛去。 此時的青玄銅門比起唐清當初入門時的莊嚴肅穆來,簡直就像一個菜市場,只不過菜市場中不會發生如此慘烈的戰鬥。 那多方勢力聯合成的敵人正毫不留情地打壓守衛青玄銅門的玄天弟子,唐清他們一路趕來,已經看到不少玄天道生的屍體。雖然這些道生平時跟唐清等人並無什麼接觸,但只是屬於同一師門,就足以成為唐清和李休為他們的遭遇悲憤的理由。 當下二人一獸也不保留什麼,直接見到不是玄天弟子的人就攻擊。 這時戰鬥也不知道發生多久了,還聚集在青玄銅門外的這些人似乎修為都不是太高,唐清幾番交手之後粗略估計了一下,大約這些在外圍打鬥的修為都只在築基期,她與李休混跡其中,竟有了些所向披靡的感覺。 一路長驅直入,指哪打哪的做法直到遇上一名靜意寺弟子。 對方一根禪杖勉強架住唐清一劍,嘴裡「阿彌陀佛」的喊個不停,唐清聽著聲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眼前這人不是當初論道初賽時曾合作過的覺悔又是誰! 「你怎麼在這?!」認出人來,唐清驚訝道。 覺悔看她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收起禪杖說:「此話難道不該我問你們嗎,進了長思幻境,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覺悔運氣有些不太好,在論道複賽中被淘汰了。 「說來話長。」一邊交談著,一邊不時念個法咒幫助周圍的玄天道生,唐清問覺悔:「現在這邊這又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知道。」覺悔答得很茫然:「那日把你們送進長思幻境以後,亦玄真君就邀請眾位掌門和家主一起返回猗天蘇門,結果來到半道上,洛端城主跟蘇家的當家卻忽然一齊朝亦玄真君出手,然後就是一團亂戰……直到發展成你們看到的這樣。」 覺悔也只是靜意寺後輩弟子裡面的一個而已,不瞭解情況很正常。 唐清見從他口中問不到多的情況,半開玩笑地忽然又提了劍架在覺悔脖子上道:「那你呢,你們靜意寺在這一戰中又是什麼立場?」 「還能有什麼立場,靜意寺跟玄天派三千年前就已經是綁一起了!你看我站的位置也該知道啊,劍快拿開拿開!」覺悔高喊道。 李休聽到這邊動靜,無奈回頭對唐清道:「你要是擔心掌門,就先一步去燭明島看看情況,我在這邊幫襯大家應該還行。」 說話間又見一小隊玄天劍修正朝青玄銅門這邊趕來。 唐清看自己離開或留下影響都不大,朝蒼巽點頭示意了一下,一同趕往燭明島。 第17章 亂局之中 青玄銅門內部的戰鬥等級跟門外截然不同。 以吉怡元君與洛端二人為首,大批金丹期以上、歸元期以下的羽士們正進退有度地與玄天四宗弟子進行著戰鬥。魔門跟天機城這兩家戰力都是不俗,好在玄天派佔了地利,人數上有著明顯的優勢,所以一時間吉怡元君他們倒是無法佔據主動。但負責率領玄天派弟子們抵禦敵人的凜明真人卻絲毫沒有因為己方有優勢就露出輕鬆的神色——他心中很清楚,眼前這局面只是暫時的,如果不是蘇家人闖入青玄銅門後就化整為零四下散開的話,這場戰鬥會更加辛苦。 而那些此時不知分散於何方的蘇家人,不管是哪方勢力都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們闖入青玄銅門只是為了參觀一下玄天派。 吉怡元君避開凜明真人凌空而來的一劍,閃到洛端身後,讓他那身防禦強悍的法衣替自己抵擋凜明真人的追殺,順勢低聲道:「蘇家說的那事是真的嗎?你我現在在這打得辛苦,他們的人卻是下落不明,可別是另有目的,把我們利用完就扔了。」 洛端聞言眉頭一跳。 說起來他們這進攻玄天派的聯盟成立得也很倉促,全是長思幻境開啟的前一日,蘇袖雲暗中走動的結果。對方提出的籌碼很簡單,攻下玄天派,資源共享。 當然,如果只是這麼一個好處,洛端跟吉怡元君不會輕易答應與玄天派為難。 但蘇袖雲卻抬出殺手鑭,言稱他們蘇家已經通過某種途徑證明了失蹤的蘇則已身在玄天派內——蘇則已那是什麼人?凡經歷過三千年前那場浩劫的人,都不會忘記與蘇則已的強悍同樣出名的一個傳說,說蘇則已手上握著飛昇的秘訣。 對這些羽士們來說,法器、靈獸、丹藥雖然都很重要,但對所有這一切的追求卻也只是為了最後能夠飛昇。於是,還有什麼比「飛昇秘訣」更吸引他們的?玄天派的資源不過是暫時把各方勢力籠絡到一起的借口,事實上,這次參與攻擊玄天派的勢力中,無論是魔門、天機城、即墨家還是散修們,心中盤算著的,恐怕都是如何能夠搶在最前面找出蘇則已。 洛端與吉怡元君又是一個對視,兩人彷彿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跟自己一樣的打算。 「說起來,即墨家的家主也不見蹤影了啊……你我二人要不要去找找他們,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相助的地方?」吉怡元君打破沉默的僵局。 洛端哈哈一笑答道:「說得是,本來以元君你我的身份,也不該跑到這前線來衝鋒陷陣嘛!」 互相試探之下,兩人都是隨便應付幾句就化光離開。 凜明真人這方的壓力頓時小了許多,但心中卻因那兩人離開前的話,更加焦急了。 另一邊,唐清一路趕來,曾經見過的天機城跟魔門歲枯宗的高手都發現了好幾個,這些人在他們乘論道台往烏雷之地去的時候都是陪在各派代表身邊的,其地位可想而知。混在這些修為多在子虛與歸元期的高手們中間,唐清這個剛入金丹期的小輩倒是一點都不顯眼了,她又刻意裝作一副倉惶逃竄的姿態,因而那些正各自與棘手的對手纏鬥的高手們對她都只是看一眼就放過,沒興趣為這麼個小輩分出戰力。 這樣要前往燭明島倒是沒了難度,可唐清卻懷疑自己就算去到燭明島也是撲空——內部都亂成這樣了,亦玄真君這個掌門又怎麼可能繼續安身燭明島? 正茫然著,耳邊卻聽一人驚喜道:「咦,唐師妹?」 唐清聞聲望去,本來正與一個魔門之人交手的艾君風正有些狼狽地退下來,他身後兩名艾家人則一齊上前,用古怪的法寶擋住了那名魔修。 「你們這些進長思幻境的人已經出來了?」艾君風一看就是對自家那兩個幫手很有信心,當場便視魔修如無物地跟唐清聊起天來。 唐清也不知這唯利是圖的傢伙目前的立場,臨淵劍在手,低調回答:「只出來三個,其他人還在裡面。」 「哦……那也就是說,蘇家那幫人也還在裡面了,好事。」艾君風欣慰地點點頭。 「你們這是?」唐清詢問。 艾君風笑道:「一看便知啊,我們這不是在幫玄天派嗎?各位,蘇家那群進長思幻境找東西的一時半會還出不來,抓緊點兒!」他一邊答著唐清,一邊還向周圍其他人喊話,很是繁忙。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因有艾君遠身上的服裝做範例,唐清總算可以從亂鬥的人群中把艾家的人也分辨出來,但這一看卻是越看越糊塗——本來幾個艾家人正跟魔修打得激烈,後面又來了幾個在唐清看來也是艾家人的人,卻不是援軍,反而朝他們自家人動起了手…… 「你跟艾君遠徹底翻臉了?」唐清只能作出這樣的猜測。 艾君風無聲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感覺這些世家的亂局自己不要捲進去的好,唐清扯住準備離開的艾君風問道:「你可知道亦玄師祖他人在哪?」 艾君風回答:「你這問題可真是為難我了,沒見這遍佈猗天蘇門的人都在找亦玄真君嗎?」 「這戰到底是為了什麼?」問不到亦玄真君的下落,唐清只好改問戰鬥開始的原因。 艾君風畢竟跟看守青玄銅門的那些道生們不是一個級別,對事情的內幕果然要知道得多多了,他也明白唐清剛從長思幻境出來,必然把握不清情況,所以盡量簡單地說明道:「修真之人嘛,起爭鬥還能為什麼,自然是為了升仙——蘇則已的大名你聽說過吧?據聞此人掌握了什麼升仙的訣竅才引起三千多年前那場大戰,而他現在……就被囚禁在猗天蘇門。」 「什麼?!」縱使唐清聽到蘇則已的名字時就已經做了種種猜測,但還是被最後一句話給震驚了。 「說來這蘇家人的執著也真是不可小看,這三千年來,全大荒的人都在打聽蘇則已的下落,最終卻還是被他家先摸清了蘇則已是被鎮壓在猗天蘇門下面。」艾君風感慨。 唐清卻有些不以為然:「他們家說蘇則已在猗天蘇門就真在嗎?」 「不在的話,這麼一堆人找玄天派開戰可就沒意義了,魔門跟天機城可也不是傻的。」艾君風頓了頓,又道:「何況,猗天蘇門異常的天象就是蘇則已被囚的證明。」 這又是個出乎唐清預料的發展。她原以為猗天蘇門日月同天的情況是自古就有的,但現在照艾君風的說法,這竟然是異象……唐清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大荒風物誌》中看到過,強勁的陣法有時候會直接改變山水格局,難道說猗天蘇門的日月同天,就是為了困住蘇則已而特意創出的一個巨大的陣法? 若是如此,為什麼過去的三千年中蘇家都沒發現,這一次卻發現了? 唐清還在疑問著,艾君風已經推了她一把道:「唐師妹,這邊的戰事你既然不幫忙就別在這裡妨礙大家了,趕緊去找亦玄真君吧!對了,找到他記得跟他說,我艾君風可是站在玄天派這邊的。」 那艾君遠自然就是跟蘇家、魔門、天機城三者聯手了。 唐清沒特別點出這點,艾君風好意幫她斷後示好,她也就不客氣地繼續向前。說起來,艾君風這時候站在玄天派這邊,想來也不是出於什麼公理正義的緣故,應該是為了跟艾君遠分庭抗禮,所以把寶壓在了玄天派會勝利這事上……真是糾結。 如果亦玄真君避到燭明島,那唐清倒是有個地方值得一去——昏曉樓,上次亦玄真君與她攤牌的地方。 燭明島不同於玄天四宗的駐地,此處是個隱藏起來的區域,外人就算知道方位,想要找到進去的辦法也許大費一番功夫。此時雖然是非常時期,亦玄真君給唐清的通行令牌卻似乎還能用。一感應到她身上通行令牌的靈氣,燭明島就自動將唐清吸入其中。 剛穩住腳步,唐清便聽到亦玄真君那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竟這麼快就回來了,也好,我有事要你去做,速來昏曉樓。」 他竟真的在! 唐清一陣驚喜,收起玉淨葫蘆,直接坐在蒼巽背上就一起進入霧燭殿內。 昏曉樓唐清雖然只去過一次,但去的那次留下的印象卻很深,所以她現在一下便憑著記憶找到了昏曉樓的位置。 樓門大開,亦玄真君盤膝坐在昏曉樓正中的地板上。 那地板此時已於唐清上次所見不同,鋪在地上的毯子早被收起,現在整個地面都不滿了各種靈力強大的符文,顯然是以亦玄真君為中心,列了一個陣法。 「師祖。」 「別再靠近。」唐清快踏上昏曉樓的台階時,亦玄真君出言阻止她進入陣法範圍內。「我現在不便分心開天眼,你給我說說外面如今是什麼情形。」 唐清於是就自己的見聞撿覺得重要的地方說了一番。 亦玄真君沉默片刻,問道:「沒有看到吉怡元君或者洛端城主?」 唐清搖頭。 亦玄真君歎息:「看來要壞事,我這邊陣法正式啟動還需一些時間,凜明那邊大概也無法再分身了……」 「師祖,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唐清來玄天派以後,雖然並未對師門生出多深的感情,但是比起完全陌生的魔門跟天機城來,她這種時候自然是偏心玄天派這邊的,便想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同門們做點事。 亦玄真君皺緊的眉頭因唐清的話微鬆,他淡淡笑了一下道:「你雖然修為精進了,但是比起外面那些虎狼來,一個金丹羽士實在算不得什麼強大的援手……來燭明島的路上並未遇到攔阻?」 唐清有些鬱悶地回答:「沒有,大約也都是覺得一個金丹期羽士沒什麼重要的吧!」她主動請纓卻被亦玄真君看扁了,雖然對方說的是實情,還是覺得有些傷自尊。 亦玄真君卻是一陣沉吟。 他現在全副心神都放在昏曉樓的這處陣法上,暫時無法傳音與外界其他人溝通。唐清作為少數能自由進出燭明島的人之一,此時就在自己眼前,雖然不算戰力,但是就這麼讓她發呆似乎也是浪費……也許,對方此時出現在自己這邊,也是天意呢? 亦玄真君想到此,從衣袖中掏出一物,拋給唐清。 沒想到亦玄真君突然來這一手,唐清接得有些慌亂,那物事到了手中,仔細一看,卻是塊晶瑩剔透的墨綠色令牌,不知是什麼材質,入手沁涼無比。 「你拿著這麒麟令牌去一個地方。」亦玄真君吩咐道。 「什麼地方?」知道這是要交代自己正事了,唐清將令牌小心收好。 「反思崖。」 聽到這個地名,再想到之前從艾君風那裡聽到的傳言,唐清不禁本能地問道:「蘇則已被囚在反思崖?」話剛出口,自己都覺得不可能。 亦玄真君果然搖了搖頭,倒是沒問唐清從哪得知蘇則已被囚禁在猗天蘇門一事的。 「你帶著麒麟令牌,反思崖中的守崖仙將不會與你為難。進入深處的迷蹤谷後,如果沒有什麼異常,就返回燭明島;若是發現異常,立即去御奇島找煉遙,讓他按我之前交代的辦法做。」 唐清一一記下,臨行前,忍不住問亦玄真君:「師祖,為何要將蘇則已囚禁起來?我本以為他在三千年前已經被誅殺了……」雖然一直傳言只是說蘇則已失蹤。 亦玄真君愣了愣,答道:「因為他是我們玄天派的弟子。」 唐清並不相信只因為蘇則已也是玄天弟子,所以玄天派就對其手下留情。但亦玄真君顯然只願意給出這麼個答案,再追問下去就是自己不識趣了,唐清於是沉默離開。 蒼巽有些陰暗地猜測:「該不會玄天派這些人也是想從蘇則已口中得知飛昇的秘訣,所以悄悄把他關押起來,慢慢拷問吧?」 第18章 遺落令牌 這大膽猜測差點就把唐清也給唬住了,但她想到亦玄真君回答自己時的眼神,搖了搖頭:「不可能,師祖的模樣分明是問心無愧。」 「哼,他比你多活了幾千年呢,裝個正直樣子騙騙你這小丫頭不難啊!」蒼巽堅持自己的猜測。 唐清笑而不語。 一來亦玄真君不想告訴她的事完全可以不說,根本沒必要騙她什麼。二來,唐清還是覺得人的想法陽光點好,不然有沒有被人算計還不知道,自己的心就先累了。 方到反思崖上空,唐清俯瞰下方就發現反思崖中有大約數十個人影三兩成群地謹慎移動著。離地面近了的話唐清擔心被發現,在高空中又看不出對方來路。不過,她至少可以肯定這些人絕對不是玄天弟子,因為反思崖這個地方,並不是玄天弟子敢擅自闖入的。 蒼巽降下雲頭,本想直接飛入反思崖中心地帶,但是快到地面的時候卻被無形的氣罩一擋,他與唐清一起被彈到反思崖外圍入口處。 看著眼前熟悉的光陣,唐清想到當初跟玉嬌那群人一起被送來此處受罰的事。 那時候,高靜還是自己的朋友…… 被回憶勾得有些惆悵,唐清一邊想著不知高靜此時身在何方,一邊用亦玄真君給的玉牌啟動了光陣。 順利進入。 此時唐清也明白了之前從空中看到的那些人為什麼沒有直接進入反思崖中心,而是走迷宮一般一圈一圈的繞——估計就是阻擋了蒼巽降落的那氣罩所致,玄天派類似作用的古怪陣法數不勝數。 如此一來,唐清之前在空中記下的路線圖此時也沒什麼用了。 正當她發愁的時候,那枚麒麟玉牌化為一隻茶杯大小的綠色麒麟飄到唐清眼前轉了幾圈,彷彿引路的使者一般。 「師祖看來是安排好了的啊。」唐清感慨著,跟在這麒麟身後向前走。 有人指引,唐清心中就安穩得多。綠色的小麒麟身上還發著光,彷彿燈籠一般照亮前路。雖然方便,但唐清跟在後頭走的時候,又不禁擔心這光芒引來那些混入反思崖的人的注意……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通過入口處的陣法的。 想到之前自己被亦玄真君派來這邊時曾經懷疑過蘇則已是否也被關在反思崖中,唐清對此時身在反思崖內的其他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測。 也許是蘇家的人吧! 雖然亦玄真君否定了蘇則已被關在反思崖一事,但蘇家的人並不知曉啊!如果玄天派真的仍把蘇則已視作門下弟子的話,那來找他的人找到反思崖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繞過原先被罰時曾住了一晚的外圍區域,進入反思崖中部地區的時候,唐清親眼見證了關於「反思崖中有很多妖怪」的傳聞。中間這一塊區域,花草樹木較之外圍更加繁茂,唐清習慣性一手摸著山壁走路的時候,猛地就碰到一塊毛茸茸的東西。 不等她退開,那塊東西迅速伸出手腳向唐清撲來,赫然是頭熊妖!只是那皮毛顏色跟山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唐清一路小心竟然都沒有發現。 蒼巽發出一聲咆哮。 熊妖被蒼巽的吼聲震得猶豫了一下,捕食的本能卻還是勝過了它對狴犴這種仙獸的恐懼,無視蒼巽的警告,熊妖以跟笨重身體截然相反的速度持續追著唐清。但此時的唐清已非當初那個被扔到反思崖裡面,什麼高級法術都不會的見習弟子了。一招雷咒落下,狠狠劈在熊妖頭頂,趁它渾身麻痺之際,唐清劍光如水,轉眼就收走了這頭熊妖的性命,然後熟悉地取出其內丹在熊皮上蹭掉血跡,扔進自己的儲物袋中。 蒼巽沒來得及插手,有些不甘心地哼哼:「你動作倒是快。」 唐清微笑:「總不能一直靠著你保護啊~」 唐清能夠自立不靠自己,這是當初兩人剛結下太初靈鎖時蒼巽的願望,但是此時看到唐清真的可以獨當一面之後,他心中又稍稍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周圍環境也不容蒼巽多想,就在唐清這邊解決掉一頭熊妖的時候,反思崖其他地方也傳出戰鬥的聲音,顯然內中的妖怪們對闖入的人類是一視同仁,見到了都當食物。 有過一次不小心招惹到妖怪的經歷,接下來唐清走得更加小心。 儘管如此,什麼燈籠怪籐草妖之類的東西還是遇到不少,甚至有幾次唐清在跟妖怪戰鬥的過程中,還與在反思崖裡亂轉的那些人擦肩而過。雖然沒被發現,卻把唐清嚇得一身冷汗。 而蒼巽則借錯過的那瞬間觀察了一下這些闖入反思崖的人。 「水準良莠不齊,從築基到子虛期的都有。」蒼巽說道。 唐清心念一動,又一次跟其中一組人錯身的時候,她沒有選擇趕緊繞開,反而給自己和蒼巽各了一枚隱息丹隱去二人身形。 「你要跟上去看看?」蒼巽以意念與唐清對話。 「嗯,反正也許他們目的與我們相同,順便看看他們要做什麼,有機會破壞就破壞一下。」唐清回答的同時,已經將飄來飄去的小麒麟收入儲物袋裡。【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 沒有指路的小麒麟,她就靠跟蹤這些闖入者前進了。 那群闖入者似乎對他們該去什麼地方目的也不是很明確,唐清跟蒼巽跟隨其後,只見對方隊伍中一個捧著小羅盤的人不時停下左右觀望,然後他旁邊其他人就會用各自的法器把周圍十數米內的範圍都破壞一番,似在尋找什麼。 唐清道:「這些傢伙難道覺得反思崖內藏著什麼密室、暗道之類的東西?」 「看起來是了。」蒼巽也有同感,但不忘鄙視地說:「就算有密室暗道,那也是用陣法隱藏起來的,他們這些法器的攻擊又哪裡能破開空間,真是愚蠢。」 唐清一笑:「既然這隊人連這個都不知道,想來不是蘇家人……也許是想要分杯羹的散修。」 這個猜測蒼巽很認同。 既然斷定目前跟隨的這隊人是散修,唐清就不打算繼續跟下去了,正準備改道去尋其他隊伍的時候,忽聞那隊散修中爆發出混亂的呼喊聲。 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散修的法器亂飛之時不知道打中了什麼,從地底竟然鑽出來一個身披金甲手拿長戟的身影,面目不明,盔甲中裝著的彷彿不是身軀,而是一團氣旋。 「這是……」 金甲身影全身浮出地面之後,毫不猶豫就對眼前散修們展開屠戮,唐清跟蒼巽迅速避到一邊以防誤傷。想來這便是亦玄真君所說的「守崖仙將」了,若非親眼所見,唐清難以相信對方實力竟然如此強橫,那些築基期的散修在守崖仙將面前根本是毫無還手之力,頃刻間便死了大半,另有金丹期羽士想趁亂使用隱息術遁逃,結果身影剛剛消去,守崖仙將卻像看得見他們一般,長戟一掃,準確無誤。 這隊人馬很快就被這名忽然冒出的守崖仙將打掃乾淨。 嗅著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唐清不敢亂動,守崖仙將卻忽然轉向她這邊,長戟刺來,唐清不得不出手應戰。 借兵器相碰的瞬間,唐清飛身後退,掏出被自己放進儲物袋中後變回原樣的麒麟令牌。 如同被按下某個開關一般,麒麟令牌一出,守崖仙將立即停止所有動作,恭恭敬敬地朝唐清單膝跪下之後就漸漸消失了。 唐清鬆了口氣。 一個兩個這樣的守崖仙將,她自信跟蒼巽還是能夠對付的,但是若是來一群……不必親眼證實,唐清也可以想像,反思崖中其他隊伍此時怕是也傷亡慘重。 「還要再找一隊跟嗎?」 蒼巽雖然是用疑問的語句,唐清卻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是不要再繼續在此事上浪費時間,當場點頭道:「不跟了,我們還是早點找到迷蹤谷,完成師祖交代的事再說。」 守崖仙將都能發現進入隱身狀態的羽士,難保這反思崖中其他的闖入者裡面沒有一兩個同樣能看破隱息術的人,唐清不想冒險。 小麒麟重新飄到唐清前方引路,這次的速度要快了許多。 此時其實唐清他們已經離迷蹤谷不遠了,守崖仙將這樣的高級傀儡玄天派其實也沒有奢侈到整個反思崖都有,只在核心區域附近安置了四十九名。有麒麟令牌開路,唐清一路上暢通無阻,遇到些許妖怪也都是舉手就能滅殺,過了一會兒後,她正式進入反思崖深處。 地勢驟然一降,唐清凝神一看,只見前方斜坡下有一線縫隙,與反思崖入口處有些相似,只是光陣的顏色不同。 靠近之後,那光陣旁地山壁上刻著三字——迷蹤谷。 唐清試著朝光陣伸出手,上面電光突起,辟啪作響,顯然是不允許她進入其中,於是唐清也絕了念頭。 仔細觀察了一下迷蹤谷外的環境,唐清覺得一切正常,便欲離開回燭明島稟報亦玄真君。 此時,忽然有六道身影從空氣中漸漸顯現。 其中一人笑道:「我就說與其到處亂闖,不如等那些散修雜碎們鬧出點動靜以後,亦玄真君派人來給我們『引路』,怎樣,被我說中了吧?」 「確實是你鬼點子比較多。」另一人點頭承認。 唐清雖然不認識這六人的全部,但她卻認識其中一人,正是她與詹星華去殊仙市那天曾見過一面的蘇家現任家主蘇袖雲。 稍稍一想,唐清就知道這六人大約也是用了隱息術跟在自己身後。 六人修為均在唐清之上,她沒有發覺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此時六人忽然在唐清面前現身,卻不知他們目的為何……如果只是要利用自己帶路的話,明明可以等自己離開之後再出現,那樣還可避免打草驚蛇的…… 被六人不動聲色地把所有退路堵死,唐清卻在冷靜地分析著。 蘇捷桃還在長思幻境中沒有出來,蘇家之人應該不知道清河洞天在自己手上,即使知道,蘇家人除了蘇捷桃那群人跟蘇捷飛以外,其他人也不可能認得自己,那麼,就是此時自己身上還有別的東西是他們想要的? 唐清目光轉向正安靜飄在自己身邊的麒麟令牌,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交出令牌,我們可以放你條生路。」果然,六人中唯一一個女人笑瞇瞇地對唐清說。 「東西不是我的,隨便給了你們,我怕不好交代。」唐清應對著,目光在六人身上來回,希望能找到一絲破綻。 沒有,這六人沒有留下一點可趁之機給唐清。 甚至在她說出拒絕的話時,其中一人就已經毫不留情地動了手。 唐清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人一掌打得撞上山壁,險些咯出血來。只這一擊,她便知道正面對抗,無論是自己還是蒼巽都不可能抵擋住這六人,這一掌若非對方意圖只是立威的話,唐清也許半條命都要去了。 「等等!」分析利弊,唐清立即叫停。 那出手之人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站住,似乎早已料定自己一動手,唐清就會立刻服軟一般。 「東西給你們,放我走。」唐清將麒麟令牌拿在手中,遞向蘇袖雲。 對方伸手來接的瞬間,唐清藏在袖中的換時鐘微微一響,將她這邊的時間加快了一霎,唐清趁著這一霎的空隙翻上蒼巽的背就要逃走,結果蘇袖雲也不虧是蘇家當家之人,其反應速度與蘇捷桃截然不同,霎那時間轉眼便過,唐清還未來得及拉開距離,對方已經跟上來。 唐清眼角餘光看到蘇袖雲朝自己跑出一塊七彩石頭,尚未反應,那七彩石頭已經輕輕一聲碎開成無數碎片,眼看就要將唐清包裹在其中。 即使不知道此物是什麼也明白被圍住了絕不是好事,唐清心頭一急,她金丹期修為鞏固後就消失不見的神通忽然出現了! 本來像飄帶的輕紗此時如霧般擴散,搶在七彩石頭的碎片將唐清完全圍住之前把她與蒼巽捲入其中。 彷彿被一層溫暖的水波拂過,唐清再睜眼,人竟然已經到了太昊廣場上。 而留在迷蹤谷口的蘇袖雲等人,卻因唐清的忽然失蹤大感意外。 「神通?這貌不驚人的小姑娘居然還有這般本事……能夠逃過你鯤鵬石的限制,她那神通應該也是空間轉移一類的吧?」之前曾與唐清有過對話的女人詢問蘇袖雲。 對方沉穩招手,四散開的鯤鵬石碎片重新合而為一。 收好自己的法寶,又拾起沒能被唐清的神通一起帶走的麒麟令牌,蘇袖雲這才「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沒能把她解決掉,想必玄天派那邊很快也會做出反應,我們要抓緊時間。」將麒麟令牌嵌入「迷蹤谷」三字下一個很不顯眼的凹槽中,蘇袖雲提醒道。 其他五人聞言肅然,沉默地等待光陣褪去後,魚貫進入迷蹤谷內。 唐清確定自己成功逃出之後就發現麒麟令牌遺落一事,顧不得懊惱,她想到亦玄真君交待的如有異常就去找煉遙真人,立即讓蒼巽趕往御奇島。(文*冇*人-冇-書-屋-W-R-S-H-U) 比起玄天派其他地方,此時的御奇島還算平靜,戰火顯然尚未延燒到這邊,只是島上弟子們都凝神戒備地守在承仙台處。 見唐清乘著蒼巽飛近,承仙台處戍衛的弟子中站出一名師兄示意她停下。 唐清急忙道:「燭明島弟子唐清,奉掌門之命前來找煉遙真人,還請師兄們讓路!」 燭明島破例收了個新弟子一事,玄天派其他人也是有所耳聞的,此時唐清說完,那站出來的師兄用手中拿著的一面古怪鏡子衝她一照之後,點了點頭,朝身後眾人擺手。 其餘奇宗弟子立即給唐清讓出一條路。 「請問,我要去何處尋煉遙師叔?」唐清踏足承仙台,順勢詢問之前攔自己的那人。 「宗主此時在九霄殿,我帶你過去吧!」也許是看唐清神色焦急,那名師兄主動道。 唐清趕緊道謝尾隨其後。 玄天各宗都有其特有的通訊方法,那引路的師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通知了煉遙真人,總之二人到九霄殿的時候,煉遙真人已經侯在門口。 他與唐清倒是認識的,確認是唐清本人後,性格隨和的煉遙真人難得沒有與唐清寒暄幾句,開門見山地問:「迷蹤谷出事了?」 「是,我奉師祖之命到迷蹤谷外查看,結果被蘇袖雲他們跟蹤,麒麟令牌也在逃出來時遺落了。」唐清簡短地敘述剛剛發生的事。 知道以唐清的本事能從蘇袖雲等人手上逃出報信已屬不易,煉遙真人並未責怪於她。 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後,煉遙真人問:「師尊暫時還是不能動嗎?」 「是,師祖讓我轉告你,照他之前安排的辦。」這安排到底是什麼,唐清這傳話的人也是好奇不已。 煉遙真人苦笑:「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 說著轉身進入九霄殿。 唐清與蒼巽在門外面面相覷,不知是否可以跟進去的時候,卻聽裡面煉遙真人喊道:「好奇的話便進來看看吧!」 第19章 爭分奪秒 九霄殿中,唐清進去了才發現裡面已經有不少人在,大抵都是玄天奇宗的弟子們,正一個個目光灼熱地盯著九霄殿正中央放置的那面幾乎頂到殿頂的巨型鏡子,其中幾名穿著入室弟子服的師兄師姐還不時碰碰那面鏡子的一些地方,低聲交流幾句。 看到煉遙真人帶著面相陌生的唐清進來,其中一人上前問道:「師尊,掌門下令了嗎?」 煉遙真人點點頭。 「萬歲!」在場的奇宗弟子居然同時爆出一聲歡呼,嚇了唐清一跳。 之後就彷彿唐清不存在一般,那些人紛紛四散開去,唐清環顧四周,發現以那面巨大的鏡子為中心,九霄殿內另有五十四個小型法陣環繞,而此時,每個法陣中都站上了一名奇宗弟子,旁邊法陣外分別又有兩名修為稍遜一些的弟子護法。 看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唐清想問煉遙真人,對方卻已經沉默地走到中間那面巨型鏡子前方坐下。 手指飛快捏了幾個法訣,煉遙真人唸咒的速度快得唐清根本跟不上。 但很快,她就從鏡子中看到外面猗天蘇門的戰況——玄天派綜合素質雖然強勁,此時也漸漸在諸多勢力的聯合攻擊下慢慢敗退下來,鏡中清晰可見,青玄銅門外的玄天道生們已經在正式弟子的引領下陸續退入銅門中。 煉遙真人手中拂塵一揮,青玄銅門上方流轉不休的太極光球忽然凝固了一般形成色彩分明的陰陽雙魚,隨後,就見青玄銅門緩緩地合上了。 一道耀眼金光從青玄銅門合攏處擴散開來,形成圓形的障壁將整個猗天蘇門屬於玄天派的部分統統裹進金光中。下一瞬,唐清忽然覺得腳下似乎震動了一下。 還在疑惑是否自己的錯覺,那震動越來越明顯,唐清當場便要跑出殿外查看,步子才邁出一點,卻見九霄殿中眾人都是平靜如初,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這股震動一般。同時,五十四個法陣中的人與坐在鏡前的煉遙真人身上都開始出現與外面障壁同樣色澤的光芒,一看便知其中必有聯繫。 鏡中景像這時也發生了變化,唐清清楚地看到,她原以為亙古不變的猗天蘇門內山連同半空中的諸多浮島,正慢慢升高! 蒼巽目瞪口呆道:「煉遙真人他們,難道準備把整個玄天派都搬一個地方?!」 唐清聞言一愣:「這種事,做得到?」 「自然。」似乎法陣運作已經逐漸穩定下來,煉遙真人也有了空閒回答唐清:「這世上只有我們玄天奇宗想不到的東西,沒有我們做不出來的。這些移動整個玄天派的法器早在本次問鼎論道之前就已經在玄天諸島中放好,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這麼說……師祖他是一早就知道這次問鼎論道會出事?」唐清無法相信。 煉遙真人搖頭一笑:「那怎麼可能,要是早知道會出這些事,一開始就出手阻止不是更方便麼?只不過問鼎論道從來都容易出問題,防範於未然罷了。」 卻沒想到這防範還真派上了用場。 從師門整體的利益來說,煉遙真人當然是不希望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的,但是從奇宗的角度出發……費盡心血製出的法器能夠派上用場,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情激盪的事。 稍稍穩住自己的情緒,煉遙真人又對唐清說:「你在這邊也幫不上忙,我們要做什麼你都看到了,要不要帶著你那頭狴犴去幫一幫你待過好一段時間的御宗?」 「幫御宗……做什麼?」唐清問。 「關門打狗啊!現在整個玄天派都被陣法封鎖了,外面之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那些膽敢闖入的,難道不給他們吃點教訓?」煉遙真人笑道。 這說法對唐清的胃口,原本緊張的情緒稍緩,她也笑了笑:「那我這便去了。」 煉遙真人點點頭,目光轉回鏡中。 這移動了整個玄天派的巨大陣法,其運轉的每一步都離不開他的指引,所以他其實也不像表面那般從容自如。 要緊玄極島對唐清來說不是難事,給方林送去傳音符說明來意,對方恰好在前往玄極島承仙台集合的路上,直接就讓唐清也過去。 這還是唐清頭一回看到玄極島上所有的御宗弟子一起行動。 比起服裝統一的御宗弟子們,那五花八門的靈獸才是讓唐清驚歎的重點。蒼巽出生以來也是第一次同時跟這麼多靈獸並肩作戰,唐清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興奮與迫不及待。 碧綃元君作為親自率領全宗出戰的人,看到唐清這個與自己也有過幾分牽扯的傢伙出現,並未多說什麼,只淡淡地朝她點點頭道:「既然來了,一會你便與方林一起行動吧!」 「是。」跟碧綃元君之間雖然有過些不愉快,但又沒有什麼仇怨,唐清立即答應下來。 碧綃元君轉而對全宗弟子說道:「現在本派的情況,本座不說你們也很清楚,目前法宗上下與淨宗全體正在攔阻想要破壞我玄天派安寧的那些闖入者,我御宗弟子也不可落後!照之前安排,除了方林這隊人前往反思崖之外,其餘人等,統統前去支援法宗、淨宗的同門們!」 眾人齊聲應答,聲貫雲霄。 唐清倒沒想到自己竟然剛離開反思崖沒多久就又要回去了。 看向方林身後,這隊人雖然只有十餘人,但是大半都是碧綃元君的嫡傳弟子,顯然是御宗最強的精英們。 應答的聲音方落,玄極島承仙台上的御宗弟子們紛紛帶著自己的靈獸飛離。 方林也不廢話,微一點頭,他這隊人也出發了。 路上方林才問起唐清從何處來,得知她已經進過反思崖,甚至到了迷蹤谷門口,便問起其中情況。 深知每一個細節都關係到接下來的交鋒,唐清細細把自己觀察到的蘇家那群人的形貌都描述了一遍。 方林聽完沉默,碧和說道:「我們這隊過去,對上蘇家也許會有些勉強,是否請凜明師叔他們也抽調些人手來?畢竟,玄天派戰力最強的還是法宗劍修。」 關係到師門,此時也沒人計較什麼宗屬之爭了。 「嗯,碧漪你走一趟御法島。」方林對一名女弟子說道。 而他們這些剩下的人也沒有耽擱,碧漪剛剛離去,其餘人就繼續朝反思崖前進。此回到反思崖,方林手上似乎也有什麼通行的證明,一行人竟未被反思崖的陣法阻攔,直接就從空中落到迷蹤谷谷口。 阻隔反思崖外圍跟迷蹤谷的光陣,恰如唐清預料的一般,已經消失了。 對於玄天派的異動,此時身在迷蹤谷中的蘇家眾人自然也有所覺,蘇袖雲在察覺到玄天派整體在震動的時候,臉色一變:「不好,這樣下去怕是要被亦玄真君他們來一招甕中捉鱉了!」 他們這次聯合其他勢力一起進犯玄天派,本就是鋌而走險的事,此時亦玄真君直接不客氣地把全派上下都封鎖起來,如果他們此行沒有找到蘇則已的話……顯然,亦玄真君會毫不手軟地把他們這些闖入者全部剿滅。 以亦玄真君經歷了三千多年那場大戰後還能活下來主持玄天派大局的本事,蘇袖雲毫不懷疑對方該下決定的時候堅決的程度。 「也不知道捷桃到底找到豐都了沒有!之前捷凌傳音說,捷飛已經從長思幻境中出來了。」蘇袖萍也是焦急地說。 「捷飛對長思幻境中的事有沒有說什麼?」蘇袖雲問。 蘇袖萍搖了搖頭。 在場都是蘇捷飛的長輩,他是怎樣的性格,這些人又如何不清楚?蘇捷飛不說,也許並不是他什麼都不知道,而是他做了什麼不便說的事…… 「我們在迷蹤谷一事,捷凌沒有透露出去吧?」蘇袖雲忽然問。 蘇袖萍一愣,反應過來他所說的「沒有透露出去」是指有沒有透露給蘇捷飛知道後,神色有些尷尬地回答:「已經晚了。捷凌說,就在剛剛,捷飛已經往這邊過來了。」 「他倒是膽大……」蘇袖雲基本已經可以確定蘇捷飛肯定做了什麼對不起家族的事,否則他不可能扔下蘇捷桃獨自離開長思幻境。想到這裡,立即對身邊其他人說道:「一會捷飛來了,什麼多的話都不要說,就裝作一切正常的樣子。」 不然真不敢保證這個時不時隨心所欲地給人添點麻煩的小輩會做出什麼事來。 其他人聞言點頭。 蘇袖雲目光重新投向前方迷蹤谷閃著螢光的灰霧。心中有些煩躁——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手中的六象羅盤仍是沒有任何反應,難道說,他們猜測蘇則已被困在迷蹤谷的這件事錯了?這回孤注一擲,如果找不到蘇則已的話,蘇家怕是要從此從大荒修真家族中徹底除名了…… 彷彿嫌蘇袖雲還不夠煩似的,空中忽然響起兩人打招呼的聲音。 「蘇兄弟,你動作真快,竟然已經一聲不響地跑到這邊來了,倒讓我們好找。」 來者,正是洛端與吉怡元君。 「嘖。」蘇家這群人中性子稍急的當場就露出了暴躁的神色。 正在此時,蘇袖雲手中一直沒反應的六象羅盤忽然動了一下,雖然極輕微,幾乎要讓蘇袖雲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的確是動了。 抬手制止自家人與洛端起口角,蘇袖雲彷彿自己不曾甩開天機城與魔門行動一般,自然無比地對洛端和吉怡元君說道:「等二位好久了,我們家也是剛剛找到元清真君所在的地方,袖雲一人可無力破除封印,還要請洛城主與元君出手相助一把。」 這狐狸! 後來的兩人雖然心中不約而同地罵了一聲,面上卻也是平和依舊地靠近蘇袖雲所站之處。 吉怡元君看著對方手中緩緩轉動的六象羅盤問道:「蘇兄弟,你確定就是此處?」 蘇袖雲點頭:「兩位若不相信,可以由我用鯤鵬石先行試探一下。」 「成!那你便趕緊試吧!」洛端毫不客氣地就點了頭。 蘇袖雲也不動氣,從容笑了笑,之前曾經用來困住過唐清的鯤鵬石再度出現,此回散的比困住唐清時還要細,幾乎已是粉末的感覺,然後慢慢地鑽進蘇袖雲腳下的土地。 方林等人的靈獸在將入迷蹤谷時忽然齊齊停步,各自發出幾聲警示的叫聲。 蒼巽也煩亂地甩了甩頭,對唐清說道:「有人改變了迷蹤谷內的靈氣……我覺得應該是之前奪走麒麟令牌的那個蘇袖雲,他手上的鯤鵬石據說運用得當可以改變一切陣勢。」 「對方一路進入迷蹤谷都是盡量低調,你覺得他現在忽然發動自己的法寶,是因為覺得反正都被我們發現了,再隱瞞也沒意義,還是……」唐清低聲道。 「大概是已經找到了他們要找的。」 方林此時忽然說道:「讓你們的靈獸都分散到迷蹤谷各處去,驅趕迷蹤谷內的妖魔,能阻擋一刻是一刻。」 「好!」其他人並無異議地照做。 方林又問唐清:「蒼巽可有感應到蘇家那群人的位置?」迷蹤谷內的霧氣不光對蘇家的人有迷惑的效果,對他們這些玄天弟子也是一視同仁。所以,此時只能指望曾跟蘇袖雲交手過的蒼巽能夠尋到對方的靈氣。 而蒼巽也沒有讓方林失望地點了點頭。 唐清趕緊道:「蒼巽讓我們跟他走。」 話音方落,蒼巽已經敏捷地衝進左邊的濃霧中,方林等人立即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 儘管有迷蹤谷中的妖魔干擾,但這時圍在蘇袖雲身邊的都是些蘇家的高手,何況還有洛端跟吉怡元君在,這些妖魔根本沒能阻攔上多久的時間,蘇袖雲甚至不需要看它們一眼,其他人就會幫他解決,連讓他分心的價值都沒有。 唐清他們趕到時,蘇袖雲已經完成了對地下的探查,正跟洛端、吉怡元君商議要從何處下手解除陣法的屏蔽。 看到這些玄天御宗弟子們到來,蘇袖萍笑道:「你們來晚了一步。」 「也未必。」亦玄真君的聲音忽然響起,唐清便見到從蘇袖雲所站之處,一道光織成的「網」迅速於地面上擴散開來,「網」越織越大,唐清越看越眼熟,終於認出,這是她在昏曉樓參見亦玄真君時,對方所排的那個陣法! 難道,終於完成了? 第20章 攤牌 蘇袖雲的臉瞬間就黑了。 亦玄真君前前後後只派了兩批弟子起來試探,連一名仙長都沒有出動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但只認為對方大約是被其他事拖住無法分身……結果現在一看,哪裡是無法分身,亦玄真君根本是排好了陷阱就等他們蘇家人往下跳! 雖然中了計,蘇袖雲卻沒有放棄,示意其他人替自己擋一擋後,四散的鯤鵬石合一,蘇袖雲一揮手,竟是將鯤鵬石直直朝之前他探查出的位置擲了下去。 遠在燭明島的亦玄真君對對方這豁出去的舉動也是無法阻攔。 鯤鵬石這件法寶,本身特點就是偏向增強或削弱陣法的效果,因此,亦玄真君的法陣雖然是把蘇家這群人與吉怡元君、洛端都困在其中使之無法徹底突破地下的封鎖,但是卻不能阻攔鯤鵬石一路破開阻礙直入猗天蘇門地底深處。 下一瞬間,仍停留在迷蹤谷內的人都不約而同進入一種不知是否幻覺的境界。 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個漆黑無比的空間,而這片空間中,有一處焚燒著熾熱的烈焰,烈焰裡又有一絲冰藍色的光芒……在那絲光芒中,一名容貌俊朗的男子正緩緩睜開眼朝眾人看來。 唐清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般,劇痛無比,同時還有恐懼。 她想起自己在原來的世界玩遊戲打到終極BOSS時的感覺,跟此時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此時此刻醒來的這個人,明顯要有威脅力得多了。 「亦玄,你還活著啊!」被困在火焰中的蘇則已輕輕一笑,對著遠在燭明島的亦玄真君說道。 迷蹤谷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唐清、方林、吉怡元君、洛端城主、蘇袖雲五人似乎已經被醒來的蘇則已拉入了這個囚困他的地方,碧和等人跟蘇家那一群卻是不見蹤影。在這些被捲進蘇則已所在空間的羽士中,唐清是修為最低的,但也是蘇則已跟亦玄真君打過招呼後,最先注意到的。 「你拿了我的清河洞天。」蘇則已平靜地對唐清說道。 在場其他四人連遠處的亦玄真君聞言都是一驚。 清河洞天,這是很久之前,蘇則已被封印之前就已經傳遍大荒的一件珍貴的法寶,在蘇則已失蹤之後,大荒中凡是有些野心的仙門在探查他下落的同時,也未曾放棄過尋找清河洞天,尤其蘇家,更是耗費了巨大的精力。 結果現在他們卻親耳聽到蘇則已一派輕鬆地說,眾人找了三千年的清河洞天,就在唐清這個怎麼看修為都只是金丹初期的年輕羽士身上! 「不好,快走!」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方林已經用力推了唐清一把。 他這動作就像給其他人發了一個訊號,洛端、吉怡元君、蘇則已三人不約而同朝唐清衝來,蒼巽見狀變回戰鬥形態,雙翅一展,罡風捲過,配合方林的法術稍稍阻攔了三人短暫一瞬,唐清借勢又後退去數丈遠,卻仍是沒有退出這片囚禁蘇則已的黑暗空間。 一道光壁及時降在唐清身邊將她罩住。 洛端三人的法術被光壁無聲吞噬,只能眼睜睜看著唐清從他們眼前消失。 「諸位既然對玄天禁地如此好奇,便留在底下陪元清真君多遊覽一陣子吧!」亦玄真君話音一落,方林跟蒼巽也被他帶走。 「亦玄老兒!!」吉怡元君氣得跺腳大罵,洛端則已經在尋找離開此地的方法。 面對這些人各不相同的反應,蘇則已這名囚犯卻彷彿是看戲的看客一般,一味地笑著,笑夠了,才像忽然發現一般,側頭詢問蘇袖雲道:「你是蘇家第幾代當家了?」 與吉怡元君跟洛端不同,蘇則已才是蘇袖雲這次闖入玄天的主要目的,見對方問起,他恭敬地行禮道:「晚輩是蘇家第七代當家,蘇袖雲。曾祖母曾交待,見到前輩以後要替她問好。」 蘇則已這才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蘇覓她還活著?」 「是,晚輩就是奉曾祖母之命來找您的,外面還有五人與我同行。」蘇袖雲道。 蘇則已搖了搖頭:「你解不開我的封印,我曾告訴過蘇覓,如果沒死就去找清河洞天……現在持有清河洞天的小丫頭站在亦玄那邊,你們可有另外派人混進長思幻境?」 「有。」蘇袖雲點點頭,說道:「只是長思幻境內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所以現在並不知道他們是否已找到豐都。」 「就算找到豐都,能不能說服我那些好部下也是個問題。」蘇則已冷冷一笑。 對此蘇袖雲自然也有自己一番想法,聽到蘇則已這麼說,他平靜地回道:「若無法說服,全數殺了想來也是可以的吧?」 這份不動聲色的狠勁倒是很對蘇則已的胃口。 長思幻境裡,留在豐都內的那些人的確是蘇則已的安排,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一開始就死心塌地跟隨他的,其中大半都是三千年前大戰中與他站在對立面的人,後來被封鎖在靈源稀少的長思幻境中,才迫不得已為了活下去屈服於蘇則已。 後來蘇則已離開豐都時一個大意被亦玄真君與慧休聯手擒下,靜意寺眾僧付出慘痛代價把他封印在這無間之中,與豐都自然就斷了聯繫。 三千年過去了,豐都此時想來也形成了自己的體系,要讓他們再次聽從於自己,蘇則已可沒那麼天真。 知道蘇袖雲也不是想法單純的類型後,蘇則已情緒穩定。 雖然蘇家派了何種程度的人進入長思幻境中,蘇袖雲並未說明,但是……以長思幻境裡靈氣稀薄的情況分析,那些當年排的上號的高手,現在怕是大多熬得油盡燈枯了,根本不足畏懼,幾名子虛期的晚輩應該就能拿下。 想完,蘇則已對蘇袖雲道:「既然你都已經有了打算,那我就安心等著從這鬼地方出去了。」解除自己剛才無聲無息施展的隔音法,他繼續笑看吉怡元君與洛端在旁邊熱鍋螞蟻般焦急的樣子取樂。 蘇袖雲見了蘇則已露的這一手之後,對這傳說中的人物是真的服氣了。且不說吉怡元君跟洛端都是藏神期的高人,蘇則已被陣法所困封住了全身大部分靈力的情況下竟然還能瞞著他們悄無聲息地放出隔音法,在在昭示了三人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蘇袖雲想,也許蘇則已的修為早已進入了出塵期也不一定……那說他掌握了飛昇的訣竅,也不是毫無根據的亂傳了。 傳送的光壁消失,唐清微微踉蹌了一下便站穩。 此時她已經置身昏曉樓內,亦玄真君陣法結成後雖然不必再在陣中打坐,為了以防萬一卻也沒有離開這個地方。 對上師祖嚴厲的眼神,唐清解釋的話就說不出口。 亦玄真君問:「你何時取得清河洞天的?」蘇則已說的「拿」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拿」,照他的意思推測,唐清應該是已經讓清河洞天認主了。 原本也打算時機成熟就告知亦玄真君此事的,既然意外曝光了,唐清也不再隱瞞,如實回答:「當初還是見習弟子時,被罰在反思崖反省就接觸到清河洞天了,正式讓其認主則是過了一段時間以後無意間完成的。」 亦玄真君又問:「為何不早些告知師門?」 唐清沉默。 為什麼?自然是因為壽老那看似危言聳聽,卻又相當真實的警告——被人發現身懷異寶,唐清自己的性命就有危險,她還有未完成的願望,不想為一個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喪命。 其實亦玄真君雖然問了這個問題,自己心裡卻也是知道答案的。 此時終究是歎了口氣放過唐清。 「難怪我之前跟你提及蘇則已的作為時,你神色有異……」亦玄真君搖頭感慨了一下,左手捏訣,被他暫時隔在另一邊的方林與蒼巽也從虛空中落出來。 「掌門。」方林此時也收起自己平時傲然的態度,規規矩矩向亦玄真君施禮。 「你出去傳令眾人,盡最快的速度把闖入者們趕出去,猗天蘇門……也許又要再起戰火了。」亦玄真君送走方林,又對唐清說:「還好你與蘇則已畢竟不同,清河洞天在你手上,也許是上蒼給大荒眾人的一個機會。」 「師祖,我與法宗的李師兄在長思幻境中曾見到與清河洞天很相似的存在。」唐清見亦玄真君沒有加責於自己,立即提起讓她介意的這件事。 話一出口,果然看到亦玄真君皺起眉頭。 「你詳細道來!」想到蘇則已在自己帶走唐清時流露出的不以為然的表情,亦玄真君不敢掉以輕心。 唐清覺得就這樣說或許會有表達不准的地方,一聲「失禮」後,她伸出手拉住亦玄真君,把對方直接帶入清河洞天內。 這傳聞中已聽說過很多次的奇異法寶內部,亦玄真君也是頭一回進入。 看著儼然已自成一個世界的清河洞天,即便是幾經風浪的亦玄真君臉上也出現了短暫的訝然神色。 第21章 動盪開始 「這就是清河洞天……」心中感歎著蘇則已的確不負其天才之名,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一個空間來,亦玄真君親身感受了一下清河洞天中充沛的靈氣,估算此地大約已收入了多少個靈穴。 唐清則在一旁說道:「長思幻境中有一處名為『豐都』,而豐都的采煉場則跟清河洞天的格局一模一樣。只是清河洞天因我靈力尚不足以完全駕馭的緣故,中央只成了一個湖泊,而豐都采煉場內則是一條河流。」 「原來如此。」與唐清不同,亦玄真君只聽她描述,再結合清河洞天的實際情況,就已經明白蘇則已的構想。 見唐清仍是不解,亦玄真君直接招出祥雲,將唐清帶上清河洞天半空。 指著下方的土地,亦玄真君道:「你將這湖泊換為貫穿清河洞天的長河,看看像什麼?」 唐清盯著中央那比起整個清河洞天的面積來還顯得比較渺小的湖面看了一會兒,閉上眼,在自己腦海中重塑景象。 「啊!」 「明白了?」聽到唐清那一聲低叫,亦玄真君問。 唐清默默點頭——這清河洞天跟豐都采煉場的格局說穿了也很簡單,就是一個太極圖而已,只不過因為沒有明顯的陰陽雙色的區分,唐清又未曾從空中仔細觀察過豐都采煉場和清河洞天,所以才一直沒有發現。 不過清河洞天的佈局如何已經不是此時的重點,唐清望向亦玄真君,問道:「師祖,要毀掉這裡嗎?」 既然清河洞天是蘇則已為了自己的計劃所制的東西,那留著只能是後患無窮吧? 亦玄真君卻搖了搖頭:「暫且留著,也許日後還有用得著此處的地方。我教你一個法訣,可以切斷你與清河洞天之間的聯繫,你且聽來……」 竟然是不問唐清的想法,已經決定把清河洞天接過去了。 唐清心中覺得有些異樣,但亦玄真君的態度顯然已經是不打算商量了,她只得點頭。 亦玄真君見狀淡淡一笑,才要說話,清河洞天卻猛地震動了一下! 唐清坐倒在地,清河洞天也不知是感覺到將要被迫與唐清分隔開還是其他的原因,這一震動愈演愈烈,大有崩毀的徵兆,絕望的感覺更甚於唐清與李休雙雙渡劫的那日。 「這地方,難道有自己的意識嗎?」唐清一邊搖晃著站起,一邊詢問臉色陰晴不定的亦玄真君。 亦玄真君搖頭道:「不,此時的震盪並非清河洞天本身所引起……出去!」 兩人進來時是唐清意志所引導,出去自然也一樣。 回到大荒,唐清發現燭明島竟然也在震動,彷彿清河洞天的異常一直擴散到了外界一般。 亦玄真君神色越發凝重,此時,他列在昏曉樓內的陣法符文竟然一個個變成了晶瑩的結晶狀從地面飄起,以飛快的速度旋轉著,變化著排列。 唐清看不懂眼前發展,卻聽亦玄真君道:「看來是蘇家留在長思幻境中的那部分出來了!我分明已經將長思幻境重新封住,他們又是如何找到這兩界之間的聯繫出來的?」此時情況卻不容亦玄真君多想,因為蘇捷桃那批人不光自己從長思幻境中出來了,他們還帶出了長思幻境中的一樣東西——豐都采煉場。 亦玄真君神識感知範圍素來遍佈猗天蘇門,此時自然也發現了采煉場這個異物的存在。 顧不得再對唐清交待什麼,亦玄真君自己直接駕雲趕往豐都采煉場擠出的裂縫處,把唐清留在了昏曉樓內。 蘇袖雲將手中捏碎的青蚨果隨手丟棄在地。 青蚨果此物說是怕蘇家人進了長思幻境中以後找不到彼此,其實更大的作用卻是在萬一計劃暴露,亦玄真君強行封鎖住長思幻境時,用來連接此界與彼界的道具。本來當初蘇袖雲作出此安排只是本著未雨綢繆的謹慎性格,但如今事情卻真的走到了他設想的這一步。 有青蚨果彼此之間的吸引在,成功奪取豐都采煉場的蘇捷桃就有了回到大荒的契機。 雖然以她和隨她前往長思幻境的那群蘇家子弟的本事,不足以撕開亦玄真君的封印,但他們卻能利用采煉場這個創造出來就是為了穿越空間所用的東西打開長思幻境與大荒的連接點。 黑沉沉彷彿不見底的深淵一般的豐都采煉場,其全形終於緩緩出現在猗天蘇門上空。 這意料之外的東西一出現,原本鬥得激烈的各方勢力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茫然地看著頭頂這烏雲一般的存在。 「家主,我們回來了,幸不辱命!」看到熟悉的大荒景色出現在眼前,蘇捷桃也是喜悅非常。 蘇袖雲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已經不需要他們再做什麼,他們的任務,只是把清河洞天,或者豐都采煉場搬到蘇則已眼前而已,剩下的,對方自有打算。 蘇則已看到這個自己三千年前做的半成品如今將近完成的模樣,輕聲一笑。 隨後他被火焰枷鎖困住的雙手微微一動,采煉場長河中的地精驟然一起發出光芒,彷彿是嵌在采煉場中的銀河露出其原貌了一般熠熠生輝。 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靈氣注入自己被封印封鎖了三千年的軀體中,蘇則已微微勾唇,左手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便聽聞「啪」的一聲輕響,他左手纏繞著烈焰的鐐銬就已經碎成了粉末。隨後,右手、頸項、腰、雙腿……蘇則已身上的重重枷鎖一點一點脫落,這個沉寂了三千餘年的人終於是徹底擺脫了束縛。 遠在燭明島的唐清突然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來。 「阿清!」被亦玄真君派出來以後,找到李休與之並肩作戰的蒼巽感應到唐清那邊出了事,猛地停下動作。 李休利落地代替蒼巽解決了他擒住的魔修,抹去臉上濺到的血痕問:「怎麼忽然停下來,出事了嗎?」 蒼巽的回答是直接扭頭棄下眼前的戰場,朝著燭明島的方向飛去。 李休見狀,略微猶豫後也是立即跟上。 第22章 面對面 獨留昏曉樓內的唐清此時只覺得自己丹田內的靈氣似乎都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強勢抽走,牽動四肢百骸,只有無盡的疼痛。她明白問題的根源並不在自己身上,靈識內探,看進清河洞天中,只見清河洞天某處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氣旋,氣旋不斷汲取清河洞天裡的靈氣,導致洞天中一派天翻地覆的景象。 花草凋零、湖水枯竭、山摧樹倒、大地崩裂……在破壞到了一個極致的時候,清河洞天不甘被毀,也開始急速地自我修復。裂地重聚、枯樹新芽、旱地湧泉……在這激烈的對抗中,清河洞天與那黑色氣旋像在不斷演繹著從生到死,滄海桑田輪迴不休的過程一般。 然而,與黑色氣旋那無止境的吸力相比,清河洞天自身擁有的靈氣卻不如外來的破壞力量強盛,在其修復的速度趕不上破壞的速度時,清河洞天便開始向它的宿主唐清索取力量。 這便是唐清驟然吐血的原因。 此乃身體傳出的警告——唐清自身的靈氣,也不足以支撐清河洞天的運轉。 造出清河洞天的人乃是蘇則已,一個修為已達出塵期的羽士。而唐清,不過是個剛入金丹門檻的後生晚輩而已,她如何能像蘇則已那般從容自若地以自身靈氣引導諾大一個洞天的變化? 察覺自己內腑已經因清河洞天與黑色氣旋的僵持而首創,唐清忽然自嘲一笑。 若是靈氣不濟,自己全身靈氣被清河洞天捲走以後,身體會變成怎樣?會不會像一些恐怖片裡演的那般,內外翻轉,然後整個人被吸進黑洞中,連渣都不剩? 在唐清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之際,蒼巽的聲音傳入她腦海中。 「喂喂,阿清,你還活著吧?我馬上就到了,先堅持住。」蒼巽說。 唐清聽著心頭一鬆。 其實蒼巽就算趕來,估計對這局面也幫不上忙,但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時刻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對唐清來說卻是莫大的安慰。 本來已經有些放棄心理的唐清再次振作起來。 清河洞天內的氣旋絕非突然生成,那它是怎麼來的,其目的是什麼?唐清將全副精力集中到尋找問題的答案上,忽略掉週身的劇痛。從清河洞天發生異變的時間分析起的話,是在亦玄真君說了要教唐清隔斷與清河洞天的聯繫之後沒多久。但亦玄真君已經否定了清河洞天自己有意志抗拒分隔的猜測,同時他離開前還說蘇家留在長思幻境中的那部分人出來了……清河洞天是蘇則已所制,長思幻境裡也有蘇則已製造的豐都采煉場,難道,是蘇捷桃他們把豐都采煉場帶出來了? 唐清雖然不像亦玄真君耳目通達,但她卻掌握了不少亦玄真君都不知道的情報,這一分析下,倒也給她猜到了燭明島外的現狀。 豐都采煉場顯然是個還未完成的東西,由風景來看,其完成度甚至不如清河洞天。如果豐都采煉場積蓄的力量不夠蘇則已使用的話會怎樣?唐清想到此,終於明白那黑色氣旋的由來——想必是蘇則已當初製作的時候就特意留下了這麼一個漏洞,以便將來串聯自己製造的這兩個空間,使彼此之間的靈氣可以相互融通,皆為己用…… 專注地想到這裡,唐清忽然發現清河洞天崩毀的情況慢慢停下來了。 她想,也許這表示蘇則已已經達到了某個目的,暫時不再需要清河洞天的力量。掙扎著想站起來去看看外界的情況,唐清剛站穩一些,就見一道白色閃電般的威風身影衝進陣法中,撲到自己懷裡。 「阿清!」來者自然是蒼巽。不等唐清反應,他已開始數落道:「我才離開一會,你又在搞什麼鬼,是活膩了拿自己的小命找新鮮嗎?嚇死人了知不知道!」 一想到每次自己跟唐清暫時分開,最後對方都會陷入差點死掉的糟糕局面,蒼巽決心這次無論誰來都要死守在唐清身邊了。 唐清摸著蒼巽的大腦袋,朝隨後到來的李休打了聲招呼。 「怎麼回事?」李休看著唐清蒼白如豐都鬼民般的臉色,皺眉問道。 「蘇捷桃從長思幻境出來了,大概還帶出了豐都采煉場,只是采煉場的靈氣似乎不夠,於是蘇則已利用采煉場與清河洞天的關聯,從這邊抽走了大量靈氣……」唐清說。 蒼巽聞言驚問:「現在他還在操控清河洞天嗎?那你還能撐多久?!」 唐清趕緊安撫道:「沒事,對方動作現在已經停下來了……我想,大概是蘇則已他已經脫出囚籠了。」 「難怪猗天蘇門整個格局都發生變化。」李休忽然接口道。 「猗天蘇門怎麼了?」唐清茫然。 蒼巽得知她暫時性命無虞之後稍稍放心,又恢復平時精神抖擻的模樣說道:「你看到燭明島外的情況,所以大概不知道……猗天蘇門現在已經不是日月同出了,和其他地方一樣有晝夜輪替,只是很不穩定,一會白天一會黑夜的,閃得眼花。」 若猗天蘇門異常的景像是為了困鎖住蘇則已而成的話,現在蘇則已已經脫出,那猗天蘇門自然也要回到日夜更迭的正常規律中。只是這規律已經改變了三千多年,所以大概一時間還無法完全恢復吧! 繼續留在燭明島內也沒什麼意義,唐清趴到蒼巽背上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看看?你是生怕蘇則已找不到你嗎?!」蒼巽吼。 「他找我做什麼?」唐清問。 「你拿了他的東西,他不找你找誰?」蒼巽瞪眼道:「難道你真以為給蘇則已一個豐都采煉場,就可以讓他放棄清河洞天嗎?亦玄真君到底在搞什麼,也不幫你隔斷清河洞天就跑了……」 唐清這才明白為何亦玄真君會那麼急切地要讓自己學會法訣。 也許對方的確有取代唐清掌控清河洞天的想法,但也不能否認他是為了救唐清的事實。 但,現在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學會法訣,蘇則已要找來的話,自己躲在燭明島就安全嗎?對方可也曾是玄天派的弟子,而且還是天資出眾的弟子,他會不知道怎麼進入燭明島? 唐清覺得躲在此處不是辦法,但要出去面對蘇則已,她也得做些準備才行。 「你讓我想想……」唐清示意蒼巽稍安勿躁,自己心中卻是一點頭緒也無。 此時,李休忽然伸手碰了碰亦玄真君那個化為結晶符文的法陣問:「這是法陣?」然而他似乎並不需要人回答,已經自行感應起來。 過了一會,李休轉頭對唐清道:「這個法陣似乎是用來隔絕、封鎖靈氣流動的,你若是能利用起來……」 唐清聞言,眼前一亮。 「師尊!」亦玄真君趕到時,玄天派四宗宗主都已各自率領座下弟子把破空而出的蘇則已團團圍住,見亦玄真君到來,煉遙真人趕緊喚了一聲。 四宗宗主中,以煉遙真人的修為最低,此時雖然四人結陣,他這邊卻是明顯的弱點,已經快要被蘇則已衝開了。 亦玄真君自然對徒弟的修為心知肚明,一掌揮向煉遙真人的方位,閃著螢光的「封」字就烙上無形氣牆,幫助眾人暫時穩住局面。 蘇則已看向亦玄真君,笑道:「何必呢,我都已經出來了,你以一派之力難道還能再把我封回去不成?哦,不對,你還有個幫手……不過靜意寺現在想來不剩幾人了吧!慧休,你這是想要讓靜意寺最後的一支力量也斷送嗎?」 比亦玄真君稍晚一些到來的靜意寺寺主慧休聞言,卻是神色泰然地回答:「當年我不曾後悔,今日自然也不會猶豫,真君,你就不要白費唇舌了。」 「真是冥頑不靈。」蘇則已對慧休這種不管你威逼利誘都沒反應的性格也是沒辦法。 一個眼神,蘇袖雲上前朗聲道:「諸位,其實這只是個小誤會,我們蘇家來接了元清真君就會離開,你們何必堵著不讓走呢?大家打起來,誰也佔不到好啊!」 「呸!接了人就想走,你當我玄天派是你蘇家後花園啊?!」亦魁道君唾道。 蘇袖雲也不動氣,反而笑著說:「亦魁前輩,你想必也聽說過元清真君掌握飛昇訣竅一事吧?這三千年來你們瞞著大荒諸位同道,把他禁錮在猗天蘇門底下,難道就不曾動過從其口中探聽一下的念頭?還是,你們把元清真君關起來,本來目的就是獨佔飛昇的訣竅?」 如果說之前蘇袖雲的一番話還未造成什麼影響的話,那此時他所說的話,便無異於往表面平靜底下暗流湧動的水潭中扔進一塊大石頭,掀起巨浪的同時也激得亂流浮出。 原本站在玄天派這邊的方家、玉家、靜意寺……甚至玄天派自己人中,都出現了被「飛昇訣竅」和「獨佔」兩個詞煽動的人。 這些人不約而同地把疑問的眼神投向亦玄真君。 明明是同盟,為何之前你沒有把這些事告知我們?你若不是想獨佔,又何必要隱瞞,害得大荒上下三千年來都以為蘇則已死了? 本來安靜無比的場面,漸漸響起了眾人討論的聲音,這些聲音很快匯成不和諧的洪流,直指亦玄真君。 到底還是到了這一步…… 亦玄真君微微閉目,重新睜開眼後,是絕不動搖的堅定。 面對眾人的疑問和蘇袖雲這個煽動者看好戲的眼神,亦玄真君只簡單地回答了一句:「你說蘇則已有飛昇的秘訣,那他自己為何還沒飛昇?」 場面立時死寂。 眾人心中的天平又倒向亦玄真君這邊——對啊,蘇則已如果真的那麼厲害,那他為什麼還沒飛昇,卻憋屈地被壓在猗天蘇門下面三千年?根本說不通嘛! 洛端見局勢又開始對站在蘇則已這邊的人不利,趕緊說道:「既然亦玄真君你說蘇則已沒有什麼飛昇秘訣,那你何必把他禁錮在猗天蘇門?」 這問題一出,本來跟他站在一處的吉怡元君不禁別開頭暗罵一句「蠢貨」。 果然,亦玄真君鎮定不改地回答道:「當年蘇則已要毀掉大荒,這是參戰諸人都知道的事實。而他身為我玄天派的弟子,我們將他擒住以後關押起來有何不妥?洛城主不會要指教玄天派,如何肅清門戶吧?」 洛端臉色霎時漲得像豬肝一般。 相對於玄天派其他人暗暗為掌門損了洛端這武夫一把而高興的情緒,亦玄真君心裡卻是絲毫不敢放鬆——他注意到,蘇則已這個中心人物已經很久沒說話了,反倒是左顧右看,在尋找什麼一般。 感應到亦玄真君的視線,蘇則已轉頭跟他對上,直接問:「那個拿了我清河洞天的小姑娘呢?她似乎跟我來自同一世界,我想與她聊一聊。」 「唐清學藝不精,怕是沒什麼可與你聊的。」亦玄真君回答。 「原來她叫唐清……」蘇則已點了點頭,笑道:「我又不是要跟她探討修真之法,你怎麼就知道我們沒有可聊的?罷了,看亦玄你這麼不願意幫忙,我還是自己來的好。」說著掏出一張符紙咬破手指,也不知道用血寫了什麼。 「攔下他!」亦玄真君突然喊道。 「晚了。」蘇則已說罷,符紙已經化光衝向燭明島的方向,而玄天四宗主設下的封陣對他來說彷彿不存在一般,只是一揮手便已輕鬆打破。 「追,不能讓他與唐清見面。」亦玄真君一邊叫四名道君與自己一起追趕蘇則已,一邊對四宗主下了命令:「把蘇家這些人全數拿下。」 沒有聊到蘇則已會忽然拋下自己等人離開的蘇袖雲此時也有些舉手無措。 但四宗主已經按照亦玄真君的命令動了起來,蘇袖雲也只得打起精神指揮蘇家人應戰。吉怡元君見狀,不動聲色地悄聲撤離,追趕亦玄真君他們而去。洛端反應慢了些,便無法抽身而退了。 「可惡!!」洛端怒吼一聲,把火氣發洩到圍攻自己的玄天弟子身上。 但圍攻他的這群人恰好是煉遙真人門下,一個個都奉行其宗主的教誨「打不過的,纏死他就行」,沒有一人傻到跟洛端正面交鋒,全是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器與之周旋,一時間居然還隱隱佔了上風。 燭明島內,蒼巽在一個勁催促:「阿清你快點快點,行不行啊?我感覺到已經有個很強的高手朝這邊來了!」 「之前沒遇到過的氣息,是蘇則已吧。」李休也證實蒼巽的話。 被他們的話急出一頭汗的唐清無暇搭理,只一個勁地將亦玄真君遍佈昏曉樓內的封靈法陣收納進清河洞天中。 正當她成功收走最後一個陣法符文時,一股強勁氣流忽然襲來。 唐清、蒼巽、李休全憑生死一瞬的本能伏低身子避過這突然襲擊,氣流衝過後,他們抬頭一看,只見不光霧燭殿和昏曉樓毀了一半,就連燭明島的上空罩壁都整個被人削去了一般。 不過眨眼間就變得亮堂無比的燭明島上空,蘇則已衣帶臨風翻飛,從容俯視著他們。 「亦玄還是這麼不擅長藏東西,如此輕鬆就讓我找到了。」 聽到蘇則已這麼說,唐清不禁回道:「我又沒有躲。」 「哦?」被唐清反駁,蘇則已也不生氣,只是笑道:「這麼說來,你也是想跟我談談了?」 「談什麼,遊戲、購物、小說?」唐清裝傻。 蘇則已臉上居然出現了些許茫然,唐清由此斷定,就算同為異界人,他與自己或許也不屬於一個時代,否則不會對自己說出來的那三個詞露出不知道是什麼的表情。 思及此,唐清也不知自己是鬆口氣還是遺憾。 「你不想回去自己原屬的地方嗎?」蘇則已不知道唐清說的那是什麼,索性直接轉去說自己相談的話題。 這一招轉移話題不算高明,但卻很有效。 因為他問的恰恰是唐清心裡最渴望的。 細心捕捉到唐清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待,自信又回到蘇則已臉上,他悠然道:「我幫你如何?」 「唐清!」之前為攔阻蘇則已與之過了一招就削掉一半燭明島的亦玄真君見情況不妙,趕緊提醒唐清:「他尚有別的目的,你不要相信!」 唐清卻沒聽到問蘇則已:「你要我做什麼作為交換?」 與一個明白狀況的人說話顯然要讓人舒服得多,見唐清這麼上道,蘇則已也是開門見山:「不需要做什麼,你把清河洞天還給我即可。」 「已經認主的東西要怎麼還?」亦玄真君之前所說的也只是隔斷聯繫的辦法,並非解除契約的辦法。 蘇則已笑了笑,下一瞬,他忽然就從空中變到唐清面前。 唐清聽到對方柔聲道:「很簡單,你死,我自然就能收回清河洞天了。」 蘇則已電光火石間,右手手掌已如利刃般穿透唐清胸口,同時他還安慰地說:「放心,等我回去,自會把你的屍身帶走,讓你魂歸故里。」 「那恐怕不行。」 一直被蘇則已忽略的李休忽然開口,見對方望過來,李休緩緩道:「唐師妹是要活著回家的。」 本該命喪蘇則已之手的唐清,其身軀突然化為涓涓水流落下,浸入他腳下的土地。 第23章 奪為己用 待到那抹水痕徹底消失無蹤,蘇則已沉默著收回他的手時,其他人才異口同聲地說道:「水影術?」 這招三千年前蘇則已在大戰中曾用過,並借此避入他所造的豐都中。後來亦玄真君用了不少辦法才將他引出擒住,而蘇則已卻將豐都整個推入烏雷之地,使之與長思幻境一起被封住,因此亦玄真君才不知有豐都采煉場的存在。 現在唐清用水影術來對付蘇則已……也許這只是上蒼開的一個玩笑,但對蘇則已來說卻是絕對的諷刺。 轟然一聲巨響,蘇則已腳下的地面出現龜裂。 知道此人即將失控,亦玄真君朝李休與蒼巽喊道:「速速避開!」 出塵期的蘇則已要殺李休他們,雖不至像捏死螞蟻那麼容易,卻也不會有太大難度。李休深知此理,身形一動伏上蒼巽的背,兩者身後的空氣扭曲了一下,蒼巽跟李休的身影也消失了。 「逃得真快,當我抓不到你們嗎?」蘇則已雙目赤紅,冷冷道。 隨後,蘇則已的身體漸漸化虛。但一直關注其動向的亦玄真君又怎會輕易讓他繼續追趕唐清等人?一聲劍吟,法寶沖虛劍出鞘,一劍化千,萬千劍影齊動,將蘇則已團團圍住,不留破綻。 外界的戰鬥此時已於唐清無關。 在蘇則已來到燭明島之前,唐清已與李休、蒼巽商量過應對的辦法。 正面交鋒肯定是不可行的,是以唐清想到了曾在清河玉板中看到的一種名為「水影術」的法術,該法術僅僅擁有水系靈脈的人能使用,可聚水成形,狀若真人,只是不能使用任何招式,一旦被碰觸法術即會解除。蘇則已當年是戰鬥的關鍵時刻使出這招,唐清對這法術的熟練程度遠不及他,所以在李休提醒之時便已經先化出水影,然後本尊躲進清河洞天進行計劃內的另一樁事。 清河洞天內,唐清與後到的李休面面相覷。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亦玄真君所列的那個鎖靈陣實體化的符文,堆得像座小山一般。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直接拿這些符文去堵上那個氣旋?」蒼巽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撥了撥那堆青金色的符文,問道。 唐清心中此刻有些猶豫不決。 她本想利用這些實體化的符文封住蘇則已留在清河洞天中的那個黑色氣旋,但與蘇則已接觸後,想法又有了些改變。對方與亦玄真君一交手,就直接削去了燭明島的半個護罩……唐清覺得,只是被動地封鎖氣旋,恐怕還不足以對抗蘇則已強橫的力量,必須另想穩妥的辦法才行。 剛想到這裡,那黑色氣旋中驟然伸出一隻染血的手,將唐清等人嚇了一跳。 蒼巽低咆著躍至氣旋處,小心保持在不會被吸入的距離外,只待那隻手的主人一出現就視情況予以攻擊。 結果隨後從氣旋中露出來的那張臉卻是唐清跟李休都認識的——豐七十七。 看到他們,豐七十七亦是驚訝無比,露出的半截身體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向前。李休見狀,走近幾步拉住他的手將他拽出。 「八奶奶在後面!」豐七十七也顧不得問為何唐清二人會出現了,急切道。 片刻後,豐八也艱難地從氣旋中爬出。 「還有人嗎?」唐清這時也靠過來問道。 豐八疲憊不堪地搖了搖頭。 雖然黑色氣旋此時看上去還算穩定,但唐清也不願在這東西前面久待,李休攙住豐八,唐清拉住豐七十七,四人一獸走到遠處才停步。 「這是何處?」豐八被攙著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後,這才問道。 「跟豐都采煉場一樣的地方。」唐清回答。 「你騙人,采煉場才沒有樹木!」豐七十七高聲反駁,只換得唐清等人看著他淡淡地一笑。 豐八有些感慨地看著清河洞天說:「豐都全毀了……此處若是跟采煉場一樣,那難怪元清真君一點也不可惜采煉場……」 唐清感到豐八應該對蘇則已的計劃是有些瞭解的,當即問:「這話怎麼說?」 豐八道:「我問你,這處空間,可有陰陽雙極的『眼』?」唐清能說出這裡是跟采煉場一樣的地方,豐八相信她定然已經看出采煉場就是一個放大了的太極圖,但顯然唐清發現了這點後,卻沒有更細緻入微地注意其細節。 唐清在腦海中回顧了一番。 清河洞天中,唐清當初傳入的那個山洞可以視作陰陽雙極「眼」中的一隻,但是她卻找不到另外一隻「眼」在哪裡。 所以唐清搖了搖頭,如實答道:「只有一眼。」 豐八並不意外地續道:「照我推測,這處洞天所有的是陰之眼……采煉場中有一個小湖,湖水為白色,乃是陽之眼。」 李休一邊聽豐八說,一邊揀了根樹枝在一旁空地上塗畫。 此時他動作一頓,抬頭問豐八道:「你的意思,難道是這兩處可以重疊起來?」 地上,李休所畫出的豐都采煉場與清河洞天的地形圖,分開來看是全黑世界裡一點白和全白世界中一點黑,兩者若重疊,以采煉場長河為界劃分,恰可合為一個完整的陰陽雙魚構成的太極圖。 「這才是蘇則已真正的安排……難怪他一定要取回清河洞天……」唐清恍然大悟。 豐八目光灼灼地盯著唐清問:「你不是大荒之人吧,你難道不想回自己的來處去?」她說這話時語氣並不急切,卻讓人聽了不禁心中發寒。 唐清默默回視豐八反問:「你想說什麼?」 「奪過元清真君手中的采煉場,你自己回去如何?」豐八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勉強算是笑的表情。 唐清沒有回答。 豐八又說:「我知道你不信我,不過辦法我還是會教你,至於用不用,那是你自己的事。」 唐清問:「這樣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豐八雙眼中如有鬼火焚燒一般,她暗啞著聲音答道:「對我沒好處,但對元清真君有壞處……三千多年前他害我與諸位道友被困長思幻境,三千年後他又輕易取走了我那些道友們的性命,難道,我不該替他們討回這筆債?」 唐清算是明白了,豐八這時候只是一個絕望的要拉人墊背的人。 她已經一無所有,所以她也要讓蘇則已美夢成空。 「你說,我聽。」唐清回道。 李休聞言露出一個擔心的眼神,而唐清則極輕微地朝他搖了搖頭,於是李休什麼也沒說。 相對於清河洞天內,外界蘇則已與亦玄真君等人的戰鬥要激烈許多。在蘇則已一句「助我取回清河洞天,我帶你們飛昇」的話煽動下,後面趕到的吉怡元君與洛端也加入戰團,並且毫不意外地站到了蘇則已一邊。 燭明島的戰鬥白熱化也影響了猗天蘇門其他的地方,感覺到這邊幾股強大靈氣的碰撞,無論是玄天派這邊的,還是蘇則已那邊的羽士們,紛紛開始朝燭明島匯聚。亦玄真君之前所擔心的三千多年前的慘劇,今日毫無疑問地重演。 亦玄真君的火系道法與蘇則已的水系道法再度碰撞,扭曲的氣流炸開,燭明島已成廢墟,週遭浮空島也毀掉大半,不少修為不足的年輕羽士們紛紛被波及,運氣好些的只是摔下高空,運氣差點剛好在氣流通過的軌道上的,當場便被擊成飛灰。 但即便如此,雙方也無人退卻,均是為自己所追隨的人豁盡全力。 然而,亦玄真君與蘇則已之間的實力畢竟還是有些差距,未幾,亦玄真君一時反應稍慢,立即落於下風。蘇則已清鴻劍一揚,亦玄真君被震得橫飛出去。蘇則已卻沒有追擊,而是抓住這失了干擾的瞬間,口中念出一串在場無人聽過的法訣,念完後高聲喝道:「出!」 清河洞天一陣晃動,唐清等人在清河洞天內並不明白又是出了什麼狀況,而在猗天蘇門的眾人卻看到跟之前現出原形的豐都采煉場形狀相同的一座孤島撕開長空出現在蘇則已前方。 蘇則已動作不停,雙袖翻飛,清鴻劍此時已經化為列陣的法寶,在其牽引下,位於反思崖上空的采煉場急速向剛剛現身的清河洞天靠過來! 「元清真君要來了!」畢竟是經歷過三千年前一戰的老人,豐八此時一語道破即將發生的事。 唐清聞言,朝李休與蒼巽點點頭。 清河洞天內,唐清、蒼巽、李休、豐八、豐七十七,四人一獸分站一方,在他們中間是用亦玄真君鎖靈陣的符文連成的鎖鏈所結成的網。 「一會只要有人從氣旋中出現,立即撒網!」豐八厲聲講完,又扭頭對唐清道:「這網大約也只能制住元清真君片刻,你要趁那段時間前往采煉場,將那邊的陽之眼煉化掉,這樣你就是采煉場與清河洞天共同的主人,可以操縱兩者合而為一,融合之後的靈氣,足以支撐你回到原屬於你的地方。」 唐清冷靜答道:「我記住了。」 黑色氣旋處出現粼粼水光,幾條水龍衝破氣旋直入清河洞天。唐清等人看到一片潔白衣袂隨水龍穿梭而來的瞬間,齊齊拉緊手中鎖鏈,符文結成的網立時向現身的蘇則已罩去—— 第24章 局中局 蘇則已顯然並未想到這幾個躲在清河洞天裡的人還安排了陷阱等著自己,直直撞進了那道網中。但他畢竟不是普通羽士,在察覺異常的瞬間,僅是一個姿勢變化就行雲流水般避開了收網的瞬間。 豐八見狀臉色煞白。 他們布下的這個局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出其不意,一舉成功。現在失了先機,蘇則已是怎樣的人物,怎會再露一次破綻給他們抓? 正當豐八絕望地想喊其他人放手的時候,卻見蘇則已身後的黑色氣旋擴大了幾分,隨後出現的人居然是亦玄真君。 「嘖。」蘇則已對於對方的糾纏也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豐八見蘇則已大半心神用在防備亦玄真君上,立即當機立斷地對其他人喝道:「放手!」 五人齊齊鬆手,符文所結的網自有靈魂一般衝向蘇則已,在蘇則已的不斷掙動下反而將他裹得越緊。金青色的光芒亮起,把蘇則已整個罩在其中,追著蘇則已進入清河洞天的亦玄真君見狀,立即收劍捏訣,在他的引導下,符文網更加牢固。 豐八向唐清使了個眼色。 唐清暗暗向對方點頭,趁眾人注意都在蘇則已身上時,御劍化光穿過黑色氣旋,進入豐都采煉場內。 網中的蘇則已唇角微揚,無人看見。 重入采煉場的唐清一度與吉怡元君擦肩而過,但對方並不知唐清於此事中的重要性,僅是看了一眼就放任她離開。因為蘇則已從外部破開了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的封印之故,此時這兩處地方都不再是他人無法進入的禁區。 唐清顧不得看越發像陰曹地府的采煉場全貌,招出玉淨葫蘆升上高空,看清豐八所說的陽之眼後,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那附近此時圍了不少人,玄天弟子跟敵方的人都有,想要過去煉化陽之眼,談何容易?如果是玄天弟子一方佔優勢的話,或許還能進行得順利些,但此時就唐清的觀察,玄天派諸人顯然是落在下風。 唇微抿,唐清決定鋌而走險一把。 降下玉淨葫蘆,在陽之眼附近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時,唐清高聲喊道:「在場有沒有蘇家子弟?元清真君讓我傳話!」 這些在陽之眼附近爭奪的人修為大多與唐清在伯仲之間,雙方人數也差不多,看到又來了一名金丹羽士的時候,眾人都唯恐是對方的幫手,這時唐清這話一說,玄天派那群弟子頓時臉色煞白,闖入者這方的則紛紛面露喜色。 一人看上去是小頭目的樣子,上前一步問唐清:「不知真君有何指教?」 「清河洞天內局面吃緊,需要人援手。」唐清道。 小頭目回答:「你也看到了,這邊同樣局勢緊張,我等恐怕無法分出人手再往清河洞天。」實際就是不相信唐清的話。 「你是沒辦法,還是不願意?」唐清冷笑道。 那人皺眉:「這位道友,你這話是何意?」 唐清回答:「意思不是很清楚嗎?你既然不願意聽真君的話,留你何用?!」說著,起手就是殺招向這小頭目襲去。 原本唐清靠近之時,玄天弟子跟闖入者雙方都禁戒著,但在唐清透露出自己乃是闖入者這方的人之後,壓力就全堆積到了玄天弟子那邊,闖入者一方難免都有些放鬆。此時唐清這個本該跟他們是「自己人」的卻忽然向小頭目出手,這一變故來得突然,闖入者一方竟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讓唐清搶了先手。 但小頭目既然敢站出來說話,又對唐清存有疑問,怎會輕易讓她拿下? 兩人都是金丹期羽士,唐清怒濤術剛剛施展開,那人也是立即還以顏色——他竟然恰好是個土系靈脈的修士,口中迅速念完咒語之後,雙手往地上一按,一道厚重土牆立即橫擋在兩人中間,把唐清的怒濤術徹底封住。 被擋回的怒濤鋪天蓋地襲向唐清,她立即取消施法,讓那滾滾怒濤瞬間化作水霧散開。 此時闖入者一方的其他人終於反應過來,不需小頭目招呼,立即自發將唐清圍住。玄天弟子反被他們這不知是否內訌的發展搞得一頭霧水,一時間也是不知要作何應對。 唐清也不解釋,只是對小頭目以外的人喝道:「你們也要跟他一樣違背元清真君的命令嗎?!玄天的人還在呢,難道真想壞了真君大計?!」 語氣儼然是一個有一定地位之人在斥責下屬。 唐清出現到此時,時間其實不過過去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但她的身份在闖入者們的心中已經是幾番變化。吃不準這究竟是敵是友,闖入者中有自認看問題比較冷靜的,此時就站出來居中協調。 「這位道友,你要說自己是元清真君的使者,總也得給我們看看證明,非常時期,我們要是隨便一個人來都相信,卻也是無法向真君交代的,需知,此地可不能讓任何人拿下……還請體諒我們的苦衷,若有證據證明你所言屬實,還請不吝展示一番。」 其實在決定走假冒闖入者同夥這辦法的時候,唐清就知道證明身份這關無論如何是避不過的。 而她其實也沒想要避過。 這時見對方堅持要看到證明才聽自己的,唐清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塊來自清河洞天的玉板,擲向那勸解之人。 「真君被困三千年,身上暫無令牌,只能以此替代。」唐清解釋道:「你們若真是跟隨他的人,便該感應得出真君的靈氣才是。」 有靈性的物品在被固定的羽士長時間使用之後,多少都會染上對方的氣息。 出面調解的那人果然閉上眼細細感應玉板上殘留的氣息,唐清攏在長袖中的手早已暗暗握緊——她其實也沒有把握那玉板上此時還留有多少蘇則已的氣息。 玄天弟子們本來期待闖入者一方內訌,此時看他們有和解的趨勢,有人再按捺不住。 「還等這些人廢話什麼?!動手啊!」一名玄天男弟子吼了一聲。 其他人如夢初醒,險惡氣氛再度一觸即發。 見局勢又要失控,小頭目催促結果玉板的那人道:「究竟是不是,現在可沒太多時間耽擱在這上面了!」 唐清心中頓時暗暗感謝了這人的催促。 手持玉板之人本來只感到隱約的蘇則已的靈氣纏繞其上,此時被人催促,他也不敢耽誤,就點了頭:「應該是。」 「那還等什麼?立即解決掉這幫玄天之人,前往清河洞天援助真君啊!」小頭目說。 「你叫這麼大聲,是怕玄天這些人不會搶先趕去清河洞天嗎?!」唐清厲聲責備對方,同時祈禱自己這些同門能夠反應過來自己的暗示。 她運氣不錯。 玄天派眾位圍在陽之眼附近的弟子中,一名淨宗入室弟子打扮的師兄抬手止住眾人要立即與闖入者一較高下的勢頭,沉聲道:「去清河洞天。」 無論唐清是否真的是敵人,她說的話如果為真,清河洞天裡蘇則已就是落於下風,只要再多點人撒把土就可以把他埋葬;她說的如果為假,那顯然也是有什麼原因要支開這附近的人,而這原因想來也不會對蘇則已有利…… 那師兄正是想明白這點,所以毫不猶豫地號召眾人跟自己去清河洞天。 玄天弟子們這一動,就像驗證唐清關於小頭目大聲吆喝反而觸動玄天弟子出手阻礙的說法般,闖入者們紛紛飛起欲攔住玄天眾人前往清河洞天。 趁雙方混亂之際,唐清不動聲色收好玉淨葫蘆,水影術使出,腳步微動就不引任何人注意地晃出了人群,而後發動隱息術藏起自己的身影。 正式打破微妙平衡開戰的玄天弟子與闖入者雙方此時根本沒人留意少了唐清,俱是打打停停地一路朝清河洞天入口的方向去。 唐清待這兩方人纏鬥著去遠,解除隱息術舒了口氣,目光落到陽之眼的睡眠上。 乳白色的水波微微晃動,她掏出一枚避水符,猛地扎入水波中,尋覓陽之眼的核心所在。 清河洞天裡本來好似被壓制住的蘇則已在唐清入水的瞬間神威大發,一振臂便甩開束手束腳的符文網,笑對亦玄真君等人說:「唐清已入陽之眼,我也沒空陪你們玩了!」 「你之前都是裝的!」豐八不敢置信地喊道。 蘇則已用蔑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那是自然,否則就憑你們這些廢物,怎能困得住我?」 已經顧不得計較蘇則已這狂傲的話語,豐八想到的是對方刻意演一出中計被困的戲,其目的何在——他剛才說唐清已入陽之眼,所以自己沒時間了,難道…… 「你的目的是騙唐清進陽之眼?!」豐八質問。 「你真的是老糊塗了,玉琴。」蘇則已叫出豐八本來的名字,一揚手就將對方擊飛給他讓出來一個缺口。不看癱軟在地生死不知的玉琴一眼,蘇則已只道:「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沒你煽動,想來唐清那丫頭也不會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第25章 消亡 從蘇則已的話意中聽出唐清跟豐八的計劃完全在他預料內,李休跟蒼巽都湧起了不好的預感。蒼巽苦於它說的話其他人聽不懂,刨著地朝李休吼,明白其意,李休趁蘇則已還未脫出包圍問道:「難道豐八所說的都是假的嗎?」 「她怎麼跟你們說的?」蘇則已似笑非笑地說:「是不是說趁著用那破網困住我的空隙讓唐清進入采煉場,煉化陽之眼?其實辦法沒錯,不過……」 亦玄真君的飛劍被蘇則已險險閃開,對方顯然有更急著要做的事,完全沒還手,一門心思只求脫身。 往陰之眼的山洞去之前,蘇則已留下了一句話:「想要煉化我做的法寶,也得她的修為不必我差才行。否則結果,你們都該明白!」 素來不動聲色的李休聞言,手中極淵劍瞬間落地。 的確豐八說的辦法是可行的,但他們都忽略了一點,修真界的法寶在已經有主的情況下,後來者想要奪取,必須比原主更加強勁才行,如若不然,反而會被法寶吞噬!而他們只記得采煉場是蘇則已所做,卻忘了確認蘇則已是否曾讓采煉場認主。 蒼巽絕望地咆哮著衝進黑色氣旋。 李休知道蒼巽是要去阻止唐清……但蘇則已都說了唐清已經進入陽之眼,那蒼巽此時趕去,唐清那邊的煉化應該也已經開始了…… 亦玄真君也是此時才知道唐清等人竟然想出了這冒險的辦法。 看到李休仍是失魂的模樣,他沉聲喝道:「唐清那邊自有天命,你等迅速隨我攔住蘇則已!他想做什麼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唐清搶不走蘇則已的法寶,而已經歸屬唐清的清河洞天,蘇則已卻可以煉化…… 聽到亦玄真君這聲提醒,跟進來的道君們紛紛追向蘇則已。亦玄真君見吉怡元君跟洛端還有插手的意思,冷冷道:「你們也清醒一些,古往今來,何曾聽說過誰飛昇是靠他人的訣竅?蘇則已他從頭到尾想做的都只有返回屬於他的地方,你們跟著他這般打拼,最後難保不是竹籃打水。」 吉怡元君輕笑:「那也要真的竹籃打水了,我才會放棄。」 洛端也說:「其他幾名玄天前輩都追出去了,亦玄掌門,我看此時該小心的是你才對啊!」 闖入者一方以蘇則已為中心,玄天派自然也以亦玄真君為首,此時他身邊卻除了李休這個金丹羽士以外再無幫手…… 洛端二人,顯然對亦玄真君已經動了殺心。 亦玄真君面色不改,沖虛劍劍身平舉指向二人道:「你們當我為何沒有立即去追蘇則已?」 洛端與吉怡元君聞言俱是臉色一變。 顯然亦玄真君也是打算在此先把他們二人了斷了! 底氣稍減,洛端咬牙道:「看來亦玄掌門也是早有準備,那今日就讓我們試試究竟誰人更強些了!」 「你只管攻來。」亦玄真君不再廢話,沖虛劍劍影飛散,在他身邊結成了攻守一體的劍陣。 不知自己已經落入陷阱中,唐清此時已然到了陽之眼最深處,眼前清晰可見陽之眼的核心處,四圈符文構成的法陣正靜靜包圍著一枚碩大的靈種。 接下來只需要把血滴到那枚靈種上就可以了…… 唐清目測了一下保護靈種的法陣估算其威力後,將全身靈氣匯聚到臨淵劍中——以她現在的修為,她有自信,可以一鼓作氣砍開法陣的護罩。 感覺靈氣已經聚得差不多了,唐清揚劍。 護衛著陽之眼靈種的法陣在察覺威脅後立即發動! 蒼巽已經是在盡他最快的速度趕往陽之眼處,半路上卻遇到了前往清河洞天援助蘇則已的闖入者們跟玄天弟子的戰鬥,被阻擋捲入的蒼巽焦急萬分之際,三千年來都被無邊黑暗籠罩的采煉場中,驀然升起一道潔白光柱—— 「那是什麼?!」 「好像是陽之眼的方向啊……」 闖入者們與玄天弟子自然都發現了這異象,頓時議論紛紛。 蒼巽心中卻是一陣冰涼。他知道自己遲了,就在剛剛那瞬間……他再也感應不到唐清的氣息。 蘇則已這邊被玄天四道君聯手攔截,前進得也不甚順利。 但因為缺了亦玄真君這一強者,他的壓力仍是小了許多,終於在又一次交鋒的時候,使出水影術暫時騙過四位道君,搶先一步來到清河洞天那山洞外。 看到已經升出地面的玉碑,蘇則已冷哼了一聲:「若不是我被隔絕於那火牢中的話,此時何須再費力氣……」他被隔絕在火牢裡,留在清河洞天中的靈氣便變得無比微弱,竟然連唐清當初那點修為都能強行讓清河洞天認主,對蘇則已來說無異於羞辱。 把心中不滿暫時拋開,上前幾步來到玉碑前,蘇則已一劍劃破左手手掌,而後將流血的手掌按到玉碑上。 汨汨鮮血迅速被玉碑吸收,四位道君趕到時,蘇則已已經完成了大半煉化。 見四人趕到,他僅是諷刺地笑了一下,而後嘴唇微動,重新認主的清河洞天轉瞬就將蘇則已以外的其他人拋出空間外! 亦玄真君的劍網因為空間突變而斷開,本來被其劍網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洛端勉力飛起,一手按住胸前傷口嗤笑道:「看來玄天四君也不過如此,還是讓元清真君搶了先機啊!」 吉怡元君看到自己重新置身燭明島廢墟上空,眼中反露出狂熱神色。 她與洛端都知道,這時候被拋出來,只能說明蘇則已已經成功奪回清河洞天了! 彷彿為了回應他們的猜測,本來分別懸於猗天蘇門兩端的豐都采煉場與清河洞天開始慢慢靠攏,即便亦玄真君等人用盡各種方法想要將之摧毀也不見成效,反而他們的法術像是為這兩片空間注入能量一般,才接觸采煉場與清河洞天的邊緣,就被對方貪婪地吸收了。 「退。」見這情況已然無解,亦玄真君歎息著下令。 除了他以外,吉怡元君與洛端也察覺到隨著清河洞天與采煉場越靠越近,兩者都開始不斷吸收周圍的一切靈氣作為自己的「食糧」。這兩片空間說穿了也只是法寶,並無自己的辨識能力,他們繼續逗留在兩者相連的軌道上……只怕也逃不掉被吸收的命運! 一時間人人自危,清河洞天與采煉場之間變得無比空蕩。 待到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成上下重疊之勢時,幾股氣流猛然炸開,隨後清河洞天底部、豐都采煉場上方都無聲粉碎,旁觀的眾人只看到采煉場中的白色光柱與清河洞天內的黑色光柱各自對應了一個點,將兩者穿在一起。 一聲巨響,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終於完全重疊,各損一半後,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太極。 太極中央一人獨立,正是蘇則已。 他棄掉手中劍,踏起古怪步法,腳下太極隨即開始旋轉。從最初緩慢的速度,到後來越來越快……黑白兩色在眾人眼中已然融為一體的瞬間,猗天蘇門上空雲層破開,一幅異界的景象呈現在眾人面前。 青石小路,繞岸垂柳,烏瓦朱梁的庭院…… 蘇則已看著這數千年來在自己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景色,臉上露出恍惚的笑容。 袖袍一展,他已凌空而起,就要穿雲而去。 「且慢!」洛端捂著傷口越眾而出,遙遙叫住蘇則已:「真君,你答應我與吉怡元君的好處呢?!」 蘇則已回頭一笑:「飛昇?在我原來的世界裡,你一死,自然就羽化了。」說著竟是揚手一道寒光向洛端而去,對方未及反應便被冰刃擊中,瞬間全身泛出凍僵的紫黑色,而後結晶化,最終如碎冰般消融在異界的陽光下。 這出手就滅了天機城主的狠辣讓本來就對蘇則已忌憚無比的眾人更加後退,吉怡元君之前只恨洛端搶得快,現在卻恨自己躲得慢。 幸虧蘇則已夙願得償,根本沒興趣再尋吉怡元君的所在,她這才逃過一劫。 蘇則已的半邊身子已融入異界景色中,眼看他這連續兩次將大荒鬧得翻天覆地的罪魁禍首就要如此輕鬆離去,亦玄真君心中感受甚為複雜。 那青石小路紅梁庭院的景象忽然扭曲了一下。 旁人還不知道這代表什麼,蘇則已的面目卻已經猙獰起來:「唐清!你竟沒死!」 本來古色古香的畫面瞬間被高樓大廈和擁擠的車群取代,被眾人忽略的陽之眼所在處,一道瘦弱的身影搖晃著站出來。 「讓你失望了,實在對不住。」唐清扯出一個笑容對蘇則已說道。 「啊……啊!!!!」蘇則已發現自己唯一的希望已被唐清這意外因素毀掉,顧不及思考對方為何沒死,他絕望地衝向那已經不再熟悉的異界,卻在整個人都穿過去的瞬間,化為飛煙。 唐清與蘇則已對大荒來說都是異界人,然而他們卻並非屬於同一個時代。 在唐清所處的時代,從來沒有蘇則已這個人。所以他衝出去,最終就只能被唐清所處時代的天道法則碾碎…… 第26章 塵埃落定 看到前一刻還讓眾人束手無策的蘇則已下一瞬便如此輕易地化為飛灰,無論是站在哪一方的羽士,此時心境都甚為複雜。眾人難得沒有趁此機會再做什麼小動作,只是一齊默默地看著天空中裂開的那道裂縫慢慢合攏,直到異界的景象徹底消失為止。 先後目睹洛端與蘇則已的死亡,吉怡元君腳下一軟,跌坐雲頭。 自己費了那麼大力氣,不惜得罪玄天派,得到的就是這麼個結果嗎?不但沒有拿到所謂的飛昇秘訣,還賠進了不少魔門弟子的性命,此事……等自己回去魔門,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種種可能會有的後果在吉怡元君腦海中爭鬥不休,她竟連自己已被玄天四君圍住了都沒發現。 「拿下,待我與魔門其他十二位宗主商議過後再作決斷。」亦玄真君沒有客氣地下令。 吉怡元君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該趁眾人還在出神之際逃走的,但為時已晚。玄天四君也許困不住一個蘇則已,但要連吉怡元君都拿不下,玄天派也不可能屹立於大荒那麼漫長的時間。 洛端身死、蘇則已滅亡、吉怡元君被擒……短短時間內,闖入者一方連失三名首腦,頓時亂入散沙。 四宗宗主各率門下弟子們打掃戰場,擒捉漏網之魚。 亦玄真君則轉去與四名道君商議重建猗天蘇門的相關事宜。 眾人似乎都忘了那個關鍵時刻冒出來的唐清,李休見狀,踩著飛劍降到那太極圖般的孤島上,走到唐清身邊。 「都結束了,唐清你也該找個地方休息。」李休並不擅長安慰人,只能想出這樣的話。 唐清一雙眼仍癡癡地看著天空中曾經出現過裂縫的地方。 只差那麼一點點……如果自己還有餘力的話,本可飛入裂縫,重返家園的…… 想到自己因靈力不濟與最好的返家機會擦肩而過,一滴淚珠滑落唐清的臉頰。但不等李休再說什麼,她已經自己抬手抹去眼淚,勉力笑道:「是結束了,不過我還得把蒼巽找出來才能休息。」 唐清中計被困陽之眼中時,前往找尋她的蒼巽並未退縮,現下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合二為一,蒼巽也不知被壓在了何處。 「它會不會……?」李休不便直說,只隱晦地提醒唐清。 唐清搖了搖頭道:「蒼巽不可能死……戰獸的皮可厚著呢,再說他如果死了,我也不可能還沒事人一樣。」這卻是蒼巽當時關己則亂的一處疏忽——他與唐清之間有太初靈鎖相接,唐清若是死亡,蒼巽至少也會重創,哪有可能還活蹦亂跳? 提到這裡,李休順勢問:「當時我們從蘇則已口中得知他的計劃,都擔心你會因為實力不如蘇則已而被陽之眼吞噬,怎麼你原來沒有上當的嗎?」 「我是中計了沒錯……你們都會忽略掉的地方,我又怎麼可能突然靈光一閃察覺。」唐清輕輕一笑,從衣袖中拿出幾枚碎片道:「只是幸虧我身上還有此物。」 「這是?」 唐清微微握緊那幾枚碎片,沉聲答道:「是從一位故人那裡買到的寶貝,當時在長思幻境中我曾用它來對付過蘇捷桃,不知道李師兄是否還記得?」 李休搖了搖頭。 那時候他一門心思都落在參悟大道上了,哪裡還能留心唐清拿出了什麼東西。 唐清於是解釋道:「此物名為換時鐘,可用三次,一次加速時間,一次停頓時間,還有一次……延緩時間。雖然均是只能改變霎那變化,但卻是屢屢在關鍵時刻救我性命。作出它的人,是個天才,名叫宋克,乃是散修。」 看著唐清肅然的神色,李休想這件小小的法器上肯定也曾有過不一般的故事,只是此時不便詢問。 唐清只是感慨了一瞬,又接著說:「我當時已經將血滴入陽之眼的核心靈種,只是立即便發現自己並無駕馭它的能力,所以情急之下使用換時鐘,將陽之眼反噬的時間稍稍延後了一瞬,借此機會逃出來。」 說起來不過是短短幾句話,但當時驚險,唐清自己很清楚。 若是她脫身而出時稍有遲疑,或是速度略有不足的話,必然會被陽之眼吞噬,成為一抹遊魂。 脫出陽之眼的反噬範圍後,外界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的融合也開始了,唐清只能憑借結丹之時領悟的靈通在動盪的空間中為自己撐出一個小小的縫隙棲身。好幾次若非不輸給蘇則已的執念作祟的話,她或許都已經因為力竭喪氣而被不斷融合的兩個空間擠碎了……也許正是因為當時置身采煉場中的唐清堅持不讓的意志與蘇則已關於異界的回憶相對抗,才會導致後來時空被撕開裂縫後,蘇則已將返異界時景象突變這樣的事發生——蘇則已看到故土心情激盪,一時間放鬆了不少,唐清卻是不知自己未來生死,一門心思只念著「我要回去」,因而兩者意志相較,唐清就在最後關頭佔到了上風。 「仔細想想,我運氣真好。」唐清舒了一口氣說道。 「確實。」李休也淡淡笑了一下。 兩人交談之間也不斷邊走邊找著有關蒼巽的痕跡,就在唐清想著對方萬一被壓在與清河洞天相融的那塊土地下的話自己要如何將他挖出來時,采煉場上的一堆碎石微微動了一下。 起先只是露出一塊白色,隨後那白色慢慢伸展開,碩大的翅膀將週遭的碎石紛紛彈飛。 唐清二人見狀,快步趕過去,只見身上添了不少傷口,卻還是精神依舊的蒼巽正掙扎著從碎石堆中爬出來。 「阿清……」還未發覺唐清二人就在眼前,蒼巽垂頭哀傷地喚著唐清的名字。 「我在呢。」 「呃?!」驀然聽到唐清的回應,蒼巽抬頭瞪大眼。 他以為早就死於蘇則已算計的唐清正站在他面前盈盈笑著,雖然看上去疲憊不堪,卻並無大礙。 唐清看著蒼巽張大嘴發呆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又一次重複道:「我在呢。」 「混蛋!我還以為你死了!」反應過來的蒼巽彆扭地怒吼。 唐清哈哈笑:「是你太呆啊,我要是死了你還能活著嗎?我們可是結了太初靈鎖,生死與共的好夥伴……」 「混蛋,混蛋,嚇死我了!」蒼巽還是止不住地罵著。 猗天蘇門的天像在蘇則已魂消魄散之後終於徹底恢復正常,此時正值黃昏,夕陽光芒柔和地落到這片傷痕纍纍的土地上,把兩人一獸的身影拉得很長。 隨後的日子,玄天派如何處理這次問鼎論道後遺留的問題唐清並未關心。 雖然失去了最好的返回原本世界的機會,唐清卻在沮喪了幾天之後就恢復了平靜——大荒這麼大,她相信自己總能再找到別的不會傷害到他人的辦法。 燭明島已毀,亦玄真君暫居猗天蘇門的清極殿,唐清沒有跟去,而是返回玄極島的獸苑。 閒暇時間,唐清最常做的就是與蒼巽商量,等哪天自己找到回家的辦法後,他要怎麼跟自己一起過去。蒼巽起先堅決表示他絕不會跟唐清去異界,後來聽唐清細數異界那些吃的玩的,終於也動了心,熱情空前高漲地幫著唐清想辦法。 於是他們待在獸苑的這些日子就是常常湊在一起翻閱各類從求索閣中借出的玉板,惹得忙出忙進的方林看不下去冒火的時候,就一起逃出去避半天,等方林又被碧綃元君叫走時再偷偷溜回來。 玄天派在這次意外事件中被毀掉的地方不少,所以不光是奇宗弟子全體出動,其他三宗的弟子們也沒能閒著。方林作為碧綃元君的嫡傳弟子,藉著「受罰」這樣的理由躲懶也躲得夠久了,這次碧綃元君顯然是打算把他狠狠地用一用,補回以前漏掉的份。 所以在這眾多忙碌的人中,沒有收到亦玄真君任何命令的唐清就悠閒得讓人憤恨。 這日又是跟以往幾天一樣的開始——唐清與蒼巽在忙得焦頭爛額的方林面前悠然翻查玉板,方林暴跳,一人一獸逃跑,方林被碧綃元君叫走,一人一獸又溜回來繼續探討一切可能穿越空間的辦法。 掌燈時分方林返回獸苑,進門看到唐清跟蒼巽還湊在一起討論,沒好氣地說了句:「別翻了,我這邊有辦法送你回去。」 「咦?!」 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唐清一瞬間還當是最近自己刺激方林太多次了,所以他這時候來跟自己開個玩笑作為報復。 結果卻見方林眼神很認真的樣子。 發現方林並非開玩笑,唐清一時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希望對方趕緊把辦法說出來讓自己有點盼頭;另一方面又希望對方慢點說,免得自己空歡喜一場。 蒼巽卻比唐清要直接多了,看唐清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居然不追問,他便直接拍了她一爪子。 唐清恍然回神,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所說的,是什麼辦法?」 第27章 歸來(大結局) 方林答道:「這法子其實也不是我想的,只是今日掌門讓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句話——再過幾日他與四位道君將要聯手處理掉蘇則已留下的那兩個空間,屆時靈氣亂衝之下也許會再次打開異界的通道,你若願意一試,可在明日去清極殿。」 唐清聞言只愣愣地瞪著眼。她雖然從未放棄過回家的希望,卻也沒想到下一次機會會這麼快就到來,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師兄你所說的『幾日』大約是什麼時間?」唐清問。 「大約就在這三五日之內吧,那兩個空間留得越久引來的麻煩就越多,掌門他們商議之後想早些把這隱患解決掉。」方林說完,又補充道:「你若是有想要道別的人,正好趁這段時間把想說的話交待了。畢竟……這一次若是成功,你大約就沒有機會重回大荒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方林一向意氣風發的語氣也帶了絲不捨。 唐清當初探頭探腦地來到震獸苑管自己叫「小師弟」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眨眼,竟然就到了也許要永別的時候。 方林別過頭不看唐清一臉的恍惚,沉聲道:「其實大荒有什麼不好?」 唐清默然。回想起她來大荒後的種種遭遇,歷險的時候不少,卻總能化險為夷,遇到的惡人不少,但也總有好人相助……認真說來,其實過得很精彩,只是…… 「沒什麼不好,只是我志不在此。」唐清答道:「其實凡人庸庸碌碌數十載,也自有其樂趣在,不過追求不同而已。仙路寂寞,我終究不是堅強到可以一個人走下去的那塊料。」 「哼,脆弱!」方林說完,甩門而出。 唐清微微抿唇,知道這其實只是師兄不捨的表現,等心中想開了,他總會回來。 蒼巽低頭問唐清:「你打算找哪些人道別?詹星華那邊肯定要去吧,還有李休……秦鎮呢?」 唐清順著他的話想了想。 詹星華那邊肯定是要好好與她道別的,李休那裡也要當面把臨淵劍還給他,李悠那邊唐清想看看他將宋克留下的圖紙研究得怎樣了……文修與碧天可以一封書信託方林轉交……秦籮,自己必須好好向她道謝才行。 「明日見過師祖之後,我們先去一趟秦鎮吧!」唐清最終決定。 「好。」蒼巽點點頭,反正他是要跟唐清一起走的,反倒毫無心理負擔。 翌日唐清早早醒來,方林已經坐在院子裡,唐清便順勢將要給文修與碧天的信交給對方。 經過一夜,方林似乎也放棄了說服唐清留下的念頭,沉默著接過信,他說道:「原本想要給你點東西讓你帶回去做個紀念的,但也不知大荒的東西能不能帶往異界……」 唐清笑:「師兄肯在我離開前來送我,我便很高興了,大荒的東西,就算能帶回去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啊!」 方林歎了口氣:「說得也是,那你去吧,信我會等你離開以後再交給文修他們。」 「嗯。」暫別方林,唐清轉往猗天蘇門的清極殿。 亦玄真君似乎早已料定唐清不會拒絕這次機會,所以看到她到來,全無意外的神色。只是一開始也沒直接提起開啟通道的事,而是先跟唐清說起猗天蘇門被闖入的經過,唐清這時才知道,蘇家眾人之所以能夠不驚動任何人進入反思崖的光陣中,乃是有下落不明的秦蔓引路的緣故——當日算計唐清不成,秦蔓就轉到魔門十三宗投靠吉怡元君,後來吉怡元君被擒,秦蔓也未逃掉,已被碧綃元君親手囚於玄極島牢獄中反省。 不管如何,總還是留了一條命。 「你與那秦蔓也算有些淵源,所以我想這事你應該會想知道。」亦玄真君說。 唐清點了點頭:「多謝師祖告知。」 亦玄真君有些倦意地擺了擺手道:「你也不必叫我師祖了,既然你已經決定放棄修真,重返異界,那我不得不將你逐出師門。」 此事不在唐清預料內,她不禁抬頭看向亦玄真君。 對方的神色並無責備之意,只是有些遺憾。 「其實你資質不錯,肯潛心修行的話,將來或許能取得比我更高的成就也不一定,可惜了……」歎完,亦玄真君又說:「本想再勸你幾句,但是想到你執念甚至能壓過蘇則已,我就算勸了,估計也是白費唇舌,便由得你去吧!」 「師祖體諒之心,唐清感激不盡。」 果然是一點都不動搖嗎…… 聽到唐清的回答,亦玄真君又細細觀察了一下對方的神色,終於完全放棄地說:「三日後,卯時,我將與四位道君一起施法銷毀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屆時你自己注意,只要通道開啟,立即進入,以免生出跟蘇則已一樣的意外來。」 此事重要,唐清自是很清楚。 說完正事,亦玄真君招手示意唐清上前,帶對方屈膝跪下後,亦玄真君右手食指中指併攏點上她眉心,緩緩說道:「燭明島弟子唐清,其心不堅,難成大器,現逐出玄天,從此再非玄天弟子!」 微光閃過,唐清原本記載在玄天弟子玉冊中的名字隨之消去。 覺得心裡既是輕鬆,又是失落,唐清默默起身,向亦玄真君施禮道:「多謝掌門成全,唐清尚要去會幾位朋友,就此別過。」 「去吧!」亦玄真君一揮袖,已背過身去。 唐清找到詹星華時,對方正與其他幾名淨宗弟子一起施法治療這次爭鬥中受傷的玄天弟子們。聽完唐清的來意,詹星華愣了一會後,強壓傷感道:「這麼說,你的願望就要達成了?這是……好事啊!」 說著一個勁地替唐清高興,卻決口不提自己的不捨。 唐清聽著詹星華的絮叨,臉上帶笑,眼眶卻漸漸濕了。 「只可惜以我的身份,三日後怕是不能到場為你送行……」詹星華說道此處,失落的神色終於掩不住。 唐清不知要如何安慰對方。 詹星華卻是猛地一搖頭,振作起來對唐清說:「你回去了也不要鬆懈修行,也許哪天你飛昇了,可以回來看我們呢!」 這真是…… 唐清沒想到詹星華會冒出這樣的想法,本來傷感的情緒立即被弄得哭笑不得。 詹星華卻拉了她的手一定要她答應,唐清只好點頭保證,只要回去以後那邊的條件也可以修行的話,自己一定繼續修煉,絕不鬆懈。 「那,說定了?」詹星華仍是要唐清明明白白答應。 「說定了。」唐清笑開。 去拜訪李休時,唐清意外撞上了到御法島向李休炫耀自己近期研究成果的李悠,從對方眉飛色舞的模樣也知道他在法器製作上又取得了不小的進步,唐清目光掃過李悠手上拿的那件樣品,認出這是宋克的圖紙中所繪的一物後,她知道自己已經不需要再問李悠什麼了。 對唐清要離開一事,李悠的反應又與詹星華不同,只聽他說:「啊?你要回去異界?等等,走以前你先跟我說說,你當初來的時候的細節,也許哪天我就能做出一件比蘇則已那兩個破爛好得多的法寶來,到時候三千世界,小爺愛去哪就去哪……」 說著竟當場就認真詢問起唐清當初被捲來大荒時的過程來。 以往這時候,李休總會出來管住李悠不讓他胡鬧,今日李休卻是沒事人一般任李悠把唐清問得頭大如斗。待到唐清總算答完了李悠的問題將他送走,再要還李休的劍時,對方搖搖頭拒絕了。 「以前我就說過,臨淵劍給了你就是你的,如果它不能跟著你去往異界,那毀掉也無妨。」李休堅決地說。 唐清拗不過對方,只得在心中祈禱,希望能把臨淵劍帶回家。 畢竟多少次靠著這把劍出生入死,她心中也甚是不捨。 最後輪到去見秦籮的時候,唐清來到秦府門外時忽然改了主意,只給自己與蒼巽施了隱息術,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去了秦籮跟趙祝言成親後居住的院落。剛進院門,她就看到了正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坐在院中桂花樹下淺淺微笑的秦籮。 將為人母的溫婉恬靜的氣質徹底取代了秦籮原本風風火火的感覺,唐清靜靜看著對方,只覺得秦籮整個人彷彿都在發著微光一般。 其實就算自己留在大荒修真,與秦籮見面的機會也不會多了,又何必讓她知道自己即將離去,憑添傷感呢…… 想到這裡,唐清心中豁然開朗。 秦籮似乎有些犯困,唐清看著她眨了幾下眼後終於挨不住地睡去,這才現身走到秦籮身旁,把裝滿自己整理好的東西的儲物袋輕輕放到她手邊。裡面有唐清積攢下來的靈玉、靈藥,還有她逼著李悠送給自己的一件護身法器。 做完這些以後,唐清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三日後,卯時,亦玄真君與亦魁、亦華、亦宗、亦元四位道君齊聚燭明島廢墟處。此地乃是離清河洞天跟豐都采煉場最近的地方,適宜結陣。而唐清則帶著蒼巽站在清河洞天與豐都采煉場交界處,一如當日的蘇則已。 「時辰已至,開始吧!」 隨著亦玄真君這句話,五行之力由他與四位道君齊齊使出,互為生滅,唐清所立「太極圖」感應到這股巨大的靈源,緩緩轉動起來。 當日曾出現過的裂縫重現天際,亦玄真君一聲低喝,其餘四人沉默地隨他一起將自身靈氣猛然灌入清河洞天與采煉場的陰陽雙眼內,兩者銜接而成的「太極」隨即開始崩潰,而天空中的裂縫也越來越大,唐清清楚看到了自己家附近的景色。 「快過!」亦玄真君提醒。 唐清在腳下最後一寸土地崩毀,天空中裂縫撐到最大的瞬間,騎著蒼巽衝向裂縫另一邊的世界。 金光一閃,蒼巽竟被彈回大荒,唐清卻順利通過了裂縫。 「蒼巽!」眼見對方與自己越離越遠,唐清伸出手,卻是無能為力。天旋地轉的暈眩過去之後,唐清雙膝猛然跪地,已然回到了自己家的浴室裡。 摸到貼著冰涼瓷磚的地面,唐清還有些發愣,只聽「噹啷」一聲響,臨淵劍卻是跟到了這個世界。 「蒼巽……」想到被彈開的蒼巽不知此時如何了,唐清茫然拾起臨淵劍,門外猛地響起拍門的聲音。 「姐,姐?你沒事吧,剛才怎麼忽然叫了一聲,你不會摔了吧?!」 唐瑩的聲音在浴室外響起,唐清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只覺得若不是臨淵劍在手的話,大荒的一切就如夢境一般。 唐瑩得不到唐清的回答,似乎已經有了要破門進來的趨勢。 唐清趕緊把臨淵劍藏在門口,打開一個門縫對唐瑩說:「沒事,只是洗完澡才發現自己忘了拿衣服進來,你幫我隨便在衣櫃裡翻幾件。」 「你……真是無語了。」唐瑩翻了個白眼,沒有疑心地去給唐清找衣服。 看來雖然自己在大荒待了好幾年,在這個世界卻只是短短的一段時間……暗自估算著兩個世界之間的時差,唐清苦笑了一下,接過唐瑩從門外遞來的衣裳,靜靜換下身上的玄天弟子服,與臨淵劍一起藏在門後。 待到當晚家人都休息後,唐清這才又把玄天弟子服與臨淵劍包好,放入自己的衣櫃深處。 之後的日子唐清又做回了那個剛考完試的悠閒准大學生,大荒發生的一切慢慢被日常生活所沖淡,除了她每個深夜仍記著與詹星華的約定,抽出些時間打坐……還有時不時夢到大荒的那些人與事以外,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 漫長假期將要結束的一天夜裡,正聽著音樂躺在床上發呆的唐清忽然聽到窗外傳來「喵」的一聲。 她疑惑地轉頭一看,立即瞪大眼。 那趴在她房間的窗外,用爪子撓著玻璃、背有雙翅的白貓,不是蒼巽又是誰?! 猛地翻身下床拉開窗,把蒼巽摟進懷裡的時候唐清還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但隨後她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家樓下的兩個人。 李休,與李悠。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唐清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蒼巽蹭了蹭她的臉回答:「你以為你都離開大荒多少年了啊?李悠那小子真的把可以穿梭異界的法寶做出來了,這次我們三個就先試驗一下,等過些時間,詹星華也要來。」當初被彈回大荒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料到那裂縫卻未對蒼巽造成更多的傷害,只是不讓他通過而已,蒼巽估計,這也許是因為他是大荒的生物,與蘇則已那個跟唐清同屬一個世界,卻不屬於一個時空的人自然不同。 李悠二人已經不客氣地飛起來,直接從窗戶進了唐清的房間。 「咦,這些就是異界的東西?看上去還挺有趣嘛!」李悠進屋就被唐清的電腦吸引住了,湊過去摸個不停。 李休則笑著對唐清說道:「看來你雖然沒落下修行,卻也沒多刻苦啊!」 唐清這才回神無奈道:「這邊與大荒時間不同,我才回來一個多月呢,能有多大進步,倒是你們……」 「我們過來看看,有些好奇。」李休答得很輕鬆。 李悠回頭道:「感謝小爺吧,有我做出來的乾坤儀,以後你隨時都能在大荒與這邊之間來回,這樣就不必為要放棄哪一邊難過了!」 唐清聞言揚眉:「乾坤儀好像是宋師兄設計的啊……」 李悠嘿嘿笑:「自然也有宋師兄的功勞,掌門已經把他補記入玄天奇宗弟子的玉冊裡了。」 唐清還想問問其他人的事,忽聞母親敲門:「阿清,很晚了,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收拾去學校的東西呢!別一天到晚看電視劇看到半夜……」 「知道了!」唐清滴著冷汗高聲回答,再扭頭,除了蒼巽懶洋洋趴在她床上甩尾巴以外,李家兄弟已經沒了蹤影。 蒼巽得意笑:「他們溜啦,你有什麼話明天再問他們吧!又不是見不到了。」 唐清一想,的確是來日方長,於是笑著撲過去攬住蒼巽的脖子滾了滾,慢慢閉上眼。 這一夜,她的夢裡終於再無遺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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