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何須執手問年華》全集【實體書精校版】 作者:明月別枝 第一章 醉顏·青裂 回憶與遺忘,選擇那個能讓你幸福的,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砰」的一聲,夏芒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托盤摔在地上,九珍果汁濺得滿地都是,兩對奧爾良烤翅散落在地上,詭異地呈現一個「振翅高飛」的POSE。 一個女人斜刺裡衝出來,用力抱住夏芒的一個胳膊,眼淚鼻涕地哭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四周空氣瞬間凝滯,夏芒明顯感受到有無數道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一如她腳下的位置—整個餐廳的正中。多麼完美的舞台效果啊!她不過剛好走到餐廳中間,左右環顧想找個空位坐下而已,那女人突然出現,待夏芒看到她時,她已一把抓住夏芒的右胳膊,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以至於夏芒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就好像是經過無數次演練般,那樣的嫻熟。 一個服務員聞聲匆匆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塊抹布,看到這一幕卻在圍觀人群中停步,先是好奇,爾後又恍然般幸災樂禍地看著夏芒。 「夏小姐,求求你救救我肚裡的孩子吧!孩子的爸爸說不會和你分開,威脅我要打掉這孩子。夏小姐,夏小姐,你也是女人,你以後也會有孩子,求求你發發善心,孩子是無辜的啊!」那女人邊說邊作勢欲跪,夏芒微怒地看著她,甩手想掙脫她緊抓著自己胳膊不放的手,卻被她藉機起身,看起來倒像是夏芒心虛地扶了她一把似的。 孩子的爸爸?夏芒在心裡冷笑,這稱呼,可不只是引人誤解,而是完全可以讓人按照她預設的方向理解。「你也是女人,你以後也會有孩子」,狀似無心的提及,卻是一個效果絕佳的相提並論,呵! 周圍開始有了竊竊私語聲,用力抓著夏芒胳膊的女人一見如此,哭得愈發的傷心了。 「請你鬆手。」夏芒的聲音裡有一絲厭惡,那女人瘋了,這麼用力地拽著她的胳膊,是想讓她脫臼嗎? 「夏小姐!」女人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地看著夏芒,標準的鵝蛋美人臉,翦翦雙眼不住地有淚流下,恐怕任何人看到她這般都會心軟的吧。 可是夏芒不會。 「鬆手!」夏芒邊說邊欲掙開,女人的指甲肯定又長又尖,明明隔著一層毛衣,還掐得她生疼。 沒掙兩下,手臂內側突感一陣揪疼,夏芒條件反射地甩了一下手,胳膊霎時一陣輕鬆,那八爪章魚般緊抓著不放的手終於鬆開。夏芒暗自鬆了口氣,正待揉揉自己被抓疼的胳膊,側眼卻看到周圍的看客們有人衝著她指指點點,有人一臉鄙夷,有人一臉憤怒,眼神卻個個惡狠狠的,交頭接耳的聲音大得她清晰可聞。 「怎麼有你這麼狠的女人啊?搶人家老公,還推人家,她是孕婦呢!」 夏芒聞聲轉過頭,一個中年婦女瞪著她義正詞嚴地說完,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淚跡未乾地對她彎了彎身,雙手捂著肚子搖了搖頭,抬頭看向夏芒時,眼裡卻有得意之色。夏芒忍不住半瞇了下眼,剛才手臂內側的揪疼,不會是她暗中搞的鬼吧? 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彷彿給了周圍的人無窮的力量,指責聲越來越大,話也越來越不堪,好像夏芒真的是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 「搶人家老公?請問你是認識我,還是認識她,又或者你認識孩子的父親—那個從大三開始和我談了四年戀愛說明年就要娶我的男人?」夏芒看著中年婦女冷冷說道,滿意地看到她先是一臉的不置信,然後又是一臉的狼狽難堪,轉頭環視一周,圍觀的人群已經噤了聲。現在的人都這樣,公車上看到小偷扒手不吱聲,路遇男女感情糾紛卻總是忍不住跳出來指手畫腳。有正義感很好,前提是請先搞清楚狀況,夏芒雖不喜歡在公眾場和講私人感情問題,但亦不想被人當傻瓜。 「楚小姐,你的戲演完了嗎?我還有事,恕不能奉陪了。對了,以後別再隨便假摔了,雖然不是球場,不會有裁判對著你出示紅黃牌,但你這樣風險不小,如果一不小心孩子沒了,你的一番苦心豈不是要付諸東流水?」夏芒微笑地看著那女人的臉色越變越難堪,聲音愈發的溫柔了,「還有,你掐人的功夫不錯,幸好現在天冷,不然我手臂上你造成的淤青起碼會讓我一個月沒法穿短袖。」 說完,夏芒不再理任何人,將腰板挺得直直的,轉身出了KFC的大廳。 夜風從毛衣的縫隙不斷灌入,初秋的夜,已能讓皮膚感受到冰涼寒意。夏芒輕拍了拍臉,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等車的人已密密地擠滿了車站,路上又塞起了車,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這樣一副場景。抬頭,馬路兩側霓虹閃爍,夏芒心裡一陣揪疼,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近十年的經濟發展,讓大家的生活也逐漸改變,變得物質,變得浮躁,變得墮落。 走進附近的上島咖啡,坐在熟悉的靠窗位子,才發現這裡曾是自己與文灝無數次約會的地方。如今她依舊坐在這長長的雙人沙發上,桌子對面卻空空無人,那個總是深深看著自己好像永遠也看不夠似的清俊男子,不會再有坐在她對面的機會了。 不是不愛,只是無法再愛下去了,一切只能結束。 「文灝,文灝,我有了我們的骨肉,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女人的話在夏芒耳畔縈繞,幾天前,就是在這裡,當時的自己也坐在這個位置上,文灝坐在對面,那個女人突然出現,半跪在地上,緊緊抓著文灝的胳膊,就好像溺水之人抓著救命稻草,驚慌地問許文灝。 那一天,正是她與文灝戀愛四週年的紀念日,桌上還有文灝送的禮物,施家水晶獨有的寶藍色禮物袋與那一束玉堂色的玫瑰相映成趣,玫瑰有十一支,代表著一心一意。那女人夏芒認識,日恆進出口公司的楚寧,與她所在的紀元集團素有合作,偶有碰面。可是她突然出現,抓著文灝的胳膊,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是認錯人了?還是惡作劇?夏芒好笑地看向文灝,覺得這一幕簡直是他們戀愛紀念日的意外娛樂節目,轉頭,映入眼簾的卻是許文灝一臉的煞白…… 心臟有一剎那停止跳動,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手撫胸口,似乎連指關節也泛著痛意。夏芒驀地起身,從錢包裡抽出錢放在桌上,落荒而逃。 從此以後,再不進這家上島的門。 夜風似乎更冷了,夏芒雙手緊緊環著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深呼吸,深呼吸。 時間還早,不想回家,手機設置成了靜音,這時候肯定有無數個未接電話了。那天晚上知道楚寧的事後,夏芒只有兩個字:分手。文灝卻苦苦哀求,求夏芒給他一個機會。想到這裡,夏芒笑了,這一次笑得很開心,笑得眼角都有了濕意。機會?文灝,你擁著別的女人的時候,可有給過我機會? 站定,腳微酸,左右環顧,居然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而且離家更遠。有霓虹在右側忽閃,「絕色酒吧」四個字映入眼簾,夏芒輕拍了拍微凍的臉,走近,伸手推門。 駐場樂隊正唱著《Burning》,夏芒在吧檯一角坐下,略略打量了一下周圍,酒吧不大,人卻不少,暖昧的燈光,迷醉的空氣,沒有人會在意與己無關的陌生人。這樣很好。 「青裂,謝謝!」夏芒合上酒單將它往前一推,只是單純地被這酒的名字吸引。 年輕帥氣的調酒師一串嫻熟而花俏的調酒動作之後,一杯酒便遞到了夏芒跟前,很淺很淺的青色液體,橫著一抹鮮紅。夏芒伸手,一圈一圈轉著酒杯,淺青色液體微微起伏,那抹鮮紅好似有了靈魂般扭動。沒有喝它的打算,夏芒苦笑,她不是有酒量的人,雖然現在真的很想痛快買回醉。 有道視線盯著自己,夏芒轉頭,坐在她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微傾著頭打量她,見夏芒轉頭,又熟稔地跟一個吧女玩起了骰子。這是一種猜數遊戲,除了需要漫天扯謊而色不改,剩下的便是怎樣誘對方站上懸崖無退路,男人是個老手,吧女一直輸,於是不停地喝酒。 夏芒收回視線,復又盯著手中的杯子癡癡發笑。和文灝玩這遊戲夏芒總是佔絕對的上風,每次文灝報著「六個五」、「七個三」的時候,夏芒一看他的眼睛便知虛實,只要文灝的眼神一遊移,夏芒便嚷嚷著要開蓋驗數。那時候夏芒總是想,沒有比眼前這人更值得托付終生了,他不僅優秀,而且他的眼睛永遠不會欺騙她。 「夏子,我根本不喜歡她,夏子,我只是那天喝了酒……」 文灝的話在耳畔迴響,夏子,夏子,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發覺這稱呼聽起來像是「瞎子」? 想起文灝,夏芒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來不及細細品嚐,微冰的液體便已入喉,唇齒只餘茴香。呵,潘諾酒,Cpernod,沒想到竟是茴香味的。 「小姐,求你好心幫幫我吧!再這樣輸下去,我撐不到九點半。」一個吧女俯身從吧檯裡探身至夏芒跟前,低領緊身衣掩不住春光,迷醉燈影下雙胸呼之欲出,分外勾人。她手微晃地拿著骰子罐,斜斜上挑描著淡淡眼線的美目醉眼迷濛地看著夏芒,長長卷卷的睫毛很假,很真實的假。 夏芒側頭,與那男人的視線相撞,他眼裡有微微的好奇與探究,視線滑過她看向吧女時,眼神卻又變得輕蔑。 鬼使神差地,夏芒伸手接過了骰子罐。 不知是男人有心禮讓,還是真與夏芒實力相當,兩人輸贏各半。夏芒輸的時候男人也不要求她一定得喝多少酒,夏芒只是象徵性地淺嘗那杯青裂。只是酒本就只有半杯,很快便也見了底。 夏芒的臉微微泛紅髮燙,她又習慣性地伸手拍了拍臉頰,然後搖了搖骰子,停下,輕掀開一角,看了眼藏在骰子罐裡五個骰子的點數,輕道:「三個一。」 「四個六。」男人看也不看自己的骰子。 加得真狠。夏芒心裡暗歎。 「五個三。」心虛嗎?不心虛!雖然夏芒的骰子裡沒有一個點數是「三」,可是,那又如何? 「五個五。」或許是沒看過自己的底牌,男人加數的時候一臉的坦然,臉上甚至還有淡淡的微笑。 夏芒只有一個五,對方會有四個五?抬頭,視線相對,男人的目光迅速移開。「啪」的一聲,夏芒將骰子罐拿起,復又重重拍在吧檯上,五個骰子暴光,兩個二,一個四,一個五,一個六。 這是條件反射,這是習慣。每次文灝移開視線不敢直視夏芒的時候,就表示他心虛了。 男人微笑,伸手,四個五,一個六。 心裡一陣鈍痛,如火蔓延一般,痛意又迅速傳遍全身。夏芒盯著骰子半晌,一手拿起酒杯,微一仰頭,杯裡的液體悉數入喉,又好似在瞬間化為淚水般,從眼角一滴一滴,滑入髮際。 男人看著夏芒,神色平靜地拿起他跟前的那瓶紅酒,替夏芒的酒杯添至八分滿。深紅色的液體在酒杯裡微微晃著,慢慢歸於平靜。 「輸人,也輸運氣,不玩了,謝謝你的酒。」夏芒輕閉了閉眼,低頭看著酒杯怔怔出神,良久之後,伸手,一飲而盡。 真好,不用跟誰說再見,夏芒莫名笑著,起身便往外走,步履微趔趄。頭有些暈,臉燒一般的燙,一個人上酒吧,真是不該喝酒啊! 「夏子,我根本不喜歡她,夏子,我只是那天喝了酒……」 文灝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夏芒用力地搖了搖頭,想將這聲音摒除在腦海外,不要聽,不想聽,最好從沒聽過這話。那樣一個清俊的男子,那樣一個疼她巴不得捧在手心、愛她恨不得揉她入骨的男人,喝了酒也會擁著別的女人軟語溫存嗎?喝了酒就可以放縱?喝酒之後所發生的事就可以原諒了嗎? 一滴淚迅速滑過臉龐,消失在唇畔,夏芒一手輕撫著額頭,一手去推門。有一隻手比夏芒更快地握住門把手,待夏芒反應過來時,她的手已碰到了那隻手,那指節修長,看起來乾淨有力的男人的手。 指尖傳來微溫的觸感,心裡卻不會因此變得暖暖的。文灝…… 「我送你回去吧,你有點醉了。」男人側過頭看夏芒,推門,臉上有讓夏芒覺得刺眼的微笑。 風迎面而來,很冷,卻讓夏芒覺得舒服。男人走在前面,夏芒在後面微晃著身子跟著,右手拎著的軟牛皮大包在膝蓋跟前一晃一晃,包上的大金屬吊環相碰發生叮叮的聲音。 其實不是跟,只是順路而已。 「車子就在這裡,你去哪兒?」男人打開車門,卻見夏芒一徑往前走著。 夏芒沒有停步,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回頭。沒兩秒,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放手。」夏芒使勁抽手,男人雖沒怎麼用力,可是小醉的夏芒一時居然掙不脫。夏芒索性鬆了右手,一根一根去掰握住他左手不放的手指,皮包掉在右腳邊,隱隱有金屬碰撞聲。 「你醉了。」男人固執地拉著她的手,微一彎腰拿起夏芒腳邊的皮包,拖著夏芒便往回走。 「放手!我不認識你,我也不是那種尋找刺激喜歡玩一夜情的人,你看錯人了。」酒雖喝得不多,但對夏芒來說已是極限,最後半杯喝得又快,還混著酒喝,如今冷風一吹,竟覺得頭痛起來。 男人停下腳步,側頭盯著夏芒,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意味不明地道:「你都是這樣看人的?」 「一個人去酒吧,不是失戀買醉的人,就是寂寞尋找刺激的人,不分男女,不是嗎?」左手被男人拉著,夏芒用右手拍了拍越來越沉越來越重的腦袋,譏笑道,「你一眼便知我是那個買醉的人,而你就是那個尋找刺激的人,你這樣堅持送一個陌生人回家,難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男人鬆了手,閒閒地道:「是這個理沒錯,可也不是每個男人都如此。」 一下子失去支撐,夏芒竟有些站不穩,覺得頭愈發的沉了。不是每個男人都如此?連文灝都這樣,這世上還有什麼好男人? 「男人的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承擔。只不過有些男人太驕傲,捨不得放下姿態罷了,如果我主動,你會拒絕嗎?」想起文灝,夏芒的心又痛了起來,昏黃街燈下,眼前的身影漸漸模糊。既然無緣,何必誓言?既然誓言,為何食言?文灝,為什麼你不拒絕她?文灝,為什麼,為什麼?文灝,我的心好痛,我的頭也好疼,文灝,文灝…… 臉上一片冰涼,眼前正淡淡對著她微笑的清俊男子,不正是文灝嗎? 男人不說話,看著夏芒,神色莫測,半晌拉過夏芒的手,向車子方向走去。夏芒看著男人的眼神有些迷離,一步一步跟著,沒再掙扎。 「家住哪兒?」 夏芒在副駕駛座上微合著眼,臉色潮紅,身子側蜷在位子上,搖了搖頭,輕喃:「不要回家。」 「兜風?」 夏芒又搖了搖頭,頭愈發的暈了,過往一幕一幕在腦海浮現,四年的時間,是一段不短的幻燈片,這幾天來努力壓抑的痛此刻全部爆發,心好似停止跳動了一般,緩不過氣來,連呼吸都帶著徹骨的痛意。 「去你家,方便嗎?或者酒店?雖然酒店髒得讓我睡不著覺。」 車子在城市的街道穿梭,夏芒的聲音很輕很淺,聽著卻讓人覺得有深深痛意。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驀地一個用力,又在瞬間恢復如常。車是好車,法拉利599GTB,這個城市這樣的好車並不常見,所以,當男人將車子駛進「中央花園」的時候,夏芒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沒有心情打量這套公寓,也沒有打量的必要,中央花園是這座城市最頂級的住宅小區。床很大,淺灰與白相間的格子系列,乾乾淨淨。夏芒此刻便躺在床上,任那男人從腳踝開始,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心裡明明很痛,人卻想昏睡過去,男人低頭,夏芒直覺地轉開臉去,男人的唇落在夏芒的臉頰上。文灝……夏芒驚醒般伸手想推開身上的男人,男人卻一把扯掉夏芒頭上的發圈,迅速捉住夏芒的雙手,高舉過夏芒的頭頂,一個挺身,蠻橫地進入夏芒體內。 「痛!」夏芒尖叫,直覺地弓起身子,眼淚大滴大滴地滑過眼角,沒入髮際。 男人明顯一怔,停止身體的動作,微瞇著眼打量身下的人兒。夏芒撇過頭不看他,只流著淚掙扎,似乎想將那撕裂的痛楚摒除到體外,或者更希望這種痛楚從來沒有發生過,可是身子一動,下體那不適感愈發強烈起來,夏芒忍不住一聲輕吟。男人鬆了夏芒的手,轉而一手穿過她後背,將她擁入懷裡。 並沒有傳言中的高潮,疼痛與不適貫穿始終。腦海中文灝的影像隨著眼角不斷溢出的淚水漸漸模糊,整整四年的初戀,怎能不心痛?妄想用身體的痛麻痺心裡的痛,結果只讓自己痛上加痛。唯有一點,這樣結束一段感情夏芒知道自己心裡有多麼的不甘,可是今晚之後,不會再覺得不甘心,因為她已經沒有那資格了。 男人抱著夏芒進浴室,將她放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裡,臨關門的時候說泡會兒熱水可以舒緩她的疼痛。 主臥房的浴室很乾淨,乾淨得好像從未有人使用過。夏芒半躺在比普通浴缸大一倍的豪華浴缸裡,將臉深深埋入水中,直到一口氣憋不住幾近窒息,才猛地抬頭,黑亮的長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想放聲大哭,卻發現自己沒有眼淚。 浴室外有手機鈴聲響起,接著便聽到男人的說話聲,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也沒興趣聽,稍頃驟然響起關門聲,不大,但依舊能分辨出只有公寓的大門才能有這沉沉的關門聲。出去了?夏芒雙手環胸,又環視了一下浴室,心裡苦笑:這裡不像是常有人住的樣子,真是有錢人啊!連外遇的場所都這麼奢侈!他該不會再回來了吧?這倒好,免得尷尬。 夏芒一遍一遍用力清洗著自己的身體,直到皮膚像煮熟的蝦一般的紅。她應該馬上離開這裡,可是身上如此狼狽,如此的不乾淨,讓她一刻也不能忍受。若不是身體的痛如此清晰與真切,她會以為剛才的一切,今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叛逆或者說是有些荒唐的夢。 起身,擦乾,發現衣服還在外面。夏芒隨手扯過浴巾裹在身上,抬腳,感覺整個人一下子邁不開步不會走路似的。縱慾的下場,真是活該! 腳步微浮地走出浴室,果然沒人!夏芒有些心安地在大床附近的地板上找起散落的衣服,卻不敢抬頭看凌亂的床。 「在找什麼?」 男人的聲音!夏芒大驚,緊揪著浴巾的手一鬆,浴巾落了地,又慌忙撿起來七手八腳地往身上裹,臉迅速發燙,低著頭蜷在地板上不敢回頭看聲音的主人,結結巴巴地道:「襪……襪子,我的襪子。」 男人只兩秒便找到了夏芒的襪子,走至夏芒身前,伸手遞過。夏芒的視線只到襪子的高度,根本不敢看男人的臉,心急抓過,手忙腳亂地穿好,又臉紅地發現襪子倒是穿了,衣服在地板上,身上還裹著浴巾。 「你……出去。」夏芒撇過頭,小聲說道。很想像剛才那樣漠然,或像任何一個熟女一樣,發生這種事後亦能一臉的風輕雲淡,可是夏芒做不到,身體的反應不由她控制,她只覺得自己的臉燒一般的燙,實在沒勇氣裹著浴巾拿起地上的衣服衝回浴室。所以,她只能請人出去,雖然那人才是房間的主人。 身後響起關門聲,夏芒有了教訓留了神,轉過頭環視一圈,又跑到主臥浴室門前往裡探了探,最後跑到臥室門前仔細上了保險,這才放放心心地換了衣服,一手拎包便想走人,沒走兩步又退回,走進浴室找到吹風機吹頭髮。這麼晚回家,若還要在浴室裡吹頭髮,吹風機嘈雜的聲音肯定會將老爸老媽吵醒的,再在這公寓裡忍忍吧。 站在盥洗台前,夏芒低著頭,不敢看鏡中的自己,只狀似很用心地吹著頭髮。待得大半干,收了吹風機放回原處,轉身,赫然看到男人雙手環胸站在浴室門外,身上是淺灰的毛衣和米白的休閒褲,髮梢還滴著水。 是自己太粗心沒聽到開門聲,還是這臥室裡還連著其他小房間?夏芒微低著頭,逕自走過男人身前,拎上包便欲往外走。 「你的絲巾。」男人的聲音。 夏芒一摸脖子,轉頭,果見男人手上拿著她的絲巾,幾何花紋長方巾,ESPRINT,她與文灝共度的第一個情人節收到的禮物,夏芒很喜歡,這麼多年,一直不捨得壓箱底。 夏芒回身伸手想拿回,男人卻又說話了:「我送你回去吧,這麼晚不好叫車。」 「不用,越晚越容易打的。」夏芒低頭,聲音已基本恢復平靜與冷淡。 「那留個電話吧。」男人並未鬆手,看著身前的夏芒若有所思。 一夜情發展為多夜情?夏芒心裡一怒,用力一扯,使勁將絲巾扯回到自己手上,嗤笑道:「想要電話自己去登報,或者網上發個貼子,附上你的身家背景,只怕報名的人可以從東門口排到西門口!再見無期!」 夏芒說完快步朝外走去,男人也不跟著,開門關門聲在午夜重重響起,男人轉頭看向大床上那一抹暗紅血跡,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夏芒站在家門前輕手輕腳地掏出鑰匙,開門。客廳的燈居然亮著,探頭,驚見老爸老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顯然是在等她。 「爸、媽,這麼晚還不睡啊?」平時這時候,父母早就回房休息了。夏芒將鑰匙放回包裡,訕訕地笑著,兩老的臉色不太好看。 「芒芒,你怎麼不接電話?」夏媽媽先開口,優於同齡人的白淨,眼角卻有不淺的魚尾紋。 「下午開會將手機調成靜音,後來一直忘了改回來,所以沒聽到。」怪不得一晚上都沒聽到手機響,原來為了躲避文灝的來電,選擇了耳不聽心不煩。可是,如果晚上手機能適時響起來,現在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模樣? 「你晚上去哪兒了?」夏爸爸的聲音有些嚴肅,他是大學教授,對夏芒向來要求嚴格。 「就和文灝吃飯喝咖啡,忘了時間,晚了點……」夏芒盡量說得自然,心卻像裂開了口子似的生疼。老爸老媽還不知道自己和文灝分手的事,現在這麼晚了,謊言脫口而出,哪天有空再好好和他們坦白吧。 「晚上你和文灝在一起?」夏爸爸的聲音驀地拔高。 「嗯。」夏芒有些心虛,暗暗後悔剛才怎麼不說和某同學或某同事在一起呢? 「文灝一晚上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來,你居然說謊騙我和你媽!」夏爸爸猛地從沙發上起身,看起來很激動,一旁的夏媽媽忙跟著起身拉住老伴,抬頭看向夏芒有些擔心地問道,「芒芒,你和文灝發生什麼事了?」 夏芒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輕道:「沒事,我們只是分手了。」 「分手?」這下子夏媽媽倒比夏爸爸更激動了,三兩步上前拉住夏芒的手,急急道,「芒芒,好好的怎麼就分手了?前段時間你們不是才說要在明年結婚的嗎?」 「覺得不合適就分手了。」 「芒芒,你們在一起不止一年兩年,若是不合適,還等到現在?再說文灝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最清楚,不能這麼任性,知道嗎?」 文灝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最清楚……或許每一個認識她和文灝的人,都會覺得文灝對她太好了,包括夏芒自己,之前也都是這樣認定的。夏媽媽苦口婆心地勸著,夏爸爸氣得坐回了沙發上,夏芒心裡淒涼,澀然道:「有個女人懷了文灝的孩子,所以只能分手。這個結局不會改變,所以爸媽,從今天開始,你們的女兒沒有男朋友了。我累了,回房休息,你們也早點睡吧。」 接下來的兩天,夏芒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文灝依舊像往常一樣每天一束鮮花送到辦公室,打無數個電話。夏芒將收到的花扔到垃圾桶,又將手機關機,繼續埋頭做事。 「咦,小夏,你今天怎麼又把男朋友送的花給扔了?」坐在夏芒身後的部門總監老舒好奇了幾天,終於忍不住發問。 「不是男朋友送的。」夏芒低頭盯著報表,輕聲答道。 「我昨天聽日恆進出口公司的小娜說,她們公司的楚美人好像要跟什麼市府辦公室許主任的兒子結婚。」隔壁一排的石靜語出驚人,辦公室裡誰都知道夏芒的男朋友許文灝就是許主任的獨子。 「聽她們瞎說,許主任的兒媳非我們小夏莫屬,誰不知道許文灝對我們小夏好得跟什麼似的。」坐在最前面的莫燕兒放下手中工作,轉過頭睨了石靜一眼,衝著夏芒大聲說道。 夏芒心裡苦笑,這辦公室裡,就屬莫燕兒和她最好。畢業後夏芒直接進了這座城市最有名的紀元集團總部,所謂的直接,就是她沒經過招聘面試,只填了份人力資源表格,從第一天上班開始不用經過試用期便是正式工了。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以為是因為她男朋友父親的關係她才能如此,包括莫燕兒,其實只有夏芒心裡明白根本不是,紀元集團現任總裁與她父親是學生時代的上下鋪關係。 「我現在是單身。」夏芒說完,不再理任何人。四周傳來小聲的議論聲,卻沒有人再問什麼,直到下班出了電梯,莫燕兒才拉住夏芒問道:「小夏,怎麼回事?」 「就是分手了。」 夏芒說完,停身,莫燕兒本側頭看著夏芒,見夏芒停下,轉過頭看前,便見許文灝站在大樓門外。 「小夏,我先走了,明後天雙休,有空我們一起喝茶,到時候電話聯繫。」莫燕兒邊說邊往外走,又看了眼前面不遠的許文灝,回頭朝夏芒揮了揮手。 「既然已經說清楚了,請問還有什麼事?」夏芒徑直向人少的地方走,這時候再看到文灝,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也就幾天的時間,她的感情世界就完全變了個樣。 「夏子,夏子,你聽我說……」 「文灝,再這樣糾纏下去根本沒有意義。」夏芒轉身,勉強壓下心中那團怒氣,看著許文灝神色中的蒼白與狼狽疲累,讓她心裡升起一股類似於報復的快感,「她有了你的孩子,你想讓她做未婚媽媽,還是想讓我替你養那個孩子?」 「夏子,我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文灝語噎。 「文灝,這話你不應該對我說。也別再做那些無意義的事,就這樣分手吧。回憶與遺忘,選擇那個能讓你幸福的,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文灝還是不肯放棄,鮮花、電話,外加下班時候蹲點。花可以扔掉,電話可以不接,下班之後等在公司樓下的人,雖可以不理不睬,但那樣遠遠地看著你,實在沒法完全無視。 除此之外,夏芒漸漸感受到了工作中的壓力,這壓力源於同事之間的人際關係。不知是不是以為她的靠山倒了,那些原本熱情萬分的同事都顯得有些愛理不理,而平日裡幾個交好的總用一副同情的眼神看她。夏芒在心裡感歎,順利進公司,一年後坐上讓人羨慕的位置,包括文灝兩年來每天一束的玫瑰花,當你將浪漫與好運天天在辦公室裡上演的時候,或許在某些人眼裡,便成了炫耀。 「舒總監,我想從下周開始休年假。」趁著辦公室人少,夏芒轉身向坐在她後面的部門總監老舒請假。 老舒抬頭看了眼夏芒,貌似有些為難地歎了口氣,說道:「小夏,你看,最近公司業務這麼忙,十一長假都用來加班了,你又是部門的中堅,若這時候去休假,單是電話就該把你煩死,你也肯定休不好假,不如等忙完這段時間再說?」 現在十月,接下來就是年底了,工作只會越來越忙,他說忙完這段時間,那不是要等到年後?夏芒心裡不以為然,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微笑道:「那就過段時間再申請吧。」 不是錯覺,以前請個假都很方便,從未遭拒絕過。 下午依舊忙碌,臨下班的時候老舒正巧開完會回來,一進辦公室便對著夏芒道:「小夏,明天開始你休年假吧,以後想休假就休假,直接跟上頭說一聲,再讓人資部通知我一聲便成了。」 說這話的時候,老舒的聲音不輕,而辦公室裡,恰是全員到齊。 「舒總監?」夏芒莫名,上午請年休的時候不是才說不行,這會兒同意,又說直接跟上頭說一聲,什麼意思? 「小夏,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想放鬆放鬆,但我上午也跟你說了,最近部門這麼忙,確實抽不出空。不過如今你既然直接向總裁請了假,那以後有什麼事,自也不用跟我說了,向總裁匯報就行。」 「總裁?」夏芒輕喃,略一思索,心下便明白了。 一定是老爸看她最近一下班就躲回房裡,不接電話不出門,擔心她想讓她放個假。 「算了,你也不用解釋了,將你手頭的工作安排一下,將這份資料交給恆隆房產的虞總,就直接下班吧。」老舒坐回座位,伸手將一份資料遞至夏芒跟前。 夏芒看著資料,略有些猶豫地開口:「恆隆房產的CASE不是一直都是小石負責的嗎?」 「你休年假期間,你的工作一半要落在小石手上。找她問地址和聯絡方式,快些送去吧,晚了對方就下班了。」 夏芒無奈接過,又向石靜要了地址和聯繫方式,將手頭的工作交代完,便出了公司。 第二章 狹路·相逢 或許以後再不會有愛情,可是她依舊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恆隆大廈不遠不近,打的不用五分鐘,走走既要過地下通道又要過天橋,就需要近二十分鐘了。夏芒看了下時間,對方五點半下班,現在四點五十分,應該來得及。趁著走路的閒時,略理了理思緒,又給老爸打了個電話,事情果然與她想的一樣,老爸擅自做主替她跟陳伯伯,也就是老舒口中的總裁請了年休假。除了請假,老爸還很周到地替她訂了明天下午飛去麗江的機票,讓她出去旅遊散心。 從小到大,人生的軌跡便沿著父親希望的方向一直前進,包括擇校、擇專業、擇業,都是父親一手安排好的。如今她都工作兩年有餘,想不到失個戀,老爸還做主替她請了假安排了旅行。 低頭歎息間,已到恆隆大廈。 二十二樓,夏芒走出電梯,左轉,抬眼。石靜說這份資料一定要親自送過來,交給虞總的秘書小楊就行。可是現在,總經理辦公室外的秘書位置上,赫然無人。 「叩叩叩」,夏芒等了近五分鐘,秘書位置上還是無人,她只得走近總經理辦公室,伸手輕敲門。 「進來。」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而且溫和,應該是個好脾氣的人。 夏芒推門,佈局乾淨利索的辦公室,左側卻是一排書架,正前方大辦公桌後坐著一個男人,三十左右,戴著金框眼鏡,此刻正抬眼看他,眉目間自有一股乾淨書生的氣質。夏芒心裡一笑,此人是恆隆集團下屬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但觀其外貌與氣質,倒還是標準的學長模樣—每個大學新生心目中兼理想中典型的學長形象。 「你是?」在坐之人聲音裡有絲疑惑。 「虞總您好,我是紀元集團的夏芒,石靜有事,這份資料就由我送過來。楊秘書不在,我便進來了。」夏芒邊說邊走近辦公桌,將手中的文件袋遞到男人面前。 「夏芒?」琢磨與玩味的聲音在右後側想起,聲音裡有絲瞭然。 可是,眼前的人並沒有開口,而且這聲音……夏芒一驚,手中的文件袋滑下,待她回神死死捏住文件袋一角,文件袋雖沒掉在桌上,但還是碰翻了桌上的茶杯,碧綠的茶葉隨著茶水瞬間向桌上堆著的文件移去。 在夏芒伸手向桌子一角的紙巾盒抓去時,另一隻手先夏芒一步迅速抽了幾張紙巾,擋在了文件前。茶水與茶葉在紙巾前止步,戴金框眼鏡的男人這才又抽出幾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擦去桌上的茶跡。 「對……對不起,虞總,我來擦吧。」從始至終,夏芒都沒來得及回頭,見此情景,頗有些小學生犯錯樣地站在辦公桌前,看著眼前那個動作乾淨利落,已然將茶跡差不多擦乾的人,手中的幾張紙巾根本找不到表現的機會。 「說起來是我嚇到了夏芒小姐,瑋韜,沒事吧?」又是剛才那個讓夏芒驚慌的聲音,這一回聲音由遠及近,話說完的時候,恰好停在身後的位置。 進來的時候就只看到左側的書架、眼前的大辦公桌和辦公桌後的虞總,竟沒想到辦公室裡還有個人。剛才打翻了茶杯倒沒怎麼緊張,此刻聲音的主人站在她身後,夏芒頓覺臉燙了起來。拚命告訴自己遺忘的那個衝動的夜晚,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面的那個有錢男人,竟沒想到這麼快便再遇見了。 「不礙事。夏芒小姐不必覺得抱歉,是個小意外,也沒造成任何損失。」金框眼鏡男笑容溫暖,聲音溫和,抬眼看了下站在夏芒身後的男人,轉而又看著夏芒,不知是有心打趣,還是想安慰夏芒,末了又加一句,「倒是夏芒小姐再這樣臉紅下去,我這朋友要先說聲對不起了。」 「虞總客氣了,再次說聲抱歉。文件交到虞總手裡,我先回去了。」夏芒將文件袋輕放到辦公桌上,手中的紙巾早已揉成團,依舊在手裡緊緊捏著,回以虞瑋韜一個招牌式的微笑,轉身便向外走去。 「瑋韜,我也走了,你晚上就加班吧。」男人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夏芒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按電梯,開門,迅速進電梯,轉身死命地按關門鍵。謝天謝地,看著電梯門慢慢合上,夏芒在心裡劃了個十字架。 「叮」,在電梯合上前0.01秒,一個不祥的聲音響起,夏芒死勁按著關門鍵,電梯門在只留最後一條小縫未合上的時候又向兩邊緩緩移開。夏芒裝作若無其事地鬆手,退身至電梯最內側,低頭像蝸牛一樣縮回殼裡。 「我有辦法讓這電梯在半路出故障。」 男人的聲音輕輕飄來,夏芒果然中招,抬頭直覺地看向男人,眼眸裡的那絲慌亂,像極了那夜裹著浴巾蹲在床邊到處找襪子時聽到他說話轉過頭時的眼神。一想到此,男人眼裡便有絲笑意浮現。 看到男人眼裡的笑意,夏芒才驚覺自己被捉弄。心裡莫名冒火,眼睛卻復又垂下,微低著頭不吭聲。 「夏芒。」男人似喃喃自語,突地一步走至夏芒身前。夏芒窩在電梯最內一角,待想避開時才發現後路已被自己封死。她根本將自己置身在一個死角里。 男人低頭,細細端詳著她,夏芒甫一抬頭,正待出聲,「叮」,電梯在十八樓停下,電梯門緩緩移開,門外的兩人看到電梯內的情形,一時猶豫,不知該不該抬腳入內。 男人與夏芒的姿勢,像極了一對躲在電梯裡親熱的情侶! 夏芒的視線微一左偏,看清電梯外站著的兩人尷尬的神情,心裡暗叫一聲糟糕,臉迅速發燙,愈發窩在電梯一角不敢現身。 兩人略一猶豫,終是抬腳入內,電梯門復又合上。男人此時卻輕笑出聲,無比坦然地抬頭,轉身便想從夏芒身前挪開。那電梯中新進的兩人聽到輕笑聲,竟還不識相地想轉過身來細看究竟,夏芒第一時間明白男人的打算,直覺地伸出一手扯住男人的衣服,不欲自己前一秒被人誤解下一秒便又暴露人前。 男人臉上掛著笑意,倒是止住了身影,伸出一手,往夏芒的手指了指。夏芒的視線隨著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天哪,她剛伸手扯住的不是男人的衣服,竟是男人的褲子,如今半隻手還在男人的褲袋裡。 想起《越獄》裡T-BAG的男寵們,夏芒只覺得一股氣血迅速上湧,想暈又暈不過去。 天要亡她啊! 逃亡一般出了電梯,走出大廈,跳上出租車,直到站在家門前,夏芒試著瑜珈吐納了幾次,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開門。 其實也真的沒什麼事。年假替她請好了,機票也都訂好了,這趟旅行自是沒得推脫。心裡也是想出門透透氣的,暫時離開這座城市,不用面對熟悉的人,不用承受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神,更不用再視若無睹地走過那個熟悉的身影,從此相見不如不見。 吃飯、睡覺、起床、收拾行李、打的去機場……心裡的疑惑在下飛機走出通道的那一刻終於有了答案。夏芒看著出口處那個大半年沒見的高大身影發愣,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然後伸手從她手中搶過旅行箱,一臉欠揍地對她笑道:「美女,這種粗活累活,由帥哥我代勞吧。」 心弦驀地一鬆,夏芒傻笑,索性將小背包也扔給那個笑得一臉花癡的人兒,眼睛卻微微有些泛酸,佯裝開心地道:「我說老爸怎麼放心我一個人旅行,原來如此!怎麼,終於被小美妞踢回國了?」 「什麼踢回國?美國人民別提有多歡迎我了。我這不是太出色了嘛!醫院一年的實習,才過半年,院方就宣佈我合格,可以出師了。」蕭凌暉一手拉著旅行箱,一手拎著夏芒的小背包,走在前面。出了機場大廳,將旅行箱放上出租車的後車箱,拉開車門,示意跟在他身後的夏芒先上車,自己跟著上車,關門。 蕭凌暉沒說的是,能提早結束實習,固然有自己成績優異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想了N個理由申請了N次才成功的。 「古城,茶馬客棧。」蕭凌暉對司機吩咐。 「出色?哪來的出?為什麼我只看到色!阿暉,不會是老爸把你叫來安慰我失戀的吧?」很誇張,但可能性很大。 「你一個禮拜沒在網上出現,我擔心你,所以就跑來了。」蕭凌暉依舊嘻嘻哈哈的,每當蕭凌暉這種腔調的時候,夏芒就有些分不清他話的真與假。 「真的?」 「千真萬確!」蕭凌暉做發誓狀。 「那你怎麼知道我來麗江?」夏芒有些好笑地看著蕭凌暉耍寶。 「這個,確實是夏爸爸告訴我的。」說話之人沒有絲毫的臉紅。 「阿暉你秀逗啦,不會真是因為我的事才回國的吧?」夏芒有種想暈倒的感覺。老爸總是擅自替她做主安排,其實真要散心,夏芒更願意是一個人,身邊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怎麼,感動了吧?感動的話就到我懷裡痛哭一場吧!」還是那種沒正經的樣,怎麼也沒法和醫生,而且是外科醫生聯繫起來。 夏芒忍不住輕笑:「感動?做夢吧你!不過說實話,老爸不會對你交代了什麼吧?比如讓你趁虛而入,做我的感情寄托啥的?阿暉,先說清楚,我雖然失戀了,可還沒到這麼來者不拒的地步。」 「切,我是怕你從此對男人失去信心,來個幾年不談戀愛,到時候叫我負責。」蕭凌暉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我為什麼要叫你負責?」夏芒徹底困惑了。 「你小時候不是纏著我說你二十八歲還沒人要的話,就讓我在你二十八歲生日那天娶你嘛,還說什麼為免到時候你沒人要而我已結婚,不許我在你結婚之前談戀愛。」咬牙切齒的聲音。 夏芒眨了幾下眼睛,模模糊糊有些印象:「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那時候我才十二歲。」 是啊,十二歲,那時候的夏芒,覺得二十八歲已經是很老很老的年紀了。 「你當然無忌,可我是男人,當初既然答應你了,就得言而有信。」話說得滿當,有革命的大無畏精神。 「所以?」 「所以面對那些前突後翹美得冒泡的美女們的表白,我都閉閉眼狠狠心拒絕再拒絕。從小到大,保守估計,沒一百,准也有八十了,真是作孽啊!」蕭凌暉一臉痛苦,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芒芒,再過兩個多月你就二十六歲了,你要哪兒跌倒哪兒爬起,努力加油啊!」 臨末了,他又不放心地看了夏芒一眼,加了一句:「你知道,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夏芒笑,心裡有種澀澀痛痛的感覺。蕭凌暉比夏芒大三歲,兩人打小認識,兩家是鄰居,蕭凌暉叫夏芒的父母夏爸爸夏媽媽,夏芒又叫蕭家兩老為蕭爸爸蕭媽媽,兩家人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蕭家可謂是個醫學世家,蕭凌暉大學臨畢業之前出國留學,至今近六年,放假的時候才回國,夏芒與蕭凌暉熟得不能再熟,自蕭凌暉出國後,兩人每天在網上保持聯繫。 而此刻,蕭凌暉只有想哄她開心時才會有的玩笑口吻,比安慰的話語更讓她覺得舒服。可是不經意的觸及,又會隱隱刺痛她這一周來盡量去麻痺的心。 「芒芒,」蕭凌暉將夏芒的神色盡收眼底,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現在,大哭一場,不止是流眼淚,而是盡情地哭出來。然後,從下車開始,就是真正的旅遊,只有旅遊。」 不止是流眼淚?夏芒的視線漸漸模糊,從知道文灝背叛那一刻起,拼了命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在那個親手結束他們四年感情的人面前流下不甘的淚水,不能在父母面前流下讓他們擔心的淚水,不能在同事面前流下脆弱的淚水……可是背著人的時候,流了多少淚?自那個放縱的夜晚之後,她本以為流淚會成為一種奢侈,竟沒想到已是夜深人靜時候的一種習慣。 「芒芒……」微有些歎息的聲音,蕭凌暉一手攬過夏芒的肩,將她擁入懷裡。 夏芒在下一秒大哭,兩手放在身側,緊緊攥著拳頭。過去的美好,再怎麼貪戀也已經失去,再痛苦再不甘都只能放手,而已經發生的事,再後悔也沒用。不管是什麼原因,結果是她和文灝一樣,犯了不該犯的錯,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都不值得原諒。可是就算不值得原諒,也還是得好好地過下去,生活永遠向前,不會因誰而停頓,也不會有誰,會因為失去誰而過不下去。或許以後再不會有愛情,可是她依舊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待下車時,夏芒紅腫著眼,聲音也有些嘶啞。夏芒倒沒覺得不好意思,伸手在小背包裡翻出墨鏡戴上,對著那個胸前T恤濕透大半的人兒用公鴨似的聲音命令道:「帶路。」 茶馬客棧位於古城四方街後,地勢微高,四合院格局,兩層樓,中有露天庭院,置有石桌石椅,前方屋簷下卻是一排沙發,上面零零散散幾個靠墊,顏色鮮亮,一旁還有電腦,可供上網。院子裡栽著的石榴樹這時節掛滿石榴,沉甸甸的,走至二樓走廊探身伸手,便能夠到幾個。 「一個房間?你找死!」夏芒接過旅行箱和小背包,衝著探頭意欲跟進來的蕭凌暉就是一腳。蕭凌暉無比敏捷地閃身,堪堪避過夏芒的進攻,抬頭卻見房門閃電般在自己眼前合上,發出「砰」的一聲大響。 蕭凌暉摸摸鼻子,搖了搖頭,從兜裡掏出另一把房間鑰匙,轉身向隔壁走去。嘴角卻不由得浮現笑容,這個夏芒,乍一看冷靜理智成熟又聰明,其實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是個迷糊蛋。若只開了一個房間,那他的行李扔哪去了,他大老遠地從美國回來,總不可能這一身清湯掛面瀟灑相吧?這種玩笑都發現不了,不是迷糊蛋蛋是什麼? 身後有開門聲,蕭凌暉止步轉身,果見夏芒從房門口探出一個腦袋來。 「還有,你別把小時候的玩笑話當真了。就算我三十八歲沒結婚,也不會嫁給你的。」夏芒眨了幾下眼,說得很肯定。 「理由?」蕭凌暉聽這話倒有些好奇了。 「因為你是醫生。」夏芒皺了皺眉,墨鏡已經摘下,紅通通的兔子眼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醫生不挺好的嘛!專業人才,工作穩定,養家餬口不成問題。」蕭凌暉更加好奇了,「以後你有個頭疼腦熱的,第一時間可以咨詢專業人士,還是免費的,多省錢!」 夏芒齜牙,上下打量了蕭凌暉一眼,最後將視線停留在蕭凌暉拿著房門鑰匙的手上,扯著嘴一副實在受不了的表情,聲音也顯得有些激動:「你這雙手,解剖了多少女屍?還有你那雙眼,看了多少不該看的東西?太可怕了,想想就覺得跟恐怖片一樣。」 夏芒說完,渾身上下抖了抖,「砰」一聲,又將房門關上。 留下蕭凌暉聳聳肩,走至隔壁房間,開了門,望著那一堆萬分匆忙中收拾好的行李苦笑。 房間的地上躺著兩個旅行箱,那個小的旅行箱裡,都是一次一次不經意買下準備送給夏芒的禮物。只不過自從夏芒和許文灝確立戀愛關係之後,除了每次回家有送禮物的借口之外,剩餘的禮物都成了擱置。可是每個節日替夏芒準備一份禮物,已經成了蕭凌暉的習慣。他不想改變這習慣。 整理完東西出門,夏芒一反常態沒有急著逛古城,只戴著墨鏡,坐在四方街的長木椅上,靠著椅背仰著脖子曬太陽,一旁蕭凌暉默默作陪。 「芒芒,我們吃飯去吧。」蕭凌暉抬手看表,剛好六點,那是夏芒每天的晚飯時間。從小到大,這時間表都沒改變,甚至讀書的時候亦如此,所以夏芒僅有的四年住校生涯沒有吃過食堂飯,因為學校食堂到六點別說還有什麼菜了,估計連衛生都打掃完畢準備關門了。 「太陽好大,好像才四點鐘。」夏芒繼續曬她的臉,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愈發的白皙。 「四點的時候你還沒下飛機,現在六點整了。」某人無聲歎息。 六點兩字刺激了夏芒,她慌忙屁股後挪脖子歸回原位,左右搖了搖頭,讓墨鏡下滑堪堪掛在挺直的鼻樑上,用力抬眼往上翻,好歹越過墨鏡瞧見了天上太陽真實的炙熱程度,不可思議地道:「六點了為什麼太陽還這麼大?」 說完眼珠子回轉兩圈,看向身邊的人繼續奇怪地說道:「而且六點了為什麼我還不餓?」 蕭凌暉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哭笑不得:「你剛才吃了一條烤魚,一串葡萄,還剝了一個大石榴,距你吃完這些也就半小時!」 「怪不得。」夏芒摸摸肚子,不以為意,「既然只吃了一些水果,烤魚也沒啥份量,那就再吃點吧。」說完起身,左手順勢將墨鏡扶回原位,大搖大擺地一人往前直走。至於蕭凌暉,夏芒知道他肯定會跟上。 近七點的時候太陽漸漸隱去,夏芒在四方街從南到北地走了個大概,終於找到了吃飯的感覺。站定,轉頭,問身邊的人:「晚飯吃啥?」 「我隨便。」蕭凌暉一手拎著兩個大石榴,另一手小心拿著夏芒的墨鏡,左右看了看街兩邊。 隨便?討厭隨便!夏芒心中一痛,知道是自己敏感,卻還是忍不住心酸,就是因為一個隨便,她和文灝四年的感情終成泡影,而自己,不也是一個隨便,才有了那個不應該的晚上嗎? 「芒芒?」左側響起疑惑的聲音。 夏芒忙收了思緒斂了神色,指著左邊一個麗江耙耙攤,衝著蕭凌暉壞笑道:「蕭大醫生,我們吃這個吧?」 她知道蕭凌暉不愛吃麵食,正餐習慣米飯,尤不愛吃這種路邊攤上的小吃,她就是心裡難受,想找個出氣口。夏芒陰暗地想著蕭凌暉會如何拒絕,卻見他幾步走至攤前,抬眼看了下攤前的廣告,對著攤後忙碌的兩位工作人員報以一個熱烈的笑容,聲音突然溫柔萬分地說道:「胖金妹,這個耙耙哪種口味最受歡迎?」 夏芒身上一陣惡寒,阿暉這小子明明也是第一次來麗江,怎麼叫起納西族姑娘的特有稱呼恁地順口? 夏芒站在原地,看著其中一個年輕女服務員笑得一臉春光燦爛地答道:「胖金哥,不如來個牛肉口味的吧?」 蕭凌暉欣然同意,腳翹翹地等在那裡,熱絡地和胖金妹套著近乎,竟然也不回身問夏芒要哪種口味的。夏芒無奈,挪至耙耙攤前,用眼角掃了兀自與人攀談得熱烈的蕭凌暉一眼,也點了個牛肉味的耙耙。 「為什麼一樣的價錢一樣的口味,你的耙耙這麼大,我的這麼小?」夏芒來來回回在蕭凌暉手裡與自己手裡游移了好一陣,咋舌道。 「這是自然,人家胖金妹喜歡我,若你不走過來,說不定她連錢都不肯收。」蕭凌暉拿著耙耙左右端詳了一下,又拿至夏芒身前,特意與夏芒手中的比畫了一下,心滿意足地抬手張嘴,咬了一大口。 夏芒一時氣結,死瞪著蕭凌暉,蕭凌暉卻不甚在意,一邊享受地嚼著耙耙,一邊還發感歎:「啊,麗江人民真熱情!」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留在麗江生根發芽,再開出一顆油菜的大花吧。」夏芒朝天翻一下白眼,也咬了一口耙耙,「麗江人民需要你,麗江美眉熱愛你啊!」 「不行。」蕭凌暉止步正色道。 夏芒嚼著嘴裡的耙耙,含糊不清地問:「為啥?」 蕭凌暉倏地湊近夏芒,左右看了看,方在夏芒耳朵不遠處小聲道:「胖金妹的膚色都太健康了,我喜歡白一點的,這是職業與心靈的雙重選擇。」 夏芒忍不住朝天又翻了個白眼,決定為了不影響胃口,還是不開口為妙。 慢悠悠地往回逛,古城已是燈火闌珊。石板路、小斜橋、細流水,兩旁連綿仿古建築,不安靜,卻讓人感覺寧靜。隨路又吃了點小吃,便陸陸續續有胖金妹站在酒吧門前或唱歌或跳舞招徠顧客,獨特的民歌、民族服飾與民族舞讓遊人頻頻止步。 「芒芒,我們也進去坐坐吧,來了麗江,不到酒吧就太可惜了。」蕭凌暉看著慢悠悠逛得心不在焉的夏芒建議。 酒吧?夏芒想盡量表現得自然,可是依舊不行。恨自己衝動,恨自己沒用,恨自己這麼看不開,只希望時間久了便能慢慢淡忘,然後再提及時,一如以往般風輕雲淡,驚不起心中絲毫波瀾。可是現在,總是太容易被觸動,被驚心。 「芒芒?」蕭凌暉的眼裡有絲探究與思索。 夏芒笑,一直笑得嘴角不生硬了,才轉過臉對身邊的人道:「阿暉,我們分開行動吧。胖金妹熱情而開放,麗江是個浪漫的地方,所以這種場合你要一個人去。」 蕭凌暉一臉詫異,夏芒趕在他說話前揮手道:「別說了別說了,我認識回去的路,直走前面左拐就是了。我今天有點累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啦,安!」 也不管身邊人的反應,夏芒搶過他手裡的石榴和墨鏡,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背影看起來很開心,可是無疑有些開心過頭,反讓人覺得可疑。 麗江古城真的很美,古典、寧靜、浪漫,有濃濃的民族風情,有琳琅的服飾飾品、有新鮮的美食與水果,還有怡人的氣候。夏芒每天近中午起床,然後跑到四方街一帶或中式茶館或西式咖啡館小甜品屋消磨時間,晚飯後便在古城的大小商舖中淘寶,對蕭凌暉提議的玉龍雪山、虎跳峽、瀘沽湖一點興趣也沒。 在麗江,天晴的時候陽光熱烈得可以讓人拋開一切煩惱,抬頭望天,天格外的藍,格外的高遠,雲朵潔白如雪,近得似伸手便可觸及;天雨的時候微寒,雨不大,到處可見在雨中悠哉游哉的人,有人穿著短袖熱褲拖鞋,有人背著驢友的大背囊,穿著防雨大棉衣全副裝備去雪山。這樣的時候夏芒就站在人群裡,裹著她在小店裡淘的大披肩,一天換一套新淘的飾品,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在那家《一米陽光》曾拍攝過的店裡拍照留念,偶爾接受路人對她皮膚的讚美,偶爾回答她們對她身上披肩與飾品的購買地與價格的問詢。 陌生的感覺很好,可以發呆,可以發笑,也可以流淚。在麗江,什麼樣的表情都能得到包容,什麼樣的穿著都能得到讚美。 「阿暉,麗江的星星為什麼這麼大?」每天晚上逛街回來,夏芒都會將客棧老闆的長木籐椅搬到客棧正中的庭院,躺在上面,懷裡抱著顏色艷麗的抱枕,望著頭頂的天空發呆。 麗江,曾是夏芒最想去而又一直沒機會去的地方,文灝曾安慰並許諾,他們結婚的蜜月之旅,就選擇麗江,如夏芒所願,哪裡也不去,就靜靜地小住半個月。想起文灝,夏芒心裡又是一痛。 這種時候蕭凌暉都選擇沉默,他知道夏芒又想起了那個人,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什麼樣的話才能安慰她,他能做的,就是將手機調成MP3狀態,希望音樂能讓夏芒心裡好受些。 「阿暉,麗江的星星為什麼這麼亮?」音樂響起的時候,眼角總會濕潤。 麗江,靜靜地小住半個月,如今她真的在麗江的星空下,什麼也不做,哪裡也不去,就這麼靜靜地看日出、看日落、吃飯、逛街、發呆、睡覺,將自己想像成納西族人,想像自己千百年來一直在這裡以這種狀態生活著。可是身邊的人卻不是文灝。 麗江的星星為什麼這麼大這麼亮?為什麼抬頭看星星的時候,她總想流淚? 第六日的傍晚,夏芒做回去前的最後一次採購。數著禮物的份數,家人、同事、朋友,一個也不能少。 「十里長街宴?」夏芒看著眼前的場景目瞪口呆。整個古城入口主道上搭起了臨時宴席,長長的流水席,邊上搭上了烤架,烤架上的羊腿正滋滋地冒著油氣,飄香數里。桌上置了酒水,擺了餐具,還有一盤盤的水果以及開得嬌艷的鮮花。宴席兩側掛了一排紅色宮樣燈,蜿蜒著伸向遠處,加上宴席上忙碌的年輕貌美身材好的服務員,夏芒抬腳便往前走。 「芒芒,看。」蕭凌暉伸手拉住徑直往宴會闖的夏芒,指了指路邊一幅大海報。 夏芒聞聲轉過頭,暈,原來這十里長街宴不是民族節日不是歡迎遊客,而是什麼全國高爾夫球會總經理聯誼會!夏芒轉回頭再看宴會,才發現四周都設了移動護欄,略一打聽,才知此次聯誼會參加的人不僅有雲南省領導、麗江市領導、中國高協領導,還有來自全國各地高爾夫球場的董事長、總經理、行業精英、贊助商代表和媒體同仁約數百人出席。 對了,聯誼會的主題是「高爾夫與和諧社會」。不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十里長街宴根本沒夏芒什麼事,別說參加了,想冒充服務員混進去,她這一身衣服也過不了關。聽說晚些時候與會人員到場的話,四周是會有警衛與警界線的。 原來是有錢人的Party,怪不得這麼奢侈。 「真真無聊!」夏芒酸葡萄心理,發了一聲大大的感歎,示意蕭凌暉跟她揚長而去。 時間不算太寬裕,夏芒本以為這幾天的採購已經夠多的了,可是掰著手指頭一數,發現需要送的禮物數量真不是蓋的,單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就有十幾人,她身為部門總監助理,總不能厚此薄彼,將面子上的事也處理得這麼不公吧?更遑論部門還有在其他大辦公間的同事不下三十人。 鑒於部門嚴重陰盛陽衰,夏芒打定主意統一「派送」大披肩。值得一提的是,還價這一招,夏芒從高中到大學,經過死黨葉子七年煉獄式的培訓,好歹學會了七成功力。當年跟葉子逛街的時候,即便是商場購物,葉子都能憑一張嘴空手磨得櫃檯小姐給她內部折扣—比貴賓還貴賓的價格。至於路邊小店,葉子的原則就是,閉眼先砍掉七成價,睜眼的時候頂多加一成,超過四折,再喜歡也不買。所以儘管葉子一直指天捶地說夏芒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教了這麼多年也才七成功力,但這七成功力,放到大千世界中已經很能忽悠人了。 由於買得實在是多,夏芒一邊將一款水紅刺繡夾金線大披肩與另一同款式同系列藍紫刺繡夾銀線大披肩隨意地圍在自己身上,一邊指使蕭凌暉先將買下的圍巾扛回客棧,不然拎著這麼兩大捆,逛街也是不方便的。為了方便,夏芒拿了錢包,還順手將背包扔給蕭凌暉,道:「我等下得拿很多東西,包你也替我背回去吧。放心,我認識路,再買幾樣東西就會回去的,你就留在客棧收拾一下行李。」 蕭凌暉接過背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看了夏芒兩眼,終是什麼也沒說,臨走前留下一句:「若東西拿不過,打個電話,我來替你拎回去。」 夏芒點頭,攏了攏身上的兩條披肩,圍得就跟一阿富汗婦女樣大搖大擺地率先出店奔向下一家。四處逛逛,越走越遠,彎來轉去,替老爸買了普洱茶,替老媽買了藏紅花、雲南十八怪和牛肉乾,替葉子、顏顏和擺擺買了水晶和玉珮,又給自己買了一堆可有可無的飾品,最後夏芒拎著滿滿一袋東西決定殺回圍巾店再去買個兩打披肩,以備後患。 「咚」的一聲,夏芒手中的禮物袋掉落在地上。此時已過九點,四方街上依然熱鬧,林立的商舖、來往的人流,微微昏黃曖昧的街燈,還有不遠處酒吧特有的納西族姑娘的歌聲。夏芒站在小石板橋西,左轉便是幾間酒吧,而迎面,竟是恆隆房產的虞總等幾人,其中一人,正是夏芒最最不願見到的一夜情男主。手中拎著的東西自然滑落,因為夏芒抬眼的時候,正好瞧見那男人的視線也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這兒遇到夏芒小姐,真是太巧了。」虞瑋韜看到夏芒,主動微笑打招呼,順勢走前兩步,撿起夏芒掉在地上的東西,遞至夏芒身前。 堂堂恆隆房產的總經理,這般沒有架子,本是個優良的品德,但在此刻的夏芒看來,絕對是一個無敵大缺點。若當不認識,擦肩而過多好!怪只怪自己,沒提早發現有狀況就算了,還在第一時間有了這種吸引人眼球的反應,活該被撞見! 「謝謝虞總,真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碰到面。」夏芒伸手接過,職業化的笑容,眼睛自動屏蔽慢慢踱步至虞瑋韜身邊的男人。心中確實感到有些驚訝,在麗江居然也能碰到他,猛然想起剛才那個奢侈又無聊的十里長街宴。高爾夫球!怎麼忘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前年興建的也是本市唯一的一個高爾夫球場便是恆隆房產的一個產業? 「芒芒。」在夏芒稍一停頓,正準備告辭之際,虞瑋韜身邊的男人開口了。夏芒一聽,渾身一抖如遭雷擊,一時怔在當場,深有種外焦裡嫩的感覺,並且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燈火昏黃,這身一顫眼一翻的小動作,或許並未被人發現。但也只是或許。 「陳董、王董,他鄉遇舊識,我先失陪一會兒。瑋韜,你陪陳董、王董走走坐坐,我等下過來。」男人朝著另兩位在場的中老年男人點頭致意,轉回身走至夏芒身前,笑道,「芒芒,我來提東西吧。」 他臉上的笑容,在夏芒看來詭異加欠揍。夏芒明明是想伸手將那礙眼的笑容扇飛,結果伸出來的卻是拎著東西不得閒的右手,這一舉動,正好應了男人的話。夏芒短短一分鐘內再一次遭雷擊,覺得自己整個地成了小小酥,外焦裡也焦,恨死了剛才接過虞瑋韜遞過來的東西時用的是右手。 怎麼辦?夏芒張嘴,「你……我……」了半天,卻沒說出個所以來。不明白自己到了他面前,怎地就像個孩子般手足無措。這種無措,不是倒退回青澀的歲月,而是自那一夜之後,在這個男人面前,夏芒總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少了什麼?夏芒細細思量,猛地驚覺,少的是衣服—因為那一夜的陌生而親密。 一想到此,夏芒的臉便燙了起來,待得夏芒後知後覺發現來來往往路過的人都以一種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倆的時候,虞瑋韜和那兩個中老年男人早已失了蹤影。夏芒這才清醒過來,劈手便欲去奪男人手中的禮物袋。 「芒芒。」男人笑得好整以暇。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夏芒看著在街燈映襯下帥得刺眼的男人的臉,不明白自己偶爾叛逆了一次,怎麼到哪兒都能看到這陰魂不散的男人。而且他看起來很像是有錢人,這種男人不是應該驕傲得不行,哪怕結婚了,倒貼的女人也會一批倒下去又有千百批冒出來的嗎?他怎麼就非得跟她夏芒過不去,怎麼就不能無視她,看見當沒看見?一想到此,夏芒怒從心中起,嗓門也比平時大了幾倍,只差撲上去張牙舞爪一番了。 「原來你是怪我沒正式自我介紹過。」男人完全無視夏芒快滴血的臉,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拿出皮夾,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張名片,笑著遞至夏芒跟前。 夏芒伸手接過,一眼不看,二話不說,咬牙切齒地將手中的名片撕了個稀巴爛,猶不解氣地扔到地上,衝著碎紙片狠狠踩了幾腳。情緒太激動,動作幅度太大,直接導致的結果便是裹在夏芒身上的兩條披肩雙雙落地。 在夏芒彎身之前,男人已彎腰將地上的披肩拾起,順勢抖了抖,卻將另一手中的禮物袋遞至夏芒身前。夏芒略有些茫然地接過,腦子裡一瞬間還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剛才的舉動終於讓這人恢復正常,所以將東西還給她放過她了? 下一秒,眼前一花,男人兩手握住披肩,對折,披肩飛快地繞過夏芒的脖子,完美地裹住夏芒的肩頭,一端流蘇隱在披肩中,一端流蘇斜過肩,垂在身後。 「呃?」夏芒暈了,很顯然,這種圍法,與她剛才隨意裹住上半身彷彿阿富汗婦女現身的圍法相當的不同。 「夏芒小姐,可有榮幸請你一道去酒吧坐坐?」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含笑地看著夏芒。 酒吧!夏芒對這兩字依舊敏感,只不過眼前這人提起時,心驚後悔苦澀的同時,更多的卻是莫名的羞怯與羞恥。 夏芒臉紅地發現,自己身上好像又少了什麼東西。 臉紅歸臉紅,此刻的夏芒卻突然清醒了。具體表現為:她理也不理男人,轉身右彎便急急往前走—沒有左轉,左轉是幾間酒吧,如果左轉,又恰好順了男人的意。由此可知,夏芒已經恢復正常了。 男人沒有說話,但身後卻有腳步聲傳來,夏芒不敢回頭,只一徑向前疾步行走,左轉右轉、彎來繞去,低著頭渾然不覺自己越走越偏,心裡亂哄哄地只想著將男人甩得遠遠的,不知腳下青石板與路邊街燈雖依然,兩邊的商舖卻是關著門的。 「呃……」夏芒猛然止步,看著眼前偌大的一片空地一時驚奇萬分。怎麼走著走著,走到這完全陌生的地方來了?這幾天晚上壓馬路,走得再遠,逛得再久,也沒來過這地方,本以為已將這條四方街逛遍了,結果原來不是! 這時候夏芒已經顧不得身後的男人了,轉身角角落落地打量了個遍,又四個方向嘗試著繞了一圈,最後在一個小弄堂裡彎來轉去半天,發現整個地將自己繞暈了。憑直覺,夏芒同學憑她難得准一次的直覺發現自己迷路了,不管她從哪個方向嘗試,結果都只有離起點與目的地越來越遠。 在夏芒第N次朝某個方向走,最後在一個牌坊前停下,而牌坊外面黑乎乎一團的時候,她終於放棄了。伸手在口袋裡掏手機,十秒種之後夏芒又絕望地發現,她的手機放在小背包裡,一早在圍巾店的時候扔給了蕭凌暉! 當夏芒無奈地轉身看向一直跟著她卻不說一句話的男人時,這感覺已經不是大大酥小小酥的問題,也不僅僅是天要亡她的感歎了。渾身氣血上湧,雙頰滾燙,彷彿下一秒臉上就要滋滋地冒出油氣,夏芒嘴巴張張合合,好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聲音如蚊蟻:「我……迷路了。」 「然後呢?」男人好整以暇,雙手環胸,街燈下,眼睛閃著滿滿笑意看著眼前手足無措一臉通紅的夏芒。 然後?他跟了她半天,她告訴他她迷路了,他還問她然後?夏芒怒從心中起,屈於眼前形勢,又生生將這團怒火壓在喉嚨下,嗡著聲嘴角抽搐道:「我想回客棧。」 「哦?客棧難道不在這附近?」這下男人笑得更開心了。 「嗯,在四方街入口不遠。」夏芒越說越小聲。 「那你剛才這一路兜兜轉轉,是為了什麼?」男人兩步走至夏芒身前,俯下身盯著夏芒的臉問,眼裡有一抹戲謔。 夏芒受驚般往後跳開一步,腦子裡全是「為了什麼」這四個字。夏芒當然知道自己兜兜轉轉最初是急於避開眼前這人而無意識的行為,後來則是試圖走回客棧,或者說走回好歹能讓她覺得有些眼熟的地方,不然能走到有第三人出現的地方也行,可是天不從人願。 如今她有求於人,能這樣直接回答嗎?答案當然是NO了!夏芒心慌慌微有些結巴:「這個……那個……」 男人瞬間又走近幾步,夏芒退身,居然發現自己已經背抵牆面,腦中立馬響起警報聲,剛挪身想從左側溜過去,男人雙手驀地撐牆,將夏芒圈在自己身前,眼睛看著扭著頭不敢直視他的夏芒,聲音低低帶著一絲溫柔道:「是為了像現在這樣,四下無人,賞月、賞夜、賞景、賞人、賞情嗎?」 夏芒聞言,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鋪天蓋地的憤怒將她僅有的理智全部淹滅。「啊,受不了了,你這個渾蛋!」夏芒在心裡一陣怒吼,雙手握拳,化悲憤為力氣,猛地去推身前的男人。 男人輕鬆避開,伸手環住夏芒的腰,止住她用力之後失去著力點向前傾的身形,轉過身,側過臉,看著夏芒,認真道:「要麼自己走回去,要麼我領著你回去。」 夏芒穩了身形,慌忙掙脫,左手輕拍了拍胸口,抬眼,卻見身前橫過一手。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 大三那年十一文藝晚會,身為主持人的夏芒一身純白禮服跳下的士急匆匆往學校大禮堂跑。學校的那些演出服陳舊多年,市群藝館的衣服平時文藝表演還湊和,但不適合主持人,所以身為晚會唯一女主持的夏芒,是在影樓租的禮服,因為在影樓免費蹭了個妝,耽擱了時間。 夏芒雙手提著裙擺疾步往大禮堂跑,時間快來不及了,主持人可不能遲到。 「呀!」夏芒一聲慘叫,趕得太急,沒看清路面,高跟鞋一不小心嵌進禮堂後門下水井欄,腳扭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人便順勢坐在了地上。右腳踝處有脹痛的感覺傳來,禮堂已經響起音樂聲,這是晚會快開始的序曲。夏芒心裡著急,索性坐在地上抽出腳,伸手去拔嵌在井欄上的鞋子,白色的高跟鞋,前綴水鑽蝴蝶結,細細的反光絲綢帶子還維持著夏芒腳踝的形狀。 夏芒很快拔出鞋子,白色的細圓高鞋跟有刮花的痕跡,夏芒顧不得這些,穿的時候只覺得腳踝微腫,讓原來鬆鬆的帶子都有些勒緊了。就在夏芒起身的剎那,眼前橫過一手,夏芒抬頭,便跌入一雙滿含擔心與心疼的清澈眼眸。 是許文灝,和夏芒同一屆,老鄉,高幹子弟,夏芒眾多追求者之一。夏芒從大學新生報到那天開始就有追求者,沒有校花系花的頭銜,但受男生歡迎的程度卻絲毫不遜於校花系花。追求者中不乏條件好的,同年級的,高年級的,許文灝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從初見夏芒開始就表明心意,兩年多來,大多數追求者禁不起夏芒的拒絕,紛紛改換目標,許文灝是難得的堅持者之一。 十九歲的夏芒初入大學,不想談感情的事。大二開始,經過室友一年的「大一理想主義,大二大三浪漫主義,大四現實主義」以及「在校不戀愛,枉為大學生」的思想熏陶,夏芒開始考慮戀愛的可能性。那時候夏芒二十歲,回憶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無聊看過的瓊瑤小說,覺得自己要的愛情,就算不能轟轟烈烈,但至少要完美,她可以因此驕傲可以因此羞怯,接受所有人的羨慕與祝福,然後畢業、結婚,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 夏芒對這種愛情的鑒定方法便是,有誰能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從始至終慇勤不改堅定不移不傳其他緋聞地追她滿三年,她便給對方機會。 許文灝沒堅持滿三年,因為不到三年,兩年餘幾天的時間,他就成功了—在這個狼狽而又時間緊迫的時候,夏芒沒有多想便將手遞給許文灝。她還記得那一刻,這個一臉清俊總是溫柔看她的男生,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聲音卻透著激動,問她:「沒事吧?腳有扭傷嗎?晚會馬上開始,大家都在等你。」 夏芒搖頭,長過腳踝的裙擺下,試著動了動右腳,不適,但不是特別強烈,可以堅持。 這一牽手的動作,恰好被另一個跑出來焦急找夏芒的同學看到,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就是一個晚會的時間,晚會結束之後,所有的人都知道夏芒接受許文灝的追求了。夏芒沒有反駁,沒有解釋,覺得這一切,出乎自己意料的自然而然。 許文灝很喜歡牽夏芒的手,以至於後來在他們交往的四年時間裡,每次走在她身邊,第一件事便是伸手至她身前,示意她牽手。那時候的夏芒總是想,愛牽就牽唄,又不是第一次,為何不直接牽她的手,非要將手橫在她身前讓她主動伸手,難道是因為懷念第一次牽手的情形?有一次夏芒終於忍不住問,文灝只看著她笑,就是不說話,直到她急了耍起小性子,方認真說道:這樣才有兩個人的態度在裡面。 這樣才有兩個人的態度在裡面!夏芒心裡一痛,許文灝,為何你可以在與別的女人發生關係之後,還能在自己面前將這一份態度表現得跟往常一模一樣,為何自己竟沒發現蛛絲馬跡?是你太會掩飾,還是自己太沒有危機意識?都說親密的戀人,能感覺到對方最細微的變化,她以最不堪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因為與文灝守著最後一道防線,還不夠親密嗎? 夏芒的手握緊成拳,心裡一時是說不出的感覺。左右還是沒有旁人出現,時間分秒過去,她該早點回去,或者說該早點脫離這迷路的尷尬困境,可是要讓他牽著手,夏芒覺得難以想像。他們已經很親密,親密到第一次見面便做了她與文灝堅持四年都沒有逾越的情人間才做的事,可是現在要去牽他的手,要在這月夜街燈古城中牽手並肩而行,為何會感覺比那件事還親密? 男人很有耐性,夏芒足足猶豫了兩分鐘,他的手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絲毫沒有縮回之意,好像一早便能肯定最終不會落空一般,需要的只是時間與耐性罷了。 夏芒握成拳的手鬆了緊,緊了松,最後低著頭,以蝸牛的速度將手伸向前。夏芒不敢抬眼看男人,臉又燙了起來,手指剛觸碰到男人的手,如被炙燙般直覺縮回,男人卻適時牢牢反握住她的手,側過臉看夏芒的時候,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夏芒沒再掙扎,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著牽手向前走去。男人的手修長溫暖,將夏芒的手握在手心,微微用力,夏芒能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骨節分明。 若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其實也沒什麼;若是朋友,或許也還坦然。可是身邊的人,卻太讓人尷尬。夏芒根本不敢側過頭看他,只能小心跟著,任由他拉著她拐過一彎又一彎。一時倒也沒提防男人會不會將她帶到更陌生的地方。 「到了。」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或者,其實只有很短的時間,男人站定,聲音從左上方傳來。 「謝謝!」夏芒慌忙轉過身衝著男人鞠了一躬,頭也不抬死命掙手,只想快快逃離。 男人不鬆手,輕笑聲卻毫不顧忌地傳來。夏芒猛地抬頭,赫然看到整條古街依舊一個人影也沒有,兩邊商舖黑漆漆的,這根本不是四方街入口處嘛! 「你放手,太過分了你!」夏芒這回是怒了,直接衝著男人大吼,邊吼邊掙扎。掙了半天沒掙脫,夏芒一個血氣往上衝,用力抬手,低頭便朝男人的手狠狠咬下。 「夏芒!」男人吃痛,鬆了手,聲音裡微有些不可思議。 「不許叫我的名字,我們不認識,沒關係。你這愛耍人的渾蛋,咱們各走各道,我就算迷路在大街上遊蕩一夜,也不依靠你!」夏芒是真的生氣了,真的發飆了,每回她真生氣真發飆的時候,都不允許對方叫她名字。 「你沒說自己的客棧名。」男人的聲音從此至終都還算平靜。 「不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我剛才明明有說過客棧是在四方街入口處,你若有心,也該領我走回人多熱鬧點的地方,或者剛才的小石橋處,而不是現在這種不見人的鬼地方!」夏芒越說越生氣,聲音裡已隱隱有哭腔,「我是笨蛋,才會相信你,才會相信你們男人,一次一次被騙。」 夏芒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激動,更不應該冒出最後一句話。可是想到剛才自己全然相信眼前這人會帶她脫離迷路困境,結果卻是又一次被耍被騙,思及之前文灝的欺瞞,氣不打一處來,最後索性大吼,在眼淚落下前,轉身便往前跑。 反正已經迷路,再迷一次也還是迷路。 沒跑兩步,被人用力拉住,身子一個趔趄,抬眼時已落入一個懷抱。 「不是向前跑,是讓你右轉。」男人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無奈,卻沒有不耐,好似早有了心理準備般,笑容裡也有絲無奈。 夏芒愕然,抬頭,一臉疑問。不施粉黛卻勝似的嬌俏臉龐,五官精緻,此刻臉上未干的淚痕,在街燈映襯下,閃閃濕意,顯得眼眸愈發清亮。夏芒有一顆可愛而不特別明顯的小虎牙,男人可以想像她笑起來時的可愛模樣,只可惜夏芒還未對著她笑過。 「走吧。」男人撇開臉,逕自拉過夏芒的手,轉身右轉,朝前行去。 他對她的狼狽視而不見,這讓夏芒鬆了口氣。剛才想到文灝,才勉強結住傷疤的心又被自己親手撕開,一滴一滴地流血。夏芒沒有說話,小心地跟著,用拎著東西的手抹了把淚。 男人沒有說謊,右轉直走,約莫兩百米的路,便又回到四方街入口,也就是剛才長街宴的位置。如今宴會擺設已撤,地上還留有幾堆物什等待搬運。 「對不起,謝謝,再見。」夏芒恩怨分明,再次鬆手,七個字,表達了剛才的誤會之意,現在的感謝之意,以及禮貌地道了個別。 「芒芒!」蕭凌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夏芒扭頭,果見蕭凌暉在街對面朝她揮了揮手,然後大步朝她走來。 「芒芒,你手機沒帶,這麼晚都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又迷路了!」蕭凌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夏芒身邊的男人,將一個手機交到夏芒手裡,轉手拎過夏芒手中的禮物袋,一邊繼續嘮叨,「禮物買齊了嗎?若還沒有,不如明早起來再買,現在晚了,早點回客棧休息吧。」 「呃,好的好的,回客棧吧。」夏芒接過手機,立馬遠離是非地。 「芒芒。」蕭凌暉無奈地叫了一聲。夏芒止步,轉過身看他,一臉疑問。他從口袋掏出一把鑰匙,遞至夏芒身前,道,「房間鑰匙,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回來。」 夏芒自然接過,轉回身以一種「逃」的速度穿過馬路,向客棧方向跑去。而身後的男人看著夏芒離去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眼蕭凌暉,眼眸深邃,嘴角似笑非笑,轉身便朝另一側走去。 「請等等。」蕭凌暉出聲,男人停下,並不回頭,蕭凌暉兩步走至男人身前,臉上掛著笑容,微點了點頭道,「謝謝你送她回來。」 原來剛才他不是沒看到他,而是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夏芒身上。男人嘴角的笑容更難捉摸了,沉默兩秒,方抬手,左手輕撫了撫右手背被夏芒咬過的地方,眼睛看著街燈下右手背上牙印的痕跡,眼裡有笑意,聲音卻清冷:「關於這一點,剛才她已經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過謝意了。」 男人說完,再不理蕭凌暉,邊往前走邊拿出手機打電話,身形漸遠。蕭凌暉怔在原地,一臉若有所思,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轉身向客棧走去。 翌日下午六點的班機,下了飛機已是晚上九點多。夏芒早已累得不行,所幸年休假連著雙休有八天,明天雖是週三,卻還能再休一天。蕭凌暉剛回國,自也無事可幹。兩人打的回家的時候,夏芒橫趴在車座後排,半夢半醒地道:「到家叫我,還有阿暉,你從美國回來,我的禮物呢?」 「明天給你。」蕭凌暉坐在副駕駛座,轉過頭看像貓一樣頭靠著大旅行袋半蜷著身子的夏芒。 「好。」夏芒的聲音幾不可聞。 第三章 再見·文灝 她以為,在這個社會,還有一個男人肯為她謹守傳統的禮法,那是愛的極致表達。 第二天一早,夏芒便被鬧人的電話聲吵得睡不著覺。抓過床邊的電話,一個驚走夏芒所有瞌睡蟲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 「小白芒,你居然休假去旅遊,還關手機玩失蹤!」女人發起飆來第一表現便是聲音失真。 天,是葉子!夏芒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拿著電話的手能伸多遠就伸多遠。太可怕了,「小白芒」名字一出,就表示葉子她已經到了抓狂邊緣。 「你給我開門!」葉子的聲音,即使隔著這一手的距離,依然清晰可聞。 「開……開什麼門啊?」夏芒將手湊近跟前,腦子還沒徹底運轉正常。 「你家樓下的防盜門!」 「哦。」夏芒放下電話,趿著拖鞋來到客廳,將一樓防盜門的智能門鎖打開,又將家裡的防盜門虛掩,趿著拖鞋溜回自己房間。 「小白芒!」一個沉沉的關門聲之後,一道人影閃電般衝向夏芒所在地,動作萬分嫻熟地以飛撲的姿勢壓在了裹著夏芒的被窩上。 「女俠饒命,讓我再睡一會兒吧,我累死了。」夏芒整個人連著腦袋都悶在被窩裡,聲音透過被子傳出來,帶著瞌睡,聽起來特別嬌憨。 可是女俠又怎懂憐香惜玉?葉子從被窩上一躍而起,一把掀開夏芒裹著的被子,三兩下就將夏芒從床上抓了起來。這一門功夫,從高中時候就苦練,到如今早已是爐火純青了。 「週三啊,女俠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夏芒無奈,半睜著眼問抓著她胳膊不放、臉上似能噴出火來的俠女葉子。 「你不也沒上班嘛!」葉子聞言憤而鬆手,夏芒失去支撐,又直直跌回床上,不過兩隻眼睛確定肯定以及一定還是睜著的。 「我年休。」她眨了兩下眼睛,打了個哈欠,聲音終於有些清醒。 「說,你和許文灝是怎麼回事,這麗江又是和誰去的!你個小白芒,發生這些事居然一聲招呼也不打,你是滅絕師太轉世的啊!」 「我想回來再告訴你們的。」夏芒在心裡歎了口氣,看來葉子已經知道她和文灝的事了。其實並不是想瞞著她,只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如何告訴她這些朋友,在她們眼中完美登對羨煞所有人的一對戀人,如今已是過往的一個曾經。 「好,你現在回來了,就快說吧。」葉子看到夏芒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軟,口氣已不似剛才那般強硬,在床沿坐下,細細盯著夏芒道。 夏芒側過頭看她,嘴角努力彎起,聲音盡量輕鬆自然:「簡單一句話,我們分手了。」 「理由呢?」聽的人也不含糊。 「他要做爸爸了,所以在此之前,必須先成為一名合法的丈夫。」告訴自己要忘記,要平靜,要坦然,以為只要自己不再想起,心便不會傷心難過,可是再提及時,心裡依舊痛楚,聲音依然會顫抖。時間,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時間會治癒一切傷口,夏芒再次在心中告訴自己。 葉子聞言,一下子從床沿跳起,張著嘴看著夏芒,卻說不出一個字。夏芒看著她微笑,視線卻隱隱模糊,漸漸找不到焦距。 「芒芒!」葉子邊叫邊伸手將夏芒拉起身,大聲道,「起來起來,我們去閹了那該死的臭男人。」 「葉子……」夏芒回神,抽手。 「芒芒。」葉子盯著夏芒,猛地抱住她,先一步哭道,「芒芒,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之前還一直堅持,說什麼要將你倆最美好的一切留到那個法定的儀式之後,結果轉身卻做出這種事?芒芒……」 葉子抱著夏芒,越哭越大聲,好像她才是那個被男朋友背棄失戀的人。 「葉子……」夏芒也伸手抱住她,無聲落淚。曾經,她也堅定地認為文灝是她這一生永不會變的良人,在同居與奉子成婚已經見怪不怪的眼下,文灝還堅持要把彼此最美好的一切留到那個神聖的儀式之後,愛她懂她護她至此,怎會走不到執手看夕陽白髮共偕老的那天?正因為他待她如此,她亦從不疑心,應酬、酒吧、K歌……只要他說有事不能陪她,她從來都不會在這之中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兒,問他何時回家。而他們的約會,從來只在安靜的咖啡館,且在十二點之前,文灝必會送她回家,從無例外。 她以為,在這個社會,還有一個男人肯為她謹守傳統的禮法,那是愛的極致表達。結果,這是一場笑話,更是一種諷刺。或者在現在的社會,這樣的愛情本就是一種傳奇,因為傳奇,所以不真實,所以最終只能幻滅。有人說,愛情是一種信仰。可是為何愛情在來臨之後,總經不起風吹雨打?夏芒一直以為,既是信仰,便是一種強大的永恆的存在,卻沒料到有一天,這種強大的永恆的存在會在瞬間支離破碎。 「芒芒,走,中午我請客,咱們化悲憤為食慾,去豪食匯吃自助餐,這次一定要吃夠本,吃完再找個臭男人來埋單!」葉子邊說邊行動,走到衣櫃跟前,順手打開,熟練地幫夏芒挑起衣服。 「你真的不用上班嗎?你們那萬惡的資本家今天不在?」夏芒的眼睛微紅,淚已干,聲音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在,怎麼不在了?更年期的婦女以折磨人為樂,豈會放過我們這些可憐的打工者。」說這話的時候葉子已經代夏芒找好了今日的著裝—一款彩條長毛衣,外加黑色靴褲。看到夏芒擔心的眼神,忙笑著安慰道,「我是出來辦事的,她拿我沒法,中午吃完飯我再回去,下午是兩點上班,不礙事。」 看夏芒還有些呆呆的,葉子終於忍不住吼道:「快去洗臉刷牙,我們馬上出發。去吃自助餐一定要趕早到場,最晚退場,吃遍全場才划得來。還有,越是失戀,越要穿得妖艷,你給我打扮得漂亮點。」 夏芒抱著衣服進浴室,待洗漱完畢整理好著裝出來,葉子已經替她折了被子收拾了房間,甚至還替她拿好了包,看她出門,直接挽著她手向外走。 「葉子……」 「放心吧,錢包手機鑰匙,你的三大件我都檢查過確定放在包裡了。快點快點,豪食匯的自助餐十點半開始,我們打的過去剛趕上,這次我一定將小青龍搶到手,順便將上一回的本錢也吃回來!」葉子信誓旦旦豪情萬丈,彷彿即將奔赴的不是餐廳而是戰場。 夏芒失笑,想起上回去豪食匯,葉子因一個電話與全場唯一的一盤小青龍失之交臂,結果回來恨不得摔了手機,最後那個打電話給她的倒霉娃在葉子的威脅恐嚇下,被迫請她們吃了回哈根達斯,赴約的時候葉子還萬分仗義地叫上了顏顏和擺擺,四個女人竟然吃了兩份冰淇淋火鍋,直教那個倒霉娃看傻了眼。 對了,那個倒霉娃是葉子的現任男朋友—林然。 中午的自助餐吃得很是滿意,由於不是週末,中午場的人並不多,夏芒和葉子又來得早,挑了個好位置,看到有合胃口的菜出場,葉子便第一時間「走」過去,有時候左右無人,索性一整盤都端了過來—比如今天出場的小青龍,便悉數落入了夏芒和葉子的胃裡。 待得一點鐘,葉子摸著滾圓的肚子準備打電話給倒霉娃林然,夏芒摸著同樣滾圓的肚子搶下葉子的手機,掏錢埋單。 「芒芒,你這是幹嗎,咱們說好的。」葉子急了,伸手去攔夏芒。 「葉子,林然不錯,你就別這麼折騰他了。」吃完心情果然好了許多,夏芒歎氣,固執地伸手將錢遞到服務員跟前。 「住手!」葉子對著服務員一喝,唬得服務員一時倒不敢去接夏芒的錢。所幸這時候自助餐廳人丁稀少,葉子的舉動也沒吸引旁人的目光。她又狠瞪了服務員一眼,「唰」一聲從皮夾中抽出三張百元大鈔,道,「拿著,記得發票。」 夏芒正待再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關了一個禮拜的手機,在踏入自助餐廳的時候終於想起開機了。 「謝天謝地,終於打得通了。小夏,小夏,不好了。」夏芒接起電話還沒出聲,莫燕兒的聲音就急急傳來。 「怎麼了,燕兒?」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小夏,你休年假怎麼不開手機啊,老舒找了你N次了。」 「我忘帶充電器了。」更主要的原因是文灝總會打電話和發短信,夏芒不想被他影響旅遊的心情,索性來一個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 「你啊,明天等著挨批吧。」莫燕兒的聲音裡有絲無奈,轉而口氣一變,聲音變小,頗有些猶豫道,「小夏,那個恆隆房產的CASE是怎麼回事?」 「恆隆房產的CASE怎麼了?我就送了回資料,親手交給虞總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夏芒一聽,也有些緊張了。恆隆的CASE一直是石靜跟的,自己就是上回送了趟資料,不會這麼倒霉吧?那天除了將人家的茶水倒翻之外,也沒做啥對不起人家的事,而且當時那個國標學長相的虞總不是說了沒事了嘛,端看他的神情與態度,那都是真心實意地不在乎她惹的小禍的。 「呃,小夏,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辦公室這邊都快鬧翻天了。」莫燕兒的聲音裡有絲困惑。 「啊?這麼嚴重,不會將生意搞砸了吧?天哪,我真沒做錯什麼啊,不就【「文」】是交了份【「人」】資料嘛,資料【「書」】還是老舒交給【「屋」】我的,我就跑跑腿啊。」夏芒要暈了,如果真如此,那她不是要引咎辭職了?才失戀,又失業,人生一片黑暗啊! 「小夏,你真不知道啊?恆隆房產今早發來一份聯絡函,說是希望他們的CASE以後都由你來負責。石靜已經鬧了一上午了,老舒都快被她煩死了。」 夏芒的手機險些拿不住,也不知莫燕兒什麼時候掛的電話,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芒芒,芒芒,怎麼了?接的是什麼電話啊?」葉子看到夏芒這樣,不免擔心。 夏芒抬眼看向葉子,慘兮兮地道:「葉子,我好像惹到麻煩了。」 「怎麼了,怎麼了,工作上的事嗎?」葉子一聽也急了,剛才聽夏芒接電話說的話,什麼恆隆房產,什麼生意搞砸。恆隆房產自己聽過,生意搞砸,端看這四個字,就不是什麼好事! 夏芒點點頭,又搖搖頭,葉子一見,更暈了,來不及細問,夏芒已經起身,邊走邊道:「回頭再說吧,你也該去上班了。週末的時候大家聚聚,叫上顏顏和擺擺,老規矩,你安排時間地點,通知到場人員,我在麗江給你們買了幾件小東西,順道帶過來。」 葉子走在夏芒身後,從服務員手中接過零錢和發票,幾步走上前,與夏芒並肩道:「芒芒,沒事吧?如果有麻煩,說出來,人多力量大,姐姐我幫你出主意。」 「切,用你那『與天鬥,自取滅亡;與更年期婦女鬥,其樂無窮』的招術?」夏芒睨了她一眼,笑。 工作上的事,夏芒從來都是積極對待。 「呀呀呀,你這小白芒還看不起我的智商了?姐姐告訴你,姐姐我是我們公司那更年期女人唯一不敢訓話的人。」葉子比夏芒大四個月,這種關鍵時候葉子就會以姐姐自稱,以此來顯示她的話很有說服力。 「好。我若一人搞不定,到時候請女俠姐姐出馬。」夏芒明白這種時候是不能潑葉子冷水的,不然葉女俠發起飆來,那是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出了餐廳,葉子回公司繼續開始她的「與更年期婦女鬥,其樂無窮」的精彩時光,而夏芒徑直去了恆隆大廈。 二十二樓,出電梯,左轉,抬眼。今天虞總辦公室外的秘書位置上有人。 「楊秘書,你好,我是紀元集團的夏芒,請問虞總在嗎?」上回來了沒看到人,但知道秘書姓楊,不會叫錯。 「你好,虞總在,請稍等。」上班時間,又是紀元集團的人,楊秘書連有沒有預約都沒問,就直接撥了內線問虞瑋韜,掛了電話後,起身,走至總經理辦公室門,輕敲了敲門,示意道,「夏小姐,請進。」 夏芒深吸一口氣,推門入內。大辦公桌後坐著的男人還是一副金邊眼鏡,眉目乾淨清秀,見她進來,對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夏芒對於虞瑋韜這樣不擺架子又年輕有為的領導憑良心說倒很有些好感,她這樣跑過來也是半衝動半理智,在電梯的時候還想著說不定虞瑋韜猜到她來意,會讓她等上個把小時呢,沒想到人家態度賊好。 「虞總,之前貴司發了份聯絡函過來,說是之後與貴司的業務都由我負責,我想知道原因。」夏芒直覺地覺得在虞瑋韜面前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虞總也知道,之前貴司的CASE一向由石靜負責,如今毫無徵兆地換人,大家都比較尷尬。」 這事只能由她自己來商量解決,站在公司的立場,不管是她,還是石靜接手,都無影響,但站在個人立場,石靜會發飆也是可以理解的。夏芒心裡也有疑惑,雖然知道這樣跑過來,或許根本改變不了事情的結果,但只有弄明白了原因,她才能做出最好的打算—在明天上班前。 「夏小姐說話真有意思。」對於夏芒如此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虞瑋韜小小意外了下,金邊眼鏡下的雙眸不由多看了夏芒兩眼。她說的是實話,這樣換人,對於當事人,的確是一件麻煩事,「這是上頭領導的意思,並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不過我個人也比較期待和夏小姐合作。」 夏芒完全屏蔽後一句話。什麼叫上頭領導的意思?細細揣摩,忽覺一陣頭疼。之前在這辦公室碰到那男人,後又在麗江碰到那男人和眼前的人,她夏芒也不過是來送一份資料,無緣無故地就被點名擔此大任,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該死的臭男人居然耍這種把戲! 「請問虞總,不知夏芒在那位領導面前能否享有申訴的權利?」夏芒一想到明早會面對的局面,以及日後在公司的形象,在辦公室的地位,就覺得不管如何,都要努力爭取一下。 她剛與文灝分手,大家都以為她在公司從此失去強有力的依靠,若這時候「搶」了石靜的CASE,還不定會被傳成什麼樣子呢! 可是當夏芒站在28樓董事長辦公室門前,身邊的某董男秘微笑地敲了敲門,夏芒有一剎那想抬腳走人撤退的衝動。衝動歸衝動,夏芒深吸了一口氣,懷著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決心,毅然伸手推門。 董事長的辦公室理所當然地比總經理的更豪華更大氣。辦公室的東面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視線開闊,光線充足,配合那套灰白相間的沙發,很讓人有種想坐靠在沙發上邊曬太陽邊喝咖啡邊聽音樂邊看雜誌的慾望。 夏芒努力甩掉自己這種荒謬的想法,抬眼看辦公桌後的男人,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活該她夏芒被人耍,到這時候,她夏芒居然還不知道他姓什名甚。 「坐吧。」男人抬眼,看著夏芒,率先開口。 「謝謝。」夏芒將男人當成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盡量表現得禮貌自然。 「夏小姐主動過來找我,是為公事,還是私事?」男人熟練地轉了下手中的筆,看著夏芒,臉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主動?真會睜眼說瞎話!夏芒在心裡一個耳光飛去,笑容卻虛浮在了臉上,聲音還是挺誠懇地回答:「雖為了公事而來,但我代表的卻不是公司立場,所以嚴格算起來,是私事吧。」 「關於和紀元集團合作要求更換負責人的事?」男人倒是不避諱,說到這事更沒覺得不好意思。 「是。」夏芒的坐姿更規矩了,將背挺著直直的,卻避開男人的視線,坦然道,「我覺得董事長的這個決定似乎對我們雙方來說,並沒有什麼既得利益可言,身為當事人的我甚至都沒有事先被告知。」 不知道名字,只能以職務與身份「董事長」來代稱。 「芒芒。」男人突然起身,走近夏芒,面帶微笑,叫得親切而自然。 夏芒看著他走近,全身處於戒備狀態,勉強忍住坐著沒起身,大腦卻是直覺反應,話脫口而出:「呃,幹嗎?」 「有時候所謂的利益,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從長遠來說,這個決定於我們都非常有利。」他雙手環胸,氣定神閒,視線移向夏芒放在身側握緊成拳的手,眼裡有滿滿笑意。 長遠?夏芒背上一寒,終於決定不再裝含蓄,又覺敵人站著自己坐著,顯得自己格外弱勢,反正一早開門見山就說是站在個人立場,所為私事,不由膽子也壯了點,「噌」地起身便一氣說道:「你不覺得自己這樣既無聊又陰暗嗎?而且會對我的工作造成不小的麻煩。」 「無聊?陰暗?」男人重複這兩個詞,似思量,似把玩,似回味。 「就是無聊,就是陰暗。大叔,你就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們依舊是陌路人嗎?」男人的態度刺痛了夏芒,平生最討厭有錢人的自以為是,索性攤牌。再說事情都到這份兒上了,夏芒覺得自己再裝傻逃避,那壓根就是懦夫行徑—這不符合她夏芒的個性,夏芒雖自認比不上葉子女俠,但也絕對不是小媳婦的料。 「你可以做到這樣?」男人自動忽略「大叔」兩字,反問,一句掐中夏芒死穴。 「可以。」不可以也得說可以。樹活一層皮,人活一口氣的道理,夏芒還是懂的。 「很好。」男人折回身,走至辦公桌前,稍頃折回,手中赫然是一張名片,「工作上我也希望夏小姐能公事公辦,接下來大家或許會有很多接觸交流的機會,能對此有共同的認識,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夏芒伸手接過的時候,頭還是暈暈的,不明白男人明明就是假公濟私的出陰招,怎麼說到最後倒成了名正言順,反是她的不對了。低頭,名片上「程默」兩字,這回夏芒可是看清了。 直到出了恆隆大廈,呼吸了幾口大廈外的空氣,夏芒才明白自己剛剛被人忽悠了。想想自己能在葉女俠這種強人面前笑看風雲,如今居然被一個男人說話說暈,這實在是夏芒人生的第二個污點。 當然,第一個污點是自己的男朋友背著她偷腥。說得準確點複雜點就是她的前男友在還是她男朋友的時候背著她偷腥。 夏芒甩甩頭,既然沒勇氣再回頭,不管是對於文灝,還是回頭去找那叫什麼程默的算賬,那就索性向前看,往前走。回家之前還有一件事,地點—蕭凌暉家—就在夏芒家後面那棟樓,目的—很明確—討禮物。所以,當蕭凌暉穿著睡衣睡眼蒙地開門時,夏芒已經兩手伸前,掌心向上,擺明了來意。 「怎麼不進來?」蕭凌暉看著站著門前不挪步的夏芒,困惑道。 「禮物,給了就閃人。」說這話的時候夏芒沒有一絲一毫的難為情。 「那不給呢?」蕭凌暉一聽,反倒笑了。 「不給就將你踹下樓!」夏芒一聽就來氣了,提起一腳踹向前,然後手腳並用地去揪蕭凌暉,一邊抱怨,「你居然睡到現在?我一早就被葉子抓起床,你居然睡到現在,這世界太沒天理了!」 蕭凌暉幾步躲開,飛一般跑回房間換衣服。夏芒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平,用力拍著人家房門,又不死心地轉了轉門鎖,居然已被反鎖。一肚子怒氣找不到地方發洩的夏芒眼尖地瞄到書房的門半開,裡面躺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赫然就是蕭凌暉昨天上飛機前神奇地從他的房間裡變出來的那兩個。夏芒一時好奇,伸手推門入內,從零錢袋裡掏出一枚一元硬幣,朝上一拋,落在地上時,硬幣正面有花的朝上,夏芒叉腰大笑三聲,收了硬幣咧著嘴將兩隻行李箱的拉鏈統統拉開。 蕭凌暉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發現客廳裡沒有夏芒,剛才又沒聽到關門聲,四處一找,在書房找到夏芒時正是夏芒對著一行李箱的禮物流口水犯花癡的樣子。 「阿暉,這麼多禮物都是送給我的?我代表黨和人民感謝你。」夏芒左手右手都拿著禮物,左掖下還夾著一個長長的禮物盒,抬頭看蕭凌暉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經不是簡單的白癡加花癡能形容的了。 蕭凌暉記得,那長長的禮物盒裡是一個用巧克力做的平面芭比娃娃,而夏芒左手拿著的是一款施家水晶,右手拿著的是一本書—夏芒喜歡的《遠離塵囂》原文版,這一些,蕭凌暉都清清楚楚記得。 「芒芒你越來越貪心了。」禮物真的都是買給夏芒的,可是話一出口,卻變了樣。 「阿暉,那我可以挑幾樣?」夏芒花癡加白癡的表情立馬換成了楚楚可憐被人捏住長耳朵的小白兔,慘慘地叫道,「英俊瀟灑氣宇軒昂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阿暉哥哥。」 「夏芒同學,請你有骨氣一些!」蕭凌暉滿臉黑線外加嘴角抽搐,這夏芒只有在討禮物或有事求他的時候才會叫他阿暉哥哥,並且視情況在這個名詞前加上定語,往往定語越多越美好,表示她的要求越多越無理。 「好!」蹲在地上的夏芒「噌」地起身,大聲叫好,神情堅定,彷彿聞言決定從此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一般,將小腰板挺得直直地,微仰著頭,將右手的禮物並到左手,做這動作的時候乾淨利落,左掖下夾著的長盒子紋絲不動,空出來的右手食指前伸,對著四平八穩卻被翻得狼狽不堪的行李箱就是一陣瞎點,「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都歸我,就這樣。」 說完也不等蕭凌暉回答,轉身跑到外面,稍頃就拎著個大袋子進來,也不知她上哪兒找來的,將她本來拿著的,後來點中的那些個禮物統統扔進袋子裡,其中有一個既不是她拿的也不是她點中的,也被夏芒順手扔了進去。夏芒將滿滿一袋禮物扛上肩頭,對著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蕭凌暉揮了揮手,走過他身邊時還很義氣地拍了拍他肩,豪情萬丈道:「小蕭同志就不用送我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夏芒還是很厚道的,沒說後會無期。 回到家將禮物統統堆在床頭,躺回床上補眠。朦朦朧朧中聽到手機短信的聲音也不睜眼,直到夏爸爸夏媽媽下班回家做好了飯菜,夏芒才被叫醒。 剛吃完飯,手機便響了起來,是葉子關切的聲音,問夏芒惹到的麻煩解決了沒,需不需要她這個足智多謀的葉女俠出面?夏芒笑著讓她放心,定好了週六與顏顏、擺擺的四人聚餐時間與地點,掛了電話,翻開短信,心裡卻微微一怔,隨手刪了短信,洗了澡繼續躺床上睡覺。 夏爸爸夏媽媽坐在客廳裡,往女兒房間的方向看了看,雙雙歎了口氣。父母總覺得孩子失戀了,關在自己房間裡肯定是在黯然神傷,但他們既不敢提起舊事怕惹她傷心,又不放心她一個人早早地關在房間怕她胡思亂想。其實於夏芒而言,失戀確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甚至直到現在,都有恍惚之感,覺得這一切還像夢境,而明天,一切又會回到起點。冷靜之後心裡卻也是明白的,心裡再痛再苦,日子還是要往前,而且為了免於父母擔心,她更應該表現得超脫一些。 將床頭櫃上的一排由大到小的金豬儲蓄罐一個一個按順序收起,一共十個,是文灝送她的生日禮物。夏芒喜歡這樣的金豬儲蓄罐,許文灝跑了不少地方,才搜集到這樣大小不一卻同一款式、顏色、質地的十個小金豬,湊齊一套送給她。 夏芒還記得收到禮物時的心情,驚喜而激動。當時文灝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硬幣,遞到她跟前,清俊的臉上滿是笑意,溫柔地看著她,道:「夏子,生日快樂。現在,請你的小豬吃蛋糕吧!」 夏芒歡笑著接過,一枚一枚依次放過去,在心裡默數。整整兩百三十個,每個小豬分到二十三個。 那一年,夏芒二十三歲。 夏芒第二天準時上班。走近辦公大樓時,夏芒還是停了下來,瑜珈吐納了幾次,這才抬頭挺胸地往前走。 電梯裡沒碰到同辦公室的人,至於其他的同事,在這樣一個大集團公司的總部,大家早已學會了在當事人面前微笑客套。儘管如此,夏芒還是覺得周圍看她的視線不如以往那般真誠,或者說,那些浮在臉上的笑容,有時候看起來愈真誠,其實愈職業。 「早上好。」辦公室門開著,夏芒進去的時候,迎面碰到部門總監老舒拿著杯子出來。兩人相視一笑,互相問好。 老舒有一個優點,但凡這種私人的事,不管是洗茶杯,還是整理辦公桌什麼的,從不假他人之手。當然,辦公室的衛生由保潔阿姨負責,但保潔阿姨也不負責這麼「私人」的事務。葉子曾不止一次地抱怨,她那更年期的女領導,除了將洗杯子澆花一應她辦公室裡的事務指派給她們這些小打工的之外,什麼汽車罰單交款,家裡數字電視付費,還有她的私人電話、家裡水電煤氣、孩子的學費支付,但凡你能想到的你不能想到的一應私事,都會臉不紅氣不喘地坦然命令她們一幫小員工給她跑腿。 葉子抱怨這些的時候,完全是出於正義,或者說是「生隔壁氣」,因為如葉女俠這般厲害的角色,她們更年期女領導亦拿她沒轍,這一應私事,被葉女俠義正詞嚴橫眉冷對地拒絕過幾次之後,女領導就拿那些心有怨氣卻不敢當面表現的「軟柿子」下手。葉女俠說,她拿這份工資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得起天地良心,所以堂堂正正的才不怕她們領導打擊報復呢。 言歸正傳,老舒出門洗杯子去了,夏芒略一打量辦公室,沒想到今天她居然最後一個到。第一個看到她跟她打招呼的自然是莫燕兒,聲音輕脆,邊說邊起身衝著夏芒笑:「小夏,你回來啦,看著好像曬黑了一圈,玩得開心吧?」 「嗯,太陽很大。」夏芒也衝著莫燕兒笑,並將手中的一袋禮物遞至莫燕兒跟前,「沒什麼好買的,就是一些披肩,燕兒你幫我分給大家吧。」 看著莫燕兒接過,夏芒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從大包裡拿出一罐普洱茶,放到身後的辦公桌上。這是送給老舒的,他愛喝茶。 「呵,這披肩我可不敢收,也收不起。」坐下沒幾秒,便聽一側有人說話,是石靜。她話音落下,原本分發禮物熱鬧萬分的辦公室瞬間安靜。 夏芒抬頭,看著這個有十二張辦公桌的辦公室裡,此刻有九雙眼睛都看向自己。夏芒也不起身,一邊打開電腦,將文件資料放到桌上,一邊笑道:「既然小石不喜歡,不收就不收吧。」 一時間,眾人又將視線移到石靜身上。恆隆CASE換人的事昨天已是人盡皆知,如今兩個當事人在事情發生後首次正面交鋒,雖是同事,不敢隨便亂站立場,但看看熱鬧關注一下事態發展,那還是很可以理解的。 「能喜歡嗎?人家都不擇手段來搶事做了,難道我還巴巴地貼熱臉?」石靜的聲音不重,但也不輕,猛地起身,看向夏芒直直道,「再不長個心眼,說不定過幾天我手中的CASE一個都沒了,到時候捲鋪蓋走人,還不知道自己怎會淪落至此呢!」 「小石……」出聲的是莫燕兒,可是也僅於此,事實擺在那兒,大家心裡都有疑問,也都有顧忌。 「CASE不是我搶的,事實上我也是昨天中午才知道這事。」夏芒跟著起身,毫不退縮地看著石靜,心裡自是明白,這事兒若不說清楚,自己以後是別想在這辦公室裡有好日子過了。發生這種事,以後誰還不對她抱著戒心?有什麼工作上的配合,那也就難了。 「不是你耍的心眼,恆隆怎會平白無故要求換人?」事情說得更白了。 「或許你可以當面問問虞總。」夏芒微笑,昨天下午補眠時收到的那條短信,正是虞瑋韜發過來的。 「還用得著問嗎?這廂邊失戀,男朋友的靠山倒了,那廂邊就搶了我的業務,你是想有好的業績保住你現在的位子嗎?」 「小石……」這下不僅是莫燕兒,辦公室裡其他人也都出了聲,作勢欲勸,將大事化小。 「男朋友的靠山?」夏芒輕笑,果然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是,我是靠關係進的公司,或者坐上現在的位置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可是我靠的關係可不是男朋友。」 「你說不是就……」 石靜還欲反駁,話只說了一半,便聽老舒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吵什麼,都不用做事嗎?」 有了老舒這話,大家各就各位進入工作狀態。夏芒從石靜手中接過工作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雖然這事自己挺無辜,但無疑石靜更無辜。 連著兩天在有些尷尬的氣氛中工作,直到週末來臨,夏芒才長長舒了口氣。恆隆房產的CASE週五下午正式移交到夏芒手上,一時三刻倒也沒和恆隆方面有直接接觸,夏芒想著週六的四人聚會,心裡還是有點小歡喜的。 失戀不表示生活從此沒有陽光,即便被拋棄,我們也應該活得開心,活得幸福。 所以,週六中午當夏芒紮著馬尾辮,一款墨綠琉璃大耳環,一襲墨綠夾金線寬鬆長毛衣配緊身牛仔褲和靴子,面帶笑容出現在另三人眼前時,茶館包廂裡在座的三人忍不住低頭交耳小聲議論起來。 「葉子你是不是搞錯了?」率先開口的是顏藍,暱稱顏顏,身材高挑、纖瘦,完全符合現在的審美標準,聲音清脆,說起來話來一字一字慢騰騰的,別有一番溫柔味。 「是啊是啊,葉子,你看芒芒,像是失戀的人嗎?」第二個開口的是虞白白,暱稱擺擺,長得嬌小玲瓏,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聲音是甜軟甜軟的。 「這事我能瞎說?全部給我閉嘴閉嘴!」葉女俠的嗓門由來比較大,本來夏芒聽顏顏和擺擺的話還有些似聽清非聽清的,葉女俠的話一出,夏芒便明白她三人低頭在說什麼了。 「越是失戀,越要穿得妖艷,這可是葉女俠說的。」夏芒微笑,坦然入座,但心裡又怎麼可能平靜無波?不過就是告訴自己,一定要開心,比戀愛的時候更開心,不讓身邊的家人朋友擔心罷了。 「芒芒,你沒事吧?」顏顏細細打量了一眼夏芒,有些不敢確定。 「沒事。」夏芒回以一個熱烈的笑容,小虎牙卻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既接受了事實,也到外邊散了心,日子總還是得過下去的,我沒什麼不好,別擔心,不就是失戀嗎?這年頭,又能有幾人和初戀走到最後?」 夏芒說完垂眼自嘲地笑笑,再抬眼時已恢復平日的開心模樣,伸手將手中拎著的袋子放到桌上,取出裡面的禮物,一一放在她們三個跟前:「別說我了,說說你們吧。顏顏,你還在沒日沒夜昏天暗地地做實驗?」 夏芒、葉子、顏顏、擺擺四人是高中死黨,如今四人中唯有顏顏還在漫漫修研路。 「是啊,我都快崩潰了。如花的青春在枯燥的實驗室裡悄然逝去,這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一件事啊。」顏顏清脆的聲音配上她哀怨的神色,總讓人有種LOLI裝成熟之感。 忘了說,顏顏雖手持手術刀,但依然有小女人悲春傷秋的情懷,外加一點小自戀。 「你這簡直是少婦閨怨,這麼寂寞,那就發展一段實驗室戀情。」葉子快人快語,女俠的個性最見不得那些小女人情懷,天生與多愁善感優柔寡斷誓不兩立。 顏顏斜了葉子一眼,聲音清脆:「知道你跟林然正是情濃時,別來刺激我等孤家寡人。」 「顏顏,你總說你們學院男研究生沒個帥的,你若真寂寞,在本科生裡找個也行啊。」葉子還沒說話,擺擺便笑著建議道,「現在流行姐弟戀呢,你也趕回時髦。」 「去你的,我可不想老牛吃嫩草。」顏顏笑打擺擺,擺擺慌忙躲開。 顏顏就讀的醫學院按顏顏的說法是邪了門了,放眼男研究生這個群體,竟找不出一個讓她看著滿意的。對了,顏顏找男朋友的首要標準便是:帥!讓她只看一眼便能迷上的帥! 「顏顏,你這二十六年來都沒遇見那種讓你只一眼便芳心暗許的帥哥,是不是該考慮稍稍降低一些要求了?」夏芒點了茶,隨手拿了個桂圓邊剝邊道。 茶館是自助式的,點了茶可以在自助區隨意取自己喜歡的食物,茶的質量有待商榷,其實自助區的食物也並不招人喜歡,只不過在茶館,可以從上午十點坐到下午五點,在小包廂裡聊聊吃吃,聽著外邊的古箏聲,環境還是滿清幽的。 「錯!」顏顏的反駁也是慢條斯理的,「女人啊,切不能因為年齡長了就失去自信,學會將就,迫於周圍的壓力,為了戀愛而戀愛,為了結婚而結婚。」 「算了吧,你現在還能頂著學生的名義裝裝嫩,看你明年研究生畢業上班之後,一年半載的若還沒男朋友,你媽不天天安排你去相親才怪,到時候看你怎麼說。」葉子的話很犀利啊,因為在座四人都知道,顏媽媽可不是一般的「望婿心切」。 「死葉子,再說我挖你牆角。」葉子就有這種本事,三言兩語就能說得一向溫吞吞的顏顏抓狂。 「挖吧挖吧,能被你挖走的牆角不是好牆角,我還要感謝……」葉子話說一半猛地住口,抬眼迅速朝夏芒處看了眼,倏地起身拉起一旁的顏顏道,「走走走,跟我去外邊拿些吃的來,光吃水果光喝茶,這錢不是花得太冤了嘛!」 夏芒在心裡苦笑,高中時的她們不識愁滋味,笑鬧的時候曾不止一次開玩笑,說是誰有了男朋友,另三個一定要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勾搭」她男友,測試一下他是否立場堅定,若是堅定不移,那便恭喜,若是三心兩意,直接OUT。當時的她們多單純啊,想著若是那男的真是三心兩意的主,出局就保護了自己,卻從沒想過,出局保護自己的同時,亦是在自己的心口劃了一刀。 與文灝分手,在這三個死黨面前自是沒什麼好掩飾的,更不必擔心她三人或好奇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只是無論夏芒裝得再若無其事,心裡還是會有不一樣的觸動,有些話有些事,就會比以前敏感得多。或許,需要的只是時間吧,夏芒如是想。 「芒芒……」是擺擺的聲音,軟甜中帶著一絲欲言又止。葉子和顏顏端著盤子去拿吃的了,包廂裡只剩夏芒和擺擺。 夏芒聞聲抬頭,復又低頭自顧自地笑笑,斂了斂神,拋開那些煩人的問題,再抬頭時,臉上已是巧笑嫣然:「我沒事,失戀死不了人,生活永遠向前,親情才最可貴。」 「嗯。」擺擺忙不迭地點頭,雙手捧起身前的茶杯,淺喝了一口,吞嚥了好幾次,才有些忸捏有些猶猶豫豫地開口,「蕭大哥回來了?」 原來不是想私下安慰人,而是心牽夢中人啊!夏芒心裡如是想,回答問題的時候便留了個小心眼:「蕭大哥?哪個蕭大哥?莫不是蕭峰?其實我覺得叫喬峰更深入人心啊!」 「芒芒……」擺擺的聲音裡有絲嬌嗔,但不顯做作,微微有點嬰兒肥的鵝蛋臉驀地燒紅起來,說話的時候酒窩很淺很淺。 夏芒見此,心中一樂,調侃道:「阿朱妹妹,你的蕭大哥真的回來了,要不要我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道喝茶?」 「不要不要!」夏芒話音未落,擺擺急急說道,臉是愈發的紅了。 「哎,我說擺擺,你不會是想暗戀一輩子吧?」擺擺、顏顏和葉子高中某個寒假到夏芒家做客,其間恰好已就讀大學的蕭凌暉有事來找夏芒,於是幾個人就這麼相互認識了。後來每逢寒暑假,也碰過不少次面,花季雨季的擺擺沒多久就暗戀上了蕭凌暉,然而若干年過去,暗戀還是暗戀,既沒升級成明戀,也沒降級成失戀,擺擺同學甚至不敢主動加蕭凌暉的QQ和MSN,更不用說伊妹情深了。 「其實他喜歡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擺擺說這話的時候倒沒有醋意,聲音甚至還是一如往常的甜軟。或許早在她喜歡上蕭凌暉之前已經知道蕭凌暉喜歡的是夏芒,所以對夏芒,並沒有心結。 「擺擺,他當然是喜歡我的,我與他之間的感情堪比兄妹。但也僅止於如此,若關男女之愛,這麼多年他也不可能沒個追求的表示。」夏芒不以為然,自己與蕭凌暉的感情自是鐵得很,但若說這感情是男女之間的愛情,那就有些荒唐了,畢竟按老爸老媽的說法,自己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他們,而是對她報以十二萬分好奇與熱情的小蕭凌暉。認識二十多年,蕭凌暉從沒有逾越友情與親情這兩個範疇,做出什麼曖昧或讓人誤會的事。 「誰有追求的表示?」夏芒話音剛落,便聞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側過頭,只見葉子端著一大盤吃的進來,身後跟著同樣端著一大盤零食的顏顏。 「沒你的事,你已經名花有主了,葉女俠。」夏芒斜了眼葉子,將桌上已有的幾個盤子挪到一邊,騰出地方,不抱希望地問道,「有什麼好吃的嗎?」 「泡椒鳳爪,香辣鴨頭,小龍蝦,稍能引起你興趣的都替你拿來了。」葉子將大托盤上的幾個小盤子一一放在桌上,動作乾淨利落,堪比專業服務員。 「謝了。」夏芒接過葉子遞過來的那一小碗醋,夾起一個鳳爪,沾了醋便心滿意足地啃了起來。 是的,心滿意足,有時候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一份美食便能讓人有一份知足的幸福。 四人邊吃邊聊,又小安慰了一下夏芒,見夏芒表現鎮定坦然,眾人心下略安,聊起來就漸漸沒邊,氣氛自是熱絡非常。四人中本被公認為最幸福的夏芒,如今這第一的位置儼然已被葉子取代,夏芒雖不覺得失戀讓自己變得不幸,但在大家眼裡,赫然是許文灝對不起她,放棄了她放棄了這段曾經羨煞無數人的戀情,所以「被拋棄」的夏芒,是一個生活的弱者,是一個感情的不幸者。 「總比婚後出軌離婚的好,總比定下了婚期又要取消婚宴一個一個再去通知的好。」夏芒很能安慰自己,或許大家都有點阿Q精神,比如丟了錢包安慰自己總好過遭遇車禍或生病,人心都有自我安慰與復原的能力。 「葉子,你也要小心林然。文灝看起來就是個新好男人,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種事,以後林然晚上有應酬什麼的,你要多留個心眼。」顏顏愛吃豆製品以及涼皮米粉之類的食物,如今正對著一小份涼皮努力奮鬥,一邊對著葉子脆生生慢悠悠地說道,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清閒。 「他晚上應酬比較少。」葉子手裡拿著一個鴨頭正準備下口,聞言不禁一怔,又迅速恢復自若。 「文灝的應酬其實也不多。」夏芒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愣了下,忙訕訕笑道,「葉子放心,林然不會的,被你葉女俠看上並收了的男人,哪怕有這賊心,亦是不敢有這賊膽的。」 「那是!」葉子用力將鴨嘴掰開,回答得鏗鏘有力,心裡卻有些小心虛,畢竟文灝的好,當時亦是得到大家一致認可的,可是事實還不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灑脫率性如葉子,自信豁達如葉子,在這個時候,心裡那慣來的篤定也有些輕搖起來。或許骨子裡,女人都有一些多疑—缺乏安全感引起的多疑。更何況,這浮躁而浮華的社會,如夏芒這般的遭遇已然見怪不見,愛情越來越快餐化,來得快,去得更快。 拋開愛情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話題,四人邊吃邊聊不亦樂乎,說起曾經的高中歲月,說起高中同學的近況與各自發展,又不免有些感歎。最後葉子更是從包包裡拿出自備的兩副撲克牌,四人一起玩一種「24點」的遊戲。 直到包廂續訂時間臨近,四人才埋單離開。逛街、宵夜,之後各自回家。夏芒跟老爸老媽備案之後,回的是葉子的單身公寓。 葉子按揭了一套公寓,自己一個人住,葉子的父母都已搬至另一座城市工作生活,葉子留了下來。直到進了葉子的小窩,直到夏芒與葉子兩人並肩躺到床上聊天,葉子只不過略略提及往事,略略表示擔心與安慰,卻輕易觸動了夏芒心裡那根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神經,在葉子面前,夏芒第一次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場,將心中所有的痛,所有的怨,所有的不甘都化作淚水,徹底發洩。 夏芒知道,自己並沒有旁人眼中那麼堅強,有時候外表越堅強,內心越脆弱,有時候表面看起來越沒事,心裡其實越沉痛。夏芒曾在蕭凌暉面前痛哭,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已將這一切情緒悉數發洩完畢,剩下的就是等心上的傷口隨著時間慢慢癒合。可是事實證明,再佯裝冷靜亦是無用,心是最由不得自己控制的東西,盡量不去想,盡量不去回憶,盡量不去思考,卻並不代表你不會想不會回憶不會思考。 「芒芒,你甘心嗎?」葉子將夏芒抱在懷裡,任夏芒的眼淚濕了她的睡衣。 「葉子,我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無法妥協,無法接受,更無法改變這結果。」夏芒的眼睛又紅又腫,聲音帶著鼻音,還有點瘖啞。 這是夏芒心裡最真實的想法,怎能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楚寧有了文灝的孩子,她現在只是個局外人。 「許文灝呢?」高中時期的四個死黨,唯有夏芒和葉子進了同一所大學,兩人雖然不同班級不同專業,但葉子是所有人中,對夏芒與許文灝這一路過來最最清楚最最明白的。葉子知道,許文灝不是因為變心,不是因為不愛夏芒了才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他的心裡明明還愛著夏芒,身體卻背叛了夏芒,也正因為如此,葉子更覺得所謂的愛情,有時候就好像是一種裝飾品—只是看著美麗,只是看著喜歡。 其實葉子會這樣問,自是因為許文灝也打了不少電話給她—就在夏芒去了雲南手機關機的時候,所以葉子才能在夏芒回來的第二天衝到夏芒家裡並知曉這一切。葉子因著夏芒的關係,與許文灝挺熟,最初許文灝追夏芒「久攻不下」,在葉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許文灝追了兩年多,葉子著實覺得他人不錯,在夏芒耳邊沒少替他說好話。 「明天我收拾一下,將他送我的東西一併還了他,便徹底與他兩清了,從此再不聯繫。」夏芒伸手抱住葉子,聲音輕得如同喃喃自語,「葉子,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吧。既分手了,與他便不會再是朋友,我怕我到時候會控制不住,葉子,我忍得很辛苦。」 「芒芒……」葉子聞言心裡狠狠一痛。夏芒向來是個樂天派,單純可愛,亦活得簡單,從出身到求學再到工作,別說吃苦,小風小浪也幾乎沒經歷過。失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在這個社會更是見怪不怪,可是於夏芒來說,已經遇所未遇。愛情,來的時候越美好,過程越甜蜜,走的時候就越傷人—何況夏芒的愛情是以此種結局落幕。 可是聽夏芒這樣說,葉子心裡又不免有些輕鬆。這樣的夏芒才是真正的夏芒,她最怕夏芒什麼也不說,看似淡然看似冷靜,而一個人在心裡獨自承受這一切。 翌日近中午,當夏芒頂著兩隻熊貓眼洗漱的時候,葉子已經做好一桌菜擺上了桌。夏芒坦然地白吃白喝,看著葉子動手洗碗收拾廚房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一切妥當葉子隨著夏芒回家,夏爸爸夏媽媽沒有多問,夏芒便拉著葉子進房間關門。 夏芒翻箱倒櫃的將文灝送她的禮物悉數找出來,葉子負責整理打包,那十隻小豬日前已被收起,如今更是佔了不少地方,收拾妥當,足足有四大袋的物什。 「芒芒,其實你可以選擇快遞。」葉子建議。歸還東西很正常,可是兩人人手兩大袋拎來拎去,不嫌狼狽嗎?而且葉子不認為許文灝會收,到時候估計又是一場尷尬。 「我知道。」夏芒說她知道,顯然她是權衡之後作出的決定。 「那你……」 「斷就斷得徹底,我不想每天收到他的電話、短信,甚至還有鮮花。」昨晚已經在葉子面前毫無保留地宣洩了自己的情緒,那麼今天也就沒必要在葉子面前假裝冷靜與堅強了,「我不想再被他打擾生活,不想被他影響心情。」 「芒芒……」 「葉子,就讓我任性一回,自私一回吧。我不想回頭,不能回頭,更不能貪戀,不能心軟,不能猶豫,不能原諒。」 芒芒,葉子心裡一痛,輕歎一聲。這幾天夏芒強顏歡笑、若無其事的樣子果然都是裝出來的。這樣一份感情,這麼突然地便斷了,怎麼可能坦然接受,怎麼可能甘心?許文灝這幾天該是沒少做努力,就像他打電話給自己,也試曾讓自己安慰夏芒,並急著表明楚寧的事他會處理好,讓自己在夏芒面前說說好話,以期夏芒再給他一次機會。既對自己都如此說,不難想像許文灝在夏芒這邊,肯定從未放棄,肯定還在努力爭取。夏芒說她不想回頭,不能回頭,更不能貪戀,不能心軟,不能猶豫,不能原諒,是否說明她心裡,其實還是深愛著許文灝? 兩人各自拎著兩袋東西出門,夏媽媽用擔心的眼神看往葉子方向,葉子回以安慰的笑容,夏媽媽沒有多說什麼,臨關門的時候只交代夏芒和葉子晚上回家吃飯。 到得約定的咖啡館,文灝已經等著了,看到葉子和夏芒同時出現,欣喜中帶著一絲微愣。那天夏芒終於肯接他的電話,還約了時間地點見面,文灝心中多少有些希望兩人之間還有回轉的餘地,而現在,他臉上的一抹苦澀,不知是因為看到夏芒身邊還跟著葉子,還是她兩人手上拎著的四個袋子。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夏子……」文灝起身,習慣性地想去接過夏芒手中的東西,手伸至一半,終是放下。 夏子,瞎子,夏芒微垂著眼,伸手將東西放在咖啡桌上,不明白曾經那樣親暱那樣甜蜜的稱呼,此刻聽來卻總讓她覺得頗多諷刺。或許文灝也和某巨星一樣,「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很多女人選擇原諒,選擇遺忘,選擇妥協,可是夏芒做不到。 「這些都是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希望你別再做那些無聊又無用的事了。」夏芒依舊垂著眼,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看文灝。 「夏子……」 文灝只說兩字,便被夏芒打斷:「別再叫我夏子了,那聽起來像是瞎子!」 文灝聞言渾身一顫,張口欲言,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坐在夏芒身邊的葉子小心地在桌下拉了拉夏芒的衣服,看著許文灝這般,心裡也頗為不忍。他雖然不可原諒,但他確實深愛著夏芒。 「夏子,我可以解決好這事,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縱使夏芒的話讓他心痛,許文灝依然堅持,依然爭取。 「許文灝,這事你怎麼解決?我不原諒的是你曾經背著我做過那樣的事,而不是做了那事之後有了孩子的局面。縱然楚寧現在沒懷孕,縱然楚寧有了孩子也不讓你負責,我依然不能原諒你。」幸好夏芒所在的位置屬於咖啡館比較偏角的地方,聲音雖不輕,但並沒引起旁桌人的注意。 「夏子,原諒我這一次,只原諒我這一次。」文灝的聲音很輕,輕到似乎話是從心裡直接溢出。 夏芒聞言想笑,想放聲大笑,眼眶微微濕潤,視線也有些模糊,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再看眼前這個熟悉的曾想托付終身的人,忽然分外平靜道:「若我也犯了這錯,你會原諒我嗎?會給我一次機會嗎?若會,心裡會不會留下難解的心結?」 「夏子……」文灝臉上的痛意如此明顯,明顯到痛意之中的那抹猶豫也清晰可見。 「夠了,不要再說了。」只這一刻,夏芒便明白了所有,「分手了,就不會是朋友。相見不如不見,想念不如不念,你與我都解不開這樣的心結,你又怎能奢望我會將就?」 有多少女人能夠原諒男人背叛,又有多少男人能夠忍受女人出軌?男人呵,終究都是一樣的,曾經再怎麼以為文灝與眾不同,如今事實證明了一切只不過是錯覺。而且自己是真做了同樣的事,犯了同樣的錯,一想到此,心裡更痛,更是不願待在這裡,多一秒也不願意!夏芒驀地起身,轉身便往外急急跑去,身後葉子看了看留在原地的文灝,緊跟著夏芒出了咖啡館。 「芒芒……」葉子拉住夏芒的手,示意她不要走得這麼快。 「葉子,我本來想將那些東西當著他的面全部摔碎全部踩爛,讓他死心,讓他別再糾纏著這份感情,可是我忽然發現,沒這個必要了。」夏芒說這話的時候有淚從眼角滑下。 她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與文灝,永遠不可能再回去了。 第四章 情場·職場 文灝愛著她,身體卻背叛了她;而眼前這人,不愛她,卻貪戀著她的身體,男人是否都是如此? 週一甫一上班,夏芒便被通知出差—工作兩年多來頭一遭因公出差。 紀元集團此次與恆隆房產合作開發的項目是位於東部新城區的一座白金五星級大酒店,項目運行沒多久,尚處於土建階段。土建階段的壓力主要在恆隆方面,於夏芒來說,相對輕鬆省心,之後的裝修階段就會大不一樣,而且裝修的一應工作需提前準備,此次出差,便是去S市考察。 「這麼急?三天時間,我得回家收拾一下衣物。」一早接到通知,連個預兆都沒有,出差需要三天,總得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吧。 「來不及了,我也是剛接到的通知,車子已在樓下等了,你交代一下工作就快出發吧。」老舒也是一臉的無奈,雖然夏芒的要求很合理,但是沒辦法,事出突然,時間又趕,一應生活的小問題,到時候總有辦法解決的。 夏芒硬著頭皮將手中的工作分托給幾人,等電梯的時候又抽空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備了個案,然後下樓。 「XX00777」,夏芒看著手中便條上寫的車牌號,雖然離S市不算太遠,而且交通方便,但有車跟著,倒可以省去不少麻煩。恆隆會有專車跟著,難道此次一道出差的是虞瑋韜虞總經理?對這個長得國標學長相的虞總,因為第一次見面的事,夏芒對他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依次往一行車子的尾部瞄去,終於瞥見那個寫著00777的車牌,往上一瞄,黑色奔馳,連窗都是遮光的,頗有官車架式。夏芒上前,依稀看到車裡坐著個人,料想是虞瑋韜,夏芒也不忸捏,手指輕敲了敲車窗示意,然後伸手打開車門,便坐了進去。 「來了。」夏芒關了車門,正待轉頭跟「虞總」打聲招呼,結果耳後出現一個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是夏芒最最討厭的男人—程默! 「程董怎麼來了?」夏芒聞言的第一秒是險些驚得站起身,第二秒又想打開車門落荒而逃,第三秒就斂了神色勉強職業化的笑問道。董事長親自出馬,這級別也太高了吧?紀元集團與恆隆房產此次合作,紀元方面在項目初期的主要負責人是夏芒,夏芒職位是部門總監助理,因其所在部門的特殊性,又在集團總部,一應工資福利待遇上享受的是經理級別,此次出差若是與虞瑋韜同行,夏芒尚能理解,可是現在恆隆方面居然是程默親自出馬,不用多想夏芒就大概明白了箇中原因。 「瑋韜有急事脫不開身,誰讓我比較閒呢。」說這話的時候,程默已經發動了車子。 夏芒心裡一時是說不清的感覺,雖然覺得這趟出差趕得跟什麼似的,但頂著「因公」的名義,也拒絕不了,如今一同前往的竟是程默,不明白他打的什麼主意,對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會發生些什麼事心裡也沒個底,思來想去,脫口的卻是:「我能不能回趟家收拾一下東西,事出突然,一去又是三天,什麼準備也沒有,總得帶些日用品和換洗的衣服。」 夏芒說得很詳細,與其說她是在說服程默,不如說她是在說服自己—老舒一早說了趕時間,自己卻對身邊之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否在潛意識裡,也已經接受了兩人之間畢竟不是陌生人,或者說不是單純的工作上的合作關係? 不過這要求本就是合理的啊!夏芒覺察到自己微妙的心理之後,第一時間用這理由安慰自己。 「好。」程默倒也爽快,好似一早料到了夏芒會如此說,問了夏芒具體地址之後,嘴角浮起笑意,逕直將車子向目的地駛去。 其實咱們的程董又豈會料不到夏芒有此一說?出差倒是確實要出趟差,但要他親自出差,還將時間安排得這麼倉促匆忙,匆忙到夏芒連收拾東西的時間也沒有,那就是程默的功勞了。可憐的夏芒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家庭地址已被她自己暴露在了「敵人」面前,心裡還對程默這麼好說話而微鬆了口氣。 程默的嘴角越彎越高,雖然夏芒剛才甫看到他時眼裡的慌亂有點出乎他意料的短暫,但總體來說,他今天的預期收益都一一實現了。一個三十一歲的「老男人」自是不會相信一見鍾情的,但他對夏芒確實心存好奇,若最初在酒吧遇到獨自一人的夏芒光看著酒傻笑而不喝還稱不上好奇的話,對於主動提出要跟他回家的夏芒卻還是第一次,就不得不心存好奇了。失戀的人見多了,失戀買醉藉機放縱的人也不少,但像夏芒這麼「精品」的,就太難得了。再則,夏芒一反以往那些對他大獻慇勤的女人—在夏芒已然大概知道他身份又與他有過一夜的情況下,他承認,他也有有錢人的某一些劣根思想—對那些他不喜歡又巴著他不放的女人尤其討厭,一概鑒定為她們是看中了他的身家背景,而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只要能將對方留在身邊,他不在乎是憑他自己的魅力還是財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默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看夏芒慌亂的樣子—因他而慌亂,因他而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 夏芒想著時間很趕,程默又在樓下等著,匆匆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就慌忙下樓了。 到得S市的時候,已是中午十二點半。夏芒餓得前胸貼後背,直後悔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沒帶上點吃的。 「就我們兩個?」車子在S市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停下,夏芒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這一路過來幾個小時,夏芒硬是忍著不開口,心裡的疑問也一直憋悶著。程默在這種時候倒與他的名字諧音「沉默」完全相符,耐性比馬拉松運動員還好,夏芒不說話,他也一路但笑不語。 「酒店設計方的人員應該快到了。」程默停車開門,夏芒也跟著拿了小旅行箱下車,自有酒店門童上前代為泊車。 還有第三方人員,夏芒偷偷鬆了口氣,一手拉著小旅行箱,另一手不自覺地摸了摸餓得癟癟的肚子。人是鐵,飯是鋼,出差已經很慘了,和身邊這人出差更是慘中之慘,如今還要餓肚子,那就簡直算得上淒涼了。這麼一想,夏芒臉上職業化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 到了前台,在登記入住之前,程默提了個小要求,說是想先看看酒店的各房間套型。於是,程默跟在漂亮的酒店總台小姐右後邊,夏芒又跟在程默的身後,將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單間、標間、豪標、商務套房,甚至豪華套房和總統套房統統參觀了一遍。夏芒由最初的心存疑惑,到最後跟著程默認真仔細地打量這些房間的結構、裝修及一應設施,默記於心。 這也是一種考察吧。 回到總台訂房間就很有些尷尬,程默選擇商務套房的時候,夏芒思考自己該訂什麼樣標準的房間。說實話,夏芒向來不用出差,所以也就一直沒關注公司對於出差經費方面的規定,身為部門總監助理的夏芒,級別上屬於經理A級,可是經理A級出差住宿標準是多少,夏芒還真的忘記了。一般大家都住四星級的吧,如今情況特殊,住五星級的話,套房是肯定不能選擇的了。夏芒望著總台那塊刺眼的房價牌,心中猶豫,待得終於有了決定,打開包包翻找身份證的時候,總台小姐已經乾淨利落地辦完了登記入住手續,微笑著將房卡與身份證雙手遞還給程默後,轉而笑看著夏芒,微彎身點頭,示意手續辦妥。 「走吧。」程默收了東西,側過頭看夏芒,眼裡又浮起濃濃笑意,神情與聲音俱是萬般溫柔。說完,還主動伸手拉過夏芒的小旅行箱,率先向大堂電梯方向走去。 「等等!」夏芒一個不備,手中拉著的小旅行箱已到了程默手中,快步跟上的時候臉又不自覺地燙了起來,一邊暗罵程默剛才跑上跑下參觀客房的時候倒沒見他發揚紳士風度幫自己拿東西,現在開了房間心懷不軌的時候就獻起了慇勤,如是一想,夏芒就有些氣暈了,說話的聲音也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東西還給我,我開完房間,放完東西,再與你聯繫。」 「芒芒,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手機號碼了?」程默臉上的笑容愈發愉悅,伸手按了電梯。 雖然一時左右無人,但在公眾場合,夏芒一向注重自身形象。深呼吸,平復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想發飆的情緒,夏芒方微笑道:「既然程董堅持,但東西就暫時由程董代為保管了,我安排好自己的房間,會通過分機,盡快與程董聯繫的。」 聯繫他為何一定要通過手機?夏芒說完正待轉身回總台辦理相關手續,電梯門適時打開,程默驀地伸手,將夏芒拉進了電梯。 「你……」夏芒甩手,拚命告訴自己灑店電梯裡有攝像頭,要注意形象,才忍著沒當場踹人。 程默也不堅持,夏芒甩手的時候他亦鬆手,輕歎了口氣:「我訂了兩個房間。」 「呃……」夏芒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剛才在總台,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連這個也沒聽到?」電梯直上,一路並沒有人再進來,很快便到了目標樓層二十八樓。 「我……」夏芒的頭還有些暈暈的,程默真的開了兩間房?剛才只顧專注地看著房價牌,費力地想著公司的出差住宿標準,竟然都沒發現?這下,不是糗大了嗎?沒想到不純潔的那個人居然是自己。 「到了,將東西放完,我們先去吃飯。」程默徑直領著夏芒找到房間,開門之後將房卡遞到夏芒手中,另一手將旅行箱放在門邊。 「也是套房?」夏芒只往裡瞄了眼,便輕呼道。太奢侈了,一個晚上就要半月左右的工資,到時候報銷的話不知道老舒會不會下不了手簽字?如是一想,夏芒便有些結結巴巴道,「我……換個房間吧?」 「不用。十分鐘後出門。」程默直接給了答案,轉身往前走了幾步,開門、進去、關門。他的房間就在夏芒的旁邊。 不用不用,你是董事長級別的,當然不用,可是咱一小打工的,違反了公司規定,到時候損失的是自己的人民幣!夏芒在心裡嘀嘀咕咕,拉過旅行箱,「砰」一聲,也關上了門。 放了東西,洗了把臉,夏芒開門的時候,恰好程默也剛出來。說實話,單單從公司出來到現在的幾個小時,就讓夏芒覺得異樣的尷尬了,雖然夏芒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平常心待之,要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有時候,你越想遺忘,就越忘不了。 在這一方面,男人總是坦然得多。而且因這一層關係,一般男人在單獨相處的時候都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一種於平常有異的親密感。夏芒心裡鬱悶,更不願意開口說話。只是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在她的下意識裡,或者說是無意識中,已被程默輕易地打亂了原有的心湖規律,讓她變得有些任性,有些不冷靜,更準確地說,在這樣的時候,變得不夠理智敬業。 兩人在樓下的西餐廳簡單而又快速地用了餐。夏芒沒吃多少,想著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都要與坐在對面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心裡更是哀歎萬分,沒了胃口。 飯後便與設計方的相關人員碰面。這次酒店的主設計師POLO是位留洋歸國台灣人士,頭上光環一堆,尤其在酒店與室內設計方面頗負盛名,在台灣和S市都擁有獨立的工作室,長年台灣S市兩頭跑。POLO三十有餘四十不足,正處於設計師最銳意創新的階段,平頭偏瘦,個子不高,可是臉上的笑容,加上身上隱隱的張力,讓人只第一眼便忍不住被其感染,很獨特的氣質。與他同來的還有一位女助手,戴著一副黑細邊眼鏡,斯文白淨,自有一股幹練利落氣質。 這次考察,除了參觀S市各大五星級酒店之外,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便是到S市住博會上瞭解相關信息,以及到各級建材市場大致瞭解情況。酒店剛處於土建階段,但內裝修設計亦需同時跟上,時間並不寬裕,只有定下了大致風格,才能確定設計方案,在土建完成之前進行裝修工程的招投標,保證工程有序而順利地進行。 嚴格說起來,酒店雖是紀元與恆隆合作開發的項目,但在前期土建裝修階段,無疑「本專業」的恆隆房產所佔的「戲份」比較重,甚至可以說紀元此次是將土建裝修全權交給了恆隆,所以這個項目紀元方面派出的人員,並沒有那麼專業—夏芒並非建築專業出身。夏芒靜心細思來龍去脈,多少覺得這次的合作有些詭異。或者說,紀元作為一個公司,在這次的合作項目上,投入的關注度不符合一個「出資人」的身份。 管他呢,咱就一打工的,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說不定兩家公司有淵源呢,所以陳伯伯才會如此放心。夏芒如是安慰自己,心中疑雲瞬間消失無蹤。 對了,夏芒所說的陳伯伯就是紀元集團總裁陳紀元—當年睡在夏爸爸上鋪的鐵桿兄弟。 一行四人下午的參觀行程結束,時間已過七點。年輕幹練的女助手SANDY首先提議要略盡地主之誼做東請客。咱們的程董有美女相邀,一點推拒的意思也沒有,順便代表夏芒也做了回應,表示了謝意。 吃的又是西餐,夏芒對著眼前一盤鵝肝套餐心裡在滴血,臉上卻帶著微笑,看著另三人相談甚歡的樣子,一點動口的慾望也沒有—不僅指開口吃東西,更包括開口說話。 SANDY是個很懂得製造氣氛挑起話題的人,再則「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千古不變定律,除了夏芒的話委實少了點之外,現場氣氛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聚會一般讓人覺得無比和諧—事實上也是,夏芒本以為程默和POLO只是業務上的接觸,直到在飯桌上坐下來聊天,才知他們是舊識。 程默的話也不是很多,但與夏芒一比,就顯得多多了。懂得製造氣氛挑起話題的人,總是不能忍受在她參加的聚會上,有人如夏芒這般沉默的。再說夏芒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內向的人,所以SANDY很快就將話題轉到了夏芒身上,以期夏芒能加入到他們三人中來,不再看似被冷落。 「夏芒小姐第一次來S市嗎?」SANDY的開場白是這樣的。 「呃,不是。」正無聊地切著鵝肝的夏芒猛然被人點到名,慌忙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看到對面那個正對著她一臉微笑的美人後,方訕訕笑道,「就叫我夏芒吧,小姐來小姐去的,彆扭。」 「夏芒,你的皮膚真好,有什麼秘訣沒有?」第二句便是讚美,外加女性特別感興趣的美容問題。 夏芒的臉微微有些發燙,這發燙不是因為受人表揚,而是坐在她身邊的程默也轉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四人的餐桌,POLO和SANDY比鄰坐在一邊,夏芒和程默坐在另一邊。 「SANDY,你真是太客氣了,我一個懶人,最不慣這些,能有好皮膚才怪。」夏芒只是客套的應酬,心裡盤算著這餐飯什麼時候結束,她該如何藉故偷溜。平生最不喜歡這種場合,何況還有自己不喜歡的人在,又奔波了一天,實在是累人。 「我覺得芒芒的皮膚真的很不錯。」SANDY還沒開口,一旁的程默笑看著夏芒語意曖昧。 夏芒手中的刀叉險些掉在盤子上,回過神來的時候行為高於意識,桌下的右腳已狠狠踩上了身邊人的鞋子。他居然叫她「芒芒」,還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這不表明了兩人非一般的同事合作關係嘛! 夏芒承認自己有些做賊心虛。 程默腳上「遇襲」,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連帶眼裡都有了笑意。當然,臉上眼裡有笑意,笑意中還有一絲心照不宣明瞭意味的還有大設計師POLO和他的美麗助手SANDY。夏芒沒時間解釋,甚至連臉紅的時間也沒有,手機便響了。 「阿暉?」夏芒藉機離席,順著服務員的指示,一直到洗手間外邊人少的一側接起電話。 「芒芒你在哪兒?」電話裡蕭凌暉的聲音有一絲興奮。 「呃,我在S市,出差。」一想到蕭凌暉這時候打她電話很有可能是請她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夏芒便很有種扼腕的惋惜感。 「什麼時候回來?」 「禮拜三。」 「芒芒,你不會一個人出差吧?迷路了怎麼辦?」蕭凌暉同學對這方面的問題總是很關心。 「死阿暉,你以為我三歲小孩啊,迷路了也能打的,又不是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的地方。」路癡是夏芒的致命弱點,因此也是她的最高忌諱點,誰在她面前提她路癡的事,她就會在心裡給那人的印象分倒扣十分。所以,蕭凌暉在夏芒的心裡,已經負分得不能再負分了。 聲音一重,就引來旁人的注目。夏芒三言兩語就將蕭凌暉打發了,約定等她週三回來,由蕭凌暉替她「接風洗塵」—其實夏芒就是找個名目蹭人家一頓。 接完電話回去的時候,另三人已經吃完。夏芒本就已吃得差不多了,又跟著小坐了會兒,四人皆有離席之意。 「默,不如找個地方坐下喝一杯吧。」POLO看著程默,又看著夏芒道,「夏芒小姐不會拒絕吧?」 「我不會喝酒,去了只怕掃了各位的興,而且今天趕來趕去,有些累了。」再駁大設計師的面子,夏芒也得「垂死掙扎」一下。 對了,相比於「路癡」,現在夏芒對「酒吧」更敏感更忌諱。 「就坐坐放鬆放鬆,夏芒小姐不喝酒可以點別的,明天的行程挺滿,我們早點結束。」大設計師說得誠懇,臉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真誠。好像生意往來應酬都是這樣一個流程,少有吃了飯就散伙的,夏芒一時倒也難拒絕。 酒吧街的某酒吧,入內便感覺到濃濃的S市風情,老電話、留聲機、明星海報,無聲述說著S市當年全盛時期的幾分流風遺韻。四人入座後,唯有夏芒一人點了鮮搾果汁,另三人並無異議,一邊聽著音樂,一邊繼續聊天。SANDY是這裡的常客,與吧檯調酒師和服務員都挺熟,不時與人打招呼,偶或私語幾句,回過頭來就衝著另三人笑道:「程董,你真是太有魅力了。若不是有我和夏芒在,只怕現在你身邊圍滿美女了。」 SANDY說這話的時候自是看著程默的,POLO聞言也將視線移到程默身上,唯有夏芒看也不看人,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然,由於夏芒不看程默,自也不知道她朝天翻白眼的小動作程默都看在眼裡。 很快,事實證明了:進了酒吧不喝點酒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程默,POLO和SANDY壓根不相信夏芒不會喝酒,總以為那是一句客套話,雖不至於強迫敬酒,但藉以「品酒」之名,加上「隨意」兩字,將一小杯酒遞過來的時候,夏芒就沒有理由拒絕了。夏芒心裡有一剎那想求救地看向程默,驚覺忍住的時候,程默也沒有主動替夏芒解圍,夏芒只好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酒。 「對不起,我有些醉了,先走一步,不用送我,大家繼續盡興。」夏芒決定在趴下前離開這是非地,然後打的回酒店,在她的套房裡多待一分鐘是一分鐘,也算對得起那奢侈的房費了。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夏芒半是小醉半是裝醉的人有些歪扭,話有些含糊,一喝酒就臉紅的習慣在這時候成了醉酒的最好詮譯。 「夏芒小姐沒事吧?若一早知道夏芒小姐如此淺量,剛才就不會這麼唐突了。」遞酒給夏芒的「罪魁禍首」細細打量夏芒的臉色。夏芒演技太逼真,於是事情就整個地弄巧成拙了,因為POLO擔心又帶著歉意地對程默道,「默,我們也結束吧,夏芒小姐一個人回去,怎麼能放心?」 POLO特別客氣,一個下午下來,依然「夏芒小姐」來「夏芒小姐」去地不改口。 「你們再坐會兒吧,我送芒芒就行。」程默正中下懷,按著POLO肩頭,示意他不用起身,自己則樂顛顛地準備當回紳士。 夏芒忙定了定身形,整個人完全清醒,對著程默擺了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能自己回去,程董你再坐會兒,各位,明天見。」 說完,伸手拿了包,看也不看程默,轉身便向外走去。 伸手推門的時候,有一隻手比夏芒更快地握住門把手,待夏芒反應過來時,她的手已碰到了那隻手,那指節修長,看起來乾淨有力的男人的手。時間彷彿跌回那個放縱的夜晚,似曾熟悉的一幕,指尖傳來的溫度,心裡浮起的澀痛。 「我送你回去吧,你有點醉了。」程默側過頭看夏芒,推門。熟悉的對白。 大都市的繁華與喧鬧,那林立的高樓好像將風都擋住了,讓秋天的夜沒有絲毫寒意。夏芒一徑在前面走著,並不理會身後跟著的男人。她只是微醉,除了恰到好處可以讓她放鬆心弦與神經之外,並無其他不良反應。 好像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又好像走了很短的一段路,腳微酸,不知是下午走的地方太多,還是現在走的時間太長。夏芒停下,轉過身招手打的。夏芒坐上出租車的時候,程默也跟著坐了進來。剛才他跟著夏芒走,並沒說一句話。 「香格里拉大酒店。」程默代夏芒報了地址,轉過頭對正看向他的夏芒笑道,「我們順路。」 下午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是POLO他們來接的,程默的車留在酒店。 夏芒忽然就有點懶得理他,側過頭看向窗外,不說話。燈紅酒綠、霓虹閃爍,並不是夏芒所喜歡的世界,酒吧、K廳,也不是夏芒常去的地方,不過夏芒喜歡逛街購物,喜歡探店探美食,除此之外,就只喜歡窩在家裡過豬一樣的生活了。 車子在夜的街道行駛,時間還早,路況有些擁擠,車速很慢。 夏芒將頭靠在椅背上,側著頭看著車窗外不停往後退的風景,思緒飄向遠處。曾經,她與文灝也來過S市遊玩,那些記憶好像隔了很久,隔了很遠,卻依舊鮮活。 「夏子,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在這裡買套公寓,以後週末有空,就過來小住……」 「夏子,我們早點結婚吧!結婚了,就可以像現在這樣住在一起……」 「夏子……」 他有慾望,卻謹守著對她的承諾,不敢逾越最後一道防線。那時候夏芒並不覺得內疚,也不覺得這會是個問題,許文灝的慾望難得一見,因為只有出去旅遊,夏芒才有機會與他共處一個房間,感受到他難得的情慾。但他總能很快克制住自己,最親密的極限就是與她相擁而眠。 如今回過頭來想這一切,那時的許文灝是否曾在心裡無數次掙扎與矛盾?若沒有這個承諾,她與許文灝是否不會走到這一步? 「芒芒……」 是誰在叫她,聲音裡的那抹擔心如此明顯?不會是文灝呵!他從來是叫她夏子的,夏子……夏子……那彷彿已經很久遠的記憶,那彷彿近在耳畔的輕喃。夏芒陷在回憶裡,不可自拔。 喝酒後的夏芒,總有些異於平常的脆弱。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夏芒回神,在與程默搶付出租車費的時候是這樣說的:「花的是公司的錢,能報銷的。」 程默手一滯,愕然之餘,就比夏芒慢了半拍。出租車司機順利從夏芒手中拿了錢,兩人下車。 「芒芒。」當夏芒站在房門前在她的大包裡翻來倒去找房卡時,程默又叫了她一聲。 「晚了,明天見。」夏芒一手拎著包,一手在包裡繼續摸索,面對著房門,背對著程默,立馬說再見。 「是不是將房卡落在房裡了?」不知為何,雖然與夏芒認識不久,但程默幾乎可以肯定夏芒就是那種在生活中經常犯小迷糊的人。 夏芒不理程默,在包裡又翻了半晌,突然洩氣一般,轉過身衝著程默點了點頭。哎,自己真是沒救了,平時工作上的事從來不出小紕漏,但在生活中,這樣的小問題三天兩頭發生。忘帶鑰匙、手機丟辦公室,手裡拿著錢包還心慌慌地到處找錢包,這樣的事於夏芒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哪怕她出門前天天念叨「手機錢包鑰匙」三大件。 就在夏芒意欲下樓找總台幫忙的時候,程默拉住了她的手。 「幹嗎?」夏芒直覺甩手。 「不用特意跑下去,打個電話給總機就行了。」程默拉著夏芒往前走,行至他的房間門口,拿出房卡開門。 兩個房間都是程默訂的,用房間的分機打給總機,連核對身份這一關都可以免去。 「放手!」夏芒的聲音有些急了。能不急嗎?她現在就要被拉進屬於程默的套房了。 一個將人往裡拉,一個拉著門邊不肯進。但手拉門邊這是一項技術活,正常情況下稍有外力就不能持久,更何況現在男女有別,外加夏芒手上還勾著她的大包。很快,夏芒就「淪陷」了。 對於夏芒這樣的防備,程默說不鬱悶那是假的。從出差開始,一直到剛才在出租車上,夏芒<;文;>的沉默<;人;>讓他甚至<;書;>覺得有<;屋;>些氣悶,所以這一刻,一向倍有女人緣的程默終於發飆了。商務套房擁有獨立的客廳、書房和臥室,程默關了門,直接將夏芒拉進客廳,一手依舊緊緊握著夏芒的手,另一手拿起電話撥通總機,要求半小時後她們上來拿備用房卡給隔壁房間開門。 「幹嗎要半小時!」夏芒手掙不脫,忍不住朝人大吼。 「坐下聊聊。」程默說這話的時候,口氣突然軟了下來。 「沒什麼好聊的。」夏芒的態度依舊僵硬。 「芒芒……」 程默才剛出口,便被夏芒打斷:「不要叫我芒芒,我們不熟。」 與程默同處一室,這種環境,這種場合,又有過似曾的經歷,夏芒難免有些緊張,心裡隱隱總有點害怕著什麼。 「真的不熟嗎?」程默突然鬆了手。 夏芒一自由,立馬向房門方向衝去,臨開門的時候也沒聽到身後有聲響,腳步就這麼遲疑了一下。程默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並沒有起身過來的意思。 有時候人總會有點畫蛇添足的本能,剛才還急欲離開這裡的夏芒現在真的可以一步踏出人家房門的時候,卻有些猶豫了。攤牌的機會並不多,貌似現在就是個好機會,而且保守估計還有兩天時間需要與眼前的人單獨相處,不保守估計的話,或許之後會有很多這樣的情況,難得他現在想坐下來談談,說明白點也不錯。 「就這樣說清楚,你坐著別過來。」夏芒背抵著門,一手放在門把手處,想著還有近半小時,將她與程默兩人之間的問題說清楚應該沒問題。再說這之中若程默真有什麼不軌意圖,按位置來說,她也還是很安全的。這時候的夏芒萬分慶幸自己剛才在酒吧是裝醉而不是真醉,再則打的過來的時候吹了點風,現在的她可是很清醒的。 「芒芒,我知道你心裡有疑問,也有牴觸的情緒在,但這次出差確為公事。」程默沒有異議,坐在那裡說得坦然。 「既是公事,既是簡單的共事關係,你就該叫我夏芒,或者小夏,我都不介意,而不是現在這樣。」夏芒承認自己很沒用,做不到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但程默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口一個芒芒,在在提醒兩人關係的親密。 「稱呼並不能決定什麼,叫你芒芒也不表示什麼。你之前說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可是放不下的明明是你自己。」程默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夏芒一時語噎,心裡陡地升起一股無名火,譏諷的話脫口而出:「當然不能跟你們男人比了,男人最放得下看得開的,就是這事了。」 話是直覺而出,說完不禁有些後悔,文灝的事刺激了夏芒,但這種刺激,這種情緒,不應該在程默面前表露。 「芒芒……」微微有些無奈的聲音。 「既然之前你也說過希望大家都能公事公辦,那麼你目前能做的就是改變稱呼,而我,也會慢慢適應這種公事的關係。」 「好。」程默答得乾脆,而後話鋒一轉,道,「可是現在是私人時間。」 「你無恥!」夏芒真的忍不住了,覺得自己剛才居然還想和他坦白真是白癡至極,說完猛地轉身拉開門。 「公事上確實希望大家公事公辦,私事上,我也確實希望能與芒芒有進一步的瞭解。」程默的話越說越直接。 夏芒本已開門走出去,正待隨手關門,聞言卻直覺一停。深呼吸了幾次,方轉過頭來,認真道:「可我不想與程董有任何私人的關係。縱使我之前有過輕率衝動不自愛的舉動,並不表示我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不代表我就是一個隨便的人。」 夏芒一氣說完,心裡的某根弦終於徹底放鬆。那一個晚上的放縱,其實最過不了的是自己的心理關,有時候常常在想,那樣一個衝動輕率不自愛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嗎?做出這種事的自己,是不是已經變了?是不是再也不能擁有幸福了?唯一知道這事的另一人,在他眼裡,她夏芒是不是和任何一位熟女一樣,將性愛看得跟喝白開水一樣的隨便? 骨子裡,夏芒其實挺傳統。 「我是認真的。」程默說得認真。 夏芒幾乎笑出聲:「認真?程董,我與你認識的場合與方式都不適合一段感情認真地開始吧?若非我是第一次,讓你多少有些意外與好奇,只怕現在你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夏芒說得比程默還直接,站在門外說這樣的話,幸好走廊沒人。可是夏芒自己並沒發現她身處的位置不適合說這麼直白的話,顯然她已被程默惹火了。 「假設的話無意義。」程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不好意思,我平生最討厭去酒吧的男人,對去了酒吧還會發生一夜情的男人更是深惡痛絕。所以不管你是認真還是遊戲,我們之間都是不可能的。」說完,有一種發洩之後的舒暢感。 「不嘗試又如何得知?有些事只代表過去的某種生活狀態,或者和芒芒一樣,只是個意外,並不能因此評判一個人的品性。不是嗎?」程默太聰明,知道這種時候「相提並論」的重要性。 說不是,應了他,說是,抽自己一個巴掌,這男人!夏芒一時沉默,碰上這樣的男人,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其實那時候我是真的只想送你回家。」聲音不大,說這話的時候程默的神情有些微微失神,似在回憶當時的情景,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 夏芒一個氣血上衝,差點將手中的包砸向程默,伸手「砰」一聲關上房門,幾步走到自己房間的門前,蹲下身雙手抱住膝蓋,將臉埋在肩窩,一時是說不清的感覺。 良久之後,夏芒才平靜下來,抬頭便見程默站在她身前,也不知站了多久,見她抬頭,忽然彎下身,一手撫著夏芒的背,一手穿過夏芒的膝後,伸手將蹲著的夏芒抱了起來。 「放開我。」夏芒掙扎,甫一動,才發現自己蹲久了兩腳發麻,酥麻的感覺如電流穿過身體,麻得她一陣難受。 「麻煩你開門。」程默抱著夏芒,不理她的掙扎,退後兩步。 夏芒這才看到除了程默之外,還有一位總台服務小姐,此刻手中拿著房卡,正略帶歉意又微有些好奇地看著她。或許在她的眼裡,如夏芒和程默這麼親密的一對,居然各開了一個套房,著實有些奇怪—特別是在酒店這種地方。 有外人在場,腳還是麻的,夏芒一時也沒再掙扎,由著總台小姐開了房門離開,由著程默將她抱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這時候,從程默臉上的神情以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倒突然讓她不擔心他會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了。 「我是認真的。」程默站在夏芒身前,並沒有在沙發上坐下的意思,看著夏芒,眼裡與臉上,俱是認真。因為自信,所以直接,因為認真,所以這樣說話的他並不讓人討厭。 「抱歉。」感情不是一方坦白了認真了喜歡了,另一方就必須做出同等的回應。 「芒芒,先別這麼快拒絕。我知你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既然有些事發生了無法改變,何不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商人啊,感情的事說起來都這麼實在。 「大叔,你還沒結婚沒訂婚沒女朋友嗎?」夏芒不答反問,只想將人快快打發走。 「沒有。」他回答得倒是很乾脆。 「你這樣的條件這把年紀還是三無人員,肯定要求很高了。我不優秀,啥傲人的資本都拿不出,所以我們不合適,勉強開始那也只會是一個悲劇,還是不瞎折騰的好。」夏芒邊說邊動了動麻麻的腳,試著站起身。 「啊!」夏芒輕呼,腳一著地,那酥麻的感覺讓她一動也不敢動。 程默驀地拉住夏芒的手,在夏芒詫異地抬頭看他的時候,側轉過夏芒的身子,拉著她倒退了幾步。 「你……」夏芒甩手,穩住身形後頓覺有些莫名其妙。 「還麻嗎?」程默這一瞬間的表情很溫柔很溫柔,看得夏芒一陣膽戰心驚。 夏芒不明所以地動了動腳,呃,神奇了,腳居然不麻了!夏芒帶著一抹求知的眼神看向程默,順便搖了搖頭。 程默面帶微笑,本握著夏芒的手轉而扶上夏芒的腰,一個傾身,在夏芒的額頭印下一吻。在夏芒還有些茫然地反應不過來,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被別人佔了便宜的時候,程默已經鬆手向外走去,開門的時候轉過身叮囑道:「早點休息吧,明天八點門口見。」 夏芒將房間裡所有的電器開關都打開,該點的燈點了,不該點的燈也點了,洗漱完畢大字型躺在床上,一邊用搖控無聊地換著電視頻道,一邊幻想自己現在是躺在人民幣鋪成的大床上。 失眠啊失眠,認床啊認床,再如何想像,再如何值錢的床,都不如家裡的更讓人安心。夏芒有認床症,今夜注定失眠。失眠的夏芒是很可怕的—失眠的夏芒需要別人陪她一起失眠。以前有文灝,現在就苦了葉子。 夏芒打電話的時候剛好十二點。葉子從睡夢中接起電話,聲音含糊不清,可是一聽半夜來電的居然是夏芒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身一疊聲地問:「芒芒,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葉子還不知道夏芒出差的事。 葉子如此焦急,倒弄得夏芒也有些緊張起來,小虎牙咬著下嘴唇,眨巴了一下眼睛,正想著該不該說謊嚇嚇葉子,手機那端隱隱傳來男人的聲音,叫著葉子,好像在問發生了什麼事。 「啊……葉……葉子,林……林然……」這下子夏芒大腦當機了,她確定肯定以及一定葉子是在睡夢中被她吵醒的,可是一個人住單身公寓正在睡覺的葉子身邊怎麼會有男人,而且聽聲音顯然是林然嘛。 她怎麼從來都沒發現葉子和林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受到不小驚嚇的夏芒手中的手機早已掉落在床上,留下葉子在電話那端大聲叫她,她卻渾然不覺。 葉子無奈,只好掛了電話,又重新撥通夏芒的手機。 「葉子,你們……那啥,繼續睡吧,我沒事,我只是在S市出差,睡不慣酒店的床。」聽到手機鈴聲大腦重新恢復思考的夏芒終於說了句人話。 於是,這個晚上,除了夏芒和葉子失眠之外,又多了一個失眠的人—蕭凌暉。當然林然有沒有失眠,這問題夏芒不怎麼關心。 直至凌晨兩點,打了蕭凌暉電話逼著他上網陪聊的夏芒終於關了小書房的電腦,累極困極爬回床上睡覺。 早上很早醒來,頭微疼。在床上滾了一會兒,夏芒索性起床,洗漱完畢後到樓下吃早飯。早餐很豐盛,重點是沒有討厭的人影響胃口,夏芒的早餐吃得很愉快。近八點的時候回到樓上,剛走到房門口便聽見隔壁有開門聲,夏芒忙用房卡開門,拿了一早準備好的包包,與程默會合。 「先去吃點早餐吧。」程默看著神色略顯憔悴的夏芒,建議道。 「我已經吃過了,我在樓下大堂等程董。」夏芒分外職業地說完,率先向電梯走去。對於自己能提早一個人解決早餐,讓程默共進早餐的計劃泡湯,心裡很有些小竊喜。程默說不定無所謂,夏芒卻很容易滿足,這樣的一件小事,也能讓她有一種反抗的喜悅。 今天的行程是S市的住博會現場。縱使夏芒穿了平跟鞋,這樣走了一天的路,腳磨沒磨出水泡不知道,但她感覺兩隻腳都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夏芒向來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體是嬌氣了點,可是看著SANDY穿著高跟鞋走了一天還神采奕奕的樣子,就不免有些傻眼了。身體倍兒棒的人夏芒也是見過不少的,比如擺擺,擺擺因為個子嬌小總是穿高跟鞋,可是擺擺也沒強大到這種地步啊! 午飯是匆忙解決的,到了晚飯的時候夏芒根本沒了力氣,借口說和S市的同學約好了吃飯聚聚,便藉機告辭了。回到酒店進了房間,夏芒三兩下甩掉腳上的鞋子,沖了個澡,立馬躺在床上裝死。真累人啊!累得人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 在這麼累的情況下,夏芒也很難入睡,腳又酸又痛,就更影響了入睡的時間。輾轉反側了很久,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腦袋總算開始發沉,人也跟著有些迷迷糊糊朦朦朧朧。 聽到門鈴響的時候,夏芒掙扎了很久,用被子蒙住頭,最後還是半瞇著眼睛歪歪扭扭地穿過小客廳開門。 「自便。」夏芒眼也不看一下,開了門折回身繼續歪歪扭扭地走回床上躺下。這種時候的夏芒是沒有任何智商可言的,她就感覺是在家裡,蕭凌暉或葉子來找她,然後爸媽不在,她開了門繼續補眠,讓人家愛幹嗎就幹嗎。 「芒芒。」當一雙手穿過夏芒的背將她從床上抱起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別吵。」夏芒只覺得這聲音耳熟,處於睡眠狀態的大腦絲毫沒有危機意識。 「換衣服去吃點東西。」夏芒被抱坐在床上,歪著頭閉著眼,索性靠在人家的懷裡繼續瞌睡,說不出的嬌憨。 「芒芒……芒芒……」那人用手輕拍夏芒的臉,見夏芒依然不願睜眼,索性動手解起夏芒的衣服來。 對了,夏芒洗完澡就換了睡衣,粉紅碎花純棉睡衣。 話說程默同志順利解開夏芒睡衣扣子,正待替她脫下衣服,夏芒這才微微有了點反應。夏芒被程默抱坐在他的膝蓋上,後來又主動側靠在人家懷裡睡覺,如今發覺異樣慢慢睜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胸前一大片外洩的春光。驚覺奇怪而清醒過來的夏芒忙用手死死護住春光,轉過頭赫然看到程默時,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在我家?」 程默臉上帶著微笑,眼眸卻驀地變深,將夏芒抱回到床上,起身走至小客廳,一邊撿起夏芒散落在沙發上的衣服,一邊道:「我們還在酒店,還沒回家。換好衣服去吃點東西,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這話,程默已拿了衣服回到床前。夏芒忍不住往後退了退身,一隻手拉過床上的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一臉緊張地道:「你怎麼進來的,還脫我衣服,太過分了你。」 睡衣裡面可是沒穿小內衣啊,剛才全被他看光了,淚奔。夏芒越想越覺得委屈,顧不得現在的情景自己有多弱勢,手緊緊拉著被子裹住自己的上半身,腳卻從被子下伸出來直往程默的方向踹去。 「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過了。」程默往側邊一躲,夏芒什麼也沒踢到。 「看過一次,不代表你可以看第二次!」夏芒實在受不了這鳥人了,伸腿襲擊沒成功,一手抄起床上的枕頭,就朝程默的臉上扔去。 「芒芒若不自己動手換衣服,我不介意幫忙。」程默接住枕頭,將衣服和枕頭放到床的一側,雙手環胸,說得好整以暇。 「我不去任何地方,你不能強迫我!」夏芒的怒氣更盛了,將程默剛剛放回的枕頭繼續扔向他,大聲道,「出去出去,我累死了要睡覺!」 縱使他是恆隆房產的董事長,縱使這次兩人是因公出差,縱使之前曾有ONE NIGHT STAND,縱使房間的門是自己半夢半醒中無意識開的,但也不表示他可以脫她的衣服!天怒! 「我在客廳等你,如果真的很累,我不介意你先睡一覺。」程默邊說邊往外走,還真的斜靠在客廳的小沙發上,一副準備持久戰的樣子。 夏芒一臉黑線,平生還真沒遇到過這樣難應付的人。一般的男人,若追求邀約被拒,頂多下次加油,再不濟稍有點自尊心的,碰壁之後也會轉個身,給自己休息調整的時間。當初大學裡追她的那些男生,大半不都是半路放棄了嗎?可是程默的堅持又與當初許文灝的不同,許文灝是默默堅持,細膩而柔情;程默卻截然相反,主動出擊,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一團亂,讓人不能忽視他無視他,他完全是個異數,不能說他沒自尊,只能說他太自信,太強勢。 夏芒怒極反清醒,既趕不走,那就無視他吧。躺回床上扣好睡衣的扣子,索性假裝睡覺。無奈越想睡覺越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好半晌,又見程默斜躺在沙發上不著急不說話,不看電視不上網,愈發頭疼了。 沒過多久夏芒就投降了,沒辦法,人是自己開門讓進的,現在想將他請出去貌似就只有答應他出門去勞什子的鬼地方了。 夏芒抱著衣服進浴室,仔細地鎖了門,快速地換了衣服,披著頭髮,只梳梳整齊,開門。 「走吧。」夏芒低頭找鞋子。從剛才迷迷糊糊地開門一直到現在,她都是光著腳丫子的。可是真奇怪啊,鞋子不是應該在入口處嗎?怎麼沒有? 「找什麼?」程默聞言終於從沙發上起身,笑看著夏芒光著腳丫踮著腳尖四處轉圈低頭尋找。 「鞋子。」夏芒伸手去推擋住她視線的男人。 程默「哦」了一聲,繼續笑看著夏芒一邊踮著腳尖歪著腦袋四處找鞋子,一邊口中是奇怪的自問自答。 「是不是這個?」程默彎身從沙發下摸出一隻鞋子遞到夏芒跟前,眼裡全是滿滿笑意,戲謔地問道。 「是的是的,就是它。」夏芒臉上樂開了花,親人啊,終於把你找到了。 夏芒一把奪過程默手中的鞋子,扔在地上,也不穿襪子,直接伸腳。 「這是右鞋。」程默說這話的時候歎了口氣,還很配合地搖了搖頭。 「呃……」夏芒連忙縮回左腳,換伸右腳。怪不得一直穿不進去,還以為是沒穿襪子的緣故呢,「那左鞋呢?」 這話問得自然而然,一如平時在家裡找不到東西就問夏媽媽一般。程默居然也不覺得唐突和意外,逕直走到電視機櫃一側,彎身將電視機櫃與牆面相貼的小角落裡的另一隻鞋子撿起來。夏芒翹起左腳,右腳一跳一跳地來到程默跟前,接過左鞋穿上。不明白為什麼她四處找鞋的時候,明明視線也有在電視機櫃周圍飄過,怎麼什麼也沒發現?更不明白她不過就是進門伸腳甩掉鞋子然後拿上衣服去洗澡,怎麼這兩隻鞋子甩的位置這麼隱蔽? 「走吧走吧,早去早回。」夏芒心裡鬱悶,將程默像趕蒼蠅一樣趕出了房間。 直到坐上車,夏芒才發現時間尚早,現在才八點多。 「餓嗎?」 夏芒老老實實地點頭。他既會這樣問,肯定一早看穿了她的借口與謊言,知她到現在還沒吃飯。既然出來了,吃點東西也是好的。 謝天謝地,夏芒終於吃上了中餐,還是以海鮮為主。連吃了幾餐西餐,夏芒光想到牛排兩字就想崩潰。所以,面對一桌海鮮心情大好胃口大開的夏芒,連帶地覺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也沒這麼討厭,至少不影響她的胃口了。 在自己不喜歡的男人面前,那是根本不用維護美好形象的;在喜歡自己的男人面前,更是應該暴露本性,不給對方以幻想以及幻想破滅的機會。如是一想,夏芒便完全放開了,海鮮多是貝殼類的,夏芒跟前的「屍骨」越堆越高,很是嚇人。夏芒心滿意足地吃飽喝足,一直拒絕服務小姐幫她換盞碟,心裡暗暗希望自己這種吃相跟吃量能將對面那人的非分之想統統嚇跑。 吃完先是兜風,去看據說是S市最美的夜景。夏芒吃飽喝足,窩在座位上上下眼皮直打架。程默不止一次轉過頭看她,也試著開口挑起話題,但咱們的夏芒同學一概以「嗯」敷衍了事,連斜都不斜人家一眼。面對這個狀態的夏芒,程默的「我帶你去個地方」的行程安排明顯夭折,車子停下的時候,夏芒以為程默良心發現終於將她送回酒店了,抬眼,卻是一家足道館。 「呃?」夏芒看著上前幫她打開車門的足道館服務生,又轉過頭看向程默。 「明天的行程也挺趕,放鬆一下就回酒店。」程默說完,率先下了車。 夏芒無奈地跟著進去,唉,很多時候夏芒也總是懊惱自己脾氣太好,沒有反抗精神。不過待她躺在躺椅上泡腳,任由服務小姐替她按摩的時候,便覺得這主意著實不錯。從剛開始有點不習慣在程默面前光著腳丫,到最後完全享受足浴,聽著催眠曲般輕柔的音樂,本就累暈的夏芒不知不覺就有了睡意。 很奇怪,認床的夏芒卻在這種場合入眠了。而且這一次睡得很安穩,沒有夢境。 一覺醒來,夏芒心滿意足地睜眼,天還是有些暗,夏芒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眨巴了好半晌,伸手拍了拍出現在眼前的一片白色,發現白色後面居然是一片硬硬的暖暖的東西。 夏芒正待起身對這莫名物體做個徹底的研究,便覺有雙手滑過她背,將她往床頭方向抱靠,夏芒的頭便枕到了枕頭上—她本來睡在枕頭下方。 「啊!」夏芒看到一張男人的臉,失聲尖叫,驀地坐起身,異常敏捷地以「爬滑」的姿勢下床,一手指著床上的男人,一時間嘴巴開了又張張了又開,好半天才終於發出聲音,聲音也變得異於平常的尖細,「你渾蛋!」 正待飛身撲上去將這臭男人大卸八塊,再扔到太平洋喂鯊魚,眼光餘光卻瞥到自己身上赫然穿著睡衣,還居然是自己帶過來的那套睡衣。 夏芒一下子沒有了說話的慾望,剛才滿腔的怒氣倏然消失,心中除了墜痛得厲害,不想再與眼前的人有絲毫瓜葛。垂眼低頭便往外走,沒走幾步,驀地撞入一個人的懷裡。抬頭,不是程默還有誰。 「芒芒。」他的身上也穿著睡衣,而且是他自帶的睡衣,非酒店必備款。 夏芒剛壓下去的怒火騰地升起,二話不說揚手,「啪」的一聲脆響,在微暗的安靜的房間響起。 夏芒這次是真生氣了,而且是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下手就三個字:快准狠!因為速度實在太快,程默甚至沒有躲避,准也挺準的,正中程默的左臉頰,至於狠,稍微差了點。夏芒力氣本就小,這會兒剛醒還沒補充能量呢,所以聲音聽來嚇人,但其實力氣並不嚇人。 「啪」一聲響後,兩人不由都呆住。程默沒料到夏芒會動手,平生頭一遭被人這樣「熱情招呼」,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詭異。夏芒衝動甩了巴掌,難免有些心虛外加後怕,看到程默的臉色,更是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居然動手甩了人家董事長一巴掌—儘管是他不對在先,儘管她有資格甩這一巴掌! 「我……你……」夏芒結結巴巴,想逃離這裡,可是身前的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根本沒法越過他。心裡既不想道歉,又有些慌亂,想著程默會不會獸性大發啥的,越想心裡越怕,一邊後退,一邊雙手環胸一臉警覺。 「芒芒……」程默幾步走向夏芒,在夏芒反身逃跑之前,伸手將她拉到身前,一手緊摟住她,另一手抓住夏芒揮來舞去掙扎的兩隻手,輕聲卻滿含警告地說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放手!」夏芒大叫,徹底爆發,「你這個渾蛋,打巴掌便宜你了,你這樣的垃圾應該去死,渾蛋,渾球!」 夏芒手抓腳踹,像極了一隻抓狂的小貓,最後實在沒法與男人力氣抵抗,抓過他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芒芒!」程默吃痛,手臂卻忍著不動。 夏芒一直咬到牙酸,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咬出血來,鬆口的時候突然洩了氣般,流淚哭道:「程默,你太過分,太欺負人了。」 顧不及手臂上的傷,程默看到夏芒突然流淚,一如那天晚上她驚醒般尖聲喊痛時,眼淚大滴大滴地滑過她臉頰,心裡忽然湧起一抹從未有過的心疼。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分,太欺負人了?如是想的時候,話已經脫口而出:「芒芒,什麼事也沒發生。」 「渾蛋,你這個騙人的渾蛋,欺負人的渾蛋!」夏芒向來缺少罵人與吵架的經驗,說來說去就那幾句話,頂多動手捶人,捶人的動作與架式就跟小言或電視劇裡的那些慣常的情節一樣狗血。不厚道地假設一下,若是現在處在夏芒這位置的是葉子,程默絕對有得好看。 「芒芒,」程默投降了,一邊用手撫去夏芒臉上的淚,一邊老實交代,「真的不騙你,你在足道館睡著了,我看你睡得沉就沒叫醒你,一直到回酒店,你都沒醒。」 「渾蛋!」夏芒像祥林嫂一下重複這兩個字,拍開程默的手,用睡衣的衣袖抹了把眼淚,繼續哭道,「就算真這樣,你送我回來就該出去,憑什麼留在我房間?」 程默笑,看著夏芒的眼眸難得一片清亮,聲音溫柔:「這是我的房間。」 夏芒紅著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她與程默兩間套房一模一樣,可是現在所處的房間裡,床頭櫃上沒有屬於她的一應護膚品—夏芒記得她將自己的護膚品放在了床頭櫃上。真的是在程默的房間?那她身上的睡衣是怎麼回事? 夏芒已經忘了流淚忘了哭,該死的臭男人,就算她睡著了沒叫醒她,也該抱著她回她的房間,而不是現在這樣,從她的房間拿了她的睡衣,卻安排她在他床上睡下,還動手替她換了睡衣,就算最後沒發生那啥,也是夠卑鄙夠惡劣夠過分了。然而現在的夏芒,突然沒了勇氣質問他睡衣的事,昨晚共眠的事。 「芒芒,昨晚我們只是抱著睡覺,並沒有其他。」這倒是實話,昨晚從足道館回來,程默抱著熟睡的夏芒先回了她的房間,「細心」的他不過想到了穿著內衣毛衣牛仔褲的夏芒這樣睡著會很不舒服,所以「好心」地替夏芒換了睡衣而已。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從他抱著夏芒進酒店開始,夏芒就往他懷裡膩,換了睡衣後的夏芒更好了,抱住他一個胳膊就是不放。替人換睡衣時勉強壓下自己淫蕩思想的程默看到佳人如此全身心地依賴自己,自然想也不想地抱著佳人回他的房間同床共枕了。 但也真的只是同床共枕,程默敢對天發誓,在夏芒往她懷裡膩的時候,在夏芒抱著他的胳膊睡得香甜的時候,他一動她的眉便跟著一皺,她的嘴就會跟著一撅,對此他心裡莫名泛起的溫柔與滿足,遠勝於小小的慾望。 「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發生這樣的事了。」文灝愛著她,身體卻背叛了她;而眼前這人,不愛她,卻貪戀著她的身體,男人是否都是如此?夏芒說完,急急往外走去,告訴自己,從今以後,能避就避吧。 過了小客廳,開門,才發現外邊天已很亮,只不過套房的房間窗簾嚴嚴實實地拉上,看起來就好像天才微亮。 誠如蕭凌暉所言,夏芒生活中就是一個迷糊蛋蛋。光著腳丫穿著睡衣跑到自己房門前的夏芒很快發現身上沒有房卡,轉身一臉尷尬地看著程默手上拿著房卡,替她開門。 時間已過九點半,夏芒一陣手忙腳亂地收拾妥當,出門看到程默已經收拾整齊等著了。夏芒一想到因著自己的貪睡耽擱了出差的行程,心裡還是很有些內疚的。不過等到他們與POLO、SANDY碰面,從POLO和SANDY若有所思的眼神與曖昧的表情中,夏芒突然明白自己的清白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倆肯定想到不純潔的地方去了。 由於出門太晚,這一天的建材市場行程特別的趕,本來預期下午三點結束後就直接回去,正好可以趕上蕭凌暉的「接風洗塵」宴,結果直到五點,出差的全部行程才算結束。程默好歹推了POLO的好意,說還有事得急著趕回去,兩人飯也沒吃,便直接回了酒店。 退房的時候夏芒是堅持自己支付自己的房費的,無奈酒店有預付定金這回事,而且預付定金都會比房費高得多,所以退房的時候,需要的不是付款,而是退款。夏芒根本沒有機會給自己奢侈的房費埋單,不僅如此,沒付上錢的夏芒手中還多了一張房費發票。 坐上車的時候,夏芒突然想到要給蕭凌暉打個電話,夏芒用眼角斜了眼程默,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拿起手機直接撥通了電話。 「芒芒,你到哪兒了?」蕭凌暉接起電話直接問。 「呃,阿暉,我估計要九點才能到了。怎麼辦,晚飯改夜宵?」夏芒摸了摸肚子,算了算時間,然後不放心道,「你不能賴皮,一早說好的,我只不過晚到幾個小時,你不能藉故改期的啊。」 「好,想到去哪吃了嗎?」 「林記蟹莊。」夏芒回答得乾淨利落。平時朋友同事聚會,但凡徵求夏芒選地的意見,夏芒總是一口回絕,這種事太難,她也真的想不好。只有與蕭凌暉一起,那她是想吃什麼就挑哪個地方,一點也不會猶豫。 「我八點半到車站等你。」顯然蕭凌暉以為夏芒是自己乘車回來的。 「呃,不用了,九點鐘在林記等好了,就這樣,到時候見。」夏芒又用眼角斜了眼程默,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忙說完掛了電話。 「需要先吃點東西填點肚子嗎?」車子駛離酒店,直到夏芒掛了電話,程默才問道。 「不用。」夏芒連忙搖頭拒絕。程默沒再多說什麼,黑色的奔馳一路向前駛著,夏芒開了窗,側過頭吹著風,聽著車載音樂,思緒漸飄漸遠。而開車的程默,不時透過後視鏡看著一旁的夏芒,心中一時起伏不定。 第五章 紅娘·新娘 婚姻也是一樣,不是兩個好人生活在一起就會有幸福的。 下高速的時候已近九點,夏芒本想就此下車,自個兒打車到目的地。結果程默二話不說,也不停車,一徑將車開到「林記蟹莊」門前才停下。 「謝謝程董。」夏芒拿著包和小旅行箱,站在車門外衝著車裡的程默彎了彎身,不等程默回答關了車門轉身就走。沒什麼可內疚的,程默餓著肚子不關她的事,他們之間越少牽扯越好。 沒走幾步,前面便迎來一人,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小旅行箱。抬頭,自是蕭凌暉了。 「餓了吧?」蕭凌暉眼角餘光瞥向那輛緩緩離去的黑色奔馳,轉身拉著夏芒往裡走。 兩人入座,蕭凌暉示意服務員可以上菜,夏芒累得半趴在桌上,一氣喝了半罐王老吉。 「很累?」 「廢話。」夏芒抬了抬眼皮,白了蕭凌暉一眼。 「需要按摩服務嗎?」 「這麼慇勤?」夏芒又往上翻了一下眼珠子,猛地坐直身,一臉警覺道,「說好你請我的啊,再獻慇勤也是你埋單!」 蕭凌暉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聞言險些嗆著,滿臉黑線地放下茶杯,搖了搖頭,走至夏芒身邊的空位坐下,雙手扶上夏芒的腦袋兩側,大拇指按在夏芒的太陽穴上,輕輕替她揉壓。夏芒舒服地閉上眼,在心裡歎息:這幾年阿暉鮮少有時間待在國內,這按摩的手藝卻絲毫沒有退步。夏芒的身體向來嬌弱了點,雖沒大病大痛,但極容易疲勞。從讀小學開始,一直到她讀高中,蕭凌暉去了另一座城市讀大學,這一段不短的時間裡,放學後夏芒都習慣跑到蕭凌暉家裡做作業,或玩或學習感到疲勞的時候,蕭凌暉就會替她按摩舒緩。 兩人一時無語,直到第一份菜上來。夏芒聞香睜眼,是她喜歡的白蟹炒年糕,蕭凌暉起身坐回屬於他的位置,建議道:「先吃點能填肚子的,你最愛的香辣蟹馬上就好。」 夏芒伸筷夾住一塊年糕,開吃之前反客為主招呼道:「阿暉,你也吃,多吃點。」 說完年糕恰好夾至嘴前,夏芒順勢送進嘴裡。對於夏芒的飲食習慣,蕭凌暉或許比夏芒本人更清楚。她喜歡吃什麼,從來不吃什麼,喜歡的東西最愛哪種做法,一一都在蕭凌暉心裡。比如夏芒最愛螃蟹,螃蟹裡最愛白蟹,白蟹裡最愛蟹大腿,而對一般人喜歡的蟹黃蟹膏興趣缺缺,所以一桌子的螃蟹,所有的蟹大腿都落入了夏芒的胃裡,而所有的蟹殼都堆到了蕭凌暉跟前。 吃飽喝足已近十點,打車回家的時候,夏芒忽然問:「阿暉,蕭媽媽有沒有逼你相親?」 「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這個問題了?」蕭凌暉的臉上有一剎那的狼狽,又在瞬間恢復正常。 「呃,你在美國的時候,蕭媽媽往我這裡探了無數次口風。」貪心的夏芒由於吃了太多香辣蟹,現在懶懶坐在出租車裡還捧著一罐王老吉。 「怎麼說?」 怎麼說?夏芒一聽來勁了,本歪歪扭扭靠在座位上的身子倏地坐直,戲謔道:「蕭媽媽可擔心你回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個小美妞,她說她喜歡中國媳婦,洋媳婦語言不通,溝通交流有問題。她真怕小美妞太熱情,你一個把持不住,她這把年紀可不想再折騰去學英語了,嘿嘿!」 「這跟相親有關係?」蕭凌暉有這點好,待在美國近六年,並沒有一般「海龜」的習慣—說話半中文半英文,但凡開口,必以「我在×國的時候」為開篇。 「怎麼沒關係?這說明蕭媽媽已將『媳婦工程』提上了日程。再說,沒幾個月你就二十九了,男人三十而立懂不?」 「說你的目的。」知夏芒者,蕭凌暉也。夏芒的關心一般緣於好奇心,而夏芒的好奇心是很可怕的。 「呃,你去相親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在旁邊偷看?相親聽起來好像很好玩的樣子。」夏芒一臉的興致勃勃。聽說擺擺被她老媽逼著相親了不下十次,那不下十個的男主可是「各有風情,個個極品」啊! 「免了,我不會去相親的。」蕭凌暉幾個字打消了夏芒的鬼主意。 「為啥?」 「男人先立業再成家,業未立,何以成家!」 「呃……」夏芒的下巴險些掉在車裡的車毯上,反應過來時,一把揪住蕭凌暉的衣領道,「那你還不去找工作?蕭媽媽等著抱孫子等得頭髮都白了。」 「芒芒,我已經在上班了。」蕭凌暉輕笑出聲,夏芒總能讓他感到輕鬆與快樂。 「這……這麼快?哪家醫院?」夏芒忽然記起她剛到S市的那個晚上,蕭凌暉打她電話的時候,聲音裡明顯有些興奮的樣子。這小子,這麼快找到工作,竟然也不向她老實坦白。 「第一醫院,外科。」 「蕭醫生,你真棒!」夏芒忙鬆了人家衣領,很哥們地拍了拍蕭凌暉的肩,彷彿長輩般激勵道,「小蕭啊,好好幹!」 說話間,車子已駛入小區,到得夏芒家的樓道下停車。蕭凌暉拎著夏芒的旅行箱和包包,送夏芒上樓。 「芒芒……」夏芒的手在蕭凌暉替她拎著的包包裡尋找樓道防盜門的鑰匙,蕭凌暉看著低頭專心找鑰匙的夏芒欲言又止。 「怎麼了?」夏芒的手依舊在包包裡摸索。每次掏鑰匙基本保持在一分鐘以上。 「我……」蕭凌暉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夏芒順利找到鑰匙,衝著蕭凌暉晃了晃,開門。兩人上樓,到得夏芒家門前時,蕭凌暉便欲告辭。 「阿暉,進來坐坐吧,我有東西給你。」夏芒的鑰匙才剛插入鑰匙孔,門便從裡打開了。夏爸爸夏媽媽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夏芒。 「爸,媽,我回來了。」 「夏爸爸,夏媽媽。」 兩人同時打招呼,夏爸爸夏媽媽感謝蕭凌暉同學對夏芒同學的照顧,又問了夏芒的身體狀況後,就雙雙入室休息了。 夏芒「指使」著蕭凌暉將箱子搬到她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起東西來。蕭凌暉左右打量了一眼房間,難得夏芒從不介意與忌諱他,並未對他進出她的房間有所限制,所以每次來夏芒的房間,對這個房間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都瞭然於心。一如現在,床頭上的那十隻小金豬不見了,床頭櫃上夏芒與許文灝的那張合照也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夏芒上次從他那裡「搜刮」過來的那幾樣禮物,除了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已被拆開放在床頭櫃上,其餘幾件依舊包著各色包裝紙,並未開封。 「這個送你。」夏芒將整個旅行箱翻了個底朝天,終於拿著一個細長的小禮物盒遞至蕭凌暉跟前。說實在的,這種時候蕭凌暉就會懷疑夏芒是不是將自己當成女的了,因為鋪了一床的夏芒的衣物裡,赫然有夏芒的小內衣,可是咱們的夏芒同學渾然不覺,伸手給了東西,臉也不紅地轉回身將那些衣物一一塞回旅行箱,整也不整,疊也不疊。 「是什麼?」難得夏芒主動送他東西,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盒子裡的東西一般都能給他異樣的「驚喜」。 「派克筆,讓你寫那些天文診斷書的。」禮物是她第二天從住博會回來藉故回酒店的途中買的,想著等蕭凌暉找到工作的時候做為禮物送給他。夏芒還是堅持「來而無往非禮也」的原則的,自己從蕭凌暉的地方剝削了這麼多禮物,好歹得回送人家一件意思意思。 「天文診斷書?」 「是啊,你們醫生的字不都寫得神乎極神,讓人類辨識不出的嘛!」夏芒將旅行箱拖到門邊,明天夏媽媽自會替她將裡面的衣服統統清洗。 「謝謝。」蕭凌暉並沒動手拆禮物,拿手中搖了搖,表示自己的謝意。 「這麼客氣,我汗毛要豎起來了。」夏芒作勢抖了抖,將蕭凌暉往外推,「快走吧,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晚安。」 推至門口,忽然想到一事,夏芒眼裡神采一亮,臉上掛上招牌甜笑,大獻慇勤道:「阿暉,週末我請你吃飯,慶祝你一把年紀終於成為社會新人,時間到時候通知。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記得幫我關好門。」 說完夏芒就關了房門。蕭凌暉自是會將家門和樓下的防盜門一一關妥。 第二天上班,夏芒一邊忙著整理手中出差的資料,將這次出差的「成果」通過OA上報給各級領導,一邊糾結著房費報銷的問題。正所謂做賊心虛,夏芒賊還沒做,心就已經虛了,住宿費並不是她掏錢的,可是出差幾天,只報打的費,別的費用啥也沒有,這好像也太詭異了點吧? 趁著午休,夏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偷偷給葉子打電話。話說葉子由於那晚的事被夏芒以電話的方式撞破,一連幾天都沒主動打夏芒的電話,如今接到夏芒的來電,拿起手機就是一陣支支吾吾。難得咱們的葉女俠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只可惜夏芒沒抓住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機會調戲一下葉女俠,只一口氣將她的問題倒給了電話另一端。 「報銷,當然要報銷啦!」葉女俠安心之後,聲音與說話的口氣立馬恢復了正常。 「呃,可是錢不是我付的。」夏芒還在猶豫。 「那有啥,你不報銷,為公司省錢,公司又不記你的好。」葉女俠的話很實在。 「可是我沒付過錢,報了銷,拿了錢,這個不是多出來啦?」夏芒還是不安心。 「哇,真有人嫌錢多啊!這多出來的錢你請我們吃飯好了。」 「葉子……」夏芒忽然無語了。 「你個小白芒,我跟你說,公司就是公司,除非你每天上班不拿工資,不然替公司省這些費用,公司也不會感謝你。出差本來就有這些費用,該是公司承擔的,而且你手中有發票,幹嗎不報銷?你不報銷,公司會給你加工資加年終獎嗎?做好人可以,但別做默默無聞的好人!」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葉子說得斬釘截鐵,忽而話鋒一轉道,「可是芒芒,不是因公出差嗎,你的房費你都不用付?既沒付錢,發票怎麼還在你手裡?難道付錢的那個人不用報銷?」 「呃……那個……」 「那個什麼啊,小白芒,別告訴我,你學壞了啊。」夏芒放過了葉女俠,不代表葉女俠發現問題不追根問底。 「我沒有。」說這話的時候夏芒的臉就燙了起來,心通通直跳,小虎牙又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 「說,你跟誰一起出差的?男人女人?去了那邊見了誰?房費誰付的?哪個酒店哪間房?晚上都做什麼了?」葉子的問題是一氣問出,絲毫不作停頓。 「我不跟你說了,現在有事,我上班去了。」夏芒被電話那端葉女俠格外「關心緊張」的聲音吼得一陣頭暈,忽然覺得問葉子報不報銷房費的問題實在是愚蠢至極。說完立馬忙掛了手機,又幾次按掉葉子的來電,整個下午都有些緊張兮兮。 夏芒最終還是決定報銷屬於她的那份住宿費,想著拿到錢後還給程默。本來公事來公事往地可以通過往來款,但他付了錢連發票也不要,顯然他一個董事長,是不屑將這筆住宿費掛到他名下,或者交給秘書去財務室報銷的。既然無法從「公」的走,那麼「私下」還他錢就不欠他什麼了。 老舒看到報銷單的時候,眉毛大幅度地抽了幾下,抬頭看向夏芒,聲音有困惑及不滿:「小夏?」 「發票開在一起了,我只報屬於我的那一半。」夏芒力保神情與聲音的平靜,「房間是恆隆方面訂的,我想換成普通標房,沒成功。」 「小夏,公司的規定……」老舒看著報銷單上的幾個數字,遲遲簽不下手。 「舒總監,或許您可以請示總裁批復?」夏芒試著建議。現階段酒店是一個獨立的運作項目,又是與恆隆共同合作開發,因此,此項目發生的相關費用,走的流程並不是集團總部普通的報銷流程。之前發生的相關費用,經由石靜的手,部門總監老舒簽字確認之後,就直送到總裁處簽字確認,再去財務部申請支付,而非常規的部門總監簽字後轉交財務部再逐級審批。 老舒略一沉默,刷刷寫下幾句講述情況請總裁審批的話,就簽上了他的大名。陳總裁不在,秘書蔡姐對夏芒向來客氣,收了報銷單後直說總裁回來簽了字就即刻通知夏芒。 兩天很快過去,這兩天除了忙了點,日子過得很是太平。程默一時倒沒來「找碴」,文灝自那天咖啡館之後也沒再來打擾夏芒,生活波瀾不驚,轉眼又是週末。 週六,夏芒先是睡了個大懶覺,接著開始張羅她之前答應蕭凌暉的請客吃飯事宜。今天的夏芒很八婆,因為她決定請蕭凌暉吃飯的時候順便捎上擺擺,聽說每個女人一生之中都得做一回紅娘,這樣人生才算完滿,自己問題還沒解決的夏芒決定在今天先將紅娘的問題解決了。 約了蕭凌暉和擺擺吃午飯,葉子則屬於程咬金類型。鑒於之前那個有疑問的電話,葉女俠早就打算趁著雙休好好逼問夏芒,以取得第一手可靠的資料,結果腿長的葉子剛到夏芒家樓下,便碰到來接夏芒一道出發的蕭醫生,幾句招呼之後,葉子便蹭到免費的午飯了。 夏芒本還想著怎麼替擺擺的出場找個漂亮的理由,既然葉子也來了,那這個問題就不用特意糾結了。狗血紅娘小白芒選的地點是澳洲烤魚館,她想著擺擺向來胃口小,吃相斯文,又不似顏顏這般慢得讓人崩潰,與自己挑食不優雅的吃相對比之下,就能顯出擺擺的優點來了。而且擺擺特別細心,同桌吃飯的時候,總會第一時間發現飲料沒了紙巾沒了哪裡髒了,叫來服務員一一備妥,但凡跟擺擺一起吃飯,這一應閒雜的事都沒別人的份。這樣的女人,是如此的「閒妻涼母」啊—呃,不對,「閒妻涼母」的是夏芒,擺擺應該是賢妻良母。說話又是甜甜的,和咱們「豪爽」的葉女俠一比,又是一大優點。夏芒越想越覺得擺擺溫柔可人甜蜜嬌俏,越想越覺得和蕭醫生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四人之中,挑食的就屬夏芒,再則請客的也是夏芒,菜自是她來點了。夏芒點菜有個習慣,一看到人家菜單上標明「招牌」二字,就忍不住想試試,所以她點菜有個後遺症—重複的菜很多。比如現在,招牌香辣烤魚、招牌十三香烤魚、招牌魚香烤魚,夏芒看著菜單依次點下這三個菜,翻頁的時候又是一排的龍蝦,什麼招牌盱眙龍蝦、招牌十三香龍蝦……夏芒點到招牌鹹蛋黃龍蝦的時候,葉子終於忍不住了:「芒芒,吃得完嗎?」 「呃,吃不完嗎?」夏芒放下菜單,往服務員手中的點單上瞄了眼,才六個菜嘛。 「可是你不點些涼拌菜、炒時蔬什麼的?」葉子的聲音微微提高。 「當然要點了,這不還沒看到嘛!」夏芒說得理所當然,低頭又去看菜單。 「涼拌青瓜,上湯娃娃菜,加這兩個,先這樣吧。」葉子實在受不了夏芒,伸手抽走夏芒手中的菜單遞還給服務員,吩咐道。 「我難得請客,你們不狠斬一下?」夏芒覺得大家都太善良了,這不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已經很奢侈了,五百大洋不止,小白芒你這麼大方,可以連晚飯一併請了。」葉子就受不了夏芒這種生活白癡的樣。一路順風順水溫室長大的夏芒就是因為沒吃過苦沒犯過愁,所以才這麼的不知人間疾苦。 蕭凌暉和擺擺聞言輕笑出聲。四人的位置,夏芒、蕭凌暉、擺擺、葉子,順時針排列。 「呃,晚飯一起也行啊,我們去吃澳門豆撈,好久沒去吃了。」 「芒芒,你的外快到手了?」對於夏芒今天的「熱情好客」,結合前天的那個電話,葉子不得不厚道地作如是想。 「什麼外快?」擺擺聞言開口。有蕭凌暉在的場合,擺擺總是特別會笑,又特別的不愛說話。 「沒有,沒有的事。」夏芒連忙否認,暗裡用腳猛往葉子方向踩,臉上的笑容卻愈發天真無邪加無辜了。不過連夏芒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每回她說謊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用她那不甚明顯卻分外可愛的小虎牙咬下嘴唇,在座另三人一眼便知她在掩飾,倒也很有默契地不揭穿。 待得飲料就位,點的菜一份份呈上來,夏芒便開始發揮她紅娘的本色了。一會兒叫蕭凌暉替擺擺滿飲料,一會兒讓擺擺替蕭凌暉夾一個放在葉子跟前的蛋黃龍蝦,一會兒拉著葉子去洗手,一會兒極力將話題圍繞蕭凌暉和擺擺,努力回憶之前有蕭凌暉和擺擺共同參加的聚會的情形,紅娘之心昭然若揭,眾人卻很給面子地假裝不知。 一餐飯下來,夏芒累得跟什麼似的,連帶地都比平時吃得少。再觀蕭凌暉,又豈會不知夏芒的小心思,心裡歎氣之餘,臉上盡量維持著平靜,替夏芒剝了不少龍蝦。反觀擺擺就有些尷尬了,她明白夏芒的苦心,同樣她也明白蕭凌暉的感情所在,只不過實在不忍當場潑夏芒冷水才一直沒有說破,對於蕭凌暉「聽命」而對她展現的溫柔,她心裡既是苦澀,又不免有絲甜蜜。 四人中唯一從一開始就搖頭歎氣的是葉子,她這一刻終於深刻體會到當年自己給夏芒取的「小白芒」的綽號那真是無比的準確與貼切。夏芒竟然想出替蕭凌暉和擺擺拉紅線這種餿主意,只怕到時候惹上「麻煩」的只有她自己,嘿嘿。 菜當然很浪費了,有一份烤魚一份龍蝦幾乎未動,夏芒在打包與不打包之間猶豫了一分鐘之後,終於喚了服務員過來打包並埋單。 「您好,這桌單這位先生已經買了,這兩份菜我拿過去打包。」服務員禮貌地往蕭凌暉方向示意了下,先將烤魚端了下去。 「呃,阿暉,你這什麼意思?」夏芒衝著蕭凌暉晃了晃手中的錢包,天怒,阿暉什麼時候買的單?難道是他剛才說去洗手的時候?不然他一餐飯吃下來,根本沒離過席嘛。 「請三位美女吃飯,是我的榮幸。」蕭凌暉答得坦然。 「這怎麼成,說好我請客的。」夏芒猶豫著要不要將錢給阿暉,現在將錢拿出來,豈不太駁阿暉面子了? 「你還跟我客氣?」 夏芒瞪了蕭凌暉一眼,從錢包裡抽出六百元,胡亂塞到牛仔褲的口袋,將錢包放回包裡。 「接下來怎麼辦?K歌?咖啡館?茶館?或者去殺人?」對了,殺人是一種遊戲,特此申明。 「芒芒,我等下還有事,就不去了。」葉子率先閃人。 「葉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行不行,你叫林然一起過來好了。」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電話,夏芒湊近葉子壞笑輕聲道,「葉子,你變壞了。」 「死小白芒,你欠揍啊,我真的有事,得去公司處理事情。」葉子說得咬牙切齒,也湊近夏芒壞笑輕聲道,「你那酒店房間的事還沒說清楚呢。」 「呃……快走吧快走吧。」夏芒立馬趕人,「做賊心虛」四個字分明寫在了臉上。 剩下夏芒、擺擺和蕭凌暉三人,就在夏芒開動腦筋想著怎麼給蕭凌暉和擺擺製造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沒想到擺擺也開口告辭了。 「阿暉,不如你送擺擺回去?」夏芒忙建議。擺擺住在近郊,工作的地方是離市區有段距離的經濟開發區,每天廠車來回接送上下班。 「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只有你才會迷路。」蕭凌暉倒是難得地沒有答應夏芒這個要求,印象中,蕭凌暉因著夏芒的關係與葉子她們幾個都認識,但出來一起吃飯或者其他的機會畢竟不太多,但即便不多,也有好幾次被夏芒硬拉來的經歷,對於夏芒的這種要求,蕭凌暉一次都沒答應過,因為每次「散會」,蕭凌暉都會堅持與夏芒一道回家。 「是啊,芒芒,最不讓人放心的就是你了。」擺擺附合,一笑臉上便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看起來特別的甜,心裡卻是對夏芒今天的「熱心腸」很有些哭笑不得。 擺擺在看到蕭凌暉之前是不知道夏芒的安排的,不過一餐飯下來,就算她想不知道也難。所幸她一早已經看開,她喜歡蕭凌暉,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與蕭凌暉有進一步的關係。於擺擺來說,喜歡蕭凌暉,那是一件「我愛你,卻與你無關」的事。 「過分,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在市區還會迷路不成?」夏芒對於蕭凌暉與擺擺「一鼻孔」出氣的行為表示強烈鄙視與不滿。 「芒芒,經常乘錯車的人是你。」擺擺難得地也不厚道了一回。 「這不是迷路,只是看錯車子了嘛!」夏芒「垂死掙扎」。 「芒芒,我記得你是經常乘錯方向的。」 蕭凌暉話音未落,夏芒就大叫道:「蕭—凌—暉!」並作勢欲掐他。於是擺擺順勢告辭,夏芒又力爭了一次,終究老老實實地跟著蕭凌暉回家。 「我們走走?」 夏芒斜眼瞄了眼蕭凌暉手中的打包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點點頭。兩人沿著街道一側走,為了繞近路,夏芒就由著蕭凌暉在小區之間穿來穿去,心裡只一徑盤算著她紅娘的神聖職責,最後由於和蕭凌暉實在太熟,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阿暉,其實擺擺真的很不錯耶。」 這話,夏芒曾經說過一次,恰是高考結束之後的那個暑假,後知後覺的夏芒某一天突然發現擺擺暗戀蕭凌暉,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於是就跑到蕭凌暉跟前沒頭沒腦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蕭凌暉反問,一如當初,臉上的笑容又有些嘻嘻哈哈,讓人分不清是認真還是玩笑。 「也很不錯啊。」夏芒客觀評價,說完還很配合得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那芒芒怎麼不喜歡我?」這句話,當年的蕭凌暉可沒有問出口。 「呃?」夏芒不由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身邊的蕭凌暉,呆怔了半晌之後,才訥訥地說道,「誰說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啊,你是阿暉嘛,媽媽說我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老爸也不是她,而是你呢,我們認識二十多年,如果不喜歡,哪能一起吃飯聊天!」 夏芒覺得蕭凌暉的問題很沒有技術含量,很白癡。 「不是指這樣的喜歡。」蕭凌暉也站住,看向夏芒,似不自覺地微屏呼吸,眼神終是不著痕跡地避開夏芒迎視的視線,淡淡道,「男女之愛,就像你想撮合我和擺擺一樣。」 「阿暉……」看著撇開視線的蕭凌暉,以前說到感情問題總是嘻嘻哈哈玩笑的蕭凌暉難得的斂了笑容,夏芒突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愛情,可不是你很好,或者你對我很好,我就義無反顧地愛上你這麼簡單。婚姻也是一樣,不是兩個好人生活在一起就會有幸福的。」蕭凌暉有感而發,雖然離婚姻還有點距離,但愛情呵,真的不是你對對方很好很好,很愛很愛,對方就一定會將心交給你的,所以,愛情是最勉強不得的東西,這道理,夏芒應該明白,替他牽紅線這樣的傻事,也不應該再有念想。 「可是阿暉……」夏芒記起那日茶館聚會擺擺說的話,想起她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那句「他喜歡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結合剛才蕭凌暉的那番話,忽然覺得有些怪異。心裡有那麼一剎那想問蕭凌暉他感情的問題,話到嘴邊,又覺得或許知道答案反會尷尬。 她與蕭凌暉,還是現在這樣兄妹與兄弟相結合的關係好啊,頂多她以後不這麼八婆了。 夏芒心中有了打算,又沒了顧念,邊走邊聊倒全無尷尬。蕭凌暉心裡雖有些失落,但只要夏芒不替他介紹對象,不將他推給別人,他依然願意這樣守在夏芒身邊,只要她幸福快樂。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想過向夏芒表白,最初的時候怕影響她學業,後來自己去了美國,又擔心給了她束縛反讓她覺得不自由,只是沒想到的是,在他去美國的第三年,也就是夏芒大三那年的國慶前夕,在他等著夏芒上網聊天等至很晚,擔心得忍不住想打電話的時候,夏芒突然上線,發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她決定接受許文灝做她的男朋友了。 此前,夏芒雖曾說過有不少人追她,但她都打定主意讀書的時候不談戀愛的。 待得蕭凌暉收回思緒,夏芒已經走出十米開遠了。看著夏芒最常穿的打扮—長毛衣、牛仔靴褲、齊膝長靴,蕭凌暉心裡剛才泛起的失落早已消失無蹤。有時候喜歡一個人,能這樣看著她,甚至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也是一種幸福與滿足。 週一上班,夏芒接到了總裁秘書蔡姐的電話,說是報銷單已簽了字。夏芒跑上跑下,又臉紅紅地到財務部此項目負責會計處領了錢,將厚厚的一疊錢折了又鬆,鬆了又折,想著是特意跑一趟恆隆送錢,還是哪天碰到的時候再將錢交給程默? 手機不期然響起,是蕭凌暉打來的。夏芒接通電話,趕在蕭凌暉說話之前,一口氣將她要說的話先說完了,語氣快得像衝鋒鎗:「阿暉,你別說了,週六說好我請客的,你搶著付錢也沒用,也別想著將錢還給我了,安心收著,頂多哪天有空你再請我吃飯好了,你若堅持將錢還給我,我們就絕交。」 週六回來夏芒左找機會右找機會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將中午那餐飯錢給蕭凌暉,最後趁著「分道揚鑣」之際將錢扔給蕭凌暉,卻還是被退了回來。週日無聊想了一天的夏芒決定將錢放在信封裡塞到蕭凌暉家樓下的信箱,這個主意在晚上十點她下樓扔垃圾的時候付諸於行動。估計蕭凌暉一早上班之前收到她的信了。 「芒芒……」無奈的聲音。 「好了啦,蕭大醫生,特許你今天下班來接我。」夏芒說這話的時候,彷彿給了人家多少恩賜似的。 「好。我五點下班,到你公司樓下差不多五點半,剛好接你下班。」可是就是有人吃這套,使喚人整得跟上帝眷顧似的夏芒沒被拒絕。 「晚上我爸我媽都不回家吃飯。」夏芒好心提醒。 「那晚飯就在我家吃吧。」蕭凌暉脫口而出,語氣那是相當的自然,畢竟夏芒蹭飯,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止是一年兩年的事了。 下午臨下班的時候辦公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說是不速之客,是以夏芒的立場而言,正是楚寧。楚寧是來找石靜的,日恆與紀元一直有業務往來,石靜和楚寧,以及日恆的小娜關係都不錯,這次楚寧來找石靜,一是來送喜帖,二是想讓石靜在婚禮那天做她的伴娘。 楚寧儼然已穿了孕婦裙,雖然肚子還不甚明顯。夏芒沒有經驗,但辦公樓女同事這麼多,兩年來也有不少人結婚懷孕,所以一看楚寧的樣子,大概也能猜到她懷孕應該不止三個月了—夏芒知道這事也就近月的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行為,卻無法控制自己心底最深最自然的感情,打定主意要將一切忘了的夏芒看到楚寧手中裝著喜帖和喜糖的大紅喜袋時,依然覺得有種刺痛。她慌忙低下頭,佯裝忙碌地處理手頭工作,心思卻根本不在上面。 「夏小姐。」夏芒不找麻煩,麻煩自動找上了她。就像現在,楚寧幾步走到她跟前,出聲喚她。 「有事?」夏芒抬頭,一臉的平靜。 楚寧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另一個喜袋,遞到夏芒跟前,道:「希望夏芒小姐賞臉參加我與文灝的婚宴。」 「是許文灝的意思?」夏芒伸手接過,並沒有想像中的逃避。 「他忙著裝修我們的新房,這些事由我負責。我想你和文灝認識這麼多年,如今分手了也該是朋友,理應請你參加我們的婚禮。」楚寧說這話的時候,手有意識地輕撫了撫微隆的小腹,臉上有幸福的笑容。 「好。」夏芒微笑,不止是楚寧,連夏芒都對自己有這樣的反應而在心裡微怔了下。 有時候,人有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愛面子,強裝堅強。 「那到時候小夏我們一起去吧?」石靜也湊了過來,當初提拔總監助理的時候,石靜也是候選人之一,加上後來的恆隆房產事件,她對夏芒難免有些心結,說話處事時不時帶點刺,這一點夏芒深有感觸。 「不了,你是伴娘,跟的是新娘,坐的是頭桌,又怎麼跟我一道?」夏芒笑笑,收回視線看向楚寧道,「楚小姐,謝謝你的請帖,我有事先忙,不送了。」 夏芒的態度與話,多少讓楚寧和石靜覺得有些悻悻然,石靜送楚寧出去的時候,夏芒正對著電腦擬寫一份文件,辟哩叭啦的鍵盤聲表明夏芒打字的速度和寫文件的專心程度,身後老舒不在,自是沒人發現夏芒打的其實並不是文件。 夏芒下班,包裡揣著那疊報銷來的錢,手裡拎著那個紅色的喜袋,和以往一樣,比準時下班的各位同事略晚走一步,避過電梯高峰期。蕭凌暉已在樓下等候,看到夏芒出來,笑臉相迎。 按照慣例,蕭凌暉會很自覺地幫夏芒拎她手中的那個喜袋。 「不用了,阿暉。」而這一次,夏芒拒絕。 「又收到紅色炸彈了?」蕭凌暉看著夏芒有些心不在蔫的樣子,盡量讓氣氛變得輕鬆。 夏芒沉默,只顧低著頭向前走,半晌之後,方道:「是許文灝的喜帖,阿暉你說我該不該去?」 「如果你不想去就別去。」蕭凌暉的心裡一陣心疼。 「喜帖是楚寧拿過來的,許文灝好像並不知道。不想去的確可以不去,但我收了喜帖,不去的話也該打個電話,禮還是得送的。」夏芒瑜珈吐納了一次,將手中的喜袋扔給蕭凌暉,心中一時也拿不準主意。說實話,夏芒是打心底裡不願去的,但又覺得楚寧這次太小人了點,心裡鬱悶得緊,實在有些氣不過。 「以你的性格,既然以後都做不了朋友,該也不會糾結這些。」蕭凌暉自是瞭解夏芒的性格脾氣,她現在的心思,他又怎會不明白?此刻的他,多想擁她入懷,給她安慰,讓她盡情渲洩心中的情緒,可是隔著這小小的一米距離,卻是一道目前無法跨越的鴻溝。 回國之後的蕭凌暉總是想,既然夏芒已與許文灝分手,那麼他是否該表明心意?或者再等一等,等到芒芒的心傷復原了些? 夏芒躺在床上盯著梳妝台上的喜帖足足有近一個小時,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了喜帖。 現在月上旬,許文灝與楚寧的婚禮定在這個月的二十八號,恰是週六。喜帖擱了五天,夏芒直到現在才打開,心裡依然有股異樣的感覺不受控制地升起,是痛嗎?是痛,可是已沒有了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痛得讓人有種窒息的錯覺。將喜帖放回桌上,眼睛瞥到那盒巧克力芭比娃娃,夏芒不由微笑。週一晚上從蕭家蹭飯回來,阿暉執意要送她過來,路上說了一堆似安慰非安慰的話,夏芒一口氣忍到家。進了房間拿出這盒用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找蕭凌暉的碴,質問他送這樣的禮物,讓她根本沒辦法下口,最後逼著他說先拿哪塊開吃比較好,結果咱們的蕭醫生建議先「吃」手,被夏芒鄙視沒有職業素養,因為手是外科醫生最為珍視的,於是蕭醫生說是「從頭開始」,博回一個「殘酷」的形容詞,說是從裙子邊開始,得到一個「流氓」的稱呼,咱們的蕭醫生就只能徹底沉默了。夏芒找完碴後抱著巧克力娃娃回房,心情大好,一如現在。 夏媽媽在房門外叫夏芒可以吃飯的時候,手機適時響起。 「芒芒,我在你家樓下。」來電之人言簡意駭。 「你想幹嗎?」狀如驚弓之鳥,可惜來電之人看不到。 「你下來,或者我上來。」來電之人目的明確。 「程默,你渾蛋!」夏芒「噌」地起身,憤而將手機摔在床上,一時氣極。 「芒芒,怎麼了?」夏媽媽推門,兩手在圍裙裡擦了擦,對於夏芒這麼激動的反應,有些擔心。夏爸爸這時候還在書房,需要夏媽媽親自進去叫他,他才會出來吃飯。 「媽,我有事下樓一趟。」夏芒撿起床上的手機,不顧夏媽媽問什麼事,換了鞋就出了門。 那輛刺眼的法拉利真的停在夏芒家樓下,晚飯時分,小區來往的人不少,要說多礙眼就有多礙眼。夏芒心裡如是想,臉上的怒氣就愈發明顯了。 「上車吧。」程默看到夏芒,微笑,斜過身,伸手將另一邊的車門打開。 「有事就說。」夏芒不動。 「我想請你吃飯。」 「沒空。」夏芒直接拒絕。 「好。那我上樓拜會伯父伯母,應該能趕上晚飯吧?」程默笑著下車,竟還從座位旁拎出一個水果籃,顯然一早就有準備。 「程默!」夏芒怒叫。 兩人對峙十秒之後,夏芒就投降了,伸手搶過程默手中的水果籃,吭哧吭哧地爬上樓,拿了包包,交代了聲出去吃飯,就又下樓了。車子緩緩駛離的時候,夏芒自是沒有發現夏媽媽站在窗口兩眼瞪得大大的。 第六章 易愛·難嫁 人生,就是一場蝴蝶效應的軌跡。 夏芒覺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走火入魔了,因為程默現在正帶著她逛超市,還讓她推購物車。 「你不是說請我吃飯?」他一有錢人,所謂的請她吃飯不會就是在超市買點零食填填胃吧?而且居然讓她推車?居然讓她推車?這真是太可恥了。 「嗯。」程默挑著飲料和水果,答得漫不經心。 「我餓了。」咬牙切齒。 「馬上可以吃了。」男人邊說邊往前面生蔬區走去。 夏芒撅著嘴推著車跟著,在前面男人沒發現的時候,隨手抓了貨架上的東西,也不管是什麼,有用沒用,看也不看地往購物車裡扔。看著購物車裡的東西越來越多,夏芒心裡才舒坦些。 「你買菜乾嗎?」夏芒看著程默萬分困惑。 「這是我們的晚飯。」 晚飯?夏芒看著購物車裡不斷放進來的海鮮蔬菜,抬頭看向程默,怪聲道:「生吃?」 程默手中的一盒番茄直直掉進購物車,他神情微怔了一下,忽而笑若春風道:「熟吃。」 「呃?你要下廚?」夏芒覺得自己要暈倒了。 「我不介意你動手。」程默說得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大半滿的購物車,臉上在笑,眼裡在笑,心裡也在笑。而儼然已被某人的話震暈的夏芒就這麼愣愣地被人牽著手推著購物車到了收銀台。 車子在淺水灣別墅區東首臨河一棟停下,夏芒緊緊攥著保險帶不肯下車。 「瑋韜也在。」程默自是明白夏芒在擔心什麼。 「呃?」夏芒的手一鬆,那個國標學長虞瑋韜也在? 「下車吧,就一起吃晚飯,你很安全。」程默拎了所有的袋子,架式樣子倒挺坦然,不像是第一次做這事的人,無絲毫狼狽。 夏芒猶猶豫豫欲下不下,一直到別墅裡有人開門探出身,果然是虞瑋韜,夏芒才下車,穿過小巧玲瓏的小花園,笑著與虞瑋韜打招呼。 「今天是默的生日。」進屋的時候,虞瑋韜特意走慢幾步,湊近夏芒小聲道。 「呃?」小白芒又犯暈了,程默的生日,這是什麼概念? 「晚飯還需要時間,你如果餓的話,先吃點東西吧。」虞瑋韜也不多說,金邊眼鏡下的雙眸卻隱有笑意。 於是夏芒坐在客廳裡邊看電視邊啃零食,而程默和虞瑋韜兩個大男人待在廚房裡忙活。夏芒的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心思卻飄到了廚房去。這個實在不能怪她,程董事長居然親自動手下廚耶,而且虞總一旁打下手,這委實詭異了點。看那兩人無比自然合作無間的樣子,純潔的夏芒也不得不往不純潔的方向小小歪念一下:同志啊,兔子啊,玻璃啊!忽然想起自己與程默的那一夜,夏芒又驀地臉紅,看來這兩人的曖昧壓根是自己無中生有。 虞瑋韜的下手沒打多少時間,很快他就從廚房出來,隨意地坐在沙發的另一邊,與夏芒聊起了天。話題由公事談起,慢慢延伸至私人問題,咱們的國標學長很有親和力,夏芒看著人家溫和的笑容乾淨的書生氣質,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相談甚歡,時間也就過得特別的快。程默已經做好一桌子的菜,夏芒與虞瑋韜還在熱烈地討論著一個很有意義的話題—今天是程默的生日,該不該去買個蛋糕買束鮮花?虞瑋韜自然說不用了,但夏芒主張訂個蛋糕意思意思。 「兩位,可以吃飯了。」程默解下圍裙,手中拿著瓶酒,走至客廳親自過來招呼。 「生日Party」設在頂樓陽台,有錢人就是這點好,自己家裡就能浪漫,抬頭可以看到天空星星月亮,低頭可以看到陽台上的花花草草,燈光恰到好處,桌椅設施齊全。夏芒想避開程默的眼光左右打量,又覺打量太久顯得不禮貌,只略略看了眼便收回視線。 「生日快樂。」夏芒看著替她倒酒的程默,有點不自在地說道。雖然討論了生日蛋糕和鮮花的事項,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訂,這樣子來吃一餐飯,儘管不是她自願的,但也有些尷尬。 酒倒得很少,只淺淺蓋住杯底。 「謝謝。」程默說完,替虞瑋韜倒酒。 「默,生日快樂。」虞瑋韜也學著夏芒的樣子,跟程默說生日快樂。程默的生日虞瑋韜參加了N次,但這句話還是第一次說,男人之間,總不慣這樣赤裸裸表達感情與祝福的。 兩人相視一笑,程默直接用酒回謝。夏芒忽然覺得,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在座的三個人,這個地方,這樣一桌晚飯,這之中的意味太明顯,自己雖然後知後覺慣了,但程默請她過來意味著什麼表明著什麼,三個人心裡都似明鏡。 一餐飯吃得夏芒心慌慌,所幸有虞瑋韜在,尷尬倒省去不少,而且夏芒也不必擔心會發生什麼「不軌」之事。酒只喝了一小口,就是三人乾杯的時候淺嘗了下,程默和虞瑋韜都沒有勉強她喝酒的意思,這多少讓夏芒放心了些。 夏芒很沉默,她只是直覺地不想開口說話,她害怕如果今晚上太過熟絡,過了今晚,她與程默的關係真會就此改變。虞瑋韜與程默提了很多以前的事,也不忌諱夏芒在場,從他們的談話中,夏芒不難發現兩人的感情堪比兄弟。這之中,虞瑋韜有提到一個叫「YOYO」的人,應是兩人的故友,因為夏芒也有個朋友英文名叫「YOYO」,聽著備感耳熟的夏芒對此印象深刻。 月亮很大也很圓,一如大學時無數次與文灝手牽手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抬頭,月亮總是很大很圓。其實月晴月缺,又怎會沒有弦月?只不過時間好比是一個過濾器,往往只將最美麗最圓滿最快樂的沉澱,烙印為腦海中的一段記憶,再難抹去。 「芒芒?」有人輕聲打斷夏芒漸飄漸遠的思緒。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夏芒收回思緒,起身告辭,「謝謝程董的晚餐,廚藝很棒。」 這是實話,程默的廚藝已是夏芒望塵莫及的地步。當然,夏芒的廚藝等於零—因為夏芒從來沒有進廚房的經歷。 「那我也告辭了。」 「我送你。」 程默與虞瑋韜同時說話,夏芒眨了下眼睛,毅然決定「投靠」虞瑋韜:「不麻煩程董了,虞總願意的話,就讓我搭個順風車吧。」 程默當場就輕咳了聲,在虞瑋韜笑著點頭答應之前。說實話,程默心裡難免有些挫敗感,他不否認自己從第一眼看到夏芒開始,就對她有些好感與好奇,之後的ONE NIGHT STAND,麗江的偶遇,以及前段時間的出差,雖然認識時短,相處的時間更短,程默卻不難發現夏芒的與眾不同之處。夏芒是活得簡單,並不是未經世事的單純,短時間內能在紀元集團總部坐上現在的位置,哪怕有人事關係鋪底,她的為人處事應該也是不差的。正因為如此,她的這種簡單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夏芒一臉期待地看向虞瑋韜,虞瑋韜卻撇開了視線,夏芒最終還是坐上了程默的車。 「芒芒好像不樂意看到我?」程默將法拉利跑車開得跟QQ車一樣緩慢,這對名牌跑車簡直是一種折磨與污辱。 「嗯。」夏芒側著身,只顧看外面。 「為什麼?」程默覺得若想與夏芒有進一步的關係,必須解開夏芒心中的結,而夏芒心中的結,絕對不只是ONE NIGHT STAND這件事。 「沒為什麼,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純粹面相磁場不合。」夏芒繼續看外邊,一手卻在包包裡掏。夏芒掏的是那個裝了房費報銷款的信封,從週一到週五,她一直沒有機會將錢親自交到程默手中。 「喜歡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沒有理由?行為處事、性格為人、外表內涵、學識修養等等,這些都是決定你喜歡一個人,不喜歡一個人的理由。」 「好吧,大叔。」夏芒驀地轉過身,將好不容易找到的信封一下子拍到他的身上,突然心情大好,「先將錢收下,我再告訴你理由。」 「錢?你送我的生日禮物?」程默看了眼信封,自是明白裡面東西的來歷。 夏芒也懶得解釋,見他不伸手,直接將信封扔到車上,然後舒舒服服地靠著車椅背,閒閒道:「你除了有錢,別的都不沾邊。」 「有錢算是優點嗎?」 「不算優點,但也不能說是缺點吧。」夏芒平心而論,有錢總也不是壞事吧,特別是現在這個社會。不過夏芒從小衣食無憂,倒也沒把金錢放在第一位。 「既然別的都不沾邊,就說說缺點吧。」程默也不介意,反而興致勃勃。說實話,既然他曾如此「表白」夏芒都不動心,不僅不動心,根據表面來看似還有些副作用,那麼如果這個問題夏芒能坦白,這對他下一步的行動與安排是很有利的。 所以,要是夏芒不坦白,多好! 可是咱們的夏芒同學因為現在心情不錯,所以根本沒有絲毫防備,甚至想到說不定從未有人在身邊人面前數落他身上的缺點,而自己現在「應邀」可以數落個遍,讓他有深刻認識自己反省自己的機會,心裡難免有些不平靜:「生活作風不檢點,為人行事隨便……」 「這個問題之前討論過。」程默笑著打斷,酒店那晚的坦白她都沒聽進去嗎? 夏芒頓時有些尷尬,想起那晚她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這老男人居然拿她的ONS說事。對於再過幾個月才滿二十六歲的夏芒來說,三十一歲的程默在她心裡儼然已被劃入老男人之列了。 「不說這事,但你後來的行為不覺得太過自我了嗎?就算我們之間有ONS,也不表示我就是你的人了,就算你對我有好感,並不表示我一定要接受你。」說完這話,夏芒撅了撅嘴,輕聲嘀咕,「不就有幾個錢嘛,整得好像地球圍著你轉的樣子,哼!」 程默從後視鏡看著夏芒嘀嘀咕咕的樣子,心裡不免發笑,明白了夏芒對他這麼牴觸的原因,突然正經八百地問道:「那麼芒芒心裡,可做好了接受一段新感情的準備?」 問這話的時候,程默一直從後視鏡中仔細觀察夏芒的反應。夏芒聞言猛地轉過頭看向程默,她心裡的驚表露在臉上,掩飾不及,眼裡的慌亂在與程默的視線相觸時,迅速移開,低下頭,沉默。 程默收回視線,專心開車。對於剛才夏芒的反應,他心中已明白大半,既然明白了,接下來的便也容易了。 此次談話的後遺症便是程默居然也學會了送花這一招。在許文灝失去送花資格,辦公室有段短暫的時間沒人送花給夏芒後,一天一束鮮花就準時送到了夏芒辦公桌上,與花一道送來的,還有一盒巧克力。 夏芒將花隨意一扔,每每想將巧克力做同樣處理的時候,心裡總是不捨。關於隨送巧克力一事,夏芒很懷疑是出差那次程默無意中發現的秘密,畢竟她的大包除了盛夏時節,永遠都放有巧克力,那次出差她在足道館睡著,程默抱著她回酒店先送她回房的時候應該從她包裡拿過酒店房卡,沒看到包裡的巧克力才怪。 忙忙碌碌又到週末,雙休日的好處—過了週三,休息天就離得很近了。 「阿暉,你那輛自行車還在嗎?」葉子去見未來公婆了,接下來就是林然去見岳父岳母,然後兩人順理成章地結婚。夏芒一想到葉子結婚,就有些受打擊。畢業兩年多,三三兩兩也有幾個同學結婚,但跟夏芒走得近的,還真的一個也沒有。在夏芒心裡,結婚好像與青春有些衝突,結了婚,就表示告別了無敵的青春歲月,這也是當初文灝幾次提起結婚的事,夏芒一緩再緩的原因。 「還在,怎麼了?」蕭凌暉困惑。高中畢業之後他就再沒騎過自行車了,那輛自行車倒應該還在車棚裡。 「我們去騎自行車。」夏芒說完就掛了電話,換了件玫紅帶帽運動外套,一條深藍牛仔褲,一雙黑色帆布鞋,屁顛屁顛地跑到樓下等蕭凌暉。 夏芒所說的「我們去騎自行車」,其實就是蕭凌暉騎自行車,腐敗的她坐在自行車後座吹吹風—就像以前蕭凌暉帶她上學接她放學一樣。那時候夏芒初中,蕭凌暉高中,兩人同一所學校,夏芒路癡,又不會騎自行車,整個學校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兄妹。 車子慢悠悠地向小區大門行去,出門右彎,沿著那條林蔭遮道格外謐靜的小道繼續往前,正是去他們的母校×中學的必經之路。蕭凌暉已有多年沒騎自行車了,所幸幾年過去,車子能支撐,蕭凌暉的車技也還能湊和。 「芒芒,看到警察要馬上下車。」這句台詞蕭凌暉曾經說過無數次,如今再次說來,心底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小道兩邊的香樟樹葉漸起泛黃,偶有幾片飄然而下,有一片好巧不巧落入夏芒玫紅的運動外套帽子裡,時間彷彿剎那跌回年少時光。 「罰款十元,我有零錢,沒關係的。」夏芒的話很殺風景。 蕭凌暉險些從車上摔下去,想著自己與夏芒確實太熟了點,熟到如今兩人這個年紀做眼下的事,夏芒毫無親密或浪漫的意識,說起話來,還是一貫的直來直往。 「如果真被警察逮到,人家也不會找你麻煩,肯定直接拿話訓我,教育我哪怕要和女朋友浪漫,也不該無視交通規章,拿安全開玩笑。」蕭凌暉又開始嘻嘻哈哈地開玩笑,這樣的玩笑曾經也開過,因為玩笑,所以夏芒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蕭凌暉也曾想認認真真地說,以前想著夏芒還小,可是在他眼裡還小的夏芒在他不在她身邊時突然有了男朋友,他便再沒有了認認真真說這話的機會,如今機會再次來臨,蕭凌暉又猶豫著是否該給夏芒「療傷」的時間,或者說他害怕坦白之後反有了「副作用」,讓自己與夏芒連這樣相處的機會也沒有了。 「切。」夏芒聞言扭過頭,蕭凌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長T、藍色外套,是夏芒喜歡的顏色,喜歡的搭配。 「芒芒?」聽到夏芒的那聲「切」,蕭凌暉心裡不免有些苦澀。 夏芒側坐在自行車後架上,兩隻腳直直伸著,收回視線無意識地上下晃動了幾下腳,轉過頭,兩手拉住蕭凌暉外套的下擺,用力往下扯,笑道:「阿暉,你看起來很老了耶,你確定你在警察同志眼裡是未婚的身份?你確定?你確定?天哪,你說在別人眼裡,我會不會是你的第二春?老夫少妻的那種?」 夏芒越說越歪,越說越沒邊,臉上的笑容明媚如三月暖陽,蕭凌暉轉過頭看她,又迅速轉回頭專心騎車,心裡卻泛起了陣陣甜蜜的漣漪:「我一看就是祖國大好青年,前程似錦正青春年少。」 「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的蕭醫生,騎你的自行車吧。」夏芒說完鬆手,又自顧自地蹺著腿,開始哼起歌來。 下週六,就是文灝的大喜之日了。夏芒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抬頭望天,有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灑下,點點如金。夏芒只是笑著,笑著將歌哼了一遍又一遍。歌是隨性而哼,夏芒並不計較自己唱的是哪一首。 週一下班後夏芒去葉子的小窩蹭飯,聽葉子八卦她第一次見公婆的經歷。 「什麼?以你的條件,他媽居然還不滿意?」葉子在廚房裡忙著洗菜切菜,夏芒斜靠在廚房門口大口咬著她手中的番茄,看著葉子忙碌的身影做吃驚狀。 「是啊,他媽心目中的兒媳最好是個公務員。」葉子打了兩個雞蛋在碗裡,倒了點酒,放了點鹽,用筷子邊打雞蛋邊回答。 「雙公務員?她怕哪天你下崗,會讓林然有壓力啊?」夏芒已經顧不得手上吃了一半的番茄了,幾步走到葉子身邊,對林媽媽的想法非常不能理解。她兒子是公務員,難道她兒媳也必須是?對,公務員的工作相對來說比較穩定,工資薪金福利待遇也挺不錯,但葉子的職業與工作也不差啊,兩個人若要在一起,最重要的應該是感情嘛。 「林然的房子十五年按揭。」葉子切著番茄,準備做番茄炒蛋。 「那也很正常,以你和林然兩人的收入,根本不用擔心每月的按揭。」林然的收入不錯,葉子的收入也不錯,十五年按揭沒什麼好擔心的。夏芒看著砧板上的番茄,恍然想起自己手上的番茄才吃了一半,又啃了起來。 「我這公寓是十年按揭。」葉子將切好的番茄裝盤,在鍋裡倒了點油。煤氣灶的另一個灶台上正蒸著螃蟹。 「然後呢?」吃了一半的番茄被夏芒扔到了垃圾桶,夏芒心裡隱隱感覺到什麼。 「他媽說兩套房子按揭太辛苦,若是結婚,兩個人合起來按揭一套就好。」葉子邊炒菜邊聊天。 「第一次見面就讓你將公寓賣掉?」這也太快太現實了吧?夏芒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誠然為人父母,都比較保守,考慮的問題也比較多,但第一次見面就說這些,而且有這樣的意識表達,夏芒有些不能接受。 夏芒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許文灝家,這一應現實問題,許爸爸許媽媽只是簡單介紹了一遍,新房的位置,裝修的問題,而這些此前許文灝都一一詳細說明過。新房不用按揭,裝修也不用擔心,後來許文灝幾次提起結婚事宜都是一再強調,結婚的一應具體事務都不用夏芒操心,他家會一一辦妥。 林然與許文灝不一樣,林然在市規劃局上班,自身工作雖不錯,但他家裡的條件很一般。在房價瘋漲的現在,條件一般的家庭若想全額現付購買一套百平米左右的房子確實不是一件輕鬆簡單的事。而且買了房子,你總得留下筆錢為某天的裝修和婚事做準備,所以選擇房子按揭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然怎麼說?」林媽媽的考慮是一回事,林然的態度是另一回事。 「他沒說什麼,只說隨我。」 「那你怎麼打算?不會真要將公寓賣了吧?」夏芒湊近身仔細盯著葉子臉上的表情,她臉上一抹猶豫閃過,別開臉一手推夏芒,另一手用鏟子敲了敲鍋,示意夏芒別妨礙她炒菜。 端看葉子的反應,夏芒已是心裡有底。小白芒同學偶爾也有靈光乍現精明萬分的時候,一如現在,自己感情問題搞得一團亂的小白芒化身為智慧芒,居然幫葉子把起了關:「葉子,你要做傻事我不攔你,林然的確不錯,但你如果真賣了公寓,將錢貼到新房或婚事上,他那套房子的房產證上應該有你的名字。現在婚姻法的規定,你心裡明白的,不能出了錢,連個名份也沒有。」 說話間,番茄炒蛋已完工,出鍋裝盤,葉子將這盤菜端給夏芒,看著她將菜端到客廳又折回身走到廚房,方道:「新房的名字是他媽的,他家裡出的錢,他媽辦的手續。」 「啊,這怎麼可以?」知夏芒者,葉子也!夏芒聞言的吃驚程度,若她手中有什麼東西,那些東西百分百悉數掉在地上,所以那盤番茄炒蛋能「倖免於難」,完全是因為葉子說話的時機掌握得好。 「房子是兩年前買的,我和林然認識才一年多,你讓我怎麼辦?」 「不能改一下名字?你和林然商量過嗎?」夏芒看著泰然炒菜的葉子覺得很不可思議。遇到問題應該心煩意亂的葉子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平靜這麼鎮靜這麼安靜? 「你知道他的性格,而且我覺得他母親不會同意。」 是的,林然是個好男人,所以好男人林然自然也是個孝順兒子了。如果這事他母親不容易溝通,那麼處理起來的確麻煩,說得多了,還容易傷感情。 「葉子,沒有這樣的事,算盤也不是這麼打的。房子有你名字,你就賣公寓,沒有,你就留著公寓。而且林然的那套房子等你們結婚後肯定由你們共同承擔按揭,他家裡雖然付了首付,但房子寫他母親的名字,總也不是那麼回事。平日裡你這麼精明聰明,這時候別給我犯糊塗。」 「芒芒……」 「別說廢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好打算,考慮清楚再作決定。我不是說林然一定會和許文灝一樣,同樣你也不能保證林然他不會成為第二個許文灝。葉子,想想我和文灝,你得為自己多點打算。」 過去的這段感情必將成為夏芒心中難掩的痛—起碼在夏芒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之前。如果可以,她希望她的生活中再也沒有「許文灝」這三個字,而今夏芒自己主動提起這段感情,為的是葉子不步她後塵,或者說,即便葉子不幸有類似遭遇,也能將傷害程度降到最低。 夏芒不知道的是,她對於愛情的理解,經由許文灝的事,已在潛意識裡慢慢發生轉變。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感情經歷與遭遇,她自己思想的某種轉變,有時候會在這種不自覺的狀態下,影響到身邊的人。這影響看似輕微,但或許就會改變整個結局。 人生,就是一場蝴蝶效應的軌跡。 轉眼又到週末,夏芒盯著桌上的大紅喜帖怔怔出神。許文灝和楚寧的婚宴就在明晚,夏芒明白這張喜帖是楚寧作為勝利者對自己這個失敗者的一種示威,一種宣告,文灝並不知道。甚至楚寧送了喜帖肯定料到她不會參加,也定不希望她真的參加,想到這裡,夏芒心裡就堵得慌。她應該完全無視這張喜帖,可心裡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質問自己為何如此好脾氣好欺負,一次又一次忍受楚寧的挑釁? 有那麼一剎那,夏芒很想明天晚上衝到婚宴現場,將許文灝和楚寧的婚禮搞砸。可這也只是一剎那的衝動,夏芒雖然有時想法比較單純,還是比較冷靜理智的。 打了個電話給葉子,葉子正與林然約會,問了葉子的近況,得知房子的事葉子還未跟林然坦白,夏芒安慰了幾句,掛了電話窩在床上有些心煩意亂。胸口悶悶的,於是給擺擺打電話,擺擺正在跟她的第十一個極品男相親,夏芒不好打擾,掛了電話馬上打給顏顏,結果顏顏大週末的不去約會,竟然在實驗室裡忙得不亦樂乎,說了「我在實驗室,很忙,空聊」九個字後,就直接將夏芒的電話掛了。 夏芒心生淒涼,或許之前的自己太冷靜太理智,所以大家以為對於那段過去的感情,她已經放手,已經釋懷。可是這樣的一個晚上,夏芒真的很想有人陪。 拿起手機,通訊錄裡翻找聯繫人,反反覆覆幾個輪迴,按鍵越按越快,卻找不到那個想聯繫的人。夏芒頹然鬆手,她只是下意識地去翻找那個熟悉的手機號碼,可是現在,手機號已被她刪去,隨同手機號一道刪去的還有保存在手機裡的五十一條短信。文灝,即便他的手機號依舊爛熟於心,她卻沒有撥打的資格了。 「阿暉……」夏芒的心瞬間揪緊得難受,這一剎那,只是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找那個必然會安慰她的人。 「芒芒?」夏芒的聲音透露她此刻情緒的不穩定,蕭凌暉心中一緊,急聲問道。 「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夏芒一聽蕭凌暉的聲音,突覺委屈萬分,說完掛了電話,拿了鑰匙衝出房間,在夏爸爸夏媽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換了鞋子匆匆跑出家門。大門「砰」一聲在夏芒身後合上,有淚順勢滑下,夏芒快步下樓,逕直往蕭凌暉家跑。 夜色漸濃,偶有路人,夏芒渾然不覺。手中的手機一響再響,夏芒根本沒聽到。 「芒芒!」還未跑到蕭凌暉家樓下,便碰上急急過來的蕭凌暉。蕭凌暉看著滿臉淚水的夏芒,心裡一陣心疼,雙手擁人入懷,不知是他看到這樣的夏芒無法再顧及之前的猶豫,還是夏芒順勢撲入他懷裡在先,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夏芒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夏芒卻只顧埋頭在蕭凌暉懷裡流淚。蕭凌暉拿過夏芒手中的手機,接通,正是夏媽媽打來的,蕭凌暉交代了幾句,對夏芒會這樣,心裡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蕭凌暉並不多問,就這麼擁著夏芒,站在兩幢樓之間的綠化帶旁,任由夏芒在他懷裡盡情渲洩情緒,手一下一下輕拍夏芒的背。夏芒哭得很傷心,甚至比麗江那次還傷心。她雙手緊緊攥著蕭凌暉胸前的衣服,很用力,眼淚落在那片淺藍色的衣襟上,暈染成水藍色。 手機又在關鍵時候響起,蕭凌暉看著還在他懷裡抽搭的夏芒,又看了眼手機上全顯十一位數字的陌生來電,終是按下了接通鍵。 「芒芒,我在你家樓下。」一個男人的聲音,對蕭凌暉來說全然陌生。 「你好,我是蕭凌暉,芒芒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事我可以轉達。」蕭凌暉略一猶豫,坦然作答。 手機那端一陣靜默,久得蕭凌暉以為對方已經掛了電話,程默才緩緩開口,聲音微有些清冷道:「她沒事吧?」 「沒事。」蕭凌暉猛地想起麗江之行,那個臨回來前一晚在古城買禮物的晚上,當他拿著手機找到夏芒時,夏芒身邊的那個男人。會是他嗎? 對方掛了電話,夏芒的情緒也發洩得差不多了。從蕭凌暉懷裡抬頭的時候,因為太過熟悉的關係,夏芒倒也沒有多少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接過蕭凌暉遞過來的紙巾擰了擰鼻子,帶著濃濃鼻音問道:「誰打的電話?」 「一個男人。」蕭凌暉遞過手機,笑道。 夜幕下,弦月、小區的路燈,都不及夏芒流淚後的雙眸清亮。 「不是我爸?」夏芒接過手機,翻找通話記錄,正想隨口問問對方說了什麼,看到那個手機號,突然閉了口。 「不是。」蕭凌暉又豈會不明白夏芒的心思與些微異常,愈發堅定心中想法,聲音依舊平靜如常道,「芒芒,我們去河邊坐坐?」 夏芒所在的小區,兩面環河,沿河有石雕護欄,綠化帶上有響應全民健身的簡易健身器材以及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長木椅。從小到大,蕭凌暉與夏芒一半的玩樂時間都在這裡度過。 「好。」儘管已經大哭了一場,但夏芒心底還是害怕一個人獨處,害怕一個人又想起文灝,想起許文灝與楚寧明天的婚禮。 一直往小區最東面走,沿著那條內河繼續順著護欄走,然後在一處長木椅處坐下。夏芒靠著椅背,抱膝將腳擱在椅上,這是夏芒喜歡的姿勢,長木椅兩側是這座城市最常見的香樟樹。夜幕沉沉,水面靜深,弦月微光,沒有星星,夏芒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搜尋著河面上的綠色漂浮植物—這座城市河面綠化工程的一項舉措,久久都沒有說話。蕭凌暉坐在夏芒的身邊,側著頭看著失神的夏芒,也沒有開口。 「不小心犯的錯,不甘心這段感情就這樣結束,說讓我等他,再給他一次機會,最後卻是這麼快就結婚了。如果是你,你會祝福他嗎?」良久良久之後,夏芒終於開口,眼睛依舊看著前面靜靜的小河,聲音有些縹緲。話雖是問蕭凌暉,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既然你不會等他,也不會給他機會,又何必介意他結婚早與晚?」過了這個晚上,夏芒應該放下許文灝,放下這段感情,然後試著慢慢遺忘,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或許夏芒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這個人,放下這段感情,因為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段感情不值得自己再堅持,所以執意分手,冷靜面對,可是蕭凌暉明白,夏芒心裡根本還沒放下這段感情,不然今天晚上就不會這樣。這個晚上前所未有哭著跑來找他,如此失態與痛哭的夏芒,以及那個「我在你家樓下」的陌生來電,在觸動著蕭凌暉,「分手了就不會是朋友,這是你的態度,既然從此陌路,又何必在乎他會否幸福?」 分手了就不會是朋友。此前蕭凌暉與夏芒數次聊起周圍朋友分分合合的情事時,夏芒都很堅定地主張。夏芒一直覺得這種決定是一種瀟灑,只有臨到自身時,才發現這種決定其實是感情絕境中僅剩的一絲自尊。 「如果可以,我也想不介意不在乎。」夏芒忽而低頭,垂著眼彷彿正用心地看著自己的膝蓋,夜色中,有晶瑩的東西落在她膝上的牛仔褲上。之前的冷靜,冷靜地提出分手,冷靜地不給許文灝機會,甚至能冷靜地分析這段感情,勸許文灝放棄,祝福他幸福,其實很重要的一點是因為變故來得太突然,而夏芒心裡有氣,心氣又素是有些高的。如果當初聽聞文灝出軌心裡的痛如利箭刺心那般疾而銳,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夏芒現在心裡的痛如水漫金山,時時有壓抑窒息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可是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與冷靜。阿暉,阿暉,如果他結婚,就此將我遺忘,過得比我幸福,我怎麼辦?」 說到後來,夏芒已將臉埋在雙膝間,聲音帶著哽咽。夏芒近兩月流的淚,比她過去的二十五年都多,可是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樣的時候有身邊這人陪著她,她並不是將他當成溺水之人救命的浮木。愛與不愛,快樂與痛苦,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掩飾的。 「你比他忘得更早,過得更幸福。」蕭凌暉瞭解夏芒,明白她現在的痛,現在的不甘,還有對未來感情生活的恐懼與迷芒。 「更幸福?」夏芒倏地抬頭,夜色中,眼眸蒙著薄薄一層水霧,有種讓人特別心疼的無助感。 「芒芒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蕭凌暉看著夏芒,從小到大天天笑靨如花的天真女孩,從他急匆匆趕回國在麗江的機場見到她開始,她臉上的笑容就多了份讓人心疼的強顏歡笑意味。她再若無其事,她再掩飾得好,蕭凌暉只一眼便能看到她心裡最深最真的感情。一如當初他放假回國,看到她說起許文灝時的眼神,便明白自己沒有了機會。有些事,錯過了,說不定就永遠沒有了機會。 四年時間,他分享著夏芒戀愛的點點滴滴,並沒抱希望,更沒料到夏芒和許文灝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他只是在一旁堅持著,堅守著,這是一種習慣。可是現在,蕭凌暉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或者說是強烈的感覺,他一定可以讓夏芒幸福,讓他的夏芒幸福。 他的夏芒,一定會很幸福。 手機再次響起,在靜夜中顯得格外的刺耳。夏芒有些驚跳地接通電話,依舊沒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她習慣通過聲音來判斷來電之人。 「夏子……」手機那端傳來的聲音,讓夏芒的手機順勢滑落。從小到大,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有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自從那天咖啡館見面之後。夏子,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夏芒心裡是說不清的滋味,想著明天許文灝結婚,而新娘不是自己,滄海桑田,其實只是一剎那的事。這種感覺這種感歎在想到「瞎子」的諷意時,又瞬間讓夏芒收了思緒撿起手機,聲音也恢復七八分平靜道:「什麼事?」 「夏子……夏子……」許文灝只是一遍一遍重複著,夢囈一般,聲音不同於往常的清潤,而是低沉中帶著微微的含糊不清,顯是喝過酒有了醉意,聽來讓人覺得沉痛與心酸。夏芒熟悉那樣的文灝,熟悉那樣的聲音,以前他應酬得晚了,喝得多了,就會打電話給她,什麼也不說,只這樣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夏芒一直以為文灝這樣,是一種喝酒後對她的思念,如今想來,這其中是否包含了更多的情緒?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夏芒可以在葉子面前,在蕭凌暉面前不掩飾自己的脆弱自己的痛苦,可是在許文灝面前,她必須冷靜,必須堅強,必須理智。在這段感情中,是他先轉身先背離,她怎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洩露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脆弱自己的委屈?這是她的驕傲,是她僅有的自尊。 「夏子……」 夏芒等了約十秒鐘,得到的還是這一聲夏子。夏芒深深呼出一口氣,輕閉了下眼,將電話掛斷。 「我們回家吧。」夏芒起身,幾步走到護攔邊,對著靜深的河面瑜珈吐納了幾次,然後轉過身對著蕭凌暉道。 「好。」蕭凌暉端看夏芒剛才接電話的反應便知來電之人應該是許文灝,他並沒有多說,更不會問,起身站到夏芒身邊,兩人一道往回走。 時近半夜,小區謐靜。夏芒走得很慢,低著頭一臉的沉思,雖說決定明天不會參加許文灝的婚禮,但剛才許文灝的來電又再次觸動她的情緒。 「芒芒。」 蕭凌暉的聲音拉回了夏芒的思緒,她抬頭,原來不知不覺她與阿暉已走到了家樓下。 「阿暉,謝謝你。」夏芒站定,轉過身對蕭凌暉道謝,發自肺腑。這一刻,對身邊能有阿暉陪著她,心懷感動。 「芒芒。」蕭凌暉卻用眼神示意夏芒看向左側。 夏芒轉過身側過頭,看向蕭凌暉示意的方向,離她二十米開外,赫然停著一輛車,一輛讓夏芒備感熟悉的車。 車是PASSAT,黑色,路燈下,車牌「××25252」清晰可見。 是許文灝的車。 夏芒的心如被鈍物猛烈撞擊,不由得屏住呼吸,一時疼得不行,好半晌才緩過勁來。車子就停在一盞路燈下,車內沒開燈,藉著路燈昏黃的燈光,駕駛座上的人也正看向夏芒。 「夏子……」距離雖然不近,可是夏芒就是能看到許文灝坐在車裡,嘴巴一張一合,叫著她的名字。 夏芒心裡一痛,轉回身便欲去開門。 「夏子。」許文灝沒想到會看到夏芒,更沒想到會看到夏芒與蕭凌暉在一起,喊了聲夏子,看到夏芒轉身去開樓梯的防盜門,直覺下車,快步走近。 夏芒的手一停,身邊的蕭凌暉看了一眼兩人,輕聲道:「芒芒,我先回去了。」 「不要。」夏芒直覺地伸手拉住蕭凌暉的衣袖,一時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為何會有這種舉動。 蕭凌暉微微一怔,心裡一軟,臉上浮起笑容,伸手反握住夏芒的手,點了點頭。 「夏子。」許文灝盯著夏芒與蕭凌暉交握的手,昏黃路燈下,臉上有醉紅。 「明天就做新郎官的人,這時候怎麼還有空跑來人家樓下?」在夏芒看來,許文灝這樣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並讓她感到惱怒。誠然她剛才還在為他明天結婚的事傷心,可並不表示他現在的身份還能與她糾纏不清。夏芒雖不願意分手,但兩人已經走到這一步,夏芒更不願意拖泥帶水。 許文灝聞言身形微一趔趄,眼裡的痛意讓一旁的蕭凌暉看著都有些於心不忍。準確地說,並沒有人告訴蕭凌暉夏芒與許文灝分手的前因後果,但蕭凌暉從許文灝的婚事上不難猜出箇中原由,所以雖有些於心不忍,但蕭凌暉並不會幫腔。 「能讓我們單獨說幾句嗎?」許文灝也看向蕭凌暉,道。 趕在蕭凌暉回答之前,夏芒已經搶先一步回答:「我跟你無話可說,而且阿暉也不用避嫌。」 「夏子……」許文灝將視線移向夏芒,眼裡的那抹痛苦,好像比夏芒心裡的更甚。 「許先生,不早了,如果你是來示威的,也該回去了吧?明天的婚宴我不會參加,我還沒有大方到這地步。」 「明天不會有婚禮。」許文灝這時候已經顧不得蕭凌暉的問題了,幾步靠近,伸手便欲拉夏芒的手,神情中有絲異常的希冀。 夏芒躲開,退身到蕭凌暉身邊,改而兩手抓住蕭凌暉的手臂。心裡卻是難忍的憤怒,再一次被欺騙的屈辱:「許文灝,你算什麼?這時候你說這樣的話幹什麼?不管你結婚還是不結婚,從楚寧那件事開始,我就和你沒關係了。你現在於我來說,什麼也不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夏子……」 「你親手毀了這段感情,難道還要我繼續愛下去?」 「夏子,我沒有和楚寧去登記,我也不會和她結婚。」許文灝又走近一步,伸手去拉夏芒的手,因著距離的拉近,他身上的酒氣愈顯濃重。 「夠了!」夏芒甩手,終於忍不住大聲道,「你別在這發神經了,說這些根本沒有意義,我不想再看到你,也告訴楚寧從此別在我眼前出現。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兩個都不會幸福。」 「夏子……」許文灝的聲音有種令人心悸的痛意,神情似在一瞬間徹底崩潰。 「芒芒。」蕭凌暉伸手輕擁夏芒,這一刻,他並不同情許文灝,而是心疼夏芒,會說出這話的夏芒,心裡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夏芒只是伸手反抱住蕭凌暉,在他懷裡哭得很用力。 夏芒不知道許文灝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待得她終於平靜下來,許文灝已經連人帶車都不見了。 「謝謝你,阿暉。」這個晚上夏芒第二次對蕭凌暉道謝。 「芒芒,別再為那個男人流一滴淚,他不值得。」蕭凌暉看著夏芒,眼裡有赤裸裸的心疼與愛意,伸手替夏芒擦去臉上的淚痕。 「阿暉……」蕭凌暉的手溫暖而乾燥,手指修長整潔,從小到大這雙手給了夏芒無數次的安慰與保護,而這一次,夏芒似乎還感覺到了安慰與保護以外的意味,或許這只是錯覺,夏芒如是想。她雖總嫌蕭凌暉的這雙手隨著他學醫的歷程碰過太多不乾淨的東西,但毫無疑問,這雙手依然能給她心安的感覺。 夏芒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小區拆遷新建前,這裡還是一排的老房子,夏芒和蕭凌暉就住在這裡,沿河一帶有數級台階壘成的河埠頭,供大家洗東西。那時候長輩們都喜歡到河邊洗衣物,夏芒也愛上河邊玩,拿著米簍子撒點米飯,浸到水裡兜小魚。有次夏芒玩得太高興,一個不小心滑入河裡,嗆了好幾口水,就是蕭凌暉第一個衝過來伸手拉住了她。那時的蕭凌暉雖然也還是個孩子,但那雙手給夏芒的信心與安心,足以讓夏芒此生難忘。 第七章 青梅·竹馬 相愛的人結婚不一定幸福,兩個好人在一起也不一定幸福?那麼幸福究竟是什麼?怎麼樣才能幸福? 週六,夏爸爸因為有個講座出門了,夏媽媽加班,家裡只有夏芒一人。他們並不知道許文灝今天結婚的事,既然許文灝與夏芒無緣,他們便不再對這個人有絲毫的關心。除了昨晚夏芒有些失常,他們的女兒表現得很堅強。 夏芒約了葉子、擺擺和顏顏到家裡吃飯,又在她們三個趕到之前去超市買菜。夏芒負責買菜,葉子負責燒飯,回頭還有顏顏和擺擺收拾與打掃衛生,不必擔心家裡會弄得雞飛狗跳。再說今天這個日子,夏芒害怕太安靜,正好可以趁此機會集四人之力替葉子出出主意,幫擺擺分析一下極品男,順便將顏顏的情事提上議程。 由於葉子會做飯燒菜,蕭凌暉就被夏芒扔到了腦後。 下樓沒走幾步,便險些與迎面而來的一輛車相撞。夏芒拍了拍受驚的小心肝,正待大聲指責進了小區還在「飆車」的某司機同志,抬眼,赫然是那輛張揚而醒目的法拉利跑車。不知為何,這個時候看到這輛車,看到車裡面坐的這個人,夏芒腦子一熱,撒腿就往回跑。 「芒芒!」程默在夏芒手忙腳亂開樓梯防盜門的時候走至夏芒身邊,臉上浮起笑容,看著夏芒覺得有點可愛有點好笑又有點好玩。 「有事?」夏芒放棄開門,並為逃跑最終的不成功而深深懊悔自責。 「今晚BTM大酒店開元廳的婚宴取消了。」程默的話,看似不著邊際,夏芒聽了心裡卻陡地一驚。 BTM大酒店開元廳正是今天許文灝與楚寧婚宴的所在地。 「你想說什麼?」夏芒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耳邊迴響起昨晚上許文灝的那句話,「明天不會有婚禮」,程默知道了什麼?這樣跑過來又想告訴她什麼? 她不想再理許文灝與楚寧的是是非非,一點也不想,所以今天的婚禮舉行抑或是取消,都與她夏芒無關。 「聽說新郎昨晚上出了車禍。」程默看著夏芒,若有所思。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夏芒忍不住伸手輕扶了下門邊。 「芒芒?」 「我去買菜。」與其說夏芒這話是對程默說,不如說她這話是對她自己說。從昨晚之後,或許早在她知曉許文灝與楚寧的事決定分手之後,夏芒是打定主意不再關心許文灝的,從此他的事,他的人,都與她無關。所以現在,她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告訴自己,關於許文灝的是是非非,他的好好壞壞,再與自己無關。 程默一時倒沒說話,默默跟在夏芒身後,時不時地側過頭打量夏芒。要知道夏芒與許文灝的事並不難,今晚許文灝的婚宴程默也收到了請帖。恆隆房產一向與政府部門關係良好,程默和虞瑋韜在不少場合與許主任,也就是許文灝的父親打過交道,甚至還一起打過高爾夫球,於情於理,雙方都會客氣來客氣去地維持良好的關係。 夏芒微有些失神,說實話,聽聞許文灝出了車禍,取消了婚禮,雖然一早告訴自己那些已與自己無關,可是人是有一種本能有一種習慣的。夏芒覺得她對許文灝冷漠是正確的,但不表示冷血。她不覺得現在打電話給許文灝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心裡確實有些擔心,她不確定許文灝的車禍與昨晚來找她的事是否有關,但至少,通過別人能確認許文灝現在的情況,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還好吧?」這個世界真奇妙,現在她與許文灝的消息傳遞居然是通過程默—她夏芒平生頭一遭ONS的男主角。 「如果心裡放不下,為何不自己打個電話問問?」程默的話別有深意。 夏芒腳下一停,深呼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是啊,他日再見,不管是陌路還是若無其事的淡淡一笑,都不至於再付出她的關心與真心。或者說,不管許文灝昨晚的車禍是出於意外,是因為喝酒,還是與他們昨晚的對話有關,夏芒自認沒有做錯,便不必感到愧疚。 夏芒有一種奇怪的心理,雖然一再告訴自己許文灝與楚寧過得好與不好都與自己無關,在人前也大度地表示祝福他們,可是聽聞晚上的婚禮取消,想到昨晚文灝說的話,再結合楚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夏芒心裡突然有種發洩過後的滿足感。 有時候人總是這樣,一段感情哪怕走到盡頭,甚至對方已經開始另一段新的感情,可是在潛意識裡還是希望對方最愛的是自己,希望曾經的那段感情是對方生命中最深刻的唯一。 「程董今天這麼空?」夏芒斜了眼程默,抽著嘴角道,「傳消息這麼小的事,程董發個短信就行了。」 「事實上,從昨晚開始,到明晚為止,我都非常的空。」程默的心情似乎很好,並沒受昨晚影響的樣子,語氣輕鬆,還面帶笑容。 夏芒滿臉黑線,想到昨晚蕭凌暉替她接的電話,那時候程默八成就在她家樓下。唉,上回出差真是失算啊,要是這廝動不動上她家樓下來約她,老爸老媽肯定很快就會發現問題。夏芒也不理他,逕直進了超市,用眼角瞥了眼身邊的程默,恨不得就將他一腳踹到西伯利亞去。 可是,她總不能限制人家進超市吧?她能做的,就是無視了。 夏芒的邏輯是這樣的:有四個人,買什麼菜根本不用動腦,反正某菜一個人不愛吃,另三人中總有愛吃的。而且某次吃飯夏芒點菜的時候大家也應該發現,夏芒的邏輯裡是沒有「重複」這個概念的,所以當夏芒從程默的口中第一次聽說這回事時,很是吃驚。 程默本來默默走在夏芒身側,最後終是忍不住道:「你買這麼多魚,不覺得太重複了?還是想擺全魚宴?」 前幾天見識過程默廚藝的夏芒不得不轉過頭重新審視身邊的人,想到他生日那天一桌子的美味佳餚,本著不浪費資源的原則,夏芒試探:「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陪你買菜。」程默答得坦然。 「那你幹嗎發表意見?與其在一旁發表意見,不如你親自來?」夏芒盡量將話說得坦然,以期望自己的一點小心思不被程默發現,「四個人,非男。」 程默微怔之後,竟然滿心歡喜,也裝作不知夏芒的小伎倆,心甘情願地被使喚了一回。將夏芒之前選的那幾盤魚退回幾份,就樂滋滋地忙活著搭配菜了。話說咱們的程董平日不像是常下廚的人,畢竟這與他的身份與他的身家背景不符嘛,可是做起這些事來又恁地順手,這一點實在是很詭異。 一定是泡MM的一個手段,夏芒心裡有些陰暗地揣測,揣測完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愈發覺得程默卑劣了起來。有機會支使卑劣的人,讓卑劣的人出力出汗又得不到報酬,這是一件很有正義感的事。夏芒沒追究自己為何不將程默罵走,還順便依賴了人家,更不會承認這種時候依賴程默是一件讓自己省心省力,備感輕鬆的事。 當然,咱一早說過,小白芒壓根不是程大灰狼的對手。買菜回來免費使喚了人家甫一到家樓下就想趕人的小白芒的陰謀並沒得逞。七折騰八折騰地,夏芒還搬來了蕭凌暉這個救兵,又遇上了第一個趕來的葉子,情況一團糟之後,也不知道怎麼的,最後的結果變成了七人餐桌,除了夏芒、葉子,以及稍後趕到的擺擺和顏顏外,還有三位男同胞:程默、蕭凌暉和林然,聚會的地點改在了葉子的小窩。 不明情況只以為程默是夏芒朋友的葉子本是看在程默手中拎著幾大袋東西,並陪同夏芒買菜的分上順便邀請了人家,在看到夏芒拚命替程默拒絕又拚命衝自己眨眼睛,而程默只是看著夏芒但笑不語之後,葉子就分外熱情地邀請起程默來,程默最後因為盛情難卻同意一道前往,取車的時候,那輛超招眼的法拉利跑車讓在場所有人華麗麗地傻眼了一回。 幸好葉子的公寓不算小,複式,上下加起來近七十平米,裝修簡潔,樓上是房間,樓下的客廳也還湊和。七個人入內雖不算太寬敞,倒也不擁擠,加上有兩個人待在廚房,五個人留在客廳就顯得更舒適了。夏芒本來以為下廚的會是蕭凌暉或者程默,畢竟男人就是用來做壯丁做苦力的嘛,沒想到進廚房的卻是葉子。 「葉子,葉子。」夏芒將擺擺趕出廚房,關了廚房的門,接過擺擺助理廚師的工作,站在水槽前邊洗菜邊一疊聲地叫道。 「怎麼了?」葉子切菜的動作乾淨利落,半專業水準。 「房子的事,你決定了嗎?」夏芒洗菜馬馬虎虎,她擔心的是房子問題,這麼拖著總也不是辦法吧。 夏芒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 「如果賣掉公寓,一套按揭,戶名得改成我和林然的。如果不改戶名,公寓我自己按揭,婚後家用各半,他的房子按揭由他自己承擔。」 房子的問題夏芒此前就曾建議,也支持葉子不要在這方面吃虧,盡量保護好自己。可是當葉子作出這個決定時,夏芒忽然覺得愛情有時候真的很現實,因為生活很現實,愛情依附著生活,想不現實也難。 「跟林然說過了嗎?」 「還沒,不過此前曾有過這樣的暗示。」葉子神色不改,可夏芒知道,葉子心裡又豈能平靜無波。 「要不我將林然叫進來?」先培養一下葉子和林然的默契與氣氛,吃飯的時候,再從旁給林然洗洗腦啥的,以便兩人房子的問題能盡快解決。 「怎麼,洗了兩根菜葉就想溜啊?」廚房怎麼會是談這種事的理想場合,小白芒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葉子從她兩手有洗沒洗水龍頭卻開得嘩啦啦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呃,那個,我去看看外面他們幾個在幹嗎。」夏芒說完,甩了甩手,閃電一般逃出廚房。可憐的擺擺還沒休息十分鐘,又被叫進去幫忙了。 客廳的陣容是這樣的:夏芒和顏顏霸佔著正中的沙發,正對著客廳的電視機,夏芒將自己從超市買來的薯片咬得咯崩響,一邊熱情地將薯片罐遞到顏顏跟前示意她也吃,一邊將電視頻道換得跟PPT幻燈片似的。 「芒芒,我們的眼睛都看花了。」骨感美人顏顏說話慢條斯理,聲音脆生生的,本該是略帶責備的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反而別有一番溫柔滋味。 夏芒聞言索性將遙控器扔給顏顏,蜷著腿抱著薯片罐無限感歎:「真無聊啊,都沒啥好電視可看。本來那些選秀節目還能娛樂娛樂,現在快男好男都結束了,生活頓時沒有了樂趣。」 「夏芒你愛看這個?」林然覺得不可思議極了。話說,雖然提到過林然很多次了,也曾聞過其聲,但本人倒是第一次正面出現,所以需要正式地隆重地介紹一下。 林然,男,二十八歲,未婚有女友,公務員,任職市規劃局小科員,婚房一套,按揭,戶名為其母。身高一七八,體重一二八,各項身體特徵與條件俱很標準,長相清俊,性格稍嫌木訥,雖不常笑,但笑起來就讓人感覺特別的溫潤儒雅。 說起葉子當初是怎麼和林然勾搭上的,任誰都不能想到。咱們的葉女俠就是在吃自助餐的時候與林然的同事不打不相識,結果卻與林然對上眼了。當然,最初林然看到如此BH的葉女俠時,心裡冒出的第一個感覺自然不會是愛慕或好感了,而是驚奇,大大的驚奇,滿滿的驚奇。後來經葉女俠奮力倒追,不出半月就落網了,從此開始水深火熱冰火兩重天的戀愛生涯,並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是啊,消遣嘛!」現在的電視劇越來越不好看,也不知是自己品味變了思想成熟了,看過的見識過的東西多了,還是那些電視劇越來越沒突破,夏芒覺得每天打開電視除了幾個娛樂節目都沒什麼可看的。 邊上網邊看電視,一心二用是夏芒的生活習慣。 「你不止看,不止消遣,還不止一次地花錢發短信投票呢。」顏顏將遙控器擺在身前的小茶几上,斜看了眼夏芒,又用眼光餘光瞟了眼坐在客廳左側小沙發上的程默,從剛才初見程默的那輛法拉利跑車到現在,心裡一直奇怪夏芒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有錢的朋友?小白芒應該是個特務專才,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 三個男人聞言表情各異,程默是一直微笑色不改;林然是神情一怔,似不可思議;而蕭凌暉就坦然了,只是略有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夏芒聞言憤而起身,不就是給快男的幾個選手短信投票了嘛,怎麼誰知道誰鄙視?起身之後發現自己勢單力薄,只得作勢建議道:「吃飯還遠著,不如我們算二十四點?」 另四人聞言以一種看白癡的眼光看向夏芒,半晌之後又都點了點頭。夏芒一邊興致勃勃地分牌,一邊心裡嘀咕,程默程大叔不僅陪同她買菜,又屈駕來了葉子小窩,還陪她們打牌,這實在有些出人意料。在夏芒看來,生意人的時間都是很金貴的,做起事來又特別的現實,他們不浪費時間不做無用功,更不會做無謂的應酬,不會無謂地付出。所以,夏芒很快便發現程默借此機會,拉近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更重要的是,有拉近他與自己朋友之間關係的跡象。 這次不是夏芒敏感,而是程默之前太坦白,加之以前文灝追她的時候,在葉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對取得最終的成功有很大的幫助,所以這一次夏芒才會格外的頭腦清晰。 趁著葉子在廚房忙活,夏芒邊打牌邊開始了「太監急」策略,狀似隨意地聊起了家常:「真羨慕葉子,有自己的小窩就是好,哪怕以後結婚了,若是在老公處受了氣,還能離家出走,有個小窩待著,多好。」 顏顏顯然還不知道葉子第一次見准公婆的遭遇,絲毫沒發現林然聞言神情有一瞬間的尷尬,輕聲細語悠悠說道:「是啊,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自己有錢有房才最重要。芒芒你還記得徐瑤嗎?她就是因為房子的問題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徐瑤?你上次不是說她們新房馬上交付,裝修完就要結婚了嗎?」徐瑤是夏芒她們的高中同學,曾經做過顏顏一年的同桌,所以她們兩個一直有聯繫。 「是啊,按法律上來說,是已經結婚了,他們結婚證早就領了,因為新房晚交付的問題,酒席一直拖著沒辦。」顏顏說話與打牌的動作一樣慢。 「她還好吧?」夏芒不禁有些慨然,當初許文灝也曾說起挑個好日子先去登記,是她不想太早結婚所以一直沒同意,因為兩個人交往已有不少年頭,而且兩家都熟了,如果領了證,肯定會被逼著盡早辦酒席。長輩們都這樣,讀書時候怕你早戀,等你畢業了又巴不得你早點結婚生子,好像結婚就是完成一個任務,只要有了合適的人選,就恨不能馬上把你們的酒席辦了,然後她們了卻一樁心事等著抱孫子。如今看來,當初她若同意早點結婚,不知道現在是已成為離婚女人,還是楚寧的事就不會發生,她和許文灝依舊幸福地在一起。 有時候,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個小決定,都會對你之後的人生產生深遠的影響。 「相親,不停地相親,不停地挑那些有房有車有公司的人相親。」 「呃?」夏芒一時怔住。 「她是對所謂的愛情失去了信心,覺得唯有物質比較可靠實在。」 「有時候提到物質方面的事雖然俗了點,實際了點,可是生活本就是現實,女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夏芒意有所指,說這話的時候似不經意地看向林然,爾後收回視線低頭曬然道,「太有安全感的女人,就像我這樣。」 「芒芒……」 「好了,葉子的中飯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結束吧。顏顏,輸的人等下幫葉子洗碗收拾,辛苦你了,嘿嘿。」夏芒朝著右邊的顏顏晃了晃手中的一大把牌,轉回頭視線恰與程默相撞。不可否認,這個男人很聰明,這個遊戲中他從來不搶答,只有大家對著四張牌不能第一時間反應出計算過程,他才會悠哉游哉解答,而現在,他手中的牌並不比自己少。 飯桌上的七個人,其中四女熟得跟爛蘋果似的,三男之中,以蕭凌暉與四女最熟,林然次之,程默最生。說起來,林然與葉子認識一年多,與顏顏、擺擺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但因為身份的關係,加上葉子平日的念叨,倒也沒陌生感。除了夏芒和蕭凌暉,另五人都是第一次見程默,葉子是個直性子,又向來在聚會中成為話題的掌控人,從最初開口邀請程默開始,她就明顯感覺到夏芒與程默之間的不簡單,又想到與許文灝分手後的夏芒幾次不正常的表現,比如某次自助餐時接了一個電話的夏芒苦著臉跟她說「葉子,我好像惹到麻煩了」,想起那趟S市出差住宿費報銷的問題,小白芒的朋友能有幾個是她葉子不知道的,哪怕是同事,葉子即便沒見過,名字必是聽過的,程默此人此前未見其人也未聞其事跡,不然以他如此「顯貴」的身份,葉子哪能不記得! 金龜婿!葉子很狗腿地想到這個名詞,開始更狗腿地盤問程默同學。 「程董好像和我們芒芒很熟?」葉女俠說話總是如此的直接。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程默身上。 「從某方面來說,應該是這樣沒錯。」程默的話很有深意,眾人耳朵一豎,夏芒手中的筷子一鬆,夾著的菜徑直掉到了桌上。 「在這裡,和我最熟的是阿暉。」夏芒將掉在桌上的菜撥到自己菜碟上,低著頭表示自己的抗議,聲音不輕不重,語氣微微不屑。當然這不屑,自是針對程默了。 蕭凌暉抬眼看向左側的程默,一臉的若有所思,聞言神情驀地一鬆,笑容和煦地說道:「你小時候天天黏在我身邊,每個人都以為你是我的妹妹。」 「切,做夢!像我這麼聰明漂亮美麗可愛的妹妹,你倒想得美!」說來也怪,蕭凌暉比夏芒大了三歲,可是從小到大,夏芒雖然每天跟在蕭凌暉屁股後頭纏著他陪她玩,除了有事求他,或對他有所企圖與要求,倒從來不肯叫他一聲哥哥,打小就是,哪怕現在,也沒有將蕭凌暉當哥哥的意思。 在夏芒的心裡,蕭凌暉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有親情有友情,又不只是單純的親情,或是單純的友情。夏芒不覺得自己有多依賴蕭凌暉,蕭凌暉離開這座城市讀大學的時候也沒有多依依不捨,包括後來的去美國留學,因為她知道蕭凌暉離得再遠,他也永遠近在自己身邊,她隨時可找他,也隨時找得到他,所以夏芒甚至都沒有想念的感覺,更不會有找不到他的慌張。一個人如果從未真正遠離過,那麼所謂的思念與依賴都是無跡可尋的,有的只是一種習慣。蕭凌暉唯一不同於夏芒身邊所有人的,就是以他與夏芒的熟悉程度,夏芒在他面前出醜哭鬧都不會覺得丟臉。 「其實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或許是被程默的話刺激到,蕭凌暉第一次說出了讓人產生歧義與無限遐想的話。 整個午餐就在這種氣氛中進行。葉子提問,程默回答,夏芒反駁,蕭凌暉支持,氣氛熱絡中又透著一抹詭異。 說起來,程默真是個人才,他不僅很快討得了另三位女同胞的好感,跟林然聊起市政規劃更是投機,最後還熱情邀請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恆隆開發的高爾夫球場玩,想買房子也可去恆隆的樓盤看看,說什麼大家都是芒芒的朋友,肯定給折扣。 房子的問題大家就不奢望了,恆隆開發的都是頂級樓盤,在座之人除了他程默,另六人暫時都買不起,至於高爾夫,置一身行頭也需要不少錢,所以也有點興致不高。 正自說話間,程默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程默是避開人群接聽的,這種習慣夏芒將他歸為有錢人的德行。接完電話的程默回到飯桌時,對著夏芒道:「芒芒,POLO他們過來,我們現在就得過去。」 「呃?加班?」夏芒一時有些昏昏然。在紀元上班,也常有加班,特別是一個CASE的收尾工程,加上半月一次的部門會議也都是下班之後召開,所以加班於夏芒來說也不是件新鮮事。不過這回加班不一樣,這回加班不是因為夏芒自己有事做不完,也不是由部門總監老舒通知,而是由本來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程默來告知。 有點像上回的出差。可夏芒總不能說今天週末不去吧?畢竟她去S市出差的時候,POLO和SANDY都挺熱情好客的。於是小白芒在大家同情的眼神下,自己則滿臉小媳婦哀怨狀地離開了葉子的小窩,葉子送她出門的時候,身處「險境」卻毫無危機意識的夏芒還熱情地握了下葉子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加油。 這個世界其實很小,程默這個男人其實真的很陰暗很無恥—這是夏芒跟著程默來到POLO與SANDY入住的酒店大堂與他二人碰到面,得知兩人此行的目的不是為公,而是為私時心裡的第一直覺! 直到此刻夏芒才知道,SANDY竟是楚寧的堂姐,此次從S市過來,本是參加婚禮,如今就成了探望受傷准妹夫,外加慰問婚禮延期的新娘子。夏芒在心裡咒罵程默,面對SANDY時難免心有尷尬,如今知她與楚寧的關係再回過頭來仔細打量,才發現她和楚寧眉眼頗為相像,只不過楚寧眉眼之間的嬌柔與SANDY眉眼之間的乾淨利落氣質大為不同,再則SANDY戴了黑細邊眼鏡,夏芒之前從未將她二人稍作聯繫。 SANDY要先去看楚寧,她顯然還不知道楚寧與夏芒之間的糾葛,程默陪著POLO,商量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夏芒趁著POLO去洗手間的機會顧不得應該與程某人避嫌,直接湊近人家衝著人家招了招手示意說幾句悄悄話:「我先告辭,不打擾你們老朋友聚會。」 「芒芒,這怎麼可以?」程默聞言佯裝吃驚。 「怎麼不可以?本來就不是為了公事,程默你別太過分。」夏芒突然膽肥,覺得眼前的大灰狼不那麼可怕了。毛爺爺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小白芒相信這一點一定可以類推到程默身上。 「本來就沒說是為了公事。」程默笑得跟白撿了一疊錢似的。 「芒芒,POLO他們過來,我們現在就得過去。」程默之前的話浮現在夏芒耳畔,夏芒只覺得一股熱血直往腦門上湧,臉上一陣火燒,一口氣憋到不行,起身便大步朝外走去。他程默又不是老舒,管得著她嗎?她為啥要處處聽命於他受制於他? \文\「夏芒小姐?」沒走兩步,迎面與POLO險些撞上。 \人\夏芒微笑,盡量說得自然:「POLO,真是抱歉,家裡突然有急事,我得趕回去一趟,不好意思。」 \書\POLO連忙點頭,還分外體貼地問道:「要不讓默送你回去,這樣快點。」 \屋\夏芒腳步險些不穩,連忙搖頭道:「不用不用,打的回去也很快很方便。」 「如果可以,希望晚飯的時候能看到夏芒小姐。」不得不說,POLO是個很有個人獨特魅力的人,就像現在,他臉上帶著他獨有的充滿藝術氣息的笑容,看起來特別有親和力。 「我也這樣希望,到時候再聯繫。」夏芒這個回答,以及回答時臉上的笑容,都分外職業。 於是,咱們的夏芒同學成功逃脫了,大灰狼程默並沒有強迫她留下。夏芒坐在出租車上就覺得奇怪了,程默這樣巴巴地拉她過來,是因為沒想到她會反抗,還是意在今晚的晚飯?剛才來的路上他在車裡莫名地問她那天晚上他打電話過來是不是蕭凌暉接的電話,夏芒老實答是的時候又陰陽怪氣地沉默了。真是個怪大叔,夏芒心裡不齒。 晚飯夏芒當然沒去了,家裡有急事嘛,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她脫不開身,這種理由真是太好找了。只不過,躲過了這「劫」,躲不過另一劫—夏芒在家裡等飯吃的時候,接到了許媽媽的電話。 「阿姨?」自從出了楚寧的事後,第一次接到許媽媽的電話,夏芒心裡微有些驚訝。就像夏爸爸夏媽媽此前如何對許文灝這個未來準女婿滿意,知道夏芒已經與許文灝分手後,許文灝就從他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一樣,許媽媽這時候突然又打電話過來,夏芒想著是否與許文灝出車禍的事有關。 夏芒此前多次去許文灝的家,不習慣直接叫媽媽,慣來是叫「許媽媽」的,這一回她接起電話,並沒有猶豫,就改口成了「阿姨」。 「芒芒,文灝在第一醫院,你來看看他吧。」許媽媽的聲音裡透著疲憊擔憂與一絲希冀。 「阿姨,我不合適,如果需要有人在文灝身邊安慰他照顧他給他信心,這人應該是楚寧。」昨晚情緒盡情渲洩之後,夏芒覺得現在面對許媽媽就平靜了許多。 「芒芒,阿姨知道文灝對不起你,可是他現在真的很痛苦,心裡想的嘴裡念的都是你,來看看他吧。」為人父母,概莫如此。 「對不起,這事我幫不了忙。」誠然之前許文灝的父母對夏芒都很不錯,從他們最初交往開始,並沒有稍加阻攔。許文灝家的條件,比起夏芒自是好了許多,但夏芒去許家,許爸爸許媽媽從沒有見外之意。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許文灝只是出了車禍婚禮延期,夏芒不想再趟入這混水之中。 「芒芒,看在阿姨以前對你不錯的分上,就當阿姨求你了。」 「阿姨……」夏芒心下淒然,大學畢業後的翌年春節,夏芒就正式到許家拜訪,許爸爸許媽媽對她很是滿意,私底下許媽媽也曾多次打電話給她,無非就是逢年過節甚至週末邀請夏芒到家裡吃飯,可是楚寧的事發生後,許媽媽並不曾和夏芒聯繫。有時候夏芒在想,許爸爸許媽媽對她的好,只不過是因為她是他們未來的兒媳,並不是因為她是夏芒,他們是對兒媳好,不是對自己好,如果他們的兒媳換了個人選,她夏芒就再也不在他們關心考慮的範圍。其實為人父母皆如此,並無可厚非,但夏芒這樣想的時候,總有太現實之感。 「芒芒……」 「對不起。」夏芒掛了電話,站在原地失神了好久,直到夏媽媽進來叫她吃飯,她才回過神。 並沒多少胃口,從程默和許媽媽的話中,夏芒知道許文灝的車禍並不太嚴重,或者說,總沒有性命之憂。婚禮以這種方式被延期,夏芒可以想像現在楚寧的心情。許爸爸身居高位,許家在本地也有一定的聲望,若是楚寧有心謀劃這一切,就算許文灝不想結婚,許爸爸也不會同意,因為事情若是鬧起來,對許家的影響不小,也肯定會對許爸爸的仕途有影響。不過這些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楚寧肚子裡的孩子是許文灝的,若是楚寧打定主意不肯將孩子拿掉,許文灝接受楚寧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夏芒習慣性地在小區最東面沿河綠化帶散步,說是散步,實則散心。說不想去看看許文灝那是騙人的,夏芒只不過告訴自己不該去看望他而已,心裡卻有牽掛。這種牽掛與擔心,與愛無關,這是夏芒心裡的想法。走得累了,便找了張長木椅坐下,時已初冬,夜已有冷意。夏芒靠著椅背,有些後悔出來的時候沒披件外套,又懶得回去拿,只好用雙手緊緊環著自己。 想著自己與許文灝這一路過來,想著葉子與林然現在面對的問題,想著顏顏總也緣分未到找不到一個順眼的意中人,想著擺擺被她媽媽逼著頻繁地相親,夏芒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愛情是什麼?天長地久,還是曾經擁有?婚姻是什麼?是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生活,是兩個門當戶對條件合適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或者只是兩個孤獨靈魂取得慰藉的一個途徑一種妥協?「婚姻不是兩個好人生活在一起就會有幸福的。」蕭凌暉的話浮現在耳邊,夏芒忽然就覺得迷茫萬分。相愛的人結婚不一定幸福,兩個好人在一起也不一定幸福。那麼幸福究竟是什麼?怎麼樣才能幸福?從小到大順風順水,讀書工作都沒怎麼操心的夏芒這一刻忽然對未來有些害怕,毫無安全感。 一根冰棍出現在夏芒眼前,夏芒順著拿著冰棍的手往上看,其實甫一看到那隻手,夏芒已經知道是誰了。 夏芒鬆手接過冰棍,往長木椅右邊挪了挪屁股,左手輕拍了拍椅子,示意蕭凌暉坐到她身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話剛問完,夏芒就笑著擺了擺手,開始拆冰棍的外包裝。這一帶是她夏芒有事沒事閒晃的地方,也是蕭凌暉經常走走坐坐的地方,不管是他特意來找她,還是偏巧碰上,都不是稀奇事。 冰棍是夏芒最愛的麻醬棒冰,從小到大,近二十年不變。 「特意來安慰我?」無緣無故買冰棍,肯定發現了什麼。 「好吃嗎?」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 「哎,天寒地凍,風雪交加,衣衫單薄,可是邪惡的皇后娘娘還要逼著白雪公主吃冰淇淋,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夏芒小心地咬著冰棍說得一臉的哀怨。 夏芒有個愛好,越是冬天,越愛哆哆嗦嗦地啃棒冰。這座城市的冬天已經很難看到雪了,但在夏芒小時候,鵝毛般的大雪那是常有的事,老屋屋簷下過雪後就會結起冰稜,長長的透明的呈尖錐狀。每每這種時候,夏芒就纏著蕭凌暉給她摘冰稜,然後戴著滑雪手套,捧著冰稜,將冰稜咬得咯蹦響,吃完拉肚子的時候,她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狀似痛苦地哼唧哼唧有人侍候,可憐的蕭凌暉總會因為他摘冰稜給芒芒吃而被蕭爸爸痛打一頓。 「不好吃那就還給我吧。」蕭凌暉看著一臉貪婪又冷得倒吸氣的夏芒搖頭。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後媽讓我死,我不得不死。」夏芒說得慷慨激昂,借此將啃冰棍帶來的寒氣擊得粉碎。 「待會兒拉肚子我不負責。」蕭凌暉話雖如此,手卻已經脫了外套,披在夏芒身上。多少年了,夏芒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拿冰棍哄她,一看到冰棍,夏芒的心情就會自動變好。當然,這僅限於夏芒的心情雖不好,但也不至於太糟。如昨晚那一幕,將全天下的麻醬棒冰都堆在夏芒跟前,她也不會開心。 外套上有屬於蕭凌暉的氣息,讓夏芒安心。 「你被蕭爸爸修理我也不負責。」夏芒說得心安理得。 「哎,從小到大都這麼涼薄。」蕭凌暉做搖頭歎息狀。 「人不涼薄,天誅地滅!」夏芒隨口瞎掰。 「要是真能這麼涼薄,就好了。」蕭凌暉看著兀自小口小口啃著冰棍的夏芒,看著她一邊齜牙哆嗦著,一邊滿足的歎息,臉上的貪婪有種小女人的嬌憨。 蕭凌暉的聲音很輕,似喃喃自語,夏芒恍若未聞,只是咬冰棍的動作不由得緩了緩。 第八章 思量·將就 你應該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 週日一大早,夏芒就在蕭凌暉家樓下徘徊。今天蕭凌暉要去醫院值班,第一醫院正是許文灝住的醫院。 「芒芒?」蕭凌暉偏愛藍色,今天的外套淺藍色系,灰色休閒褲,這一身休閒的裝扮和外科醫生的形象還真有距離。 不知道穿上白大褂,會不會像《醫家兄弟》裡的張東健那麼迷人瀟灑?夏芒不是「制服控」,她只是偶爾犯花癡。犯花癡的夏芒,是不會記得蕭凌暉有雙「劊子手」的,況且人家蕭醫生確實長得帥,雖然看久了大多時候都沒這意識,但一年之中犯一兩次小花癡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今天值班?辛苦辛苦。」夏芒做首長慰問狀。 「有事?」蕭凌暉可不覺得夏芒巴巴地等在樓下,就為了慰問他值班。他下樓的時候,看到夏芒在防盜門外單腳跳圈圈就知道她等的時間不短,不預先打個電話,肯定有事,而且是不尋常的事,是讓她不好意思開口或者說是有點猶豫的事。 「好吧,直說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去值班,許文灝前天晚上出了車禍,就住在你們醫院裡,你抽空去看看他好不好,他媽媽昨天打電話給我,說讓我去看看,但我拒絕了。」夏芒站在原地,規規矩矩地站著,彷彿一個站在老師面前乖乖回答的小學生,一氣說完,才驀地鬆了口氣。 在阿暉面前,有什麼說什麼,不用不好意思。夏芒這樣告訴自己。 「好。」蕭凌暉笑答。如果之前只是決定放下這段感情,那麼現在的夏芒,是真的有一點點放下許文灝了。由他確定許文灝好與不好,夏芒這樣並不算過分,相反,蕭凌暉覺得這樣的夏芒又理智又成熟,分手了又不是仇人,夏芒求得不過是個心安而已。 「謝啦!」夏芒展顏,湊近踮起腳尖伸手拍了拍蕭醫生的肩,一副兄弟大義的模樣,外加點了點頭表示讚許,然後轉身像兔子一樣向前蹦。 「芒芒……」蕭大醫生在後邊無奈歎息。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咋了?」夏芒止步,側過身衝著蕭凌暉眨巴了幾下眼睛,一臉的困惑不解。 「請人辦事,總得有所表示吧?請我吃早餐不算高要求吧。」蕭凌暉的聲音裡有絲不滿,神情忽而嘻嘻哈哈,顯然是逗夏芒開心。 夏芒伸手往身上找錢,很幸運地在牛仔褲袋袋裡發現二十元面值人民幣一張,外加硬幣兩枚。 「走吧走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小區門口的愛心早餐點,隨挑!」請客早餐,那真是太太太便宜了! 程默先斬後奏又打算到人家樓下來接人,車子行經小區門口的早餐攤時,看到了一大早便與蕭凌暉一道早餐且吃得其樂融融的夏芒。夏芒笑得很開心,點了生煎和豆腐腦,一邊聽蕭凌暉說著什麼,一邊將生煎沾醋沾辣送進嘴裡。小白芒是個迷糊蛋蛋,但程大灰狼可是人精,嚴格說起來,他跟蕭凌暉只碰過兩次面,外加通過一次電話,但程默從看到蕭凌暉的第一眼起,那個拿著手機穿過麗江古街,將手機拿給夏芒,又轉手拎過夏芒手中的禮物袋,嘮叨著夏芒又不帶手機,遲遲未歸惹他擔心的男人,當時的神情與動作,那樣自然,自然得連包含在其中的愛意他這個陌生人只第一眼便清晰感覺到。 程默不難猜到夏芒和蕭凌暉已經熟到了什麼地步,可是那又如何?有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熟悉超過了一定的程度,是很難再有感情上質的突破的,套句簡單的話來說,夏芒和蕭凌暉二十多年都沒發展成為戀人,那麼即便蕭凌暉對夏芒的感情再深,若他想與夏芒有進一步的關係,有時候還不如一個陌生人直接的追求來得有優勢。再則,若用一個詞來形容夏芒的性格與為人,唯「嬌憨」二字最為合適,嬌而微憨,注定夏芒骨子裡有傳統因子。 大灰狼自不是愣頭青,所以不會做出破壞人家美好早餐時光的事,他將他的黑色奔馳車停在小區門口一側,恰好有絕佳的視線看著夏芒與蕭凌暉,然後坐在車子裡看著他們若有所思。 夏芒渾然不覺,吃完早餐並目送蕭凌暉去上班後,折回身慢騰騰往家走。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有汽車緩行的聲音,夏芒沒有轉頭,只是習慣地退至路的最右側,繼續蝸牛走。很奇怪,夏芒覺得自己已經讓到最邊上了,再讓的話就得飛簷走壁扮超人了,可是身後的車子並沒有往前超,低沉的汽車發動機聲在夏芒身後悶悶地響著。 又蝸牛走了近十米後,夏芒終於忍不住回頭,「××00777」的車牌,黑色奔馳,坐在黑色奔馳裡的程大叔。 「這麼早?有何貴幹?」見夏芒終於發現了自己,程默將車子駛到夏芒身邊停下。夏芒因為交代了蕭凌暉替她去看看許文灝,一樁心事終於放下,心情霎時輕鬆了許多,加上剛才和蕭凌暉一起早餐的其樂融融,所以破天荒地衝著程默主動說話,並且沒擺臉色。 有錢人骨子裡肯定是有點犯賤,或者說思想上有點不同常人的小變態,當他身邊的鶯鶯燕燕賠著笑容圍著他轉的時候,若有一人不待見他,甚至將他當成蛇蟲鼠蟻牛頭馬面,唯恐避之不及,這個人就會引起他十足的好奇與好感,比如夏芒。某一天,這個不待見他的人看到他突然笑臉相迎溫聲問候,他心裡難免就有些小激動小喜悅,比如現在的程默。 程默對自己有這種反應很有些意外,一把年紀又是看慣風月的人,誠然他對夏芒從初見的好奇到後來的好感到現在的喜歡,感情隨著接觸的次數與時間的推移在慢慢加深,但亦沒想到夏芒居然這麼輕易地就能影響他的心緒。 可是大叔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成熟,自戀的大叔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堅定。 「為了便於以後的溝通與交流,芒芒不覺得應該花點時間招呼POLO和SANDY,略盡地主之誼嗎?」程大灰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停車下車,站在車子左側,與站在車子右側的夏芒正面而對,兩兩相望。 「你一早就安排好,還順便替我決定了吧?」沒笑十秒鐘,聽到程默的話,夏芒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說完還順勢輕哼了聲,以表示她的不滿她的不屑。 「我是誠意來邀請芒芒的。」程默笑得很坦然,彷彿事情就是他說的那樣,在說到「邀請」兩字時,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誠意?」夏芒在心裡不恥,上回出差讓他知道了她家住址真是最大的敗筆,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他動不動就到她家樓下來找她,讓她心生強烈的不快。不過他既說邀請,那麼她自然可以拒絕了,夏芒挑了挑細眉,客客氣氣道,「謝謝程董的誠意邀請,可惜我今天沒有心情,恕不能答應了。」 夏芒說到「誠意」兩字的時候,也加重了語氣。 「那我等芒芒心情好些了再邀請一次。」程默悠哉哉斜靠在他的黑奔上,也挑了挑他的眉毛,不怒反笑得自在。 夏芒只覺得一陣刺眼,他以為他是勞勃狄尼洛啊,本想氣人家結果反被人氣到的夏芒鬱悶的轉身不理人直往前走,走出十幾米遠又滿臉黑線地折回身—程默停車的地方,不正是她家樓下嘛! 程默倒真的挺有耐性,由著夏芒關門跑上樓。當然耐性是一方面,料到心地善良的夏芒肯定會從窗口偷偷看他等在樓下,然後慢慢消氣,再到於心不忍,最後佯裝生氣地跑下來告訴他別將他礙眼的高檔車停在她家樓下擋住同樓道鄰里的路,最後終於同意隨他前往,這是另外一個重要的方面。 基本上前半截確如程默推測,夏芒上樓,神差鬼使地隔個幾分鐘探著身小心地從窗口往外看,看到某人斜靠在汽車旁恰好抬頭往她家窗口方向看,又慌忙遠離窗戶,幾番下來,夏媽媽便發現了異樣:「芒芒,你一直看窗口乾嗎?」 「呃……沒事沒事。」夏芒慌忙搖搖頭,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又跑回房裡悶了會兒,最後終是無奈下樓。夏芒怕程默久等不下,就主動上來敲門,老爸老媽都在,到時候就不好交代了。 「怎麼樣才肯離開?」夏芒垂死掙扎。 「我來是為了邀請芒芒。」等了半個多小時,程默臉上是一點不耐煩都沒有,也不知是程大灰狼天生好耐性,還是掩飾得好。 「那走吧。」夏芒像賭氣似的說完,率先開了車門上車。夏芒其實和程默並不熟,但她就是知道,如程默這樣的人,既然都等了半小時依然坦然得緊,擺明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與他乾耗下去,結果很可能是臨近中午,他上她家蹭飯。 程默顯是沒料到夏芒居然這麼快就「投降」了,或者說這麼平靜地「投降」,一時心裡竟有些虛,對夏芒此舉心裡略有些沒底:「想聽聽我們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嗎?」 「不用。」夏芒側著頭看窗外,答得意興闌珊。 程默剛才的想法更加得到驗證了,這麼沒性子好像隨他使喚的夏芒於程默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夏芒的這種順從,不是發自內心,甚至不算是一種妥協,更像是一種倦極的無奈,沒有任何積極的成分。 「芒芒去過高爾夫球場嗎?」程默邊開車邊試著挑起話題。 「沒有。」夏芒說得有氣無力,本想再加一句「有錢人的運動,咱玩不起」,後來想想作罷,反抗程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盡可能地沉默。啊,說起來,程默的名字聽起來和「沉默」一樣啊,他小時候讀書因為名字的事應該沒少被同學笑話吧。夏芒記得小時候那些小蘿蔔頭們特別幼稚,老愛拿人家的名字說事兒,整天衝她嚷嚷著「瞎忙」「瞎忙」的,有一回剛巧被接她放學的蕭凌暉聽到,蕭凌暉以大欺小抓著她們班的男同學就是一頓教訓,這才使得那些小蘿蔔頭再不敢犯。 可是,這時候程默問這種問題,接下來的安排不會是打高爾夫球吧?夏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玫紅長毛衣,牛仔靴褲,腳上的長靴子,轉過頭看程默。那啥,她這身裝扮往高爾夫球場格外綠油油的草地上一站,豈不成為「焦點」? 程默微側過頭打量夏芒的時候,夏芒正低頭打量自己的著裝問題。所以現在,程默(「文)早已收回(「人)視線專心(「書)開車,感覺(「屋)到夏芒看向他的視線卻假裝不知,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然後沉默。沉默啊沉默,小白芒畢竟不是大灰狼的對手,而且壓根不是一兩個級別差距的問題,所以沉默到最後,終究還是小白芒打破了寂靜:「今天不會是去打高爾夫球吧?我這身打扮,也沒有打高爾夫的裝備。」 「我有。」程默的嘴角開始淺淺彎起。 「昏!你有那是你的事。」夏芒忍不住拔高音量,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將這個討人厭的甩到西伯利亞去。 「我有芒芒的。」某人的嘴角越彎越高,微偏過頭又瞥了夏芒一眼。 「呃?」夏芒詫異地扭過頭,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裡一片迷茫。眼珠子眨了幾下之後,大腦慢慢恢復思考,便有一股血氣直往腦門上衝,「你什麼意思!」 程默但笑不語,車子緩緩駛入POLO和SANDY入住的酒店,停下。程默先是給POLO打了個電話,轉過身笑道:「這一應需要的,我都替芒芒備好了。」 「憑什麼?我不要!」夏芒最討厭這種自作主張的有錢人了,她不要受惠於他。而且所謂的裝備裡面肯定有臭男人替她挑的衣服。買衣服啊,這是多麼親密的一件事,還是在她不在場的時候買的,他難道都知道她衣服的尺寸?忽然想起某夜的風流賬,又看著程默臉上坦然自若的笑容,夏芒很想拿車上的靠墊去砸人! 夏芒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反映著她此刻的心思,程默又豈會不明白,故意上下打量了夏芒一眼,看著夏芒戒備的眼神,眼眸驀地變得深邃,笑容曖昧道:「衣服鞋子的大小應該不會有差。」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程默這渾蛋,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白芒直覺地作勢一撲,伸手欲掐,急急清醒收手時,程默已俯身過來雙手捧住她的臉,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 第一次和一個認識但不算喜歡不算太熟的人KISS,這也是夏芒除文灝之外第一次和別人KISS,溫熱的唇舌描繪她唇廓的感覺,陌生中帶著一抹似曾熟悉的感覺。夏芒本想推開他,想緊閉嘴巴抗拒的,結果不知是程默的技術太好,還是彼此之間畢竟曾有過更為親密的接觸,抑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一切雖沒有那份心動與纏綿,但亦沒有夏芒想像中的噁心與骯髒。 POLO和SANDY下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熱辣辣流鼻血的景象。夏芒覺得自己是瘋了,雖然程默的手一直捧著她的臉,不讓她逃避,不讓她躲閃,但如果自己拚死掙扎,那還是有逃脫的機會的。夏芒一直相信,對於色狼,若受害者抵死反抗,那正常的相對目的單純的色狼該也不會拿命相搏,所以當程默終於鬆開夏芒,夏芒因著這種認識輕撫著嘴唇怔在當場,根本顧不及有些訕訕又帶著明瞭笑意上車的POLO和SANDY。 從文灝的事之後,夏芒開始相信男人真的只是一種慾望的動物,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而現在,夏芒忽然覺得,不止是男人,女人其實也是有慾望的。有些事,在你沒嘗試沒體驗的時候,或許不止是沒念想,甚至想像一下都會覺得噁心,可是有了經歷之後,想法便會改變。 她對程默並沒有好感,哪怕有過一夜以及之後的接觸,也還算不上熟悉,若是以前的夏芒,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就這麼輕易地與人接吻了。便是文灝,也是在正式交往一年的紀念日裡,才有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當時的夏芒還嚇了好大一跳,過後回到寢室躲在被窩裡抱著她的HELLO KITTY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就親親了?太快了!若她與程默的那一夜是衝動所為,那麼現在,她居然不排斥與他再次有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是還在留戀文灝的味道,是還在留戀那種親密的甜蜜嗎?又或者,只是借此得到一份感情的慰藉? 用一份新的感情,來埋葬過去的那一段愛情,麻痺心靈的傷痛,填補感情的空白,遺忘之前攜手走過的歲月,明智嗎?初戀總是刻骨銘心的,看得開看不開又如何,這社會,又能有幾人能與自己的初戀攜手走完一生,這幾人之中又有多少是攜手幸福走完一生的?夏芒之前一直認為,還沒療好失戀的傷,未走出失戀陰影中的人,若盲目或者說衝動地迫不及待地開始另一段感情,中只不過是溺水之人緊抓一根稻草般企求能以此獲救,可是這樣一段新的感情,真能撫平心靈的傷口,獲得感情的慰藉,可以寄托一生,走到最後?夏芒的答案是否定的,好比你在感冒的時候去買香水,感覺自己當時的選擇是對的,可是過不了多久,感冒痊癒的時候,說不定你就發現,這香水太過濃郁,或者雖淡雅也依然不是你喜歡的香型! 夏芒明白這些,而且是一早就已經明白,只是有些事,想是一回事,臨來了時,本能的選擇又是另一回事,因為這些事只有真真實實降臨到你身上,你才會明白自己會有何種反應與選擇。 低頭沉思的夏芒,並沒有加入到程默、POLO和SANDY的三人聊天活動,POLO和SANDY以為夏芒因為剛才與程默的親熱被他們撞見,一個姑娘家感到難為情,所以低下頭不好意思搭腔,而程默卻對沉思的夏芒有些擔心。他知道,夏芒肯定因著剛才的事陷入激烈的思想鬥爭中,是生氣?懊惱?憤怒?還是發現她也並不是這麼討厭他?這樣一個沉思的夏芒,程默忽然不能肯定沉思之後的結果是對他有利,還是不利。 雖然POLO和SANDY此次過來為私不為公,但生意人嘛,哪有這麼明確的公私事公私時間之分?所以行程的第一站還是放在了紀元與恆隆合作開發的位於這座城市東部新城區的酒店工地現場,由程默替POLO和SANDY講解。 手機鈴響,夏芒稍避開另三人,接通電話,是阿暉! 「芒芒。」 「阿暉,他,還好吧?」話一出口,夏芒就有些後悔,他跟阿暉熟慣了,倒不是想說些客套話,只不過甫一接電話就這樣問出口,總是太直接了點。雖然阿暉這時候打電話過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為了許文灝的事,但她這樣,好像顯得過於關心許文灝了。 夏芒沒有發現的是,這一刻,她在意這些甚過在意文灝的現況。或許夏芒單從剛才蕭凌暉的那一聲「芒芒」已經感覺到文灝的情況肯定不太嚴重,或許在潛意識裡,夏芒覺得只有將文灝徹底放下,才能對得起電話那端的人,畢竟這幾天的情緒失控都由他來安慰,若自己再不中用,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一直在她身邊給她溫暖給她安慰給她包容的蕭凌暉。 「肋骨斷了三根,左腿骨折,不算嚴重,但要躺幾個月。」蕭凌暉上班處理了手頭的緊急工作,就去看了許文灝,兩人之前因為夏芒而認識,不熟,至少也不陌生,因著夏芒以前的念叨,從某方面來說,雙方也是挺瞭解對方的。蕭凌暉沒有告訴夏芒的是,當他第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許文灝時,感覺並非「不算嚴重」。三根肋骨斷了,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恢復,左腿骨折,那厚厚的繃帶幾個月後也會拆去,只不過許文灝臉上的傷,注定會留下疤,而顯露在人前—他的鼻樑骨折了,鼻樑上的傷不淺,縫了八針。 蕭凌暉不知道隱瞞這點是對還是錯,他只知道若是夏芒知道了這一點,不管她會不會衝動地來看他,心裡肯定會很不好受。面相上的事雖然與性命無關,但大家都很珍視,尤其是許文灝,他的個性與性格夏芒比蕭凌暉更清楚瞭解,嚴格說起來,許文灝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才能待夏芒如此,誠然他最後做出了不軌的事,但從學生時代開始,在大家還懵懵懂懂只知玩鬧沒有男女設防意識的時候,許文灝就已經很注重自己外在的形象了,這一點不僅表現在著裝上,還表現在整個儀容儀表上。不可否認,當初蕭凌暉能沒有任何想法地在一旁看著夏芒戀愛,不僅因為夏芒說到許文灝時的那種眼神,從他第一眼看到許文灝時,他就覺得,有這樣優秀的一個男孩子在夏芒身邊,也如他一般將夏芒捧在手心小心呵護,他並沒有什麼遺憾與不甘。 「不嚴重就好,阿暉,謝謝你。」從阿暉嘴裡聽到許文灝沒事的消息,夏芒的心徹底放下。許文灝需要的只是時間療傷,慢慢恢復,這不僅是他身體上的傷,還包括他心靈上的痛。 夏芒不知道的是,蕭凌暉和許文灝這次見面談了不少;夏芒不知道的是,許文灝從蕭凌暉進入他的病房,一直到走出病房,不短的時間裡,眼睛不出五秒就會往病房門口方向看,然後黯然失神。 「吃人早餐,與人辦事,沒法子呀!」蕭凌暉正正經經地大發感歎。 夏芒聞言「撲嗤」一聲,笑道:「辦事得力,加獎一個饅頭,你自己去買,開發票找我報銷,呵呵!」 還未笑鬧兩句,程默儼然已站在身邊,夏芒抬頭,眼睛斜斜上挑看了他一眼,趕緊和蕭凌暉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找個什麼借口呢?還是家裡有急事?想著怎麼感覺良心不安,好像在咒自己家似的。 「若家裡又有事,就由我送你回家吧。」程默笑得太有誠意,於是就顯得味道怪怪,沒有誠意了。 芒芒不自覺地用小虎牙咬了下嘴唇,自己的一點小心思這麼快就被程默識破,她剛才心裡確實在想是否藉著這個電話再次閃人的。 衣服真的很合身,夏芒第一次打高爾夫球的成績也很好,雖然那什麼老鷹球小鳥球聽得夏芒一陣頭暈,但揮竿子的時候夏芒直將那顆小球當成程默的腦袋,所以表現出格外優秀的高爾夫球天分。一竿子揮出,快狠準,高爾夫球飛得很高,滾得很遠,夏芒心裡的氣就好像發洩了一般,消失不見。 SANDY今天的表現也很正常,她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堂妹楚寧、准堂妹夫許文灝與夏芒之間的糾葛,或者說,楚寧並不知道SANDY會與夏芒認識,所以氣氛並沒有夏芒想像中的尷尬。 就和上次S市出差一樣,程默盛情邀請POLO和SANDY吃完晚飯再回S市,POLO則堅持還有些事需要急著趕回去處理,他和程默本就是朋友,不拘這些客套的,程默也就沒再堅持。送他倆上車之後,夏芒就被程默拉上了車。夏芒完全可以打的回家,如果程默同意並願意放夏芒下車的話。 車子是徑直駛回程默的淺水灣別墅的,程默生日的時候,夏芒曾來過一次。 「我要回家!」車子駛入小區大門,夏芒拚命掙扎,可惜車門已上鎖,她開不了門下不了車。 「我們正在回家,馬上就到了。」程默說得坦然。 「程默,你再這麼惡劣無恥,我就跟你同歸於盡!」小白芒發飆了,想著搶人家方向盤然後讓車子失控的種種可能性,並作可行性猜測。 「好。」程默居然眼也不眨地說好,說完就在小區內加速。不錯,高檔別墅區的過道很寬敞,路況也很好,但畢竟是小區啊,程默的別墅又是最東向南側,從小區大門進去有不少個類似於急轉彎的拐角,程默將車飆得飛快,轉來轉去的夏芒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手抓緊安全帶,一手撫著自己胸口,大驚。 說說而已,他不會認真了吧?看程默的樣子,不是這麼衝動的人啊,再說他的命比較值錢,不是嗎? 夏芒大驚了半分鐘之久,車子驀地一個急剎停下,夏芒手抓著安全帶身子順勢往前衝,便有一雙手側攬住她的身子,熟練地替她解了安全帶。夏芒抬頭,跌落一雙深邃的眼眸,耳邊傳來一聲歎息般的輕喃「芒芒……」,來不及回神,唇上一暖,程默的唇已覆上了她的。 這是程默第二次吻她,從第一次的不噁心,到這一次甚至有點感覺,夏芒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心跳如擂鼓,好似能在胸膛產生迴響,夏芒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燙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程默的吻,還是剛才他的飆車引起自己的緊張與吃驚。 「芒芒……」喘氣的間隙,程默的低語輕喃猶如魔咒一般,讓夏芒心裡產生異樣的感覺。 「芒芒,相信我。」一次比一次的感覺更好,這一次夏芒的手無意識間已環上程默的脖子,而且有回應。夏芒的回應不是那種熱烈而纏綿的熟女式回應,但也不是生澀,夏芒的回應是輕柔中帶著一絲慎微,更有一種羞怯與小心翼翼,讓程默的心不由一軟,情動之中竟破天荒地告白。 猶如一盆冷水傾盆而下,夏芒一下子冷靜下來,心裡卻是止不住的悲淒。文灝呵,記得當初文灝第一次吻她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句話,「夏子,相信我」,她當時心如鹿撞,緊張大過暈眩,第一次接吻,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先閉上眼睛,待得文灝鬆開她,猶如立誓般說出這五字,她只知盯著他清俊的臉,清亮的眼眸,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時的她,當然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那時的他們,相戀一年,這相戀一年的時光醉人如醇酒,她以為只要這樣一直走下去,他們的將來,只有一種滋味,甜如蜜醉如酒。可是現在,當另一個男人在做了相同的事後對著她說出同樣的話,她腦中的反應是文灝,心中的感覺是悲淒。 「芒芒?」程默捧著夏芒的臉,看著她眼裡的驚痛,神情的淒迷,剛才還是意亂情迷的人兒,如今眼角噙著淚水,盈盈欲墜。 「你說你喜歡我,不打算放開我?」 夏芒會這樣問,他已經猜到了她心裡的想法,不可否認,看著這樣的夏芒,他心底剛才的柔軟全化成了心疼,來不及細究,來不及計較,程默幾乎直覺地點頭,雙手抱住夏芒的腰,轉而將她抱離座位,側抱坐在他腿上。駕駛座的位子本就不大,程默抱夏芒的時候雖盡量顧及夏芒,不讓她的頭碰到車頂,但夏芒側坐於他腿上,依然覺得太擠,而且腿沒地方放。不過夏芒現在也沒心情計較這個,她現在心底的那份淒惶,忽然很想有人給她答案。 「如果我的心裡一直有個人,如果以後也和現在這樣,會時時想起他,想起他會難過,會傷心,這樣你也願意也能接受?」與其說夏芒是在問程默,不如說夏芒是在問自己。夏芒忽然明白,即便她與許文灝分手,即便她決定放下許文灝,但許文灝在她心裡,在她生命留下的痕跡,注定讓她銘記一生。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否還能完整地完全地再接受另外一個人,或者說,她不知道是否還能有人接受這樣一個心已不完整感情已不完美的自己。於夏芒來說,她一直以為愛情是一種很純粹很美好的東西,之前她與文灝的愛情太完美,完美得猶如童話,而這一刻夏芒發現,即便她還能遭遇第二份愛情,也不可能完整完滿純粹純潔如初,永遠,永遠都不可能了。好比破境重圓,總有那一道道痕跡留下。 「那只是一個過程,一個階段。」在程默看來,失戀只是生命中某個階段特有的狀態。 夏芒輕笑出聲,笑容卻是苦澀的,微仰著頭,眼角的淚終是沒有滑下,夏芒吸了吸鼻子,再低頭時心已坦然:「你還記得初戀女友的模樣嗎?」 程默眼神一暗,夏芒繼續坦然笑道:「你應該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 「芒芒……」 「程默,如果你堅持,那麼我們便來作個約定如何?」程默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一味拒絕,並不見得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夏芒這一刻也很想嘗試一下,嘗試一下自己真能忘了文灝,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嗎? 既然她與程默已經有過不算開始的開始,那麼不妨一試? 「好。」很難得地,程默還不知道詳細約定內容就給了承諾。好像遇上夏芒,他破了很多例。 「你可以追我,我也會盡量接受,但你不能勉強我強迫我,也不可以再像之前這樣動不動就到我家樓下找我。」 「好。」 「那麼現在,我想回家。」 程默堅持一起吃晚飯,已經到家門口了,他說就只是一餐簡單的晚飯,吃完便送夏芒回家。夏芒抬頭看著別墅頂上的那個玻璃陽台,溫室夢幻如童話裡的小城堡,終是點了點頭。 程默在廚房忙活,夏芒覺得意興闌珊,在客廳裡晃蕩了一圈,爬上頂樓陽台。距上次來不足一月,周邊還是那些個花花草草,抬頭望天,沒有星星,但有月亮,月亮半明半寐,一半完滿,一半殘缺,彷彿夏芒此刻的心。 程默端著晚餐上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夏芒—蜷著身子側窩在椅子上,手擱在半月形椅背上,頭枕著自己的臂彎,雙腳擱在椅子上,曲著膝,另一手輕輕環著自己的雙膝,腳上是一雙淺綠色的襪子,正對著程默視線的那一面,繡著淺粉小花,微合著眼,似已入睡,臉上有一種憨甜,讓人見了不忍擾醒。 程默將東西放下,所謂的頂樓陽台其實是個小花園,四面是落地玻璃,抬頭是可移動玻璃頂,程默將空調的溫度調高,就這麼靜靜坐在夏芒身邊,也學著夏芒的樣子,背靠在椅子上,看著夏芒怔怔失神。 夏芒是被手機鈴聲驚醒的,從她早上下樓問程默怎麼才肯將車從她家樓下開走開始,她的身上就只帶了手機和現金,兩個都被她塞在牛仔褲的袋袋裡。夏芒迷迷糊糊睜眼,憑感覺掏出手機就旋轉接通電話,平生最恨睡覺被人打擾,夏芒的聲音卻是半睡半醒特有的慵懶與性感:「WHO?」 「芒芒,你在哪兒?」是葉子的聲音。 「呃,是葉子啊,我在家。」夏芒的大腦還未恢復正常運作。 「小白芒你瘋啦,我剛從你家回來,你居然睜眼說瞎話?快說,你睡在哪兒?身邊是不是有男人?」葉子本有事找夏芒,感覺到夏芒這邊的不對勁之處,又是一串葉女俠連環問。 「呃……」被葉女俠一吼,小白芒整個就清醒了,猛地坐起身,環視一圈,發現自己竟然不是在家裡,而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一張陌生的大床上。淺灰與白相間的格子系列,似曾相識的感覺。 「醒了?」程默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由遠及近。 夏芒一下子清醒過來,想了一下來龍去脈,便明白了整個情況。該死的程默,就算她不小心睡著了,也不至於將她抱上床吧,好吧好吧,就算他好心的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些,抱她上床,可是居然不關房門。 「說,小白芒,你是不是跟程默在一起!」葉女俠屬於靈感隨時迸發的天才型人才。 「呃,葉……葉子,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夏芒被葉子一吼,小心肝一蹦,就開始有些心虛得結結巴巴越描越黑了。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小白芒你不純潔啊不純潔,居然這麼快和程默全壘打了!」這下輪到葉子吃驚了,說實話,純潔如小白芒,她葉子剛才雖然氣勢驚人,但心裡其實是沒往那方面想的—儘管夏芒接電話的時候明顯剛睡醒,她還是相信小白芒睡覺也只是單純的睡覺。可是剛才出現的男聲以及小白芒支支吾吾地解釋,以葉子對夏芒的瞭解,葉子斷定,小白芒同學「出事」了。 對了,「全壘打」的意思就是被吃干抹淨了。 「我……」夏芒的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葉子瞎碰瞎撞,也算是說對了事實,自己一時間倒不知該不該說謊否認。 「別說了,你如果不在他那裡過夜的話,晚上就爬到我窩裡來吧。」 葉子說完就掛了電話,夏芒盯著手機失神了許久,直到程默坐到她身邊,將她的手機合上,她才驚醒般就勢抓過程默的手,張嘴咬下—這個習慣是被許文灝寵出來的,是夏芒心情不好可以「為所欲為」的特例。 「葉子猜到了?」夏芒雖然不是拚命死勁地咬,但說不疼那也是騙人的,幸好程默向來有耐性,對夏芒咬人的行徑也沒說什麼。 夏芒聞言驀地洩了氣,鬆了口習慣性地伸手替程默手上被咬的牙印處揉了揉,倒也沒有多少慌張,葉子知道就知道了,有些事想隱藏也隱藏不住,葉子既然知道了這些,等下去她那兒倒可以商量商量。 夏芒發覺不對勁的時候程默的氣息已近在咫尺,夏芒驚跳退身:「你幹嗎?」 「餓了吧?我們吃飯。」夏芒話音剛落,人已被程默整個地抱了起來。程默特別喜歡這樣抱夏芒,夏芒的身材屬於看起來有骨感,摸起來有質感,明明挺高,但程默這樣抱著她,只覺得懷裡的人兒格外嬌小。 「我要去葉子家。」夏芒也懶得計較了,翻了翻上眼皮,直接表明意向。 最後的結果是程默與夏芒一道吃飯,飯後由程默送夏芒去葉子家。程默還是很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的,熱了飯菜同夏芒一道吃飯的時候碰上夏芒疑問的眼神,分外主動地交代自己看夏芒睡得香甜不捨得擾醒,然後一直等著夏芒醒來,沒有先吃晚飯。夏芒心裡不屑,可是看著人家確實吃得不少,不像之前已經吃過一餐的人,也只能假裝感動一下了。 「需要我護送芒芒上樓嗎?」車子停在葉子的公寓樓下,程默別過臉笑問夏芒,於程默來說,今天是重要的一天,是有質的突破的一天,心情自然奇好無比。 夏芒直接搖頭拒絕,開了車門一溜煙地跑到葉子家樓下,按了防盜門對講機。 「芒芒。」程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了夏芒好大一跳,夏芒伸手拍了拍受驚的小心肝,不明所以道:「幹嗎?」 程默萬分溫柔地凝視了夏芒一眼,俯下身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在夏芒眨巴著眼睛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溫柔地道:「明天開始,我接芒芒上下班。」說完轉身翩然離去。夏芒腦中反應出「假純潔」三個字的時候,葉子恰好接通對講門鈴。 「死葉子,這麼久才開門!」夏芒難得的發飆,就是因為葉子晚開門她才讓程默又佔了便宜的。 「你運氣好,我剛洗完澡。」 夏芒撇了撇嘴,也不回頭看程默,便徑直上了樓。 夏芒甫一進葉子的小窩,便被葉子以飛撲的姿勢按壓在床上逼問。小白芒本想寧死不招的,可惜沒堅持一分鐘就乖乖投降了—夏芒怕癢,非常怕,葉子深知夏芒此弱點,又豈會手軟?夏芒一五一十招供後,就剩下葉子大眼瞪小眼了。 「怎麼跟小說和電視情節一樣狗血?」這是葉子聽完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夏芒聞言臉紅了紅,沒辦法出口反駁。這情節真的跟言情小說一樣狗血! 「那你打算怎麼辦?」葉子的第二句話就掐中要害了,「看你的樣子,是準備接受他了?」 夏芒低頭,確實如此。 「芒芒你想清楚了嗎?」葉子之前雖然對夏芒突然認識一個鑽石王老五很有好奇心,並直覺地感覺到兩人之間肯定有些不一樣的事情發生,但正正經經討論的時候,葉子覺得夏芒還是考慮清楚的好,「互相瞭解嗎?身份背景差異考慮過了嗎?芒芒,不要因為他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就死心認定了他。」 於葉子來說,小白芒就是個問題兒童。 「我只是同意試著接受,並沒決定什麼,如果不合適,他能放手就好。」 「芒芒……」葉子搖頭歎息,小白芒就是小白芒啊,「你同意接受他,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難道你不用放下自己的精力,投入自己的感情?到時候不合適,他放手,受傷的還是你自己啊!」 「呃……」夏芒聞言抬頭,看到葉子先是無奈地看著她,而後又安慰地笑笑,心裡忽然有點慌張。葉子說得不無道理,可是經歷過一段感情的自己,真的還能全心全意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中去嗎?夏芒自己並沒信心。 二十歲的時候,終於在心裡接受學生時代戀愛的夏芒告訴自己,她要的愛情,對方一定要愛她愛得死去活來,非她不娶。二十五歲,經歷過一段四年之久深刻初戀的夏芒,在準備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的時候告訴自己,她只接受,但不付出,他愛她一定要比她愛他多得多,這樣她才能在愛情中保護自己。 「芒芒,說實話,你有沒有想過蕭凌暉?」葉子是一直主張感情的事不能勉強的,可是以夏芒與葉子的熟識程度,她又怎會不明白蕭凌暉的心?蕭是很好很好,錯就錯在與夏芒太熟,而且太為夏芒考慮了。 「阿暉?想阿暉做什麼?」夏芒聞言回神,不知道這時候葉子突然提起阿暉幹嗎?阿暉和所有的人不一樣,阿暉是隨叫隨到,即便他在國外的時候,人不到,聲音肯定到的朋友;是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給她安慰的兄長;是與她從小一起長大,她來到人世睜眼第一個看到的親人。 「你是真不明白阿暉對你的心,還是裝不明白?」葉子看到夏芒這白癡的表情就受不了,忍不住就想刺刺她。 這是第二個人如是說了,第一個是擺擺,在她的心放在阿暉身上的情況下,將這番話說得理所當然。如今說話的人雖然變成了葉子,可是意思卻是一樣的,甚至話語中的那一份理所當然也是一模一樣。想著阿暉昨天中午吃飯時的那一句「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想起昨晚上的那一根冰棍,那一句意有所指的「要是真能這麼涼薄,就好了」,夏芒的心愈發的慌亂,忙扯開話題道:「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今天去林然家吃飯了吧?」 葉子臉上一暗,夏芒忙又問道:「你將決定告訴林然的媽媽了?他媽不同意?」 相比於夏芒的憤憤不平,葉子倒是平靜許多:「倒也沒不同意,只說一家人過日子像兩家人,分得太清算得太精了。」 「說得這麼直接?」夏芒一下子從床上跳起,身手那是相當的乾淨利落。 「沒有啦!」葉子一把將夏芒扯坐到床上,略有些苦笑道,「不過就是那意思。」 夏芒臉上的怒氣未消,拉著葉子的手問:「那林然呢?他媽媽這樣說,他有何反應?」 「芒芒,你能不能成熟點?」葉子無奈,反拉著夏芒的手,兩人在床上躺下,各枕著一個枕頭,抬頭望著天花板,良久才又說道,「林然跟他媽媽私下就這件事說了很多次,可是結果還是一樣,我總不能強迫林然跟他家裡決裂吧。他雖然全力支持我,但有時候結婚,不單只是嫁一個人的問題,而是牽扯兩個家庭的事。」 「呃?」夏芒收回盯著天花板發呆的視線,轉過頭看葉子。 「如果結婚,她就是我婆婆,她又只有林然一個兒子,總不可能不碰面吧?到時候若有小孩,兩套房子按揭的話我肯定還是得上班,我爸媽不在這裡,肯定得讓婆婆帶孩子,那時候她估計會搬來與我們住一起,你說我能只憑林然的態度就將心全都放下?」 「想得這麼遠?」夏芒已經有些聽傻了,感覺葉子想的著實不是一般的複雜,可是回過頭來一細想,又覺得葉子的考慮不無道理,「那你現在如何打算?」 「房子的問題已是極限,我也不想老和林然討論這個問題,我總覺得說這種問題太傷感情。」爽直如葉子,碰到這樣的問題,也頗覺鬱悶。 「那林然什麼時候見你爸媽?」葉子全家已搬到另一座城市,只有葉子還留在這裡,既然葉子已經「醜媳婦見公婆」了,林然也該找個時候拜訪葉子父母才是。 「過年前後吧。」葉子歎了口氣,忽而說道,「芒芒,我要是你,就抓著蕭醫生直接去民政局領結婚證了。」 「什麼啊!」夏芒翻了個身去掐葉子。 「人家長得帥,對你又好,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今他學成歸國,海龜一個,又是個有前途有技術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你怎麼從來都沒將他作為良人考慮?」葉子越想越覺得困惑,雖然她一向主張感情隨緣,可是沒道理面對這麼好的一個人選,她夏芒居然一點歪念頭也沒動。而且自見了林然母親,葉子愈發覺得現實問題的殘酷了。程默這個金龜婿不錯,但葉子很擔心如果兩人真發展下去,到時候會有家庭的阻力,之前許文灝的父母對夏芒的喜愛是夏芒的福氣,並不表示如果和程默真有未來,程默的父母也會如此。而蕭凌暉的家庭問題一點也不用擔心,其他現實的事也不用作考慮,蕭凌暉的父母本就將夏芒當女兒疼,兩家這麼熟,如果夏芒能選擇蕭凌暉,那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夏芒也不必因此再受感情上的傷,一點小傷小委屈也不會有。 「阿暉這麼好你倒追林然幹嗎?當年怎麼不賄賂我將阿暉網羅?」關鍵時候,小白芒也不是吃素的。 「你個小白芒,看我不虐死你!」葉子一怔,瞬間恢復正常,轉身反客為主,再一次使出必殺絕技—哈夏芒的癢癢。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小白芒又豈是葉女俠對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說話都斷斷續續,蜷著身子直求饒。 有一種說法,怕癢的人都重感情,不知道可有科學依據,但這話放在夏芒身上,顯然貼切。 第二天一早夏芒下樓,果然看到了程默的車。話說夏芒還特意早點下樓,因為要先回趟家才能上班,不然辦公室的一應鑰匙都沒有,根本沒法辦公。 「早!」車內的人精神與氣色那是相當的好。 「早!」說實話,夏芒還以為程默昨天的「明天開始,我接芒芒上下班」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人家來真的。反正她本來就想打的,既然有人願意當司機,夏芒也就隨他去了。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不想坐程默的車,她逃得了嗎? 心情頗佳的程默先送夏芒回家,待夏芒換了衣服拿了包包,又陪著夏芒在小區門口那家愛心早餐攤一道吃早餐—即夏芒之前跟蕭凌暉一道用早餐的那一家。程默今天特別配合,夏芒說車停得遠一些,他也沒有意見,他不是不知道夏芒的顧忌,所以非常合作。 夏芒下車往公司方向疾步趕的時候,沒有發現拐角處石靜的身影。 週一很忙碌,特別是上午,兩天休息之後,總有很多事等著處理,午休時間辦公室才恢復清閒狀態,由於天冷不午睡,所以午休就成了聊天的黃金時段。 「楚寧的婚宴你沒去吧?」石靜看著夏芒,眼裡有抹異色閃過,臉上卻是淡笑著,問得漫不經心。 「沒有。」夏芒好脾氣地回答。 「小夏,你真不簡單。」石靜突然發出這樣一句感歎。雖然夏芒是部門的總監助理,但那些個比夏芒早來公司的人依舊是小夏小夏地叫,石靜便如此,她比夏芒早來公司兩年,夏芒初進部門的時候,大家都叫她小夏,後來升了總監助理,夏芒堅持大家不必改口。 夏芒聞言笑笑,也不辯解,看著手中的報紙,將新聞標題大致掃了一眼,然後翻頁。 「小石,怎麼了?」同辦公室的李姐對石靜的話表示詫異。李姐是辦公室裡最為年長的,不僅年長,而且是辦公室裡來公司最早的,連部門總監老舒都叫她一聲「李姐」。 「沒什麼,李姐,週六本來去當伴娘,結果新郎官前一天晚上出車禍,楚寧的婚禮延期了。」石靜這話聽來倒是沒什麼針對性,可臨末了,又加了句,「小夏,聽說許文灝週五晚上和你在一起?」 夏芒將報紙翻來翻去,恍若未聞。 「啊?婚禮延期了?」辦公室裡以女性為多,大多數女人的天性就是愛八卦,一聽有這神奇的一出,加上日恆與紀元素有合作,辦公室的人幾乎都認識楚寧,一旁的小陸也加入話題中問道,「小石,那新郎官沒事吧?楚寧也真可憐,月初她來的時候好像已經有了身孕,這一拖,時間久的話估計要生完孩子才能補辦酒席了!」 夏芒依舊沉默,其實不止小陸,眾人聞言都看著石靜,並表現出十足的八卦精神,臉上又是一副同情的神色。李姐看了看夏芒,又看了眼小陸,對著石靜道:「別說楚寧的事了,怪沒勁的。」 眾人轉而看向夏芒,夏芒繼續翻她的報紙,不想理會。 「那說別的,對了,我今天看到恆隆程董送我們小夏來上班耶。」石靜語出驚人,看著夏芒,臉上雖笑著,可嘴角卻有諷意。 這回不僅是其他人,連夏芒都驚訝地抬頭看向石靜,石靜會這樣說,肯定是早上看到她和程默了,而自己卻沒看到她。為了少些麻煩,她還特意讓程默將車停得遠一些,下車之後足足步行了十分鐘才到公司樓下,沒想到還是被人看到了,這人還是石靜。 「小夏,這不會是真的吧?」莫燕兒手裡也拿著一張報紙,她就站在夏芒座位旁邊,兩人一向交好,總是一起午飯,飯後莫燕兒就會和夏芒一起看報紙聊天。 「呵呵,小石總不至於造謠吧!」到這份兒上,夏芒倒坦然了。談戀愛嘛,又不是犯罪,也不是什麼偷雞摸狗的事,若非顧念著上回恆隆房產更換聯繫人的事,她完全可以不避諱。 「那麼說是真的了?」莫燕兒有點傻眼了。 可是傻眼的不止是莫燕兒,在場所有人,除了石靜,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對了,老舒午休是不會待在辦公室的,辦公室陰盛陽衰,他一般去會議室休息。 「所以說小夏真是不簡單。」石靜這話,任誰聽了都明白她話裡的深意。這也難怪她,早前恆隆的CASE被夏芒「橫刀奪去」,也就不過月餘的時間,就鬧出了「緋聞」,她石靜心裡能沒想法嗎? 「小石你過獎了,恆隆的虞總對你可也是印象深刻。」夏芒這話其實挺厲害,只不過聽得出其中玄機的只有石靜而已。記得那次從麗江回來得知恆隆的CASE轉移到了自己手中,夏芒曾去恆隆問過虞瑋韜原因,那日回家後補眠時收到的那條短信,就是虞瑋韜發過來的。也因著這條短信,夏芒對虞瑋韜的印象愈發的好了—因為虞瑋韜在短信上說,若是石靜鬧她,就說是他不喜歡與公私不分的人合作。倒也沒說更具體的,不過言外之意,結合之前石靜的表現,好像石靜對虞瑋韜挺有好感,而且頗為主動。 石靜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夏芒笑著又加了一句:「其實虞總真的很不錯,小石如果有意,不如由我牽線搭橋一回?」 石靜臉色一沉,轉身在位置上坐下,夏芒笑笑,繼續低頭翻她的報紙。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感覺到夏芒與石靜剛才的對話透著詭異。 「小夏?」莫燕兒一頭霧水,石靜這樣的反應,顯然其中有玄機。 「看報紙吧,歡迎八卦,但不代表可以拿我的私生活來說事。」夏芒索性說個明白,說這話的時候既沒點明,也沒看石靜,但所有人都知道,夏芒說的是誰,包括石靜。 眾人一陣緘默,畢竟夏芒與許文灝之前的戀愛大家看在眼裡,甚至都心有羨慕,如今楚寧的事一來,對這三人的糾結八九不離十地也能猜出個大概。石靜與楚寧交好,且與夏芒因著接二連三的事有些心結,可是畢竟同在一個辦公室,還是同事,石靜如果針對性太強,這些私人的感情事當著當事人的面提及,總歸不是一件特別厚道的事。 夏芒忽然明白,既然有些麻煩不是她想躲就躲得了的,那麼她又何必再躲?夏芒雖然好脾氣,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負。 臨下班的時候,整個紀元大廈似乎都有些沸騰起來。夏芒一向不愛看熱鬧,很多八卦她都是後知後覺,甚至不知不覺。 下班收拾東西下樓,與平常一樣略比同事晚走一步,出了大廈,看到停在紀元大廈樓下的那輛跑車,夏芒才明白剛才公司的怪異氣氛所為何來。法拉利跑車已經夠招眼的了,更招眼的是,此刻跑車上居然還滿是玫瑰花,一時間也不好估計數量,反正若是夏芒坐上車,那準是一副「花團錦簇」的模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即便夏芒習慣稍微比大家晚一點下班,以避開電梯高人流期,但來來往往的同事還是不少,此刻程默看到她下車走向她,夏芒可以預見明天整幢大廈會有多少流言圍繞著她。從她到紀元上班開始,因著第一天是坐著總裁的車子過來,由陳總裁親自領了她去人資部報道,到後來許文灝每天一束鮮花,再到前段時間楚寧的事,她與許文灝分手的事,夏芒來紀元的兩年,幾度成為八卦風雲人物,這一次,又與恆隆房產的程董沾上了邊,夏芒覺得,儘管她自己是一向不愛湊熱鬧不愛管閒事,也沒專業的八卦精神,但生活總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時候,自己總會在無意中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接你下班,請你吃飯。」程默倒是坦然,看著夏芒,笑得溫柔有禮,讓夏芒一時語噎。其實夏芒心裡也是明白的,程默此番如此招搖,為的不過就是一種宣告,不知是早上自己讓他將車停遠點以免讓同事看到刺激了他,還是他本來就是這個德行,雖說戀愛不是偷雞摸狗的事,但如此招搖,夏芒還是很不適應。再則自己也就打算試著接受他,不是嗎? 「以後別這樣了,我不喜歡。」夏芒斜了眼程默,有些洩氣,與其計較,倒不如直言坦白,以後再不發生就是了。 約會的氣氛有些詭異,夏芒覺得這感覺應該可以和古人先結婚再談感情相媲美。第一次見面就做愛,之後再談感情,面對面坐著的時候,偶與程默的視線相撞,總想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不可能當沒發生過,所以面對程默,夏芒總有一種不適應之感—特別是在這種氣氛浪漫情調高雅本應該執手相看深情款款的場合。 「不喜歡這裡的東西?」程默看著夏芒食慾不振的樣子,問得很是貼心。 「沒有,還好。」說實話,如果對面坐的是蕭凌暉,夏芒肯定一拍桌子揪起蕭凌暉的衣襟,衝他大叫「我最討厭吃西餐,我最討厭吃西餐啦」!可是,貌似約會的地方總是以西餐為主,以前她和許文灝兩個人約會也是如此,因為西餐廳的環境比較好,吃完飯還能坐坐聊天,省得換地方。那時候最常去的是上島,現在程默帶她來的地方是會館級,自是比上島奢侈許多。 「出來吃飯,好像芒芒的胃口都不是太好,不似在家裡。」程大叔說得太自然,自然得夏芒都要以為他與她是一家人了。回想幾次與程默在外面吃飯,大多是選擇西餐,拋開私人問題不談,能有胃口才怪,倒是在他家裡吃的兩次飯,也不知是餓了,還是程默的手藝實在是好,夏芒可真的一點也沒客氣,心滿意足地吃了個飽。 說起來,忽然有些想念程默的手藝了。夏芒驚覺的時候,忙在心裡搖了搖頭,男人上得了廚房,那真是一個致命的優點,尤其是夏芒這樣兩手不沾陽春水的人,之前許文灝是不會下廚的。 「芒芒不喜歡,我們換一家吧。」有錢人啊,就是不一樣。 夏芒忙搖了搖頭,在心裡撅了撅嘴暗道:在哪兒都一樣,重點是那個陪你吃飯的人。唉,這一點,有錢人是不會明白的。 程默見夏芒不語,倒也爽快,買了單萬分紳士地起身走到夏芒跟前,牽了夏芒的手雙雙離開。小白芒當然沒有反抗了,只不過想著程默若真就此換個地方吃飯,那真是太可恥了,雖然她夏芒沒有經濟頭腦也沒有太深刻的節儉意識,但也不至於做出這麼浪費的事。當然就此問題,夏芒是不會專程與程默作一次溝通的。 車子一路往市郊方向駛去,夏芒本來渾然不覺,閒來無聊隨手抽了幾支玫瑰摘花瓣玩,結果眼見著周圍越來越人跡罕見,難免有些心慌慌。 「去哪兒?」程默不會是月夜狼人吧? 「吹風。」 「吹風?現在是冬天耶,抽風還差不多!」原諒小白芒的口氣不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太緊張了?或者程默太不像好人了? 「芒芒……」 「我要回家,明天還得上班,之前說好你不能強迫我的。」夏芒索性搬出約定條件,並為之前自己的先見之明略有些小得意。防程默得搬出防狼那一套,夏芒覺得這一回自己還是有點小英明的。 第九章 回憶·遺忘 選擇程默,這場感情可能會很辛苦。可是愛得再辛苦,也要愛。 「我到了,路上小心。」夏芒「命令」程默將車停在小區大門外,轉身開車門。 「GOODBYE KISS。」自答應與程默戀愛以來,程默第一次「索要」KISS。 「呃……」夏芒開車門的手一滯,轉過頭怒目瞪人。在她小白芒的地盤上,他居然就將尾巴露了出來,這頭大尾巴狼! 「只是一個GOODBYE KISS。」程默笑得人畜無害。 夏芒瞪人的眼神不自覺渙散了一下,眨巴了好幾下才找回焦距,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閉上眼迅速向前湊近。 夏芒只是想在程默臉上蜻蜒點水一下,GOODBYE KISS嘛,點到即止。結果一個情濃意切的長吻之後,小白芒頭暈暈地只聽耳旁有人說「明天我來接你」。 夏芒臉紅心跳地下車,冬夜的冷風一吹,又霎時清醒,跺了跺腳轉過頭跟程默說了聲「再見」,大步向小區裡走。心裡則萬分懊惱,該死的程默,回來的時候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害她失了戒心,結果又白白被佔去便宜,這個大灰狼! 時間尚早,還不到十點。 夏芒低頭往家方向走,想著剛才程默的吻,打算以後都不理會程默一切看似無害的要求。 「呃!」眼前陰影一閃,嚇了夏芒好大一跳,待得看清來人,夏芒立馬鬆了口氣,一邊拍胸口壓驚,一邊伸腳去踹蕭凌暉,發飆道,「死阿暉,你想嚇死我啊!」 有時候,夏芒在蕭凌暉面前很彪悍很野蠻。 「芒芒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其實蕭凌暉一早就等在夏芒家樓下,昨天他也等得很晚,結果夏芒並沒有回家,早上去上班的時候,卻赫然看到夏芒坐著程默的車回家。 「沒什麼,走路太專心了,呵呵。」夏芒摸了摸頭,訕笑,「阿暉你有事找我啊?」 「沒事就不能找了?」蕭凌暉聞言心頭難免有些微澀,臉上卻是溫暖笑容依舊。 「呃?說什麼呢!阿暉你有事沒事隨時隨地都能來找我的。」夏芒對蕭凌暉這麼敏感與小心眼覺得有些奇怪。 「那好,芒芒陪我去河邊坐坐?」說這話的時候,蕭凌暉的眼神明顯有些閃躲。 「好啊。」夏芒倒是不疑有他,邊點頭邊率先往老地方走去。 「芒芒,我們週末去摘草莓吧?」坐在那條不知坐了多少回的長木凳上,蕭凌暉狀似輕鬆地問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草莓了。」夏芒本靠在椅背上,一聽要去摘草莓,整個人興奮地坐直,拉住蕭凌暉的胳膊,兩眼放光道,「就我們兩個去嗎?還是叫上葉子她們?」 「週末她們應該都有約會吧?」蕭凌暉一語雙關。 夏芒卻沒聽出弦外之音,還不停地點頭表示同意:「對的對的,那我們兩個去摘吧。草莓啊,哦呵呵呵。」 「週六上午我來接你,芒芒沒約人吧?」蕭凌暉心情大好,末了加了這樣一句,看似疑問,實則提醒夏芒到時候別忘記已經約了他。 夏芒忙搖頭,對於週六的摘草莓之行分外期待。明天就是12月1日了,夏芒掐指一算,週六正是12月5日。12月5日?12月5日?這不是阿暉的生日嘛! 「阿暉?」夏芒看著蕭凌暉含著笑意的眼眸,自從阿暉上了大學之後,有近十年時間沒有與他共度生日了,雖然每年都有記得他生日,送上祝福並寄上禮物,但在阿暉讀大學以前,每年蕭凌暉生日夏芒都是大大咧咧去他家蹭飯,還逼著他買蛋糕請她吃的。現在,許多年沒在一起過生日的蕭凌暉在生日那天約她去摘草莓,那她是不是得請客埋單外加帶上生日禮物? 除了這個,夏芒並沒想到其他。 接下來的幾天,程默真的天天早上來接夏芒,下班的時候就等在紀元大廈樓下。程默的表現很好,除了接人上下班有點太積極,每天送花和巧克力有點太浪費之外,其餘一切良好。比如選中的餐廳,比如飯後的安排,最重要的是,程默沒再強迫夏芒,身體上的一應接觸消失無蹤,程某人突然從月夜狼人變成了彬彬有禮的紳士。 週六向程默告了個假,便與蕭凌暉去摘草莓。夏芒只說有事,並沒告訴實情,談戀愛的壞事之一,便是有事得報備,不似單身這般自由。 「不介意我們自己乘公車吧?」蕭凌暉笑得陽光明媚。他的笑容總是很純粹,純粹中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這或許是職業產生的附屬效應。 「當然不介意了,阿暉認得路就好。」夏芒將每一次出行都當成小時候的春遊,穿著連帽灰白格子外套、牛仔褲、板鞋,背著個雙肩包,包包裡全是零食。 夏芒跟在蕭凌暉屁股後頭,就像小時候一樣,排隊買票,搶著付錢的時候又被某人一把隔開。厚著臉皮上車搶了靠窗的位置,夏芒將車窗開得大大的,拿出MP4開始折騰,路上需要近一個小時,夏芒習慣用音樂打發時間。 蕭凌暉分到了一個耳塞,與夏芒一道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聽音樂。車子裡不算太安靜,一如蕭凌暉此刻的心情,想表白的衝動在心裡泛起不小漣漪。 「愛情是什麼?」某人突發感歎,心思全不在音樂上。 「陪伴一生,守護一生。」 夏芒笑,心裡自是不認同的。曾經她也以為愛情是永恆,事實卻證明愛情很淺薄,不是嗎? 「那麼,婚姻呢?」 「門當戶對。」蕭凌暉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夏芒轉回頭,繼續閉眼聽音樂。風從窗口吹進來,就著陽光,微有些清冷的感覺。夏芒記起大四那年暑假去摘挑子,是許文灝帶著她去玩,也是這樣坐著小巴,自己也是這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小巴的空調有似沒有,夏芒將車窗開得大大的,風從外面吹進來,給人一絲涼快的感覺。可是盛夏的太陽曬著很熱,放下車簾,風又將車簾吹得直往夏芒臉上撲,沒幾分鐘,身邊的許文灝就主動與夏芒後座的人提出交換位置,在夏芒驚奇的眼神中,坐到她的後面,一路過去,一直用手替夏芒固定車簾,讓她既能吹風,又能不被太陽曬著。 夏芒下車的時候看到許文灝被曬紅的左胳膊,心裡很是感動,覺得幸福莫過於此。而這一次,因是冬天,小巴上的車簾已被卸下。夏芒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這樣替她掖著車簾了。 「呃……草莓長地上?」到達目的地,夏芒對著暖棚中的那一地草莓傻眼。 「不然你以為呢?」夏芒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他蕭凌暉是領教過的。 「呃,不是應該長在樹上,那種矮矮的樹?」夏芒對「草莓樹」長得這麼嬌小表示不可思議。 「現在你看到了?呵呵,咱們進去摘吧。」說話的時候,蕭凌暉已將一個草莓籃遞至夏芒跟前。 夏芒一個疾步攔在蕭凌暉身前,接過蕭凌暉遞過來的籃子,在手中甩了甩,阿諛地笑道:「蕭醫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讓咱當一回苦力吧。」 夏芒說完屁顛屁顛地往草莓棚方向走,沒走兩步又停住,轉過身聳了聳肩,將肩上的背包松至胳膊上,背回身對著壽星公道:「將我的包拿好,裡面有吃的。」 於是蕭凌暉拿著夏芒的背包,找了把果農的小椅子,坐在草莓棚前看著夏芒進棚摘草莓。 「哇……草莓就長在地上啊!」 「呃……一顆能長好多……」 「阿暉,這樣能吃嗎?要洗嗎?」 「啊……這顆好大好大!」 「阿暉,好甜,比超市裡買的好像更香……」 「哎呀,這顆熟爛了!」 「咦,居然有連體嬰雙胞胎耶!」 「啊……我踩到了一顆……」 …… 某人咋呼半天,一個人也能玩得風生水起。草莓棚很大,裡面一□並著一□,夏芒就跨來挪去,典型的小紅帽,前方永遠有更好的,下一顆草莓永遠比這一顆好。 蕭凌暉坐在草莓棚前頭,笑看著夏芒孩子一般的興奮與新奇。若是此生能擁有夏芒,陪在她身邊看她笑,看她鬧,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擁著她,陪著她,那麼此生無憾矣。 「喂,阿暉,你喜歡大的還是小的?喜歡熟點的還是生點的?」夏芒吃得肚子滾圓,終於想起了此行的任務。 「都好。」只要是你摘的。 「呃……說了等於白說嘛!」夏芒撇嘴,彎下腰一氣亂摘。 小草莓籃底還沒蓋實,夏芒就拎著籃子歪歪扭扭地往阿暉處走來。棚裡的地微濕,兩□中間的過道又有些小,夏芒腳下有一滑沒一滑,雖算不得險象環生,卻看得一旁的蕭凌暉膽戰心驚。 「阿暉你先吃幾個。」夏芒趔趔趄趄地走到蕭凌暉跟前,將手中的草莓籃與蕭凌暉手中的空籃子作個交換,然後拉開擱在蕭凌暉膝蓋上的背包,掏出若干零食都堆在蕭凌暉身上,傻笑道,「別光坐著,吃點東西吧。」 還是個孩子,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蕭凌暉看著夏芒微微沁汗的額頭,不知是大棚裡的溫度有些高,還是剛才夏芒彎來跑去的有些熱了,她的臉頰紅撲撲的,兩眼因興奮而格外的清亮,好似能將人心整個地點亮一般,嘴角還有一抹沒擦乾淨的草莓汁,襯著那件灰白格子連帽外套,整個人有種乾淨而甜美的味道。 蕭凌暉不禁有些失神,看呆一般,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無意識地伸至夏芒唇畔,欲替她擦去嘴角殘留的草莓汁。 在夏芒心裡,阿暉是謹而有禮的。他二人已經爛熟過了頭,阿暉許她任性胡鬧,對她諸多包容,但跟之前提過的一樣,兩人雖有身體的接觸,夏芒卻是大而化之的,從不往男女方向考慮。但這一次,曖昧的氣氛毫無預兆地在兩人之間升起,逼得向來後知後覺的夏芒也有些臉紅起來。 擺擺與葉子的話,以及蕭凌暉前兩次的暗示,這一刻在夏芒腦海裡浮現,忽然便有了不一樣的意味體現,讓夏芒覺得某些問題,似乎再不能裝傻逃避。 「我去摘草莓。」夏芒一個心慌,迅速說完,立馬轉身走人。 她在害怕,而且是很害怕。於夏芒而言,蕭凌暉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就像前段時間的失戀,心裡再痛苦,可是她知道在她難過傷心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可以讓她發洩,可以讓她無所顧忌毫不掩飾。在他面前,她不必有害怕家人擔心的顧忌,不必有害怕朋友陪著她傷心的擔憂,更不必害怕會有同情的幸災樂禍的眼神。 如果她和蕭凌暉的關係不再這麼單純,那麼是否有一天,她也終將失去他,失去這個除卻親情之外感情世界的最終依靠? 心慌的一剎那,腳下一個打滑,夏芒直直向後倒去。很狗血的情節,蕭凌暉不顧一切地扶住了她,背包、零食、草莓自是散了一地。 「還好還好,嚇死我了。」突然來這麼一出,夏芒一個大緊張之後,只顧著拍胸脯壓驚,剛才那些個小心思倒全體消失了。 「還是我來摘吧。」蕭凌暉索性將夏芒抱坐於椅子上,撿起地上掉落的東西,一一堆放在另一個小凳子上,拿了草莓籃轉身去摘草莓。這一刻的情動,幾乎讓他忍不住想直接表白,他需要稍稍平復一下,也實在放不下心讓夏芒歪歪扭扭地再在這大棚裡摘草莓。 那十幾個草莓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是夏芒剛才的勞動成果,蕭凌暉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夏芒覺得自己總有將事情搞砸的能力,不經意間出小狀況那是常有的事,以前許文灝能完全包容,此刻那個彎腰採摘草莓的人也是。 可是程默呢?夏芒對此並無信心。 摘完草莓恰是中午,農家樂是這座城市新近流行的事物,隨著有車一族越來越多,週末的時候到近郊走走逛逛,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感受一下田園鄉間的氣息,享用地道的農家菜,是一個不錯的休閒放鬆方式。 吃完又去附近各處走走,近傍晚回去的時候,屬於夏芒的那一小籃草莓就只剩下半籃了。 「壽星公,我請你吃飯。」說來慚愧,這一路來付錢總是搶不過蕭凌暉,「呃,蕭爸爸蕭媽媽有為你準備生日聚餐嗎?」 夏芒想著請人家吃飯補償,再則還得送人家生日禮物,不過如果蕭凌暉家裡安排了吃飯,那她夏芒也不介意厚著臉皮跟去蹭吃一頓,畢竟這種事,她幹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他們兩個今晚都值班。」醫院值班。蕭爸蕭媽都是醫生。 「呃,阿暉,好像你讀大學之後就沒在家裡過過生日了,這麼多年是沒辦法,想不到回來了也和蕭爸蕭媽湊不上。」夏芒邊在心裡感歎「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邊說,「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在家過生日,蕭媽媽都給你煮一碗糖水雞蛋。」 小時候生日吃蛋糕還是比較少見的,南方也不流行長壽麵。 「那這次芒芒給我煮一碗如何?」狀似無心的玩笑,實則心裡很是在意。 「好啊。」不就糖水雞蛋嘛,又不是難事。 可是因為要煮糖水雞蛋,所以晚飯就變成在蕭凌暉家吃了。夏芒堅持埋單,好歹付了在超市的購物款,拎著草莓跟著蕭凌暉哼哧哼哧回家。 「來來來,壽星公,今天的晚飯就交給我吧,你出去,你出去。」夏芒將蕭凌暉往廚房外推,笑得很白癡。 難得的下廚機會啊,家裡一直老媽動手,偶爾去葉子家,夏芒想動手肯定一早被葉子趕出去。普天之下,若說還有一人願意吃她夏芒做的菜,非蕭凌暉莫屬。 「還是我來吧!」蕭凌暉的心裡卻是另一番不一樣的感覺,期望夏芒下廚,能吃到夏芒親手做的飯菜於蕭凌暉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可他一貫知道夏芒不會這些,怕她切菜的時候傷了手,怕她炒菜的時候被濺油,一句話,他又捨不得夏芒如此,心疼夏芒如此。 「你這什麼意思?認定我下不了廚啊?」夏芒鬱悶,自認一向都是個賢妻良母的主,不過就是還沒被完全開發罷了。 「那我打下手,幫你洗菜切菜。」蕭凌暉忽然覺得家裡的菜刀好像都太過鋒利了。 「我馬上二十六了,又不是六歲,別小看我的動手能力,出去出去。」 蕭凌暉終於被趕鴨子一樣趕出了廚房,夏芒順手還關了門。 廚房的門關著,蕭凌暉坐在客廳裡依稀聽到裡面嘩嘩的水聲。除了水聲,剛才似乎還有夏芒的說話聲,應該是夏芒在打電話。 從客廳往陽台外看,天色早已全暗,客廳上的掛鐘時針也指向了七點的位置。廚房的水聲終於停止,蕭凌暉斜靠在沙發上,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夏芒,剛才超市買菜的時候盡挑洗起來方便做起來更方便的菜,比如蝦,水洗一下煮煮熟即可,真不明白為何洗菜就用了這麼長的時間。 時針指向七點半的時候,裡面似乎動靜全無。 時針指向八點的時候,廚房的門還是沒開。 八點一刻的時候,蕭凌暉終於忍不住敲廚房的門:「芒芒,好了沒?」 「快了快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怪。 「芒芒,你沒事吧?」蕭凌暉有些急了。 「沒事沒事,很快就好了,你餓了先找點東西吃。」聲音聽起來比蕭凌暉的還急。 蕭凌暉在門外又細聽了裡面的動靜,從他被推出廚房到現在,一直沒有特別奇怪的聲音出現,芒芒她應該沒事吧。 又過半晌,廚房的門終於開了一條小縫。夏芒探出一個腦袋,懦聲問道:「阿暉,你餓了嗎?」 一般夏芒用這種小白兔的口氣跟他說話,基本上沒啥好事。 「還好。」蕭凌暉的話很是婉轉。 「那個……你先將菜端出去吧。」說這話的時候,夏芒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理智告訴蕭凌暉不該抱有希望,但情感上蕭凌暉又直覺地抱有希望,可是當他內心激動表面平靜地走進廚房,看著廚房裡的景像,最重要的是看到那滿滿一大鍋不知名的東西時,一時間竟開不了口。 「我先煮蝦的,放鹽的時候一下子倒了太多,就加了水,水一加就像湯了,我索性將螃蟹也放了進去,有點點淡,結果鹽又放太多,只好再加了點水,於是更像湯了,最後我索性將另一些菜統統放下去了,反正火鍋就是這樣的,統統放在一起煮。」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人看到了,夏芒索性就坦然了,話說起來也變得分外有理,「你將這個菜盛起來放到外面,我馬上煮糖水雞蛋。」 蕭凌暉幾欲開口,表明他生日的時候可以不吃糖水雞蛋,最後終作罷。 他還是希望今天能吃到芒芒親手做的糖水雞蛋。不止今天,他希望以後的每個生日都能如此。 糖水雞蛋很不可思議的居然是外焦裡嫩型,而那一鍋大雜燴更是讓人難以形容。看著夏芒期待的眼神,蕭凌暉一一品嚐之後毅然給了一副讚許有加的表情,並準備一口氣先將糖水雞蛋吃了。 「呃,阿暉,雞蛋好像還沒熟。」夏芒看到某人一口咬下雞蛋後,剩餘半個雞蛋流出的白與黃相間的液體,捂嘴不敢置信地道。外面不知怎麼的都有些焦了,裡面怎麼還是生的? 「沒關係,煮雞蛋的最高境界就是流黃。」夏芒已經超越了最高境界,煮出來的糖水雞蛋是流黃兼流白。 於是夏芒就放心了,欣然拿起筷子吃那一鍋大雜燴,一點也沒料到入口的感覺竟是那樣,呃,那樣的難吃。 她只放了鹽,在加鹽與加水的循環重複中沒放其他任何調料。 「其實味精雞精吃多了對身體都不好。」苦主反過來安慰肇事者,隨手夾起一塊青菜,吃得津津有味以顯示話的說服力。 「阿暉,我們去外面吃吧。」夏芒對美食的熱愛與追求,讓她不能忍受這麼難吃的東西,而且這東西還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今天又是阿暉的生日,夏芒覺得慚愧極了。 「為什麼,不是挺好吃的嗎?」 「蕭凌暉,我說認真的!」 「我也說認真的,只要是芒芒動手做的,都好吃。」 這話有點露骨,夏芒也不是沒聽明白。好像從蕭凌暉回國以後,有些事開始有了變化,儘管這變化看似細微而和緩。 「那……吃吧。」夏芒忽然又覺得某種曖昧的氣氛開始圍繞兩人之間,說話也失了一貫在蕭凌暉面前的氣勢。 夏芒吃得很少,蕭凌暉卻很配合地收拾了殘局,沒造成太大的浪費。蕭凌暉吃得越乾淨,夏芒心裡就越內疚,除了內疚,一種感動油然而生。 以前她跟許文灝在一起,從沒動過手。雖然夏芒好幾次都有動手的慾望,許文灝卻從沒答應過。他每次都說,夏子,你從不下廚房也別學那些了,我喜歡你,並不在乎你會不會下廚,我們以後結婚可以請個保姆。 他說完這些總是小想片刻,再加一句:而且,下廚會讓你的手變得粗糙的,還是不要了。 夏芒慌忙收回思緒,低頭。就算分手了,放下了,某些時候還是會不期然地想起他,甚至潛意識裡會有些比較。 蕭凌暉的生日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夏芒繼續與程默約會,偶與蕭凌暉吃飯,很快就迎來了聖誕節。 在這座城市,對年輕人來說,聖誕節熱鬧過了春節,戀人之間就更追捧洋節日了。 從這一月與程默的約會相處,夏芒對程默也算有了個大概的認知。程默是一個很懂得生活情調的人,他將他們的約會時間安排得萬分妥貼,每天的節目行程都不一樣,心情好的時候會花時間在自家廚房,做一桌子美食給夏芒。夏芒是個懶人,程默願為他們的約會安排好行程,她自是樂於依賴,她平生最討厭朋友吃飯聚會讓她挑地點了。程默每天接她上班接她下班,這一月中唯有兩個晚上有事告假,夏芒樂得輕鬆,能這樣鬆口氣也是好的,倒不作他想。 簡單來說,兩人這一月的約會分外有禮,客氣來客氣去的,程默也沒有變成月夜狼人,只除了會以一種固定的方式索要GOODBYE KISS之外,簡直就成了正人君子兼柳下惠。 可是,誰的戀愛之初不是美好的?人呵,總習慣於在認識之初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在人前。距離產生美,失卻距離,才生矛盾。 12月24日那天,辦公室明顯的兩級分化—未婚的同事都收到了不同來歷的鮮花,已婚的同事一個也沒有,作為辦公室唯一的男丁,老舒在這種氣氛感染下,頭一遭訂了鮮花送他老婆。 夏芒收到的是一束紫色妖姬,這個聖誕節被炒到天價的一個新品種,自然又惹來辦公室同事的一陣吹捧。自打知道夏芒與恆隆董事長的戀情,石靜近期也收斂了許多。 臨下班的時候大家都有些無心上班,討論這個平安夜各自的安排。 「洋節日啊,聽說今晚吃一餐,平時起碼可以吃三餐。真不明白你們怎麼想的,擺明了就是被商家宰嘛!」李姐作為辦公室最為年長的前輩,對辦公室裡這群未婚小姑娘對於今晚表現出的期待表示不能理解。 夏芒正想聽聽其他幾位的反駁,手機就響了。 「芒芒,晚上在家吃飯吧?」這話程默已經說得很順口了,順口到夏芒聽到也沒覺得不妥,對於程默淺水灣的那棟別墅夏芒也已經熟悉,所以並未發覺「在家」兩字從程默口中說出來的全部含義。 「哦。」想起剛才李姐的話,夏芒隨口應道。 只要有美食,她是不在乎場合的。倒也不是想替程默省錢,只不過怕飯店人多,也不願意被商家如此宰殺! 今天的程默很奇怪,與他去超市買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前幾次程默都是盡挑夏芒喜歡的菜,而這一次,貌似程默挑的菜和往常有些不一樣,還買了魚,一種夏芒叫不出名字的魚,程默愛吃,夏芒不怎麼喜歡。 對了,程默最喜吃魚。又好像不止程默,男人大多都愛吃魚,就跟貓愛偷腥一樣。 反正也不用她動手,管他愛買什麼。夏芒心中如是想,疑雲頓消。 到家,將東西拎到廚房,像往常一樣準備跑到頂樓陽台偷懶等吃的夏芒卻第一次被叫住了:「芒芒等等。」 「什麼事?」夏芒困惑。 「今天就由芒芒下廚吧!」程默將購物袋裡的菜一一取出,笑得很是無良。 「呃,我不會!」夏芒想起蕭凌暉生日那次煮晚飯的事立馬搖頭。不行,不能在程默面前下廚,短處已暴,何必獻醜? 「就當是芒芒聖誕節送我的禮物。」笑容愈發無良了。 好吧,夏芒承認自己沒心沒肺,雖然某人天天鮮花巧克力,但她還真的沒給他送過東西。出去吃飯什麼的,就更沒她埋單的機會了。所以總體來說,在程默面前,她夏芒好像真的是「一毛不拔」。這回苦主主動開口要求禮物,雖然這禮物著實奇怪了點,還很可能產生連鎖反應造成不良負面影響,但她能拒絕嗎? 「可是我真的不會。」垂死掙扎,並且用上了楚楚可憐的眼神。 「可以拜我為師。」 「你打下手還差不多。」夏芒賭氣,這話回得很快。 「好。」好像料到夏芒會有此一說,程默回答得也很爽快。 於是兩個人在廚房折騰起來。這是夏芒第二次下廚房,第一次單槍匹馬,結果弄得一團糟,這一次有個名為幫廚實為大廚的人在一旁監督指導幫忙,場面就大不一樣了。 「你來洗菜我來切菜。」夏芒開始指揮,程默倒是好脾氣的,笑著執行夏芒的命令,邊洗還邊指導夏芒待會兒這菜怎麼切,那菜怎麼切。 「我說大叔,你這樣不累嗎?你這樣我感覺還不如像以前那樣你一人全包來得輕鬆呢!」夏芒覺得身邊多了個唐僧,在一旁教她怎麼切菜怎麼搭配也就算了,居然還囉唆營養配菜問題,這就實在讓人有些忍受不了了。 夏芒還是不習慣叫程默的名字,一般用你代替,偶爾喂來喂去,心情不爽就叫人家大叔。 「可是你總得學會這些吧。」 程默的話說得極其自然,手中洗菜的動作未緩半分。夏芒切菜的動作一滯,總得學會這些?好像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老爸老媽沒有,文灝以前也不主張,甚至阿暉生日那次,剛開始他也是不支持她動手的。 「幹嗎一定要學會啊?現在男人做飯多得是。」而且不是有保姆這回事嘛。不過後面一句夏芒沒有說出口,她不想程默以為她好像非他不嫁的樣子。 「學會做飯,不表示以後就要天天下廚房,只不過有心情的時候,能親自動手,也是一種快樂。再則,女孩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在長輩面前也能加不少印象分。」 「印象分?」這算什麼話?轉念一想,難道程默是在為她以後見他父母做準備不成?莫不是像那些電視劇一般,她會被奚落被鄙視被冷漠對待,甚至譏諷,然後他爸或者他媽分析她接近他們兒子的險惡用心,最後將一張支票甩到她臉上讓她離程默遠一些? 「啊!」夏芒放下手中的刀,受不了地大叫。 「怎麼了?芒芒,切到手了?」程默一步走近,伸手抓過夏芒的手,仔細檢查。他的手還來不及擦乾,濕濕的滿手水跡,臉上難得的有緊張的神情。 「沒有沒有啦,我沒那麼笨!」夏芒三兩下將程默推開,心煩意亂心情不好的時候真是看人不爽,「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是你逼著我下廚的,真割了手切了手指也是你害的!」 很明顯,夏芒因著自己剛才的想像而在賭氣在鬱悶在表示她強烈的不滿!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不能遭受這樣的羞辱。 「沒事就好!好好的怎麼突然大叫?」程大叔對小白芒真是難得的好脾氣,居然能忍受小白芒這麼無理取鬧,臉上還能浮起釋然的笑容。 「心情不好就叫一聲,不行啊!」夏芒猛地推開程默,轉回身拿起菜刀繼續切菜。可能是已經有過一次感情的經歷,又或者受葉子與林然感情的影響,在與程默的這段感情中,不知不覺中她總會想到現實問題。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而愛情,一旦與現實生活相聯繫,總會讓人有鬱悶之感。夏芒現在就是這樣。 「別想太多,專心於廚房,是一件讓自己放鬆並且容易獲得平靜的事。」程默說這話的時候看著夏芒,若有所思。 夏芒並沒細品程默的話,只不過再次拿起菜刀切菜的時候,忽然就放下了剛才那些讓她煩惱的事。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再說夏芒也不是個笨人,沒想到經過程默傳授監督外加手把手教導之後,居然做出了一桌子像樣的菜來。雖然過程之中夏芒一驚一乍外加十萬個為什麼,嘴巴壓根就沒停過,也微微有燙個小手濺滴小油的「不幸」遭遇,但當夏芒看著那一桌像模像樣的菜時,心裡忽然萬分滿足。 果然,廚藝這東西是需要培養與實踐的。 一下子重拾信心的夏芒心情大好,坐在她倍愛的頂樓陽台,陽台裡開了空調,暖暖的,一如夏芒現在的心情。 「芒芒喝什麼?」陽台的燈光微暗,音樂輕柔,程默這一刻站在夏芒身邊輕問的樣子,紳士極了。忘了他在英國待了好些年,演起披著羊皮的狼來可謂是小菜一碟。 「果汁。」夏芒抬頭掃了眼程默,翻了個白眼。或許剛才在廚房的氣氛太融洽,或許這一月來程默的表現挺不錯,夏芒對程默已沒有了最初的戒心,更不會動不動狀如驚弓之鳥,說話行事越來越本性顯露。 「今天這個日子,不喝點酒嗎?」 程默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夏芒這才發現他手上赫然拿著一瓶酒,她用眼角瞟去,只略略看到「XO」兩個字母,不知怎麼的,夏芒忽然想到了那個很不純潔的網絡用語「XXOO」,臉便驀地燙了起來,說起話來也有些結結巴巴:「不……不要。」 「怎麼了?」程默見夏芒忽地臉紅,彎下身伸手觸她額頭,心裡不免一陣情動,眼眸深邃。 夏芒驚起身,反應太快,動作太猛,離程默又太近,唇一不小心滑過他臉頰,結果便可想而知了。程默又豈肯錯過,伸手一攬夏芒的小腰,另一手將酒擱於桌上,轉而撫上夏芒的後腦,就是一個情深意長的吻。 親吻已很熟練,因為熟練,所以纏綿。或許是有過一次經歷,或許從心裡上已經接受了程默,夏芒對於程默的親密動作並不排斥。喘息著回過神的時候,程默的手已然滑入夏芒的毛衣。 夏芒冬天習慣外套穿得厚實些,裡面穿得薄暖些,剛才因為下廚脫了外套,所以現在夏芒的毛衣裡面,僅剩小內衣。 「不要。」夏芒能感覺到程默身體陌生中帶著熟悉的變化,無奈說出口的話竟然也有意亂情迷的味道。 「芒芒……」聲音裡的慾望如此明顯,扶在夏芒腰上的手微微鬆力,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程默應該尊重夏芒,可是毛衣底下的觸感,又讓程默實在捨不得,多想此刻徹底擁有夏芒。 不管夏芒信與不信,他程默其實都不是那麼放縱的人。有錢人呵,除非是那種徹底的十足十的花花公子,一般都不願意招惹太多女人,因為那些個有機會接近他的女人,都會千方百計地想留在他身邊。程默從來不是個願意招惹麻煩的人,更不會為了情慾將自己的婚姻幸福親手奉上。 手指滑過胸前蓓蕾的剎那,夏芒渾身一顫,一種抗拒中帶著期待的奇怪感覺。這樣情動的夏芒,讓程默忍不住又湊近。唇與舌的交流,讓夏芒根本無法思考與推拒。僅剩的一絲理智告訴夏芒不可以,身體卻好像有了自我意識,自覺迎合,潛伏在理智與道德下的慾望被徹底引燃。夏芒之前只聽說男人是一種慾望的動物,沒想到女人也是,或者,有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會變得簡單,不管你之前曾如何堅持。 不同於第一次,雖然最初的交合還有些疼痛與不適,但短暫的適應之後,歡愉便節節攀升。程默將身體的大半重量交由夏芒,雙手捧著夏芒的臉,不讓她逃避。她如絲的長髮散落在純白的枕頭上,視線與程默的糾纏,無限嬌媚。夏芒不自覺地咬著下嘴唇,從程默的眼眸中看到完全不同於往日的自己,記憶中有些影像漸漸模糊,這一刻她的眼裡只有同樣專注而情動的程默。 「芒芒……」程默瘖啞輕喃,低頭湊近夏芒,唇齒相依,他的舌靈蛇般劃過夏芒的唇線,輕易撬開夏芒緊咬著嘴唇的貝齒,她拚命壓抑的呻吟頃刻爆發。 程默!夏芒的聲音淹滅在兩人的喘息與呻吟聲中。她想,不管今後如何,眼前的這個男人,都會永遠留在她的記憶當中。這一刻的影像,或許以後會不堪回首,但任何人都無法抹去。 閨房秘事是感情的一副融和劑,尤其是在兩個有感情基礎的人身上,往往那種彼此只屬於對方的感覺,會讓兩人之間的感情有質的飛躍。這一回又不同第一次,夏芒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發生此事,嚴格說起來,這也是她心甘情願的。直到此刻,夏芒才不得不承認,雖然她與程默的開始很荒謬,雖然她一直覺得自己並不喜歡程默,但這一刻才肯定,若是她心裡沒一點喜歡程默,又怎麼可能會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若沒有一點感情基礎,一男一女又怎能做如此親密的事?一想到此便忍不住泛起澀意,許文灝與楚寧的事,若許文灝對楚寧全無好感,那麼即便喝了酒,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吧?上次顏顏以她學醫的專業知識下過結論,若一個男人全醉了,根本沒有行房事的能力,所謂的醉酒誤事,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會發生那樣的事,總歸是有三分清醒的。 身下的大床一樣的灰白格子床單系列,只不過這一次的地點改在了淺水灣別墅,看起來是程默住家的地方,而非上次無絲毫人氣的中央花園。可是縱然已經不止一次有了親密的關係,夏芒還是不能坦然在這時候與程默面對面。 「餓嗎?」程默抱著夏芒,夏芒背對著他,光滑的背脊貼著他的胸膛,嬌小的身軀讓他心生保護欲。程默覺得自己是著魔了,此刻這樣擁著夏芒,讓他前所未有的覺得滿足與寧靜。 夏芒搖了搖頭,伸手往後推了推人,嗡聲道:「你先起吧。」 環在她胸前的手又不老實地游移起來,右耳垂處溫柔黏濕的吻,夏芒伸手抓住在她胸前不安分的手,側過身怒瞪程默。 「飯菜涼了。」程默抽手,索性將夏芒抱於自己身上。 「不是我的錯。」夏芒反駁。很奇怪的感覺,儘管剛才還如此親密,可是現在依然不習慣這樣赤裸相對,夏芒不敢看程默的眼,只將臉埋於他胸前,那堅實溫暖的觸感與自己的截然不同,卻給予她片刻依賴的寧靜。 既然決定去愛了,或者也已經有些愛上了,那麼便沒什麼好後悔的了。理智告訴夏芒程默並非她的最佳良人之選,因為選擇他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與矛盾,可是既然命運弄巧成這樣,夏芒並不想逃避。她以為經過許文灝的事自己不會再愛了,沒想到新的愛情會來得如此突然與迅速,或許再也不能愛得那麼深愛得那麼純,所以感覺來的時候更應該好好抓住。 選擇程默,這場感情可能會很辛苦。可是愛得再辛苦,也要愛。 第十章 孰是·孰非 周圍人的感情生活就好像一面鏡子,總能反射出自己的影子—儘管這影子只是片面的局部的非完整的。 夏芒最終沒有留宿,雖然程默很希望如此,可是夏芒堅持要走。 接近年底,工作就變得格外忙碌,日子過得飛快,一週一周很快就過去了。過了元旦,很快就是春節,公事私事的愈發忙了起來。夏芒這段時間經常加班,程默也很忙,兩個人再忙,程默依然堅持接她上下班,有時加班晚了,其實就是送她回家,從公司到夏芒家不長的一段路,車子開得再慢共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坐下來一起吃飯約會什麼的,就成了週末才能實現的奢望。對於程默這樣的身份,能對夏芒這樣的堅持,看起來又浪漫又體貼的樣子,再度引來整個紀元集團總部大廈同事的無比羨慕。大家背地裡討論的時候,無不說夏芒真是太好運了,尤其那些個未婚的女同事,更是覺得怎麼這世界上難得的好男人都讓夏芒遇上,而且又愛上夏芒了? 因為忙碌,朋友間的聯繫自然也少了。工作之後都是這樣,一直要忙到過年,才有喘口氣的機會,可以停下來約葉子她們一起逛街買禮物替自己買身新衣服什麼的。 所以某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夏芒接到林然的電話,一時沒聽出是林然。林然與葉子相戀一年多,林然好像還是第一次給夏芒打電話。 「哦,是林然啊,有事嗎?」五點半,正常的下班時間,可是夏芒最近天天加班,根本不可能準時下班。 「夏芒,葉子她有跟你聯繫嗎?」林然的聲音有些猶豫。 「呃,沒有,怎麼了?」說起來,夏芒是有很久沒有跟葉子聯繫了。 「夏芒你打個電話給葉子吧。」林然沉默半晌說出這樣一句話,就掛了電話。 夏芒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林然又沒細說,隱隱感覺到葉子與林然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工作,發現大部分工作明天處理也是可以的,今天就早些下班,頂多明天加班加得晚一些。前天開始程默出差,去H市參加恆隆集團總部年會,要一周的時間,所以夏芒決定馬上下班,直接殺到葉子家去。 通電話的時候果然有些不對勁,夏芒沒問其他,在必勝客打包了兩人的晚餐就直奔葉子的小窩。開門時,葉子的臉色有些差,沒精沒彩的樣子,整個人頓失女俠平日裡的那股英氣。夏芒心中的不祥之感越發強烈,開口卻是:「趁熱先吃飯吧,我餓了。」 葉子笑笑,點頭,格外的沉默。 「林然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葉子,你跟他之間,怎麼了?」夏芒本想問得婉轉些,因為她與葉子的感情不比其他人,話臨出口,覺得還是直接點比較好。 「吵架了。」葉子的聲音低低的,好像沒什麼胃口。 「為了……房子的事嗎?」除此之外,夏芒想不出其他。 葉子忽地放下手中的披薩,歎了口氣,點頭又搖了搖頭,她不是想瞞著夏芒,只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她與夏芒一樣,感情的事,不習慣主動開口說與人聽,一定要對方發現了蛛絲馬跡問起來,才會坦白。 夏芒直到現在才知道,葉子與林然竟是在平安夜發生了爭執,接著冷戰,現在月中,足足冷戰了半月有餘! 「葉子,你這樣不接他電話,不讓他見你,總不是辦法吧?」事情的起源是平安夜的那個晚上,葉子與林然約好了一起吃飯,都已經坐下點菜了,林然被他母親一個電話給叫了回去,說是家裡有些事。林然母親得知林然現在與葉子在一起還沒吃晚飯,就讓葉子也一道過去,結果到了林然家,根本沒大事,只是一個親戚過來托林然給他家快畢業的孩子找個好點的工作。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幾次葉子與林然還沒來得及吃飯林然就被叫回家,第二天葉子一問,都是這樣的事。林然的母親以林然為傲,兒子是市局一級公務員又頗受領導器重,故在親戚面前很是誇口,他母親就攬了不少這樣的事,久而久之,親戚朋友哪家有個什麼事,都主動來找林然。葉子雖在心裡比較不耐這些,但畢竟是林然的家事,也不多說。平安夜晚上去了他家,那位親戚聽說剛才林然和葉子在外面吃飯,說起今天晚上商家幾倍抬價錢的事,林然母親就發話教育了,話雖對著兒子說,可葉子聽得出言外之意。說到後來,又說起房子的事,葉子終於忍不住回了兩句,林然母親就發火了,一向在家權威慣了的她受不了葉子的回嘴,只是讓葉子沒想到的是,林然這一次也站在母親這邊,他的理由是,今天有客人在場,總得顧及他母親的感受,葉子心中委屈,飯沒吃兩口就推說身體不適告辭了,林然也沒開口要送她回家。葉子坐車回家,滿大街都是熱戀男女的身影,女孩子人手一束鮮花外加禮物袋,思及與林然交往一年多,林然從未送過她花,又回想剛才的一切,想到房子問題,忍不住就在車裡落下淚來。這種傷心難過的時候,林然既不在她身邊,也沒有一個安慰的電話,葉子更覺委屈,忽然覺得在這一段感情中,從開始那一刻起,都是她主動多過林然,她從不在物質方面要求林然,只求他能愛她疼她,可是今天的林然讓她很傷心很失望。葉子雖獨立且要強,但她從小到大也是溫室中長大的,沒受過什麼委屈,也受不得委屈,這從她在公司對她更年期女領導的反抗中便可得知。但自從去了林然家,有些委屈好像避免不了,有些問題好像很難解決。這樣一想,又思及本來打算過年的時候帶林然去見父母,心中愈發猶豫了。 「芒芒……」 葉子皺眉與欲言又止的神情夏芒又豈會不明白,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問道:「你是不是對過年帶林然回家猶豫了?」 葉子與林然搞成這樣,是夏芒不願看到的。 「芒芒,之前我與林然也有爭執,每次兩個人鬧不愉快,都是我先主動給他打電話的,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這一次應該是他先主動的吧?」 「可是這一次我覺得誰先打電話已經不重要了。」 「葉子……」夏芒歎然,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在夏芒的心裡,也是不能接受像林然母親這樣的婆婆的,更不能接受林然那天晚上的表現。 「我之前和他說過過年見我爸媽的事,和家裡也說了,可是現在,若這些事情沒解決,我想還是不要帶回家的好。」葉子的眼神讓夏芒明白她已下了決定。 「林然會不會有想法?還有,即便你心煩生氣,一直不接他電話不見他總也不是回事吧。」夏芒可以想像葉子這半月有餘的時間裡都在想些什麼,考慮些什麼。看來這一次,葉子是在認真考慮她與林然的將來了。半月的冷戰,是對林然的一場考驗,也是對自己的一場考驗,讓兩個人都有冷靜思考的時間與空間。 「我知道了。」 葉子說完,起身將冷卻的披薩加熱,又進廚房煮了碗方便蔬鮮湯,兩人一起吃起來。說起夏芒與程默的現狀,葉子難免有些擔心,想著告訴夏芒應該看看網上那些個嫁入豪門的八卦貼,又不忍潑夏芒冷水。而且夏芒看起來還是挺冷靜理智的,並不是盲目樂觀。 到家又是十點以後,洗漱完畢恰程默打來電話,夏芒本想說起葉子的事,剛從葉子家回來,那種現實的壓力與無力感讓她此刻很想找人說說話,轉念一想又作罷,她不想讓程默以為她借葉子的事暗示些什麼。 與程默通電話向來簡短,程默說話簡潔慣了,以前打來電話就是我幾點到,哪兒吃飯什麼的,這回他去H市一周,好歹話多了些,但亦不似一般戀人間的你濃我濃,更惶論煲電話粥了。 「有去酒吧嗎?」夏芒這完全是沒話找話說,說完卻發覺自己對答案有些緊張。即便現在已經接受程默,已經決定好好去愛,心裡卻還是有些介意的,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面發生的事,足以讓一般人否定程默是個「好男人」。 可是如果單以此評判程默不是個好男人,那麼是否可以類推證明她夏芒也不是個好女人?夏芒一方面對程默有些不放心,另一方面又不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 「是不是去了,芒芒就判定我有罪了?」聲音裡有戲謔。 夏芒明明想說不是,話到嘴邊突然沉默。想起許文灝與楚寧的事,心中莫名一慌。 「看來,我若說我和你一樣,酒吧那次也是頭一遭,你也不會相信了。」聽聲音,半認真半玩笑的感覺。 「如果真是那樣,我豈不是可以去買體育彩票?」夏芒笑,心中自是不認同的,「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那魅力讓人第一次見面就破戒!」 程默在電話那頭笑,很開心的樣子,半晌沒說話,夏芒不禁氣惱,正待掛電話,那頭卻突然傳來一句:「愛吃甜點嗎?」 「呃……什麼呀!」某人換話題的速度實在讓夏芒受不了。 「我喜歡雙皮奶,週末回來,芒芒做給我吃吧。」一貫的理所當然。 「憑什麼啊!」上次讓她學做菜,還沒學好,就又讓她學做甜點,什麼人哪,這麼有錢,愛吃甜點不會花點小錢去買啊! 「你是我的女朋友。」 「呃……這算什麼?法律又沒規定女朋友一定要給男朋友做甜點。」渾蛋程默,女朋友又不是菲傭。 「芒芒……」這一聲溫柔得讓夏芒汗毛直豎。 「好了好了,到時候毒死你!」夏芒投降,真受不了程默這種刻意的溫柔,「我睡了,晚安。」 窩進被窩夏芒還在想著雙皮奶的事,這程默嘴真叼,什麼甜品不好,偏要吃這雙皮奶,一般的奶茶,或者用果凍粉做做果凍多簡單,以前夏天的時候夏媽媽就常用果凍粉做成果凍冰在冰箱。不過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現在的夏芒看到那些紅紅綠綠的果凍,腦中第一反應便是色素,一概沒了胃口。 第二天一早醒來,頭昏昏沉沉的,上班事情一忙,雙皮奶的事就被拋到了九宵雲外。問了葉子的情況,知她今晚會與林然好好談談,夏芒勸了幾句,寬了些心。晚上又是加班,自是略過不表。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是週五。夏芒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別說雙皮奶了,連程默回來的事也忘得一乾二淨。夏芒八點多下的班,摸著癟癟的肚子下樓,在看到那輛招搖的法拉利之後大叫一聲「糟糕」,轉身慌忙掉頭跑回辦公室,慌手慌腳地開了電腦搜索了雙皮奶的製作方法,文字附圖片的,打印下來反反覆覆看了三遍,大致心裡有底之後才又下樓。 「怎麼不先打個電話,等了很久?」夏芒假裝才看到人家,上車的時候話說得很是溫柔。 「落東西了?」程默側過頭看夏芒,笑。 「呃,沒有吧。」夏芒往包裡翻了翻,錢包、手機、鑰匙三大件都在。 程默轉回頭,發動車子,嘴角根子越咧越大。他還在詫異,夏芒明明已經下樓看到他了,怎麼突然又慌慌地跑了回去,半晌才跑下樓來,剛才她翻包確認有沒有落東西的時候,他一眼瞥到包裡塞的那幾張紙,瞥到紙上的圖片,讓他頓時明白了這一切。 「呃,去你家幹嗎?」車子徑直向淺水灣駛去,夏芒後知後覺地問道。 「出差回來當然要回家了。」說得好像自己就是個居家型的好男人。 「我還沒吃晚飯。」 「正巧我也餓了。」 程默笑,夏芒側過頭看他,總覺得他的笑容有更深的含義。想起上次的事情,臉上不禁一熱,佯怒道:「說好了啊,你別想著又讓我下廚!」 「晚飯可以叫外賣,可是甜點得芒芒動手。」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沒見過這麼會使喚人的。 「到了。」某人笑如春風地停車下車,還分外紳士地替夏芒打開車門,拉著她的手進家門。 夏芒本來也無意識,進了屋發覺某人還牽著手,慌忙一邊甩手一邊急道:「放手放手。」 「芒芒……」那種特別溫柔的聲音又出現了。 夏芒不客氣地用另一手去拍程默抓著她不放的手,脫口道:「程默你給我純潔點!」 「純潔?」程默鬆手,笑容有些掛不住。 夏芒突然覺得自己肯定頭腦發昏了,居然跟眼前人說純潔。不過程默還真純潔了一回,沒再動歪腦筋,便先打電話叫了外賣。 夏芒手機短信鈴響的時候,程默剛訂好外賣。夏芒打開手機,短信是葉子發來的,短短四個字—明天陪我,卻讓夏芒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葉子……」夏芒猶豫了半天,還是撥通了葉子的手機。電話那端卻是一陣沉默,夏芒等了半晌,又試探性地問道,「怎麼了,葉子?」 「我和林然分手了。」聲音裡有濃濃鼻音,像是剛剛才大哭完。 「你在哪兒?家?」夏芒聞言慌地站起身,心裡一驚。 電話那頭沉默,夏芒趕緊掛了電話拉著程默急急道:「送我去葉子公寓。」 「芒芒?」雖說從剛才的電話中大概可以猜出葉子出了點事,但程某人的心裡還是略有些不是滋味。夏芒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他。 終於被人使喚了一回的程默將車開到葉子公寓樓下,夏芒急忙跳下車,連再見都沒賞他一個,就跑到樓梯口按防盜門鈴了。 晚上葉子與林然的溝通失敗了,葉子將這一路來的大小委屈統統說了出來,終歸還是有些小女人心性,那些本來可以忍受的事在這種時候被無限放大,統統成了不滿的理由。林然邊聽邊沉默,葉子多希望他能適時安慰,或者溫言軟語,她求得不過就是這些,可是林然的性子向來如此,沉默而寡言,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以前兩人有矛盾爭執,林然也是沉默,他不會安慰人,也不會討好葉子,有的,只是沉默,在葉子再次打他電話的時候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但這次的矛盾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或者日常生活的小瑣碎,矛盾的聚焦點是家庭問題。這種問題是最傷感情的,兩人一時都不肯退步,葉子愈發生氣,脫口而出「分手」兩字,林然似乎也生氣了,沒說什麼就轉身離開了。 「葉子,你怎麼說這種氣話?很傷感情的。」 「芒芒,我不是說氣話,這些問題他解決不好,就真的分手。兩個人既然決定在一起,總也得像模像樣地過日子,我不想結婚以後還每天為他家裡的事吵架,到時候厭了煩了後悔了,就晚了。」 「葉子……」葉子向來比她更有打算,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的。 夏芒本以為葉子說的明天陪她是陪她逛街SHOPPING海吃什麼的,沒想到卻是陪去醫院。 葉子中獎了,在她與林然的感情出現了危機的時候。 檢查的時候夏芒比葉子還尷尬,看著婦科專家門診候著的不是中年婦女就是很年輕的女孩子,夏芒臉上就一陣發燙。等化驗報告的時候夏芒又比葉子還緊張,一顆心狂跳不止。其實蕭凌暉就在這醫院裡,本來可以拜託他免於排隊之苦,只是葉子的事太尷尬,保密為好,從掛號到化驗報告,一路排隊下來,兩人拿到結果的時候已是中午過了十二點。 「你應該跟林然商量一下。」這樣的事情已經見慣不怪,如果不是趕在葉子與林然感情轉變的關口,只怕又是一個提早匆忙結婚的。 「讓我想想。」葉子的精神越來越差。 夏芒沉默,拉著葉子的手微微用力。她不能替葉子決定什麼,她能做的,是葉子有了決定的時候支持她,陪著她。 天已經很冷了,卻依舊沒有下雪的徵兆,今天甚至還有太陽。冬日暖陽,尤其讓人眷戀。兩人往外走,穿過院中那個大花園,就可以出院門了。夏芒低頭沉思,她可以想像葉子的矛盾心理,想起她現在面對的困境,又想起自己與程默的親密事,忽然就有些惶恐起來。 「夏子……」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聲音,讓夏芒驚怔在當場。輪椅,輪椅上一身藍色條子病服的清俊男子—準確地說,現在不是清俊,而是清瘦了,以及他鼻樑上那道深紅的疤。 然後才是,推著輪椅的楚寧,一身孕婦裝,肚子已經很顯的楚寧。 夏芒握著葉子的手不由得一緊,下意識地用牙齒咬下嘴唇。 「我在外面等你。」葉子另一手輕拍了拍夏芒握著自己的手,抬眼看向楚寧,上下打量了一眼,口氣沖沖地說道,「你是楚寧吧,跟我出去一下。」 楚寧聞言微愣,看了眼葉子,又打量著夏芒,手卻不肯松。葉女俠本色歸位,不管其他,走近幾步拉了楚寧的手就將她拉離了現場。只剩下夏芒和坐在輪椅上的許文灝。 「你沒事吧?」 「你病了?」 兩人同時問話,接著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到醫院來是病了嗎,不嚴重吧?」 關切的聲音依舊,甚至那種緊張與心疼的口吻也如往常,夏芒看著他鼻樑上的那道深疤,心裡一陣揪疼,幾乎忍不住想走至他跟前伸手輕觸。手握緊拳,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的柔軟,夏芒忍住心慟的感覺,搖了搖頭,聲音盡量平靜道:「好好養傷,早日康復,再見。」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後那聲聲「夏子」,夏芒恍若未聞。 葉子的事給了夏芒一個警戒。她與程默的肌膚之親都沒做過相應的避孕措施,夏芒初經人事,對這一方面根本不懂,不過在夏芒眼中情場高手的程默也從未注意這一點,夏芒不禁開始擔心起來。算下時間,第一次是她運氣好,沒中獎,可是平安夜的那一次就有點懸了。夏芒到家之後心慌慌地上網搜索了相關知識,又安慰自己一向運氣好不可能中獎,無奈年底本就忙,又夾著這事,一連幾天夏芒都沒給程默好臉色看。 夏芒這樣,連程默也覺得異常起來,本以為她公事忙,人累了心情不佳,但幾日觀察之後,壓根不是那麼回事。 這日下班之後程默按例接夏芒下班,除了白日裡送的鮮花與巧克力,接夏芒下班的時候程默又順便買了束花。夏芒沒有將白天收到的花帶回家的習慣,因為覺得這樣下班回家捧著束花,很傻很招搖。 夏芒還是沒什麼好臉色,心裡其實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一看到程默,就想起那件煩心的事,推算一下日子,夏芒糊里糊塗的也記不清上一次例假具體是什麼時間,只是感覺這幾天應該就是來例假的日子,肚子卻一直無不良反應,心裡又煩了幾分。 「有心事?」 「沒有。」夏芒回答得太快,臉上有很明顯的賭氣神色。 程默忽而側過身抱住夏芒的腰,轉而將她抱離座位,側抱坐在他腿上,一如上次從高爾夫球場回來他直接將車開回淺水灣而夏芒反抗,那時候的他聽夏芒居然說出「我要跟你同歸於盡」的話,一怒之下在小區裡飆了回車,然後停車親吻夏芒,動情告白,卻沒料到換回夏芒的眼淚。當時他也將她這樣抱坐於身前,夏芒忽然同意了他的追求。 儘管程默很小心,可是駕駛座的位置實在太小,夏芒的頭輕碰了下車頂,覺得腳根本沒地方放。 「你幹嗎?」夏芒撫頭撅嘴。 「芒芒有心事不應該憋在心裡。」又是那種露骨的讓夏芒豎汗毛的溫柔神情與語氣。 夏芒最受不了程默這樣,程默每回如此,夏芒莫不棄械投降。不過這一次,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啊。 「你放開我啦!」小白芒碰到大灰狼,話說出來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芒芒……」這一聲溫柔輕喚,再配以輕撫她臉頰的動作,小白芒就徹底投降了。 「你……那個……」臉紅話結巴。不過程默假裝不知她尷尬,一徑看著她,用眼神鼓勵她說下去,心裡卻笑翻了天。夏芒無奈,結巴了半天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你……那……那個的時候……怎麼不戴……那個……」 「哪個?」某人狀似沒聽懂,一臉的疑問,正正經經。 夏芒的臉愈發燙了,猶豫著要不要簡單明瞭地直接說個明白,想想又作罷,燙著臉手慌腳亂地爬回自己的座位,暗自賭氣鬱悶著。 「別擔心,上次是你的安全期。」程默捉弄夠了,終於良心發現,順便發動車子。 「呃?」安全期?夏芒困惑,側過臉盯著程默,看著他一臉的愉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道,「你怎麼知道?」 「你不是一向愛喝冰飲料,大冬天的也不怕嗎?」 「幹嗎,這跟那什麼有什麼關係?」夏芒越發茫然了。 「一個月中,芒芒總有幾天不點冰飲料的,所以我猜想應該是例假期,於是順便推算了一下,平安夜很安全。」某人這話說得好整以暇。 「程默你!」夏芒真想尖叫幾聲,或者抓咬啃掐那個看似專心開車表情很是無辜的人,無奈為了人身安全,只能將氣撒到那束花上,當場就給人道主義糟蹋了。 「那你第一次怎麼也不戴?」撒了氣,臉皮好像也厚了,夏芒索性問個明白,「聽說男人不都是很小心的嗎?你不怕這麼隨便染上病,或者惹上麻煩?」 算他運氣好,碰到她夏芒,純潔型的,最後也沒留下點血脈,不然哪一樣都夠他這風流鬼麻煩的。 「之前不是說過原因嗎?」程默百忙之中還抽空側過頭看了眼一臉鄙夷的夏芒,笑容曖昧,眼神曖昧。 「呃?啥時候說過了?」那笑容那表情真是怎麼看怎麼欠揍。 「那不妨再說一次,其實我和芒芒一樣沒這方面的經驗,也是第一次。」表情恁地嚴肅認真。 夏芒真想趴到車窗外佯裝嘔吐一下,又怕烏鴉纏身來個邪門的,過幾天真的嘔吐,只敢在心裡將程默大卸八塊。 吃完飯夏芒就被程默支使著動手做雙皮奶。前幾天逃過一劫的夏芒苦著臉在包包裡找到那張圖文並茂的雙皮奶製作過程說明書,在程默貼身監督下一邊感歎命運不濟一邊動手。 「你請個保姆吧。」夏芒建議,覺得程默太摳門,自己真是遇人不淑。 「請了保姆這事兒也得你動手,你做的和保姆做的豈能一樣。」程默雙手環胸,看著夏芒一邊盯著說明書一邊瞎忙活。她已經浪費三個雞蛋了,因為不會蛋清蛋黃分離。 「你幹嗎非得讓我學會這些啊?」夏芒想不明白,學會了也不會經常動手,學來幹嗎?如果嫌她不賢淑,可以換個人選的嘛,這世界上多的是賢惠的持家有道的女人。 程默但笑不語,彷彿樂在其中。他是不介意夏芒啥都不會,不過有人會介意的。 在敲了第四個雞蛋還是無法做到蛋白與蛋黃分離之後,夏芒終於不樂意了,雙手往圍裙上一擦,轉過身表明自己不幹了。 雙皮奶的製作過程中,將鮮牛奶加熱至沸點冷卻之後,需要備些蛋清加糖調勻。 「好啊,那我們做些其他有意義的事。」程默邊說邊作勢去解夏芒的圍裙,手伸至人家腰後就開始不老實地游移,說話的語氣那是相當的露骨。 「呃……」夏芒臉上一燙,立馬轉回身乖乖打雞蛋。該死的程默,該死的色狼!夏芒將雞蛋想像成程默的腦袋,「砰」一聲,出手太重,雞蛋直接散黃了。 「教過你方法了,下一個再不成功,就得接受懲罰了。」程默看著夏芒,她穿著玫色毛衣,圍著淡粉圍裙的樣子真是說不出的溫柔賢慧,可是下手的時候怎麼就這麼不利索?明明上次學做飯菜看起來還很有天賦的樣子,他還以為雙皮奶也難不倒她,這樣,夏芒有一手好廚藝又能做出可口的甜點,討他母親的歡心就容易多了。 目前雖還沒到見家人的地步,不過他真的希望改天相見的時候夏芒不必受那些委屈,一家人開開心心和和氣氣的。當然,如果到時候家人一定要反對,那他程默對於婚姻自由這一點,還是會貫徹到底的。 迫於程默懲罰的壓力,第六個雞蛋終於在夏芒的手中順利清黃分離。夏芒激動地拿著那對半兩個雞蛋殼,其中一個裡面是個完整的蛋黃,她衝著程默晃了晃手中的蛋殼,開心地笑道:「成功了成功了!」 真好啊,不用接受程默「變態」的懲罰了! 「很好,需要獎勵一下。」程默一步走近,一手攬上夏芒的腰,一手接過夏芒手中的蛋殼置於廚台上,在夏芒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俯首吻住夏芒嘴角來不及收回的笑。 她臉上的笑容猶如陽光,眼眸晶亮,讓他怦然心動,不由就想去親近。 「葉子你想清楚了沒有?」夏芒難得地衝著電話大吼。葉子決定週六去醫院將孩子拿掉。她用一周的時間考慮,作出了這樣的決定。她說四十九天之內只需藥物無需手術就能將孩子拿掉,她不要孩子影響林然的決定,也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孩子左右。 或者尚不能稱為孩子,四十餘天,只不過是個胚芽。 「你是不是沒告訴林然?他有權利,也有義務知道這些。」葉子有時候實在是太要強太獨立,夏芒在電話一邊搖頭。 「這本來就是個意外。即便我們感情最好的時候,也沒打算結婚之後馬上要小孩,房子在按揭,沒有足夠經濟條件的前提下都不會要孩子。」聲音聽起來很冷靜。 可是夏芒知道葉子的心裡肯定不平靜,很痛苦,甚至夏芒隔著電話也覺得心痛:「葉子……」 生活圈好像越來越怪,或者之前的純潔美好其實只是一種假象?楚寧有了許文灝的孩子,於是許文灝被逼著與她結婚。葉子有了林然的孩子,在兩人的感情出現危機的時候,葉子卻選擇了放手。還有她與程默,會與程默發生第二次親密關係的自己,其實有些事有些想法,也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轉變,與最初的自己變得不再一樣。包括顏顏上次提到過的失戀之後以經濟條件為擇偶標準的高中同學徐瑤、不斷相親的擺擺、想戀愛卻一直找不到合適人選的顏顏,周圍人的感情生活就好像一面鏡子,總能反射出自己的影子—儘管這影子只是片面的局部的非完整的。 「這是我的決定,芒芒你別想著告訴林然,除非你想絕交。」葉子摞下狠話,就掛了電話。 夏芒盯著手機,一時不知該不該給林然打電話。 晚上恰是公司年會,這兩天她與程默都忙,過年前按照慣例總會有不少聚餐,有些能推,有些則不能,比如部門聚餐與公司年會,不可能不去。程默也是。 紀元集團不是外資企業,年會上並不流行穿特別正統的晚禮服,但由於年會上有小節目,運氣好的話會被抽到上台參加遊戲,或者中獎上台領獎,所以大家一般穿得也還隆重。夏芒不用表演節目,但每年年會也會比較用心地穿上小禮服。 照例先吃飯,同部門的同事總是相對集中地坐在一起,席上敬酒說笑,感謝來感謝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紅紅的,泛著笑意。老舒是被敬酒最多的,夏芒是總監助理自然也少不了了,不過大家都知道夏芒不會喝酒,一概以果汁代酒,部門鬧騰得差不多的時候,老舒就會和夏芒向各部門掌門人以及大領導們敬酒。 夏芒敬酒的時候,老舒剛敬完一杯就站在她身邊。夏芒舉杯,微高手勢至陳紀元跟前,杯子卻略低於陳總裁手裡的,笑著敬酒:「總裁,您隨意。」 說完一口而干。夏芒也就這時候,只敬眼前這人一杯,杯子很小,紅酒兌了雪碧,因著她的關係,大家也都包容。 飯後欣賞節目,遊戲的時候氣氛很是熱絡,到最後的抽獎更是達到全場最高點。夏芒傻人有傻福,居然抽到一等獎,她今天一襲酒紅小禮服,上面不規則地繪著幾朵行雲流水般優美的花朵,上台領獎的時候,還有人起哄她情場得意職場也得意。眼光不經意瞥向部門方向,石靜正準備離席,夏芒笑笑,拿著一等獎的獎品筆記本電腦,下台後回到部門那幾桌,略略安排了一下,見也沒有大醉的人,交代大家回去的時候小心,便也離席了。 葉子明天就去手術,與醫生約好時間,已吃了第一期的藥。程默今晚也是公司年會,抽不得身。夏芒一個人走在夜的街道,覺得有些氣悶,胸口好像沉沉的有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芒芒?」夏芒打的回家,在小區門口下車,竟意外碰到蕭凌暉。他也剛下車,一襲長風衣,路燈下,夏芒清楚看到他臉上有暖暖的笑。 「阿暉也這麼晚啊。」夏芒笑,這時候看到蕭凌暉,心裡莫名一暖。說起來,自從與程默在一起之後,再加上年底事忙,和阿暉的相處時間少了許多。有時候到家早,隔著這麼點距離就在網上聊幾句,有時候晚了,就掛個電話。習慣而已。她已經習慣每天和蕭凌暉說幾句話。 「年前總會忙些。」蕭凌暉看著夏芒,裹著大衣,穿了裙子,頭髮難得地挽起來,微鬆,手中拎著個筆記本包,笑問道,「中獎了?」 「是啊,還是一等獎!」 兩人往小區裡走,一時都沒再開口。夏芒與程默的事,程默每天接上班送下班的,蕭凌暉又豈會不知道。終究還是差了一步,在他決定一步一步表白的時候,卻還是失去了此刻擁她入懷的資格。 「他過幾天就會出院,趕在年前回家,在家休養。」 夏芒「哦」了一聲,自是明白蕭凌暉口中的「他」是指許文灝。 「芒芒有新男朋友了吧。」蕭凌暉笑,裝作很不在意的樣子,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卻不由緊了緊。 「嗯,就是那天葉子家一起吃飯的程默。」夏芒坦白,在蕭凌暉面前向來坦白。 「做好嫁入豪門的準備了?」又有點嘻嘻哈哈的味道,讓人分不清真與假。 夏芒搖頭,哪有考慮這麼遠?她與程默,從第一面算起,也不過認識四個月罷了。 「對了,前幾天我碰到葉子了,在醫院門口。」 夏芒停步,已到家樓下。 「阿暉你說,我該不該告訴林然?」夏芒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你們是朋友,是姐妹,可你不能代替她做決定。」有時候想想,是不是因為自己這樣處世處事,才一次次錯失夏芒? 「我知道。只是我怕她到時候後悔。」也傷身。 蕭凌暉伸出一手,摸了摸夏芒的頭,就像小時候夏芒乖乖地做完作業一樣。 第二天一早趕到葉子家,葉子卻攔住夏芒,選擇獨自一人去醫院。夏芒覺得這種時候自己應該陪著葉子—雖然最好的人選非林然莫屬。葉子卻覺得自己獨自面對這種事更好,而且她不想在夏芒面前難堪而狼狽,有些心傷,自己承受了就行,她不想影響到夏芒。 夏芒在葉子家惴惴不安,一會兒看著手機發呆,一會兒上網搜索女人小產後應該進的補。電話鈴驟然響起,夏芒驚跳接起。 「林……林然?」夏芒心怦怦直跳。 「是夏芒啊,葉子在嗎?她手機一直關著。」林然的聲音很平靜,如常般低沉,之前葉子與他攤的牌,憤而說出的「分手」,好像都不曾發生過般。他就像葉子說的,沉默,不會哄女孩子開心,有的只是吵架之後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就好像他與葉子從不曾吵架,從不曾爭執,感情從不曾出現過問題那般。 「她……去醫院了。」夏芒閉眼,終是說出口。 「葉子病了?」聲音裡微有些擔心,卻還是鎮定的。 「不是。」夏芒忽然覺得眼裡有了濕意,就好像,有淚要滑落下來。 「那是什麼?常規檢查嗎?」電話那邊的人毫不知情,依舊猜測。 「不是。」那種氣悶的感覺頃刻襲來,瞬間強烈得無以復加,夏芒忽然衝著電話大喊,「林然,你快去醫院,第一醫院婦科,晚了就來不及了!」 說完夏芒就掛了電話,蹲坐在地上,大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只知道眼淚不可控制,就好像壞了的水龍頭,怎麼關也關不上。 林然還是晚了一步。他匆匆趕到醫院找到葉子,葉子已經服了藥流的藥,正用紙巾裹著那塊排出體外的小肉條準備交給醫生過目。 結果可想而知,臨這時候才知道事情的林然,這一回再也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憤而轉身就走。夏芒蹲在地上,雙手環著自己,聽葉子無力地說著這些,一會兒又笑著說這一次真的分手了,眼裡卻明明有淚溢出,夏芒覺得這一次是自己將事情搞砸了,她不應該忍不住告訴林然,既然終究會晚一步,林然全然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葉子,對不起……」夏芒看著自己的腳尖,咬著唇。 「不關你事,他總是會知道的。芒芒,我累了,想睡會兒,一個人靜靜。」葉子也環著自己,側身躺下,拉了被子蓋上,不再說話。 夏芒在房裡蹲了很久,直到兩條腿都麻得沒了感覺。趔趔趄趄地站起身,連外套都沒披,下樓就直接打的去了淺水灣。 程默聽到一連串的拍門聲,是拍門聲,而不是按的門鈴。皺眉起身開門,卻赫然看到大冬天的夏芒只穿了薄薄的毛衣,抖抖縮縮地站在門外。 「我忘帶錢了,打的費還沒付。」夏芒扯著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轉身指著身後的出租車。 程默一把將夏芒抱進屋裡,眉微蹙,轉身先付了打的費,關上門的時候聲音裡有一絲僵硬道:「這麼冷的天,怎麼穿成這樣?今天氣象預報有雪的。」 夏芒站在那裡,絞著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半晌,忽而抬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程默,你教我煮雞湯,好喝又補身的雞湯,好不好?」 「你還沒吃飯?」眉蹙得更深了。 夏芒乖乖點頭,伸手主動去拉程默的手:「好不好?」 小手冰涼,讓程默忍不住就想將她扔在沙發上狠揍一頓屁股。想是這樣想,終是忍住,不僅沒發火,歎了口氣還將她冰涼的小手捂在懷裡。不知為何,面對夏芒,不管她生氣她惱怒,做些傻事,或者對他發火,他心裡都只有柔軟一片。 屋裡開了空調,很暖和。程默的懷抱,也很暖和。 程默最終拗不過夏芒,出門去買雞湯原材料,讓夏芒乖乖待在家裡吃點東西。夏芒沒有什麼心情,就煮了兩個雞蛋,趁熱沾點細鹽吃完,蜷在沙發上發呆。她的腳擱在沙發上,雙手環著膝,是她最愛的坐姿。 電話鈴響,夏芒驚了一下,她今天對電話特別的驚怕,早上還做錯過一件事,現在更是害怕。電話鈴響了很久停下,沒幾秒又響起來,夏芒猛地發現自己不僅沒帶錢包,還沒帶手機,包包落在葉子家,會不會是程默打來的? 「喂?」夏芒聲音怯怯的。 「是YOYO?」女人的聲音,聲音裡似乎也有笑意。 「呃……不是。」夏芒一陣頭疼,不祥的感覺。 「那麼你是?」 聲音聽起來有一定的年紀,打的又是程默的宅電,還知道YOYO—生日那次,虞瑋韜與程默聊天提起過的一個朋友,夏芒忽然明白,電話那端的人,很可能是程默母親的角色!一想到此,夏芒整個人都有些緊張起來,身子也不由得規規矩矩地坐直,平緩了一下呼吸,道:「我是夏芒,您好!」 「哦,夏小姐,程默在嗎?讓他聽一下電話吧。」聲音變得有禮而疏遠,對於兒子家裡突然出現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表現得並無驚奇。 「他剛剛出去了,回來我讓他給您回電話吧。」 對方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半晌之後說了聲「嗯」,就將電話掛斷了。 門外有響動,夏芒穿著襪子跑去開門,她知道是程默回來了。 「剛才有人打電話來,女的,有來電顯示。」夏芒自然不會將她的猜測說出來。 程默點了點頭,就向廚房走去。夏芒踮著腳跟在他屁股後頭,繼續念叼:「她沒說什麼,不過讓你回個電話。」 程默只「嗯」了一聲,並沒有回電話的意思,uu158,將買來的雞湯材料統統取出,轉過臉笑問:「你來,我教你?」 夏芒攥衣角,搖了搖頭,訥訥道:「我不會洗葷菜。」 除了蝦蟹,葷菜非油即膩,還帶著腥味,洗起來的感覺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程默也不勉強,從他開門見到夏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今天夏芒身上發生了一些事。他也不計較,對著夏芒,總是大方包容到自己也驚奇。 程默忙著準備雞湯,夏芒在一旁看他忙碌。夏芒覺得自己是喜歡程默這樣子的,這樣子的程默,讓她覺得安心。 「我今天做了件壞事。」其實是錯事,這錯事壞了葉子的事。夏芒說話的時候看著程默的背影,聲音輕輕的,不知他能不能聽懂。 「事情既已發生,道歉、阻止、補救、補償,選一個或幾個你認為應該的。」程默正將剛煮沸的雞湯上漂浮的一層油過濾。 「道歉沒用,阻止不及,我想補救,可是不知道怎麼補救。」夏芒一頓,忽而苦笑,「至於補償,怎麼補償?任何補償都是無意義的。」 「感情的事?」程默將過濾紙扔至垃圾桶,蓋上燉鍋蓋,打中火,轉過頭看夏芒,黑眸靜深,不自覺地微瞇了下。程默以為夏芒口中的壞事與蕭凌暉有關。 夏芒沒發現程默的異樣,點點頭。葉子與林然的感情,真是件讓人頭疼的事。如果拋開家庭問題,夏芒真的覺得林然與葉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怕葉子偶爾抱怨林然不浪漫,不會甜言蜜語什麼的,在夏芒眼裡,抱怨這些的葉子,眼角眉稍明明也是甜蜜的。 可是現在,他們兩個好像真的到了分手的邊緣,愛情在現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夏芒一想到這,心裡便難受起來。 「愛比嫁容易,生活太現實。」夏芒很是感歎,「相信愛情的人,必將獨身。」 相信愛情的人,必將獨身,那不過是一句台詞,可是夏芒忽然覺得深刻,這一刻觸及她心底的那種震撼。 「你想說什麼?還沒愛上我,或者愛得不夠深,不知道這段感情會否有好的結局?」與蕭凌暉無關,程默聞言肯定,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對此微微鬆了口氣。 夏芒搖頭,她沒想這麼遠。她現在所想的,只是不違背自己的心,將這段感情繼續堅持下去。不過如果剛才來電話的真是程默母親,夏芒的頭不禁有些微疼起來。那聲音,人家對她可是全無好感,甚至全無興趣啊。 「我今天做了件傻事。」夏芒像個祥林嫂,重複念叼。好像有個人知道她做了傻事,能減輕她的負疚感。或者她只是單純的想傾訴一下。 「也做了件聰明的事。」程默徹底放心,伸手擁住夏芒。他想,剛才開門初看到她那樣的穿著出現在他面前,第一反應是怒,第二反應才是憐與喜。認識到夏芒有事,認識到夏芒有事這樣跑過來找他,甚至來不及穿外套帶錢包手機,心中的怒氣自然消失無蹤。 夏芒眨了眨眼,一時沒聽懂程默的話。只不過這一刻被他這樣擁著,第一次對他表現的露骨的溫柔有了親暱的感覺。 廚房裡的雞湯小火燉著。程默在書房裡處理公務,夏芒被他「圈養」在書房,因為程默不讓她亂跑,又不讓她影響他處理事情,於是夏芒只能在書房裡翻箱倒櫃地折騰。 話說程默的房間真是人神共憤的乾淨整潔。她知道他肯定請過鐘點工定時打掃家裡衛生,可是書房和房間每天都需要他自己整理,房間上次夏芒去過,和書房一樣的乾淨整潔。書房裡有很多書,不過都是專業管理與建築方面的書,夏芒沒興趣,夏芒對頂樓陽台的書比較感興趣,因為那是她最好的消遣。夏芒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相冊,更沒看到照片,衝著程默嚷嚷:「為什麼一張照片也沒看到?」 這真是太讓人失望了,她想看程默小時候流鼻涕或年青時候愣頭青的模樣。 「過來。」某人背著對夏芒正對著電腦,頭也不回地道。 「存在電腦裡?這麼先進,小時候的照片也掃瞄存進去了?」夏芒異想天開。 湊近,屏幕裡出現夏芒的半張臉,屏幕裡的程默一把摟過夏芒,在夏芒「呀」的一聲的時候,左手迅速在觸摸板上一點,屏幕裡的程默和夏芒定格了。 夏芒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沒弄明白整件事,程默就心滿意足地鬆了手,將照片保存,設為桌面背景。 「程默!」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就算真要視頻拍照,也該讓她整理一下儀容儀表,露個甜甜的笑容,這麼白癡的小驚的樣子,是為了突出他自己的優勢嗎?過分! 程默伸手抱起夏芒,將她圈在懷裡,背對著自己。夏芒掙扎未遂,扭過頭去瞪他,恰好給了程默以口封緘的機會。文灝的吻溫柔而纏綿,纏綿中含著節制。而程默的吻溫柔不失霸道,霸道中又有一絲致命的誘惑,使得夏芒總是很快沉淪,唇與舌的嬉戲,好像有股魔力,誘惑著夏芒主動索取。 這是夏芒從未經歷過的。 當程默的唇畔難得地逸出一聲輕微呻吟,夏芒才猛地回神退身,喘息著保持適當的距離。不知何時,她已與程默面對面,跨腰坐在程默的大腿上,手還停留在他衣服裡,來不及抽回—她居然學著他的樣子,開始愛撫他的身體!夏芒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外加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剛才肯定是潘金蓮附體了! 程默按住夏芒欲抽離的手,聲音瘖啞:「你真是個天才。」 他說話的氣息不穩,胸口強烈起伏著,胸口上夏芒柔軟的手正覆在上面,回味剛才她輕撫游移逗弄的感覺,就好像他的手在她胸口流連徘徊一樣。他的夏芒,居然在這一方面也有天份,這真是始料未及又讓他萬分愉快的一件事。 夏芒聞言覺得有些尷尬,什麼激情濃情熱情瞬間消失無蹤,對於這種登徒子,實在是不能忍受。夏芒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決定再不能這樣任人宰割。主動湊近,輕點唇,又用鼻子蹭了蹭程默的,某人心旌蕩漾,自是手鬆,夏芒雙手迅速擰揪了某人的胸前肉,也不知下手點是哪個要命的部位,在某人不知是痛還是銷魂的一聲呻吟中閃電一般滑下來,然後直往外衝。 她不能步葉子的後塵,她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第十一章 淺醉·微眠 夏芒笑著跑著,一支接著一支的煙花,在空中一字一字揮舞寫下:我們一定要幸福! 夏芒逃進廚房,沒有聽到腳步聲,拍了拍胸口,平復心情。葉子的事給了她警戒,以後再也不能任性妄為,有些事不必操之過急,以後有的是機會,女人愛惜自己的身體才最為重要。灶台上燉鍋陣陣飄香,夏芒戴上手套揭蓋觀察雞湯。 哎,光聞香味,光看雞湯的樣子,夏芒就想流口水,不得不說,程默的廚藝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鍋蓋合上的剎那,有人從背後擁住她。 「雞湯好香,什麼時候可以好了?」夏芒轉過身,表情語氣故作天真純潔加無辜。 「再過個把小時吧。怎麼突然想喝雞湯了?」程默心裡一笑,湊近輕吻一下,知道夏芒這番表情所為何來,心裡不禁漾開無限柔情。 夏芒搖頭,討好道:「不是我喝,這是給別人準備的。等雞湯好了,我就去送雞湯,是道歉,也是關心。」 「芒芒?」雙眉微蹙,語帶警告,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不滿。是啊,如果是她愛喝,使喚他程默一回也就算了,沒想到忙活一場,她夏芒居然是想借花獻佛。 夏芒仰頭,當然感覺到他心裡的不平了,忙伸手環住他腰,賠笑道:「謝謝示範指導,下次我自己親手燉。」 「不夠。」程默享受著夏芒的討好,得寸進尺。 「呃?」夏芒放在人家腰後的手握緊成拳,這人真欠揍啊! 沒有意料中的親密動作,程默反手握住夏芒的手,逕直拉著她上樓。夏芒亦步亦趨地跟著,穿著襪子在地板上走,她進屋後不習慣穿鞋子,反正程默這裡也很乾淨。 頂樓陽台,夏芒甫一站定,便驚呆。漫天的雪花飄然而下,落在玻璃頂上,沾在陽台四周玻璃牆上,和著陽台四周的綠色植物,置身其中,夢幻般的感覺。 能在這個陽台裡,看到夜半明月,看到漫天飛雪,不用言語,便是一種極致的浪漫。 「好美,今年的第一場雪。快過年了,我還以為今年不會下雪了。」夏芒一聲輕歎。在她看來,如果冬天不下雪,那好像冷得就不值得。 程默看著夏芒笑,起身去沏茶。是夏芒愛喝的鐵觀音,程默也偏愛此道。 夏芒喝茶的樣子有一種小女人的嬌憨與貪婪,曲膝坐在椅子上,身前抱著靠墊。今天她穿的是亮寶藍的毛衣,程默第一次看她穿這顏色的衣服,整個人都晃眼得厲害,偏生又一股寧靜的韻味。 雪花洋洋灑灑,很快積起密密薄薄的一層,讓整個陽台好似純白城堡,童話般不可思議的感覺。 夏芒盛了雞湯,抱著保溫瓶在玄關處等程默。他說他送她過去,她也習慣了,這段時間程默的駕駛員當得很是稱職。 程默出來,手上拿著一件外套,二話不說就披在夏芒身上,米色的外套是程默的型號,穿在夏芒身上,空空蕩蕩的顯大,反襯出夏芒的嬌小來。這種感覺很奇妙,自己的女人被嚴嚴實實地裹在自己的衣服裡,讓他覺得很滿足。 車子在葉子公寓樓下停下,夏芒按了門鈴,卻遲遲不見人開門。夏芒無奈,只能用程默的手機給葉子打電話,打了好幾個葉子才接起。 「葉子,我在你家樓下,你開下門。」葉子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以為按門鈴的是林然? 夏芒抱著雞湯上樓,葉子的臉色果然有些蒼白,夏芒拉著她躺好,問:「林然來找過你了?」 葉子點頭,沒有說話。 「先喝雞湯吧,熱的。」夏芒拿碗盛出雞湯,遞至葉子面前,作勢欲喂。 葉子接過,搖了搖頭,半坐起身,靠著床頭慢慢喝湯。 「你燉的?」葉子對著她笑,笑容有點虛弱。 夏芒臉紅地搖了搖頭,本想解釋,卻見葉子盯著她身上的衣服,笑得很是無力道:「你們的感情突飛猛進啊。」 「我知道大家的擔心。」夏芒低頭,再抬頭時已恢復平時的精神奕奕,「可是我不想放棄,我之前以為自己不會再愛,所以更不能輕易錯過。葉子,你也是。」 「有時候越是大家看好的兩個人,越是有緣無分。就好像身邊每個人都會告訴你蕭凌暉最適合你,你也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你們卻總是不來電一樣。芒芒,我只是希望這一次你能幸福。」 夏芒笑,心裡是滿滿的感動,伸手接過葉子手中的碗,轉身再去盛湯,眼眶微有些濕潤。葉子是不會介意她上午做的傻事的,她們這麼多年的友情,有時甚似親姐妹。 「葉子,你也一定要幸福。」夏芒的話擱在心裡,沒有說出口。 轉眼便是過年,葉子回家,夏芒送她的時候看著她還有些虛弱,氣血不足的樣子。葉子只休息了兩天,週一是照常上班的,她要強慣了,也開不了這個口請假,盡量裝得若無其事。林然最終沒有跟去,夏芒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句「新年快樂,一路順風」,囑咐她回來的時候通知自己時間好去接她,終是沒有問林然的事。 程默也回家了,他父母都在H市,必須趕回去吃團圓飯。就這麼放假了,七天假期,夏芒忽然有冷清之感。 飯後被蕭凌暉拉著放煙花。這座城市近幾年才又允許除夕至元宵燃放煙花爆竹,所以除夕下午開始就辟哩叭啦的響個不停,整座城市都瀰漫著一股火藥味。 夏芒仰著頭看煙花,短暫而美好,極致的絢爛。可不適合生活,也不適合愛情。她要的愛情,不是曾經擁有,而是天長地久,她要的幸福,不是曾經絢爛,而是永遠美好。 「芒芒一起吧?」蕭凌暉將煙花遞到夏芒跟前。 「好!」夏芒喜歡那種小小的煙花,拿在手上,可以跑著笑著在空中畫圈圈寫字的那種小煙花。 煙花在手中點燃,瞬間向外綻放,千絲萬縷如蘭吐納,夏芒笑著跑著,一支接著一支的煙花,在空中一字一字揮舞寫下:我們一定要幸福! 過年走親聚餐自是免不了尷尬的。這樣的時候,夏芒就想葉子,想著葉子在另一座城市和自己一樣遭遇著尷尬。葉子是說好過年帶男友回家的,而許文灝自前年開始逢年過節就會到夏芒家拜訪,夏芒與許文灝早在十月分手,可是親朋當中總有消息落後的,所以總有人在飯桌上很關切地問:「芒芒,文灝呢?」 於是夏芒需要故作輕鬆與無所謂的笑笑,淡淡一句:「我們分手了。」 當然也有不會看臉色的,還巴巴地繼續問:「怎麼分手了,文灝多好啊!」間或以長輩和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勸說,什麼人好就好,多年感情,加之經濟條件也好,不能使性子,能找到文灝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之類的。這時候夏芒就低頭笑笑,不點頭不搖頭也不說話,等到對方說完,或者被人有意識地打斷,起身假裝去洗手間。 「阿暉,現在是不是談戀愛也要從一而終了?」夏芒在電話裡抱怨,連著幾天被這樣的勸告這樣的問題弄得很是鬱悶,人之常情。 「因為許文灝條件好,對你也好,如果不是那件事,的確很完美。你反過來想想,若許文灝什麼都不出色,那麼不用等到現在,估計你第一次將他帶回家,你家裡人都不會同意,會勸你分手。所以哪怕這段感情結束了,芒芒你還是應該慶幸自己當初的眼光,並不是那麼差。親戚長輩,是出於對你的關心。」 夏芒無語,知道蕭凌暉說的是正理。這話只能跟蕭凌暉說說,如果跟程默說,指不定他會怎麼想怎麼做。 「禮物收到了,謝謝。」夏芒這樣跟程默說,程默人去了H市,除夕和初一卻都算好時間派快遞送來了禮物,一份表達心意比較草根,一份表達身份比較貴重,「每天吃吃睡睡,還要走親戚陪聊天,很忙,沒空想人。」 「不怕成豬?」 「豬就豬吧,人生在世,吃穿兩事,抹殺自己的生活樂趣,才是最大程度的下降生活質量。」夏芒躺進被窩,聲音泛懶。 「想睡了?」程某人聽覺敏銳。 「嗯。」夏芒猶豫一下,又加了句,「程默,你有信心嗎?」 「芒芒要對我有信心。」程默在電話那頭安慰的笑。 夏芒聞言也笑,自是不敢就此放了心,不過這時候聽到程默這樣說,多少有些安慰。 程默初三就回來了。 夏芒初一爺爺奶奶家,初二外婆外公家,四老都住在【「文】近郊,大大的【「人】房子,大大的【「書】院子,過年的【「屋】時候幾個孩子一起回家,很是熱鬧。初三夏芒待在家裡休息,她一向不怎麼喜歡走親戚,今年因為感情的事更不願意走了。 夏芒倒不覺得程默提早回來是因為她,程默也沒說,不過對於他能提早回來,夏芒心裡還是有些歡喜,甚至甜蜜的。由於程默回來得太早,夏芒還沒準備好禮物。收了人家一大堆禮物的夏芒,還沒認認真真送程默一個有形的像樣的禮物過。 「在想什麼?」坐在出租車裡,程默看著夏芒一路都是呆呆的表情,忍不住問。他剛下飛機,在上飛機之前打電話給夏芒,說是到機場接他,他說,為人女朋友,知道男朋友回來,大家都是很主動地要求來接,芒芒你真失職。 「我想送你禮物,可是要你自己挑,可以不?」夏芒老實招供。對送男人禮物真的不在行,筆?皮帶?錢包?領帶?她與許文灝在一起四年,也都是許文灝不停地送她禮物,而她送得很少。 「隨便挑?」程某人笑得很愜意,背靠著坐椅,伸手攬過夏芒。 「呃,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實際上,如果程默挑太貴重的物什,夏芒也不願就此破產。畢竟某些人富貴慣了,難保不能想像她們這些小平民的簡樸生活。 「理論上?明白了。」程默笑,又豈會不明白夏芒的小心思。 車子在市中心商業街停下,程默反客為主拉著夏芒的手直往珠寶首飾一條街走,在夏芒眼裡,他這樣是赤裸裸的為收禮物而興奮,這讓夏芒頗有種很快要被宰的感覺。 程默至一家金碧輝煌的店家門口腳步漸緩,夏芒一看,小心肝險些就跳出胸口了。勞力士專賣店,他程默也夠狠的,動輒十幾萬,痛哭! 「怎麼了,苦著臉?」某人還故作不知地問得很是溫柔關切。 夏芒搖頭,拉著人家大步往前走。 「原來芒芒更喜歡歐米茄啊。」某人笑得更歡愉了。 夏芒抬頭,隔壁一家赫然是歐米茄專賣店。 「走吧,我不喜歡這些。」程默終於收了捉弄的心,拉著夏芒繼續往前。 進的是珠寶店,挑的是一對情侶戒,簡單的白金,沒有任何鑲飾,價格也很能讓人接受。程默倒沒搶著付錢,滿意地替夏芒戴上戒指,然後拉著她出門。 「幹嗎走這麼急?怕人家將你當成小白臉啊?」埋單的時候,夏芒可是看出某人的小不自在的。 「如果芒芒養我,那我還是會慎重考慮一下的。」右手握左手,兩枚戒指在掌手相交。 夏芒從鼻子裡輕哼了聲,養不起,他也不是願意被養的人,她夏芒又不是腦子秀逗了。 初六葉子回來,幾個好朋友小聚了一下。說起夏芒與葉子兩人的變化,擺擺和顏顏不禁都有些慨然。顏顏因為今年就畢業了,顏媽媽還真的將顏顏感情的事推上了議程,居然都定下了相親對象,對方是個海龜,也是個醫生,比顏顏大幾步,各方面和顏顏的條件很相襯,過了春節便安排日子相親,顏顏反抗沒用,只能到時候等通知。擺擺說起相親的事,不免就給顏顏幾句忠告,說是相親的男人,真的沒見到好的,而且相親越多,相親對像越差勁。 好貨不剩,剩貨不好,在某一方面,還是很有道理的。只是如果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比如自己年長了還是單身,又會覺得這話肯定不準確。人都這樣。 「擺擺,那就別相親了,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夏芒想到的是虞瑋韜,多好多精品的一個男人啊,不知道擺擺有沒有機會。夏芒自然不會直接跟虞瑋韜說這事了,不過可以安排大家先認識認識,之後就看各自的緣分了。 「你手頭有什麼人啊?你別又把你的醫生哥哥推出來。」顏顏表示不平,替擺擺表示不平。 「不是不是,很精品的一個,說是鑽石單身漢也不為過啊。顏顏你有興趣,也可以加入,我只負責介紹,你們誰搶到誰福氣。」夏芒越說越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加入到搶人的行列中去,虞瑋韜真的很不錯呢,特別是脾氣品性,感覺都比程默可靠。 「小白芒,你給她們介紹好男人,自己怎麼一臉花癡相?」葉子看著夏芒陷入幻想,就想去掐滅她心中的小花癡幼苗。 「死葉子,你要不要也加入進來?如果你也來,三人之中,你勝算最大。」夏芒笑著去打葉子,葉子反撲,幾個人笑鬧成一團。 久違的感覺,夏芒在心裡歎息。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夏芒與程默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進有增無減,也沒什麼小吵小鬧的事發生。夏芒也是個好脾氣的人,只不過有時候會鬧鬧小性子,程默有的是耐心與包容,這段感情越來越被看好。 夏媽媽曾就此事與夏芒聊過,程默這樣每天接夏芒上下班,雖然很多時候夏芒都要求程默將車停在小區大門外,可是夏媽媽還是發現了什麼。夏芒沒有否認,夏媽媽在擔心門當戶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夏芒只說還沒想這麼遠,只不過處處看,誰也不知道明天會如何,這麼早擔心這些問題也無用。夏芒自是知道媽媽的擔心,她自己又何嘗不擔心,只不過決定的事,她不習慣中途無疾而終。其實老媽只是擔心她再次受傷,葉子的事還擺在那兒,就好像一面鏡子照著夏芒的心,門當戶對這麼現實的問題,夏芒心裡並無把握,只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夏芒明白單自己這一方想太多亦是無用,她是簡單慣了的人,只告訴自己遇到事情的時候不要躲避不要輕易放棄。 葉子和林然沒有分手,卻是這樣不冷不熱地拖著,葉子沒有再去林然家,林然也沒有機會拜訪葉子父母。夏芒後來才知道,在那個林然看到葉子不要他們的孩子轉身而走的前一天,林然恰去房產交易中心辦理了房子過戶的手續—那套新房的戶名在林然的爭取與堅持下,終於改在了林然名下。葉子與林然都覺得有些天意弄人,生活總有它諷刺的一面。只是有些事,即便你能原諒,發生了也再不可能當沒發生過,林然與葉子的感情忽然到了一種雞肋的地步。 顏顏和擺擺老樣子,蕭凌暉越來越忙,新年開始經常加班值班,少有得閒。春暖花開的時候,夏芒想到新年聚會那次自己說過的話,決定組織大家一起踏青兼野餐。 「程默,我們週末去踏青吧?」最近也不叫喂,也不叫大叔,名字倒是越叫越順口了。 「好。」難得夏芒主動提出往外跑,程默自然樂而為之。說實話,夏芒平時最愛在他家的陽台抱著靠墊窩在椅子上混吃騙喝聽點音樂做享受狀,像極了一隻倦極而貪婪享受生活的貓。 「虞總也一起去吧?」夏芒仰起臉,說得既天真又無辜,還順便眨巴了幾下眼睛。 小算盤!程默笑著點了點頭,每每夏芒用這種表情眨巴眼睛的時候,心裡都有小算盤,這一點,程默早已心裡有底。 「我叫上葉子她們吧,人多熱鬧。本週六,早上九點半在市中心樂購門口碰頭,大家一起出發,地點你挑一個。」夏芒屁顛屁顛地起身去拿手機,回過頭又說了句,「其實我覺得高爾夫球場的草挺綠的,就是不夠天然的樣子,呵呵。」 程默通知虞瑋韜,兩人定下,夏芒又一個一個通知人。葉子有空,林然也行,擺擺顏顏沒問題,剩下蕭凌暉說週六本來安排他值班,看能不能換一下,能換就來。 「蕭大醫生,你是不是要升任院長啦?這麼拚命這麼忙?」最近死阿暉忙得好像連電話閒聊的時間也沒有,網上聯繫更少了。沒想到回國之後還不如以前他在外求學聯繫得多。 「要學的東西多,忙點也不錯。」蕭凌暉哂笑,心裡卻是微酸的。 「都博士了還這麼用功,那我們都不用活了。」夏芒雖然不討厭學習,以前讀書時成績也不錯,但和蕭凌暉一比,那真是有距離,蕭凌暉從小到大就是優等生高材生,而且特愛看書。 蕭凌暉笑笑,沒有反駁。夏芒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聲,讓他盡量安排出時間,就掛了電話。 在程默的磨煉下,夏芒的廚藝有了長足的進步。 有時候夏芒會想,程默為何這麼喜歡讓她動手,這麼喜歡與她一起待在廚房裡?有時又覺得下廚還是滿好玩的,特別是有程默在旁邊,這對兩人之間的感情好像有很好的促進作用。程默在廚房的表現,他的廚藝,他耐心的教導,他無奈的歎息,他鼓勵的微笑,以及讓人臉紅的懲罰,都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對程默更加依賴與心動。能下廚的男人總會給人一種居家的可靠感,程默又善於發現廚房之樂,讓夏芒參與其中,又不必有每天下廚的壓力與擔心,純粹屬於一種日常生活的調劑,這是夏芒之前從不曾遇到想到的,所以在這一方面,程默可謂是佔盡了先機與優勢。 而且不少女人潛意識裡會有一些被虐傾向,喜歡意中人霸道一些,強硬一些,程默在這方面又是該強硬的地方強硬,該霸道的地方霸道,該溫柔的地方溫柔,人長得帥,條件又好,前頭不提,與夏芒這一路來,身邊都沒鬧出個緋聞什麼的,連秘書都是男的,就更讓人放心了。對於夏芒,又不可謂不真心,既無有錢人有意無意的優越感,對夏芒的呼來喝去也沒不情不願,單接送上下班一事,就夠讓旁人羨慕的了。 不過愛情來得越是美好,夏芒心裡越是惶恐不安,總擔心發生什麼事。一件事物的美好總似一種表象,哪一天這種表象被徹底揭開,那麼傷害就會加倍,現實再如何的血淋淋都得接受面對。就像文灝,如果投入不那麼深,傷害也不會那麼徹底,有些事,臨來時是苦,回想是樂,而有些事,來時越甜,走時越苦。 如果沒有文灝的背叛,也就不會碰到程默。夏芒希望程默是一個新的開始,而不是前一段感情的寄托、延續與重複。 偶爾夏芒也會很矛盾,一方面告訴自己還有再愛的機會,要好好珍惜,要好好愛,再辛苦也要愛下去,另一方面又有些自私地勸誡自己,付出得越少,投入得越少,到時候的傷害才越輕。 踏青郊遊野餐的事在夏芒的安排下終於順利進行了。 週五晚上夏芒就拉著程默去超市大採購,準備第二天所需的食物。說是夏芒拉著人去買東西,其實進了超市,自是程默唱主角了,夏芒只負責將自己喜歡的東西放進購物車,按例是全無章法和打算的。她越來越習慣身邊有程默,程默這人真是難得,好像每件事物都比夏芒精通得多的樣子,所以有什麼事一概無需夏芒操心。 排隊收銀的時候,夏芒接到了顏顏的電話。 「芒芒,你猜我在幹嗎?」聲音裡有興奮。 「呃,你不是說晚上相親嗎?」難道見到精品男了?這麼興奮! 「是啊是啊,你猜我看到誰了?」顏顏一反平日說話的慢聲慢氣,這回節奏快了許多。 「不知道。你不是不願去相親,被你媽逼著去的嘛,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怎麼現在這麼興奮?怎麼,相親對象是王力宏啊?」夏芒調侃,眾多男明星中,顏顏最愛王力宏。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還故作神秘。 夏芒想起上次聚會顏顏說起的,顏媽過年時給她定下的相親對象,說是年後安排時間相親,對方是個「海龜」,也是個醫生,比顏顏大幾步,各方面和顏顏的條件很相襯,醫生,「海龜」,比顏顏大幾歲,再聽顏顏難得不平靜的語氣,不會是阿暉吧。 「那個,你的相親對像不會是阿暉吧?」夏芒突然覺得這話說得有些艱難。 「是啊,他說他也不想相親,和我一樣被老媽逼得沒辦法,對相親對象的名字條件都沒興趣聽,來了看到是我,還嚇了好大一跳,以為搞錯人了,然後確認沒錯,開始笑。」父母們對孩子提起相親對像時總是這樣的,說是怎麼樣怎麼樣一個人,怎麼樣怎麼樣一個條件,名字一定要留在兩人正式相親見面的時候由介紹人互為介紹,介紹完後介紹人乘機開溜,留下兩個人自己認識,看各自緣分。 真的是阿暉!夏芒只知他最近很忙,越來越忙,忙得難見人影,卻沒想到還有相親一事,此前蕭凌暉從來沒有提及過。不是覺得顏顏不好,只是夏芒一向不太喜歡相親這個方式,蕭凌暉的條件很不錯,卻一直沒有談戀愛,他已經二十九歲了,如果要通過相親決定女朋友或者婚嫁對象,夏芒總替他有些不甘心。 相親在夏芒心裡,就好像一種交易,兩個人擺出自己的條件和要求,符合的繼續下去,不符合的轉身走人,就好像從來不曾見過面一樣。目的太明確,婚嫁的標準又太直接,於是感情成了其次,條件才是最重要的。夏芒很不喜歡。 「真是好巧啊,呵呵,那你們多聊會兒,明天的踏青別遲到就是了。」夏芒抬頭看程默,他正看著她,眼裡有抹深思。夏芒忙掛了電話,對著程默笑道,「顏顏今晚相親,沒想到相親對象是阿暉。」 夏芒不明白自己為何像是在解釋些什麼,剛才的電話,根本沒有需要她掩飾的地方。 程默也笑,他剛才聽到阿暉的名字,也清楚看到夏芒臉上的神情。眼眸驀地變深,一手拉近夏芒,在夏芒還反應不過來之前,瞬間低下頭在夏芒唇上印下一吻。 大廳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夏芒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了鼓掌和起哄聲,排在他們前面的那對學生模樣小情侶更是一臉羨慕地看著他們,女孩子雙手捧住自己的臉,兩眼放光地看著夏芒,不可思議道:「哇,好幸福好浪慢。」 夏芒耳根子都紅了,周圍那些善意的笑臉更是讓她不知所措,除了將臉埋入程默胸膛,夏芒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這該死的色狼,一把年紀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夏芒張嘴就想咬人,無奈冬衣太厚,只能由著某人胸膛劇烈起伏,明顯是樂開了懷。 到家已過了十點,打電話給蕭凌暉,他還沒回來,說是快了,送顏顏到家之後馬上回來。夏芒索性不上樓,站在蕭凌暉家的樓道下,習慣性地單腳跳圈圈。這是小時候經常玩一種跳房子遊戲養成的習慣,如今再也不會在路面上用粉筆去畫一格一格的房子,也很難找到一塊小石子讓她追著跳,夏芒就習慣了單腳跳圈圈,亂無章法地跳圈圈。 蕭凌暉下車,遠遠地就看見夏芒跳圈圈的身影,她總是很專心,不遠處有車子照明的燈光,她也渾然不覺,背對著身哼著歌,絲毫沒發現他的到來。 他知道她等的時間不短,從打電話到現在,她應該一直就在這裡。他能想像此刻她的臉頰,因運動而紅撲撲的分外可愛,像個孩子,雙眼愈顯晶亮。 蕭凌暉在心裡搖了搖頭,定了定神,上前一把拉住夏芒道:「怎麼等在樓下?現在晚上還是挺冷的,感冒了怎麼辦?」 「阿暉,你來啦!」夏芒拍拍胸脯,說實話猛然被人拉住,在這大晚上的,還真是嚇了一跳。 「有事?」她跳得馬尾辮都鬆鬆垮垮了,蕭凌暉歎氣,伸手將她額前散落的一小縷髮絲夾到耳後。 好像沒什麼事啊。夏芒心裡一咯登,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為何巴巴地等在他家樓下,只好哂笑道:「提醒你明天別遲到了。」 「就為這事?」這話她夏芒說了不止一遍兩遍三遍了。 夏芒想了一下,突然一拍蕭凌暉肩膀道:「阿暉,你去相親居然不告訴我,上次我還說要跟去的呢,你瞞著我,不厚道,不義氣。」 「芒芒,你長大了。」無奈的口氣。 「呃,什麼啊,你別扯開話題。」夏芒可不吃這一套,什麼長大不長大,這和他去相親有什麼關係? 蕭凌暉笑,又有些嘻嘻哈哈的味道,讓人分不清他的話是認真,還是玩笑:「你長大了,上次戀愛你是什麼都告訴我的,這一次,你可一字也沒有說。你談戀愛都不說,我相親那麼點小事,又怎麼開口?」 「阿暉……」夏芒的小虎牙咬著下唇,用手攥自己衣角。他是怪她不告訴程默的事嗎?她與程默的來龍去脈,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或者說她害怕說出來,蕭凌暉便知道他們之前的所有過程。一想到阿暉會知道她與程默的親密事,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一個孩子,突然要在大人面前聊起性話題,還未開口,臉就先紅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與程默談戀愛,可是無法告訴蕭凌暉那些細節,這是以前和許文灝在一起時不曾體會過的。再則阿暉越來越忙,自己也忙著戀愛,她與阿暉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開玩笑的。我本來沒打算去,只是最後被逼得沒法,就去了。所以也沒時間告訴你,更沒想到會碰上顏顏。」還是不忍心啊,看到夏芒低著頭不知所措的內疚樣子,他還是捨不得她受一絲一亳的委屈。 「你們聊了很久耶。」聽蕭凌暉這麼一說,夏芒就有些沒心沒肺地輕鬆起來,剛才的內疚也消失不見,「阿暉,你會喜歡上顏顏嗎?」 聲音裡有絲夏芒自己都沒發現的小心翼翼。 「你希望我如此?」不知道是期待,還是絕望,如果不能和夏芒在一起,選擇一個都認識的會不會好些?起碼以後還有個人與他一起聊起夏芒。 夏芒忙不迭搖頭:「顏顏是很好啦,不過感情的事,不是我希望怎樣就是怎樣的。說起來阿暉你都沒有過女朋友,這把年紀,就算結婚你覺得早,戀愛總得談起來了。」 夏芒說得語重心長,好似長輩,蕭凌暉卻定定地看著她,直到夏芒臉微燙地撇開臉去。 阿暉的眼神很露骨。夏芒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彷彿還能看到蕭凌暉的那雙眼,裡面有太深的感情,太多未出口的語言。 夏芒突然失眠,心裡有一種不安的情緒。可是夏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不安。 週六早上程默來接夏芒,蕭凌暉順道搭了車,加上後來的顏顏,這四人一輛車。擺擺、葉子、林然坐的是虞瑋韜的車。 金牛山莊,是程默選的地方,位於高高的四明山頂,從山腳沿著盤山公路驅車近一個小時才到。山莊的主人是一對夫婦,年少時舉家遷居H市,後來發家致富,成為H市有名的富豪,退休後兩老回到出生的地方養老,建了這樣一個山莊。程默和他們是舊識,金牛山莊是私人山莊,沒約進不來,知道的人也並不多。 這時候趕到,遠處山頂上甚至還有積雪,氣溫卻不算低,客廳裡點著壁爐,一角有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一應擺設與裝修,古城堡的感覺。莊外是花園、綠地、小橋流水、可供燒烤火鍋地方以及一個鱷魚池。 雖說九點半出發,但上班也有遲到,這種時候更不可能準時了,到達目的地已是中午十二點。滿頭銀髮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早就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飯,只等客人們入座。程默說姚奶奶的廚藝比起時下流行的私房菜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羅宋湯和桃花餅,獨門秘方,讓人吃過此生難忘。 事實證明,能得程默如此評價,定然不虛。 其他人都出去了,飯後散步,走走逛逛,參觀山莊,欣賞風景。夏芒吃得最慢,喝下最後一小碗羅宋湯,肚子滾圓地表示想留下來幫忙收拾碗筷以表感謝之意,結果被姚奶奶攔下—她請了三個保姆外加一個司機照顧他們兩夫妻的起居。 「你是小默的女朋友吧?」姚奶奶一襲藏青唐裝,保養得很好,氣質絕佳。 夏芒點頭,微羞澀。小默?如此親密的稱呼,夏芒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姚奶奶走近,拉著夏芒的手,用另一手輕拍了拍她手背,笑著說話,表情說不出的溫婉,慈祥如疼愛自己的外婆。 夏芒微怔了下,並在心裡疑惑。誠然程默的各方面條件不錯,不過現在下這種定論,似乎還是早了些。再則,程默和他們應該不是特別熟悉的關係吧? 恰好葉子來叫夏芒,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念叨著小白芒太能吃,又吃得慢,大家都等急了。夏芒不由覺得好笑,沒看到葉子也能猜到她臉上現在會是什麼表情,對著姚奶奶抱歉地笑笑,姚奶奶點了點頭,夏芒便往外走。 此時程默與姚爺爺說了會兒話也與眾人會和,於是一群人唧唧喳喳的邊聊邊參觀。夏芒故意走在最後,程默自然也有意地走得慢些,夏芒側過頭,彼時山下已有桃花盛開,山莊由於地勢緣故,還只見一片新綠。 「你和主人家很熟?」 程默笑笑,不置可否。他經常笑,大多數時候那些笑容很職業、很招牌,給人一種親和的錯覺。 「姚奶奶說我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夏芒看著程默的眼睛,努力在那裡尋找故事的痕跡。 是啊,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背後會有故事。 「那你覺得呢?」程默不答反問,眼眸卻是夏芒觸不及的幽深。 有些人的眼眸,彷彿天生就能掩飾最真的情緒,何況夏芒並不是個解語花般的妙人兒。可是現在怎麼回答?是,還是為時尚早?夏芒學著程默的樣子笑笑,轉回身繼續往前走,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程默你小時候算過命沒?小時候我媽湊熱鬧替我算過一次,那算命的說我有旺夫相,回家告訴我爸,我爸看在算出來的結果還不錯的份上沒說什麼,他平時最不喜歡這些的,我家裡既不信佛也不信教。」 「旺夫相?看來有福氣的那個是我了。」程默還真的沒算過命,對於夏芒這個說法覺得新鮮極了。 下午逛完山莊,去山莊外更深處看風景的看風景,留在山莊花園涼亭休息的休息,說話聊天,等看風景的回來,大家又玩起了算二十四點的遊戲。這一次,四男四女,陣容就有些變化了,似乎隱隱暗示著什麼。 林然、葉子自是一組,程默、夏芒也毫無疑問,剩下的兩男兩女,顏顏與蕭凌暉因著昨晚的緣分一組,擺擺就和虞瑋韜搭配了。遊戲規則:輸得最慘的負責晚上燒烤搭灶點火的粗活;次慘的洗刷刷;優勝的兩組可以享一下清福,當然烤還是得自己動手烤的。 有了賭注,遊戲就變得慎重起來。葉子是個急性子,但凡看到「3、4、6、8」中的任意一張牌,「三八二十四」或「四六二十四」便脫口而出,誰也搶不過她,幾輪之後大家發現她就是搶著說完,然後慢慢琢磨計算過程,委實不厚道,遂一致投票讓她搶一局禁口三局,如此一來,加之林然向來比較沉默,葉子手中的牌是越來越少。再說顏顏,顏顏是個慢性子,說話向來又慢又緩,在這種不僅靠智商還靠反應靠速度的遊戲中,吃虧是顯而易見的事,加上她的搭檔蕭凌暉老是看著夏芒失神,想不落敗也難。擺擺這邊,搭檔虞瑋韜是個聰明人,擺擺就是個擺設,遊戲開始到結束,她壓根就沒發過言,全憑虞瑋韜一人「打江山」。優勝隊伍自是程默和夏芒了,程默是個什麼樣的厲害角色不費筆墨,今天的小白芒也是超常發揮,但凡大家三五分鐘都算不出來的幾組數字,夏芒都憑分數小數點找到了答案,引起現場一片鄙視,尤其是葉子,直說夏芒有夠變態的。 很快天便暗了下來,大家不禁都有些小興奮,對接下來的月夜燒烤很期待。花園的路燈一盞一盞點亮,燒烤台設在滿是桃樹的東側小園,地勢微低,林然與葉子率先到達目的地準備碳火,顏顏與蕭凌暉將程默和夏芒昨晚準備的食物拿出來,該洗的洗,該串的串,該切的切,該醃的醃,將一應調料統統取出備好。 「芒芒,我們去幫忙吧。」擺擺就是善良,雖然她的搭檔虞瑋韜果然如夏芒所言被稱鑽石王老五也不為過,不過眼睛還是不自覺地跟著蕭凌暉走。 「那大家都去吧。」遊戲終歸是遊戲,真讓他們四個全做了,夏芒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林然已將碳點著,葉子閒在一邊,兩人都沒說話。而顏顏這邊,除了程默今天一早買的海鮮,其餘都是前一天超市買好洗淨備妥的,所以很快也端著東西過來。 燒烤爐子很大,八人圍坐四周,這一次,四位男同胞都坐在向風口,萬分紳士地讓四位女同胞不必忍受風煙。可是這樣一來,四位男同胞第一串烤熟的雞翅就讓人有了選擇的猶豫、矛盾與尷尬—因為四位女同胞忙著串肉串,或者塗蜂蜜,醃食物,切水果,沒一個正正經經烤肉的。 四串雞翅中,有三串遞到了夏芒跟前:程默,蕭凌暉以及虞瑋韜。林然當然遞給葉子了,這時候他若還不這樣做,那就真的沒戲了。 可是,虞瑋韜湊什麼熱鬧?夏芒頭腦一發熱,伸手率先接過的就是虞瑋韜手中的雞翅。 「謝謝夏芒的邀請。」昨晚與今早都是夏芒打的電話,雖然用的是程默的手機。 國標學長笑起來真是好看啊,夏芒有些犯花癡地想著,愈發覺得嘴裡的雞翅美味了,話也說得格外謙虛動聽:「虞總能賞臉參加,不介意當了回司機,我應該感謝才是。」 「孤家寡人,巴不得有這種機會,歡迎夏芒以後多約約。」虞瑋韜笑得很溫暖,「還有,我們應該也算是朋友了吧,這種場合就別再叫虞總了,叫我名字就好。」 虞瑋韜真的是孤家寡人,夏芒也是因為想替擺擺顏顏介紹,所以逼問著程默關於虞瑋韜的一切消息。虞瑋韜的父母在幾年前的一場意外中故去,那時候虞瑋韜和程默都在英國求學,知道消息的虞瑋韜連忙趕回國,這一段艱苦的日子裡,程默不僅幫了不少忙,而且始終陪在他旁邊,以至於後來虞瑋韜心境稍平復之後,已將程默當成了親人,之後逢年過節,程默都會邀請虞瑋韜去他家。虞瑋韜讀碩畢業回國之後,與程默一商量,便到了恆隆房產任職。 「那以後非公事場合,你也叫我芒芒吧。」夏芒笑得那叫一個甜啊,全然不顧一旁程默越來越黑的臉色。 「好,芒芒。」虞瑋韜一看就是個好學生。 夏芒點頭,心滿意足地接過程默和蕭凌暉遞過來的烤翅,分送給擺擺和顏顏,她一向主張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於是,整個燒烤在夏芒故作不知唯恐天下不亂的舉動下,在酒精作用下,在炭火暖暖的溫度下,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氣氛越熱烈,情緒越高漲,每個人的臉上都紅紅的,不知是燈光的緣故,還是酒精與興奮的關係。 「我們來講鬼故事吧。」酒足燒烤飽,葉子發話,女俠藝高人膽大的風範立現。 除了擺擺,其他人都是支持或者無所謂的態度。擺擺向來膽小,一聽說鬼故事心就怦怦直跳,臉色都有些泛白,無奈燈火之下無人發現,擺擺又一向沒意見慣了,遊戲就這麼敲定了。 眾人圍坐開來,讓整個圈子變得更大,關掉路燈,就著中間的炭火,又添了點柴火,假裝就是篝火,議定順序,由葉子率先說故事。 「我要說的故事,可能大家都聽過,不過我還是希望所有人當成第一次聽說,然後認真思考,因為故事說完,我會提個問題,讓大家回答。」葉子大聲說完,確認大家已經閉眼,話音忽然一轉,聲音無限幽怨無限縹緲道,「有一次,一對很要好的情侶與一群驢友去登山,當他們到山環準備登頂時,天氣突然轉壞,但他們執意要上去,於是就留那個女的看營地。結果過了三天都還沒人回來,那個女的就有點擔心,想著大概是天氣的緣故延遲了吧,等啊等啊等到了第七天,大家終於回來了,唯獨她男朋友不在。同伴告訴她,在登頂的第一天她男朋友就不幸死了,他們趕在頭七回來,心想她男朋友可能會回來找她。於是他們就圍成一個圈圈,讓那個女的坐在中間,到了快十二點,她男朋友突然渾身是血地衝進來,一把拉著她就往外跑,他女朋友嚇得叫啊叫地極力掙扎,這時她男朋友告訴她在登頂的第一天就發生山難,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他還活著。」 這故事雖早在網上流傳,在場的另七人,卻是除顏顏和夏芒外,另五人都是第一次聽說。擺擺早已聽得雙手抱胸,只恨不得用手去捂耳朵,連帶地感覺身邊微有些風吹划動就心慌緊張得不行,夏芒雖然在網上見過,但在這種場合下,葉子又用這種聲音說完這個故事,感覺與當時網上看到的感覺大不一樣,不禁也有些小心慌。顏顏就免了,學醫的,屍體都摸得沒感覺了,還能被這故事嚇到?四個大男人就更不用說了。 葉子一氣說完,歎了口氣,調整下呼吸,問:「如果是你們,選擇相信男朋友,還是同伴?男士先回答,按座位順序,開始吧。」 按座位,首當其衝的就是虞瑋韜,略一思考,便道:「同伴。」 第二個回答的是程默,他往夏芒方面看了一眼,又用眼角瞥了眼坐在他一旁的蕭凌暉,笑道:「女朋友。」 自動將答案換成了女朋友。 第三個回答的是蕭凌暉,答案就與他的專業有關了:「既然渾身是血,就看一下她男朋友身上血的顏色,摸一下血的溫度,如果是鮮紅的還有餘溫,說謊的肯定是那幾個同伴。」 蕭凌暉的答案引來顏顏的點頭認同,雖沒鼓掌,但這對於向來有點小自戀的顏顏來說,已是萬分難得。 最後一個是林然,葉子故意不去看他,對他的答案卻心有期待。 林然沉默良久,方說道:「我不知道,有可能相信女朋友,有可能相信同伴,這樣的選擇,其實都是一瞬間的直覺,臨發生到自己身上,才會知道自己的選擇。」 這答案不僅讓葉子失望,還有些難堪,就好像拆葉子的台一樣,雖然說的是實話,卻無疑指出葉子問這種問題的無聊與無用性。那句「臨發生到你身上,只怕你還得問一下你母親吧」終究沒有說出口,葉子忍不住回道:「既然如此,故事也不必講下去了,誰還真見過鬼。」 誰都聽得出葉子在說氣話,林然也知道自己剛才的答案又惹葉子生氣了,可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只是說了實話,卻是不知葉子為何如此動怒。或許感情一旦有了裂痕,以前可以亳不在意的小磨擦也變得深刻清晰起來,不容忽視。 葉子轉身先走,夏芒忙起身示意林然追上去,看到林然起身朝葉子方面趕去,這才拍拍胸口歎道:「真不知他倆怎麼搞的,之前也沒這樣,現在就像是冤家。」 尤其是葉子,面對林然的時候特別不正常。在夏芒看來,林然還是挺正常的,剛才的答案也符合他一貫的說話風格。一段感情,若是心裡有怨,是否就會如葉子這般? 顏顏與擺擺藉機一道去洗手,原地留下三男一女。夏芒順勢從左到右環視一圈,再從右到左環視回來的時候,虞瑋韜和蕭凌暉也起身告辭了。 「呃,留下我們倆收拾東西?」剛才在遊戲中明明她和程默才是贏家,大贏家啊,剛才也沒少幫忙,這會兒大家居然都逃了,太不厚道了! 「東西就放這兒吧,等下會有人來收拾的。」程默也起身,優哉游哉地走到夏芒身前。 「這樣好嗎?」夏芒有些內疚,或者說並不習慣這麼使喚人,畢竟她們是客人。 「沒事,或者索性扔著,明天再來收拾,現在晚了。」 既然邀請人這麼篤定,夏芒又能得到偷懶的實惠,豈有不同意之理。可是,某人明明說現在晚了,卻沒有放她回去的意思。對了,山莊有招待客人專用的小別墅,裡面都是套房,規格裝修不比一般星級酒店差。此次夏芒葉子她們被安排在小別墅三樓,而程默他們被安排在小別墅二樓。 「冷嗎?」某人問得很體貼。 「有點。」山上的夜晚,怎麼可能不冷? 「那我就奉獻一下吧。」程默伸手攬過夏芒,另一手去捂夏芒的臉。手下的觸感果然微冰。 「嚴重警告,你別乘機佔我便宜!」話說得一點威脅都沒有,人也沒有掙扎,程默的懷抱溫暖而舒適,不知不覺中,夏芒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懷抱,習慣程默身上的味道,心生一種依賴。 夏芒回到自己房間之前,先去敲了敲葉子的房門,沒人。依次去敲顏顏和擺擺的房門,也沒人開門。都去幹嗎了?夏芒拿出手機打電話,這才想起金牛山莊通電話,手機卻是沒信號的,所以大家才能玩得盡興,不被打擾。 夏芒挨個房間找過去,最後終在東側棋牌室找到了「聚賭」打麻將的四人:葉子、顏顏、擺擺以及林然。林然門前已經沒有了籌碼,葉子門前花花綠綠的一堆。 「你們過分,居然背著人賭博。」太可恥了。 「你背著我們偷人,我們沒好意思做電燈泡嘛!」葉子打出一張牌,將門前的籌碼圍攏了些。 「那他們兩個呢?你們居然這樣對待帥哥,太過分了。」虞瑋韜和蕭凌暉居然就這麼被拋棄了,真可憐。轉念一想,說不定他們兩個不愛好這個呢,多好的一個品質啊。 夏芒折回身出了棋牌室,「噌噌噌」跑到樓下找人。虞瑋韜貌似剛洗完澡,穿了睡衣頭髮還是濕漉漉的,開門看到夏芒明顯一愣,繼而臉上浮起溫暖的笑容,聲音溫和道:「你是不是敲錯房門了?」 夏芒也愣了一下,明白虞瑋韜話中含義之後臉一下子就燙了起來,虞瑋韜不是蕭凌暉,半夜三更敲一男人的門,沒被拖進去已經很能證明虞瑋韜的人品了。夏芒摸了摸自己的頭,訕笑道:「就是想問問你怎麼沒去打麻將,既然你準備就寢,那就不打擾你了。」 夏芒說完連忙作了個拜拜的手勢,迅速關了門。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敲了蕭凌暉的房門,卻半晌沒人應門,深更半夜的,難道阿暉還賞夜景去了? 夏芒四處隨意走走,並沒把握能找到蕭凌暉,但心存希望。結果是夏芒沒找到蕭凌暉,蕭凌暉卻看到了夏芒。 「啊!」蕭凌暉突然出現在夏芒身後,在夏芒毫無所覺時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三更半夜又剛聽過鬼故事的夏芒突然被人一拍,嚇得一聲尖叫,不敢回頭,直往前跑。夏芒所處的位置正是一處台階,一側流水,一側桂林,夏芒一嚇哪還顧得著腳下一級一級的台階,慌亂中一個踏空,腳一扭就跌坐到了台階上。 「芒芒!」蕭凌暉幾步衝到夏芒身前,低身去查看她的腳,心裡一時懊惱萬分。 「阿暉,你找死啊!」夏芒疼得眼淚也快掉下來了,咬牙切齒地去揪蕭凌暉衣領。 「是,是我不對,是我不好……」蕭凌暉一邊認錯,一邊檢查,確認夏芒的腳踝無甚大礙,方鬆了口氣道,「還好台階低,沒扭傷,幸好幸好。」 「什麼幸好,我快疼死啦!」夏芒揪著人家的衣領叫囂,腳雖然不怎麼疼,可是屁股生疼,又難以啟齒! 蕭凌暉不愧是醫生,一下子心領神會,卻苦於無法替夏芒解除此痛苦,只好安慰道:「我背你回去吧?躺一下會好一點。」 夏芒苦著臉,才微微挪動一下就疼得齜牙咧齒的。蕭凌暉愈發心疼愧疚,只能坐在夏芒身邊費神地想著如何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們講笑話吧?」 「你會講嗎?」夏芒咬牙切齒地白了蕭凌暉一眼。 「好像是不會講。」蕭凌暉雖然偶爾會嘻嘻哈哈的,但讓他正正經經地講一個笑話,還真的不會。 「那你唱首歌吧,阿暉,真的很疼啊!」夏芒又痛苦地呻吟了兩聲,效果絕佳,蕭凌暉果然中招,一迭聲道:「好,我唱首歌,我唱首歌。」 「來首英文的,體現一下你身為『海龜』的優勢。」有多久沒有聽阿暉唱歌了,夏芒記得他還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如果自己不開心,就會很任性地要求阿暉在MSN那端給她唱歌。 如今回想起來,那樣的感覺其實很好很溫馨。阿暉對她總是完全包容,所以她才可以在他面前毫無保留。就好像朋友之間總有距離,彼此會有所保留,那些小脾氣小性子,只有在最親密最親切的人面前展現。 蕭凌暉唱的是《MOON RIVER》,夏芒最喜歡的女影星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蒂梵尼的早餐》的插曲,夏芒曾經很喜歡,後來聽得多了有些膩,不過好些年沒聽,在這樣一個晚上,這樣一個地方再次聽到,心中忽然有些莫名感動。 「好些了嗎?我背你回去。」就像小時候一樣。 夏芒哼哧哼哧爬上蕭凌暉的背,就像小時候一樣,雙手環著蕭凌暉的脖子,屁股雖然好些了,可是還是疼。 像小時候一樣,卻畢竟不是小時候了。這樣的動作,太過親暱。牽手,拍肩,安慰的擁抱,不及這個動作的百分之一曖昧。夏芒經過人事,才發覺自己以前與蕭凌暉曾經有多親密,做這些親密的事心裡卻無絲毫男女意識。 夏芒趴在蕭凌暉背上,環著他脖子的手無意識地絞著,臉燙著,覺得應該說些什麼打破這樣曖昧的氣氛:「阿暉……」 開口才發現氣氛愈顯曖昧。 「嗯……」蕭凌暉畢竟是正常男人。 阿暉,夏芒在心裡又叫了一聲,終有一天,她會失去他—在他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有了相伴一生的另一半之後,她便再不能像現在這樣,依賴著他。 是呵,怎麼不是依賴?只不過直到現在,自己才明白這種感情罷了。夏芒不敢往下想,不能想像有一天她打電話給阿暉,阿暉冷冷地告訴她沒空;不能想像有一天她有事找他,他卻緊緊守護在另一個女人身邊,無暇看她一眼;不能想像那些包容與縱容,從此與她無關;不能想像他們終有一天將各奔東西,有各自的生活重心,從此再沒交集。 「芒芒……」好像能感受到夏芒此刻的心情,蕭凌暉忍不住開口輕喚。 氣氛曖昧,又有些感傷。 程默睡不著覺出來走走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蕭凌暉也看到了他,不由停步,於是夏芒抬頭,也看到了程默。 月色下,其實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可是夏芒就是感覺到程默臉色不好看。 「怎麼了?」短暫的尷尬之後,程默首先開口,話是對著夏芒說的。 「腳扭了。」總不能說屁股摔疼了吧? 程默轉而看向蕭凌暉,淡然道:「謝謝,交給我吧。」 蕭凌暉看著正主兒,終是鬆手。 「阿暉!」夏芒看著蕭凌暉的背影跺腳,程默這樣算什麼? 「腳好了?」程默一手扶著夏芒,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陰陽怪氣!夏芒在心裡罵了句,換位思考又覺也不能怪程默,遂軟了態度道:「我剛才扭了腳。」 「現在呢?」會跺腳的人,應該沒大礙吧。然而程默還是擔心了下,不由彎下身去檢查。 「腳不疼。」夏芒挪了挪腳,不讓程默碰,忸捏了半天,方輕道,「屁股疼。」 說得程默一下子輕笑出聲,剛才的不快早沒了影,起身湊近,雙眸含笑,道:「我替你揉揉吧。」 「不要!」夏芒伸手去推,就知道一說屁股疼準會被笑,可是不說,又無法解釋剛才讓蕭凌暉背的事。他是她的男朋友,有些誤會能少則少。 沒推幾下,就被橫抱起來。夏芒驚叫出聲,回過神來雙手緊緊環上程默的脖子。 「芒芒……」程默眼眸深邃。 夏芒又豈會不懂程默的眼神,忙做小鳥依人狀。這段時間的相處,夏芒也有點摸熟程默的性格了,每當他眼眸深邃意欲不純潔的時候,只要夏芒這樣做小鳥依人或天真爛漫狀,最主要的是不要視線相對,基本可以保持「有驚無險」。 「以後……」 程默的聲音從右耳上方傳來,甫兩個字,夏芒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將臉埋在他肩窩,悶悶道:「我知道啦!」 這不扭了腳嘛,沒事誰讓人背著來背著走啊。 於是,程默徹底心滿意足了,自己的女朋友,也就是夏芒,是很有發掘潛力,又很有調教天份的,遇到這種問題,兩人居然一點爭執也沒有,這感覺真是不錯。 「需要我療傷嗎?」程默將夏芒送回房,非常關心地問趴在床上的夏芒,表情溫柔得,過了火。 夏芒撇過臉,後腦勺對著程默,使勁揮了揮手。 郊遊結束,眾人倒是熟絡了點。夏芒對著擺擺和顏顏使了半天眼色後,大家終於互留了電話號碼。 回到家的夏芒很狗血的問擺擺與顏顏的感覺,得到的答案都是金牛山莊挺美,郊遊挺好玩啊,一旦夏芒提到虞瑋韜,兩人就藉故掛了電話。哎,紅娘難為啊,小白芒心裡感歎。 第十二章 姐妹·情敵 隔在接受與拒絕之間的,是曖昧。 小區河堤飄起了柳絮,春天的腳步真真實實地走近。街道兩旁的香樟樹抽出細不可見的小花蕾,小區圍牆的薔薇綠了嫩芽。 忙忙碌碌又到週五,下午開始,辦公室眾人好像都沒了工作的心思,不是打電話聊天順便將週末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就是在網上「全情投入」。比如夏芒,正在同學群裡和一幫老同學熱烈地討論著同學會的事。 「小夏,有人找。」坐在最前面最靠門邊的莫燕兒轉過身朝著夏芒方向喊。 夏芒敲下那句「我不會組織,只負責參加」後,抬頭看向辦公室入口,看到來人起身驚叫:「嬈嬈!」 「是我,芒芒姐。」來人正是陳蘇嬈,紀元集團總裁陳紀元的掌上明珠,比夏芒小半歲。夏爸爸和陳伯伯當年上下鋪的青蔥歲月都是武俠迷,某次無聊學著郭嘯天、楊鐵心兩位大叔,相約以後娶妻生子,若為男女,訂個娃娃親,否則就義結金蘭。笑話歸笑話,當年兩家人走得近,陳蘇嬈與夏芒向來以姐妹相稱,後來因為陳總裁事業蓬勃發展率先奔小康,兩家住得遠了就走得少了,但一年之中碰面幾次還是有的。陳蘇嬈高中畢業後直接去了英國,一年回家兩次,與夏芒碰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嬈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畢業了?還是放假?」夏芒忙起身往外走,甫到門口就被陳蘇嬈來了個法式大擁抱,夏芒直到這時才看到陳蘇嬈身邊跟著一人,正是總裁秘書蔡姐。 「昨天回來的,這回不走了,芒芒姐,晚上到我家吃飯吧,夏叔叔夏阿姨我爸已經通知了。」陳蘇嬈比夏芒略高,雖小半歲,看起來倒不比夏芒幼稚,一頭「魔女幼熙」的髮型,長相一般,但顯乾淨,許是在英國待了幾年的關係,習慣裙裝,說話舉止很是優雅。 夏芒仔細一看,終是明白了一直圍繞在陳蘇嬈身上的秘密—出國前一副黑框眼鏡的嬈嬈第一次回國後摘了眼鏡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眼睛突然變得很美。不久前夏芒才知道原來隱形眼鏡還有美瞳系列,美瞳加淡妝,效果驚人,就像現在的嬈嬈,一雙眼睛點亮整個人的神采。 「好,我知道了,到時候見。」 「那芒芒姐先忙吧,下班之後我來找你。」陳蘇嬈說完轉身,夏芒與蔡姐點頭招呼之後,方回了自己座位。 辦公室裡除了老舒,清一色八卦女,從最初的竊竊私語到後來的明著討論,最後莫燕兒被作為代表向夏芒求證:「小夏,聽說她是總裁的千金?」 誰讓平時莫燕兒和夏芒關係好呢!而且這一回,老舒也一反聞八卦皺眉的習慣,坐在夏芒後面聽得很是專心。 「嗯。」夏芒看著自她離開之後同學群新添的長長的聊天記錄,答得漫不經心。 「那她叫你姐姐?還請你去她家吃飯?」莫燕兒再次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一般在這種公司這種部門,每一個人的「來歷」都是大家暗地裡聊天討論的熱點,這樣明著提問還從未有過。這可能是因為大家並不認識陳蘇嬈不知陳蘇嬈來歷的關係吧。 「嗯,我們認識。」夏芒不願意多說,但大家還是從中明白了一些什麼。最初以為她靠男朋友的關係進的公司,尤其是石靜,上回因恆隆的事唯一一次明著與夏芒爭執,沒想到當時夏芒說的「我是靠關係進的公司,或者坐上現在的位置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可是我靠的關係不是男朋友」竟是真的。 有時候大家對你「來歷」的推測,並無法獲得「權威」的確認,可是未經確認的推測很多時候傳來傳去就好像變成真的,事情本就是這樣的樣子。而這樣的推測,又會直接影響你的工作。 晚上陳蘇嬈家的聚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小型的PARTY,不正式,但主題明確—歡迎陳蘇嬈畢業回國。除了陳伯伯一家,夏芒一家,還有陳家的兩位同在紀元集團任高職的親戚,夏爸爸、夏媽媽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挺熟,夏芒因為工作的關係,也認識那兩位「皇親國戚」。 夏芒與陳蘇嬈趴在陽台聊天,長輩們坐在客廳說話,很快可以開飯,陳蘇嬈卻時不時地看手機。 「還有人沒到?」夏芒看著陳蘇嬈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笑問。 陳蘇嬈將手機打開,又合上,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有抹羞澀。 「原來還是很重要的人啊,不會是嬈嬈的心上人吧?」夏芒調侃。 本來笑得羞澀的陳蘇嬈聞言反倒落落大方,看著夏芒道:「芒芒姐應該也認識呢!」 「呃?真的?是誰是誰?」夏芒一把抓住陳蘇嬈的手,好像比當事人更激動,一邊問,一邊在腦海裡搜索她與陳蘇嬈都認識的男孩子。 「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了。」門鈴聲適時響起,陳蘇嬈扔下這話,歡快地向客廳小跑而去。 夏芒笑看著陳蘇嬈消失的背影搖了搖頭,慢悠悠走回客廳。陳蘇嬈恰從門外進來,在她身邊的,赫然是程默和虞瑋韜。夏芒看向程默的時候,程默也恰好看到她,視線相對的剎那,兩人都怔了一下。來不及開口確認些什麼,陳紀元起身,招呼大家移步餐廳:「來來來,人齊了,先吃飯,先吃飯。」 一桌十人,圓圓滿滿,夏芒站在桌邊,等著長輩與主人依次入座,才挨著夏媽媽坐下。程默與虞瑋韜比夏芒還坐得晚,陳蘇嬈伸手去拉程默的衣袖,示意他坐她身邊,結果程默微側了個身,不著痕跡地避開,轉而坐在夏芒右邊,與陳蘇嬈隔了個空位,留給虞瑋韜。 虞瑋韜自是心領神會,雖覺尷尬,依然笑著坐下。陳蘇嬈微微一怔,陳紀元也不由得往夏芒方向多看了一眼。 程默對著夏芒笑,又禮貌地衝著夏爸爸、夏媽媽點頭致意,這種場合與夏芒的父母見面,他知道不是正式自我介紹的好時機。在座之人都是明眼人,只不過這樣一點蛛絲馬跡,心裡便有了底,卻都不露聲色,一餐飯,除了夏芒吃得心冷與不安之外,其他人看起來倒是吃得盡興。 如果程默與嬈嬈曾有過什麼,或者被看好什麼,那麼紀元與恆隆此次合作開發酒店項目的事便可以理解了。包括夏芒之前心中存疑的在此項目上紀元對恆隆的異常信任,若是陳伯伯真的看好這段關係,他又只有陳蘇嬈一個女兒,便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剛才來的路上,陳伯伯坐在車裡就提起過陳蘇嬈到公司上班的事,陳蘇嬈到時候接手的正是酒店這一塊,陳伯伯還說讓陳蘇嬈多向夏芒學習諸如此類的客套話。 與程默認識半年有餘,從ONS,到後來的相戀,夏芒一直知道他們之間不會這麼順利,家庭的阻力,他父母的不認可,或許還有兩人生活習慣的不協調,可是從沒想過會是現在這種局面。今晚看到程默出現,還儼然與陳家關係非淺,加上夏家與陳家的關係,夏芒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是自己遲鈍了,還是程默掩飾得太好? 想著那晚他在酒店坦白的話,當時她怒問他這把年紀難道沒老婆沒女朋友時,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沒有,生日的事就更別說了,那晚虞瑋韜無意中提起「YOYO」時,自己便應該想到嬈嬈,當時他倆說起在英國讀書的事,嬈嬈不也是在英國讀書,而英文名恰是YOYO嗎? 男人的話,終究是不可靠的呵。 一晚上夏芒都以這種奇怪的心理看著程默與陳蘇嬈,保持距離似不經意地看著。程默在眾人面前依舊叫她芒芒,並沒有改口,飯後聽陳蘇嬈說著在英國的經歷—大多都是之前與程默共處的點滴,程默偶爾插上幾句,對著陳伯伯笑言陳蘇嬈剛去英國時鬧出的那些笑話,氣氛看起來很是溫馨融洽。 原來兩家緣於幾年前的一次合作認識,後來陳伯伯送陳蘇嬈去英國,得知程默也在英國,對寶貝女兒放心不下之餘就委託程默多為照顧,而程默是去年年前回的國。至於虞瑋韜,因著程默的關係,陳蘇嬈也是認識的。比起陳蘇嬈,虞瑋韜顯然更為熟悉陳伯伯和另兩位紀元集團高層人士。 程默也曾主動與夏芒說話,夏芒卻是但笑不語,反與虞瑋韜說了不少話。夏芒覺得微笑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艱難。看起來開心,看起來平靜,在這種時候倒像是一種本能了。 臨告別的時候,陳伯伯讓家裡司機送夏芒一家回家,虞瑋韜看著夏芒竟「主動請纓」說由他來送,在夏爸爸點頭同意之前,程默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瑋韜不順路,還是我來吧。」他說這話的時候,所有的都站在門外,送人的送人,走人的走人,本來熱鬧非凡,他話音剛落,眾人突然沒了聲音。 夏爸爸看了夏芒一眼,見夏芒閉口不語,轉回視線看著眾人笑道:「其實我們自己打個的回去也很方便,大家真是太客氣了。」 眾人恢復神色,又寒暄了幾句,便一一告辭。陳蘇嬈看著程默,驀地上前親暱地挽住夏芒的胳膊,衝著程默笑道:「那夏叔叔、夏阿姨和芒芒姐就由你負責安全送回家了,路上小心。」 這一個晚上,最單純的就是陳蘇嬈了,程默與夏芒的那一點異樣她似渾然不覺,只是適時適機地在眾人面前表露出她與程默的關係非淺。 直到坐上程默的那輛黑色奔馳,夏芒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夏芒覺得,她越說,或者剛才推辭拒絕,局面會越尷尬,既然包括陳伯伯在內的所有人都將知道當不知,無疑大家一致認為這時候不說破不鬧僵比較好。 有別於夏芒的沉默,車子啟動之前,程默卻來了個正式的介紹:「伯父伯母,我叫程默,一直沒機會正式登門拜訪,沒想到今天就這麼巧地見面了。以後叫我小程就可以了。」 夏媽媽聞言更是肯定程默與夏芒的關係。平日裡夏芒雖一直要求程默將車停在小區門外,為的不過就是不想這麼早將她與程默的關係在父母跟前公開,不是想瞞著戀愛,而是不想父母這麼快知道程默這個人,然後倉促地拜訪,將這一路的順序與節奏打亂。但夏媽媽從程默第一次到家樓下來找夏芒就已經知道這一些,半年過去,她雖不知道程默的來歷身份,但從他的車子判斷應該是個有錢人,私下就此事跟夏爸爸商量了很多次,曾有一次也與夏芒試著聊起門當戶對這個觀念,結果夏芒回以一句沒考慮到這麼遠,讓她的擔心只能悶在心裡。 夏爸爸、夏媽媽全然沒有第一次見到許文灝時的欣喜與欣慰,但還是笑著應答。夏芒一路沉默,既不說話,也不看人。 「小程,我還沒說,你怎麼就知道該往這裡拐了?」夏爸爸是大學教授,平時除了教書授學,就是待在書房裡鑽研學問,對於程默,雖然他從今晚的聚餐,結合前段時間夏媽媽的嘮叨,看出了些端倪,但之前程默無數次接夏芒上下班,他還真的沒碰到過,所以對程默認識路頗覺奇怪。 「伯父,上回S市出差,我曾陪著芒芒回來收拾行李,所以記得是哪個小區哪一幢哪個樓道。」程默這話說得自然極了。 「啊,上回芒芒出差,是與你一道啊。」夏爸爸做恍然大悟狀,猜測如果程默與自己女兒是在那時候便有了感情上的糾葛,那麼這一次,寶貝女兒又會遭遇什麼?話卻是客套而謙虛的,「芒芒沒少添麻煩吧?」 「芒芒的工作表現是一等一的。」程默笑言,車子適時停下,恰是夏芒家樓下。 「這麼快到了,小程要不上去坐坐?」夏爸爸客套邀請。 「爸,你和媽先上去吧。」夏芒替夏媽媽開了車門,看著夏爸爸道。 夏爸爸又客套了幾句,便與夏媽媽一同上樓。 「芒芒。」 程默站在車門邊,與夏芒隔著一輛車子的距離,看著夏芒站在另一車門邊微低著頭。她沒有抬眼看他,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或者說調整什麼,半晌方抬頭,卻是撇開視線不看他,聲音平靜道:「OK,你有一次主動坦白的機會,就現在。」 這不是第一段感情了,一有點事任性發脾氣,給臉色不理人,有過經歷,便更懂得相處之道。嬈嬈的事來得太突然,或者說和程默這一路太過順利,所以心裡雖不是滋味,有猜測,有疑慮,有生氣,有難過,但依舊還能保持冷靜與理智。 「芒芒……」程默心裡一歎,踱步走近。 「別動,就站在原地說吧。」夏芒退卻一步,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越來越喜歡與程默粘在一起,那種感覺很甜蜜,並漸漸成了一種習慣。可是這種時候,她不要這種感覺影響自己的判斷。 「那坐車裡吧,這麼站著伯父伯母看到會擔心。」 程默說得沒錯,老媽很有可能從窗口往下觀察兩人動靜。夏芒略一猶豫,看了眼程默,便開了車門坐了進去。程默的手伸過來,在觸碰到夏芒的臉頰之前,夏芒扭頭,程默一愣,笑著縮回手。 「兩家確有樂見其成之意,也有心撮合,但這並不表示我就只能選擇陳蘇嬈為結婚對象。」程默說得風輕雲淡,既無愧疚,也無擔心,「只不過你與陳家的這一層關係,有些出乎我意料。」 「你既知我在紀元上班,又怎會預料不到有一天會面臨這場尷尬?」或者他打算安排她跳槽? 程默的手迅速握住夏芒的,不讓她有躲避的機會,掌心溫熱暖實的觸覺,嚴嚴實實包裹著夏芒的:「接下來,可能會有些辛苦。」話說一半,側轉過身另一手撫上夏芒的臉頰,這一刻的神情是堅定是溫柔是寧靜:「不要輕易放棄,芒芒可以答應嗎?」 「你和嬈嬈有過開始嗎?」夏芒很介意這一點,無法想像有一天自己也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 「沒有。」回答得很肯定。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可是,你知道她喜歡你,你並沒有拒絕,沒有說明白。」隔在接受與拒絕之間的,是曖昧。夏芒心裡一痛。 程默沉默。是啊,沉默,生活如此現實,感情亦是。他愛她,他追她,等不及一年半載,若沒成功便收拾心情換個目標。她愛他,他不愛她,可是在沒有更好的人選與目標之前,就曖昧著吧。感情,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沒有誰非得要跟誰在一起,沒有誰失去誰會活不下去。可是她有什麼資格苛責別人?最初接受他的時候,不也在心裡打定主意接受大於付出,要保護好自己,要愛得比他少嗎? 「你現在打算怎麼做?我不想傷害嬈嬈,更不想老爸和陳伯伯幾十年的交情毀在我手裡。」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只是一想到接下來的局面,夏芒無法不回過頭來細想這一路,並在心裡假設,如果,她是說如果她一早知道程默與嬈嬈的事,定然不會接受這段感情。 「芒芒,對不起。」 這一聲道歉脫口而出,夏芒知道他並不是輕易肯道歉的人。心中莫名一軟,感情的事,雙方都有責任、都要堅持,要努力,要用心維護。嚴格說起來,也是自己招惹他在前,她不該一味指責程默,將脾氣撒在程默身上,如果可以,他定也不願看到今天的局面。 「對不起。」夏芒低頭,有錯她從來勇於承認,以前和許文灝在一起也是如此,發了脾氣,過後覺得自己過火,就會道歉。 程默不是許文灝,不會和許文灝一樣,笑著重複「芒芒永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他只是捏了捏夏芒的臉,伸手將夏芒抱至自己身前,只道一句:「不要輕言放棄就好。」 不輕言放棄?上一段感覺歷時四年,這一段感情才半年有餘,她怎麼會想就此放棄?如果就此放棄,她怕下一段感情會更短,或者根本不會再有下一段愛情。一想到此,夏芒就心慌得不行,害怕得不行,她能做的,唯有埋首在程默肩窩求得一時安慰:「我不想傷害嬈嬈,可我更不想你在愛著我的時候還與她曖昧不清,我要的愛情,可以不完美,但一定要純粹。」 週末發生了兩件事。 其一,買車被再一次提上了夏芒家的日程。夏芒當然像以往一樣反抗了,她不想成為家裡的司機,平日裡她又不怎麼往外跑,上班下班出去吃飯,打的比停車方便。可是自陳家回來後,夏爸爸的臉色一直有些青,說話微僵而嚴肅,似在忍耐著什麼,又馬上要爆發什麼。夏芒抬頭瞄了眼老爸,眉峰皺著,臉板著,唇抿著,嘴角有兩道深刻的抿痕。夏芒心裡一怯,點了點頭,這一次沒敢反抗。 其二,夏媽媽週六下午走進夏芒房間進行了一次母女倆之間的促膝長談。談話的內容就是程默,夏媽媽以一個長輩閱盡人事的眼光與立場對著夏芒諄諄教導,灌輸門當戶對的概念,又談及與陳家的關係,提及夏芒與嬈嬈的姐妹情分,無非是想讓女兒慎重考慮重新審視這段感情。程默第一次到樓下來等夏芒就被夏媽媽看在眼裡,算算時間,也有半年了,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裡,於一段感情來說,正是情最濃時,夏媽媽心裡雖不贊成,但亦不可能逼著女兒選擇分手。感情受過一次傷的夏芒,夏媽媽真擔心她在這段感情中再次受傷。 夏芒低頭聽著,對老媽的觀點與建議並無反駁。自己又何嘗不明白?只不過在這一段感情中,總是盡量不去想,盡量不去分析不去考慮,自私地想著自己是否還能再愛,還能重新開始一段感情,想著只要自己少付出,哪怕哪天分手了,心也不會多痛。可是現在呢? 夏媽媽看著夏芒,歎了口氣,結束了這次談話。她知道,她說的話女兒都已聽進去了。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聽話的一個孩子,叛逆兩字好像從來與夏芒無關。 週一陳蘇嬈就正式到紀元上班了,第一實習崗位赫然是夏芒所在的部門。所有人都知道了陳蘇嬈的身份,對陳蘇嬈就顯得格外的熱情,夏芒無語,因著大家都猜到了她和陳蘇嬈關係不淺,所以陳蘇嬈初來乍到的一應工作都由夏芒分派與指點。辦公室裡,原來都是「小夏」「夏助理」地叫,如今最常聽到的是「芒芒姐」。 面對嬈嬈,夏芒是心有內疚的,或許臉上還有幾不可察的尷尬。反觀陳蘇嬈,卻是毫無心機、毫不介意,中午甚至還與夏芒一道去食堂吃飯,說說笑笑,一如往常。身為總裁千金,陳蘇嬈為人處事格外的謙虛客氣,如此一來,辦公室的同事就更加的熱情了。 下午鮮花和巧克力按例送來,夏芒正在開會,莫燕兒代收後放在夏芒的辦公桌上,恰好陳蘇嬈將夏芒需要的資料備妥拿過來。 「哇,誰送的?芒芒姐的男朋友嗎?」陳蘇嬈驚歎,越過那一束玉堂色玫瑰花,狀似隨意地打量那一盒巧克力。 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而是比利時Godiva手工坊製作的巧克力—這座城市唯有一家專賣店。巧克力很誘人,包裝很美,價格很昂貴。 「是小夏的男朋友啦,已經連著送了好幾個月了,真是讓人羨慕!」莫燕兒一臉的幸福神往。 「芒芒姐真幸福。」陳蘇嬈也感歎,又看了眼巧克力,面帶微笑往她的位置走去。 夏芒開會回來看到桌上的花與巧克力,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她斜右前方的陳蘇嬈,恰與陳蘇嬈回過頭看向她的眼神相遇。陳蘇嬈臉上還是慣常優雅的笑,「美瞳」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很美,薄薄的一層,卻將最真實的情緒隱藏在那層薄膜之後,讓人感覺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嬈嬈越是假裝不知,越是若無其事,夏芒心裡就越內疚。 週末,夏芒屈膝陷在大沙發椅上,在淺水灣別墅的頂樓陽台曬太陽。 陽光不烈,玻璃頂將紫外線擋住大半,移開玻璃門,有暖風悠悠吹來,別墅東側河岸邊還殘留幾朵明黃迎春花,看著賞心悅目。音樂是夏芒喜歡的《LOVE IS COLOR BLIND》,夏芒將一本雜誌蓋在臉上,抱著抱枕,打瞌睡。程默在書房裡處理公事,恆隆最近拍下了新城區的一塊土地,準備開發高檔住宅區,一應事情就多了起來,常常週末也很忙,有時候虞瑋韜也會過來,兩人在書房裡可以討論一個下午。他說,感情的事,他已經跟嬈嬈說清楚了。 夏芒迷迷糊糊,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人合著身抱了起來,來人一手抱著她站起,一手輕拍她臉頰,唸唸叨叨:「芒芒,醒醒,芒芒,醒醒……」 「別吵!」平生最恨睡覺與吃飯被人打擾。 「醒醒,乖,下樓見過你未來婆婆。」程默喚人不醒,索性鬆了手,懶懶開口。 婆婆兩字對夏芒的刺激不小,或許是葉子事件的後遺症,夏芒聞言立馬清醒,驚跳起身看到程默時,拍拍胸口就去推他:「瞎說什麼!」 「突然來襲,我也是開門才知道的。」程默伸手,稍理了理夏芒因瞌睡微亂的頭髮,又理了理夏芒的衣服,牽著她手下樓,「別擔心。」 別擔心?夏芒忍不住就想抽程默一巴掌,想起上次接起的那個莫名電話,嬈嬈的事,他母親的突然到訪,而自己被抓個正著,她能不擔心嗎?夏芒掙扎,換上小白兔一樣無辜的眼神,希望能逃過一劫,結果大灰狼程默無動於衷。 客廳正中沙發上儼然坐著一位中年婦女,寶藍上裝,過膝黑裙,端著咖啡杯,淺嘗一口,放下,動作優雅。那種優雅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向來養尊處優似已融入骨髓的本能。夏芒隨著程默走近,站在程默身邊,微有些不知所措。 「媽,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夏芒。」程默為兩人介紹,「芒芒,這是我母親。」 「伯母好。」夏芒彎身問好。 「夏芒?」程夫人保養得很好,臉上有精緻的妝,細巧的五官,微尖的下巴,若回到年輕時候,真真是個玲瓏剔透的美人。此刻她的雙眉輕蹙著,薄薄的嘴唇微抿著,看著夏芒,眼裡有了然與不屑,稍頓半晌繼續說道,「年前的那個電話,也是你接的吧。」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說明她對那個電話還有印象。程默與程夫人不太像,五官之中唯有嘴唇最像,都是薄薄的。聽說,女人薄唇刻薄,男人薄唇涼薄。 在程默與夏芒開口前,程夫人的視線看向程默,忽而笑道:「都好幾個月了,這次你準備玩多久?」 夏芒之前也曾想過程默的家人可能會不喜歡自己,甚至像那些電視劇裡的情節一樣狗血,而且今天突然見面,心裡也著實不安,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一時腦中嗡嗡作響,直覺便欲轉身走人,身形未動,一隻手握住了她的。 「她是您的準兒媳。」程默的手緊緊握著夏芒的,直視坐在沙發上的程夫人,聲音微僵。 「我不會同意。」程夫人的話直接又乾脆,一點也不顧及夏芒的感受。她既不會同意此事,自不會將夏芒的感受當回事。 夏芒滿腔的怒氣這時候反倒消失無蹤,交握的手上傳來程默的力度,夏芒霎時冷靜下來。程默母親這樣的說話處事風格,撇開不喜歡自己的成分,不難看出她平時是如何強勢的,或許在程家,程母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吧。夏芒如是一想,臉上倒浮起了笑容。她現在要做的,只是面帶笑容,站在程默身邊,其他的就交給程默吧。 「那麼我很遺憾。」夏芒的手微用力地反握,程默側過臉看到夏芒臉上的笑容,不由彎了嘴角。這樣就簡單多了,他知道夏芒在感情上受過傷,所以害怕他們的這段感情一旦遇到阻力,夏芒會選擇逃避。可是顯然,他的夏芒,沒有讓他失望。 「你又想一意孤行,將我們的話當耳邊風?」程夫人猛地起身,比夏芒還略高一些。 她說「又」?程默一個人待在這座城市,他的父母卻在H市,這是不是「又」的一種表現?這段時間的交往,程默一直沒提及他的家人,估計也是一早預料到了會有今天這樣的場面。 「或者,您應該試著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程默說得風輕雲淡。就算程夫人是一家之主,很明顯程默也不是個軟柿子。從某一方面說,孩子與父母的較量,父母的勝率很小,「您先坐一會兒,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晚上一起吃飯吧。」 單獨稱呼時,似乎程默更愛用「您」,而不是用「媽」。 程默說完就想拉著夏芒走。夏芒覺得這對母子的關係,委實有些僵,只不知是日積月累的結果,還是在自己這件事上,程默與程夫人已經有過交流。 「你去忙,我和她談談。」程夫人的話就像軍令,語氣裡有不容人反抗的氣勢。 程默不理,逕直拉著夏芒往書房方向走。夏芒止步不前。 「芒芒?」程默側頭微詫地看著夏芒,如果她留下來,他可以預見母親會對她說些什麼。他不想夏芒難堪與受傷。 夏芒衝他笑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事。既然終要面對,又何必躲避?她夏芒從來都不是遇事避事的人。 「坐吧。」程默擔心地看了夏芒一眼,鬆了手進書房,程夫人看著夏芒,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裡俱是不滿。夏芒習慣進屋穿著襪子到處跑,現在就是,這在程夫人看來頗沒有家規。 「謝謝!」夏芒入座,眼前這人姿態頗高,但夏芒從來都不是小媳婦的料,更不習慣屈了自己奉承伏小,謹守禮貌已是極限。 「如何才能讓你放棄默。」開門見山。 「他變心,或者我變心。」夏芒回答得很直接,「或者這段感情變質了,雖沒變心也無法再走下去。」 「聽起來很美好,只怕到時候沒那麼簡單。」程夫人又怎會相信? 夏芒笑笑,有點自嘲的味道:「我也不是餓大的,雖然家裡不算富有,但也不至於會為了錢什麼也不顧。」 「就算你不是看中默的條件,我們程家的媳婦卻一定要門當戶對。婚姻不是灰姑娘的童話,而是錦上添花。」 是啊,這才是關鍵,就算你不圖人家錢財,可是人家娶媳婦要娶配得上他們身份的。門當戶對,放在哪個年代都適用於婚嫁。夏芒沉默,一時沒再開口。 程夫人以為夏芒正在反思,不由緩了神色,細細盯著夏芒的臉,似也有些惋惜道:「我看你也是規規矩矩的,只不過和我們家默有緣無分。」說到這裡,輕歎了口氣,又上下打量了夏芒一眼,眼神卻有些輕蔑,「我知道你與默現在的關係,我會給你適當的補償,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週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她主動上門的,夏芒自然知道程默母親的話中之意,也明白她眼裡的輕蔑所為何來。她無法反駁,再怎麼講究男女平等,這種事,「隨便」兩字總會擱在女方身上,身體上的傷也是,就如葉子一樣,這世上,永遠不會存在絕對的平等。 「除非程默放棄,我自不會死活賴著,不然我不會讓一段感情就這麼輕易結束。」其實這本就是程默應該解決的事,就好比之前和許文灝在一起,他家庭的阻力,他招惹到的艷遇,應該由他去解決,夏芒只須負責好自己這一方面就行。 程夫人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過,忽而笑道:「聽說你和YOYO打小認識?」 「是。」 「默和YOYO在英國彼此照顧過了幾年,你難道不知道嗎?」 過去的已經過去,夏芒自己也是有過過去的人。不過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是泛起了酸意,話卻是恭敬地:「前幾天知道的。」 「聽說你在紀元上班,你不覺得你這樣對YOYO太過忘恩負義了?」 程夫人的話聽來風輕雲淡,夏芒心裡卻一虛。是啊,這一直是她的心病,雖說感情的事無對錯,雖說程默一再強調和嬈嬈從沒開始過,但依然有負疚感。可是現在不是痛哭後悔求得寬恕的時候,對面坐著的這人也不是求得寬恕的對象,夏芒聲音溫和,態度不卑不亢:「其實主動權一直在程默手上,此事我們也曾提及過,既然他有了選擇,並且說不會讓我為難與難堪,我相信他。」 「你是準備不要YOYO這個姐妹,或者也準備在紀元辭職了?」說話的神情與語氣俱是輕蔑,好像夏芒是一個為了金龜婿不擇手段的拜金女郎,但心裡,卻對夏芒剛才的幾句對話有點異樣的鬆動。這個女孩子,並不是未經世事的單純,她可能在溫室中長大,卻有面對困難的勇氣與冷靜理智,這一點,和以前的綰綰完全不一樣。 綰綰是程默的初戀女友,他們在大學裡相戀四年,她還記得程默第一次帶綰綰來家裡時的情景。這一些,彷彿是很久遠的事了,程夫人此刻想起,不禁有些感慨。 「不是,事已至此,不管程默選擇誰,我與嬈嬈都不可能回到最初。」嬈嬈若是介意自己與程默在一起,那麼若程默回過頭去選擇嬈嬈,自己又怎麼可能將這段感情當做沒發生過,怎麼能坦然面對程默與嬈嬈送出自己的祝福?愛情可以高於一切,但身體的交合卻更讓人深刻,她可以對許文灝視而不見,但若與程默分手,看到他,她只能落荒而逃。只是目前來看,紀元與恆隆的合作,終究是嬈嬈與程默的牽扯更大些。 「你現在還有主動的機會,有經濟補償,全自己面子。如果你堅持,那麼到時候你將什麼也得不到。」程夫人說完起身,也不看夏芒,逕直上樓,走至一半,卻又停下,背對著夏芒道,「晚飯我會請YOYO過來,如果默堅持,你也可以留下。」 夏芒走進書房,程默正在處理公事。看到她進來,起身將她抱在懷裡。 「別將我母親的話放在心裡。」「您」、「母親」,這樣的話一再從程默口中說出,不難猜出程默平時與他母親的關係,並不是特別的親暱與融洽。 夏芒笑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沉重與不安,半真半假打趣道:「我不會被幾句話嚇跑,不過將事推回到你身上了,這是你應該解決的問題,我負責配合就是。」 程默在心裡鬆了口氣,微笑,環在夏芒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大事精明,小事迷糊,他果然沒有錯看夏芒。 夏芒很快就回去了,既然晚上請了嬈嬈,她不想尷尬,也不想看他們三人久別重逢的熱絡,避開為好。夏芒從來不喜歡給自己找罪受。 葉子與林然約會,夏芒掛了電話給顏顏打電話,意外發現顏顏居然和蕭凌暉在一起。夏芒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對顏顏找的臨近論文向蕭凌暉求教的理由將信將疑。到新華書店逛了一圈,買了幾本看起來能提起點興趣的書,晚飯光景才慢騰騰回家。 有一道視線緊緊注視著她,夏芒強烈地感覺到了。天方微暗,夏芒拿著樓道口防盜門鑰匙的手略一遲疑,轉過身去搜尋視線的來源。環視半周,赫然看到一個人。 是許文灝。隔著一段距離,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右斜對面綠化帶旁,穿著夏芒以前最喜歡的白襯衫,在微暗的黃昏中,清冷的感覺。他好像更清瘦了,原來就白淨的臉龐愈發白淨,下巴有些削尖,襯得鼻樑上的那道疤特別猙獰。 此時此刻看到許文灝,強烈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夏芒忽然就有種想流淚的感覺。認識六年,戀愛四年,一千五百多個日子的相處,即便分手了,再看到時心裡還是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吧。畢竟不是陌生人呵! 夏芒沒有動,許文灝也站著不動,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一瞬間滄海桑田的感覺。那些共處的時光如快進的電影鏡頭在眼前浮現,心口卻似被沉沉的大石壓著般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夏芒是想扭頭轉身走人的,雙腳卻不受大腦控制,移不開步。 兩人對視許久,許文灝似驚覺到什麼,忽地撇開視線低下頭,左手就遮住了鼻樑。 夏芒心裡一痛,一向珍視自己儀容儀表的文灝,鼻樑上的這道疤帶給他的痛苦,不是她能理解與想像的,但她可以感受。她不想去體會他的感受,可是這似乎是個條件反射,是種本能。夏芒告訴自己現在的男朋友是程默,心裡想著念著的該是程默,而許文灝,再見也不應該引起她心中任何的波動。 事與願違,心不由己。 「我只是想遠遠地看你一眼,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許文灝往前幾步,沒有太靠近,隔著小小的距離,低著頭說得很是卑微。他很想再看夏芒,仔仔細細地看她,看看現在的她,與腦海中記憶中的她可有什麼細微變化。他還是愛著夏芒,只不過他愛的夏芒不再屬於他,變成了他心底永遠割捨不下的一種情懷。 那如果她晚上很晚回來呢,他準備等多久?或者他已經等多久了?夏芒沒有這樣問,看著許文灝,他的腳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他站著、走路的姿勢看起來都沒有問題。至於鼻樑上的疤,夏芒心裡一痛,雖然看起來獰猙,只要他心裡放下了,其實是最淺薄的。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什麼樣的傷在時間的治療下都將慢慢復原。 「現在看到了?你有你的生活,孩子也快臨產了,而我也有了新的感情,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了,對大家都沒好處。」夏芒在心裡歎了口氣,還是無法做到太狠。或者在潛意識裡,有個男人即便分手還愛著你,還惦念著你,這對女人來說是一種虛榮心的極大滿足。 「夏子……」 夏芒轉身,開門,上樓。身後防盜門沉沉合上,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 晚飯的時候程默打來電話,關心地問夏芒吃飯了沒,夏芒笑笑,安慰他自己不會胡思亂想,就掛了電話。她是不想疑心什麼的,程默若想玩弄她,或者找一個消遣的玩伴,倒貼的人多得是,他又何苦揪著她夏芒不放。只不過嬈嬈的事著實尷尬,夏爸爸夏媽媽好幾次有意無意地提及程默此人,言外之意是不想夏家與陳家因為程默的事而鬧得不開心,父輩們幾十年的交情,不想因為孩子們感情的事產生隔閡。 飯後夏爸爸回到書房,夏媽媽在廚房洗碗,夏芒在一旁幫忙切水果。 「芒芒,你和程默?」夏媽媽有些猶豫,上一次談話之後,不知道夏芒可有考慮清楚? 「對不起,媽……」夏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心裡不是不明白夏媽媽接下來要說的話。 「芒芒……」夏媽媽歎息,「媽不是干涉你交朋友,經過了文灝的事,媽比誰都希望你還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媽只是擔心,程默這樣的人,這樣的家庭,如今又與嬈嬈扯上關係……」 「媽,對不起……」除了抱歉,夏芒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你爸因這事,特意找你陳伯伯談了談。你陳伯伯說,年輕人的事,總歸得你們年輕人自己解決,咱們做父母的,沒有干涉你們戀愛的權利,感情的事也沒個對與錯,只能說天意弄人。可是芒芒,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確認程默家裡的態度了嗎?你爸不希望他與你陳伯伯幾十年的交情就這麼彆扭了,又害怕干涉過多,會讓你再次受到傷害。你爸和媽一樣,擔心你,害怕你分手,又害怕你不分手。媽想你找個可靠的,門當戶對的,本本分分過日子,就跟阿暉一樣。」 「媽……」夏芒低頭,有一滴淚滑下,落在盤中切好的西瓜上,瞬間消失無影。 她不是不知道阿暉的好,在許文灝身上受過傷,更覺得阿暉的難得。可是,她不能想像自己有一天和阿暉親吻的場面,更難以想像兩人之間還有更親密的舉動。 夏芒走回客廳,就著窗口往外看,樓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已不見,夏芒在心裡歎口氣,轉身進房。 程默母親週日就回去了,來去匆匆,好像這次過來專程就是為了夏芒的事。 日子又開始看似波瀾不驚地過著,程默坦然,嬈嬈也無異常,在三人感情這事上,除了第一天嬈嬈不知情的情況下對程默表現出的親暱,其餘時候她就好像是個局外人,閉口不提感情的事,不責怪夏芒,也不解釋,和程默就像普通故人,偶爾又像個妹妹,並無任何逾越的行為。 酒店的基建項目以一種讓夏芒驚歎的速度向目標進度前進,隔段時間去看,大樓的高度都在創新高。與此同時,陳蘇嬈在工作中表現出很強的接受能力與協調能力,加之她本人的努力用功,夏芒漸漸把酒店項目的重點移交到陳蘇嬈身上。這樣一來,陳蘇嬈與恆隆的接觸就漸漸多了起來。而且根據上頭的指示,酒店項目要成立專門的籌建部了,人力資源方面也要跟上,裝修階段一旦開始,一應工作就會煩瑣起來,根據酒店的開業要求,各部門人才也要開始網羅。 第十三章 沾灰·惹塵 如果程默是第二個許文灝,她該如何,該如何才能遺忘那些共度的親密時光,做過的親密事? 小區圍牆最後一朵薔薇花謝的時候,空氣中已有初夏的味道。 話說夏芒在程默的調教下,廚藝是越來越精湛,頭腦發昏的時候,夏芒也覺得自己是熱愛廚房的,特別是甜點,自己動手自己吃,這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有一次夏芒在廚房搗鼓手工餅乾,也曾似抱怨非抱怨地問程默:「我現在的廚藝,在全國同齡人中擠不進前十,也肯定排名前百,可是學著有什麼用?你媽連個試吃的機會都不給我,這不是白折騰嘛!」 「女人的廚藝是展現給男人看的。」程默看著夏芒印著餅乾模子,臉上沾著幾點麵粉,笑得很是愜意。 夏芒聞言索性甩手不幹,伸著粘滿麵粉的手就往程默懷裡鑽。程默也不避,抱住夏芒的腰,一個用力就將她抱到廚台上,齊腰的廚台,夏芒坐在上面的姿勢,雙手環住程默脖子與程默貼身的距離,分外的曖昧。 「我們週末去金牛山莊。」程默伸手,手指輕擦去夏芒臉上的麵粉,神情專注。 「好啊。」上次去過,印象深刻,夏芒笑著建議,「再叫上葉子他們嗎?」 「不了,這次我們兩個人去。」程默的臉上有特別溫暖的笑。 夏芒眨眼,感覺程默動機不純。 「姚奶奶打來電話,說現在山上風景正好,讓我們過去,她很喜歡你。」程默笑得很是純良。 喜歡她?夏芒在心裡撇了撇嘴,上回去除了剛到山莊吃飯的時候碰到姚奶奶,直到離開告別,這之中她壓根沒和姚奶奶有過交流,這樣就很喜歡她,她夏芒也太有人緣了吧? 「那說好了,週末別安排其他事了。」程默捏了捏夏芒的臉,細膩的手感讓他流連。 夏芒忽地滑下廚台,推了推程默,轉身繼續印餅乾模子:「知道了知道了,現在繼續嘗試曲奇,如果成功,週五做些,週六給姚奶奶帶過去,親手做的,禮輕情意重。」 程默忍不住伸手,從後環住夏芒的腰。夏芒靠後一跺腳,程默堪堪避開,夏芒乘機轉身直將他往外推:「出去出去,別來煩我。」 程默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教夏芒下廚並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點子,以前待在廚房是兩人的甜蜜時光,現在夏芒的廚房時光成了他的落單時間。 人算不如天算,週五晚上程默與夏芒剛點了菜還沒開吃,就接到了虞瑋韜的電話。紀元與恆隆合作的酒店項目,今天晚飯之後有個建築工人回到工地,沒事爬到腳手架上,失足掉下,當場死亡。虞瑋韜知道消息的時候,已有記者趕到了工地。 這對紀元與恆隆來說,都是不能曝光的醜聞。虞瑋韜已趕去現場,讓程默不用太擔心。 夏芒只從程默的對話中聽出有事,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夏芒也沒多問,她從不主動問他以前的事,程默也甚少談及。說實話,夏芒對此並無不滿,相反覺得輕鬆。夏芒一早就告訴自己,在這一段感情中,她更願意接受,而不是付出,所以程默的過去,除非他主動提及,她從不過問。她知道他有過去,在她決定接受他的那個夜晚,也曾問及他的初戀,他當時的神色可以說明一切。可是自己不也是個有過去的人嗎? 沒過一會兒,又來一個電話,這次夏芒從程默的對話中聽明來電之人應該是嬈嬈。夏芒不想多問,亦不想多心。程默一早已和嬈嬈說清楚,程伯伯也說年輕人的事年輕人自己解決,嬈嬈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隨著酒店項目的工作幾乎全部移交到嬈嬈手上,嬈嬈與恆隆的接觸越來越多,自己與恆隆接觸的機會卻越來越少。而且,這個月初開始,嬈嬈有獨立的辦公室了。 夏芒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可心裡又有個聲音想小心置疑。之前楚寧的事,不正是因為自己太相信許文灝了嗎?吃一塹長一智,夏芒不想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有要事的話,你過去看看吧。」夏芒笑得溫柔,說得大方得體。 「沒事,有瑋韜在。」程默看著夏芒笑,笑容有些淺。 兩人繼續吃飯,卻一時沒再說話。夏芒看得出事情不簡單,程默的視線時不時地瞥向放在桌上的手機,明顯等著電話。夏芒不禁也有些擔心起來。 手機響的時候,夏芒驚了一下,倒是程默沉靜許多,不緊不慢接起電話,面有緩色,掛了電話對夏芒道:「瑋韜打來的,事情解決了。」 夏芒不由鬆了口氣,不知是因為事情解決了,還是因為打來電話的人不是嬈嬈。 週六的金牛山莊之行終是擱淺。夏芒一早將東西收拾妥當,卻接到程默的電話,說有急事要推遲,如果下午事情還沒處理好,那麼延期。夏芒很想問有什麼急事,昨晚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可是程默那邊似乎有些吵,電話裡傳來口音各異的好幾個聲音,亂哄哄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 夏芒能做的就是掛了電話等待,等待程默的出現,或者等待程默延期的通知。程默似乎沒有告訴他事情的打算,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問。程默的性格其實很內斂,除卻感情方面的直接之外,其他方面的事,他說得並不多,有事沒事,家庭工作,他平時甚少提及。夏芒害怕再次在感情中受傷,直到這一刻才反省,是否因為太想保護好自己,看起來給了程默很大的私人空間,實際一併退了程默難得的傾訴之心? 她是這段感情的當事人之一,想跳脫,想置身事外,想站在局外人的眼光冷靜看待分析這段感情不讓自己再次受傷,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感情的事,只有真情與假意之分,哪怕這段感情的開始是機緣巧合的一種將就,但絕不是假意,夏芒也做不到在一段感情中假意。 夏芒忽然明白,一段感情,除非走到生命的盡頭,若是半路分道揚鑣,就不可能存在哪一方能全身而退。程默不是她的初戀,這道理她一早就該明白。她想在這段感情中盡量保護自己,其實只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有時候接受亦是一種付出。 這樣想的時候,夏芒的手機已經撥通了程默的,夏芒的聲音有些怯怯的,語氣卻是堅定的:「我想知道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程默微怔,從夏芒接受他開始,夏芒第一次主動問他身邊發生的事。這些年來,程默已經習慣所有的事自己做主自己承擔,家大業大,從小他就是被培養這種處事的能力與獨立的個性,自從大學畢業感情的事被家人反對最後分手,他連最後那一丁點找人傾訴、與人商量的心都沒有了,尤其是與父母之間。哪怕他與虞瑋韜之間,也向來是行動高於言語的。 「工地這邊出了點事,晚些我回來再告訴你。」程默想起初見夏芒時的情景,驀地明白夏芒這樣問的心情。只不過現在事情還沒處理好,他怕說出具體情況反惹夏芒擔心。 夏芒心裡不免有些失落,程默並沒告訴具體情況,或許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可以與他共同承擔的角色—儘管前不久她還接手了酒店的工作。在他眼裡,她夏芒頂多只是一個不怎麼合格的聽眾:「知道了,你先忙吧。」 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程默臨近傍晚才打來電話,說是晚上有應酬,金牛山莊之行延期,而且今天不能陪她過週末了。夏芒口裡應好,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麼的,夏芒發覺自己再也回不到和許文灝在一起時的感覺了,不能像以前許文灝打電話跟她說晚上有應酬時那般信任與坦然。她不想去懷疑,不想去吃莫名的醋,腦子裡卻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問題:晚上的應酬,嬈嬈也一起去的吧? 夏芒回想起前一段感情,許文灝因著家庭原因創業確實比一般人容易,但應酬也是不少的。他總是盡量避開應酬陪她,一周之內難免還是會有一兩天無法推拒那些應酬。那時候夏芒全然信任他,以至於不管多晚,不管場合,夏芒從不疑有他。他們的愛情如此完美,羨煞了身邊所有的人,而且文灝珍視她的程度,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正因為如此,那天晚上當楚寧出現在她和許文灝面前,拉著許文灝,好似溺水之人抓著救命稻草,哭著說她懷了孩子,該怎麼辦怎麼辦的時候,夏芒眨巴了幾下眼睛,真覺得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或者認錯人了。可當夏芒看到許文灝一臉的煞白,從奇怪到不敢置信到心臟有一剎那停跳,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轉身跑出咖啡館。 那個夜晚,是夏芒最不願意回憶的。如今想起,那種心痛夾雜著諷刺的感覺依然深刻。夏芒雙手環胸,覺得這天似乎有些冷。 晚飯吃得心不在焉,無意識地看手機,既無來電,也無短信。電視沒什麼好看的,上網也無聊,夏芒心裡有些煩躁,卻無人可訴。 下樓,赫然看到樓道斜對面綠化帶旁有個身影。昏黃路燈下,熟悉而又陌生。是許文灝。 夏芒腳步一滯,想返身回樓上,終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向右。身後的人沒有說話,夏芒只覺得那道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直到走到小區沿河綠化帶,身後好像還有迫人的視線。 「啊!」夏芒一身尖叫。為了躲避許文灝迫人的視線,她只顧疾步往前走,等到停下的時候,轉過身正想找處長木椅坐下,一旁暗影中一個反光的臉嚇了夏芒好大一跳,拔腿就跑。 「芒芒。」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夏芒止步,夏芒回身幾乎以飛撲的姿勢衝向聲音的主人,掐住他的脖子便使力:「死阿暉,半夜扮鬼嚇人啊!」 聲音的主人正是蕭凌暉,坐在長木椅上捧著筆記本電腦忙事,筆記本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臉上,在暗夜中嚇了夏芒好大一跳。 「芒芒……」蕭凌暉歎氣,雙手護著筆記本,只能任由夏芒發飆。 夏芒撒了氣,鬆了手,剛才心裡一肚子的憋悶似乎也消失無蹤,推了推蕭凌暉,示意他坐旁邊點,在他身邊空位上坐下,抱怨道:「半夜三更的你跑這裡來上網?把我嚇死了你賠啊!」 「這邊空氣好啊。」蕭凌暉摸了摸脖子,唉,夏芒下手真不輕。 夏芒湊近,盯著電腦屏幕:「這邊能上網嗎?咦,你在寫文章?」 「不是,是顏顏的畢業論文,讓我幫忙看看。」夏芒的頭湊至他身前,背對著他面對著電腦,長髮有幾絲撫過他的面頰,她右臉頰在筆記本屏幕微暗的光線下如玉般光滑溫潤,空氣中有夏芒身上特有的香甜味道,讓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掬那一縷垂在耳畔的青絲。 「呃……你跟顏顏,有進展?」夏芒側過頭去看蕭凌暉,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理智告訴夏芒這是好事,可感情卻不認可,就好像即將失去一個感情支柱,心裡又浮起一抹悲涼。 髮絲飄飛,蕭凌暉的手就這麼滑過夏芒的臉,停在了夏芒的唇上。 「你摸我幹嗎?」夏芒驚跳起身,嘴角抽搐,使勁去拍蕭凌暉的手。 蕭凌暉臉上一燙,聽到夏芒的話又是一臉尷尬,半認真半玩笑地道:「我看你頭髮鬆了,想替你掖到耳後,結果你自己湊上來了。」 夏芒也覺得自己過於緊張了,不僅緊張,居然還這麼赤裸裸地衝著阿暉說「你摸我幹嗎」,縱然一向跟阿暉直截了當慣了,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發生。想到自己剛才的話,夏芒的臉也有些發燙。 「說你和顏顏的事。」夏芒粗聲粗氣,以掩飾臉紅的事實。 「我幫她把把論文關。」還是一句老話。 夏芒沒來由地有些上火,不說就不說,小氣!抱膝坐在椅子上,也不說話,盯著黑漆漆深沉沉的河面發呆。手機一直沒響,程默那邊還沒結束嗎?吃飯不可能吃得這麼晚,只怕又有飯後節目了吧。 「你好久沒到這裡來了,今天有心事?」蕭凌暉側過臉看夏芒,夜色中夏芒的臉如月般皎潔,卻顯得心事重重。 夏芒搖頭,自己的這點心事,該怎麼開口? 「芒芒變得見外了。」蕭凌暉感歎,以前的夏芒,是有什麼就跟他說什麼的。 氣氛霎時變得感傷起來,夏芒心裡怪怪的,想著終有一天她與阿暉就像所有失去聯繫的故友,每天匆匆忙碌,只是在交匯的時候說一聲「嗨,近來可好」。他終將屬於另外一個女人,那些曾經給過他的溫暖與安慰,包容與依靠都完完全全地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從此再與她無關。就好像那些兒時的玩伴,曾經的同桌,睡過一張床的室友,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的推移,畢業、工作,大多數都疏於聯繫,不知現狀。可以預見,再過幾年,結婚生子的多了,這些感情更會沖淡,不管當初曾如何的要好。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又或者那些受過的傷害。 「等芒芒嫁人,就再也沒有這樣坐著的機會了。」聲音裡有難解的情懷,「芒芒會去H市的吧?」 「呃?」去H市?夏芒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啊,恆隆總部在H市,程默家也在那兒,你們終是要一起搬過去的吧。」 夏芒心裡一怔,為何這個問題一直被自己忽略?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想著只接受不付出,不知道她與程默能走得這麼遠,還是因為程默在這座城市有房子有公司,所以忘了他家在H市,家業也是H市? 夏芒是溫室中長大的花朵,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面臨背井離鄉的選擇。從小到大,即便大學,也是在鄰市,從沒想過有一天要遠離父母到另一個地方生活,真正的生活,落地生根的那種。 「芒芒?」 「蘿蔔配瓜,蝴蝶配花,門當戶對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夏芒下巴磕著膝蓋,曲著身抱住腿,說完歎了口氣,卻沒有看蕭凌暉。 「嗯。」另一個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理由。」夏芒轉過頭瞪著身邊人。 「千年智慧結晶,無數實例證明。」夏芒突然如是問,蕭凌暉心裡已有了些底。他擔心夏芒,所以更要實話實說。 夏芒沉默,下巴嗑著膝蓋,小虎牙無意識地咬著下嘴唇。 十一點的時候,程默還是沒有打來電話。夏芒看著手機發呆,愈發覺得晚上冷了。心裡越是有心事,越是有疑問,就越希望接到程默的電話,以證明他很在乎她。 蕭凌暉已經回去,十點鐘的時候夏芒在蕭凌暉的勸說下回家休息,夏芒命令蕭凌暉與她一道回家,不過到家睡不著覺的夏芒又跑了回來。也就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之前,她跟程默還是風平浪靜,什麼事也沒有,雖然夏芒心裡總有不安不踏實的感覺,但一直麻痺自己別想這麼遠。可是兩個月的時間,嬈嬈的事,程夫人的事,以及H市的事,都讓夏芒心煩不已。這些事好像一下子擠在一起,讓夏芒一時手足無措。 於愛情來說,現實問題有多可怕,家庭問題有多可怕,夏芒從葉子身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葉子與林然雖然還在一起,但那種感情已經大不一樣了,身為朋友,都能深刻感覺到。以前吵架都是甜蜜的,現在擁抱也是苦澀的,還在一起,感覺卻大不如前,不知是一種習慣的延續,還是沒找到更好的下家。夏芒不想自己的感情也是這樣,害怕自己也會面臨這樣的情況。 心煩意亂中,夏芒已撥通了程默的手機。 「芒芒?」電話那端有隱隱約約嘈雜的聲音,就好像你在包廂,外面是駐場樂隊以及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紅男綠女。 「呃,我只是想跟你說我要睡了。」話到嘴邊,卻換了台詞。夏芒豎著耳邊,似乎有人在程默不遠的地方說「到你了,到你了」,因為夏芒依稀聽得出這聲音該是嬈嬈,所以肯定兩人距離不會太遠。 「我這邊還沒結束,你早點睡,我明天給你電話。」程默三言兩語說完,就掛了電話。夏芒聽得出他聲音裡有酒氣。 以前,許文灝有應酬,都會在她的臨睡時間主動打電話過來說晚安。夏芒搖頭,不想記起以前,不想記起許文灝,她不能這樣去比較。心裡卻是覺得有些小委屈的,用被子蒙住腦袋,想著程默會不會和文灝一樣。她一直知道嬈嬈還喜歡著程默,雖然嬈嬈表現得若無其事,有時也拿程默糗她,可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嬈嬈還愛著程默,從未變過。只不過自己自私地假裝不知,以求得心裡些許安慰罷了。 夏芒是一大早起床跑到程默的住處去的。 程默早就將房子鑰匙交給夏芒一套,只不過夏芒一直沒用。今天因為來得早,又考慮到程默昨晚睡得晚,夏芒是用鑰匙開的門。 門鎖轉動,開門,玄關處換鞋,赫然看到有一雙陌生的女鞋,黑色細高跟,小尖頭,沒有多餘的修飾,卻讓人覺得精緻。夏芒還在一邊疑惑,已經有人聽聞聲響跑了出來,拖鞋在地板上微沉的聲音由遠及近,夏芒抬頭,正是陳蘇嬈。 夏芒的第一反應是轉身走人,結果陳蘇嬈比夏芒更快轉身,邊往裡小跑,邊叫:「芒芒姐,你自己坐,我的煎蛋快焦了。」 她身上是夏芒下廚專用的淡粉小碎花圍裙,夏芒平日裡非常喜歡,圍裙裡包含了她所有的小女人情懷,連著她與程默的美好回憶,可是現在,夏芒覺得那條圍裙刺眼極了,就好像一盞百萬伏特的電燈,極度的光亮與刺眼之後,便是無盡的黑暗。 夏芒覺得這一瞬間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任何東西。楚寧哭著跑到她與許文灝跟前,拉著許文灝的手,一邊哭一邊無助地全然無視夏芒地問文灝她懷了孩子該怎麼辦怎麼辦的那一幕在夏芒腦海浮現,夏芒轉身就往外跑。風是暖暖的,臉上卻是濕濕冷冷的,跳上出租車的時候,夏芒將手機關機。 夏芒沒有回家,打的繞了一圈卻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這樣的時候,好像除了小區臨河的那個綠化帶,她沒有容身的地方。簡易鍵身器材、香樟樹、長木椅,無聲而熟悉,就好像那個從小到大給她溫暖與安慰的懷抱,可以讓她暫時獲得平靜。 程默,會是第二個許文灝嗎?或者,已經是第二個許文灝了。 夏芒心裡一痛,嬈嬈繫著圍裙的樣子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就像是房子的女主人,嫻慧而沉靜,一大早起來繫著圍裙替老公準備早餐,聽到開門聲,顧不得鍋裡的煎蛋就急急地跑出來看個究竟,臉上的表情如此自然坦然,就好像夏芒真的是一個上門拜訪的客人。 客人兩字刺痛了夏芒。夏芒不由胡思亂想,程默與嬈嬈在英國的幾年,也是今天這種生活狀態嗎?他們住在一起,或許不是同一個房間,但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她早起,做早餐給他吃,晚上回來,由他下廚。程默的廚藝不是為她,他的廚藝會是因為嬈嬈而練成的嗎?她現在所享受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一想到程默與嬈嬈也曾和她與程默一般窩在廚房裡發現廚房樂趣,而且時間上早於夏芒,夏芒便有些透不過氣來。在嬈嬈的心裡,她夏芒是不是就是一個楚寧的角色? 痛,心真的好痛,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一個許文灝,她可以強裝堅強,強裝冷靜;兩個許文灝,不免讓夏芒心生一種絕望。程默不是第二個許文灝,她與程默的這段感情或許不能與許文灝那一段純潔的初戀相比,但在這一段感情中,她放下的東西更多。如果程默是第二個許文灝,她該如何,該如何才能遺忘那些共度的親密時光,做過的親密事? 夏芒不住落淚,卻忍著不哭出來。手機已被關機,她聽不到他的解釋,也沒辦法從任何人身上獲得安慰與溫暖。 夏芒坐了很久,沒有吃午飯,肚子也不覺得餓,蜷坐在長木椅上,流淚,淚干,又流淚。什麼也不想,又好像腦子亂糟糟地想了很多。附近飄起飯菜的香味,夏芒腦子沉沉的,頭痛得不行,不知道是午飯時間到了,還是已近傍晚。 「芒芒?」熟悉的聲音。 夏芒想搜尋聲音的來源,起身,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不知是坐久了,還是餓暈了,夏芒撫著額頭,絲絲倒抽了口氣。 「芒芒,怎麼了,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白?」是蕭凌暉,他在家看了一天的書,臨晚飯前出來走走舒緩一下。 「阿暉……阿暉……」他的手探了探她的額,又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臉,他的眼裡有濃濃的擔心與心疼,夏芒的眼眶霎時濕潤,只一聲一聲叫著他的名字。 「我送你去醫院。」蕭凌暉打橫抱起夏芒,夏芒沒有發燒,但臉色實在是差,蕭凌暉不禁有些緊張起來,這樣蒼白的夏芒,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暈過去。記憶中,還是夏芒讀學前班的時候,有一次在他家,他忙於做作業,扔給她一大罐零食讓她自己玩,結果夏芒不知道,將用鋁鉑紙方方正正包起來的簡裝壓縮餅乾當成了新鮮零食,一個勁地啃,口渴了就喝茶,沒一會兒就額頭冒汗,一臉的痛苦,坐在地上哼哧哼哧喊疼,嚇壞了他。那時候小,家裡都沒裝電話,蕭凌暉背起夏芒直往附近的衛生院跑,好歹虛驚一場。這一次,蕭凌暉心裡更害怕,夏芒現在的情況,好像很不好,他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感覺到她身上發生了某些事。 「不要,阿暉,不去醫院,我沒事。」夏芒伸手環住蕭凌暉的脖子,額頭陣陣冒虛汗,卻任性地要求著。 「芒芒……」蕭凌暉停步,低頭看她。 夏芒看著蕭凌暉,看著他眼裡的自己,他的眼裡從來都只有自己,可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許文灝身上發生的事,她不能保證絕不會在程默身上發生,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得她如此信任,非蕭凌暉莫屬。她不知道自己對蕭凌暉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或許還是有一點喜歡有一點動心的吧。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的自私,自私地貪婪地享受著阿暉對她的付出,心安理得,在知道他對她的感情之後,佯裝不知,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地享受著這一切,不必心懷愧疚。他看著她一路來的戀愛,看著她的喜,她的悲,默默作陪,不要求什麼,也從不強迫她什麼。 「阿暉,阿暉,我哪兒也不去……」夏芒將臉埋在蕭凌暉懷裡,放聲大哭。 阿暉再好,也不會是她的了。從她與程默發生一夜情之後,她就沒有資格與蕭凌暉在一起了。或許阿暉不介意,但她介意,而且非常介意。即便程默真的是第二個許文灝,即便她與程默也選擇分手,她也不可能回過頭去接受蕭凌暉。若她選擇與蕭凌暉在一起,這一路來的經歷又算什麼?若她選擇與蕭凌暉在一起,根本就不必要有許文灝,更不必要有程默。他們可以一路完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然戀愛、結婚生子、相伴一生,她來到人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阿暉,她離開人世閉眼看到的最後一個人也是阿暉,他們的愛情會是最完美,他們的生活會是最幸福,但她錯過了,從接受許文灝那一刻開始就錯過了。錯過了,便永遠錯過了,無法回頭,也找不回最初。 她不能接受純白紙上的那一個黑點,或許不止一個。蕭凌暉可以不介意,她夏芒介意,非常介意。 「芒芒……芒芒……」蕭凌暉緊緊抱著夏芒,不停輕拍夏芒的背,她此刻的哭泣,像極了上一次許文灝結婚前一夜她跑來找他。他心疼,他心痛,但他除了這樣緊緊地抱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夏芒哭得越發傷心。她該如何面對程默?如何作這個決定?她該相信他嗎?她失去了許文灝,錯過了蕭凌暉,如果連程默也沒辦法陪著她走下去,她還能寄希望於未來還能有一個人會愛她,全心全意地愛她嗎? 夏芒盡情宣洩,放聲哭完,腦中有些缺氧,心情卻平復很多。這一瞬間,她明白了這一路來的經歷,明白自己之後該有的選擇。 「我餓了,回家吃飯。」夏芒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從蕭凌暉懷裡抬頭。 「好。」蕭凌暉又不放心地摸了摸夏芒的額頭,起身拉她的手。 夏芒不著痕跡地避開,衝著蕭凌暉露出一個笑容,兩人一前一後回家。 「阿暉,不用送我到家,這麼點路,我自己能走回去。」夏芒堅持,看著蕭凌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終是轉身往自己家那一幢樓走去。夏芒看著蕭凌暉站在樓道下,開門,關門,才轉回身往自己家走。 一雙手蠻橫地抱過夏芒的身子,在夏芒驚叫出聲看向身後抱住她的人時,她已被人塞進了一輛車裡。 「我要下車,開門,開門!」夏芒是被扔進車子的,而且是從駕駛座上塞到副駕駛座的,等她暈著頭坐直身子的時候,「兇手」已經上車並發動車子鎖上了車門保險。 「兇手」正是程默,一臉隱忍怒氣的程默。 夏芒知道程默的怒氣何來。自己手機關機,家裡沒人,他等在樓下,僅憑這怒氣也知他已經等了很長時間。至於等了多久,夏芒卻不知道。想起剛才自己心中所想,夏芒忽地不再掙扎,轉過頭看著車窗外,不說話,也不去看身邊的人。 還在小區,程默也將車子飆得飛快,就好像那天從高爾夫球場回來,程默硬拉著她回家,而她說同歸於盡時的情景。熟悉的景致不斷後退,不斷後退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夏芒扭頭回看,是許文灝。即便分手半年有餘,熟悉的感覺依然如昔。 夏芒依舊看著車窗外,感覺身邊那人強大的怒氣氣場,明明她才是那個該生氣的人,憑什麼他比她的怒氣還大?這個時候夏芒反而平靜了。 車子駛進中央花園的時候,夏芒驚跳般去抓程默的方向盤。程默看也不看夏芒,側著臉,鮮明的輪廊,唇微抿著,很明顯很嚴肅地生氣著。程默一手緊緊抓住夏芒揮舞的雙手,將車開得飛快,急剎、停車,然後用男人的力氣將夏芒扛進了公寓。 「程默,你渾蛋!」夏芒張牙舞爪苦苦掙扎,卻一點用處也沒有,被程默扔到沙發上,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好半天倒充的血回去了,眼前也不冒小星星了,夏芒才起身,手使勁擦衣服,好似剛才被程默碰到過沾染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怒道,「帶我來這裡幹嗎?」 如果說夏芒有最討厭的地方,非這公寓莫屬。 「昨晚是應酬,我說過今天會給你電話的。」程默的神色很不明顯地緩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今天上午給夏芒打電話,關機,到她家樓下等人,沒人,最後都上門去接人,卻說一早出門了,程默從吃午飯等到吃晚飯,聯繫不上夏芒,也不知她會去哪兒,這種無力感讓他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程默不知夏芒早上來找過他的事,只以為是昨天的事。昨天夏芒的兩個來電,一個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睡覺前的晚安來電,他都聽得出夏芒有話要說,心裡有事。可是他真的沒法在電話裡說這些,應酬也是推拒不了的,說好今天再告訴她,沒想到吃了個實實在在的閉門羹。 「應酬?應酬到將人帶回家?」夏芒氣極使勁推了程默一下,眼睛就不爭氣地紅了起來。明明是他程默的錯,他跟嬈嬈曖昧不清,憑什麼還對她擺臉色?以前都是文灝請求道歉,請求原諒,她冷靜,她高高在上,為什麼一樣的情況,眼前之人還對著他生氣發怒,動手強迫她?而自己竟然覺得委屈,不能冷靜,更別說高高在上了。 程默的眼睛不由得微瞇了下,結合夏芒的話,今天發生的事,一切便明瞭了。 「對不起。」程默就勢環住夏芒,在她耳邊道歉。夏芒她今天受委屈了吧。因為自己沒說清楚,讓她誤會了,難過了。 程默的話聽在夏芒耳裡,無疑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夏芒的心沉到谷底,哭不出來,笑不出來,使勁閉了閉眼睛,張嘴朝著程默肩膀狠狠咬下。程默的黑襯衫,襯衫下結實的肩膀,夏芒狠狠咬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滑下,落在黑襯衫上,暈染成更深的黑色。 「芒芒!」程默理虧,忍著沒動,卻還是輕呼出聲。夏芒第一次咬人,那還是在麗江巧遇的時候,之後也咬過幾次,以後若一生氣就咬人,程默不禁有些哀怨的感覺。 夏芒咬得牙齒發酸,腮棒子也發酸,這才鬆了口,用手背抹了把眼淚,使勁推開程默,轉身便往外走。 「你想到哪裡去了?」程默歎氣,口氣無奈,一手拉住夏芒,肩膀上被夏芒咬過的地方一陣熱辣辣的疼。 夏芒轉身便踹,一邊掙扎,一邊嚷嚷:「放開我,放開我!」程默嘴還沒動,夏芒就摀住耳朵搖著頭聲嘶力竭地尖叫:「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不要聽你們的解釋,不要聽你們的借口!」 文灝是這樣,程默也是這樣。是自己遇人不淑,是自己命數如此,還是這感情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會有自己的原因嗎?夏芒心裡是滿滿的絕望,覺得所謂的愛情,那些天長地久山盟海誓海枯石爛,不過就是一個諷刺,對現實的諷刺。 再也不會有愛情,再也不會有愛情了,夏芒告訴自己,不會有全心全意的愛情,也不會再有付出少接受多的自私的愛情,更不會有三心兩意的愛情。 「芒芒!」夏芒現在的情緒讓程默很是擔心,他不禁微微用了些力,拉住夏芒的手。夏芒依舊掙扎,很用力地掙扎,號啕大哭,根本聽不進他說的任何話。 程默又用了些力,鉗制住夏芒,雙手牢牢捧著夏芒的臉,湊近便吻了上去。夏芒掙不脫,一天沒吃東西,加上情緒的大波動,頭暈目眩。程默的唇在她的頰上游移,讓她覺得一陣噁心,他以為吻掉了淚水就可以假裝她沒哭過?有些事發生了就永遠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不是過往的風流賬,不是另一個陌生人,而是嬈嬈,這一刻,夏芒恨透了自己力量上的先天性弱勢。 「昨晚瑋韜喝多了,他一個人住,送回去沒人照顧,嬈嬈也喝了不少,嚷嚷著要在我家陽台過夜,所以都留了下來。」程默明顯感覺到夏芒的情緒,吻至唇畔一頓,見夏芒情緒稍微有些平靜下來,忙出口解釋。 夏芒明顯不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是程默說什麼她就信什麼的。而且,早上開門的時候,玄關處只看到一雙男鞋和一雙女鞋,並沒看到有虞瑋韜的份。 「芒芒不信?」程默半瞇著眼,仔仔細細打量著夏芒,她垂著眼,不與他的對視,臉上的表情明顯是不置信的。 夏芒不相信他!這個認知讓程默很不是滋味,或者說很是吃味。全心全意的信任,然後受傷,變得不再信任,是這樣的嗎?過去的已經過去,他程默從來不是糾結於過去的人,可是顯然,夏芒距今為止還沒有完全接受他,打心裡完完全全地接受他。他一直認為,兩人之間,信任是一段感情堅持下去的基礎,他坦白,卻得不到夏芒的信任。 兩人忽然都平靜下來,夏芒還有些抽抽搭搭的,眼睛又紅又腫,嗓子好像也有些啞,大哭的後遺症。程默坐在夏芒對面,看著夏芒若有所思。 「是不是瑋韜和嬈嬈跟你解釋澄清,你也不相信?」程默的分析與直覺。 夏芒沉默,還是有些一抽一搭的。她想相信,可是她不敢相信。她不要被騙,不要再一次成為那個最後才知道真相的傻瓜角色,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選擇懷疑,選擇不相信,就像當初選擇一段新的感情告訴自己一定要比對方少付出一樣。 程默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夏芒跟前,合身抱起她,道:「我們先去吃飯,你今天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歎息是實實在在的,落在夏芒心裡,有點衝擊力,神情是溫柔的,聲音裡還有一絲心疼。程默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黑襯衫下是溫熱結實的觸感,夏芒剛止住的淚如開閘之堤,一發而不可收拾。害怕著什麼,又不甘著什麼,連著前一段感情的情緒,夏芒猛地環住程默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嗚咽著一遍遍重複:「程默……程默……」 她心裡的矛盾與糾結,程默從這一聲聲的稱呼裡清晰感受到。 不知是誰主動的,只知擁抱變成了纏綿,本來要去吃飯的兩個人倒在了沙發上。唇舌的糾纏已不能滿足心裡那份猶豫,就好像要給搖擺不定的心吃一劑定心丸,喘息、愛撫,搜尋著彼此的體溫,筋骨交錯般的纏繞。夏芒的本能被程默似帶著火團般的雙手點燃,在情愛中暫時迷失。 有什麼不一樣了?夏芒想,自己還是選擇了相信程默,不然她不可能在這時候還能與他發生關係。文灝那時候是碰到她的手她都覺得骯髒與噁心的,是因為愛程默愛得不夠深嗎? 第二天上班剛巧碰到嬈嬈,她半玩笑半認真地對夏芒道:「芒芒姐,昨天你怎麼跑這麼快?我追也追不了,別是誤會什麼了吧?」 夏芒決定將這件事遺忘,盡量笑得自然:「突然想起還有急事,跟你說我走了你估計沒聽到,後來手機又沒電了,所以一直沒聯繫上。」 工地的事程默已經告訴了夏芒,三言兩語,看得出他不習慣向人傾訴。週五晚上那位出事泥工的妻子在虞瑋韜的協調下本來已經接受賠償二十萬元的條件,嬈嬈那邊也與當時在場的一位記者談妥,事情本來已經解決,沒想到一夜之後,那妻子居然反口後悔,大有把事情鬧大之勢,打電話不僅叫來了電視台記者,還叫來了報社記者,甚至電台記者。程默一早匆匆趕去,這次那妻子口風就緊了,不理談判,只哭得天昏地暗。下午的時候虞瑋韜連夜聯繫的死者父母趕到,事情才有了起色,賠償的價碼自是不止二十萬了。晚上的應酬,正是招呼那些記者的。 事情最後終於都擺平了,家屬收了錢,將死者火化後,就抱著骨灰盒回老家了。夏芒不能就此發表任何意見,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生命與金錢補償,雖然根本不是一個天平上的,但卻是最實際的。 作為此次事件還算完滿結束的慶祝,週末幾個人決定聚餐一次,地點經嬈嬈建議,選擇在程默的別墅。嬈嬈是這樣說的,好懷念大家在英國時一起在公寓做飯吃的日子。大家裡面自是沒有夏芒。 夏芒被程默拖著去超市買菜,無比哀怨地推著購物車,腦子裡全是程默、瑋韜、嬈嬈三人在公寓裡一起做飯一起吃飯的種種猜測。顯然,程默的手藝她不是第一個品嚐的。吃飯的時候會喝酒嗎?會有酒後亂性的時候嗎?夏芒慌忙搖了搖頭,甩掉腦中可怕的想法,努力專心地看著程默一樣一樣挑著菜。 到了程默的住處,夏芒便覺得有些累。夏芒是易累體質,經常覺得自己很累,有時候也不知道是真累了,還是自己的錯覺。瑋韜和嬈嬈還沒來,程默將買來的東西一一取出,夏芒偷懶爬上她喜歡的頂樓陽台,因著上一次誤會的事,這段時間程默更遷就她了。 今天沒有太陽,天氣陰沉沉的,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夏芒將四面落地玻璃窗統統打開,聽著音樂,心靜之後覺得涼快了許多。 虞瑋韜上陽台看到夏芒的時候,夏芒正背對著身子聽著音樂看書,虞瑋韜走近,夏芒渾然不覺。 「看書看得這麼專心?」 「呃……虞總來了?」夏芒聞聲驚起身,合上手中的書,看到虞瑋韜之後訕笑招呼。 「終於看到我了?」虞瑋韜臉上的笑容很溫和,金邊眼鏡下,眉目間依然保有一股乾淨書生氣質,「YOYO也來了。」 「你們一起?」夏芒心中微微一動,往虞瑋韜身後探了探,卻沒看到人。 「她在廚房幫默。」 照理虞瑋韜應該也是知道陳蘇嬈對程默的心的,又明白程默與夏芒的關係,包括嬈嬈,所以現在的情況一下子變得很奇怪。夏芒不知道虞瑋韜和陳蘇嬈的關係是不是單純的朋友,但夏芒知道陳蘇嬈對程默的心,程默也知道陳蘇嬈喜歡他,加上上次誤會的事,現在這樣的兩個人卻同在廚房,陳蘇嬈名為幫忙,程默也沒有拒絕之意,夏芒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浮現。 夏芒在這一方面很霸道,女人總想自己的另一半對自己溫柔,對人,特別是其他異姓疏遠有禮。夏芒最見不得分手了再戀了還在與前任女友繼續糾纏不清或與其他異性曖昧不清的男人,在與許文灝交往的四年時間裡,雖不乏對許文灝有意或意欲橫刀奪愛之人,但在夏芒的嚴格要求下,許文灝對這樣的女生都敬而遠之,更惶論曖昧不清了。所以現在,經過了誤會事件,程默並不介意和嬈嬈兩人獨處,夏芒對此表示不可理解外加不能接受。 夏芒又與虞瑋韜聊了幾句,忽然就想到樓下去看看。夏芒餓了,只是單純地去看看飯菜好了沒,並無其他,夏芒如是安慰自己。 程默正將蒸鍋裡的螃蟹端出來,嬈嬈在一旁切著水果擺盤,夏芒無意識地放輕腳步下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廚房裡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氣氛看起來很溫馨很融洽。 就好像這樣的場景曾經無數次上演,所以安靜默契而自然。 廚房與餐廳相隔的牆面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牆,在餐廳或者客廳,可以清晰地看到廚房裡的人忙碌的身影。夏芒此刻就站在客廳與餐廳的交接處,看著廚房裡的那兩個人,一時倒失了走進去的勇氣。 程默將螃蟹放在廚房一側的桌上,抬頭正巧看到夏芒站在外邊,微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嬈嬈是背對著夏芒方向切水果的,程默的視線與夏芒接觸,不知怎麼的,夏芒心裡明明想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問什麼時候可以開飯,結果行動高於一切,卻是轉身跑回了陽台。 「夏芒?」虞瑋韜正替陽台的花草澆水,被夏芒跑回來的氣勢震住。 「繼續澆你的花!」夏芒同學乾淨利落地衝著人家吩咐完,一把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是生悶氣,因為心裡確實悶悶的,夾著一絲難受,一絲心痛。 「怎麼了?」虞瑋韜真的是天生好脾氣,看著夏芒這樣,一邊繼續澆著花,一邊溫聲問道。 「沒什麼。」夏芒豎著耳朵聽著聲響,身後並沒有腳步聲響起。程默是看到她的,看到她發現他與嬈嬈在廚房,看到她視線交匯時驚慌逃走,可是他卻沒有追來。或者於程默來說,這根本不是個問題,甚至夏芒坐下來靜想,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眼了? 「默不是這樣的人。」虞瑋韜飛來這樣一句。 「這樣是怎樣?」夏芒倒突然有了點興趣,沒想到虞瑋韜居然對自己的一點小心思看得如此清晰。 「簡而言之,他是個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不會去做糊塗事。」 虞瑋韜說得很肯定,夏芒一時無語。就是因為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明知嬈嬈對他的心,還放任她在身邊,以各種合理正當的理由見面吃飯相處,因為他不可能將生意扔在一邊,將合作項目半途而廢?他與陳蘇嬈的牽扯,永遠都可以比她夏芒更多,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比她夏芒更長更久。 程默與嬈嬈一道端著菜上陽台的時候,看到夏芒坐著微閉眼似沉浸在音樂中,而一旁的虞瑋韜還在打理陽台上的那些個花花草草。 「芒芒,一道下去端菜。」 夏芒抬眼看向程默,他正看向她,臉上帶著笑,眼裡這一刻竟是清澈的。夏芒慌地移開視線,滑過一旁的嬈嬈,停留在虞瑋韜身上。 嬈嬈的眼神停留在程默身上,那裡面的一絲貪戀如此明顯。 「嬈嬈休息一下吧,這些事讓主人忙去。」虞瑋韜看著夏芒微笑。 於是夏芒就這麼被程默拉著下陽台了。 夏芒其實也想到了程默這樣拉她下來不是單純地見不得她好吃懶坐地在陽台蹲點等吃,索性也就不避,跟著他走進廚房,一時並不急著端菜。 「芒芒……」程默走近一步,擁夏芒入懷,聲音溫柔得就好像當初的文灝。 不經意間,還是會想起他。夏芒的身體微微一僵,聽到程默在他頭頂上方輕道:「芒芒,我只能盡量避開,不可能將她當成陌路。」 是啊,盡量避開,但不可能將她當成陌路。他們之間至少還會有業務上的聯繫,程默不可能拒絕這些。夏芒心裡頗不是滋味,回想起剛才嬈嬈的眼神,夏芒就覺得自己太過自私,她與嬈嬈的情分雖因陳伯伯的飛黃騰達以及嬈嬈的出國漸漸疏遠,但夏芒從小沒有兄弟姐妹,除了阿暉,小時候玩在一起時間最多的就是嬈嬈了,她又長嬈嬈半歲,向來以姐姐自居。而這一次,她絲毫沒有考慮過嬈嬈的感受。她知道嬈嬈這麼快接手酒店的事,是在爭取與程默更多的相處時間,而程默也盡量將酒店合作的事交給虞瑋韜出面處理,希望像上次誤會的事不再發生,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全然不接觸。夏芒覺得自己是自私而小氣的,只要有接觸的機會,她心裡就會覺得不舒服。 很多時候,在他人與自己有某方面衝突的時候,人總會第一時間選擇保護自己,而在這種直覺下傷害到別人。再如何冠冕堂皇說自己是無心的,在實質的傷害面前,借口都是如此的可笑。 這餐飯吃得夏芒心裡堵得慌,嬈嬈邊吃邊興致勃勃地提起很多三人在英國的事,溫馨而有趣,讓人不由有些嫉妒。夏芒也是個有過去的人,知道不該糾結於此,但吃味與不習慣就像是一種條件反射,不由她控制。 一個話題剛下去,一個話題又被挑起來,嬈嬈笑得很開心,哪怕很多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說話,也給人甜蜜的感覺。 虞瑋韜與嬈嬈回去之後,夏芒幫程默收拾東西。嬈嬈也說留下來收拾乾淨再走,結果被虞瑋韜拉走了。夏芒站在廚房水槽前,仔仔細細地刷著碗。粉色碎花小圍裙自從那次嬈嬈穿過之後,夏芒就再也沒有碰過。 一雙手從背後輕輕環住自己,夏芒洗碗的動作一滯。是程默,他很喜歡這樣擁著自己。 「程默,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夏芒低著頭,很用力很用力地刷著碗。她真的不想破壞現在這樣溫馨的氣氛,真的不想,但嬈嬈的事刺激著她,或者還有之前程夫人的事,以及夏媽媽的擔心與蕭凌暉的不捨,讓她終是忍不住問。 這裡不是程默的故鄉,甚至不是他生活過、求學過的城市。為何他會來這裡?追逐某人的夢想而來,還是為了懷念、感受某人的氣息所在?這裡邊會有一個故事?腦海驀地迴響金牛山莊那一次,姚奶奶那一句「你是個幸福的孩子」,她那一聲「小默」,會是故事的所在嗎? 程默沉默,環在夏芒腰際的手一緊,半晌低低的聲音才在她頭頂上方響起:「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麼將來呢?你會為我留在這裡嗎?」夏芒說得很輕,自來水龍頭開著,水嘩嘩地流。夏芒希望程默能聽到,又傻傻地想著,或許聽不到更好。 「芒芒……」 這一聲喚,夏芒已經知道答案。視線漸漸模糊,眼裡有晶瑩的東西在打轉,卻硬是忍著沒落下來,白瓷青花的盤子經水之後似乎晶瑩得能透出光來,這樣的事,老媽做了幾十年。如是一想,就好像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程默,我不想離開家,離開老爸老媽,離開這座城市,所以我們……」 這個問題早在她接受他之前就應該考慮,只不過那時候剛受過感情的傷,以為自己不會再愛,那種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是否還能愛上,是否還能開始一段新的感情的心理,讓她將這一切問題都拋諸於腦後,臨到不得不面對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現在,也不算晚吧?能早一天抽身就早一天抽身,夏芒不想這段感情如林然和葉子的感情一樣,被現實磨得無力了,不愛了,再放手。就留在這一刻,記住那些美好的,告訴自己,她愛過人,還能繼續再愛人。她不要對愛情徹底絕望,連最後一點嘗試的心都沒有。 「芒芒……」程默環在夏芒腰上的手猛地用力,轉過她的身子。夏芒手中潔白如玉的盤子落在地上,「砰」的一聲,乾淨分明地碎成兩半。就好像她此刻的心。 淚終是滑落下來,如斷線的珍珠,夏芒忍著沒有抽噎,模模糊糊地看著地上的那兩個半圓,告訴自己不要去撿,不要去撿起來再拼湊成一個圓。 程默身上有隱忍的怒氣,臉繃得緊緊的,看著夏芒,似在極力控制什麼,稍頃才猛地抱住夏芒,幾步出了廚房上樓。 「程默……程默……」夏芒掙扎,濕濕的手被程默抓在手裡。夏芒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很自私,程默雖然從沒有和她談起過將來,但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在為他們的將來做打算。 沒掙幾下,夏芒就被扔在了床上。還是程默習慣的灰白格子床單,夏芒抓起被子抹了把臉,便往床下爬去。未及床沿,便被人狠狠壓住。炙熱的唇舌含住夏芒敏感的耳垂,程默的手就游移到了夏芒胸前。 「不要……」夏芒掙扎,她知道程默是生氣了,夏芒想起嬈嬈事件那次,她雖看不到他的臉,但他給她的氣息感覺就是和那次一樣。那次誤會,本來明明是很激烈的,纏綿之後,誤會卻是煙消雲散,這種經歷,是之前那段感情中不曾有過的。然而這一次,夏芒不想再這樣,這些問題,她要清清楚楚地解決。她要的答案,要明明白白的;她要的結果,是乾乾脆脆的。 「芒芒……」耳畔的輕喃如此撩人,夏芒的衣服已經半敞,程默的唇舌從頸後游移上背上,帶給夏芒一種全新的從未曾體驗的戰慄感覺。 「程默,不要……」經過人事的夏芒,面對程默這種攻勢,雖反抗,聲音裡卻泛起濃濃情慾。 程默的吻更深,雙手在夏芒的敏感部位撩撥。這一刻,他若不將芒芒狠狠地揉入自己的身體裡,他心中的那團怒火就不知會讓他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夏芒看不到程默的臉,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意志在不斷沉淪,她第一次知道一男一女還能以這種方式結合,那種無比親密、無隙貼合的激情與看不到程默的臉的痛苦,讓她無意識地一聲一聲叫著程默的名字。 程默今天的熱情讓夏芒有些承受不住,纏綿過後埋在他的懷裡,想到兩人之後會有的局面,又有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為她情動的模樣,想念他將她整個地抱在懷裡的甜蜜。夏芒將這種想念與貪婪留戀化為行動的時候,引發的是另一場纏綿。 程默將夏芒抱於自己身上,逼著她與自己對視。她的臉上有激情過後的潮紅,事實上不僅是臉,夏芒全身都有些緋紅,這是一種敏感性體質,程默知道。曾經,也有個人躺在他的懷裡,巧笑嫣然地與他討論性感這個問題,她說,敏感體質的人該是最性感的,可惜她不是。這個人後來因為身體不好被他母親攔在了家門外,程默大學四年的愛情終是結束,就此踏上了留英的旅程。大學畢業距今,有多少年了?這麼多年,程默再也沒有找到過當年的感覺,在他不抱希望,開始慢慢接受現實,也不反對家裡有心撮合的時候,卻沒想到遇上了夏芒。 程默細細打量夏芒,她臉上的潮紅慢慢褪卻,變得粉粉嫩嫩,每次纏綿過後,她臉上似乎都有一種光澤,純靜柔和中帶著一種耀眼的光芒,讓他的心柔軟一片,又有剎那不敢直視。此刻,夏芒好像要將他烙印在她腦海一般,清亮的眼眸直直盯著他,眼裡分明有著貪戀與不捨。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讓任何問題葬送他的感情。程默這樣告訴自己,家裡的阻力他不擔心,剛才夏芒提出的問題,忽然也變得非常容易解決。 第十四章 幸福·夢想 她妒忌夏芒,不僅因為許文灝還愛著她,還因為她此刻擁有的幸福與快樂。為什麼她苦心追求卻一直得不到的東西,夏芒總是輕而易舉得到? 接下來的一個月,夏芒都是在家吃的晚飯。 那天她與程默坦白之後,程默第二天便正式登門拜訪了。第一次登門拜訪就對著夏爸爸夏媽媽說起了結婚的事。 「程默……」夏芒忍不住去踢他的腳。 程默拉住夏芒的手,衝著她笑了笑,轉而對夏爸爸、夏媽媽道:「我和芒芒商量過了,我家雖然在H市,但我們結婚之後會留在這裡。」 夏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坐在她身邊的程默,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爸爸、夏媽媽雖然對這個決定比較滿意,但第一次正式登門拜訪,自也不會同意程默結婚的請求了。他們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不止是結婚之後留在哪兒的問題,還包括他家裡對夏芒的態度,他這個人的人品、能力等等各方面都需要考查,有些要求又不好直接提,打打太極拳就將這事拖延過去了。 「程默,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送程默下樓的時候,夏芒終於忍不住問。上次她說不想外嫁的時候,他明明不是這樣一個態度的。 程默使勁擁了夏芒一下,鬆了手笑看著夏芒道:「就是你聽到的意思,現在,芒芒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 程默心裡也是開心的,心中有了決定,似乎擋在他與夏芒之間的最後一塊絆腳石也消失了。他現在一身輕鬆,父母那邊他並不擔心,有的是辦法,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夏芒嫁給他的那一刻了。 「你家裡會同意?」夏芒並不樂觀。 「這些就交給我吧。」程默又擁緊夏芒,當街親吻。 這一天之後,程默天天拜訪,下班就跟著她回家,蹭吃蹭喝的,大讚夏媽媽廚藝了得,女人總是心軟的,半個月之後,夏媽媽就淪陷了,看到程默,臉上就掛起了丈母娘看到女婿的滿意笑容。 夏爸爸一關當然比較難通過了。從小到大,他雖對夏芒比較嚴厲,但夏芒的人生之路可謂是他一手安排好的,其中花了他不少心血,婚姻這種大事怎麼能輕易點頭同意?程默飯後經常跟著夏爸爸進書房,房門一關,也不知道兩個大男人在裡面談了些什麼,出來的時候程默臉上還是一貫的笑容,夏爸爸臉上的神色卻是一天比一天怪。半個月之後,兩人進書房的頻率明顯減少,每次進去的時間也有縮短跡象,更多的是坐在客廳下圍棋。程默總將夏爸爸殺得片甲不留,夏爸爸面子上一掛不住就開始小程來小程去地使喚人,心裡又是不甘心的,第二天繼續再戰,戰敗之後繼續使喚人。 程默蹭吃騙喝了一個月,夏爸爸、夏媽媽對程默的態度就整個的不同了。本來嘛,事事都已安排妥當,還都替夏芒做好了周全考慮,再加上每天接送夏芒上下班,人聰明,長得好,家世好,又對夏爸爸的支使無怨言,哪能不討人喜歡?夏媽媽自從知道程默的廚藝超棒,心裡更是滿意了。一個月之後,不是程默主動登門拜訪,而是夏爸爸、夏媽媽打電話給夏芒,讓夏芒下班就和程默回家吃飯。 這個週末,夏爸爸、夏媽媽去鄉下看望外婆,夏芒週五加班加得晚了,週六便賴在家裡不肯動。手機睡前設置成了靜音,夏芒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起來的時候一看手機,有兩個未接電話,一條未查看短信。 電話是程默打來的,短信卻是葉子。「我們分手了。」短短五字,甚至那個句號也是夏芒在心裡加上去的。 夏芒回了電話,葉子關機。夏芒顧不得吃飯,匆匆趕到葉子公寓樓下,按了很長時間門鈴,都沒有應答,手機依舊關著,公寓座機也沒人接。葉子會去哪裡?夏芒不知道,夏芒只知道這樣的時候,葉子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房子問題、家庭矛盾、孩子風波之後半年,林然與葉子的感情終於走到了盡頭。葉子愛過林然,也對這段感情努力盡力過,不然在發生那些事之後,葉子不會選擇繼續和林然在一起。可是味道終究是不一樣了,兩人的感情由濃轉淡,最後還是分開。一段感情自然而然地走到終點,就不存在誰怨誰,誰會後悔。夏芒想,葉子從來都是比自己更成熟,更懂得怎樣讓自己沒有遺憾的。 這樣想的時候,夏芒撥通了程默的手機。 「芒芒。」 「嗯,你在哪兒?」夏芒問,想起上午的兩個未接電話,心裡不是不內疚的。好像有事情的時候,程默總是被她扔在最後。 「在家,你呢?」 「程默,我現在過來,我餓了,還沒吃飯。」夏芒說完就掛了電話,伸手打的。 夏芒用力拍門,程默剛備好夏芒的午飯。自從上回大冬天的來求雞湯拍門那次後,夏芒比較喜歡這個方式,而非按門鈴,或用鑰匙開門。 門鎖甫一轉動,夏芒就急急推門,氣勢之急,險些讓程默撞上門。 「餓了?」程默失笑,看著夏芒閃身進門,甩了鞋子扔了包就直往廚房跑。 夏芒「嗯」了一聲,衝進廚房,果見程默已經備好了她的午飯,鹹蟹、蠔油生菜、蒸蛋湯,簡簡單單三個菜,是夏芒喜歡的。電飯煲裡的飯是程默中午沒吃完的,保上了溫,暖暖的,讓夏芒的心也變得暖暖的。 「慢慢吃,吃急了對胃不好。」程默看著夏芒飯還沒吃,一氣先將半碗蒸蛋迅速解決,不由有些擔心,「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吃飯?」 「嗯,我睡到十一點,然後去看了葉子。」夏芒胃裡填了點東西,舒坦了些,開始慢條斯理地吃飯。 程默但笑不語,給自己沏了壺茶,坐在一旁看夏芒吃飯。 程默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兩個人在一起,也總是夏芒說得比較多。但這樣在一起不說話,兩人從來不會有氣氛沉悶之感。有時候,浪漫其實只是一種空氣中的溫度。夏芒貪戀地想著,這樣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於她與程默,會是永遠嗎? 夏芒心滿意足地吃完,摸了摸肚子,身子往後一靠,朝著程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動手收拾。 「芒芒……」程默歎氣,她總抱怨他使喚她,事實證明,她使喚他更多。 夏芒衝著他笑,笑容裡有討好。 程默起身,走至夏芒跟前,一把將懶貓一樣窩在椅子上的夏芒抱起。夏芒一聲驚呼,人便落入了程默的懷抱。程默是越來越喜歡在她身上揩油了,動不動就抱她親她,就像現在,抱著她坐在他的膝蓋上,手就不安分了,還動嘴。 「程默,你安分點啦!」夏芒伸手使勁去拍程默不老實的手。 「那說些安分點的,芒芒,我們結婚吧。」程默將夏芒緊緊禁錮在自己懷裡,看著她,認真道。 夏芒心一顫,雖然自己的父母已經接受了程默,但程默這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而且程默決定留在這裡,跟她結婚,有這麼容易嗎?他家裡不會反對嗎? 來不及開口,門鈴便響了起來。 程默起身,笑看著夏芒退至一邊臉紅心跳地整理微亂的衣服。 開門,來人竟是程夫人。 夏芒一聽程默叫了聲「媽」,就有些慌了,想躲回廚房,又想逃到陽台去,結果程夫人進門的速度太快,夏芒還來不及溜走,程夫人已經進了客廳,連鞋都沒脫。 「手術的事是怎麼回事?」程夫人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怒氣,看了一眼夏芒,這時候也顧不上她,直接衝著程默將一份資料扔到他身上。 手術?夏芒心裡一驚,程默要動手術?什麼手術? 「如您所見。」程默倒是坦然,接了資料扔在沙發上,聲音聽起來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要動手術的人怎麼會樂成這樣? 「你敢!」程夫人的聲音驀地拔高,背對著夏芒,夏芒可以想像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是滿臉怒氣又努力維持著貴婦人的優雅與高貴。 「沒什麼不敢的。」程默說得很是風輕雲淡。夏芒已經有點聽暈了,手術跟敢不敢有什麼關係?而且程夫人好像還生了好大的氣,如果程默身體有恙,乖乖動手術不是挺正確的一件事嘛! 「你為了她,連程家的香火也不顧了?」程夫人的聲音有些失真,一手指向夏芒。 夏芒終於從被無視變成了焦點。可是她眨巴了幾下眼睛,覺得自己很無辜,不明白程默動手術跟香火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完全不知情嘛!不過看到程夫人手指向自己,夏芒還是規規矩矩地站直,對著程夫人彎身問好:「伯母好。」 程夫人的臉果然沉著,看到她眼裡還冒著火,程默索性走到夏芒跟前,一手拉著她的手,另一手已經不老實地撫上夏芒的小腹,衝著程夫人,笑得格外真誠道:「程家的血脈就留在這裡了,媽,你要希望芒芒的肚子爭氣點。」 「你胡鬧!」 「你瞎說什麼啊!」 程夫人與夏芒的聲音同時響起,程夫人的聲音已經不是氣憤與尖銳能形容的了,而夏芒聽得一臉納悶,拍掉程默不老實的手,若非程夫人在,只怕早發飆了。 程默湊近夏芒耳畔,也不顧及母親在場,低語了幾句,聽得夏芒血氣上衝,只差翻白眼暈將過去。 程默他,居然預約了結紮手術!是預約,而且預約的事還被程夫人知道了,這不得不讓夏芒懷疑程默這根本是一個威脅。可是哪怕是威脅,程家二老也不敢不重視啊,這可是關係到傳宗接代的大事。於是程夫人第一時間趕來,程默父親處理完手上緊急事件,也會趕過來。 可是血脈留在她肚子,讓她肚子爭氣點又是什麼意思?驀地想起激情時候又沒有保險,夏芒恨不得立馬就將程默掐死。 氣氛一下子就顯得有些詭異,夏芒的態度顯然引起了程夫人的不滿。程默的性格她自然是瞭解的,從小到大,她以他為傲,花很多心思在他身上,雖然他已經很優秀,但她希望他十全十美,每一面都令人稱羨。可是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不一樣了,那一段感情,在他們母子之間隔起了一道厚厚的牆,從此之後,她對他再難掌控,不知道他心裡所想,不敢妄測他下一步的安排與打算。那個女孩子叫綰綰,家庭條件什麼的都符合她擇媳的標準,人也長得漂亮,可是卻有先天性心臟病,她不能忍受這個,不能讓她未來的孫子有個不健康的母親,而且這個不健康很可能葬送她兒子的幸福,帶給她孫子不幸。要分開他們很簡單,那個女孩子很善良,看著她的眼裡常常有惶恐與不安,聽著她的分析,流著眼淚說她一定會離開程默,那時候的程默雖然反抗兼爭取,但畢竟才大學畢業,最後兩人不出她意外地分手。之後程默去了英國,從那之後,他談很多戀愛,每次她得知消息匆匆趕去,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他就已經分手,讓她覺得這不是戀愛,只是一場玩鬧。這麼多年,只有嬈嬈留在他身邊的時間最長,但他一直沒與嬈嬈戀愛,亦沒將她推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讓她看到了希望。嬈嬈的條件她能接受,雖然家不在H市,但她和嬈嬈談過,家裡獨女條件頗優的她並沒有一點驕橫與任性,知道取捨,深得她意,程默畢業後到了這裡,她還以為是和嬈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卻沒想到冒出了一個夏芒。 夏芒和綰綰不一樣,上一次的談話,她的態度不卑不亢,又堅持著自己的主張。她對她的揣測不生氣,她的神情告訴她,與程默戀愛,哪怕最後嫁給程默,都不是一種高攀,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與經濟條件無關,又能將這份驕傲收斂與適當地掩蓋,最後還將問題退回到程默身上,讓她找不出漏洞使不了氣。 這一次,程默以結紮為表態,告訴她他與夏芒的事由不得她不同意,可是夏芒剛才的神情與話,又明明顯示著對懷孕這事不樂意。會作這個決定的程默,她知道他不是在玩鬧,程默已經不是大學剛畢業時的程默了,他現在所作的決定與選擇,她都無法去改變,一如當初他從英國回來,她自是希望他能回H市,而他卻選擇了這裡。所以這一次,她一定要很小心很慎重。 「芒芒沒發覺這次例假明明到了時間,卻還沒來嗎?」當著程夫人的面,程默可沒有一點難為情,他現在眼裡只有夏芒。 夏芒有些難堪,想暈過去又不想暈過去,細想一下,例假好像是晚了,她都一直沒發覺。夏芒臉上一燙,伸手去推程默:「晚了就晚了,又不一定是中獎了。」 每次都不避孕,真是討厭死了!夏芒越想越氣,手推腳踹,不敢想像自己真的懷孕該如何。 [文]「芒芒……」夏芒的反應如此激動,有些出乎程默意料。 [人]「中獎了我也不要這個孩子!」夏芒賭氣說完,就往玄關跑。 [書]兩個人拉住了她,左邊的是程默,右邊的是程夫人。 [屋]「你這是什麼話?」程夫人簡直不敢相信,夏芒她居然說不要這個孩子。她的兒子都預約了結紮手術,表明程家的血脈就只看夏芒肚子爭不爭氣了,結果夏芒居然說有了孩子也不要。 「媽,你看,你將你的兒媳嚇跑了,孫子也要飛了。」程默話雖如此,臉上的表情卻是悠哉游哉,驀地抱起夏芒,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下,既無緊張,也沒覺不好意思。 「我什麼時候嚇她了?」程夫人一時語噎,這一刻忽然覺得夏芒肚子若真懷上了,也不是不可考慮的。 「哦,你上次來就嚇她了,結果她冷落了我很久,本來說不定年前你就能抱上孫子的。」程默緊緊抱著夏芒,不讓她掙扎,說得很是哀怨。 「程默!」夏芒衝著他怒道,他還越說越沒邊了,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而程夫人站在一邊,看著似說笑又似認真的程默,一時倒失了應對。 「我明天帶芒芒去檢查,若你的孫子在她肚子裡的,手術就定了,如果還沒,我再努力努力,手術延後。」程默伸出一手拍了拍夏芒氣鼓鼓的臉,彷彿她是他養的寵物,眼裡有疼愛,話卻是對著程夫人說道。 「誰說我要替你生孩子了,程默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尊重過我的感受,我不要生孩子!」夏芒已經無法冷靜了,也顧不得一邊的程夫人,自說自話的程默把她惹火了。 「我兒子為了你都要去做不育手術了,你替他生孩子有什麼要不要的!」夏芒被程默的話惹火,程夫人被夏芒的話惹火。程夫人真是想不明白,這世界上還有拒絕她兒子的人。雖然她一直覺得夏芒與她家門不當戶不對,但她只允許她嫌棄夏芒,不能忍受夏芒反過來嫌棄程默,不接受程默。 「他去結紮,我就得替他生孩子,這什麼邏輯,哪個法律規定的?」夏芒一想到她現在很可能已經懷孕,心裡就一團亂,管不了對方是誰,她也一向不愛做小媳婦,不習慣忍氣吞聲。 「他只認準你的肚子,你不生我們程家怎麼辦?」程夫人平生第一次碰到與她頂嘴的人,又是關係到程家香火的事,氣極早忘了自己平常端的高姿態,一把坐在沙發上,質問夏芒。事實上,自從知道程默預約結紮手術的那一秒開始,到她急急地趕來,她的腦子都是亂糟糟一團,氣極怒極,又害怕真發生這種不可挽回的事。大學畢業那年,她一人之力拆散了程默與綰綰,造成的結果便是這八年來,與程默感情的越來越疏遠,除了過年,程默平時甚少回家,過年回家,也與她說不上幾句話。 「那是你們程家的事,我不管!」要比任性,她夏芒也不遜色。 「不氣不氣,小心動了胎氣。」程默趕緊出來做和事老,一邊安撫著夏芒,一邊對他母親道,「媽,其實芒芒一直很努力,她以前從不下廚,現在廚藝了得,知道您愛吃甜點,更是學得用心。手術的事,我也是瞞著她的,不然她這麼識大體,肯定也不會同意。」 夏芒的下巴險些掉在地上,拿眼去瞪程默。程夫人將信將疑,臉色卻緩了點。 「上一次,您將綰綰嚇跑,如果您堅持將芒芒趕走,那麼這一次不是等八年這麼簡單了,有生之年,您都別想抱上孫子。」程默神色一斂,臉上的笑隱去,聲音清冷,手撫著夏芒的動作卻還是溫柔的。 夏芒一怔,綰綰,那是程默初戀女友的名字吧? 「你威脅我?」程夫人驀地起身,這一瞬間神情憤怒又含著一絲狼狽。 「不是。」程默看著有些呆傻的夏芒,用手指刮了一下她鼻子,看著她不滿地撅嘴皺鼻,五官全擰到一塊兒,神情不由一鬆,笑得格外溫柔道,「只不過想告訴您,我和芒芒就要結婚了,我們會留在這裡,您不用擔心沒有了恆隆我們會餓著凍著,我想養活自己的老婆孩子,這一點能力,我還是有的。」 「程默!」 「程默……」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程夫人是氣極輕喝,夏芒的聲音卻是軟綿綿的,看著程默,眼眶驀地有些濕潤。 程默將她緊抱入懷,起身,對著程夫人點了點頭,逕直抱著夏芒上樓回房。 「程默……」夏芒將臉埋入程默的懷裡,兩手抓著他衣服,窩在他懷裡悶悶地叫他。 「未婚先孕,我知道這事委屈你了。」程默將她放在床上,捧著她臉,說得很是認真。 男歡女愛的事,她都是從程默處學習實踐的,避孕的事,她不懂。頭兩次是運氣好,後來她從葉子身上吸取了教訓,告誡自己要小心,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可是很多時候,有了激情便忘了這些。在潛意識裡,夏芒一直覺得這種問題應該男方來考慮,她沒有防範的意識,又抱有僥倖心理。可是這一次,她還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程默與她在一起,好像就沒做過相應的避孕措施。現在想來,該是一早就有了預謀。程默這樣的人,除非有意識而為之,不然又豈會這麼不小心?婚前性行為避孕的重要性,程默比她更明白。她想說,程默這樣的打算,這樣的安排太自私,他沒考慮她的感受。她不要未婚先孕,她夢想穿著婚紗的自己,是婚禮上最幸福最美麗的女人,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與羨慕,而不是挺著個肚子,被旁人指指點點與腹議,被人家說是奉子成婚。 可是她能就此說程默自私嗎?不能!因為她現在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讓他的家人更快地接受她;因為她現在知道他雖一直沒說什麼,卻一直在為兩人的將來努力打算;因為她現在知道他願意為了與她在一起而去結紮,甚至願意放棄家業留在這裡。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男人願意為了女人去結紮?顏顏曾說過,同樣婚後避孕,女人帶環很容易引起各式各樣的婦科病與婦科炎症,而男人結紮則不然,手術簡單且安全性高,對身體的傷害少。但婚後避孕選擇女人帶環就好像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沒幾個女人能避過。如今程默願意這樣做,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手術的事,你是認真的?」夏芒心裡沒底,聲音有些怯怯的。 程默輕笑,點了點頭,跟著躺上床,將夏芒抱於自己身上。 「那你以後若在外邊做壞事,豈不是沒了後顧之憂?」以前和葉子、顏顏她們聚會的時候也說起過這個問題,女人上環,感覺真的很不人道,很可怕,可是選擇男人結紮,那樣男人出軌,豈不是沒有後顧之憂?舉個例子,若是文灝沒有了這方面的後顧之憂,楚寧的事便不會被揭穿,她會不會一輩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做人真難!」程默發了好大一句感歎,拍了拍夏芒的臉,笑道,「那你說說為何從一開始,就相信我是認真的,沒往玩弄感情方面想?」 夏芒心裡一震,確如程默所言,雖然自己一開始不喜歡他,不接受他,但亦不覺得他追自己是找樂子玩感情。這一點,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她從一開始就相信他對感情是認真的? 「那個,我想是因為你條件好,倒貼的女人一大堆,沒必要為了玩弄我花這麼多心思吧?」夏芒認認真真地想了想,回答。他程默要找個女人玩,或者找個床伴,根本不必要這麼折騰嘛! 程默不知該誇她聰明,還是該誇她幸運,碰到了自己。話出口,發現自己對夏芒真是寵到了極點:「真聰明。」 他腦子還在猶豫,話已經不自覺出口,選擇了前者。夏芒受到表揚,心裡一樂,剛才心裡的不快煙消雲散。她想,不管綰綰是不是姓姚,都與她無關了。就像程默從來不問她與文灝的過去一樣,她也沒必要因此介意。她與程默,有將來,所以不必擔心屬於他們的回憶太少太短暫。 熬不到第二天,當天下午夏芒就被逼著去做了檢查。原因很簡單,程夫人等不及了。 程夫人看到夏芒的神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眼神卻有些尷尬。夏芒摸了摸頭,倒是落落大方地對著她笑。心裡已經平靜很多,雖然此前一想到懷孕,就擔心害怕得不行,可是經過下午的事,知道了程默的思量與考慮,夏芒忽然就有了信心。雖然對於生孩子還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心理上也還不想這麼早結婚生子,但若真的有了孩子,有程默與她一起面對,兩個人心在一起,夏芒也覺得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儘管心裡有遺憾,也有些不情願,但既然與程默的感情沒出現問題,想起葉子藥流的事,夏芒沒有勇氣,也實在做不出不要孩子的事。下午衝著程默喊不要生孩子,其實不過是一種任性的撒氣。 程默全程陪同,還特意安排好了一切,單人單間,不必排隊,也不必像葉子那時候接受別人的打量與猜測。程默陪在她身邊,聽著對面那位據說是本市口碑最好的婦科醫生問她一些例假的問題,比如上一次經期是什麼時候,平時週期多少天,這些問題夏芒糊里糊塗,一概由程默代為回答。 之後化驗,等報告,夏芒緊緊握著程默的手,心裡忍不住還是緊張了起來。化驗報告需要時間,夏芒在房間裡轉來轉去,程默輕抱了抱她,建議道:「別緊張,還需要點時間,要不我們下樓走走?」 夏芒點頭,也覺得自己得放鬆一下,不該這麼緊張才是。 走出門診樓,便是院中大花園,夏芒與程默手牽手散步,程默握著夏芒的手微微用力,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裡,夏芒上次也來過,陪著葉子,遇到了文灝。想起葉子這一路,夏芒轉過頭看了眼身邊的人,心裡不由感歎,自己還是幸運的,這樣的時候,有身邊人陪著,那一些現實問題就好像關在籠子裡的老虎,想著就沒那麼可怕了。 「楚寧……」夏芒停步,前方那個一襲淺紫孕婦裝,挺著個大肚子,走得很慢的人不正是楚寧嗎?看她的肚子應該快到預產期了吧,手扶著腰,走路都覺得有些不方便。夏芒想像著有一天自己也會如此,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為了這個人生的必經之歷程,對她的厭惡不免就少了些。再說她與文灝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她的身邊有程默,她沒有什麼好可惜的。夏芒如是一想,不覺就往楚寧四周打量了一下,卻沒有看到許文灝。想起來,自從車禍事件之後,楚寧與許文灝的婚禮延期著一直沒補辦,開始是因為許文灝需要休養,只不知許文灝腿傷好了之後,為何一直也沒定下時間結婚,是因為楚寧臨產,還是其他?這一些,夏芒已經沒有興趣去知道了。 「應該可以去拿報告了,我們走吧。」程默鬆了手,輕拍了拍夏芒的後腰,轉而又握住夏芒的手。 「嗯。」夏芒轉頭朝著程默笑,即便她沒那麼討厭憎恨楚寧了,也沒必要上去打招呼。 夏芒從護士手中接過化驗單,自己不敢看,轉身就扔給程默,看著程默打開化驗單,心撲通直跳,憋著氣,緊張得不行。 「芒芒!」程默仔仔細細看著化驗單,好像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驀地伸手抱住夏芒,便在原地轉起圈來,興奮表情落在夏芒眼裡,將她本來該有的那點小鬱悶小遺憾統統驅散,看著程默這一刻毫不掩飾的喜悅,他平時喜怒不形於色,這一刻卻是神采飛揚,眼眸澄清,看著她,裡面有讓她動容的興奮與深情。夏芒不由得被他感染,人被程默抱著轉圈,她的手緊緊抱著程默的脖子,閉腿曲膝,不知是開心,是興奮,還是害怕轉圈圈,夏芒笑著尖叫。 程默停下轉圈,夏芒的臉有些紅通通的,眼眸格外清亮,有種孩子的興奮,因著懷孕的消息,落在程默眼裡,又有種女人的澄靜柔和。 「夏芒?」是楚寧,她正好來取產前定檢化驗報告,看到那一對笑著叫著轉圈的人,停下,女的赫然是夏芒。 此時,夏芒正對著楚寧,程默卻是背對著,聽到有人叫夏芒,程默不由轉過身,站在夏芒身側,攬過夏芒的腰,看向說話之人,臉上還有來不及收回的笑。 楚寧還是一個人,剛才在院中大花園一個人散步,現在取定檢報告也是一個人,顯然產前定檢她是一個人來的,許文灝並沒有陪同。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夏芒想,不是她自信,而是如果是她有了文灝的孩子,她能肯定文灝有多興奮,絲毫不遜於剛才的程默,這一應檢查,文灝必是會陪著她,寸步不離。 有時候苦心設計,強搶來的人與感情,並不會是一種幸福。若是楚寧只追求物質,一點也不在乎感情,那麼她此刻臉上的妒忌與眼裡的不甘就不會如此明顯。夏芒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 「你,懷孕了?」楚寧看著程默,又看著夏芒,聲音裡有絲不確定。 夏芒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回答楚寧的問題。她搖了搖與程默交握的手,示意上樓將化驗報告拿給醫生。 「你,結婚了?」楚寧往前走了一步,看著程默與夏芒交握的手上那兩枚戒指,雖然款式簡單,卻讓她羨慕。她的手上,沒有戒指,許文灝的手上,更不會有。 「沒有。」夏芒回答,乾淨利落。一旁程默輕捏了捏她挺直的鼻子,看著她,眼裡與臉上俱是寵溺,心滿意足道:「只要你願意,我們明天便去登記,後天就可舉行婚禮。」 楚寧身一震,手中的定檢化驗報告滑落,這一幕夏芒沒有看到,因為夏芒聽到程默的話,只顧轉頭去推他,一邊念叨:「瘋子,別以為我懷孕了就一定要嫁給你了,只用一天時間籌備婚禮,你是不是準備省錢湊個一桌人吃頓飯就了事了?」 程默笑著將夏芒攔腰抱起,惹來夏芒一聲尖叫,笑道:「一天時間,我可以買下這座城市所有花店的所有鮮花,從你家門口鋪到我家門口;一天時間,我可以訂下最好酒店的所有餐位,報紙電視電台網絡,請所有願意祝福我們的人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一天時間,我可以請設計師為你量身定做好婚紗,可以將我們的新房佈置一新,可以買好你喜歡的結婚戒指,可以將婚禮所需的一切準備妥當……」 夏芒伸手去捂耳朵,臉上笑開了花,似真似假抱怨道:「程默,你燒錢啊,花錢這麼沒節制,誰敢嫁給你!」 楚寧看著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那兩個身影,低頭,有晶瑩的淚珠滑下,落在她腳邊的定檢化驗報告單上,漸漸暈染開來。她妒忌夏芒,不僅因為許文灝還愛著她,還因為她此刻擁有的幸福與快樂。為什麼她苦心追求卻一直得不到的東西,夏芒總是輕而易舉得到? 程默很快將這個好消息向雙方家長匯報,夏芒攔也攔不住。出了醫院,程默的嘴角根子還咧著,夏芒本想回家,程默卻徑直將車子駛回淺水灣。 車子剛熄火停下,別墅的門便由裡打開,是程夫人,她已經知道夏芒懷孕的事了。 「默,你爸明天就過來,我讓他多買點燕窩什麼的,到時候可以給芒芒補補。」程夫人的臉上也有掩不住的激動,對夏芒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剛才和丈夫通電話,本來還有些猶猶豫豫兼不滿的,總放不下門當戶對這個坎,但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丈夫第一次拿話訓了她,質問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讓程默就這麼去做手術,讓他程家無後?於是,程夫人的態度就軟了下來。 程夫人的心理其實也很好理解,程默三十有二,這年齡早結婚的,孩子都可以上學了,可是她這個婆婆還沒有轉正,盼孫心切,又苦無辦法,每次和朋友聚會,聽她們說起孫子長孫子短的,她就羨慕得不行,無奈逼也逼了,催也催了,就是沒辦法。加上程默態度強硬的結紮手術事件,她還沒拿家業說事,他就表明了寧不要家業,也要跟夏芒在一起,現在夏芒真的懷孕了,有了她們程家的骨肉,她看到夏芒,突然也覺得親切起來。仔細看,夏芒長得也漂亮,自己兒子的眼光一向很能挑人,再則第一次見面,她就覺得夏芒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思路清晰,不卑不亢,在那種情況下不自貶身價不曲意奉承,又能保有最基本的禮貌,實在是難得。下午的表現也很可愛,雖然頂了她嘴,但她可以理解,他兒子有時候作決定就是這種風格,事先不告訴人,到時候嚇人一大跳。總之一句話,程夫人接受了夏芒,看到夏芒就變得順眼了許多。 夏芒求救地看向程默,搖頭:「不用買了不用買了,我不喜歡吃燕窩。」 但凡跟藥與補品相關,都不是夏芒的心頭好。 「不吃怎麼行?孕婦吃燕窩最好了,對母親好,對孩子也好。我當年懷默的時候,就天天吃燕窩,我產後身體就恢復得特別快,而且你看默長得多好。」程夫人一聽夏芒不進補就急了,就算夏芒不吃,她的孫子總要吃的嘛! 「呃,伯母……」夏芒無語,還真有些不習慣程夫人突然這麼熱情。 「怎麼還叫伯母,應該叫媽了。對了,我來得匆忙也沒準備見面禮,這手鐲是我們程家祖傳的,我只有默一個兒子,如今傳給你也是正理。」程夫人邊說邊脫下手中的翡翠玉鐲,拉著夏芒的手,直往她手腕套。 夏芒想抽手,又有些不敢,另一手拉著程默的衣袖,抬頭求救地看著他。 「媽,你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會嚇著人的。」程默一時也沒料到母親的態度轉變會來得如此強烈而迅速,但還是接過母親手中的玉鐲,套在了夏芒手腕上。 「程默……」夏芒重重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對他的「助紂為虐」行為表示鄙視。 「媽你上次來也沒嘗到芒芒的手藝,晚飯就讓芒芒動手吧。」程默臉上的笑容有些過了火。 「不用不用,芒芒現在有了身孕,怎麼能進廚房?」程夫人說完,低頭苦思了一下,「外賣也不放心,要不默你動手吧,以前嬈嬈不是說你的廚藝很是了得嗎?」 夏芒傻眼,對自己的地位在短短幾個小時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狠狠地不適應了下。程默也傻眼,他倒是料到了夏芒有了身孕定然不用再進廚房,剛才也不過就是順水推人情,卻沒想到自己竟被使喚著下廚,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程默覺得今天下午開始,他與母親的關係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八年前的綰綰事件,程默心裡一直不肯原諒母親,他知道她有她的出發點與立場,但對她不管他如何請求都堅定要他與綰綰分手覺得她太過冷血與殘酷。自那之後,他與母親之間的交流與溝通就越來越少了。程夫人也是,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做錯,雖然後來看到程默的痛苦、疏遠,看到他八年來再也沒有正正經經地談過一次感情,心裡也常常懷疑自己當年是不是做錯了,但因著兒子的刻意疏遠,她再也沒有坐下來與他溝通的機會,她開始不知道兒子的想法,同樣,程默也不再關心她的擔心與急切。 可是現在,因著夏芒的事,母子之間有些事好像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擁有夏芒,還有她肚子裡屬於他們的骨肉,他們母子能得到家裡人的認同與認可,這讓程默心裡對於前一段感情無疾而終的怨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就好像夏芒愛上了程默,便再也不去計較許文灝的對與錯,再看到他時能平靜地問候一聲,甚至看到楚寧心裡也是一片平靜,那些曾經的恨與厭都煙消雲散一樣,程默現在對母親便也是這種感覺。包括程夫人也是。 眾人心裡都有些異樣的感覺,各自分析揣摩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是夏芒的手機,鈴聲獨特,法文歌曲《Le papillon》格外清新可愛,此刻聽到童音純真的提問,程夫人想也沒想就搶下了夏芒的手機。 「呃?」夏芒大驚。 「你現在有了身孕,避免輻射,手機不能用。」程夫人將手機交給程默,示意由程默接聽,然後拉著夏芒的手左看右看道,「要去買防輻射背心,還要買孕婦裝、平底鞋,對了,芒芒,你索性休假或辭職在家養胎吧。」 程默接了一半的電話立馬扔下,慌忙從母親手中搶回夏芒,看了眼程夫人,不滿道:「媽你這樣會把芒芒嚇跑的,到時候她懷著你的孫子改嫁了怎麼辦?」 程默知道,夏芒不是那種可以為了孩子放棄一切的人,她不會甘心在家做個全職太太。她受過感情的傷,雖然現在身邊有他,但她依然會擔心害怕,不敢將愛情與婚姻當做生活的全部,她需要親情,需要友情,需要一份正常的工作來平衡她的感情世界,降低受傷的概率與程度。 夏芒卻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幼兒園,身邊兩個孩子在搶一個心愛的玩具,而那個心愛的玩具就是自己。 她想,她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雖然未婚先孕不是她的本意,穿著婚紗挺著肚子與她年少時驕傲的公主的夢想有距離,但就這樣吧,她已經二十六歲了,選擇了程默,也決定與他繼續走下去,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孩子。她不是程默的初戀,程默也不是她的初戀,但她的第一次是程默的,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樣就夠了。不完美,但很圓滿!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